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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零章 沉闷的张归牟

    范阳,自古以来,就有北方国门之誉,范阳以北群山连绵,从东到西就有七图老山、燕山、大群马山、军都山等等。UU小说

    北口,朱璃初到幽州,第一个戍守的军镇。

    历朝筑建的长城,都是依托群山而铸造的,北口屹立于山海关、居庸关两座雄关之间,囊括卧虎山、蟠龙山、金山岭和司马台四个城段,是一处十分重要的要塞。

    故地重游,长城背后,早已不是当初的小镇了,赫然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绵亘七、八里的城墙,坚固而厚重,往来巡视的府卫,威武而雄壮,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无不昭示着这里的朝气蓬勃的锐气。

    北口镇,现在叫它北口城,才比较贴切,虽然小了点,但也算一座坚城了。

    张归牟听闻朱璃前来探望,连忙伙同牙将、牙兵亲自迎接了出来,及至双方相隔数十步远的时候,他就带头“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北口守捉使张归厚,见过使君。”

    左右牙将、牙兵一看,这什么情况,为什么守捉使大人,要对这位年轻的郎君如此郑重参拜,不过也有机灵的,连忙跟着单膝跪地,恭声参拜。

    张归牟即便见到幽州的其他上官,都不曾如此郑重参拜过,如今见到这个骑乘小红马的郎君,竟然这般见礼,即便鲁钝的也感觉到了蹊跷,不会这人才是张归厚的真正效忠对象吧。

    有唐以来,是最开命的朝代,除了面见天子,一般都是躬身施礼就完事了,跪地参拜,即便是单膝,都代表着非常特殊的含义。

    如今瞧出端倪的张归牟麾下,一见真正的“老大”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即便是表表忠心,露个熟脸也好,呼啦啦地瞬间跪拜一团。

    看到这一幕,朱璃同样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从赤兔马上迅速跳了下来,大步流星,瞬息窜到了张归牟的身边,从一侧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微怒道:“归牟兄,跟我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被朱璃拽起的张归牟,兀自争辩道:“礼不可废,上下有别,交情归交情,该参拜的,必须参拜。”

    朱璃瞅了他一眼,无奈道:“好了,现在礼你也行了,以后就不要客气了吧。”

    张归牟在朱璃的心中,一直都是邻家哥哥的形象,他多么希望对方,还是二人初见时的那个热情、和蔼、拍着他的肩膀,喊他朱璃兄弟的大男孩啊。

    可是今日一见,对方似乎拘谨了很多,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隔阂,甚至有些陌生,不自在。

    人生的无奈,总是会在某个阶段,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往往无法避免。

    在那个时候,所有重情重义的人啊,不要刻意重温以往的温馨,只会显得更加矫揉造作,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曾经的初心,一直持之以恒地坚守着,永远铭记,直到心中的那人需要你。

    “归牟兄,你在这边待的还好吗?”为了解脱那丝陌生的不自在,朱璃立

    刻转化话题,直接搂住他的肩膀,亲切地问道。

    张归牟闻言,轻微地挣脱一下,不过朱璃的搂抱哪有那么容易挣脱,直到对上朱璃那诧异的眼神,他才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曾经的那份赤诚和温馨。

    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亲切,张归牟最终还是让他释然了,坦然接受了朱璃的亲热,淡然道:“还好吧,就是有点沉闷。”

    这话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让朱璃差点一口老血喷薄而出。

    沉闷,在这个遍地狼烟、兵戈四起的年代,多少人想要这般沉闷而不可得啊。

    这几年,听说北口一带,狄人比较温和,倒是让张归牟这个家伙清闲了起来,他竟然说沉闷,对于一直犹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了一年多的朱璃来说,还有比听到这个更让他无语的吗?

    不过站在张归牟的角度,朱璃倒是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他们三兄弟当初一腔热血,弃家从戎,加入草军,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没有机会出去折腾一下,难怪会沉闷。

    他的大兄张归霸,曾经跟随朱璃荡平沙陀叛乱,随后又出镇雁门关,算得上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二兄张归厚,坐镇阴山,时而会和契丹、奚人、鞑靼等异族交锋,也算得偿所愿了。

    可张归牟一直坐镇北口镇,这几年从北面流窜过来的狄人,也就小猫小狗三两只,根本就不够他塞牙缝的,能不沉闷吗。

    可他也不想想,现在的黄巢呢,早已化作一黄土了,那个曾经的冲天大将军,非但没有给天下百姓带来幸福,反而让这个世道更乱了,折腾可以,将小命折腾没了,就不是沉闷那么简单的了。

    无数人做梦都想活的这么舒坦,百般追求而不可得,可是到了这位和蔼、热情的青年身上,竟然让他显得十分沉闷,让朱璃情何以堪。

    说起来,当初朱璃安排张归牟驻守这里,也是有私心的,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张归霸一共三兄弟,可是出现在记载上最多的,也只有张归霸一个人罢了,记载上,很少提及他的两个兄弟,为什么呢?

    最合理的推论,应该就是战死了。

    要知道张归霸也是死在任上的,根据历史的线索,从张归霸三兄弟出世,到张归霸死在任上,年限也就二十多年时间,也就是说张归霸死的时候最多也才五十来岁。

    对于不到五十来岁就死,而且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任上的战将,就让人不得不寻思这其中的蹊跷了。

    早夭的战将有很多,大多都是死在战场上,因为旧疾、或者年轻的时候损害过甚,才导致早夭的,也有一部分。

    而还有一种早夭,就是受到感情方面的折磨,正所谓“慧极易夭、情深不寿”,不管是爱情、亲情都是感情,也许正是因为两个弟弟的战死,才使得张归霸的精神,饱受折磨,最后死在了任上,当然这只是朱璃的推测。

    正是基于这个推测,朱璃才不想让张归牟

    去四处征战厮杀,战场不适合善良的张归牟,愿所有善良的人都能长寿百岁,他就是这个心思。

    不过,如果朱璃没有记错的话,唐末五代时期,北方狄人曾有一次大规模的南侵,而且目标正是卢龙节度使的辖区,张归牟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吧,这个年代,想要一生全都避开战火,那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朱璃拍了拍张归牟的肩膀,安慰道:“归牟兄若是相信我的话,你的用武之时,很快就到了。”

    张归牟闻言,双眸一亮,疑惑道:“莫非你要将我调往别处,我看二兄的差事不错,不如我和他换换?”

    果然一家都是好战分子,兄弟你知道吗,古语有云:好战必亡啊,朱璃有些无奈,继续道:“我并没有打算调你去别的地方,而是这北口,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大战了。”

    “什么,怎么可能?”张归牟闻言,大吃一惊,难以置信。

    朱璃有点无奈地看了这家伙一眼,解释道:“北口乃是边疆重镇,每当狄人的年景不好,或者发生了天灾、瘟疫等灾害,就会大规模南下劫掠,归牟兄这几年过得安逸,不是兄长的运气好,只能说明狄人这些年风调雨顺,可天灾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一旦他们发生灾情,你想过现在的日子,恐怕都不可能喽。”

    “还有,范阳最近也不平静,檀州隶属李公治下,若是范阳一旦发生动荡,你以为你的北口能跑得掉吗?”

    朱璃的话让张归牟陷入了沉思,张归牟确实认识到,这两、三年他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到竟然羡慕起他的大兄、二兄来,难道这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吗?

    也幸亏狄人没来,若是像朱璃说的那样,狄人要么不来,若是要来,规模一定大得超乎他的想象,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小小北口,能抗得住吗,思战不就等于找死吗?

    另外,北口乃军事要塞,除了抵抗狄人入侵,还坐落在檀州,现如今,谁不知道李可举和李全忠正闹得不可开交,一旦卢龙动荡,北口又岂能独善其身?

    一念至此,他非但没有一点郁闷的情绪,反而惊得一身冷汗。

    看了看张归牟的神色,朱璃就知道他现在开始后怕了,于是语重心长地道:“北口镇的居民,大多都是我们曾经老兄弟的家属,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筹谋一下,怎么保全他们吧。”

    “不过,我给你个建议,归牟兄不如挖出一条地道,很深很远的地道,同时还要保证结实,不能让别人知道。”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居民才有逃生的希望,未雨绸缪,兄长应该早做打算才是。”朱璃贴在张归牟的耳畔,小声、而又慎重地嘱咐道。

    听了朱璃的建议,张归牟再也不感觉沉闷了,他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子眉,心里不断地寻思着,要如何才能完成朱璃交托的任务,保证这里百姓的安全,居安思危,才能万无一失啊。

第一五一章 如玉君子、其纠谦谦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在一众麾下的簇拥下,向着张归牟的府中走去。www.uu234.cc

    北口现在的繁华,比之鄯阳毫不逊色,熙来攘往的人流,喧嚣嘈杂的集市,无不昭示这里的平和。

    一帮人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迈进着,突然,人流好似流水遭逢了地窟,骤然风涌而去,向着一个摊位聚拢了过去,那里似乎发生了纠纷,而这些拥堵的人群,瞬间就将朱璃他们的去路,给挡得个纹丝不透。

    这突然的一幕,倒是让张归牟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你们这些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朱璃今天刚到,就出事了,这不是老鼠舔猫鼻找死吗。

    “赵敬,你去看看,把闹事的人,全都给我带过来。”张归牟黑着脸,有些愤懑地嘱咐一名,一看就是随军书佐的人道。

    “诺”那名随军书佐,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几名牙兵,分开人群,向着纠纷的中心走去。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年轻的守捉使这么愤懑,今天不管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闹事,可能都少不了一顿板子喽,赵敬猜测着。

    看到这一幕,朱璃也很无奈,他倒是能理解张归牟的心情,就像后世的公司,好不容来了一次领导视察,结果当天就碰到了一场全武行,张归牟的心情,现在能好才怪呢。

    这几年北口较之其他地方平妥很多,又是关城,来往客商非常多,这里的贸易也很频繁。

    北口城虽小,可一概事务,张归牟这个守捉使,都得过问,军政、民政、治安等等,几乎一把抓。

    不过类似处理纠纷这种小事,平时他还是不管的,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这几乎等于是当着他的面爆发纠纷,而且朱璃还在身边,他不管也得管了。

    赵敬很快就带着三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两名都是青年,一看就是文质彬彬的士子,身上还带着一股墨香之气。

    还有一人,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她被那名幞头蓝衫的青年搀扶着,和另外一名灰衣青年分成了两个阵营,看来发生纠纷的,就是他们三个人了。

    张归牟阴沉着脸看向三人,不耐道:“怎么回事,说说吧。”

    那位扶着妇人的蓝衫青年和灰衣青年,相互对视了一眼,灰衣青年就拱手向着张归牟揖拜了一下,继而转头看向幞头蓝衫青年,诚恳地道:“窦兄,还是你先请吧。”

    蓝衫青年闻言,连忙回了一礼,谦让地道:“李兄客气,还是李兄先请吧。”

    “窦兄,你这不是让李某为难吗?”灰衣青年皱眉,诚挚地道。

    蓝衫青年,同样皱眉,苦涩地道:“李兄,其实这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啊。”

    ......

    张归牟让二人说说情况,这二人倒好,竟然礼让了起来,情形让人瞠目结舌,这真的是爆发纠纷的双方吗?

    无数人的心中,都不敢相信,竟是这两人发生了纠纷。

    这一幕倒是让朱璃十分好奇,放在后世,若

    是发生纠纷,警察叔叔来了之后,无不争先恐后地抢着解释,可这二人倒好,竟然谦让了起来,情形让人耳目一新,也好奇不已。

    那名被蓝衫青年搀扶的妇人,一看蓝衫青年和对方谦让了起来,就兀自扭过头来,对着张归牟福了福,恭声道:“还是老妇先说吧。”

    一听妇人要开口,蓝衫青年,和灰衣青年这才停下了谦让,沉静地恭候在一旁,静待妇人陈述。

    望着这一幕张归牟点点头,示意妇人先说。

    妇人得到首肯,便开口道:“我儿生性沉静,喜欢读书习字,而李大郎是以贩墨为生的,因为经常购买笔墨的关系,一来而去,就与这李大郎熟稔了起来。”

    “可是李大郎的文墨有问题,前不久,我那儿媳妇,由于经常帮助我儿整理笔墨,竟然出了疹子,可怜我儿十六就成了亲,至今已有八年多了,媳妇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又出了疹子,这可让老妇如何是好,所以我才让儿子将我带来,寻这李大郎晦气的。”老妇言辞恳切,据实以陈。

    听完老妇之言,张归牟抬眼望向灰衣青年,肃然道:“你就是李大郎?”

    “正是在下,在下李奚鼐,见过守捉使阁下。”灰衣青年连忙拱手见礼。

    “嗯,既然这位大娘说你的文墨有问题,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张归牟一见这起纠纷,竟然爆发在两个温文如玉的士子之间,虽然心中还有点怨气,可也准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从刚才二人礼让再三的情形来看,这二人起码都是谦谦君子,对于这种人,谁又忍心责罚过重呢,起码张归牟不打算那样做,这才提出让灰衣青年解释一、二,只要对方给出的理由说得通,他就准备小事化了,遣散三人算了。

    可是朱璃听到这个青年自报家门后,就愣住了,李奚鼐这个人,或许大多数的人都会感到陌生,可若是喜欢练字的人,尤其是喜欢好文墨的人,就会知道此人是谁了。

    李奚鼐,易水人氏,乃是唐末五代时期,最有名的造墨名家。

    家中世代以造墨为生,他还有一个十分出名的孙子,名叫李廷,乃是微墨的奠基人,后世文房四宝之一的微墨,就是李廷首创的。

    李奚鼐一听张归牟让他解释,眉头就皱了起来,思忖片刻后,就坦然道:“守捉使阁下,我李家世代以造墨为生,至于窦家娘子,为什么会因为文墨的原因起疹子,在下也是首次碰到,在下不敢说与文墨无关,因此,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李奚鼐此言一出,就连张归牟都感觉不好办了,他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这个当事人李奚鼐不配合,他也没辙。

    正在张归牟左右为难,寻思着要不要惩罚李奚鼐的时候,那位窦姓青年出声了,只见他拱手恳切道:“在下窦禹钧,见过守捉使阁下,在下使用李兄的文墨也有数年之久了,致使娘子发病,还是首次,在下也不敢保证,我家娘子的病情是由文墨引起的。”

    这窦禹钧一开口,倒是让众人乐了。

    就好像告状似的,被告都准备认罪了,而原告却出言维护起被告来,这离奇荒诞的一幕,简直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旁边的中年妇人,一见自己的儿子为李奚鼐开脱,就立刻出言道:“你个没良心的,我那媳妇,每天最多也就帮你收拾一下笔墨纸砚,别的事情很少让她插手,若不是文墨的原因,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一见自己母亲如此咄咄逼人,窦禹钧就显得唯唯诺诺了起来。

    可是这个时候,朱璃插口了,他不能不插口,若说李奚鼐是造墨名家,那这个窦禹钧就更了不得了,放在后世,这就是个教育家啊。

    窦禹钧,又名窦燕山,《三字经》中,“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窦燕山指的可就是眼前的这位。

    其人侍母极孝,为人和善,邻里、乡人,得到其帮助而存活下来的,大有人在,用“至孝至善”来形容他,都毫不为过。

    不管怎样,这两个人都是人才,若是因为一点小事,让其中一人吃了官司,那就不好了,想到这里,他就连忙开口道:“窦禹钧先生,朱某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方便与否?”

    朱璃站在张归牟左边,从窦禹钧、李奚鼐的方向看过来,张归牟似乎还略后半步,伴侍在朱璃身侧,礼这种东西,在古代可是十分讲究的,只从他站立的位置,别人就能得知他身份的轻重。

    连守捉使张归厚,都略后半步陪侍,朱璃在三人眼中的地位,自然就举足轻重了。

    一见朱璃出声,窦禹钧不敢怠慢,甚至这时,窦老夫人都不再多言了,而是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位年轻昂扬的小郎起来。

    朱璃向着窦老夫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径直向着窦禹钧问道:“窦禹钧先生向李奚鼐先生购买文墨,是不是每次都买很多?”

    窦禹钧闻言,惊疑地看了朱璃一眼,坦然道:“正是,李兄造墨十分考究,松烟、胶质等材料,来自五湖四海,获取不易,常常因为购买原料而东奔西走,所以每次碰到李兄,在下都多买一些,防止急用的时候,找不到李兄人在何处。”

    朱璃闻言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是不是家中囤积的沉墨也有很多呢?”

