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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五章 啸冲如虎

    朱璃话音未落,就纵马向着敌方的大阵冲杀而去。

    而他身后的李罕之,以及一起出城观战的千余越骑,立刻闻风而动,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纵马就向朱璃冲刺的方向,奔杀了过去。

    大将甘冒矢雨,将士岂能怕死。

    “冲啊,杀光狄狗。”

    “杀啊,将军神武,我军必胜。”

    ........

    其余的牙骑,更不用说,一见朱璃冲杀了上去,他们立刻冲出城门,马不停蹄地就向敌方军阵冲杀了上去。

    城墙上的高远、贺回鹘、张归牟三人,看到了这一幕,高远立刻嘱咐张归牟镇守城池,他和贺回鹘立刻跑下城头,立即指挥起严阵以待的陷阵营,和其他府卫冲出城门,杀向联军。

    人数一过万,放眼不见边。

    看在狄人普通士卒的眼中,只见无数的河朔将士,气势如虹般地从易州城中,鱼贯而出,连绵无尽,鱼贯不绝,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

    可在联军之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就比如契丹统帅耶律蒲古,还有威武军统帅李全忠,二人都认为朱璃的鲁莽行为,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联军大将溃败,让全军将士士气全无,可联军有多少人马,光是契丹精骑,就有将近十万人,在加上奚人、威武军、蔚州府兵、以及跟随刘仁恭一起造反的人马,加起来怎么也有小二十万人。

    朱璃以曲曲两万人马冲阵,这不是找死吗?

    可事实上,征战靠的并不是人多,若是比人多,大汉民族早就占领了全世界了。

    正当耶律蒲古、李全忠二人,想要调集步射、排矛手对朱璃进行围杀之际,突然就看到奚人首领吐勒斯,二话不说,立刻就调转马头,带着奚人大军,一副急了眼的兔子似的,向后仓惶撤去。

    两军对峙,若是进退有序,军阵不乱,才能保证士气不颓。

    可若是撤得毫无章法,形若仓促奔逃一般,那就自求多福吧,毫不客气的说,超过千人的溃退,就有可能导致全军的崩溃。

    更何况,奚人精骑何止千人。

    奚人撤得十分突兀,而且非常匆忙,瞬间就在联军之中引发了无数的骚动。

    原本做好严阵待命的契丹骑士、威武军将士、还有幽州叛军,突然就变得踌躇了起来,脸上尽是阴晴不定的神色,他们都不知道是该逃命而去,还是继续坚守阵地。

    吐勒斯这一逃,影响的可不仅是普通将士,连本来跃跃欲试的李全忠都傻眼了。

    “混账,他在干什么?”李全忠暴怒异常,立刻指着奚人的方向大喝道。

    也不怪他急怒攻心,他和奚人可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李全忠西进蓟州,攻略幽州,最大的依仗就是奚人的精骑,如今他所仰仗的人,连个屁都不放一个,转身就逃,他岂能不怒。

    李全忠麾下一名牙将,讷讷地望着仓惶而撤的奚人精骑,懵懵地道:“将军,他们、他们好像想跑。”

    “混账。”李全忠自然知道吐勒斯在干什么,得到牙将的证实,更是暴跳如雷。

    吐勒斯并非庸人,若是他的两员悍将乌知义、屈突诠还活着的话,他也绝不会走得如此匆忙。

    两员柱石般的大将,都被朱璃杀鸡屠狗般地给宰了,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得力干将了啊,他继续留下来,谁来确保他的小命。

    这个时候,只要有心人回头看看,就知道吐勒斯为啥跑得那么干脆了。

    无他,朱璃策马狂冲的方向,恰恰正是奚人所在的方位,亲眼目睹了朱璃的悍勇,吐勒斯在没有悍将保护之下,又怎么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毫不客气的说,以朱璃的强悍,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绝非难事。

    吐勒斯不愿意冒这个险,更不愿被契丹人当枪使,一旦他出了意外,整个营州,绝对会落入契丹人的手中,这根本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再明摆不过的事情。

    塞外狄人,不仅和唐廷只见时有冲突,他们彼此之间的冲突,也绝对不少,奚人、契丹人,

    都是相互利用,相互竞争的关系,这个时候指望吐勒斯顶在前方拼命,根本就是三十晚上看月亮,没指望。

    “杀啊,活捉大汗,直升将军。”

    “冲啊,狄人逃了,不要让们跑了。”

    .......

    奚人溃逃,河朔将士更是横冲如虎,各级将校,就像兴奋剂喝多了一样,为了激励部下,什么话都敢乱说。

    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啊,听到这样的口号,吐勒斯逃的更快了。

    再加上朱璃一骑绝尘,已然杀进了奚人后阵,双刃疾挥如雨,横扫无敌,赤兔马飞掠过后,留下的尽是满地狼藉、残肢横陈。

    一名奚人骑士,只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惊悚地回头看了一下情况,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他的喉咙上就突然多出了个血窟窿,迸射的血溅,骇得他周围的将士,面色更加苍白。

    看在奚人骑士的眼中,这朱璃简直就不是人,是灭世魔王;他们手中的弯刀,非但没有挥向朱璃,反而插进了自己战马的屁股上,所为的,只是想尽量离朱璃远一点。

    待到李罕之率领着牙骑冲进军阵后,奚人的军阵彻底崩溃了,主将不战而逃,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剩下的骑士,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奚人溃败,让脸色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的李全忠,再也没有了什么非分只想了,立刻率部后撤。

    这个时候,高远的陷阵营,犹如一只存活了数百万的老刺猬一般,高呼着“陷阵之志,有进无退”的口号,一头冲进了威武军的军阵之中,所过之处,血花漫天,哀嚎冲天。

    李全忠麾下虽然有悍将无数,但陷阵营的军阵,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面对这样的军阵,再勇猛的大将,也无从下手。

    很多威武军的悍将,拼命攻击了半晌,非但没有撼动外围的大盾,反而自己的战马,顷刻之间就被戳穿了无数个血窟窿。

    战马不支,惨嘶而倒,他们这些身居高头大马的威武大将,就立刻以一个标准的狗啃屎姿势,猛地砸在了地上,运气好的,还能爬起来顺着方向向后跑;运气不好的,早已被其他无数马蹄踩成了肉泥。

    这还不算,间或还会从巨盾的缝隙中,冷不丁地,就会飙射出数道寒芒,那是劲弩的弩箭,以奚人简陋的皮甲,根本防御不了这样的穿刺,一个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射成马蜂窝。

    面对这种攻不破砸不烂的军阵,李全忠只能憋屈地且战且走,而陷阵营淌过的地方,沿途留下的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当然还有殷红的血沟。

    再看契丹军阵中,朱琊雄姿勃发、纵横无敌,拓跋翼、沮渠蒙逊不出,几乎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追不到逃走的拓跋翼二人,朱琊立刻将视线锁定了帅旗。

    霸王枪翻飞之下,沿途契丹勇士非死即伤,虽然他只是孤身一人冲阵,但直到现在也没有能够碰到他分毫,甚至他座下的战马,都被他护持得丝毫无恙。

    耶律蒲古打眼望到凶神恶煞般的朱琊,再也顾忌不了围杀朱璃的事情了。

    心中暗暗骂娘,这个一身明光铠、兜鍪罩头的家伙,真的是人吗?

    羽箭连他身上的铠甲都破不了,脑袋上还带着铁壳子似的的兜鍪盔,这简直就是射不破,砸不烂的铁疙瘩啊。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竟然死命地杀向他所在的方向,对方想干什么,耶律蒲古一想到对方是奔着他的脑袋去的,就是一阵脊背发凉。

    他会给朱琊机会吗?

    显然不会,耶律蒲古扭头就走,直接钻进了无数骑兵之中,很果断地给朱琊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另一侧的贺回鹘,挥舞手中的大砍刀,凶狠迅猛地冲向了刘仁恭的军阵中。

    刘仁恭虽然损失了悍将刘敖,但还有大将赵霸、张文礼可用,更何况他的三个虎子都在,对于贺回鹘的冲击,他并不畏惧。

    可眼下,奚人溃败,李全忠自顾不暇,就连契丹的帅旗,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大军的后方,不断迁移而去。

    这个时候,除非他脑子有病,才会和贺回鹘纠缠。

    刘仁恭果断地下令赵霸断后,他直接带着张文礼、和三个儿子,一流烟就钻进了大军之中,火速向着拒马河的方向撤去。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联军的各部统帅,并非无能之辈,可他们彼此都有算计,心下不齐;再加上朱璃、朱琊犹如出笼的猛虎一般,所过之处,神鬼辟易。

    还有高远的陷阵营,有进无退,人挡人亡,将拦将死;更不要说,河朔军的将士,士气充盈到了顶点,几乎个个龙精虎猛、悍不畏死。

    这番威势之下,联军溃始一点,逐渐扩大,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

    当跟屁虫一般的朱琊,追杀到契丹统帅耶律蒲古的近前时,耶律蒲古再也顾不得发号施令了,纵马就逃,紧要关头,他还是选择了小命,契丹精骑立刻开始全面崩溃。

    有堤之水,方可顺流而下;溃堤之水,就只得四下奔涌了。

第二五六章 朔州大劫

    朱璃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面对着十几万人的联军,朱璃即便妙计连环,若想将他们赶出关外,至少也要半年甚至几年的功夫。

    有时候,你不千万不要小看内奸的作用。

    李全忠、刘仁恭现在,就是两个名副其实的大汉奸,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是幽州地界的人,有他们从中帮衬,赶走这些塞外狄人,难度大到无法想象。

    朱璃的灵魂,来自后世,在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知道鬼子入侵的事情。

    其实,鬼子并不可怕,只要大汉人民齐心协力,绝对能让鬼子走不出东三省。

    可实际情况呢,往往惊瞎了无数双眼睛,人民子弟兵,历时八年,才将鬼子打跑,还要多亏m国的一颗原子弹。

    为什么呢,就是汉奸的作用啊!!

    这就好像有一伙无恶不作的强盗,冲进一户人家打劫,正好碰到个忘恩悖典的孩子,非但不和他的家人协心同力地赶走强盗,还带着强盗进宝库、踹嫂子门、出卖兄弟姐妹的弱点等等,对于其他的想要赶走强盗的家人来说,能不难吗?

    朱璃当即立断,趁着己方士气正盛,而对方士气低落之际,行险一搏,心中想着即便打不垮联军,也要狠狠地从联军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哪里想到,这个吐勒斯竟然这么怕死,乌知义、屈突诠一死,他根本就没有胆量驻守阵地了,因为他带动这奚人大规模溃逃,进而又波及到威武军、幽州叛军。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朱琊这么猛,一个人好似疯狗一般,追在耶律蒲古的屁股后面,逼得契丹的这位统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不得不撂挑子了,选择了逃命去了。

    一系列的原因导致联军全面崩溃,溃败的联军,犹如刚从羊圈中赶出来的羊群一般,四下奔逃,一泻千里。

    朱璃眯着眼睛,只是稍一犹豫,就立刻带上所有骑兵,狂追猛赶、只要不投降,就直接砍杀,这是个机会啊,必须扩大战果。

    朱璃、朱琊并肩追击,蔚州战将赵霸,负责断后,被朱璃一矛砸落马下,生死不知,所部将士,立刻溃散;进而又有李全忠麾下大将高思纶、高思绪策马而出,想要拖延一下,方便大军撤退。

    二人甫一露头,就被朱璃、朱琊一人一个,拍落马下,生死不知,随行的牙骑,立刻一副捡到宝似的,将二人给提在马上,一路跟随朱璃飞奔下去。

    只要联军溃卒,稍有向一起聚集的动向,朱璃、朱琊兄弟二人,就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立刻就露出锋锐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冲杀上去,将其冲散。

    二人一路衔尾直追,从易州一直追到幽州,又从幽州追到了蓟州,一直蓟、平两州边界,二人才驻马停了下来。

    等莫州的岳鹏举,闻讯赶来的时候,朱璃以不到八千的精锐越骑,硬是追着数万联军,横跨三州之地,将耶律蒲古、李全忠、刘仁恭、吐勒斯四方军阀,死死地堵在了平州。

    是役,将近二十万狄、汉联军,不但死伤惨重,还被俘虏了将近八万余人。

    等耶律蒲古等人进入平州,差点人数的时候,四方军阀的统帅,无不欲哭无泪,跟着他们一路逃到平州的人数,加起来都不到两万人。

    可以说,这四人这次赔大了,不但被扒光了衣服还不算,最后还要赔条内裤进去。

    易州朱璃以两万不到的军力,一举击溃将近二十万人的联军,威震幽冀,声望一时无两。

    而这个时候,在遥远的朔州,却迎来了最严峻的时刻。

    朔州,左距雁门、右峙偏关、南屏宁武,居三关之中、扼南北咽喉、掌东西要地,乃是中原防御塞外狄人的重镇。

    外长城以外就是塞外,内长城以南称塞内,内外长城之间的地区称塞上,朔州大部分地区,就坐落在塞上。

    最近五年,朔州大治,辖县有原来的三县,扩充到了六县,分别是平鲁、开阳、鄯阳、山阴、应县、偏关。

    戍守偏头关的宿将吕勇,突然叛变,大开关门,迎进十余万契丹大军进入塞上,契丹人甫一进入塞上,就立刻对邻近的偏关县进行了劫掠。

    毫无防备的偏关县百姓,迎头遇到魔鬼般的契丹骑兵,下场可想而知。

    无数百姓横死街头,无数女子被契丹贼寇蹂躏至死,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同样没有逃过厄运,不是被随意抛弃荒野,活活饿死,就是被剁成几截、丢得到处都是。