    窦禹钧见询,再次惊疑地看了朱璃一眼,坦然道:“不错,因为每次都买的很多,自然就积压了一些。”

    窦禹钧之言,让朱璃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文墨虽然并无多大害处,但沉墨挤压太久,会让一些天生皮肤娇贵的人,受到刺激,从而引发皮肤病。

    如果朱璃猜得不错的话,窦禹钧的妻子,应该就是属于这一类人,而窦老夫人口中的“疹子”,其实就是皮肤病的一种。

    了然了情况后,朱璃放下心来,诚挚地道:“尊夫人的病情,或许在下有把握治愈,若是窦禹钧先生愿意,不妨将窦夫人送到守捉使府邸,我这几天就在那里,介时我一定抽空为她治疗。”

第一五二章 画痴赵敬

    窦禹钧闻言一愣,和他的母亲对视一眼,神情将信将疑。www.uu234.cc

    可是有碍于朱璃的身份,二人又不敢当面质疑,只好拱手道:“这位郎君,请恕在下冒昧,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看着对面母子惊疑不定的神色,张归牟适时插言道:“这位乃是我家使君,朔州刺史朱璃。”

    “朔州朱璃?”一听此人乃是朔州刺史,不但窦家母子大吃惊,就连李奚鼐、以及周围的围观百姓,都震惊非常。

    现在的朱璃,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田令孜和李克用等人,前段时间,海捕朱璃的文书贴得满天下都是,让他想不出名都难。

    虽然整个大唐天下,无人不知朱璃是叛逆。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同时将朱璃出世以来,所有的事迹都挖掘了出来,例如:蔚州阵斩十三沙陀悍将、献策活捉傅文达,渭水畔走马生擒孟绝海、火烧连营、计复长安等等。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要以为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即便普通百姓好糊弄,可一些明智之士,却皆有不同的看法。

    更何况这些年,代朔等地的蓬勃发展,百姓的生活日益富足,这可不是一个祸乱天下、忤逆无道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对于北地的老百姓来说,朱璃非但不是什么叛逆,反而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更何况,现在的大唐北境,除了李可举之外,朱璃就是最大的军阀,谁敢轻视于他。

    这是一个执掌一十二州之地,还不算桑干地区的州县,虽然挂着刺史的名头,却比很多节度使实力都雄厚的人物。

    无论是窦禹钧母子,还是李奚鼐,都不敢忽视他说的话。

    一听眼前之人,是这等人物,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窦氏母子连声拜谢。

    随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想必是去接那窦家的媳妇,前来治疗病患了。

    目送窦家母子离去,朱璃又看向李奚鼐,诚挚道:“先生文墨造诣非凡,不知有没有想过拓展制造规模呢?”

    “若是先生有意,朱某愿意和先生签订契约文书,先生只需专注于制造,原料、以及售卖,朱某请人接掌,也免得先生四处奔波之苦。”

    朱璃之言,让李奚鼐惊疑不已,封建王朝,士农工商,阶级井然,他家世代造墨、贩墨,已经处于末流,没想到朱璃并未轻视于他,反而愿意扶持他制造文墨,他不惊讶才怪呢。

    不过,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他倒也不敢认为对方乱说,对于朱璃的提议,李奚鼐十分心动。

    他的微墨技艺,能入朱璃的眼,那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如今天下大乱,搜集原料非常困难,李奚鼐和他的儿子李超,父子生活十分窘迫,若是有朔州官方支持,那他们的日子将会明显好过很多,他岂能不乐意之至。

    有了这番考量,李奚鼐一口答应了朱璃的建议,拜谢之后,就连忙回转住地,想必是接儿子去了。

    “使君还会治

    病?”等纠纷处理完,张归牟好奇看向朱璃地道。

    不过,不等朱璃解释,张归牟身边的书佐赵敬就立刻恭维道:“使君勇冠三军,无所不能,平沙陀、复长安,竟然连医术都会,真是让人佩服不已啊。”

    无论是古代,还是后世,大领导说话,若是没有询问,麾下插嘴都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这赵敬在没有得到张归牟允许的情况下,肆意插嘴,殷勤称赞,一看就是居心叵测。

    这一点,不但张归牟意识到了,朱璃同样意识到了。

    朱璃望了张归牟一眼,张归牟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那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这个赵敬在搞什么鬼,他的话还没说完,这货就插了进来了,明显语意未尽啊。

    “这位是?”朱璃并没有发脾气,只是好奇地看向这个小书佐。

    张归牟刚想介绍,不想赵敬又抢先道:“属下赵敬,西汉京兆尹赵广汉之后,家父赵现任范阳李公麾下从事。”

    赵敬满脸堆笑,那神情就好像在说,“我爸是李刚”一样,还有个了不起的祖宗,在西汉时,担任过京兆尹。

    世界那么大,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这种他爹是李刚的人,也大有人在,不过这种人虽然人见人烦,但也不一定是坏人,其中大多都是天生自卑感太浓,不得不借用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头,来让人重视他而已。

    “行了,行了,你要不要说你祖父是赵,还当过县令?”张归牟似乎非常了解此人,立刻不耐烦地嚷嚷道。

    张归牟这一打岔,倒是让赵敬有点讪讪起来,不过,他踌躇了少顷,还是勇敢地拱手向着朱璃道:“使君,属下听闻,荆浩大师就居住在鄯阳,请恕属下冒昧,使君是否知道荆浩先生在鄯阳的住址?”

    “你想知道荆浩的住址,有什么事吗?”朱璃闻言,十分诧异,他本以为,这个赵敬如此鲁莽,是为了官位,可惜他想错了,听人家赵敬的口气,如此赞誉他,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赵敬见询,连忙摆出一脸膜拜的神情,恭敬道:“荆浩先生,乃是山水画的大师级人物,属下对于绘画一道,同样十分热爱,对荆先生更是仰慕已久。”

    “五年前,拙荆给属下添得一子,我那大郎名唤弘殷,属下寻思着,不如让我家大郎拜在荆先生门下,只要事情顺利,属下也能借机向荆先生请教一、二。”赵敬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原因,甚至连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没有隐瞒。

    朱璃、张归牟闻言,对视一眼,这才恍然,原来这家伙还是个画痴啊,而且还是荆浩的崇拜者,等等,他说什么,他儿子叫什么来着?

    弘殷?

    赵弘殷?

    这下真让朱璃惊到了,赵弘殷是谁,那可是赵匡胤的亲爹啊,既然这个赵敬的儿子是赵弘殷,那么他岂不就是赵匡胤的祖父吗?

    虽然同名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是出现在北地,又叫赵弘殷,不得不让人如此怀疑。

    一想到这里,朱璃就开始诡异地打量起这个小书佐起

    来,没办法,任谁知道面前站着一个、极有可能是赵匡胤祖父的人,只要是来自后世的灵魂,都难免会瞻仰一番。

    说实话,赵敬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正式很多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的后代子孙,却诞生出无数了不起的人物。

    刘邦的父祖不普通吗,却养出了一个,以三尺长剑而取天下的汉高祖;朱洪武的父祖不普通吗,却培养了一个推翻元朝统治的皇帝。

    一念至此,朱璃怔怔地道:“我想,你不用去鄯阳了,荆浩先生已经出仕五台县,身为一方县令的他,短时间内,他应该都在县衙吧,如果你真去想拜访他,就去五台县吧。”

    “啊”赵敬闻言,大吃一惊,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荆浩那样的大画家竟然当起了县令。

    “不必吃惊,就在几天前,我亲自任命他为五台县的县令的。”朱璃恳切地道。

    张归牟看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赵敬,不满地道:“使君都说那个荆浩已是一方县令,你还啊什么啊,难道连使君的话都不相信吗,胆子可不小。”

    “啊,不是,守捉使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荆浩大画师,成为县令这件事不可思议,可绝不敢怀疑使君的话啊。”赵敬连忙拱手解释道,生怕被张归牟趁收拾一顿。

    对于赵敬是不是怀疑自己的话,朱璃倒是不在意,哪怕你再牛气,你说的话,一样有人不相信,甚至持有不同的观点,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理越辩越明、真金不怕火炼。

    北口之行,队朱璃来说,绝对不虚。

    他的初衷,只是想来探望一下张归牟这个曾经的三兄,顺便提醒他一下,一定要注意戒备北方的狄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三位了不得的人物。

    李奚鼐、窦禹钧就不说了,即便是这个赵敬,若他真是赵匡胤祖父的话,也是一个刺史级人才。

    朱璃的到来,受到了张归牟的热情招待,兄弟二人畅饮一番,朱璃当晚就下榻在张府之中。

    第二天,窦禹钧、李奚鼐双双赶来。

    窦禹钧带着一位年约二十二、三岁的清丽少妇;李奚鼐带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

    彼此客套一番,朱璃先安置好李家父子,继而就将窦禹钧夫妇请进了里屋,并排开众人,这才让窦夫人撩起袖子,看向那犯病的皮肤。

    窦夫人的胳膊,好似腌制过的萝卜干似的,红通通的、遍布着小疙瘩,整个胳膊看起来,犹如撒上了一层胡盐,看来是瘙痒之下被挠得都起皮了。

    当朱璃的目光,一触及到如此症状,脑海中就骤然闪现出一本古色古香的山海经,洪钟大吕般的轰鸣之声,恢弘而出:“石脆之山,其木多棕楠,其草多条,其状如韭,而白华黑实,食之已疥。”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种类似韭菜模样的虚幻之草,携着一枚黝黑的果实,飘摇而出,倏的一下,就窜出了朱璃的意识海,闪到了窦夫人的身边,近而化作无数绚丽的光点,盈盈而落,缓缓地落在窦夫人的体表,慢慢地沉浸到了窦夫人的体中。

第一五三章 翠微阁

    山海经,就是朱璃承诺治愈窦夫人的凭仗。www.uu234.ccwww.uu234.cc

    那些光点,刚刚沉浸到窦夫人的身体中,她的皮肤就立刻出现了变化,犹如去了皮的桂圆一般,瞬间就变得水润光滑了起来,几乎立竿见影,十分神异。

    看到这一幕,朱璃心中暗道果然,脑海中的山海经是一种触发性的宝物,必须面对各种症状,才能激发,经过多次触发,他的心中早已有谱了。

    异状、加上朱璃的心思,决定着山海经的启动与否,这是他的推测。

    上次在富平,看到那些生了瘟疫的卫士,朱璃急切的同时,就迫切地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让那可怕的瘟疫,消弭于无形。

    结果就应验了,山海经启动了,闪现出神异的灵果,治愈了瘟疫,经过多次治愈瘟疫,他才总结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正好碰到窦禹钧的夫人患病一事,一测之下果然如此,看来从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初步掌握了山海经的使用方法了。

    可是这神奇的一幕,看在陪侍在一侧的窦禹钧眼中,给他的震撼是难以估量的,只见他双目圆睁,那望向朱璃的眼神,根本不似看向一名上官,而是拜神一般,那眼中虔诚、而膜拜的眸光,直把朱璃当成了神。

    “噗通”

    窦夫人好了,而窦禹钧却双膝跪下了,嘴中还念念有词道:“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啊,使君,不,天神,谢谢您救了我夫人,谢谢。”

    窦禹钧语无伦次地感激着,俯身就欲给朱璃磕头道谢,朱璃怎么可以让他膜拜,连忙上前一把拉起了窦禹钧,淡然地道:“窦先生不必惊讶,只是些许小术罢了,能够帮助到你们,朱某深感荣幸,对了,还请不要到处声张。”

    “诺,诺,在下,不,小民惶恐,使君但有吩咐,小民万死不辞。”窦禹钧忙不迭地应道,就连刚刚被治愈的窦夫人,也是惶然、膜拜地看向朱璃,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

    有时候不是朱璃不想用山海经帮人,可是每帮一次,都会造成极大的轰动,像上次那样,孟绝海就是见到这一幕,才瞬间就成了他的忠实拥护者的,而且忠心程度,似乎还有些过火。

    这才造成他听到朱璃李克用所害,生死不知之后,大怒之下,竟然直接虐杀了李国昌,直接造成了朱璃、李克用从此不死不休的对峙。

    而如今,一看窦禹钧夫妇的样子,怕也不比孟绝海差多少,不过这些,朱璃无暇理会了,他本来就有意收伏窦禹钧为朔州而用的,若是他有心效忠,岂不更好。

    在教育方面,窦禹钧可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父亲,五个儿子,个个做了官,从此中华民族,才有了五子登科的故事。

    想到这里,朱璃顺势道:“先生只要不乱说就行,说起来,朱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朱某想请先生一家移居朔州,先生可担任朔州五经博士,总理教育一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窦禹钧、窦夫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即刻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道:“使君

    所命,在下莫敢不从,回去之后,在下就张罗着将全家搬往鄯阳去。”

    鄯阳,这三、四年来发展势头一片大好。

    不但整个鄯阳城扩大了许多,城内还开设了多家商铺,五行八门,做什么的都有。

    翠微阁,也就是在这几年内开设的。

    翠微阁是经营什么的呢,这是一家专门售卖女人贴身衣物的地方,百姓的生活条件好转了不少,也带动了消费的提高,店中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活色生香的大小娘子,虽然大多都含羞带怯的,却仍旧精心地为自己挑选着小衣。

    对于翠微阁,王月瑶并不陌生,她不但知道翠微阁是售卖小衣的地方,她还知道,这个地方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比如雇佣刺客、购买情报等等。

    前些时候,翠微阁的紫燕,就是被她雇佣去查探朱璃的动向的,今天她再次光临了翠微阁,显然又是为了某个一回来就跑了个没影的家伙。

    王月瑶的光临,顿时让店中百花失色了不少,一位熟知王月瑶的店中侍婢,一见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走了进来,就连忙迎了上去。

    这位不仅是个我见犹怜、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也是翠微阁少有的大金主。

    “娘子,你是要找紫燕姐姐吗?”侍婢殷勤地问道。

    王月瑶正准备点点头,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摇摇头,开口道:“我要找你们的掌柜,就是那位侍渔娘子。”

    侍婢疑惑地看了看王月瑶,却不敢怠慢,连忙领着这位美得不像人话的女子,向着翠微阁内院行去。

    走出翠微阁的穿堂,就进入到一处院落,这位翠微阁的女掌柜,通常都会待在这里。

    小院不大,却十分雅致。

    竹楼依翠柳,池清曲径幽;

    小圃摇嫣紫,蝶舞风更悠。

    确实是一处绝好的避世隐居所在,呆在这里,连人的心都跟着慵懒了起来。

    透过竹楼打开的窗口,可以望见楼中之人,那是一名清秀恬静的娘子,正在辛勤地耕织着布匹。

    接待王月瑶的侍婢,示意王月瑶稍等一下,她要先去请示一下。

    王月瑶自然没有意见,俏立小径、借景消愁,也是一种心境,同样是一种意境。

    不久之后,小娘回来,示意王月瑶可以进入竹楼后,王月瑶这才向着竹楼迈进。

    上到竹楼,才能听到织机“吱呀、吱呀......”地细微声响,王月瑶抬起头来,看向这个翠微阁的女掌柜。

    女子粗看三十来岁,仔细再看,又好似双十年华,总是给人一种朦胧,看不清真实年岁的感觉,不过其人清秀,衣着朴素,整个人给人一种淡然出尘之感。

    王月瑶的到来,这位名叫侍渔的娘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王月瑶,倏然道:“深巷穷门少侣俦,阮郎惟有梦中留?”

    王月瑶闻言,俏脸立刻红映满园,不知为何,这位侍渔姑娘,开口就道出了她此刻的心境。

    自古有云,诗以托情,歌以言志,这两句诗的意思,赫然正是思念情郎的意思,难怪王月瑶的俏脸,会瞬间红霞漫衍。

    若是有男子在这里,看到她这副娇羞不已的模样,保不准,连一颗雄心都融化了。

    片刻之后,王月瑶好不容易平息了娇羞,轻轻地开口道:“侍渔娘子,奴家这次前来,一是请你帮忙,继续派人跟着使君;另外,还有一人,同样需要娘子帮奴家派人盯着,她叫尉迟槿,人现在在河东。”

    “唔”王月瑶让她帮忙盯着朱璃,这个她理解,不过还要派人盯着尉迟槿,就让她疑惑了,狐疑道:“尉迟槿,传说中的朔州准夫人,娘子何必花费冤枉钱,打听一个小娘的消息呢?”

    其实雇佣人打探消息,本质上,不应该问雇主做事的原因,只是王月瑶和这位侍渔掌柜很熟,更何况侍渔的意思,也是劝诫王月瑶,不必花冤枉钱。

    王月瑶闻言,神色有点不自然,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这个人,使君对她特别不同,即便她现在救了使君的仇家,跑到了河东,使君的心中,怕是仍旧记挂得紧的。”

    “唔,既然她现在救了使君的仇家,应该和你们使君没有可能了才对,娘子为何还是放不下心来呢?”侍渔不解,也许这个女子没有恋爱过,根本不理解恋爱中的人,都是患得患失的心态,这才有此一问。

    “按理说,侍渔娘子说得也没错,不过奴家总是放不下心来,总感觉她的威胁,好像无刻不在似的,奴家就是定不下心来。”王月瑶秀眉紧促,苦着一张,看了就能让人心碎的小脸,担忧地道。

    侍渔看着王月瑶的形容,感觉心都要化了,虽然身为一个女子,也不禁被眼前的这位小娘迷得七荤八素的。

    眼前的女子,似乎让她想到了另一位惊才绝艳、才情勃发的女子,可惜,那人最终的下场十分凄惨,希望这位小娘不要步入那人的后尘吧。

    仙子本是天上人,奈何谪落下凡尘,若是没有朱璃的存在,如此美人,怎么会如此愁苦不堪呢,天下男子皆薄幸,何苦倾心臭男人,侍渔想不通。

    想到这里,侍渔似乎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她本就为任务而来。

    不过这是王月瑶所托,在商言商,她同样没有拒绝的道理,侍渔当着王月瑶的面,立刻就派出紫燕查探朱璃的行踪,继而又指派另外一个名叫暮雨的女密探,前往河东,帮助王月瑶打听尉迟槿的消息。

    送走了王月瑶,侍渔似乎也没了耕织的兴趣了,只见她轻拉竹楼一侧墙壁上的铃铛,“叮叮叮......”之声顿时大作,少顷之后,两名一身青衣的女武者纵跃而来,出现在了竹楼中。

    二人刚刚抵达竹楼,侍渔的目光就落在其中一名女子的身上,此女眉目如画,只是双眉之间,隐有煞气,彻底破坏了她可爱娇美的形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阴鸷。

    侍渔直接问道:“朱丝,让你打听刺史府的消息,调查得怎么样了?”

第一五四 **熏心、孝昌欲出

    调查刺史府的消息?

    若是王月瑶没走的话,听到侍渔的这句话,以她的聪明,绝对能够察觉到事情的蹊跷,这翠微阁恐怕是来者不善吧。

    可惜,世间之事,往往就是那么让人后知后觉、不可揣度。

    朱丝闻言,拱手应道:“渔姐,刺史府的一应布局,属下早已了然于胸,还制作了一张刺史府布局图,请渔姐过目。”

    说完,朱丝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帕,上面还用针线、纹绣着精致清晰的图案,赫然正是鄯阳刺史府的布局图。

    “很好,若是这次事成,鄯阳翠微阁的掌舵者,我会推荐由你来做。”侍渔接过锦帕,端详了一番后,直接向着朱丝许诺道。

    听了侍渔的许诺,朱丝振奋不已,翠微阁,可不是表面上的小衣店。

    在大唐的国土之上,几乎每一个人口稠密、繁华的都市,都有一家翠微阁的门面,它的背后之人,就是以此遮人耳目,侦视天下的。

    一个门面的掌舵者,赫然就代表着坐镇一方,在组织内,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由不得她不兴奋。

    朱丝的神情,丝毫没有逃脱侍渔的目光,她只是微微一笑,继而就转过头,看向另外一名女子。

    此女同样一身青衣,眉目比起侍渔,更显清秀出尘,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一般。

    侍渔看向她,神情肃然了起来,直接问道:“云霄,我让你去调查朱璃的一切,包括他来到朔州的所作所为,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云霄闻言,连忙向着侍渔福了福,恭声回道:“渔姐,属下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朱璃是于乾符六年八月抵达范阳的,当天晚上,李可举宴请尉迟故旧,朱璃在宴会上,三招击败李全忠之子李匡威,夺下北口守捉使的职位......”

    “广明二年六月,朱璃受命于李可举,率领四千越骑南下,参与收复长安......”

    “中和二年五月,长安收复,朱璃暗中攻略党项领地事发......”

    “时隔两年,朱璃再次回到朔州,立刻受到留守朔州一众麾下的拥护,几乎号令之下,无所不从,最大的一波动静,就是前不久的大肆封赏,所有故旧皆得提拔。”

    “另外,朔、蔚之间的军都陉,朱璃已经派遣原扬州重将梁缵,前往驻守;他本人,目前前往桑干,拜访其师傅武悼,至今未归。”云霄事无巨细,将朱璃自从第一次驾临北地,直到目前为止,所有稍微大一点的事情,全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显然非一时之功。

    了解了朱璃的一应作为,三个女子,竟然怔怔地发起呆来,从朱璃的所作所为,几乎找不到任何害国害民的罪证来。

    三人疑惑的同时,久久不能平静,三招败匡威、阵斩十余叛将、地道破文达、献策袭代州、走马擒绝海......

    任何一件事情,都无不宣示着这个人的不平凡,甚至刚到朔州,就下达了三年之内,免租免税的政令,那个时候,他

    可是还有数万大军要供养,能做出这样决定的人,谁能想到他会是个叛逆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从对待百姓的态度来看,朱璃应该是一个爱国良臣才对,那他无故攻略河套干什么,这不仅是侍渔的疑问,也是她麾下两位的不解。

    也许,这就是朱璃的爱国爱民,和她们忠君爱国之间的不同,在古人眼中,只有先忠其君,才有接下来的爱国爱民。

    可是接受后世教育朱璃,他认为只有忠诚于人民,才是真正的爱国,至于忠君,君贤则臣明,若想别人拥护你,你必须贤明才行。

    例如僖宗这样的昏君,在朱璃的心中,不要也罢,根本没有一丝敬意。

    听完朱璃的所有事迹,侍渔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感觉上面的人,是不是冤枉了这位朔州刺史了,可事实摆在她的面前,河套七州之地,现在就掌控在朱璃的手中,没有上令,私自攻略其他藩镇,这就是谋逆,铁证如山、无可置喙。

    “渔姐。”看着怔怔发呆的侍渔,云霄轻声呼唤一声,直到侍渔回过神来,云霄才犹豫再三,开口道:“属下走访数月,询问了无数百姓,这些人几乎众口一词,都说他们现在的生活,比之过去强上数倍,甚至有百姓的家中,还给朱璃这位使君,供奉了长生牌位,还有......”

    “够了,不要再说了,起码朱璃暗中攻略河套这件事,是真的,乱臣贼子,无需赘述。”侍渔与其是说给两位麾下听的,又何尝不是坚定自己的信念呢?

    延节度使,下辖三州之地。

    李孝昌身为总管,坐镇州;而投靠李孝昌的朱玫,时任北面都统,坐镇延州对峙河套张敬达、李重霸等人。

    北面有朱玫给自己当着绥州大军,李孝昌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这天,他正在后花园赏景听曲,还带着几名美貌的侍妾,麾下牙兵大将就一脸神秘地走了过来,拱手向着李孝昌道:“都督,美景虽好,却无绝色美人相伴,真是可惜可叹啊。”

    李孝昌的牙将,名叫余合,跟随李孝昌很久了,一向循规蹈矩的,对于李孝昌身边的女人,更是敬而远之,像这种当面出口伤人的话,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的。

    谁会想到,这个一向规矩的人,今天赫然便这么做了,一点面子都没给李孝昌几位美妾留,气得几位美娇娘,咬牙切齿,几欲就要冲上去,活刮了这个家伙。

    李孝昌望着余合,发现对方神情泰然,似乎胸有沟壑、有所依仗,就疑惑地开口道:“什么样的美人儿,才称得上绝色美人儿,余合,难道在这延三州之地,你还见过更美的美人儿吗?”

    一说到美人儿,李孝昌的劲头就来了,此人天生就是个色坯子。

    整个延三州,他还真不相信,还有哪个女子能比他的爱妾更漂亮。

    这些美人儿,可都是他不择手段地,从三州境内搜刮而来的,这事即便是余合也有出力吧。

    若是余合在三州之地,还见过更漂亮的,那只能说明,余合以前并没有用心帮他搜刮啊。

    若是仔细追究起来,余合难保要担干系的。

    余合闻言,不紧不慢地拱手道:“都督,延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

    “属下听闻,州有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青松,即便是跟那个王月瑶比起来,也绝对不输半分,也只有那样的美人儿,才配得上都督您啊。”

    “唔”李孝昌一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狼眸荧光,几欲穿透了余合的心胸。

    王月瑶,一直都是李孝昌的心病,吃不到的葡萄,才让人垂诞欲滴;得不到的女子,才让人辗转反侧。

    现在一听州竟然有个美人儿,即便和王月瑶相比,都丝毫不差,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啊,这是一个视色如命的家伙,当初为了抢夺王月瑶,差点引发富平内斗,就可见一斑了。

    如今听闻一个美色丝毫不下王月瑶的美人儿出现,他岂能坐得住?

    “此言当真?”李孝昌逼视着余合,一脸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余合闻言,立刻面容一肃,郑重地道:“都督,若是假的,属下敢当着你的面说吗,都督如若不信,大可随属下走一趟州,不就清楚了吗?”

    “若是没有这样的美人儿,属下愿意砍下项上的脑袋,奉给都督当夜壶。”余合坚定异常,慷慨无畏地保证道,言辞恳切、让人无可置疑。

    “好,好,好,余合,还是你有心,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赶紧的,立刻召集牙兵,我们一起‘接’人去吧。”李孝昌神情大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恨不得一脚就迈到了州,去到那位美人儿的身前。

    不过这个时候,余合面上倒是涌起了一抹为难之色,似乎欲言又止。

    李孝昌正急不可待地向内院走去,他准备换身衣甲就出发,可半天没有听到余合的反应,这倒是引起了他的不解,立刻转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不妥吗?”

    余合闻言,犹豫了一下道:“都督就准备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接人吗?”

    “不然呢?”李孝昌仍旧疑惑。

    “可是都督想过没有,这位美人儿,可是属下无意中发现的,想必那宁节度使王重盈,也不知道这个美人儿的存在。”

    “都督如此大张旗鼓的前去接人,难免不会被王重盈发觉,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富平城中争抢美人儿的一幕,难免就不会重现了啊,到时候都督你可有信心,争得过身为地主的王重盈呢?”

    富平城中的一出,李孝昌怎么可能忘记,那王月瑶本来就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可是等到他去抢人的时候,不仅遭到了王家死士的阻拦,还遭遇了王重盈、李思恭两人的落井下石,让他白白错失了王月瑶。

    既然余合发现的这位美人儿,身在州,若是他大张旗鼓的去抢人的话,就很难瞒得过王重盈了,若是再和当初一样,他真的没有把握争得过王重盈啊。

第一五五章 孝昌授首、思恭逃生

    余合的担心,显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可是为了他能顺利带回美人儿啊。www.uu234.cc

    李孝昌神情愣了少顷,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只是让他不带人马过去,那是不可能的,越是像他这样的人,越在意自己的小命,不多带点人在身边,他也不放心啊,可若真像余合猜测的那样,事情同样也不好办啊。

    这么一想,急得李孝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眉头深深地皱着,一副苦思良策的样子。

    这个时候,余合再次拱手道:“都督,我们不如挑选几十个身手过硬的精锐过去,这样一来,不仅都督的安全,有了保证,同时也降低了走漏消息的可能,都督您说呢?”

    李孝昌闻言,倏地停了下来,似乎还有点犹豫,不过一想到美貌竟能和王月瑶媲美、甚至不差半分的美人儿,这点担忧瞬间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只是稍一迟疑,就立刻决定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当天下午,李孝昌就带领余合,以及被余合亲自挑选的近五十名牙兵,纵马离开了州,一路西南,直奔州而去。

    一行数十骑,刚刚抵达葫芦河,迎面就突然驰来数千越骑,尚未等李孝昌喝问对方的来历,他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孝昌亲封的北面都统朱玫,此人不是应该在延州吗,怎么突然带人从南边冒出来了,李孝昌心中刚刚泛起一抹疑惑,就见数千越骑瞬间将自己一行几十人给包围了起来。

    撇眼注意到这一幕,李孝昌心下大惊,立刻惊呼道:“朱玫,你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李都督,李孝昌是吧?你说这延一地,是掌控在一个色鬼的手中好呢,还是掌控在朱某的手中好呢?”朱玫望着李孝昌,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你、你、你想做什么,别忘了,当初、当初可是我好心收留你的,你、你绝不可以恩将仇报啊!”李孝昌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身躯,好像一个不稳,就能从马上摔了下来似的。

    “哼,恩将仇报,就你李孝昌也配?”朱玫一脸阴沉,随后微不可查地向着余合使了个眼色,余合会意,突然“仓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趁着李孝昌惊魂甫定之时,刷的一下,猛地捅进了李孝昌的后心,口中同时还大呼道:“李孝昌淫邪好色、暴虐不仁,按律当杀,我余合原为延父老,手刃此贼,以儆效尤。”

    夜,犹如漆黑的水墨,漆染了整个长空,侵笼了无边的大地。

    从南诏的都城阳苴咩城返回长安,李思恭选择了经弄栋都督府、会川都督府、川蜀、金牛道、褒斜道北上。

    这条路线的选择,必然要经过大凉山、进而途径川蜀。

    四川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关起门来自成一体,打开门来四通八达,一路走来,李思恭终于体会到别人这么说的含义了。

    翻山越岭之后,继续翻山越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一点不虚。

    郑买嗣收了他的银子,竟然没有帮他把事情办成,说什么蜀中击竹子前辈横加阻拦,他也没办法之类的,既然

    没办法做成事,总该把银子还给自己吧,那货竟然只字不提还银子的事情,可把李思恭气坏了。

    一肚子火气的李思恭,阳苴咩城也待不下去了,打道回府吧,现在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吞了。

    是他自己巴巴地跑到南诏送银子来的,现在能怪得了谁呢?

    傍晚时分,他们这群党项人,进入了大凉山,入夜之前,在距离美姑县还有数十里的地方,李思恭一行,扎下了简陋的营寨。

    一天的疾行赶路,除了被安排巡防的牙兵,其他人几乎碰到枕头就睡着了,早早地进入了梦乡,至于李思恭本人,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大仇未报,封地未复,滞留在长安的党项勇士,犹如无根之萍。

    现在竟然只能依靠田令孜那个贪财的老阉货,成为其手中的一枚棋子,好不容易搜刮到一些金银吧,这次全都被郑买嗣那个家伙给黑了,这让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时值六月,山中的蚊虫十分凶狠,好在尚有帐篷阻挡,麾下儿郎还算睡得安稳。

    有风吹来,一阵诡异的沙沙之声,和着清风拂过,让人一阵清爽,有巡逻的勇士,和着清风,舒服地发出一阵阵爽快的呻吟。

    一阵细微的惊疑声响起,似乎是巡视的勇士发现了什么。

    “咦,这虫子怎么这么像蛊虫啊?”有勇士突然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细小、黝黑的怪虫,抓在手中,嘀咕出声道。

    “瞎说,那玩意儿,只有那些南诏的巫师才会豢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附近的勇士反驳道。

    大凉山距离阳苴咩城已经非常遥远了,这名勇士不相信在这里会发现蛊虫,也是人之常情。

    “哎呦”突然一声痛呼传来,显然是摆弄黝黑怪虫的勇士,率先发出的,凄厉的痛呼,在这静谧、漆黑的夜空,十分突兀,瞬间就引起了李思恭的注意。

    可是,不等他起身查看个究竟,帐篷之外,“哎呦、哎呦......”之声,瞬间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及至到了最后,“蹬、蹬、蹬......”的奔逃之声,以及好似有人慌不择路,“蓬、蓬、蓬.......”的摔倒之声,接连不断地传进帐篷。

    突然间,有党项勇士骇然地惊呼起来:“不好,敌袭,敌袭啊,是毒蛊。”

    “好多毒蛊,总管、总管不好了,南诏人来了。”

    “总管,好多毒蛊,快逃啊。”

    .......

    喧嚣声、惶然的尖叫声,纷至沓来,让李思恭心中一沉,骤然抓过衣甲,穿戴了起来。

    被惊醒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帐篷之中飞奔出来,等李思恭一脸阴沉地窜了出来,放眼望去,只见一队巡逻勇士,现在还活着的,仅仅剩下不到十来个人了,其他人全都躺在了地上,借着着火光,可见那些勇士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显然是身中剧毒的情态。

    即便最后的十来个人,也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神情比死了老婆还难看。

    一见到李思恭出现在帐篷之外,就立刻有人不管不顾地奔跑了过来,战战兢兢地急促道:“

    总管,总管,我们被南诏人包围了,他们散布了好多毒蛊,兄弟们只要被那蛊虫咬上一下,就活不成了。”

    “对啊,总管,快想想办法吧。”

    .......