    这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画面,闻者失声、见者暴怒。

    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杨再兴就立刻率领两万余鄯阳驻军,驻守偏关河下游,他的背后就是平鲁县,契丹人肆虐了偏关县,决不能在让他们劫掠平鲁县了,这是杨再兴和两万余河朔将士共同的心声。

    尉迟槿亲自披挂上阵,组织平鲁县百姓南撤;另外,她紧急组织有过从军经验的壮丁,约莫万余人,驻守平鲁城,和杨再兴,一内一外,相互呼应,准备在平鲁城下誓死阻截契丹人。

    崇文坊郭府,郭奇佐、郭崇韬、荆铭都在,郭奇佐望着肃然而立的荆铭,冷然道:“吕勇乃将军宿将,自从乾符六年,此人就跟随在将军的身边了。”

    “将军麾下,大将数十员,毫不客气地说,很多人都在郭某的监视之下。”

    “可郭某万万没料到,那些被监视的人,一直都在兢兢业业地效力于将军,唯独郭某认为可以放心的元老级大将吕勇,却被狄人收买了,可笑啊,可笑。”说道这里,郭奇佐睚眦欲裂、怒发冲冠,那神情简直比厉鬼都可怕。

    “鄯阳之祸,是郭某疏忽所致,那就让郭某为偏关数万百姓讨个公道吧,契丹人既然进入朔州,那郭某就让他们永远留下吧。”

    “荆铭。”郭奇佐猛地抬起头,看向荆铭。

    “属下在”荆铭连忙拱手道。

    “吩咐下去,立刻组织城中百姓撤往开阳,那里毗邻雁门,有归霸将军的将近三万驻军在侧,契丹人想要攻下开阳,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郭奇佐冷冷地道。

    边上的郭崇韬闻言,皱起了眉头,疑惑道:“郭兄,鄯阳乃是朔州首府,若是比起城池的坚固,新建的开阳,拍马也赶不上鄯阳啊;郭兄为什么舍坚城而不守,却要迁百姓于开阳那样的小城呢?”

    这个问题,确实令人费解,鄯阳是什么地方,这里不但是朔州的首府,更是整个河朔地区的军政中心,城池之高大、城墙之坚固,冠绝北地无数州郡,其实开阳那样的小城可比的。

    郭奇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贤弟无需多问,郭某自有计较。”

    “如果郭某没有猜错的话,幽州的陷落,只怕是一个局,一个以契丹、奚人、李全忠、刘仁恭、吕勇为棋子的局。”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引将军东进,好在幽州从容部署,趁机对付将军;同时,收买吕勇,兵进朔州,就是摧毁将军的老巢,一举颠覆我们河朔的势力。”郭奇佐一脸阴沉地笃定道。

    “什么?”郭崇韬一听郭奇佐这么说,立刻惊叫了起来,“他们的目标是将军,那将军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郭奇佐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对方攻陷幽州,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若是郭某所料不差的话,幽州必然部署好了陷阱,就等将军一脚买进去了。”

    “不过,他们认为在军阵上真能除掉将军吗?真是痴心妄想,不要忘了,将军不但是我河朔无数将士的战神,只要将军在,河朔将士无不以一挡十。”

    “更何况,将军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和将军相差无几的二将军,以将军的智慧,必然会利用这一点,来从容布局,危险倒是未必,情况严峻,倒是有可能。”郭奇佐慎重地分析道。

    郭崇韬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神色阴沉道:“这么说,将军驰援幽州,不过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契丹十余万大军开进朔州,才是对方的目的?”

    “不然。”郭奇佐摇摇头,“击杀将军才是他们的目的,顺势拿下朔州,不过是顺便卖个好给契丹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以云朔之地,来换取契丹人的支持。”

    屋中三人,分析出这个结果,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不过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容不得他们在继续拖延。

    郭崇韬立刻被郭奇佐派往雁门,辅助张归霸守护百姓;而荆铭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他不但要组织鄯阳的百姓撤退,还要将平鲁套过来的百姓,同样送往开阳。

    整个鄯阳,无数官员的家属、都需要小心护送;除此之外,他还要按照郭奇佐的嘱咐,将整个鄯阳城,每一处院落、角落,都撒上火油、易燃之物。

    郭奇佐要做什么,虽然还没有具体展开,荆铭的心中,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朱璃走后,整个鄯阳够分量的大将,就只有杨再兴、尉迟槿二人了,现在二人全都增援平鲁而去,整个鄯阳几乎就等于不设防了,这个时候,契丹人若是来攻,能否守得住就很难说了。

    而郭奇佐倒是干脆,直接放弃坚守,不惜设计整座城池,目的不言而喻。

    要知道,从接到消息,到郭奇佐做出决定,也不过就是半刻钟之内,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谋士的果断,以及凶狠。

第二五七章 未绽弥凋

    朔州塞上,血战连场。

    契丹人荡平偏关县,一路东进,毫无意外地在偏关河下游,迎上了杨再兴。

    当将近二十万的契丹精锐,碰到仅仅只有两万多河朔府卫,驻守的简易据点时,怎么可能客气呢。

    耶律欧里思、萧辖剌、耶律佐虏三位契丹大将,一声令下,万马齐谙,寒光粼粼的弯刀,犹如无数翻滚的浪花一般,狂涌猛袭向横加阻拦的河朔大军。

    契丹人,显然要以优势兵力,冲垮这个临时阵地,继而横扫朔州。

    大战一触即发,十分惨烈。

    杨再兴率领的,可都是鄯阳的子弟兵,毫不客气的说,除了朱璃的亲近牙骑,整个河朔地区,就属这支劲旅的战斗力最强,同时也是忠诚度最高的一支府卫。

    再加上杨再兴这样一位统帅,这支劲旅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简直无法估量。

    这是一位历史上出了名的悍将,一位身中数箭,却仍然厮杀到最后一口气的人豪烈英雄。

    商桥之战,杨再兴力战而死,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可见其烈。

    河朔军虽少,却兵雄将勇,岂惧一战。

    两军碰撞当日,偏关河畔,杀声震天、直冲霄汉,到了最后,连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契丹人,足足付出了三万多将士生命的代价,才摧毁了杨再兴临时筑建的简易阵地。

    若不是尉迟槿,及时派人传令,让杨再兴退往平鲁,历史上的那个杨再兴,十有**还会上演前生悲壮的一幕。

    平鲁城,位于鄯阳北面。

    当杨再兴率领五、六千险死还生的府卫,进驻城中的时候,城中的守军,也不过只有接近两万人左右。

    距离偏关河之战,仅仅相隔一天,契丹人就再次兵临平鲁城下。

    偏关河,契丹人以十倍兵力出击,一战损失三万多人,战损比例竟然达到了二比一,三位契丹统帅震惊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们一举倾覆朔州的决心。

    原因很简单,若是中原其他地方,都像朔州一样,他们以后还怎么肆意叩关。

    在他们的认知中,中原人就犹如圈养的奶牛一般,没奶的时候,他们就会冲进圈里,强硬地按倒奶牛,挤点牛奶,甚至将奶牛宰杀,大锅炖肉。

    若是这些奶牛,突然有一天,都变成了吃人的凶虎,他们还怎么予取予求。

    平鲁城下,契丹人仍旧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敕令麾下,打造简易攻城器械,强攻平鲁。

    也许是见识到了杨再兴的勇悍,他们甚至连试探性的搦战都没做,就直接发动了强攻。

    当天,平鲁城下,契丹勇士,排成无数的长队,在弓箭手漫天箭雨的压制下,悍不畏死地向平鲁城冲了过去。

    若是有人站在高处俯瞰平鲁,就会发现满眼都是皮甲髡发的契丹勇士,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弯刀,抬着简易的云梯,嗷嗷直叫地冲向中间的小城。

    城头上,尉迟槿一身银甲,亲临战线。

    猩红的披风鼓荡不休,一柄欺雪赛霜般的凤翎大刀,在城头上掀起别样的风景。

    放眼处,银甲大刀所过之处,周围立刻形成一片雪海,雪海连绵,淹没无数攻上城头的契丹勇士,带起阵阵腥风血雨、抛飞满天残肢断臂。

    杨再兴同样彪悍,长枪泣血、铁甲沐雨,一人兼顾东、北两面城防,硬是杀得契丹人整整三天,都没有拿下平鲁城的迹象。

    两名大将身先士卒,其中一人,更是传闻中的未来夫人,这样以身作则的榜样作用,让戍守平鲁的河朔残军,还有无数民壮,个个奋不顾身、忘却生死。

    城西,尉迟槿负责的城防,一名民壮突然被契丹勇士,击飞了手中的钢叉,对方还顺势一刀,砍下了他的左臂。

    只见这名汉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合身就是一个虎扑,将那名契丹勇士压在身下;情急之下,更是捡起地上的断臂,以断臂为棍子,生生将那名契丹人砸得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

    城北,一名满脸横肉的屠夫,冷不防被契丹勇士,一刀砍瞎了眼睛;只见满脸是血的他,彪悍地从眼窝中抠出眼珠子,一下子就扔进了嘴中,吧唧有声地吞咽了下去。

    这骇然的一幕,吓得那名契丹勇士,两股战战,毛骨悚然。

    趁着这个机会,胖子屠夫,挥舞中手中的杀猪刀,只是一挥就格飞了对面的弯刀,顺势伸出左手,一把掐住了契丹勇士的脖子,生生将其提了起来,活活将其掐死在半空。

    城东,一名退伍的残障老卒,他只剩下一条腿了,即便如此,他仍旧在战友的帮助下,登上了城头,直面契丹勇士。

    老卒将身体半倚在城垛上,作金鸡独立状,悍然地拔出久未出鞘的长刀,但凡有契丹勇士胆敢靠近,只见银光一闪,瞬间就会被他砍下脑袋,动作干净利落、十分犀利。

    宝刀未老悍如魔,身残不忘戍家国。

    如此好汉,如此英烈的人物,也经受不住络绎不绝的袭扰,杀掉一个,又冒出一个;契丹勇士不断地涌上城头,不断地有不知死活的契丹勇士,向他冲去,气力衰竭之下,最终他还是被一名幸运的契丹勇士,一刀插进了心窝。

    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名老卒的脸上,没有悲戚,嘴边还勾勒出一抹微笑,口中喃喃地道:“将军,我朱三刀是战死的,我没有给将军丢人,更无愧于河朔父老!”

    声未歇,寒光起,一颗人头抛飞急。

    那名幸运的契丹勇士,同样没有逃脱厄运,临死之际,朱三刀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溅射而出的血花,喷溅得朱三刀满头满脸都是,一具无头尸体,木然地倒在了朱三刀的身上。

    在这冷艳的血雨中,在这满眼刀光剑影的厮杀中,一名老卒含笑而逝。

    或许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正如后世一句经典的台词:一名老兵,无需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只需要知道,他曾经征战过的战场就够了。

    ......

    这样悲壮的惨烈之景,不断地演绎而出,河朔将士、河朔男人,用他们强大的意志,和不屈的斗志,死死地将契丹人,拖在了平鲁城下。

    大战绵延,死战三天。

    三天之中,杨再兴、尉迟槿,以及鄯阳的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为平鲁、鄯阳两地的百姓撤离,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很多将士,不是他们不够强悍,也不是他们不够英勇,既强悍、又英勇的河朔男子,在平鲁城上不在少数,可他们最终还是战死了。

    因为他们人太少,几乎杀上城头,就没有机会走下去,他们不是倒在狄人的悍勇上,而是死在了无休无止的疲累中。

    最后一天,河朔无数臣属公认的夫人尉迟槿,顶着两个青色的黑眼圈,摇摇欲坠;她以一介女儿之身,力战三天,衣不解带、身不卸甲,杀敌无数,身中数创。

    而就在这天,平鲁、鄯阳、以及两地周围的百姓,全都安全撤往雁门时,郭奇佐立刻传来了撤退的命令。

    接到命令,杨再兴第一时间赶到城西,前来接应尉迟槿后撤。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契丹军阵中,一支羽箭,疾如闪电般地奔射而出,犹如黑夜中毒蛇一般,刁钻阴狠地射向转头看向再兴的尉迟槿。

    “不!”看到这惊险的一幕,杨再兴睚眦欲裂,痛呼失声。

    “噗哧”

    一抹凄美的微笑,衬托这一簇飞溅的血花,这一刻天地无声,这一刻时间沉凝。

    刚刚接到撤退消息的尉迟槿,刚刚卸下紧绷的心神,握在手中的凤翎大刀,尚未扬起,却又无力地垂落而下。

    这一箭毫无意外地射进了她的后心,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这朵璀璨夺目的巾帼之花,望向一脸骇然的杨再兴,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徐徐地向后仰身倒下。

    红裘飞荡、血花飞溅,她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惊骇,有的只是一抹难以割舍的眷恋,还有那飘荡在空中的喃喃低语:“知道吗,傻瓜,我一直想知道,当初渭桥血战,你的感受是什么?”