    不但是侥幸活下来的勇士,连声催促李思恭想办法,就连那些刚刚奔出帐篷的勇士,也都巴巴地看向李思恭。

    见到麾下儿郎,面临如此险境,李思恭的脸色愈发铁青,面对毒蛊,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是若不当机立断,很可能这些儿郎,连同他自己,今日都要死在此地了。

    一想到这里,李思恭骤然咬碎牙龈,眸中突然腾起一抹决然之色,毅然道:“冲出去,离开这片地方,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活路。”

    闻听李思恭之言,党项的所有勇士神色均是变得铁青,冲出毒蛊的包围圈,说的容易,可真要冲出去,谁能保证自己能够活到最后呢。

    可是总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继续留在这里,明显就是死路一条啊。

    李思恭知道情况紧急,一言既出,他就不再犹豫,立刻伙同亲近牙兵,当先冲向茫茫漆夜之中,余下的勇士,一看总管都带头突围了,哪里还敢怠慢,立刻就有了行动。

    一群数百人,紧紧追随着李思恭,向着漆黑的暗幕中冲去。

    一路狂奔,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哎呦”一声,随即“蓬”的一声倒下,可是这个时候,狂奔的勇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曾经的同袍啊。

    明知道,一旦被毒蛊咬中就再难存活,即便停下也救不活战友啊,何苦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众人心中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就没人放弃继续逃窜了的时机,反而奔跑得更快了。

    倒下的人,似乎注定要永远沉眠在这大凉山中了。

    可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死在毒蛊的撕咬下,若是有人停下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四周的草丛中,林木旁,时而会有头罩鬼面,一身黑衣的神秘人闪现而出,森寒的刀光闪过,那些亡命逃窜的党项勇士,甚至让他们连痛呼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人头就会抛飞了出去,尸体也紧跟着“蓬”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越是跑在最后的党项勇士,越容易死被这些黑衣人袭杀,党项勇士一路奔逃,一路飘血,其中七成以上的人,都是死在了神秘黑衣人刀下的。

    这些黑衣人,身法十分缥缈,犹如暗夜中的幽灵,倏来倏往,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很难有党项勇士发现他们。

    及至还剩下不足十余人的时候,剩余的党项勇士,以及李思恭才发现,除了毒蛊,暗中还有诡异的黑衣人。

    这一发现,让这些党项人,更加玩命似的奔逃起来,可这些黑衣人,无一不是追杀的好手,等到李思恭一口气狂奔数十里,赶到了美姑县的县城下时,他悲哀地发现,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党项勇士,几乎全都折在了大凉山中了,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了。

    回过头来的李思恭,双目充血,脸色骇人,那狰狞的神色,比起地狱厉鬼还可怕,只见他突然仰天一声大喝:“郑买嗣,我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你等着,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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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合的担心,显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可是为了他能顺利带回美人儿啊。www.uu234.ccwww.uu234.cc

    李孝昌神情愣了少顷,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只是让他不带人马过去,那是不可能的,越是像他这样的人,越在意自己的小命,不多带点人在身边,他也不放心啊,可若真像余合猜测的那样,事情同样也不好办啊。

    这么一想,急得李孝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眉头深深地皱着,一副苦思良策的样子。

    这个时候,余合再次拱手道:“都督,我们不如挑选几十个身手过硬的精锐过去,这样一来,不仅都督的安全,有了保证,同时也降低了走漏消息的可能,都督您说呢?”

    李孝昌闻言,倏地停了下来,似乎还有点犹豫,不过一想到美貌竟能和王月瑶媲美、甚至不差半分的美人儿,这点担忧瞬间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只是稍一迟疑,就立刻决定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当天下午,李孝昌就带领余合,以及被余合亲自挑选的近五十名牙兵,纵马离开了州,一路西南,直奔州而去。

    一行数十骑,刚刚抵达葫芦河,迎面就突然驰来数千越骑,尚未等李孝昌喝问对方的来历,他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孝昌亲封的北面都统朱玫,此人不是应该在延州吗,怎么突然带人从南边冒出来了,李孝昌心中刚刚泛起一抹疑惑,就见数千越骑瞬间将自己一行几十人给包围了起来。

    撇眼注意到这一幕,李孝昌心下大惊,立刻惊呼道:“朱玫,你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李都督,李孝昌是吧?你说这延一地,是掌控在一个色鬼的手中好呢,还是掌控在朱某的手中好呢?”朱玫望着李孝昌,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你、你、你想做什么,别忘了,当初、当初可是我好心收留你的,你、你绝不可以恩将仇报啊!”李孝昌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身躯,好像一个不稳,就能从马上摔了下来似的。

    “哼,恩将仇报,就你李孝昌也配?”朱玫一脸阴沉,随后微不可查地向着余合使了个眼色,余合会意,突然“仓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趁着李孝昌惊魂甫定之时,刷的一下,猛地捅进了李孝昌的后心,口中同时还大呼道:“李孝昌淫邪好色、暴虐不仁,按律当杀,我余合原为延父老,手刃此贼,以儆效尤。”

    夜,犹如漆黑的水墨,漆染了整个长空,侵笼了无边的大地。

    从南诏的都城阳苴咩城返回长安,李思恭选择了经弄栋都督府、会川都督府、川蜀、金牛道、褒斜道北上。

    这条路线的选择,必然要经过大凉山、进而途径川蜀。

    四川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关起门来自成一体,打开门来四通八达,一路走来,李思恭终于体会到别人这么说的含义了。

    翻山越岭之后,继续翻山越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一点不虚。

    郑买嗣收了他的银子,竟然没有帮他把事情办成,说什么蜀中击竹子前辈横加阻拦,他也没办法之类的,既然没办

    法做成事,总该把银子还给自己吧,那货竟然只字不提还银子的事情,可把李思恭气坏了。

    一肚子火气的李思恭,阳苴咩城也待不下去了,打道回府吧,现在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吞了。

    是他自己巴巴地跑到南诏送银子来的,现在能怪得了谁呢?

    傍晚时分,他们这群党项人,进入了大凉山,入夜之前,在距离美姑县还有数十里的地方,李思恭一行,扎下了简陋的营寨。

    一天的疾行赶路,除了被安排巡防的牙兵,其他人几乎碰到枕头就睡着了,早早地进入了梦乡,至于李思恭本人,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大仇未报,封地未复,滞留在长安的党项勇士,犹如无根之萍。

    现在竟然只能依靠田令孜那个贪财的老阉货,成为其手中的一枚棋子,好不容易搜刮到一些金银吧,这次全都被郑买嗣那个家伙给黑了,这让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时值六月,山中的蚊虫十分凶狠,好在尚有帐篷阻挡,麾下儿郎还算睡得安稳。

    有风吹来,一阵诡异的沙沙之声,和着清风拂过,让人一阵清爽,有巡逻的勇士,和着清风,舒服地发出一阵阵爽快的呻吟。

    一阵细微的惊疑声响起,似乎是巡视的勇士发现了什么。

    “咦,这虫子怎么这么像蛊虫啊?”有勇士突然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细小、黝黑的怪虫,抓在手中,嘀咕出声道。

    “瞎说,那玩意儿,只有那些南诏的巫师才会豢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附近的勇士反驳道。

    大凉山距离阳苴咩城已经非常遥远了,这名勇士不相信在这里会发现蛊虫,也是人之常情。

    “哎呦”突然一声痛呼传来,显然是摆弄黝黑怪虫的勇士,率先发出的,凄厉的痛呼,在这静谧、漆黑的夜空,十分突兀,瞬间就引起了李思恭的注意。

    可是,不等他起身查看个究竟,帐篷之外,“哎呦、哎呦......”之声,瞬间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及至到了最后,“蹬、蹬、蹬......”的奔逃之声,以及好似有人慌不择路,“蓬、蓬、蓬.......”的摔倒之声,接连不断地传进帐篷。

    突然间,有党项勇士骇然地惊呼起来:“不好,敌袭,敌袭啊,是毒蛊。”

    “好多毒蛊,总管、总管不好了,南诏人来了。”

    “总管,好多毒蛊,快逃啊。”

    .......

    喧嚣声、惶然的尖叫声,纷至沓来,让李思恭心中一沉,骤然抓过衣甲,穿戴了起来。

    被惊醒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帐篷之中飞奔出来,等李思恭一脸阴沉地窜了出来,放眼望去,只见一队巡逻勇士,现在还活着的,仅仅剩下不到十来个人了,其他人全都躺在了地上,借着着火光,可见那些勇士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显然是身中剧毒的情态。

    即便最后的十来个人,也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神情比死了老婆还难看。

    一见到李思恭出现在帐篷之外,就立刻有人不管不顾地奔跑了过来,战战兢兢地急促道:“总管,总

    管,我们被南诏人包围了,他们散布了好多毒蛊,兄弟们只要被那蛊虫咬上一下,就活不成了。”

    “对啊,总管,快想想办法吧。”

    .......

    不但是侥幸活下来的勇士,连声催促李思恭想办法,就连那些刚刚奔出帐篷的勇士,也都巴巴地看向李思恭。

    见到麾下儿郎,面临如此险境,李思恭的脸色愈发铁青,面对毒蛊,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是若不当机立断,很可能这些儿郎,连同他自己,今日都要死在此地了。

    一想到这里,李思恭骤然咬碎牙龈,眸中突然腾起一抹决然之色,毅然道:“冲出去,离开这片地方,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活路。”

    闻听李思恭之言,党项的所有勇士神色均是变得铁青,冲出毒蛊的包围圈,说的容易,可真要冲出去,谁能保证自己能够活到最后呢。

    可是总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继续留在这里,明显就是死路一条啊。

    李思恭知道情况紧急,一言既出,他就不再犹豫,立刻伙同亲近牙兵,当先冲向茫茫漆夜之中,余下的勇士,一看总管都带头突围了,哪里还敢怠慢,立刻就有了行动。

    一群数百人,紧紧追随着李思恭,向着漆黑的暗幕中冲去。

    一路狂奔,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哎呦”一声,随即“蓬”的一声倒下,可是这个时候,狂奔的勇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曾经的同袍啊。

    明知道,一旦被毒蛊咬中就再难存活,即便停下也救不活战友啊,何苦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众人心中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就没人放弃继续逃窜了的时机,反而奔跑得更快了。

    倒下的人,似乎注定要永远沉眠在这大凉山中了。

    可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死在毒蛊的撕咬下,若是有人停下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四周的草丛中,林木旁,时而会有头罩鬼面,一身黑衣的神秘人闪现而出,森寒的刀光闪过,那些亡命逃窜的党项勇士,甚至让他们连痛呼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人头就会抛飞了出去,尸体也紧跟着“蓬”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越是跑在最后的党项勇士,越容易死被这些黑衣人袭杀,党项勇士一路奔逃,一路飘血,其中七成以上的人,都是死在了神秘黑衣人刀下的。

    这些黑衣人,身法十分缥缈,犹如暗夜中的幽灵,倏来倏往,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很难有党项勇士发现他们。

    及至还剩下不足十余人的时候,剩余的党项勇士,以及李思恭才发现,除了毒蛊,暗中还有诡异的黑衣人。

    这一发现,让这些党项人,更加玩命似的奔逃起来,可这些黑衣人,无一不是追杀的好手,等到李思恭一口气狂奔数十里,赶到了美姑县的县城下时,他悲哀地发现,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党项勇士,几乎全都折在了大凉山中了,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了。

    回过头来的李思恭,双目充血,脸色骇人,那狰狞的神色,比起地狱厉鬼还可怕,只见他突然仰天一声大喝:“郑买嗣,我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你等着,你等着!”

第一五七 散骑常侍一刀劈

    翌日。www.uu234.ccUU小说

    尉迟槿紧急召见河东一众大将。

    李克修、李存璋、贺公雅、李均、安金俊、以及谢氏兄弟。

    “我昨晚认真思量了一番,发现李殷锐之所以大胜我军,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裨将强勇,这才侥幸击败了贺将军三人。”尉迟槿凤眸含煞,环顾众人。

    她的身上隐有勃发的怒气翻涌而出,看得众人浑身打颤,根本就不明白,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混蛋,竟然招惹了这位郎君。

    这种气氛之下,哪里还有人敢置喙,就连身为苦主的贺公雅三人,也一脸苦相、低眉顺眼的,根本不敢稍置一词、辩上一句,眼前的这人,可是李克用当前的红人,谁也不敢轻易开罪,反正他们三人也是败了,上官说啥就是啥算了。

    “因此,我决定亲自带上三千越骑,连同五百牙兵直捣铜;李克修将军,你和李存璋、贺公雅几位将军,率领卫士紧急前往铜三十里外扎营,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尉迟槿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凤眸望向李克修的眼神,仿佛只要他不答应,就会被撕碎一般。

    迁怒,古来有之,若不是李存璋诓骗尉迟槿在前,她现在和朱璃怎么会闹到这样的田地,连带着他看向李克用麾下的将领,都不假辞色起来,更何况正主之一的李存璋,还在眼前。

    “诺,属下遵命。”在尉迟槿如此凶狠的逼视之下,李克修赶紧认怂,立刻拱手应命。

    “诺,属下遵命。”李存璋、贺公雅等人,同样不敢怠慢,连忙出声应诺。

    派发了命令,尉迟槿寒着脸,当即就带上谢天、谢地,直接走出帅帐,径直提兵纵马向南驰骋而去。

    路上,谢天、谢地,几次策马追到她的身侧,想要开口问问到底怎么了,但甫一接触到尉迟槿那满脸煞气的模样,话还没有问出口,就果断怂了下来。

    这哥俩,太了解这位小娘子的脾气了,一旦发火,那绝对不是他们两个笨嘴掘舌的糟汉子,能够哄得好的,为了避免吃苦头,很是吃相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铜,位于太行和太岳交汇处。

    春秋时期,铜作为晋国经济、文化、政治、军事中心,对于晋国称霸春秋,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晋国国君曾在铜兴建了许多别宫,乃是河东地区,建制最早的几个县之一。

    李殷锐就是孟方立亲封的潞州刺史,受命驻守在潞州,贺公雅等人,就是在这里败给了李殷锐的。

    现如今,驻守铜的大将,乃是李殷锐的亲信大将,张言和彭攒两人。

    这二人可不简单,黄巢当初在长安称帝时,敕封的诸卫大将军一共有四人,朱温、张言、彭攒、季逵四个。

    这二人曾经和朱温并列过,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智计上,他们也许无法同朱温相比,但说道武艺、身手,起码和朱温不相上下,这个百分百可以确定;不要以为朱温当过皇帝,武力应该不高,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悍将。

    泥腿子出身,无权无势,在举国草军之中脱颖而出,若是没有过硬的本领,能有如此成就,想想都不可能。

    尉迟槿率部先行,亲自打先锋,大军一直开赴到铜城下,便让谢天前去叫阵,她现在心中不自在,仿佛有一团汹涌的火焰在疯狂燃烧似的,不做点什么,难以发泄出这股沉郁之火。

    谢天受命,打马就奔到城池下方,距离城池尚有一箭之地开外,就扯开大嗓门大喊道:“城上的龟猢狲听着,你家谢哥哥在此,有种就出来个带把的,让你家哥哥见识一下,孟立方的麾下,到底都是什么货色。”

    喊完之后,回头看向尉迟槿,发现这位娘子,根本就没有让他回来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叫骂起来。

    谢天本来就是粗人,骂的话更是污秽不堪,死人都能被他骂得跳起来,城墙上的铜守军岂能招架得住。

    不久之后,就见铜的城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两名铜盔铁甲的威猛壮汉,当先打马而出,随后就有数千府卫,鱼贯而出,随侍在后。

    正主出来了,而且一出来,就是两人齐出,显然谢天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不待尉迟槿吩咐,他就策马跑了回来。

    双方相距两、三百米远,摆开了阵势,对面两名壮汉向着身边示意了一下,就见一名四十来岁的老将,提刀纵马,奔入场中。

    距离尉迟槿等人,尚有百多米远的地方,来将横刀驻马而立,带着喷薄欲出的怒火吆喝道:“刚才是哪个混蛋骂阵的,给你家哥哥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长了几颗脑袋,是否够俺马祥砍的。”

    马祥,同样是昔日大齐政权黄巢的旧臣,此人曾任散骑常侍。

    黄巢当初从长安败亡后,很多老臣故旧,全都四下逃窜了,那些昔日有身份、有地位的,不甘退居山野,老死山林,就投靠了地方军阀,像张言、彭攒、马祥等人就是不甘寂寞的人。

    听了马祥极其嚣张的话语,谢天刚欲纵马杀上去,却见自家娘子凤眸一瞪,他刚刚提起的兴头,瞬间就被那股雌威给生生压了下去。

    制止了谢天的轻举妄动,只见尉迟槿突然一甩大红披风,手中的凤翎刀“咣当”一声,砍在了地面上,继而只见她猛地一磕马腹,小红马倏的一下就飞窜了出去。

    那落在地上的凤翎大刀,被尉迟槿倒拖在地面上,沿途划开一条深深的沟槽,迸溅出一道绝尘,直接向着马祥蔓延而去。

    看在马祥眼中,他只见到一抹红影浮光掠影般地向他飞驰而来,扑面而来的并非澎湃汹涌的杀气,却有一股滔天蹈海般的愤怒之息,山呼海啸般地向他狂涌而去。

    这种感觉,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碰到过,战场之上,面对敌人,竟然还没打就愤怒了,这怒从何来啊,该愤怒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吧,毕竟被人辱骂了半天。

    这迥异的一幕,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诧异。

    可是,面对尉迟槿这样的高手,哪怕就是这一瞬间的诧异,也足以让他追悔莫及了。

    就在马祥诧异的一瞬间,一道银光,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来,那闪电划过的虚空,连成一道阴寒森冷的银色光幕,直接向他席卷而来。

    正当他准备举刀横拦之时,森冷锋锐的气息,已经侵袭到

    他的脑门上了。

    “噗”

    “昂嘶嘶”

    血花飞溅,战马长鸣,一片殷红陡然遮住了双方的视线,那冷艳的一幕,犹如凭地绽放出一朵殷红的鸡冠花一般。

    等到光歇马驻之时,双方众人,忍不住地看向血幕飙起的地方,只听“噗通”“噗通”两声骤然响起。

    马祥自前额之处,沿着鼻尖、喉咙一线,一直到战马的前额、眉眼之间,一分两半,红血飞溅,整个人的身体,分别摔落在两侧,战马也有一半被劈了开来,尸体还在地上直抽搐。

    快,快到极致,快到马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代大齐政权的散骑常侍,在这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分尸了。

    这兔起鹘落的一幕,落在双方的眼中,无形中让人涌起一股寒意,甚至连沙陀越骑都毫不例外。

    短暂的极静之后,河东军一方,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威武”

    “威武”

    ......

    而对面的昭义军,却寂静得可怕,那望向尉迟槿的眼神,好像根本不似看向一名年轻的小将,而是看到了一名地狱修罗一般,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青白不定,自然也包括张言、彭攒二人。

    风吹过,战场之上,只有一匹小红马悠闲地摇摆着尾巴,写意地踢腾着四肢,马上一位白袍小将,征衣猎猎,还有那头顶的盔缨迎风飘荡。

    除此之外,你根本从她的脸上,看不出还有多余的任何表情,整个人淡然若定,好像马祥这个人,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

    那望向张言、彭攒的眼神,格外冷漠,似乎这两个人,在她眼中,根本就不似活物,犹如死物一般,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河东韩槿在此,谁来送死。”淡然而冷漠的眼神,漠然而清冷的喝问,传到昭义大将的耳中,竟让他们心下,寒意顿生,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马祥绝对不是一般将领,在铜昭义军中,乃是除了张言、彭攒之外,最悍勇的战将,结果就在众人眼前,被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胡子将军,给一刀活劈了,这生猛的一幕,彻底镇住了昭义军。

    张言、彭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骇不已的神色,这人能够一刀劈掉马祥,即便他二人上去,也绝对不是对手,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二人瞬间就萌生了退意,将无战心、兵无战意,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出城来,结果送了个人头,就此战意全无,不得不说,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是站在张言、彭攒的立场上想,就不难理解了,即便被人笑话,也比丢了性命要强吧。

    一念至此,张言立刻大喝一声:“撤,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立刻撤退。”

    一句话尚未说完,张言、彭攒二人,早已当先一步,策马奔向城门方向,城楼上的弓箭手,一见自家将军撤退了,立刻张弓以待,预防河东军趁机突袭。

    好不容易才让这帮家伙出来,怎么能让他们跑了,尉迟槿余怒未消,立刻纵马冲向对面,这帮家伙一战不胜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第一五八章 铜鞮生化战(一)

    尉迟槿纵马如虹,挥刀如莹,直接杀向负责断后的昭义军将校。www.uu234.ccwww.uu234.cc

    张言、彭攒率先奔逃,他们周围还有无数牙兵簇拥,尉迟槿很难留住他们,只好趁势追杀反应慢、强打勇气阻拦的将校,大刀所过之处,四下里顿时一片纷乱、人仰马翻。

    只见凤翎大刀如练、铁鞭如电,一通好杀,整个人瞬间化作波涛汹涌的瀚海中,一朵突然绽开的致命之花。

    银幕纵横处,溅起无数血花。

    谢天、谢地一见自家娘子独自冲阵,恐怕有失,连忙纵马飞窜而上,一时间大锤横扫、巨斧凌空,渲染出一幕更加血腥、残酷的杀戮。

    敌将如此凶猛,张言、彭攒胆怵在先,岂敢回头,根本不顾麾下死活,留下数十具府卫、裨将的尸体,头也不回地钻进城中,随即就令人关闭城门,连隔在城外,还在死死抵抗、为他们断后的数十人都顾不上了。

    斩杀尽一众顽抗府卫,尉迟槿等人,再想趁势追击,攻入城门时,只见城头上,突然飙射出一阵箭雨,密如漫天寒星,骇得众人立刻回马躲避开去。

    满腹悲愤、无限委屈,刚刚发出去一点,就没有了目标,尉迟槿等人被飞射而来的无数羽箭所阻,不得不怏怏而回。

    一回到大军之中,立刻就让谢氏兄弟再去骂阵,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骂都没用了,谢天、谢地两兄弟,磨破了嘴皮,骂哑了嗓门,对方就是死不出来了。

    直到李克修率领府卫逼近铜三十里,下令安营扎寨之后,尉迟槿得到消息,才怏怏不快地撤回大营。

    帅帐之中,尉迟槿指着贺公雅、李均、安金俊三人的鼻子,大骂道:“你们三人是猪吗,铜这么坚固的城池,你们是怎么败的?”

    “还好意思说张言、彭攒、马祥勇不可挡吗,就那马祥,连我一刀都挡不住,还勇不可当,你们真是河东悍将吗,我看不早点滚回家,找个媳妇,生个有用点的儿子再来随军吧。”尉迟槿气呼呼的,显然郁闷还没发泄完全,这三个战败的河东大将,立即成了出气筒。

    她越是这么说,贺公雅三人的脑地就垂得越低,那么猛的马祥,就让连这位一刀给劈了,这他娘的自己三人还能说啥,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一点不假。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们技不如人,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虽然嘴上不说,心中难免嘀咕,若是我河东诸将,谁都如韩将军你那么勇悍,这天下还用争吗?

    发泄了一番,正事还要办,如何才能拿下铜,才是眼下首要问题,尉迟槿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城中有多少昭义军府卫?”

    贺公雅抬起头,偷瞄了尉迟槿一眼,见对方背对着自己,连忙拱手道:“将军,城中少说也有两、三万人,若是野战,即便敌人兵力再多上一倍,以我们现在的兵力也堪应付。”

    “我们就是兵力太少,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这算是见到尉迟槿以来,贺公雅为自己三人说的唯一一

    句开脱的话吧。

    沙陀军本来就以勇悍闻名天下,无论是根据《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的记载,都是沙陀军几千人,就能追着别人几万人乱跑。

    贺公雅、李均、安金俊三部人马,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这些人守城,确实难免会出现纰漏。

    可是听了贺公雅的辩解,尉迟槿理都没理,直接出声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这句话显然是问向在座的所有将军的,李克修闻言,思忖了片刻,皱着眉头道:“韩将军,上兵伐谋、其下攻城,强攻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强攻的好。”

    尉迟槿转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冷然道:“李将军,既然上兵伐谋,那你就不妨说说你的谋是什么吧?”

    “呃”李克修顿时哑然,他只不过引用了一句兵书之言,这个韩槿将军竟然就直接让他出谋,他要是有谋掠城,还引用这句名言做什么。

    “怎么,将军没有良谋吗,没有就闭嘴,好好想想怎么拿下铜才是正理。”虽然这个李克修,是李克用的堂弟,但尉迟槿现在就是个炸药桶,谁点崩着谁,哪会给他留面子。

    李克修闻言,讪讪地坐了下去,不就是劝慰一句吗,何必呢,心中嘀咕一句,满脸郁闷。

    李克修和李克用不同,李克修非常有素养,为人质朴、与民为善,是沙陀人中少有的异类,正是他的这种性格,让李克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才会有事没事找他的麻烦。

    史载,李克修就是因为筹备供奉简陋了点,才被李克用找到理由鞭笞一顿,从而郁郁而终的。

    他不知道这位韩将军,为什么火气突然变得这么大,可他也没往心里去,而是遵照韩槿的吩咐,开始皱眉沉思起来。

    整个大帐中,真正会用脑子的人,现在变成了炸药桶,稍逊一筹的李克修,就不得不站出来想办法了。

    这次军议,自然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就在这几天,张言、彭攒不知沙陀军虚实,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谢天、谢地两人,每天都要陪着尉迟槿前去骂阵,当然是这兄弟俩做苦力了。

    而作为尉迟槿委任的二号人物李克修,就奉命驻守大营。

    为了思忖破城之策,他连做梦都没有停下搅动脑汁,醒了就一直绕着大营踱步,一边巡视着大营,一边皱眉苦思冥想,突然一名装束怪异的沙陀卫士映入了李克修的眼帘。

    此人一应装束和其他府卫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说他装束怪异呢?

    只是他的脸上,蒙着一块半掌宽的白布,一眼就能看出这块遮在脸上的白布,被水浸湿过,只蒙住了鼻子、口腔部位,根本不影响呼吸。

    如此怪异的装束,倒是引起了李克修的注意,他不顾那位府卫一脸焦急的神色,立刻招手将他唤到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做出这样古怪的装扮。”李克修径直向着这名一脸便秘模样的府卫问道。

    那名府卫,显然内急,但又不

    敢不回将军的问话,立刻拱手道:“将军,属下正要如厕。”

    “如厕?”李克修疑惑。

    “是的,将军。”

    “你如厕,用湿布蒙着脸做什么?”

    “回将军,新开辟的茅坑,太臭了,属下正好随身带着一些白矾,就将泡有白矾水的湿布蒙在鼻子上,这样就能隔绝臭味。”府卫虽然急得两腿都打起抖来,但还是据实禀报道。

    “哦,原来只是隔绝臭味。”李克修满脸失望,挥手就打发了那名府卫,那人立刻如同大赦,飞一般地奔向茅坑。

    这应该是个机灵的府卫,说起来这些府卫也不容易,时值七月,天气渐热,一万多人共用的茅坑能不臭吗,这家伙倒好,带了白矾,而且还发现了白矾水浸湿的白布,可以隔绝臭味,倒是个有心人。

    好在每一名大将都有马桶,不然身为将领,岂不也要遭受这等苦楚,若是每人脸上都蒙上一块白布如厕,一想到这滑稽的一幕,他就不禁地笑了笑。

    只是笑声未歇,他的神情就突然一肃,茅坑的臭味既然普通卫士受不了,是不是说,昭义军的府卫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呢,若是以臭味作为攻敌制胜的法宝,能不能顺利攻下铜呢?

    这么一想,他就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若是稍加运筹,必然大有可为。

    当天晚上,尉迟槿甫一回营,他就亲自跑去拜见了尉迟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竹筒倒豆子般地,统统说了出来。

    尉迟槿这几天,不知为何十分火大,可是听了李克修的计策后,竟然“噗哧”一声喷笑了出来,她这一笑不要紧,一直巴巴地望着她的李克修,骤然被这灿烂、绝美的一幕,惊呆住了。

    他发现了什么,这位韩将军竟然笑了,而且那一瞬间的颦笑,犹如百花竞放、万树飞雪一般,绝美、干净、娇媚,生平第一次,让他发现一个男子的颦笑,竟然也能这般惊艳,这般.......妩媚。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种把持不住、想将对方拥入怀中的感觉,可惜这倾城一笑,转瞬即逝,尉迟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瞬间又将素面板了起来。

    突然转身背对着他,肩膀不断耸颤了良久,这才闷声道:“此计可行,可是我们不能将整个茅坑丢到铜吧?”

    尉迟槿应允了,这是李克修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同时也将他从迷醉中唤醒了过来。

    这个主意,是李克修提出的,他当然知道有点匪夷所思,对于这位韩将军的嗤笑,他自然有心理准备,他甚至都做好了被驳回的准备,哪里想到,尉迟槿竟然直接认可了他的计策。

    这一结果显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计策是他出的,对于尉迟槿将会提出那些问题,他早有准备。

    一听是这个问题,他就连忙道:“韩将军放心,我们可以到附近的村县,搜集民用的马桶,然后立刻着手打造云梯、投石机,到时候将马桶作为石头,投射到铜城中,起到的效果,应该不比茅坑差吧。”

第一五九章 铜鞮生化战(二)

    若是用马桶代替粪坑,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www.uu234.ccwww.uu234.cc

    第二天,尉迟槿就派出谢天、谢地,带领一千多府卫,到附近的村县,前去购买村民使用过的马桶,而且拨给二谢的银两很多,希望他们能够购买到大量的马桶。

    同时,尉迟槿勒令李存璋去仪州购买白矾;着令李克修负责率部打造云梯、投石车、攻城擂等器械。

    半个月的时间,尉迟槿一直坚持带人去骂阵,借此迷惑对方的注意力。

    七月十三,是个好日子。

    有风南吹,正是使用李克修计策的最佳时机。

    尉迟槿率领府卫,抬着云梯、推着投石车、攻城擂,缓缓地逼近铜城,做出了强攻城池的架势。

    刚一抵达铜城下,尉迟槿就下令李存璋、李均带领三千府卫,佯攻东城;贺公雅、安金俊率领三千府卫,佯攻西城。

    无一例外,这些府卫全都抬着云梯、推着投石车、攻城擂,另外还带上数以千计的马桶。

    铜城上,张言、彭攒早已做出了反应,三面城墙全都站满了昭义卫士,甚至城下还有预备、替补的府卫在等待,对于沙陀人,他们可不敢轻忽大意,几乎倾巢而出。

    野战的话他们是没有信心打败沙陀人,可若是守城的话,他们近乎两、三倍与敌的兵力,沙陀人这点兵力,竟想强攻坚城,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们有这个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冷兵器时代,任何一次常规的攻城战,伤亡比率至少也能达到三比一的战损比例,也就是说,攻城的一方起码要用三个士卒的生命,才能杀死一个守城的士卒。

    一切就绪后,尉迟槿打马奔出本阵,来到铜城下,大声道:“张言、彭攒,本将军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献城投降,否则一旦城破之际,就休怪本将无情了。”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城墙上就响起张言猖狂的大笑声:“哈哈哈,姓韩的小子,你在说笑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才多少兵力,竟敢狂言攻下城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不怕实话告诉你,在这铜城中,我昭义军有将近三万的府卫,你这点人,就想攻下坚城,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要打就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张言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好,希望你们等下,可不要后悔。”尉迟槿寒着俏脸,即刻打马奔回本阵,既然有人不信邪,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吧。

    尉迟槿来到阵前,立刻整肃三千五百越骑戒备,同时大刀一挥,厉喝道:“昭义军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李将军的新发现吧。”

    “诺”三军将士齐声轰诺,气冲霄汉、声动四野。

    随着一声轰然应诺,数十架投石车立刻装载上了“石头”,李克修神彩飞扬,“仓啷”一声抽出长刀,举刀向天,厉喝道:“放”。

    吱呀呀的投石车,一阵轰鸣,随着投石手,一拉把手,

    只见无数马桶飞上了天空,在白云下方,划过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径直落向铜城墙。

    而驻守在城墙上的昭义军府卫,皆是一脸好奇地看向天空,想象中的石头并没有飞射而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数的老旧的木桶,有视力比较好的府卫,甚至还能发现,木桶的夹缝中,似乎有着干瘪的灰色凝固物。