    “知道吗,木头,居庸七天,不眠不休的血战,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可你不说,我就不问!”

    ......

    “现在,我知道了,可惜,我再也做不了你的......”

    低语未落,伊人倒下,留给附近所有河朔将士的,只有那一袭如血如胭的红披风,不甘地鼓荡在长风中,似乎还在继续倾诉,伊人那未尽的低喃。

    三岁弄刀枪,五岁山风傍,十二闻父亡,十三见君郎,一眼入衷肠,一生不曾忘。

    君是戎马将,驰骋在沙场,四季倚窗望,春秋皆黯伤,君渺渭水旁,终日望南方!

    得君千里访,不意奸人诓,燕赵犹邻坊,怨君不迎往,万乘踏平冈,君心何曾忘?

    幽州又兵荒,将军义气慷,鞑虏寇猖狂,伊人自张扬,纵死又何妨,可怜未红妆。

第二五八章 痛到吐血

    尉迟槿,铁一般坚强的娘子,一位勇毅、果敢、大义分明的巾帼豪杰,却在撤退命令到来后的那一刻,中箭倒地,杨再兴悲愤之下,一口逆血夺口而出。

    只见他一个箭步,瞬间就窜到了尉迟槿的身边,伸出双手立刻将对方接在手中,满目尽是哀戚、难以置信的茫然之色。

    伊人银甲残破,血染征袍,如画般的容颜,憔悴不堪,干裂的嘴唇,几欲暴出血丝,望着双臂弯中,那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子,杨再兴突然觉得,整个天地都暗淡了下来。

    这个刚强不阿、从不抱怨的女子,不但是勇冠三军的悍将,更是那人心中的最爱;或许别人不知道,河东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对于长期驻守鄯阳的杨再兴来说,他又岂能不知。

    朱璃,他的主君,向来言出必行、有诺必践,曾经力排众议,决定先征狄人,再图中原。

    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女子,那人在杨再兴的认知中,有生第一次失言了。

    当初,那人一听到尉迟槿的消息,立刻就悖逆了自己的初心,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两位先生的建议,亲临河东;外人或许还认为朱璃是趁虚而入,蓄意摆了李克用一道。

    可郭奇佐、郭崇韬和杨再兴等人,却心知肚明,那人可不是真要算计李克用的,他不过是想将尉迟槿接回朔州罢了,这虽然不是全部原因,却必然是主要原因。

    可如今这位坚强的女子,在满天飞矢之下,慢慢地凋零了,她的生命,犹如清荷初露,尚未绽放,就彻底的凋零了,杨再兴在为尉迟槿悲戚的同时,也在深深地后怕着。

    正所谓,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王者一怒、血流漂橹,那个人,赫然正是无所争议的河朔之王,他的怒火,不知要用多少生命去填,才有能熄灭。

    杨再兴神色木然地将尉迟槿托在手中,走向他的副将,将尉迟槿交到那人的手中,此刻,他持枪的右手,青筋凸暴,满脸尽是死寂般的沉凝,那望向城下契丹人的目光,没有一丝神彩,犹如看向一堆死物一般。

    那名副将小心地将尉迟槿接在手中,立刻示意两名牙兵,抬来一张软塌,小心地将尉迟槿放在上面,这才偷眼去看杨再兴的神情,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这位杨将军,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暮气,那是一种沉寂、决然的暮气,只是看到对方的这个神情,那名副将就知道杨再兴在想什么,准夫人身陨,身为臣下的杨再兴,不愿独活,他要以死明志。

    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杨再兴胡来,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剩下的河朔将士,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才能坚持到现在的。

    刚刚接到撤退的命令,他们的那口心气,才刚刚松懈下来,现在的杨再兴,却还要继续率领他们拼杀,这简直就是送死啊。

    准夫人中箭昏迷,生死不知,河朔的府兵难道不悲愤吗?

    可再悲愤,也抵不住三天三夜,那不眠不休的折磨啊,这个时候若是冲上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定然是有去无回。

    焦急之下,这个副将急中生智,立刻大喊道:“将军,娘子,娘子她还有气息,快,赶紧救治娘子要紧!”

    “什么?”杨再兴死寂般的神情,突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惊诧。

    若是副将跟他说什么大道理,杨再兴一准会充耳不闻,可一旦事关尉迟槿,就由不得他不保持理智了。

    一听尉迟槿还有气息,杨再兴蹭的一下,就窜到了软塌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尉迟槿的琼鼻下方,仔细地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冥冥中的定数,注定杨再兴不该战死平鲁,尉迟槿竟然真的还保留着一丝气息,虽然细若游丝,但毕竟还是有的。

    这一发现,立刻让杨再兴改变了主意,天大地大,对现在的他来说,抢救尉迟槿显然就变成了最大的事情。

    人一旦有了希望,日子就有了盼头,头脑也会瞬间理智了起来,显然,发现尉迟槿有一丝气息,让杨再兴恢复了理智。

    “你们小心点,尽快整理一辆马车,我们要尽快撤往鄯阳。”恢复理智的杨再兴,立刻慎重地向着抬软塌的两名牙兵嘱咐道。

    “诺”将军放心,两人同样一脸沉凝,神情十分慎重。

    “通知兄弟们向南撤退,在鄯阳,先生早就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宴,该死的契丹狗贼,他们就等死吧。”杨再兴阴狠地斜睨了城外一眼,愤愤不平地命令副将道。

    “诺。”杨再兴终于恢复了理智了,副将暗中松了一口气,口中却立刻应命道。

    就在尉迟槿中箭扑倒之前,远在幽州的朱璃,刚刚从一个犄角旮旯之地,找到了身受重伤的尉迟信,还有一身普通府兵打扮的李可举。

    朱璃当即就嘱咐医师,为尉迟信仔细诊治,随后,他才搀扶起一脸惶然、形若惊弓之鸟般的李可举,进入了军中大帐。

    军帐之中,当几人谈到范阳陷落的疑点时,李可举突然变得一脸愧然,两行浊泪瞬间喷涌而出,大哭道:“都是老夫的错啊,都是老夫的错啊。”

    “李公,李公,李公且莫如此,刘仁恭和李全忠,已经全被晚辈逼入了平州,契丹、奚人一溃千里,短期之内,他们怕时无法、也不能再有作为了,李公还请看开一点。”朱璃连声安慰道,只是生性就不是哄人的料,言辞多少有点生硬。

    李可举良久才恢复过来,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缓缓地道:“年前,有个女人来见老夫;她说,老夫空有显赫的地位,却连个得力的大将都没有,为老夫征战四方的大将,全都是从河朔借来的,一旦朱璃你要夺取范阳,简直就易如反掌。”

    此言一出,朱璃神情陡然一震,这个问题,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却很少有人会当着李可举,或朱璃的面提起。

    河朔的文武不说,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君,在弱小的时候,受了人家李可举的恩惠,投桃报李,朱璃派出干将,为李克军东征西讨,主要就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恩义,若是他们建议朱璃吞并李可举,无异于陷朱璃于不义,以朱璃的性格,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

    而李可举的部下不说,那是因为他们没脸说,身为人臣,却不能为主君分忧,他们怎么好意思开口,当然,不提此事之人,大多也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可如今,却有人当着李可举的面,挑明此事,而且非常直接,这对李可举来说,无异于在他的心头上,狠狠地剜上一刀啊。

    只见李可举望着朱璃,继续道:“当时,李全忠早已岌岌可危,等老夫灭了李全忠,四下强邻,就只剩下南面的王处存、王?,以及西面的你了啊,她的话,让老夫不得不考虑一下,将来应该如何同你相处。”

    “老夫的父亲本是回鹘阿布思部的叶护,正所谓饮水思源,在苦思无果之际,老夫就想到了阿布思部,这才有了邀请葛舒禄进驻范阳之举。”

    “老夫的身体里,虽然流着回鹘的血,却生在汉土,长在中原,根本就不知道父族的那些回鹘人,竟然如此野蛮,进驻范阳不久,就给老夫捅了个大漏子,致使老夫犹如丧家犬般地四处逃窜,若不是信儿,恐怕老夫早就身首异处了啊。”说道这里,李可举满脸苦涩,神情激动,几欲不能自抑。

    “喂,你这老穷酸,只凭一介贱人之言,竟然就怀疑我大兄,真是死不足惜。”李可举亲口说出这段秘辛,未尝没有和朱璃推心置腹之意。

    朱璃闻言,尚在沉思之中,可边上的朱琊一听这话,就立马火了,张口就指着李可举大骂出声,“当初,二十万狄人大军叩关居庸,是谁帮你退敌的?”

    “范阳被围,又是谁给你解围的?”

    “我大兄身体力行的种种,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对你这老穷酸的赤诚吗......”

    “放肆!”朱琊气呼呼的越说越来劲,还未等他说完,就听一声暴喝,吓得他猛地一缩脖子,这才循着声音,看向了朱璃。

    只见此时的朱璃,满脸狠戾,那暴怒的神情,几乎都能将胆小的人,吓个半死,一看自家大兄如此神情,吓的朱琊再也不敢吭声了。

    朱璃是真的火了,李可举可是他敬重的人,虽然对方这次对他起了猜忌之心,可人恒无过,过而能改,才是善莫大焉。

    现在自己敬重的人,竟然被自己的弟弟肆意辱骂,他岂能不怒,朱璃一脸冷然地看向朱琊,厉声道:“道歉,马上!”

    说来也奇怪,朱琊来到这个世界,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朱璃这个大兄,他对朱璃,那是源自骨子里的依赖,还有源自血脉中眷恋,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朱璃一人,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一般。

    一见朱璃火大,朱琊立刻变得有点讷讷了起来,嘴中不断地咕哝着什么,却又不敢违逆朱璃的命令,正准备向李可举道歉时,突然一口鲜血喷溅而来,猝不及防之下,喷得朱琊满头满脸都是。

    这突兀的情况,不但惊呆了朱琊,也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循着鲜血喷溅的方向,众人看到,朱璃蓦然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满额都是涔涔而下的冷汗,那是心痛若碎般的感觉啊。

    若是有人记录下,尉迟槿中箭扑倒的时间,就会发现,这个时间,正好就是朱璃无故喷血的时间,这一刻,朱璃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他刚刚失恋之后的时光。

    无所适从、形若走尸,似乎突然丢失了所有,连整个世界都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第二五九章 空城其外、入瓮其中

    鄯阳,将军府。

    郭奇佐、杨再兴、荆铭等人,面色阴沉,全都紧张地注视着一个人。

    这人正是董凝阳,燕山刘海蟾的得意大弟子,受命护佑朱璃家人,才驻留鄯阳的修道高手。

    现在却被郭奇佐征用了,也幸好如此,这才能及时为尉迟槿诊断伤势,否则,尉迟槿绝对撑不到开阳。

    而董凝阳此时,正在行功全身,只见他通体上下,就跟坐在老式的蒸笼上似的,真气弥漫,全神贯注地在为尉迟槿运功逼毒。

    黑色的毒血,不断地从尉迟槿的嘴角涌溢而出。

    尉迟老夫人临行前,特地为女儿留下的一个小丫头,那个名叫豆芽的小娘,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为自家娘子,不断地擦拭着嘴角的污血,口中还小声地念念有词。

    一会儿祈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家娘子平安无事;一会儿又十分怨毒地诅咒起契丹人,期翼他们不得好死;继而还会破口大骂,她虽然不敢直接大骂朱璃,却可以指桑骂槐,意指朱璃。

    果然是尉迟槿带出来的,就是有种。

    对于一个小娘,诽谤他们的主君,旁边的郭奇佐、杨再兴、荆铭三人,尽皆脸色难看,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佯作充耳不闻状。

    半晌之后,尉迟槿嘴角溢出的血色,由黑转红,董凝阳才缓缓地收功站了起来,神情十分颓然,面色也很难看。

    “怎么样?”郭奇佐立刻紧张地问道。

    尉迟槿不光是朱璃的心上人,她还是郭奇佐的老友,无论是于公于私,尉迟槿的安危,郭奇佐都十分担心。

    此言一出,八双双眼睛,刷的一下,瞬间全都集中到到了董凝阳的身上,巴巴地望着他。

    董凝阳环顾了众人一圈,无奈地叹息道:“一箭破心,毒入心脏,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护住娘子的心脉,勉强维持了一息尚存;但这个时间绝不会长久,最多只能维持七天。”

    “七天?”郭奇佐闻言,双眉皱得更紧了,只是稍一思忖,就立刻追问道:“星辰子前辈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不如立刻将娘子送往开阳,让前辈再诊断一番。”

    董凝阳闻言,摇了摇头,笃定道:“师叔他老人家,功力较在下更为深厚不假,可我们燕山,救死扶伤的功夫,都是一脉相承的。”

    “以贫道今时的医术造诣,都没有办法可想,恐怕师叔他老人家,也同样不会有好办法,不过,师叔或许可以将娘子的生命,维持的更久一点。”

    其余四人听了,神情一片黯然,小丫头豆芽,更是绝望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无声的哽咽了。

    郭奇佐看了董凝阳一眼,奇怪道:“怎么会如此严重,血色不是已经变红了吗?”