    这是什么,难道就是河东军仗之克城的利器吗,感觉也没什么,即便里面装的全是水,也没有石头造成的杀伤力大吧。

    千奇百怪的猜测,萌生在昭义军府卫的心底,就连张言、彭缵二人,也是一脸不解,投石车不射石头,竟然射木桶,这是什么意思呢。

    可正在他们一脸不解的情况下,第一枚马桶轰然砸落在了城道上,只听“砰”的一声,木桶触到石质的地面,轰然炸裂,无数骚气、恶臭扑鼻而来。

    那些距离马桶落点比较近的府卫,更是被溅了一身的屎尿,在这炎热的天气中,更加刺鼻、醒目。

    这一幕彻底惊呆了无数昭义府卫,甚至张言、彭攒都一脸痴呆状,只是这种状态刚刚维持一瞬,就不得不被迫醒悟过来,所有周围的人,刷的一下,掩上鼻口,味道也太浓了吧。

    这才是开胃小菜,随着第一只木桶的炸裂,接着便是数十只木桶轰然砸落而下,黄色污秽之物,蓬然四射,无数昭义军府卫,都被溅了一身屎尿。

    这还不算,刺鼻的恶臭、尿骚之味,几欲让人窒息,甚至有人当场就大吐特吐了起来,连隔夜的夜宵都吐了出来,肠子都快吐空了,依然拦不住那股恶心,以及四周无处不在的恶臭、尿骚 味。

    这还只是第一波,一波未平,一波又来,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谢天、谢地两兄弟,虽然平时粗鲁、莽撞,可是对于尉迟槿的命令,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花光了几乎所有的银两,买来了一、两万只马桶,连里面的“存货”都一滴没有浪费地,全都拉了回来。

    半个月时间,李克修才能赶制出多少架投石车,顶天了也不到两百架吧,粗算下来,起码也能投射数十波。

    一时之间,在铜城下,无数马桶腾空而起、纷至沓来,径直向着铜城上砸来。

    铜城上,以及铜城四周,臭欲熏天、骚气弥漫,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随着马桶的砸落,以及屎尿的迸射,这股味道每况愈增。

    就连城中的百姓,都受不了了,纷纷跑回家中,封死了门窗,一时之间,大街小巷、比宵禁还干净。

    驻守铜城的昭义军卫,吐了一场又一场,身体虚脱得连戈矛都拿不住了,张言和彭攒二人,也都绿油油着脸色,咬牙切齿地强撑着,不时还会伸出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和鼻孔,实在憋不住了,才无奈地松开手,继而就是满脸苦涩地凝起了眉头。

    这两个铁铮铮的汉子,也没挡住那股味,前前后后,大吐特吐了三、四次,整个城墙上,所有府卫,

    包括将校,每个人都苦着脸,奄奄一息的,情形犹如离开水面的小鱼一样,徘徊在“醉生梦死”之间。

    李克修没有懈怠,一直连续投射了半个多时辰,一直达到逆着风都能嗅到那股浓郁的味道时,他这才勒令罢休。

    随即立刻挥刀大喝道:“儿郎们,用湿布蒙住口鼻,破城杀敌的时候到了,大家抬起云梯跟我冲啊。”

    随着李克修的一声大呼,无数河东府卫,迫不及待地掏出湿布,扎住了口鼻,随后就抬上云梯,向着铜城冲了过去。

    一见敌人终于不再投射了,昭义军的府卫,就想爬起身来,准备抵抗敌人的进攻,可是刚刚爬起来,看到四周那黄的、绿的一片污秽的景象,就膝盖一软,再次摔坐了下去。

    这种情况可不止一个两个人如此,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再加上,周围那无处不在的恶臭、尿骚气息,疯狂地涌入鼻口、嘴巴,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也没有事先准备的他们,谁能受得了。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能发现,铜城三面,无数的蚂蚁,队列整齐地冲向中间的一座城池,一辆辆攻城擂,也在府卫的推动下,径直向着城门撞去。

    而城墙上,无数蚂蚁起起伏伏,就是站不起来,即便两只强壮蚂蚁的威胁、逼迫,仍旧爬不起来,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昭义府卫,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干脆投降算了,还是尽早离开这个臭气熏天之地才好,除此之外,甚至别无他想。

    看到这一幕,张言、彭攒的脸,就更绿了,他们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败了,他们没有败在战力、人数、甚至是胆量上,却败给了一堆屎尿。

    再看城墙下方,数十架云梯架在了城墙上,昭义军的府卫好不容易有零星的人爬起来,这个时候,早有麻利的河东府卫冲上了城头,李存信、李存璋、贺公雅、李均、安金俊等人,亲自操刀,带头攀上云梯,一见到有人站了起来,这些冲上城头,蒙着白布的将校、府卫,毫不客气,兜头就是一刀,立刻结果了欲要挣扎的人。

    整个攻城之战,昭义府卫,连零星的抵抗都算不上,偶然有人奋起,连人都没有斩杀到,就虚脱了,被迎面爬上城墙的河东府卫,一刀结束了生命。

    尉迟槿同样湿布蒙面,率领着三千五百越骑,在攻城擂轰开城门之后,就立刻纵马扬刀,杀进了城去了,当然还有谢天、谢地这两个誓死不离的家将。

    张言、彭攒这个时候,再想逃,为时已晚,在远远地看到尉迟槿冲进城中的那一刻,他们就认命了。

    是役,河东军以一万府卫,攻破驻守三万府卫的铜城,擒获铜守将张言、彭攒、许建、朱实、刘唐等大将,收降昭义降卒整整三万人。

    一番计算下来,河东军几乎一兵未损,只有个别人因为争功太急,跑的太快,崴了脚;就连昭义军,死伤也不足百人,一场恢弘大战,最终败给了排泄物。

第一六零章 河朔新政

    朱璃从北口返回后,立刻安置了李奚鼐。www.uu234.cc

    他先在官职中,设置了墨丞这个职位,一个九品的小官,并委任给李奚鼐。继而又立刻召见了王月瑶,嘱咐她帮忙建造治墨作坊。

    至于李奚鼐造墨所用的原料、以及墨成之后的销路,全都由王月瑶一手负责。

    另外,还在崇文坊,赐给了李家父子一套院子,让他们安心住下。

    用后世的话来说,朱璃打算将微墨创办成州有企业,成为朔州刺史府的稳定收入,有了这笔收入,无论是填补在哪里,都对河朔大有裨益。

    三天以后,窦禹钧携全家而来,朱璃当即兑现了承诺,敕封他为五经博士,掌管朔州一应教育事宜,给郭崇韬分担压力。

    对于至孝至善的窦禹钧,朱璃当然不会厚此薄彼,同样在崇文坊赐给他一所院子,安置他的家人。

    做完了这一切,朱璃又去拜访了一下稷下书院的莘先生,可惜莘先生闭门谢客,没有见他,倒是让朱璃对这位莘先生更加好奇了起来。

    还未等他消停下来,郭奇佐、郭崇韬、王月瑶等人就蜂拥而至,拉着他就开始讨论起新政的事情。

    小院中,朱璃坐着石桌的正北方;白衣纶巾、一派倜傥的郭奇佐居左;蓝衫幞头,儒雅风流的郭崇韬居右;一身月白长衫、绝代风华、靓到炫目的王月瑶,坐在朱璃对面。

    她现在的职位,还是朱璃的书佐,朱璃回来后,并没有给她升官,对于王月瑶来说,升不升官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可以朱璃长相厮守就够了。

    “使君可知我大唐之初,为何如此强大?”郭奇佐望着朱璃,认真地问道。

    朱璃闻言,微微皱眉,来自后世的他当然知道大唐的强大了,盛唐、盛唐,可不是白叫的,要说大唐强大的原因,这就牵扯到了方方面面了,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看到朱璃皱眉,王月瑶美眸一动,她似乎知道了郭奇佐为什么这么问了,同样也明白郭奇佐抛砖引玉,想要引出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她长身而起,踱着八字步,淡然道:“盛唐之所以强盛,与其强大的军事力量是分不开的。”

    “凌烟阁二十四贤,几乎人人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有唐以来,连年对方征战,民间尚武成风,游侠遍地。”

    “武后当朝,更是设立了武举,连士子都被要求通晓弓马骑射之术,天朝上国,随便一拉,就有雄狮百万,绝不是信口胡夸,岂能不强盛呢?”

    郭奇佐、郭崇韬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郭奇佐开口道:“娘子所言甚是,可娘子可知,我大唐又是为何衰落到如今的地步了呢?”

    不得不说,朱璃结识的两位女子,皆是聪明、慧利的人物,王月瑶聪明才智,丝毫不下于尉迟槿,闻言晶眸一转,便接口应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数百年的尚武成风,

    民以武贵,当朝廷失去了应有的约束力之时,武之极处,便是犯禁。”

    “阉宦当道、朋党成风、加上各地藩镇的呼风喝雨、蛊惑筹谋,彪悍成风的大唐子民,不堪压迫,愤而揭竿,也是应有之理。”王月瑶侃侃而言,只就尚武表明了她的看法,却也让两位大才频频点头。

    二郭一直主张文武分家,王月瑶又岂能不知,他们今天将朱璃拉来讨论新政,郭奇佐想要向朱璃建议的一定政伍这一块。

    郭奇佐问出盛唐之盛的原因,就是要告诉朱璃军队的重要性,可他继而又问出大唐衰败的原因,亦是要引出军队虽然重要,却必须要有制,否则,最终还是会导致天下崩乱的下场。

    猜中了两位先生的心思,王月瑶自然就顺着他们的话,来回应喽,这两位可都是朱璃的心腹谋士,王月瑶也想在他们的心中留下好印象。

    “三皇无为,天下以治。五帝行教,兵由是兴,所谓"大刑用甲兵,而陈诸原野",於是有补遂之战,阪泉之师。若制得其宜则治安,失其宜则乱危。”

    “遍观大唐,节度使军权在手,政权在握,军、政一体,好比国中之国,人之野望无穷,欲壑难填,长此以往,天下岂能不乱?”郭奇佐目光灼灼地望向朱璃,恳切地道。

    郭崇韬闻言,亦附和道:“先生所言甚是,孙子曰:‘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曲制者,部曲、幡帜、金鼓之制也;官者,百官之分用也。”

    “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也,文武并用、互为臂助、相互钳制,方可天下强盛而有序安宁,使君节制河朔,若想奋发强盛,而又不出纰漏,军、政分而治之,才是最佳选择。”说到这里,郭崇韬拱手一礼,向着朱璃恳切地建议道。

    朱璃闻言点点头,开口道:“三位的意思,朱某明白,如今河朔军、政,两位先生早已用事实,向朱某证实了可行性,以后就如此吧。”

    “运筹者为帅,下辖诸将,继之统兵;通达细务者为宰辅,下领百官,致力惠民、教民、肃民等;帅者需用钱粮以养兵,宰辅者亦要雄伍以维秩,二者相互辅佐、相互牵制,文武各就其位,这确实是长治久安的良策。”朱璃认真地评鉴道。

    唐朝后期,武人猖狂,所以有了五代的混乱,及至到了宋代,采取了以前的教训,宋代竟然让文人牵制军伍,不得不说宋朝是一个十分富有的朝代,可宋代的军旅也是出了名的弱。

    若和唐朝比起来,说宋代是弱宋,也丝毫不为过,唐朝只有中原人去欺负草原异族,到了宋代,确实只有异族欺负中原人的份了,这就是反差。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让朱璃觉得到宋代的做法不可取,而郭奇佐的做法才是长治久安的稳妥法门。

    他的允诺和肯定,让郭奇佐、郭崇韬、王月瑶三人,暗下都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朱璃话锋一

    转,又接着道:“大唐的府兵制也要改一改,以班田百姓为基础的蓄兵制,有着非常明显的优点,但缺点也非常明显。”

    “我打算将兵制改为役兵制,但凡河朔男子,年满十八,必须参军入伍,为期五年,但这些人,只是我们兵源的预备役,训练之余,还可以让他们从事屯田、铺路、水利等事务、以减轻百姓负担;除此之外,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职业作战军队,这些人可以从现在的卫士中择优留用,也可以从后续的预备役中择优选取。”

    “如此一来,发展数年后,我河朔百姓,成年男子几乎每人都有军伍经验,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整体素质;若有大范围的战损,紧急补充的时候,这些人只要稍加训练,即可投入参战;若是相对太平的年份,一点也不耽误他们赚钱养家、耕田播种。”术业有专攻,军队也一样,职业军的战力,就是比临时拼凑、亦农亦兵的卫士要强得多。

    这从各个节度使的牙兵和府卫比较就可以看出来,牙兵由于是节度使的亲卫军,通常除了戍卫,就是训练,战斗力明显比府卫强上一大截,而亦农亦兵的府卫,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若是逆势,显然不行。

    他的提议,也得到了其他三人的支持,兵贵精而不再多,这个道理三人还是明白的。

    对于细节,几人又相继商讨了六、七天,加上郭奇佐、郭崇韬的心中原本就有腹稿,以及来自后世朱璃的经验,很短时间,这份新政就新鲜出炉了。

    中和三年八月,朔州新政颁发。

    新政首先确定了河朔帅府的成立,朱璃为河朔统帅、兼最高行政长官。

    帅府下辖诸将,河朔所有府卫、越骑的军饷、抚恤、粮草、装备等,全由帅府直接拨发,所有府卫、越骑也必须忠于帅府。

    镇守各地将军,无权过问各地州县长官治政;各地州县长官,也无权过问各地镇将治军。

    各地镇将、各地州县长官皆有任期,四年一轮换,治军优异、治政最佳者,可获得帅府的嘉奖,至于嘉奖是什么,视情况而定。

    废除府兵制,取而代之的是役兵制。

    凡河朔成年男子,年满十八者,必须服军役,为期五年,服役期间,表现优异者,直接进入正规军编制中,享受帅府终生供奉,帅府需要的时候,必须遵从不怠。

    另外,朱璃还制定了勋位。

    共分十八个等级,新丁入伍,按照一定的功勋,可依次晋升为列兵、战卫、军士、上士、三等勋爵、二等勋爵、一等勋爵、三等子爵、二等子爵、一等子爵、三等伯爵、二等伯爵、一等伯爵、三等侯爵、二等侯爵、一等侯爵、公、王。

    这些爵位,文武都可根据获得的功勋,被赐予响应爵位,河朔的很多特权,只有达到一定爵位才可以享受,譬如乘车,只有勋爵才可用牛车,子爵可用单马拉车,伯爵以上才可用骈车等等。

第一六一章 一舞倾城

    朔州的新政非常细致。www.uu234.ccUU小说

    譬如新政明确指出:只要身有战功的男子,若身在军中,其妻耐不住寂寞,同他人有染,一旦事发,男子阉割、罚苦役十年;女子若是得到丈夫原谅,可无事,否则毁容,罚苦役十年。

    新政禁止兼并土地,无论是士族、大阀,还是地方土财主,良田百亩足矣,超过百亩,土地没收入官,强制执行,没有道理可讲。

    若想拥有更多的良田,也不是不可以,获取功勋吧,只要获得王爵的爵位,就可以拥有良田十顷,一公顷土地,就是百亩良田,只要你有本事,勋田任你来取,而且勋田的税收十分低廉。

    新政还在军中推行了十律五十四斩,在民间也制定了相应的律法,譬如强奸、通奸、逼良为娼等罪行,一经查处,判罚皆是男子阉割,苦役五年;女子毁容,苦役五年。

    更让人难以预料的是,新政支持有才能的女子为官,进一步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唐朝的开放风气,本来对女子的约束不是很大,及至到了宋朝,对女子的约束,才变得苛刻起来,为了免去女性同胞,以后近千年的苦楚,朱璃力排众议,支持女子为官,提高女子地位。

    朱璃控制的地区,本就是被狄**乱多年的边地,推行新政,十分顺利,这里的世家大阀非常稀少,只有那么一小撮,对于他们的反对,很快就被打压了下去了,不过以后要想将新政推行到中原,可以预料,绝对压力山大。

    新政推行后,朱璃也终于获得了一段闲暇时间,他仍旧没有忘记那位莘先生的事情,一得空就再次前去拜访那人。

    “使君,为什么你一定要拜访那位莘先生呢?”身为书佐的王月瑶十分不解,就连牙将李罕之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朱璃第一次宴请那位莘先生,人家愣是没给面子;第二次去拜访,却被拒之门外,加上这次可就第三次了,他这么用心地拜访一个人,自然就会引起麾下的好奇了。

    对于来自后世的朱璃来说,他了解的东西,比一般人要多上不少。

    后世的游牧民族,都非常温顺、淳朴,为什么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生存的时代好,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

    若是只从时代发展变革、以及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威胁程度来说,显然是游牧民族失去了仗之以纵横的獠牙,为了适应社会,不得不做出变通的缘故。

    铁骑、弯刀、长弓,来去如风,是历史上游牧民族,欺压农耕民族的三件犀利法宝,为什么到了后世就不行了呢?