    董凝阳同样看了他一眼,艰难道:“毒入心脉,不断扩散,即使贫道将感应到的所有毒素,全都逼了出来,可依旧还有余毒,潜伏在深处,久而久之,心脉僵化,娘子怕是......”

    对于郭奇佐、杨再兴等人,他根本无需隐瞒,毫无保留地自己的诊断结果说了出来,虽然语意未尽,但言下之意,几人无不了然于心。

    凝神旁听的荆铭,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或许将军有办法也不说定,将军曾治愈过瘟疫,还曾治愈窦五经的夫人,据听说,将军的手段十分神奇,几乎药到病除。”

    关于朱璃的神奇医术,朔州文武大多只是风闻,见过的人非常少,只有寥寥几人,除了五经博士窦禹钧夫妇外,就只有孟绝海和史俨两人了,可这四人,全都三缄其口,不置一词。

    不过,不管有没有,这都是个希望,郭奇佐闻言,立刻就有了决定,连忙道:“这样吧,荆铭,你立刻遣人前往幽州,向将军汇报娘子的情况。”

    “诺”荆铭连忙应道。

    他又转头看向杨再兴,慎重道:“杨将军,你立刻护送娘子前往开阳,莘署令也在开阳,以她的医术,说不定也有治愈的可能。”

    “诺”杨再兴闻言,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送走了杨再兴、尉迟槿,郭奇佐一脸阴沉地转过头来,森然地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我都要将你永远葬在这里。”

    “偏关县的数万百姓,以及偏关河、平鲁战死的数万将士,都不能白死;竟然还敢使用毒箭,致娘子于生死未卜,不可饶恕、绝不可饶恕!”

    森然、阴狠的口吻,骇得身边的董凝阳,激灵地打了寒颤,一脸重新认识郭奇佐的神情,偷瞄了对方一眼。

    心中暗忖道,看来这个人畜无害的郭先生,也绝不是善茬,那些契丹人,就自求多福吧。

    鄯阳城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契丹大军送上门来了。

    平鲁一战,河朔一方损失惨重,连公认的准夫人尉迟槿,都落得个生死未卜的下场,可见战况惨烈。

    然而作为攻城一方的契丹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杨再兴撤出平鲁城后,契丹人攻进了城内,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整个平鲁城,空荡荡的,连一个百姓的人影都没有,在他们看来,这是汉人的坚壁清野策略。

    查点一番损失后,耶律欧里思、萧辖剌、耶律佐虏三人,脸色同时阴沉了下来,无他,三天攻城,契丹一方折损了四万余精锐,这还不算伤员。

    他们将近二十万精锐入侵朔州,仅仅遭遇了两次大战,而且对手的规模并不大,却葬送了整整七万余儿郎的性命。

    几乎将近一半的精锐都快打没了,这让他们不得不慎重起来,三人无不忧心忡忡了起来。

    在历史上,耶律欧里思,曾任大辽南相;而萧辖剌,曾任大辽北相,如今这两人亲自出马,还折损这么多,这让他们情何以堪啊。

    更何况,耶律佐虏,更是新近冒出来的,契丹不世出的猛将,此次南下,文武齐心,可战果却令人齿冷,他们岂能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吗?

    鄯阳再望,若是就此放弃,他们也绝不甘心,只好在平鲁城修整了两天。

    第三天,契丹大军就开到了鄯阳城下。

    可见到偌大的鄯阳城,三名契丹大将傻眼了,什么情况?

    只见高大、雄伟的鄯阳城,四门大开,通过城门,一眼就能望到城中笔直的长街,空荡荡的,除了几位负责洒扫的农夫,旁若无人般地清扫之外,其他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有风吹过,呜呜咽咽的嘶鸣声,清晰可闻,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为首三人不禁疑惑了起来。

    鄯阳城头,倒是可以望见三道风轻云淡的身影。

    其中一人,白衣如雪、曳髫纶巾,跪坐中间,正在悠然地弹奏着古琴,琴声悠悠,渺远山之旷达、徜瀚海之辽阔,清朗激越,无不彰显抚琴者,那豪迈、奔放的心情。

    白衣人右边,伫立着一名面罩鬼面,只手按剑的森然死士,其人阴冷,犹如丛林间的一条,擅于潜伏的毒蛇。

    他的左边,是一名道髻峨然、灰袍猎猎的抱剑修士,其人超然物外,一派洒脱。

    左右两名剑士,尽是一副快要睡着似的神情,似乎正沉浸在琴曲的意境之中。

    耶律欧里思望着这副场景,神色阴晴不定地问向左右:“那个抚琴的白衣人是谁?”

    听到契丹大人物的问话,一直犹如哈巴狗似的吕勇,立刻探出头来,满脸谄媚道:“夷离堇阁下,那人正是河朔第一先生、朱璃麾下第一谋士,郭奇佐。”

    “谋士?”萧辖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这个谋士,莫非是想给我们摆个空城计吗?”

    “照弧画瓢,就怕画虎不像反类犬吧!”

    萧辖剌这么一说,旁边的耶律欧里思、耶律佐虏、甚至是吕勇,立刻看出了一些苗头,眼前的场景,不正是记载上描述的场景吗。

    四门大开,满城望穿,白衣羽扇、一曲高山,不正是诸葛武侯当初吓退司马懿的场景吗。

    “哈哈哈,哈哈哈!”耶律佐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城头上的郭奇佐,似乎喘不过气来似的道:“我看、我看他,他这个第一谋士,应该称为、称为第一狗屁才是,哈哈,笑死我了,生搬硬套、纸上谈兵,莫非他认为,我等也会像司马懿一样白痴吗?”

    “哈哈哈,佐虏兄所言甚是,真是吓我一跳,儿郎们,给我进城。”耶律佐虏所言,直入萧辖剌心头,闻言后,后者立刻附和了耶律佐虏一句,随即就敕令麾下进城,俨然一副,如此狗屁阵仗,若是真的被糊弄了过去,那才是蠢货吧。

    随着萧辖剌的一声令下,数万契丹勇士,嗷嗷叫着,策马就向鄯阳城门冲了过去。

    或许是这个动静,终于惊醒了城头上的三人,只见那名白衣青年,再也顾不得抚琴了,一副计策被看穿,而惊惶失措的神情,“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向城内跑去。

    他身旁的那两个“装模作样”的武士,也“吓坏”了,再也不敢“装”了,尾随着青年,转眼就消失在了城头上。

    如此一幕,正好落在契丹的三员大将的眼中,他们更加笃定,萧辖剌的猜测没错,那个所谓的鄯阳第一谋士,只是狗屁骗子,简直就是赵括的嫡传弟子,空口白牙、纸上谈兵。

    郭奇佐、荆铭、董凝阳的一番作秀,对契丹三员统帅来说,显然起到了稳定心神的作用,心思倏定,三人立刻加紧催促起麾下儿郎来,那神情,唯恐就怕郭奇佐跑掉了似的。

第二六零章 关门放火、烈焰焚城

    当耶律欧里思、萧辖剌等人冲进城中时,立刻引起了莫大的恐慌,只见数波清扫大街的民夫,撒腿就跑,看那方向,似乎正是向着城中的民居,逃窜而去。

    其他方向,也有各色装扮的民夫,神情闪烁地向着家中奔去。

    这是汉人的百姓,萧辖剌等三人,终于见到了“猎物”,彼此对视了一眼,也彻底地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鄯阳城中的百姓,似乎并没有迁移走啊,不过,在他们想来,既然郭奇佐,这个鄯阳头号谋士都没走,百姓没被迁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刚才他们在城外,之所以没有看到这么多百姓,一定是被郭奇佐勒令隐蔽了起来,现在大军进城,这些躲在暗中的百姓,慌乱逃窜,倒是不足为奇。

    主动脑补了该有的可能,三人果断地勒令麾下进行劫掠起来,示意那些冲进城中的契丹勇士,不要顾及,开始扫荡吧,抢到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鄯阳城中,只是盏茶功夫,就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听在萧辖剌三人耳中,他们还以为,这是麾下掠夺百姓,引起的民夫反抗发出的声响,根本就无需在意。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这些民夫打扮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其实,他们大多都是从平鲁撤下来精锐府兵,其中还夹杂着无数鬼卫,郭奇佐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按令行事罢了。

    这些人躲藏在巷道中、拐角处,只要看到契丹骑兵露出头来,他们就会立刻就施展杀手,偷袭也罢,放冷箭也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击之后,不管有没有得手,这些人就会再次钻进胡同、巷道中,继而,一边骚扰着契丹骑兵,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城南方向,飞纵而去。

    兵临鄯阳城下的契丹骑兵,可不再少数,即便折损了六、七万人,现在应该也有十来万人,如此庞大的敌人,涌入鄯阳城,怎么也得需要点时间啊。

    郭奇佐想要一口吃下,所有的契丹人,就必须让这些悍卒、杀手,弄出点动静,借机拖延时间,好让更多的契丹人涌入城中,才能一网打尽。

    不提街道、民居、小巷中的战斗,零零星星地爆发着,再说郭奇佐。

    这个时候,郭奇佐带着董凝阳、荆铭二人,故意佯作无头苍蝇一般地,到处乱闯、四下乱撞,不过,无论他们怎么佯作慌乱奔逃,都保持着让自己的身影,始终不脱离三员契丹大将的视线。

    萧辖剌三人,一看到郭奇佐的身影,果然都起了争功之心。

    这也难怪,对于契丹大将来说,鄯阳城中,朱璃无疑就是那条最大的鱼,可惜这条大鱼,现在却远在幽州,注定没他们的份儿了。

    眼下这位,号称鄯阳第一谋士的郭奇佐,显然就成了三人眼中的香馍馍,只要拿住此人,赫然就是大功一件,三人岂能不动心。

    一看到郭奇佐,三人立刻就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那情形,就犹如三个色鬼加流氓的混蛋,突然见到了一位风情无限的美女一般,疯狂地冲了上去,迫不及待。

    这一追击,可就兜起了圈子来了。

    鄯阳城,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了,经过五年持续不断地扩建,鄯阳城几乎扩大了数倍,三人虽然追的急切,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追上的。

    再加上郭奇佐似乎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圈,更加让他们干着急,也不起火。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三人才不分先后赶到了将军府门前,郭奇佐显然已经进入了将军府,倒是让契丹的三员大将,率领麾下,把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死死地将郭奇佐堵在了府中。

    可三人若想立刻进入将军府,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将军府的大门前,严阵以待着数百名,精锐的府兵,悍不畏死地挡在那里,在只有一个大门的情况下,即便三人率部猛攻,一时半会,也根本攻不进去。

    又继续花费了半个多时辰,三人终于拆倒了围墙,这才攻破了第一道防线,进入到将军府的前院。

    前院和后院仅仅只有一个通道,正是平时用来议事的客厅,院墙拆倒后,残余的府兵,立刻退守前厅,让契丹人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狂攻一番。

    如此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岂是契丹人说攻破就攻破的,更何况前厅可是两道墙,即便契丹人拆房子,也得需要一些时间。

    正在前厅激战正烈的时刻,后院的一处凉亭中,郭奇佐面色淡然地稳坐其中,他的旁边站着荆铭,至于高去高来的董凝阳,却早已不知去向。

    大概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董凝阳身若飞鸿,风一般地飘落到了凉亭之中,拱手就向郭奇佐汇报道:“先生,契丹精骑,差不多全都进入城中了,先生可以撤退了。”

    郭奇佐闻言,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冷然道:“不急,还要麻烦道长走一趟,将命令传给暗中的将士,半刻钟后,让他们立刻放下坠龙石,彻底封死鄯阳城四道城门。”

    董凝阳闻言,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真是够狠的,这个书生,果然不做则已,一做之下,必然不留余地。

    不过,他却不敢怠慢,连忙应道:“举手之劳,先生不必在意。”

    话音未落,只见他立刻施展身法,犹如一股青烟似的,消失在了小亭之中,一直望着董凝阳消失在将军府的墙外,郭奇佐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荆铭道:“坠龙石坠落之际,就放火箭,通知暗中的人立刻纵火,然后撤离。”

    “诺。”荆铭连忙应道。

    其实这个时候,早有契丹的勇士,发现了民居早空的情况,可是上报之后,虽然令萧辖剌三人疑惑,却苦思无果。

    居民已经走了,可是,偌大的城池却留给了他们,若是单论兵力,契丹人的兵力,远超过留守在鄯阳的河朔的大军,郭奇佐能在城中做什么呢,三人苦思不解。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逐次传来,三声巨大的轰鸣声。

    声音宏大而浩远,仿佛天际的流星,坠落到了地面上一般,震颤得整个大地都为了摇晃不已,这突然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城中契丹勇士的惊疑。

    不久之后,一名契丹斥候,立刻一脸仓惶地从远处飞马而来,尚未来到将军府门前,他就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副火烧屁股似的向府内跑去。

    将军府中,正在萧辖剌三人,满脸惊疑不解之际,那名斥候就匆匆赶了过来,几乎刚一见面,斥候就立刻拱手道:“将军,将军,祸事了,东、西、北三方城门,突然被巨大的岩石堵住了。”

    “被岩石堵住了?”萧辖剌闻言,神情略显凝重。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妥,不过还未等他们想明白,只听后院之中,立刻就响起“嗖、嗖、嗖”的三道鸣箭之声,声音未落,就看到三支火箭,骤然窜入了空中。

    火箭,有时候也是信号,不但藏在暗中的鬼卫明白,契丹的三名大将也同样明白。

    鬼卫明白,就立刻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放起火来;可契丹的三员大将明白,却不知这三支火箭,到底要传达什么。

    在他们想来,契丹人以优势兵力,入驻城中,他们绝不认为,河朔军有胆量关起门来,和他们硬拼。

    “难不成,那个所谓的第一谋士,打算将我们堵在城内,让我们饿死不成,是不是太天真了?”萧辖剌不信邪地嘀咕道。

    “不可能,情形诡异,还是小心为上。”耶律欧里思,一脸阴沉地否定道。

    后院射出的火箭,显然不是通知援军用的,朔州的军力,他们通过吕勇,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现在的鄯阳,根本就不会有援兵。

    戍守雁门、宁武的府卫,根本不可能过来,毕竟,朔州失守已成定局,河朔军方,绝不愿意看到,因为增援鄯阳,而被契丹人钻了空子,从而再丢了代州吧。

    没有援军,郭奇佐就没有和他们硬拼的可能,既然不是硬拼,那这火箭传达的,必然是发动郭奇佐准备的后手,可郭奇佐的后手到底是什么,萧辖剌三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正在三人疑惑不解之时,戍守在将军府前厅的河朔将士,突然潮水一般撤进了后院,那可是后院,也是他们一早就想攻进去的地方,现在那些府卫,竟然放弃了戍守进入后院的通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种疑惑,三人不等麾下提醒,就立刻率部冲了进去。

    偌大的内院,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刚刚从前厅撤下来的府兵,正神色匆忙地通过后院的拱门,向着后花园中撤去。

    以萧辖剌为首的三人,不敢怠慢,连忙率部跟了过去,刚刚进入到后花园,放眼看去,就看到白衣纶巾的郭奇佐,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假山一侧,神色漠然地望向他们。

    在郭奇佐的身侧,假山的前面,一个黝黑的大洞,出现在了地面上,所有从前厅撤到后花园的府卫,飞身跑到洞口旁,毫不犹豫地就纵身跳了下去。

    “哪里走,给我留下。”身为猛将的耶律佐虏一声大喝,正要挥舞着长戈,冲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奇佐冷冷地开口了:“既然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掠汉土,可见你们是多么钟爱这片土地,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吧。”

    话音未落,郭奇佐本人,就被身边的董凝阳,一把揽在手中,纵身跳进了地洞中。

    最后戍守在洞口的荆铭,鬼面下的眼眸,阴森地看了众人一眼,同样冷冷地道:“这是地道,可以通往城外,若是有胆,不妨跟下来试试。”

    说完,他同样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地窟之中,留给契丹人的,只有一道阴森森的挑衅之声,依旧飘荡在半空,经久不散。

    “什么意思?”耶律欧里思突然转过头,看向神色有点惊疑不定的吕勇,急声问道。

    吕勇的神色,同样十分难看,因为他的背叛,致使偏关县数万百姓,被契丹人劫掠一空,尸横遍野。

    原本他还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彻底扳倒朱璃,从而向契丹人,献上一份分量足够的投名状,以后就可以前往大都,逍遥自在地过完下半生了。

    可眼下的情形,让他意识到,郭奇佐等人,其实早有准备,比如这个,将军府后花园中的地洞,就是证明,谁也不知道它通往何方。

    正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回应耶律欧里思的问话时,突然又是一声巨大轰鸣声传来,根据声音的波动,可以确定,这是从城南的方向传来的,显然,郭奇佐最后,连南城门也给堵住了。

    引契丹大军入城,却将鄯阳城的四个大门,全部都堵死了,这个郭奇佐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就有一名契丹骑士,一脸死了孩子的情形,哭喊着跑来禀报道:“将军,祸事了,火,到处都是火,连空荡荡的地面都燃起了大火,很多兄弟陷身火海,根本就冲不出来啊。”

    眼睁睁地看着郭奇佐,在自己的眼前跳下了地洞,可列位的契丹将士,却没有一个人敢追下去的,如果说他们心里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不开眼的跑来哭诉,立刻就惹恼了脾气暴躁的耶律佐虏,只见他猛地向前疾行几步,一把就拽住那名前来禀报的契丹骑士,大怒道:“混蛋,什么火不火的,劫掠的时候,难道你们就没放火吗?”

    可契丹人中,也并非都是像他那样的鲁莽、无智之辈,只见耶律欧里思和萧辖剌二人,一听到那名骑士的禀报,就立刻抬头望向天空。

    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这个时候,整个鄯阳城的上空,一片火红,四月初的暖阳,似乎都被映衬得,比三伏天的烈日还要红艳。

    这得需要怎样狂猛的火势,才能造成如此的异象啊,莫不是整个鄯阳城,都燃起了大火?

    这个时候,萧辖剌、耶律欧里思二人,终于明悟了郭奇佐的用意了。

    虽然明白了过来,但脸色也跟着变得一片惨白,身体甚至都忍不住地颤栗起来。

    火烧鄯阳,这个狠毒的白衣男子,竟然将整个鄯阳城付之一炬了,他的心里,到底有多痛恨契丹人啊,为此,竟不惜赔掉整个鄯阳城。

    对于整个河朔来说,鄯阳城无异于国都啊,这个郭奇佐,为了致他们于死地,竟然连国都都敢烧。

    脑子转得比较快的萧辖剌,突然低头看向了地面,他们进城的时候,没怎么在意,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刚进城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整个鄯阳城,似乎都被一层细碎的干草,给遮盖着。

    碎草遮城,到底想掩盖着什么呢?

    萧辖剌只是用皮靴轻轻地一搓地面,突然就发现,细碎的干草下方,竟然全是湿漉漉的地面,那湿漉漉、油汪汪的地面,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连空荡荡的长街,都燃起了大火。

    进入城中,契丹人率先想到的就是劫掠,然后就是抓住郭奇佐这条二号大鱼;谁曾想到,问题竟然会出在地面上。

    也就是说,整个鄯阳城的地面,全都被阴狠的郭奇佐,让人注入了火油,他是真的想将契丹十余万大军,一个不留地全部烧死在鄯阳城中啊。

    这一状况,不但萧辖剌发现了,耶律欧里思同样也发现了,发现了火油,也等于明白了郭奇佐的用心,再次抬起头来,二人相顾骇然。

    这个时候,仍旧没有回过味来的耶律佐虏,还犹自疑惑地道:“又没下雨,干草之下的地面,怎么都是湿的?”

    “混蛋,那是火油,整个鄯阳城的地面,都被浇上了火油,你这个白痴!”萧辖剌有点不淡定地,突然歇斯底里地冲着耶律佐虏大声嘶吼道。

    “什么,火油!”耶律佐虏,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才突然转头,看向鄯阳的天空,骇然道:“那不是我们的儿郎,劫掠时纵的火?”

    耶律欧里思、萧辖剌满脸铁青地看了他一眼,不言而喻,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两者皆有了,不过,他们麾下的那些契丹骑士,这次纵火,可是坑了他们自己了。

    满城都是火油,一丁点火,都足以燃烧整个城池,更何况他们还到处纵火,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目前,摆在契丹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郭奇佐等人留下的地洞,可他们敢进去吗,不说洞里有没有埋伏;只要郭奇佐派人守在洞口,给他们来个守株待兔,他们这些人能走得了吗?

    四月的天,微风徐徐,鄯阳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旺,原本横贯城中的朔河,也被截断了水流,整个水面上,都飘曳着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大火汹汹,炙烤着一片苍穹,涌入城中的契丹勇士,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形若醉汉一般,歪歪倒倒,但很快就扑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随着大火的越来越旺,当整个鄯阳城都变成一片火海的时候,十余万的契丹大军,也不过只是烈焰中的,一堆燃料罢了。

    即便有幸运的契丹勇士,找到了可以躲避的地方,也被炽热的温度,给烤熟了,是真的熟了,鄯阳城上空,不但汹涌着无尽的火焰,还若有若无地飘荡着肉香。

    当大火蔓延到了将军府时,契丹的两大名相,和一名猛将,再也顾不得地洞里,到底会有什么危险了,一头就钻了进去,不进去就得被烧死,他们有的选吗?

    烈焰焚城,大火肆虐,到了最后,火苗猛蹿数丈高,仿佛要烧掉天空,焚化流云似的,整个鄯阳城,别说是人了,就是朔河之中的鱼,都被蒸熟了。

    往日雄伟、高大的鄯阳城,彻底淹没在火海之中,不但带走了鄯阳百姓,五、六年的劳动成果,也带走了十几万契丹大军的生命,谁说没有援军,就不能打胜仗?

    郭奇佐一战惊天,四海名扬。

第二六一章 卿若大去、我亦不弃

    一骑绝尘意萧萧,咽泣随风人枯槁;

    浴水千里一夜返,一步啼血一步摇。

    开阳在即,一名金盔玄甲、风尘仆仆的人影,混着满身的晨露,“噗通”一声,猛地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正好就摔在城门口的不远处。

    只见骑士身下的那匹、殷红如火的灵驹,一见主人摔落在地,立刻就猛地人立而起。

    “昂嘶嘶”

    继而“咚”的一声,落下前蹄后,掉过头来,立刻就一溜小跑地跑到主人的身边,焦急地橛动着马嘴,不断地推搡着摔落的骑士,似乎在呼唤着主人,快点醒过来似的。

    戍守在城门口的几名府卫,突然看到了这一幕,有机灵的,好奇地盯着红云一般的灵驹,惊疑道:“那,那不是将军的坐骑吗?”

    “是啊,我也觉得眼熟。”另一名同样直愣愣地盯着红马的府卫,连忙应和道。

    “过去看看。”一人提议。

    “好”

    当两名府卫,带着满脸的疑惑,走上前来,安抚了一番红马后,就将朱璃翻了过来,映入眼帘的一张脸孔,可不就是朱璃吗。

    “是将军!”一名府兵惊呼道,声音未落,他就不顾一切地伸出大拇指,使劲地挤按着朱璃的人中。

    一听到这声惊呼,城门口的所有戍卫,连门都不守了,呼啦啦地一窝蜂拥了上来,死死地将朱璃护在了中间。

    “将军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一名府兵担心地问出声道。

    “嘴角还有血迹!”一名老卒,略有所思地低喃道。

    “身上没伤,不像是大战造成的。”

    ......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在那名府卫的挤按之下,朱璃终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看到周围一双双担忧的眼神,以及他们身上那标准的河朔制式甲胄,朱璃放下心来,苦涩地向他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放眼望去,此刻的朱璃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得都能清晰地看到血丝,在那干裂的嘴唇上,还残留着紫黑色的血渍。

    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现在早已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满眼尽是晦暗、沉慕之色,给人的感觉,就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

    接到尉迟槿重伤垂危的消息,朱璃当即就是一口喷天逆血溅吐而出,继而就是立刻飞奔出营,策马就向开阳狂奔而来。

    出发之际,还有数千越骑跟在他身后,可是赤兔的速度,向来极快,它似乎感受到了朱璃的焦急,这匹通灵神驹,丝毫没有顾惜自己的体力,飞窜如电,一骑绝尘,沿着桑安河,一路逆流而上,远远地将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悲恸、哀伤、自责,再加上心急如焚、抱恨不已的心情,让他不断地呕出口口逆血,正常人吐了这么多血,估计早就死翘翘了。

    幸亏他的身躯经过无数灵果、灵药的滋养,即便这样,他也是一直处于精神恍惚之中,摇摇欲坠地硬是撑到了开阳。

    “将军,你,你没事吧?”有府卫看着这样的朱璃,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璃在府卫的帮助下,勉力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问话的府卫肩膀,一时之间竟然连口都张不开了,只能轻轻地摇摇头,以示安慰。

    在府卫的指引下,朱璃来到了开阳县府。

    县府的内院,挤满了人,尉迟老夫人,眼袋红肿、几欲昏厥的状态,看得朱璃的内心又是一痛。

    这位老夫人,一直都是一位开明的母亲,她本人对朱璃无所谓好恶,却因为女儿的原因,愿意接受朱璃的安排,甚至支持尉迟槿的选择;一句话,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郑氏抱着苦着小脸,老老实实的朱?m,陪在尉迟老夫人的身边,小声地安慰着,间或就连她自己,都会忍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朱淳神色沉凝,不住地向郭崇韬小声地询问着什么,就连朱璃的到来,都没有好脸色看一眼儿子。

    朱璃的妹妹,朱凝儿同样泪痕未干,看到鬼一样出现在眼前的朱璃,心中更加难受了,眼中的泪滴,再次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潸潸而下。

    后院的厢房中,星辰子、莘七娘鱼贯而出,见到二人,朱璃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期翼,可结果,注定让他失望,二人皆是一脸难看地冲他摇了摇头。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却又那么残酷,让朱璃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落空,突然之间,他似乎再次回到了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孤独无助,浑身充溢着无尽的绝望气息。

    看到二人摇头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凉意,涌自心底,瞬间就直惯头顶;四月的天,春意融融,而他,却似乎置身于无限森寒的冰天世界。

    周围的人群,似乎越来越远,忽然变成海市蜃楼般的幻景,让人可望不可及。

    一个连自己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能算男人吗?