    我们不妨想想,若是数万游牧民族,还像以往一样,骑着骏马、提着弯刀、背着弓箭,前来中原劫掠,农耕民族只需要架上一百架机关枪,在子弹充足的情况下,保管他们来多少都是送菜,这是来劫掠呢,还是来自杀呢?

    可见连发性武器的重要,对于枪支弹药这些东西,朱璃不是神,不知道怎么制造,可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连发型的武器也有很多啊,如诸葛连弩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个莘先生能改造长弓,如果能够请动这位出山,在一应条件准备充分的条件下,这个人能不能把连弩给弄出来呢,有了这个神器在手,再对付起北

    方狄人来,就要轻松得的多了。

    可是这个原因,朱璃自然跟王月瑶、李罕之解释不清,机关枪的大名,后世几乎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可要说它的制作原理,除了法律允许的专门人员,其他人恐怕很少知道吧。

    朱璃也不知道,自然就没办法解释。

    “我是想请莘先生帮忙研制一些东西,有大用。”朱璃肃然道。

    “哦”一听朱璃这么说,王月瑶马上失去了兴趣,李罕之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了,万一是什么机密性东西,他岂不犯忌了吗,新政刚刚发布不久,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朔州城中有一条小河,是郭奇佐等人,花了三年多时间,引沧头河而开凿而出的河流,名曰朔河,朔河从朔州西北部,一直贯通大半个朔州,主要是为了灌溉良田而开凿的。

    朔河两岸,杨柳依依,犹如缠绵的情人,倒映在清澈的河流之中,更显婆娑,景色如画。

    如此优美的景色,自然引起了某个人如诗般的情怀,王月瑶突然出声道:“使君,我们歇息一下可好。”

    “怎么你累了?”朱璃怔怔地问道,甚至那看向王月瑶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出现这个反应,自然是被后世的女性带偏的,后世的很多女生,若是和她们一起爬山、行路,就会知道,这些姑奶奶走两步就叫苦连天;可一旦到了商场,累得你腿肚子抽筋,人家依然神气活现的,可以说很多男性朋友都深有体会。

    王月瑶这一说歇歇,他自然就想到了曾经不堪回首的一幕,目光自然怪异起来,可惜王月瑶没看到,便轻“嗯”了一声。

    好在城内的河道边,尤其干净整洁,朱璃等人,就站在河畔柳的树下,一边歇息,一边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使君,如此美景不妨赋诗一首如何?”王月瑶宜嗔宜喜地提议道。

    朱璃苦笑了一下,无奈道:“诗以传情,情动韵生、意境自现,方可成诗,眼下我满腹心事,怎可成诗。”

    王月瑶闻言一愣,俏脸有些黯然,转头望向远方,努力抑制住内心翻涌的醋意,佯作淡然地随口问道:“是为了槿儿妹妹吗?”

    “有这个原因,但最多的还是政务上的事情。”朱璃眉头微蹙,坦然道。

    果然有尉迟槿的原因,王月瑶一见朱璃亲自承认后,心中自然涌起一抹苦涩,形容略显神伤。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开心了起来,若朱璃就因为尉迟槿救了李克用,就彻底忘记了她,那这个人就不是欣赏的那个朱璃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很多真正传统、善良、三观正的女子,一辈子所求,不就是嫁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吗。

    既然所求就在眼前,努力争取未尝不能得偿所愿,又何必自寻烦恼呢,一念萌生,一抹浅笑浮现而出,柔声道:“杨柳依侬,绿水澄清,不如一舞。”

    “一舞?”朱璃疑惑地看向王月瑶。

    王月瑶转过头,直视着朱璃的双眸,点点头,慨叹道:“奴家自小习舞,每当心情大好的时候,就会独自舞动,除了家人,还从未有其他人品鉴过,眼下使君心中烦闷,正好一舞,为使君解烦。”

    “就在这里

    ?”朱璃迟疑了一下,甚至有些迷惑。

    “翠柳为伴,清风为和,此心昭昭,请君评鉴。”一语说完,王月瑶就迤逦着娇躯、踩着细碎的脚步,去到一块空地上。

    见此情景,朱璃连忙示意李罕之,让牙兵四下散开,自己却聚精会神地望向场中的伊人。

    只见空地上的王月瑶,摘下圣贤冠,如云青丝随风盈荡,解下腰间丝绦,持在手中,长衫飘飘,丝绦翻飞。

    脚步盈动,轻舞漫生,玉手纤纤鹅舒颈,玉肢摇曳柳舞空,回眸一笑百媚生,忘却红尘唯伊踪,问苍穹,是幻、是梦?

    双目圆睁,形若冰冻,舞姿曼妙胜精灵,佳人倾国又倾城,嫣然一笑千心动,不知今夕几月中,叩心胸,是凰,是凤?

    王月瑶一舞,天地震惊;王月瑶一舞,朔河无声。

    不仅朱璃看得怦然心动,就连李罕之、周围的牙兵、甚至过路的贩夫走卒,全都看傻、看呆了,整个朔河畔,除了潺潺的水流相和,竟然所有人都痴痴呆呆了起来。

    昔有赵飞燕,体轻能为掌上舞;开唐公孙氏,一剑盈动传千古;眼下王月瑶,一舞倾城唯水汩,美,美到让人忘却了一切烦恼,美到硕大的朔河之畔,天地失声。

    舞初歇,伊人整装,几个呼吸时间的静寂之后,突然爆发出裂天破云般的欢呼和呐喊。

    一些自认为在朔州有身份、有地位的靓公子、俏郎君,立刻蜂拥而上,大声吵着要结识王月瑶,那疯狂的劲头,比后世的追星族都凶猛。

    人潮涌动,山呼海啸一般地冲向朱璃等人。

    这般情况下,朱璃哪里还有机会继续去拜访莘先生,连忙一把拉过王月瑶,继而让李罕之,带着牙兵极力推阻着疯狂的人群,一路艰难无比地返回到刺史府。

    回到刺史府后,众人相顾骇然,除了王月瑶,其他人无不狼狈力竭,几乎就要奄奄一息了。

    挡在最前面的李罕之,身上的长衫早已变得褴楼不堪,比起乞丐装,还不如。

    王月瑶神色讪讪,鹌鹑一样地垂着脑袋,受气小媳妇似的等待着朱璃的训斥。

    朱璃震惊之余,又有些光火,可是再光火,也不忍向着这位娘子发吧,憋了良久,实在忍不住了,才叹息道:“你看看,即兴而舞,就造成这等场面,你也不想想,你一旦暴露出女装,是多么坑人的事情。”

    王月瑶垂着头,不服道:“奴家只是想请使君评鉴一下,谁会想到,会有那么多的观看者。”

    李罕之回头,怪异地看了王月瑶一眼,瓮声道:“娘子要是只想让使君欣赏,以后就在刺史府中跳吧,说实话,俺老李千军万马,都不曾皱过眉头,可今天,差点就被疯狂的人们给撕碎喽。”

    朱璃闻言,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态,郁闷道:“在哪里跳都无所谓,关键是她的容貌太美了,富平城的一幕,犹如昨日,那可是差点引发兵灾的大事故,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以后要想让我带你出来游逛,最好一直男装,否则你就呆在府衙办公吧。”朱璃无奈又郁闷地说道。

    不过,他这句话一说,王月瑶非但不恼,反而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想到了什么。

第一六二章 条件

    算上第一次派人相邀,这也是他第三次拜会莘先生了。UU小说

    这次来,朱璃没带王月瑶,万一她再不小心,又露出马脚,麻烦倒是不怕,可总是误事也不是事啊。

    总算幸运,莘先生这次没有闭门谢客,出来相迎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而且这个小娘十分泼辣,直接对着朱璃道:“先生说了,使君数次拜访,先生也不好继续拒而不见,只是先生要求,使君只能一个人进去,其他人,必须留在外面。”

    朱璃闻言,倒是见怪不怪,这家伙都拒绝了他好几次了,这次同意见面,有所条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李罕之闻言,却皱起了眉头,佯作一脸凶狠的模样,出声道:“小娘子,你家先生为什么不准我进去,难道李某见不得人吗?”

    小娘子闻言,对他的恫吓,丝毫不予理会,而是聪明地瞪着朱璃,显然她知道,谁说的话最管用,若是朱璃答应了,即便这个大汉再凶,也只能留在外面。

    “既然是莘先生的意思,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朱璃转过头,示意李罕之不要吓唬小孩子,淡然地嘱咐道。

    “诺”虽然无奈,也很无辜,可是李罕之连同十余名牙兵,还是立刻应命道。

    泼辣小娘,回头白了李罕之一眼,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好似在宣告自己胜利了一样,对此,李罕之只能干瞪眼,神情悻悻。

    莘先生任教稷下书院,是个有学问的人,住的地方却十分简陋,两间夹着过道的前屋,三间正房茅屋,连同三间偏房茅屋,就是小院的全部。

    院中有小圃,里面有着奇怪的花草,荡漾着淡淡的香气,那味道有点像药香;一条大黑狗趴在地上,一伸一缩地哈着舌头,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几只老母鸡,悠闲地迈着关公步,见到生人,毫不害怕,肆意地搜索着食物。

    整个小院充满了浓重的生活气息,家中似乎没有外人,好像就一个听使唤的泼辣小娘。

    朱璃被泼辣小娘带进了堂屋,何谓堂屋,就是三间茅屋正中间的一处所在,旧时,普通百姓家中,管中间的这间房屋,叫做堂屋,平时用来吃饭、会客的地方。

    进入房中,并没有看到主人,正当朱璃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侧的房间门帘,被轻轻挑起,一名身材颀长,形容秀丽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使君大人吧,请坐,炎儿,去给使君倒碗水。”女子似乎很随意,即刻就吩咐泼辣小娘道。

    “诺,娘子。”泼辣小娘应诺,便出了堂屋,前往偏房走去。

    这个泼辣小娘,原来叫炎儿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朱璃是来拜访莘先生的,出来个娘子算什么事情。

    从这位娘子的装束来看,年约二九年华,发髻依然是簪花小髻,显然就是未出阁的打扮吗,这位不会是莘先生的妹妹吧。

    心中疑惑,朱璃拱手道:“这位是莘娘子?”

    “嗯”女子轻嗯一声,自顾自的坐上了主位,伸手一指,示意朱璃坐在她隔案的对面。

    朱璃拜谢了一下,就坐了下来,继续拱手道:“娘子,不知令兄何在?”

    “令兄?”莘娘子疑惑地抬头看向朱璃。

    一看对方神色,朱璃以为猜错了,连忙歉意地拱拱手,惭然道:“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娘子跟莘先生如何称呼?”

    “莘先生,称呼?”女子愈发惊奇,片刻之后,这位莘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听“噗哧”一声,喷笑出声。

    一笑花开,一笑嫣然,那情态比花更美,看得朱璃一愣之后,就是尴尬。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莘娘子又立刻伸手遮住口鼻,眼睛瞬间弯成两枚倒扣的月牙状,良久才忍者笑意道:“使君误会了,奴家就是使君要拜访的莘先生啊,使君开明,世所仅见,既然提倡有能力的女子可以为官,为何就不能允许奴家,成为一名教书先生了呢?”

    朱璃闻言,愣住了,莘先生原来是位女子,而且是一位云英未嫁的女子,难怪他邀请这位赴宴,人家也不去;前来拜访人家直接闭门谢客,若是这事情放在一位未出阁的女子身上,就很好理解了。

    唐时风气在开放,也不会开放到,未出阁的女子可以随意在住处,会见陌生男子的程度吧,更何况人家跟你又不熟悉。

    前因后果想清楚后,朱璃连忙歉意地道:“惭愧,在下还一直以为莘先生是一位昂扬男儿,倒是让娘子见笑了。”

    莘娘子这时,倒是十分大度,无所谓道:“使君客气,是奴家不甘寂寞,偏要以女子之身,行那男儿之事,这才让使君有所误会的。”

    一个女教书先生而已,后世的女教师多的是,就是前朝、甚至春秋等时期,皆有女先生的指教的先例,只能怪朱璃太死脑筋了,没朝那方面想。

    “使君执意要见奴家,不知所为何事?”莘娘子不得不疑惑,毕竟若是正常人,被拒绝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这又不是追求姑娘,要越挫越勇,更何况朱璃还不知道这位是娘子,他这么执着,肯定是有事相求。

    朱璃闻言,顿了一下,径直道:“娘子是不是曾给岳云小郎,改造过一把橐弓?”

    莘娘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怎么了,难道使君就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要见奴家的吗?”

    “正是。”朱璃双目炯炯地望着莘娘子,“娘子听说过诸葛连弩吗?”

    “诸葛连弩?”莘娘子闻言,双眸一亮,继而兴奋道:“这种精巧、犀利的弩箭,奴家怎么可能没听过呢?”

    “诸葛连弩,又称元戎弩,一次可装载十支羽箭,一次射击,十箭连发,威力非常恐怖;可它也有缺点,就是太过笨重,普通的卫士,一个人很难扛起来,必须两名府卫协同使用;不过比起它的威力,这点小瑕疵也算不得什么啦。”莘娘子如数家珍、侃侃而言,朱璃提到诸葛神弩,似乎挠到了她的痒处。

    莘娘子的神色变化,都看在朱璃的眼中,一见这位兴趣盎然,就连忙接续道:“朱某想将这种连弩。重新制造出来,投放到卫士身上使用

    ,用以对付北方异族。”

    “自从我回到朔州,已经派出无数麾下,暗中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了,娘子既然有这等手艺,不知愿不愿意作为研究人员,参与研制重现这种劲弩呢?”

    朱璃之言,让莘娘子一阵惊异,目光灼灼,似乎非常心动,狐疑道:“使君怎么想到让奴家来研究这种武器呢,河朔之地,大好男儿无数,喜欢研究这种机括类武器的,应该也大有人在吧,使君为何却独独对奴家青眼有加呢?”

    朱璃闻言,沉默了少顷,继而肃然道:“正如娘子所说,河朔之地,或许并不缺少研制这种武器的人才,可即便这样的人才再多,朱某却从未听说过。”

    “朱某曾有幸,见过娘子改造的橐弓,双石橐弓,竟然硬生生地被娘子改造成一石的样子,用心之巧妙、手艺之精细,让朱某叹为观止,这才厚着颜面,求上门来。”朱璃十分谦恭,顺势再施一礼,客气道。

    听了朱璃之言,莘娘子秀眉微蹙,只是少顷,又舒展了开来,认真道:“要奴家帮助使君研制连弩也可以,不过奴家有几个要求。”

    “要求?”朱璃一愣。

    “怎么,不行吗?”莘娘子突然嘟起诱人的小嘴,垮塌着小脸反问道。

    “行,只要娘子答应,不触及底线和原则的要求,朱某一定责无旁贷、尽量满足。”朱璃倏地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对方松口,可不能让搞砸了。

    一听朱璃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莘娘子立刻开心了起来,她自小就对这些感兴趣,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重现诸葛武侯昔日的奇作,又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又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第一个要求,就是奴家必须要做官。”莘娘子神气活现地道。

    “这个自然,既然娘子为朔州军方效力,自然会有相应的职位安排。”这个倒是不难,朱璃并不排斥女人做官,王月瑶就是现成的例子。

    一看朱璃答应得那么爽快,莘娘子也就放宽了心,继续道:“第二个就是奴家要有一个专门的药圃,种植一些稀有罕见的草药。”

    “药圃?”朱璃疑惑地看向对方,不解道。

    “忘记告诉使君了,奴家最拿手的就是医术,其次才是木匠活。”莘七娘坦然道。

    “好,没问题。”前两个条件,确实很容易办到,第一个朱璃马上就能兑现,第二个只要对方看好,朱璃也可以做主,划块土地给她。

    “第三个要求就是、就是......”说道这里,莘七娘俏脸有些红,颇为羞涩,一股旖旎的氛围荡然而生。

    “可是什么,娘子你尽管说。”对于先天性情商较低的某人来说,这种氛围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朱璃很仗义地开口道。

    莘七娘白了朱璃一眼,这才细若蚊蚋地道:“第三个要求,就是我要找一个十分英雄、十分英俊、十分健全、待我十分专一的丈夫”

    要求说完,莘七娘秀颈一仰,坚定地道:“若是最后一个要求,使君可以帮奴家办到,奴家就誓死报效使君。”

第一六三章 银刀不死

    十分英雄、十分英俊、十分健全、待她十分专一的男人。www.uu234.cc

    朱璃闻言,有点傻眼,英俊、英雄可以理解,自古英雄爱美人,可美人也爱俏郎君啊。

    十分专一也不难理解,真爱永远都是自私的,没有人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挚爱。

    可十分健全,就耐人寻味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健全的男人吗?