    这一刻,一个突然的决定涌上了他的心头:卿若大去,我亦不弃,黄泉路上,再结连理。

    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甚至活得稀里糊涂,前生的朱璃,曾一度也迷惘在这个问题中,后来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虽然不一定对,但他觉得,人,就应该这样活着。

    男人,活着不是为了勾三搭四,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更不是为了创建辉煌的事业,活着,只为守护,守护身边那些,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他一直这么认为的,也一直竭尽全力地去做,可是现在,自己守护的心爱之人,就要西去,他还有什么资格谈“守护”二字。

    “进去看看吧。”莘七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朱璃身前,望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朱璃,不禁语带哽咽地柔声道。

    星辰子同样看出了朱璃状态的不对劲,不过,对于这种因感情,而引起的情伤,他一个活了近一百多年的老处男,肯定不会懂,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尉迟槿的床边,此时只有豆芽一抽一答地在护持着,不是别人不来看顾,而是这里,必须保持肃静。

    看到形似饿死鬼一般的朱璃,原本就泼辣的小丫头,竟然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璃不爱尉迟槿吗?

    只是看着对方的这副形态,小丫头就觉得自己没资格斥责对方了。

    朱璃征战四方,将最亲爱的人,全部安置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后方,这不是守护吗?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朱璃也想不到,吕勇会出卖他,出卖整个朔州,甚至出卖整个民族。

    若是吕勇一直待在朱璃身边,朱璃自然能够分辨出他的忠奸,山海经曾经给他加持过一种灵物,食之使人不惑,虽然看不穿对方的内心,却能够感应出对方言语的真伪。

    自从来到朔州,吕勇就一直跟随在武悼身边,甚至调到偏头关,朱璃也不曾见过他,这才酿成了今天的悲剧。

    朱璃的到来,让小丫头豆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现在,她们家的小娘子,将和挚爱在一起,小丫头自然不愿打扰二人。

    床榻上,尉迟槿素面朝天,精致的小鼻头,配上娇翘着的小嘴,显得格外诱人,即便还处于昏迷之中,犹自彰显出她那,倔强的个性。

    长长的睫毛,犹如后世芭比娃娃一般醒目,猛地看上去,就似一副无可挑剔的睡美人图,只是那胸口,微弱的起伏,彰显出她生命的垂危。

    望着伊人,那仙女一般娇可的容颜,朱璃神情恍惚,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

    “朱璃,有种就跟姑奶奶过两招,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记忆中,初识时,那个顶着丫鬟髻,一点不淑女的彪悍小丫头,每天都准时打到草军门口,十分泼辣地对着朱璃叫嚣道。

    “算了,我不跟你打,打来打去也没什么结果,还打个什么劲。”当时的朱璃兴趣缺缺,一点和对方交手的意思都没有。

    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二人的武艺只在伯仲间,根本分不出胜负。

    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好战。

    在洪州,等候庞家娘子和妹妹期间,尉迟槿几乎天天都找上门来堵朱璃,似乎一天不揍他一顿,心里不舒服似的。

    仔细想来,那个时候的尉迟槿,可不是为了揍他,所为的只是见他一面。

    ......

    “朱璃,本公子费尽唇舌,为你争取到了朔州刺史一职,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一身书生装扮,貌赛潘安、颜比宋玉的尉迟槿,在朱璃帮助李可举平定沙陀叛乱后,亲自跑到了北口,直接朱璃邀功道。

    “怎么回报,莫非娘子想让我以身相许不成?”当时的朱璃,木得可以,无所谓地玩笑道。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情窦初开的尉迟槿,前往北口,可不是去向他邀功,所为的只是送他一个借口,一个让他前往尉迟府拜会的借口,可那个时候的朱璃,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白白浪费了佳人的一番心意。

    ......

    “朱璃,我问你,在北口的时候,我是不是让你去看我了?”凤眸含怒的尉迟槿,一脸冷然地向着朱璃质问道。

    “嗯,娘子当时,确实这样嘱咐过我。”朱璃傻愣愣地应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娇俏的伊人,怒意更胜。

    “不是我不去看你,我是军人,上令之下,必须执行,这个希望你能理解。”朱璃无奈,只得耐心解释道。

    “哼,借口,你就去范阳一趟,李公还能处死你不成?”伊人当时不依不饶,那一次,朱璃被迫,不但挂了白旗、答应了对方,无数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才算把对方的怒火消除掉。

    .......

    往事一幕幕,回首处,归途还在,佳人却将不在。

第二六二章 天时地灵、逆天之物

    有人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你在流年中打开心扉,

    坚强的外表下,掩盖着爱的卑微,

    所爱的人啊,

    是不是应该忏悔?

    你一如琼玉般的沉睡,

    那个男人终于流下忏悔的眼泪,

    有时候,

    只有疼了才能学会,

    学会从回忆中,追觅着有你的珍贵!

    望着尉迟槿那如琼似玉般的娇颜,泪水模糊了朱璃的视线。

    对于这位娘子,他拥有着太多的遗憾了。

    没有给她浪漫的邂逅,没有给她温柔似水般的甜言蜜语,还要屡屡不解风情地惹她生气,这一刻,朱璃的内心是无比崩溃的。

    万念俱灰之下,心中不由得想着,像自己这样的男子,生来就该去出家吧,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少惹情债,让世间多一个天使,而少一个伤心的红颜。

    朱璃做事,从来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懊悔得几欲死去,他多么希望,此刻躺在床上那个人,是自己啊。

    慧极易伤、情深不寿,死志萌生,满室黯然。

    正在朱璃悲痛欲绝之际,他意识海中的山海经,突然轰鸣而出,一道虚幻的人影,闪烁而出,尚未来得及看清面孔,就听到“哎”,一道长长的叹息声,骤然响彻意识海。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而朱璃现在的状态,显然就是生不如死的状态,已经濒临自我毁灭的边缘;不过,这突然响彻意识海的长叹声,倒是让他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生气。

    这个器灵,可不是凡俗,就是它,无中生有地创造出了朱琊的,连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他都能够做到,在朱璃想来,若要救活尉迟槿,对它来说应该不难吧。

    识海之中,朱璃的意识体,立刻幻化而出,满脸期翼地望向器灵,恳请道:“前辈,请问你有办法救治槿儿吗?”

    “只要前辈能够救活槿儿,无论前辈有任何吩咐,即便是刀山火海,晚辈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老道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道:“老道就是一个器灵,并非真正的生命体,老道的存在,就类似于你前世所处的世界中,一个电脑智能程序罢了,能有什么要求?”

    朱璃闻言,半晌无言,只是神色却愈发沉默了起来,无论是他的意识体,还是外界的身体,眼中尽皆一片死灰色,那是死志决然的表现。

    看到了这一幕,器灵一惊,不敢再跟这个家伙胡扯了,连忙沉声道:“若是你想救活你的小情人,办法也不是没有,可这对你以后的影响会很大,很可能会让你失去,成为九五之尊的机会,你愿意吗?”

    “自然愿意。”一听老道说有办法救活尉迟槿,朱璃连想都没想,就立刻回应道。

    在他看来,只要爱人在侧,皇帝老子也不换,要知道,朱璃一直都没什么大志向,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奢望,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现在成为河朔之主,都是师傅武悼引导、以及郭奇佐等英魂悉心辅助的结果;他这么拼命地四处征伐,也大多出于热爱民族、热爱大汉的火热之心,至于称雄一方,雄霸天下,他真的想都没想过。

    在他看来,好皇帝岂是那么好做的吗?

    权利有多大,就得负多大责任,他并不认为,他能肩负起,复兴民族、中兴大唐的责任。

    昏君倒是好做,可害人的事情,朱璃也做不出来。

    只是这果断的回应,倒是让器灵愣了愣,皱眉道:“成为九五之尊,那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位。”

    “再说了,做皇帝有什么不好,漂亮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丽,举国美色,只要你开口,几乎都是你的,任你宠幸、任你挑选,难道还足以吸引你吗?”

    朱璃闻言,严肃地摇了摇头,他本来不想跟器灵谈别的,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救治尉迟槿,可看到对方一副,他不说个子丑寅卯来,就决不罢休的架势,他才无奈道:“前辈,世界那么大,人有万万种,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每个人的观点,也只能代表他自己,你说的那些,可能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晚辈却并不奢望。”

    “前辈也知道,晚辈本就是个死人,在原来的世界,晚辈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垃圾罢了;如今侥幸来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傻傻地爱着晚辈,而晚辈也非常珍爱的女子,岂能还不知足。”

    器灵闻言,神情依旧闪烁,似乎这个理由,根本不足以让他信服似的。

    无奈之下,朱璃只好继续道:“皇帝的女人,多是不假,可历来后宫都是最邪恶、最肮脏、最不堪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就是人人都想,独占皇帝的那份宠爱吗?”

    “拿一个男人的宠爱,让无数可怜的女子,争来抢去,真的很好玩吗?”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没碰到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下半身造下的孽,终究还是要还的。”

    “晚辈有自知之明,也希望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过上稳妥的日子,自然不会羡慕你说的皇位。”

    朱璃一席话,听得老道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个世上还真有如此奇葩的男子,怪不得他会成为命定之人,所思所想,果然与众不同,简直就是奇葩界的奇葩啊。

    “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呢,做了皇帝,你可以对任何人生杀予夺,难道这个你也不想要吗?”器灵不信邪。

    朱璃闻言,虽然无奈,但还是耐下性子,淡淡地道:“权利确实是个好东西,善用权利来造福别人的人,都流芳百世了,也遗泽子孙无数代。”

    “可滥用权利,肆意妄为的人,不是死在了别人的刀下,就是让子孙后代,替他们偿还了造下的孽债,只要前辈仔细研究历史,不难发现这一点。”

    “晚辈只是一个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的人,最崇拜的人,乃是闲云野鹤般的真隐士;这些人,天下安宁时,能出来做点实事的,就出来做点实事,不能做点实事的,就自给自足,平淡一生。”

    “若是天下不安宁了,他们就会抛头颅、洒热血,为国为民,即便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才是国之柱石,民族昌盛的万世之基。”

    “权利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工具,一件造福国家,造福人民的工具;而不是生杀予夺的凶器,更不是纸醉金迷的依仗,所以对于晚辈来说,权利于晚辈如浮云,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权利,掌握在有德之人的手中。”

    说道这里,朱璃倒是有点迫不及待了,立刻急切道:“那前辈现在可以告诉晚辈,到底应该如何救治槿儿了吗?”

    器灵复杂地看了朱璃一眼,良久才长叹道:“罢了,既然你都不怕影响,老道还担心个毛。”

    “想要救活你的那小情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天时、灵地,和逆天之物。”器灵肃然地回应道。

    朱璃闻言,眉头紧皱,天时,这好办,就是选个黄道吉日之类的;但灵地、逆天之物,又是什么呢,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似乎看出了朱璃的疑惑,器灵继续道:“根据相关记载,‘......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字朱提。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杜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复出。望帝积百余岁,荆有一人,名鳖灵,其尸亡去,荆人求之不得。鳖灵尸随江水上至郫,遂活,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可见,若是想救活你的那小情人,就必须带着她,前往蜀地汶山,汶山就是灵地。”

    “汶山?”朱璃疑惑地嘀咕道,原来灵地,就是指钟灵俊秀之地,“莫非晚辈带着槿儿前往汶山,槿儿就能复活了?”