    别说,还真有,比如太监。

    不过对于莘七娘的要求,朱璃的脑海中,一个人的形象倏的一下,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长恭的转世之身,河朔壮武将军高肃。

    高肃是个英雄,大多人都会这么认为;高长恭位列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就连这一世的高肃也毫不逊色,英俊没的说。

    高肃健全吗,那家伙还是处男吧,十分健全,也算得上。

    至于专一吗,这个朱璃还真不好说,好看的女生都有毒,一毒毒倒一大片;好看的男人同样很毒,一旦放毒哀鸿遍野。

    想到这里,朱璃小心地道:“娘子,我有一个人选,此人正像你说的那样,‘十分英雄、十分英俊、十分健全’,可若想让他对娘子专一,朱某也不敢保证,这就要看娘子的手段了,你看,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句话问完,一种别扭的感觉当然而生,他是来请贤的,结果怎么突然变成说媒的了。

    莘七娘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精神劲,比刚刚提到研究诸葛神弩还要足上十倍、百倍,一脸向往道:“好啊,是谁?只要能让本姑娘看上眼,我一定让他见到女子就腿软,看他专一不专一。”

    莘七娘彪悍异常、猛若虎般的宣言,让朱璃都感觉一股凉气直透脑门,忙不迭地点点头,连声道:“好、好、好,娘子上任之前,我一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从莘七娘家离开后,天色已晚,朱璃心情大好,终于见到了莘先生,而且还谈好了条件,带着一脸郁闷的李罕之,连同一众牙兵,欢快走在返回刺史府的路上。

    夜幕降临,新月当空。

    照在朔河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泛起璀璨的荧光。

    不知不觉,又走到王月瑶昨日起舞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朱璃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醉人的浅笑。

    就在这个时候,李罕之突然猛地大喝一声道:“小心。”

    随着李罕之的惊呼,朱璃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银光粼粼的水面上,骤然亮出一把银刀,一把带着刺骨寒意的银刀,锋刃逼人。

    这把刀出现得是那么的突兀而倏然,仿若一条早已等候已久的毒蛇一般,只等猎物出现一刹那的疏忽,然后就会发出致命的一吻,蛇吻。

    银刀的刀柄,攥在一个湿滑的黑影手中,当朱璃注意到这抹黑影时,对方的身躯早已鲤鱼跳龙门一般,翻纵而起,带起无数水花,每一滴水花,都犹如飙射而出的子弹,径直打向朱璃,以及他身边的牙兵。

    “啊”

    “呀”

    ......

    一片哀嚎声,瞬间惨呼而出,那是没有躲避开水珠的牙兵,被水珠直接洞穿身体某一部位发出的惨叫,此起彼伏,哀嚎冲天。

    而那把银亮的寒刀,如光似幻、如影如婆,凛冽而迅猛,快,快到了极致。

    这一刻,如果有人告诉他,世上有比声音还快的刀,朱璃保证连眼都不眨一下,就会直接相信他的话,因为这把比声音还快的刀,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朱璃只来得及匆忙侧过一点点身躯,这把银刀,就极快地捅进了他的左胸,一道微凉的冷意直透心房,死亡的阴影,似乎再一次笼上他的心头。

    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快的刀,快到他连一个闪避的动作,都来不及施展的地步,即便是师傅武悼,应该也做不到吧。

    也许是心知无法幸免,朱璃没有过多挣扎,而是怔怔地看向来人。

    借着皎洁的月光,朱璃和来人打了照面,来人脸颊瘦长,双眸猩红,那双眼睛,似乎曾被挖下来,放入血池中浸泡过一样,红得犹如来自九幽炼狱。

    即便一刀洞穿朱璃的左胸,来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得意之情,整个人淡然如风,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混蛋,你找死。”这个时候,李罕之暴虐的嘶吼声,才骤然传了过来。

    刚才那犹如子弹出膛般的水珠,也着实让他费了一番手脚,这才搞定那些犀利的水珠,可一转头就发现,朱璃被刺客一刀穿心的一幕,陡然见到这一幕,让他的心跳,都突然漏掉半拍。

    身为一名自视甚高的武者,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刺客刺中了他要保护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个多么大的讽刺,他的心中又是多么耻辱。

    更何况,朱璃这个人,可是他的“老大”啊,若是对方出了意外,他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惊怒交加之下,他超水平发挥地抡起了提在手中的镔铁棍,这一棒挟裹着奔雷般的风声,以及满腔耻辱、惊恐,径直砸向这个刺客的脑袋。

    四周残余的牙兵也不怠慢,“仓啷”、“仓啷”......的长刀出鞘声,瞬间爆起,十余把森寒的刀光,映衬得四下里一片森寒,就连夜色都更加阴冷了。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围攻,来人神情淡漠,冷冷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朱璃,今日死在我银刀王智兴的手中,你也算死得不冤。”

    一句话说完,正待他想要抽回银刀时,突然感觉一紧,竟然一下子没有抽出来,惊疑之下,这个自称银刀王智兴的人,猛地抬头看向朱璃。

    只见朱璃同样阴狠地看着他,眼中的憋屈、悲愤之色,几欲喷薄而出,彻底地将他淹没,涎着滴血的嘴角,张口道:“嗬嗬,是人总要死亡,万物终要归一,无常才是永恒,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在地狱等着你的到来。”

    长刀拔不出来,加上朱璃阴恻恻地嘀

    咕、李罕之近在咫尺的铁棒,让王智兴果断撒刀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一击,正在这个时候,无数牙兵长刀劈砍又到,骇得王智兴再次翻身而起,噌的一下跳入半空,径直上到一颗摇曳的柳树之上。

    “使君,你怎么样了。”李罕之一击不中,顾不得追击王智兴,立刻来到了朱璃的面前,满脸担心地问道。

    可是他不知道,正在这个时候,朱璃的脑海中,山海经再次轰鸣而出,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弘然而出:“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窳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也,巫彭献药,食之不死。”

    宏大而嘹亮的声音未歇,一枚红若丹朱般的灵药就浮现而出,它形似小龙,神灵活现,甫一出现,就化作星星点点的莹光沉浸到了朱璃的身体之中,随着不死药的沉浸,朱璃笼罩在心头上的死亡阴影,竟然慢慢地变淡了,最后更是消失殆尽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复苏,让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各种感应,更加敏锐了。

    也许是山海经意识到了朱璃危险,连神话中才有的不死药,都拿了出来,吸收了不死药之力,让他的整个身体素质,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再次看向王智兴,已经没有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朱璃趁机从身体中拔出银刀,随手抛给了李罕之,淡然道:“还死不了。”

    银刀拔出,那留在朱璃身体上的创伤,也开始慢慢地愈合了,这种愈合,是从内而外的。

    这个时候,朱璃自然顾不上体察这些,知道自己死不了,只见他立刻“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斜指向天,对着站在柳树上,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王智兴阴狠道:“阁下何人,为什么要刺杀于我,还有,你说什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为什么听不懂。”

    一见朱璃竟然没事,竟然还能拔出长刀对着他,王智兴的脸色就黑了下来,疑惑不解道:“你受我穿胸一刀,竟然都没死,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阁下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朱璃脸色难看地喝问道。

    王智兴依旧惊疑不定,那看着朱璃的目光,诡异而骇然,满腹不解地应道:“私自攻略他人藩镇,难道不是你朱璃做的事情吗?”

    “难道王某说你乱臣贼子有错吗?”王智兴不大义凛然地道。

    一听对方如此应对,朱璃眉头一皱,惊疑道:“你是秘书监的人?”

    王智兴闻言,扫了朱璃一眼,坦然道:“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朱璃闻言,脸色发苦,继而悲愤莫名,冷冷地反问道:“好,你说我私自攻略其他藩镇,是乱臣贼子,那这天下无故攻击其他藩镇的可只有朱某一人?”

    眼下大唐,狼烟四起,藩镇猖獗,军阀之间相互攻讦的大有人在,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秘书监就偏偏盯住他朱璃不放。

第一六 四章 围攻王智兴

    王智兴闻言一愣,继而辩解道:“你是我们除佞计划的第一人,若是连你都杀不掉,那岂不是证明,我们秘书监太无用了吗。www.uu234.ccwww.uu234.cc”

    “除佞计划,什么除佞计划?”朱璃满脸不解。

    “哼”王智兴冷哼一声,似乎不屑回答,不过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家视天下藩镇如佞贼,而如你朱璃这等野心勃勃之辈,更是贼中之贼,早在数年之前,大家就广收天下武道高手,留待今日荡平奸佞,为这风雨飘摇的大唐,倾尽一份绵薄之力,也好对先皇有个交代。”

    “要怪,就怪你选择的时机不对,你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在大家启动除佞计划的时候,出手攻击党项人驻地,事发后,我们想要忽视都难,干什么事都要开门红,作为第一个被我们计划除去的佞贼,你若不死,岂不是证明我等太无用了吗?”王智兴理直气壮、慷慨激昂,根本就没有看到朱璃的脸色,现在比黑包公还要黑上数倍。

    这他娘的也叫理由?

    朱璃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就好像后世的领导,前来单位检查室内空气是否清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放了个屁一样。

    那还得了,顶风作案,单位领导不搞你搞谁?

    “荒谬,王智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欺负一个小郎,真是老不羞。”随着声音,一名持竹道士翩然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光头锃亮、粗布芒鞋的大和尚,正是击竹子和布袋和尚二人。

    王智兴看到二人,眉头皱了皱,面色阴沉道:“什么事都有你们莲社插手,哪里都有你们!”

    朱璃闻言,神情一愣。“莲社”?

    莫非又是一个秘密组织?

    其实高肃早就怀疑布袋和尚的身份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莲社的人。

    莲社又称白莲社,兴起于唐,它的前身是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自此民间结社念佛之风盛行。

    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的莲社,后世人们耳熟能详的白莲教,它的前身就是源于莲社。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布袋和尚是莲社的人,听王智兴的意思,就连道士装束的击竹子,竟然也是莲社的人,可见莲社中聚集的,也并非全是念佛的人。

    击竹子似乎听出了王智兴的不满,同样冷然道:“我莲社倡导慈爱宽恕、得均施财、兼爱生民,朱璃施主的所做所为,正合我社教义,我们花点心思在他身上,有何不可?”

    “就是,王智兴,刘大家的执念是不是太深了,你们左一次,右一次地刺杀、为难一个小郎,是不是太过分了。”布袋和尚同样十分不满。

    面对二人的质问,王智兴脸色更加难看,阴恻恻地道:“唔,莲社竟然这么在乎一个小刺史,莫非他是你们莲社扶植起来的?”

    “荒谬,刘大家被阉宦蒙蔽了眼睛,但我

    们相信你王智兴没有,天下这么多作奸犯科之徒,你们不去铲除,一味盯着一个,只想为百姓做点实事的人追杀,现在竟然又想对我莲社,倒打一把,你还要不要脸?”击竹子脸色发青,望向王智兴的神情,尤为不善。

    “怎么,莫非你们想动手?王某受命而行,问心无愧,什么大是大非,什么正义奸邪,王某管不到,也不想管,可王某身为大家麾下,食人俸禄,忠人之事,哪里有错?”王智兴脸色阴沉,却坚定不移地道。

    “阿弥陀佛,王施主,你坚持你的所谓道义,我们同样有我们的信仰,若是你今天就此离去,此事便罢,若是不然,看来和尚今日,少不得要向鼎鼎大名的翠微银刀领教一下了。”布袋和尚直接将布袋提在左手,右手当胸一竖,坚定地道。

    “无量天尊,若王施主执意如此,老道少不得也要活动活动筋骨了。”击竹子青竹横胸,双眼眯起,一脸不善地望着王智兴。

    击竹子、布袋和尚的突然出现,倒是让王智兴不得不慎重起来,不过,身为翠微银刀客,他岂能没有自己的傲气。

    面对当世两大高手,王智兴凝然不惧,骤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冰刃,仔细一看,依旧是一把细长的银刀,迎着月光,莹闪着森然的寒芒。

    “自王某出道以来,还从未失过手,即便你们莲社横加阻拦,王某也不会放弃初衷,因为那是我的任务,谁也别想阻拦我完成任务。”望着击竹子、布袋和尚、朱璃等人,王智兴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似乎他想要朱璃的性命,就必须取到,神挡杀神,佛挡屠佛,谁敢阻拦,他就杀谁。

    秘书监的人,尤其是高手,似乎都有一把软兵器,平时缠在腰间,必要时发出致命一击,当初周承晦如此,现在王智兴又是如此。

    王智兴原本的那把银刀,被朱璃用心脏被贯穿的代价,夺了下来,没想到对方,又拿出一把更加细长的银刀,真是让人头疼。

    大战一触即发,朱璃左手捂着胸口,右手轻挥,示意牙兵先撤,这些人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反而枉送性命。

    就连他刚刚只是想到王月瑶美丽的舞姿,失神一瞬,就中刀险死,更遑论这些牙兵吗?

    能够经常跟随在朱璃身边的牙兵,岂能是没有眼色的人,一看自己等人帮不上忙,在朱璃的示意下,他们也没有停留,转身就朝刺史府的方向跑去。

    现在的王智兴,面对击竹子、布袋和尚两大高手,根本顾及不了这些小角色,只要朱璃还在这里,他就不会妄动。

    一剑光寒,天地一线,一道黑影窜身下树,银刀迭出,攻向一僧一道。

    王智兴率先出手了,他不得不出手,阻止不了牙兵退走,他就知道,只要让那些人回到了刺史府,朔州的大军很快就会赶来。

    正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朔州虽然没有那么犀利的菜刀,却有控弦之士数万,铺天盖地的羽

    箭下,任你武功再高,也得死翘翘。

    一刀奇诡,放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漆夜杳去,旭日再升,照亮九天十地;又好比梨花乱飞,紊乱缭眼,让人如入雪海,置身极地。

    这快到极点的出刀速度,看得朱璃两眼发直,人人都说自己是怪胎,攻击速度特别快,可如今看来,这个王智兴的速度,就比自己快出一筹不止。

    面对漫天银光,一抹阴云骤然翻涌而至,这倏然的一幕,就好像是七、八月的长空,骄阳似火,烘烤得大地一片炫然,突然乌云滚滚,刹时就遮着了璀璨的骄阳,让整个天地重新阴暗了下来。

    原来是布袋和尚出手了,只见他手中的口袋陡然张开,犹如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一口吞下那漫天雪海,动作同样十分快捷,倏然而已。

    于此同时,一根青竹,苍翠欲滴,犹如老叔发芽,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径直刺向王智兴的喉咙。

    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正逢王智兴一招用尽,同布袋和尚正面对峙之时,高手相争,结果只在一念间,果然不虚,朱璃心下慨然。

    眼看青竹即将刺破王智兴的喉咙,只见他脑袋微侧,他的脖颈几乎就是贴着青竹擦过;击竹子一击刺空,神情淡然,青竹突然诡异地弯曲起来,形若一条摇摆不定的毒蛇,弹起的身躯,倏然崩弹向王智兴的脖子。

    险之又险地避开击竹子的一击,王智兴早已偷得一丝空隙,银刀一抖,刀如银蛇,同样颤抖了起来,刹那之间,就抢在青竹将要崩弹在自己的脖子上前,刀尖翻卷,直接弹压在青竹之上,将青竹弹飞。

    二人这一击一弹,几乎将手中的武器,控制到了极尽之处,精微的掌控、妙到毫巅的御器,几乎倾尽了人之所能,那每一丝的气力、内息,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险到极处。

    王智兴刚刚击偏击竹子的青竹,一道风声,挟裹着风雷之势,突然抽向他的腰部,原来是布袋和尚,他手中的布袋,不知何时竟然被他凝成了棍子,一棍横扫,直击王智兴腰畔。

    王智兴刚脱狼口,又入虎穴,神情十分难看,他的武艺是比击竹子、布袋和尚都要高,可也高得限。

    现在一僧一道联手,又因为隶属同门的关系,他们的合击,得心应手、默契无比,仅仅只是几招之后,就让他就险象环生。

    三人围着那棵柳树,犹如三只急速舞动的穿花蝴蝶,腾挪翻飞,银刀纵横,青竹乱飞,还有一只百变如意的大布袋,一会儿化作布袋、一会儿化作棍子、一会儿又化作仕女的丝绦等等,战得难解难分。

    高手对峙,看得朱璃心旌摇曳、惊叹不已,他的目力得益于山海经的滋养、又在不死药的改造下,现在变得出奇的非好,三人的攻击轨迹,他都能捕捉到。

    朱璃身边的李罕之就不同了,他同样瞪大眼睛仔细观看,可是看来看去,就连轨迹都捕捉不清,急得他抓耳挠腮,却毫无用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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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