    器灵白了他一眼,满脸都是看白痴的神情,看得朱璃讪讪不已,它这才缓缓地道:“选择汶山,乃是因为那里人杰地灵,你的那小情人,这么重的伤势,放在正常人身上,必死无疑。”

    “若想逆天改命,救活她,就必须选择一块灵地,然后配合天时,在加上逆天之物,就可让他活过来了。”说道这里,器灵满脸肃然。

    灵地,自然就是汶山;天时,只要选择恰当,也不是难事,可什么叫逆天之物,这个倒是令朱璃满脸苦涩,疑惑道:“那逆天之物,怎么可能出现在世俗之中?即便出现在世俗中,晚辈又该如何去寻找?”

    器灵闻言,倒是没有卖关子,痛快道:“逆天之物,你身上就有一件,还记得你最近一次,斩杀叛逆英魂的奖励吗,就是那山海遗馈。”

    经器灵提醒,朱璃立刻想到了一件东西,苍龙之心,不错,应该就是苍龙之心,一念恍然,朱璃连忙道:“莫非前辈说的就是苍龙之心?”

    “不错。”

    见器灵一脸笃定,朱璃面色难看了起来,因为这苍龙之心,山海经虽说馈赠给了他,他自己却没有见过,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拿出来。

    因此,他再次疑惑道:“可是苍龙之心,晚辈也没见过啊,到底在哪里,还请前辈指点。”

    器灵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肃然道:“苍龙之心,如此逆天之物,自然不会赠与常人,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命定之人外,谁有资格获得这样的馈赠。”

    “山海经既然说了,将之馈赠给了你,那自然就在你的身上。”

    “真龙者,皇者也,皇者之心,也叫真龙之心;你以前包括现在,一直都是行走在,成为皇者的路上,你不是皇者,自然就没有皇者之心,你的心,也不能称之为真龙之心,只能称之为苍龙之心,苍龙之心,就是你自己的心脏呀,你愿意以心脏为代价,去救治你的小情人吗?”

第二六三章 月瑶拜师

    “你愿意以心脏为代价,去救治你的小情人吗?”

    这根本就无需再问,以尉迟槿这样的娘子,值得朱璃为她付出一切,自然也包括生命。

    如果注定不能厮守,把心交给对方,让对方活下去,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晚辈愿意,只要前辈告知方法,为了槿儿,晚辈自然无所不可!”毅然的神情,加上坚定的话语,彰显此刻的朱璃,是那么的决然。

    人之一生,会碰到无数个骗子,亦或是别有用心之辈;但身边也会留下一些真心的朋友,这些朋友,才是生命中最可爱的人。

    至于挚爱,有的人碌碌一生,每天面对的,也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对的人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恰当的时间中,这得是多么大的福气啊,犹豫的才是傻帽,该出手时就出手吧;晚了,错过的,可就是两个人。

    一位好娘子,绝对可以成就一个男人;但坏娘子,却可以毁灭无数男人,自然也包括她的丈夫。

    毕干挖心唤纣王,可惜纣王没醒悟,让忠臣抱憾而去;让朱璃挖心救挚爱,只要尉迟槿能够活下来,他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看着朱璃那毅然决绝的神情,器灵满脸复杂,慨然道:“芒种之前,你带着小情人赶到汶山,介时,老道会亲自出手,帮你治好她。”

    朱璃用力地点点头,以示记住。

    望着朱璃那慎重的神情,器灵化身的老道,浮尘轻挥,一枚不知名的灵果,当即幻化而出,化作无数光点,沉浸到了尉迟槿的身体之中。

    “这种灵果,可以吊住她的一口气,芒种之前,可保她平安无恙。”器灵一脸认真地坦诚道。

    “多谢前辈。”朱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将意识,从意识海中退了出来,外界的朱璃终于恢复了神彩,只见他那似水如云般的目光,痴痴地注视着美若天仙一样的尉迟槿,喃喃地道:“槿儿,你一定会没事的,若是你醒来,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父母,还有弟妹。”

    光启元年三月下旬,幽州威武军镇将李全忠,勾结契丹、奚人入关,三方联合,兴兵十多万,肆虐幽州。

    时有蔚州镇将刘仁恭,为报父仇,攻陷范阳,逼走李可举,后与李全忠,狼狈为奸。

    四方联军,浩浩荡荡,西进易州。

    四月初,汉、狄联军兵临易州城下。

    怀化大将军朱璃,及时援至,伙同其弟朱琊,与狄将搦战于易州城下。

    朱璃临阵,力斩三将,趁势突击,以区区两万河朔精锐,硬是杀得近二十万汉、狄联军,大败而溃。

    河朔军穷追数百里,杀敌无数,收降数万。

    贼酋四人,败逃平州,不欢而撒。

    继而,原蔚州镇将刘仁恭,窃伏途中,突击奚人,杀死奚人首领吐勒斯,一举占据营州。

    李全忠、刘仁恭、王处存迅速结盟,力抗朱璃,双方于蓟、檀二州,对峙难下。

    同月,契丹西路精骑,在河朔叛将吕勇的策应下,攻入朔州。

    契丹人,旌麾二十万,所向披靡,两战两胜,先后大败河朔猛将杨再兴、河朔女将尉迟槿,兵临鄯阳城下。

    朔州?e驾、中州刺史郭奇佐,运筹帷幄,一招请君入瓮,诱使契丹大军进入了鄯阳,继而一把大火,让十余万契丹精锐,灰飞烟灭、永葬汉土。

    契丹大将耶律佐虏被杀,契丹夷离堇耶律欧里思、萧辖剌,皆被生擒。

    北疆一战,河朔军一举歼灭契丹三十万精锐,让契丹人至少十年之内,都缓不过劲来,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凤翔,新任神策军指挥使李茂贞,大显神威,一举击溃归义军张淮深于凤翔之外,彻底将凤翔掌控在手,携大败归义军之威,李茂贞请封凤翔节度使。

    迫于李茂贞的威势,李儇、田令孜,不得不妥协,只得将凤翔节度使这个职位,封给了李茂贞。

    这样一来,原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从高高在上的节度使,瞬间就沦为了一方流寇;急怒攻心之下,李昌言与朱玫连战连败,最后被部将薛知筹所杀。

    杀了李昌言的薛知筹,并没有继续抵抗朱玫,反而率部,提着李昌言的人头,投靠了李茂贞。

    河南,黄河桃汛肆虐,江湖饥荒,杨行密不得不撤回老巢,抗洪救灾、安抚百姓。

    朱全忠乘势反攻秦宗权,一举夺回了进攻的主动权;不过,河南一地,同样是受灾的严重地区,夺回主动权的朱全忠,也不得不罢战救灾。

    川蜀,王建扫平西川,东拒李、杨,终于坐稳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在这样的背景下,朱璃告慰父母、安抚尉迟老夫人后,就对河朔的人事做了一番调整。

    朱璃敕令,擢升新近投降的高思祥、高思绪为偏将,前往燕山,听从高肃差遣。

    调述律婆姑前往桑干地区,归师傅武悼差遣。

    敕令张归霸北戍偏头关,擢升高思纶为偏将,辅佐张归霸。

    勒令梁赞出镇蔚州,程怀信前往幽州,听从岳鹏举调遣。

    勒令张归牟出镇军都陉,调尚让回防雁门,擢升新近投降的赵霸为偏将,前往太原,辅佐史俨。

    把尚让调回来,朱璃也是出于无奈,必须得让他回来,看住他的老婆;看在尚让的面子上,朱璃没有对刘氏如何,但王月瑶被劫一事,他却不能不管。

    不过,他要南下川蜀,正好经过太行山,顺道必然要去看看。

    安排好一切,朱璃让董凝阳佯作马夫,架着一辆马车,载着尉迟槿。

    而他脱下甲胄,施展出从星辰子那里学来的易容手段,佯作一名投亲远行的北地青年,辞别亲人,就南下川蜀而去。

    古有女娲补天,岂不知,女娲炼化顽石,就在太行山的一处天台上;相传后羿射日,后羿弯弓之地,也是驻足于太行山中。

    古老的传说,无不彰显着,太行山同中华儿女,有着深远的渊源。

    著名的太行八陉,就分布在太行山中,这八条贯通河东、河北的通道,无数年来,演绎着多少悲歌壮举,直到后世,依旧为人们津津乐道。

    朱璃一行三人,过代州,经宁武,下太原,一路平静地抵达了汾州。

    可在汾州,前来述职的却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青衣小帽、佯作普通奴仆的赵子龙。

    一处无人注意的大树下,赵子龙面色凝重,看着朱璃只是一行三人,不无担心地道:“将军前往川蜀,就不用多带点人手吗?”

    朱璃闻言,并没有回应他,赵子龙是尉迟槿的义兄,接到尉迟槿出事的消息,前来看看,不足为奇。

    不过,朱璃在朔州的时候,就听说赵子龙前往太行山深处,救援王月瑶去了,可对方现在,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呢?

    “兄长,小弟在朔州时,听说兄长前往太行,驰援王冲和赵五二人,兄长如今身在此处,那王娘子何在啊?”

    一听朱璃这么问,赵子龙连忙道:“将军有没有听说过成无为,成真仙啊?”

    “成真仙?”朱璃疑惑不解。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真仙、金仙,不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吗?难道在这唐末时代,也有可读?

    一看朱璃的神情,赵子龙就知道对方应该不知道,连忙解释道:“从朔州逃往关中的侍渔等人,被王冲和赵五两位兄弟,堵在了太岳山中,进退不得。”(太岳山:太行山支脉,就在汾州左近)

    “时逢义妹的师姐,玉华仙子正好经过,便顺手将王娘子救了出来;不巧的是,王智兴、鱼翠微竟然也半路折了回来。”

    “不知道那个侍渔,向他们说了什么,王智兴、鱼翠微,竟然对王娘子势在必得;王冲兄弟,玉华仙子等人,不得不再次同他们对峙起来。”

    “好在属下得到消息及时,正好赶过去击溃了王智兴二人。”说道这里,赵子龙的神情,却有点古怪,看向朱璃的眼神,有点闪烁。

    朱璃看着对方奇怪的神情,疑惑道:“兄长既然击溃二人,那王娘子应该没事了吧?”

    赵子龙闻言,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叹息道:“安全上,自然无恙,可这个时候,王娘子却突然请求玉华仙子,收她为徒,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要学武。”

    “学武?”朱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月瑶对他的心意,他心知肚明,对方和尉迟槿,一直针锋相对,王月瑶更是事事,都不愿意落入下风,难道就是因为尉迟槿会武艺,王月瑶才突然要学武的?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玉华仙子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为她引荐一位师傅,这位师傅,就是龙鹄山的成无为,成炼师。”赵子龙坦然道。

    “这个成炼师,人品怎么样?”朱璃不禁担心道,即便是在后世,毕业后的学生,若是在社会上犯了法,也会影响到所在学校的名誉,更何况,现在是唐末,一旦结下师徒关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很多人本领不俗,却找不到一个学生,都是因为名声太差;相反,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说入室弟子,就是记名弟子都有一大批,这还不算牵强附会、冒名顶替的弟子。

    师择徒,徒亦择师,这个时代的拜师,比后世青年男女领证结婚,还要慎重。

    朱璃的担心,赵子龙看在眼中,安慰道:“将军放心,龙鹄山三宫九观,皆是一心修道之人。”

    “他们除了拥有一身不俗的修为外,道行也十分高深;而这些人中,又以成无为,杨正见、李炼师三人为最,外界传闻,他们早已羽化飞升,由此可见,他们早已不履红尘了,以他们清心寡欲的性子,自然不会品性不端。”

第二六六章 两问戏河东(二)

    李克用的神态,自然落入了朱璃的眼中。

    说句不客套的话,对方翘一翘屁股,朱璃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这家伙显然是想找回面子,不过刚刚被他摆了一道,一时又拉不下脸来,才会如此作态的。

    不过朱璃并没有点破,继续道:“总管不妨试试看,在不借助其他物体护持的情况下,总管如果能将这只鸡蛋竖立在平整的地面上,这一局就算在下输了。”

    “若是总管真的能做到,在下立刻收回之前的话,并诚心诚意地向总管赔礼道歉。”朱璃言辞凿凿,信誓旦旦地望向李克用。

    大家都知道,鸡蛋就是一个椭圆形的球体,若是没有其他物体护持,想要将它竖立在平面上,真有那么容易吗?

    上过一次当的李克用,这次学乖了,朱璃既然给出了问题,他就连忙示意身边的文武,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集思广益,一起来破解朱璃的这个谜题,也好帮他找回面子。

    可这一看,倒是让他大失所望了起来,无论他的目光接触到谁,那人不是一脸苦涩,就是一副皱眉苦思状,显然听到朱璃的这个问题,至少到目前为止,晋州的文武,几乎都毫无想法。

    李克用独目闪烁,将鸡蛋托在手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想要寻找什么秘密一般,不过他不时瞥向身边文武的目光,倒是出卖了他的动机。

    他的这番做派,只不过是想借机拖延时间罢了,就是要给属下多一点时间,好让他们继续想办法。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鸡蛋这种滑不留手的东西,不依靠外物,就让它能竖立起来,岂是那么容易的?

    整整磨叽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晋州的一众文武,尽皆垂头不语,那形象,若是真的可以,他们绝不介意,将脑袋全都埋进裤裆里,没脸见人啊。

    一大帮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可以破解这个谜题的,他们能不惭愧吗?

    不光是他们,就连那些被李克用蛊惑的士子、好汉,甚至围观的贩夫走卒,尽皆都在皱眉沉思着,呈一筹莫展状。

    看到了大家的表情,李克用的耐心被磨尽了,只听他突然咆哮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借助其他东西依托,鸡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竖立起来。”

    “唔”朱璃闻言,淡淡地轻唔了一声,“总管确定吗?”

    李克用闻言,心下一凛,不过,再次环顾四周,发现众人还是一筹莫展的状态,他的疑虑瞬间就减轻了不少,立刻摆出一副,赌徒拿出最后一笔筹码的神情,毅然决然地道:“我自然确定。”

    朱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他的身前,顺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只鸡蛋。

    恰好附近就有一方石桌,桌面光滑如镜,十分平整,朱璃径直向着石桌走去。

    走到石桌跟前,只见他五指伸开,倒提着鸡蛋,轻轻地向石桌的桌面,顺势一磕,只听“咔嚓”一声,鸡蛋的一端碎了,但鸡蛋在碎了的同时,也直竖竖地立在石桌上了。

    这神来的一幕,几乎瞬间就惊瞎了无数双眼睛,娘的,竟然还带这样玩的,早说鸡蛋可以磕破的话,谁会瞎操那个闲心,去想那么久。

    李克用同样瞪着圆滚滚的独目,嘴巴张得几乎都能塞进一个拳头,良久之后,他才泼妇撒泼般地大叫道:“可以将鸡蛋弄坏?”

    朱璃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惊讶道:“我有说不可以吗?”

    “你耍赖!”李克用几近疯狂,那神情,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向朱璃扑了过去,狠狠地狂揍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一顿,既然允许将鸡蛋磕破,为什么不早说。

    若是早知这么容易,他何必像只猴子似的,费尽心思地拖延时间,白白让这家伙看笑话。

    要知道,现在别说招揽大将了,两次被调戏,这个事情一旦传出去,他李克用的名头,可算彻底毁了。

    一个考验小儿的问题没答出来,继而又是一个简单的立蛋问题,他竟然没有想到去磕破鸡蛋;虽然现场之中,其他人也没想到这点,但这顶无智的帽子,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会扣在他李克用的头上。

    一想到这里,李克用就几欲发狂,暴怒得脸色涨紫、独目凸露、须发皆张,浑身颤抖。

    面对暴怒的李克用,朱璃恍若未见,沉声道:“立蛋如立世,立世如立国,一国之事,无论怎么解决,都会进行全面的考虑。”

    “很多问题明明很简单,但你偏要钻牛角尖,导致到了后来,所有人都被你带进了误区,这样的地方大员,真的称职吗?”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可以说,就是在质问李克用的。

    “正如总管刚才所说,鸡在关中是为鸡,鸡在青州,无论叫什么名字,本质上还是一只鸡;完整的鸡蛋,和破了的鸡蛋,本质上都是鸡蛋,区别在于,完蛋不可立,而破蛋可立。”

    说道这里,朱璃挺起胸膛,面向李克用以及晋州文武,还有之前,被李克用忽悠的那一群士子、好汉,朗然道:“治国之道,不外乎人情,以及看问题、想问题的角度,所有的政治、军事方略,尽皆由此而来。”

    “很多事情,不是不可能做到,只是有些人,想不到罢了。”

    说道这里,朱璃斜睨了李克用、以及晋州文武一眼。

    对于他们横眉怒目、一副要撕了自己的样子,视若无睹,不屑道:“总管的急智,连在下家乡的小儿都不如;治军理政、宏观考量,还不如在下这个籍籍无名的山野粗人,总管欲要肃清寰宇、荡平四海,真的有可能吗?”

    “在下刚才欲请总管不要妄言,免得贻笑大方,难道说错了吗?”

    一言即毕,朱璃施施然地,回到了赤兔马的身边,纵身一跃,就跳上了马背。

    轻磕马腹,旁若无人般地,径直向着南城门的方向,信马而去,那神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总管,让我去做了那个狗贼。”见到一脸铁青,神色狰狞,却强忍不发的李克用,李存璋立刻走到了对方的身前,一脸阴狠地请命道。

    李克用闻言,脸上的神情更加变幻不定了,良久之后,他才突然叹了一口气,向着李存璋,以及身边摩拳擦掌的大将,自嘲地道:“算了,对方不过是个山野闲人;经此一事,若是让他死在了晋州,天下人,只怕就要说李某不但无智,甚至连肚量都没有了吧。”

    被朱璃耍了一通,李克用不可能不愤怒,以他的脾气,若是换个人,不用麾下的这些大将出手,他李克用就会亲手撕了对方。

    可他惹不起燕山啊,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对于那些高来高去的世外之人,他了解得越深,就越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人无牵无挂,若是蓄意针对他的话,他李克用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过,虽然郁闷,他还没有忘记正事,他这趟出来,可就是奔着折嗣伦来的,自然要回头去找折嗣伦。

    可是,等他转过头来,映入眼中的人流,哪里还有折嗣伦的影子,甚至连那些走路都要呼呼喘气的士子,也在他刚才愤懑犹豫之际,走得一个不剩。

    运目望去,影影绰绰可见的,也只能望见小猫小狗三、两只了,还都是士子,正贼溜似的窜出北门,显然是要北上汾州去了。

    至于他最看好的折嗣伦,更是连根毛都看不到了,这突然的失落,让李克用,突然有种仰天喷血的冲动。

    鼓城县南城外,朱璃、董凝阳二人,一人骑马,一人驾车,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突然就从路边窜出几道身影,猛地拦在路中间。

    几人额上冒汗,显然是经过一阵急奔,才赶到了这里。

    为首一人,正是令李克用青眼有加的折嗣伦。

    折嗣伦的身后,跟着三名彪悍的男子,尽皆都是威武不凡之辈,这些人,显然是来自曲阳城。

    四人见到朱璃,折嗣伦率先向着朱璃拱手道:“在下折嗣伦。”

    “在下周然。”

    “在下舒贺。”

    “在下王佥。”

    “见过壮士!”

    突然冒出来的这四个人,倒是让朱璃一愣,不过,随即又是一阵惊喜。

    折嗣伦既然出现在了城南,显然没有被李克用给忽悠去,自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更何况,通过对方自报家门,除了那个周然,其他人,朱璃隐隐记得,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将,更是忠烈之士。

    折嗣伦就不用说,前文已经介绍过了。

    这个舒贺同样不简单,他看起来六旬左右,是一名老当益壮的战将,曾经的武状元,在突厥肆虐的时候,因参与平定突厥,而迅速累积战功,崛起于微末。

    曾经担任过踏白将军、山南东道节度使;因为看不惯朝廷的种种倒行逆施,才隐退到新营。

    不过现在,这位老将竟然出现在了河东,看样子似乎想要前往河朔,难道这位老将军也看好自己,朱璃心中不免有种兴奋,被人肯定,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至于王佥,同样是一位老将,他和舒贺年岁相当,是老战友,二人都是老而弥坚、一心为民的良将。

    至于周然,朱璃不清楚,心下疑惑之际,不免就看向那人,只见此人,十八、九岁,身长四尺八寸,约合后世一米五,猛地看上去,就好似一个横向震颤的车轱辘,却长着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十分讨喜。

    不管这些人来意如何,朱璃自然不会怠慢,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拱手道:“诸位客气,今日再此得见诸位,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喂,小子,既然你那么荣幸,能不能把你那匹马送给我周然。”朱璃刚刚客套一句,就碰到个打蛇随杆上的货色。

    只见车轱辘似的周然,自从报出自己的名姓后,就瞪着一双,比老鼠屎稍微大上一点的双目,如痴如醉地望向赤兔马,那神情,就犹如色狼碰到了绝世仙子一般。

第二六九章 打不走义士,遏不住野心

    翌日。

    当阳光普照大地,斑驳的光点,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倾洒在林间四人身上的时候,被朱璃拍晕的舒贺、王佥、周然三人,这才悠悠地、相继醒转过来。

    “哇,我没事,我竟然没事!”周然甫一醒转,就扭扭脖子、橛橛屁股,查探了一下自身的状态。

    一番检查后,他发现,除了几片枯叶还不甘地沾在身上外,他整个人的状态,竟然出奇的好,立刻就惊喜莫名地大叫了起来。

    都睡了半天一夜了,精神能不好吗?

    “鬼嚎什么?”舒贺老将军刚一醒来,就听到周然鬼嚎一般的欢呼声,立刻就一脸晦气、眼神不善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

    继而他又转过头来,看向双眼血丝的折嗣伦,疑惑道:“人呢?”

    折嗣伦一夜没合眼,神情十分疲惫,毕竟身处野外,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是清醒的,为了大家的安全,他岂敢入睡。

    好不容易等到三人醒来,这倒好,竟然没有一个上来慰劳一声,就直接询问朱璃的下落,这让他十分沮丧,有气无力道:“舒公说的是那个,疑似偷盗赤兔的青年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王佥将军同样一脸晦气,郁闷地回了他一句。

    “走了,昨天就走了。”

    望着二老那一副老脸丢尽的神色,折嗣伦终于放下了心中小委屈,坦然地回应道。

    “走了?”舒贺一脸不可思议惊叫道,“那小混蛋,趁着老夫不备,给老夫突然来了那么一下,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折嗣伦无奈地点点头,一副人家不走,你还能将人家怎样的神情。

    “混账东西,靠偷袭胜过老夫,算什么本事,幸亏他走的快,不然老夫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王佥一听朱璃走了,神情瞬间变得抖擞了起来,俨然恢复了被揍之前的精神劲。

    “王兄言之有理,老夫的看家本领,都还没来得及施展,要是那小子没走,老夫一定要他好看,让他尝尝,老夫这个大中武状元的厉害。”

    一听朱璃走了,舒贺也突然张狂了起来,他这位大中元年的武状元,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说两句场面话,二老无非就是想找回一点面子。

    征战一生都没这么惨过,就在昨天,却彻底栽了,英名尽丧啊;他们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撂倒了,两位老人家,也只能憋屈得自找台阶,自己下了。

    可就是这唯一的自我安慰,还有人不识时务,只见周然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疑惑不解地看了看,舒贺和王佥二人一眼,惊讶道:“姑祖父、王公,我们四个,都被人家给揍了,再见到那‘小黑子’,你们还是逃的比较好,免得又被莫名其妙地给揍晕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刚一出口,舒贺、王佥,就好像哼着小曲走路、突然踢到一块凸石一般地跳了起来,一人猛地揪起了周然的耳朵,一人照着周然的屁股,就使劲地踹。

    “混账东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哎呦呦,姑祖父,疼、疼、疼.......”

    “踹死你个混蛋,你到底是哪边的?”

    “哎呦呦。王公,我的屁股......”

    .......

    望着这三个活宝,折嗣伦心中,一阵哀嚎,他终于明白了,周然的无厘头,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小就跟着这两个老家伙,翩翩君子也会变成傻缺了吧。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是应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吗?

    闹腾了一阵,舒贺、王佥神清气爽,似乎所有的幽怨,全都发泄在了周然的身上。

    丢下顶着两个熊猫眼、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屁股的周然;二老终于想到了,接下来的行程该怎么办。

    “大将军,师承河朔忠武将军,擅长的刀法,就是‘杀狄九式’。”舒贺似乎对朱璃十分了解,一开口,就道出了他的武学名称、以及出处。

    “昨天那个‘小黑子’,用的就是刀法,老夫也曾南征北战过,各种刀法,见过无数,那混蛋的刀法,却是平生仅见。”王佥双眸沉凝,略有所思地接着道。

    二老这么一开口,折嗣伦就知道,他们是在分析昨天的那个青年,连忙开口补充道:“舒公、王公,所言不差;如果再加上赤兔马,对那人毫不排斥这一点,折某有七分把握,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大将军本人。”

    “我滴娘嘞,那小黑子真是将军?!”周然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继而就是一阵哀嚎:“苍天啊,你开开眼吧,似我这般风流倜傥、英武不凡的人物,为什么还是个无名小卒啊;而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竟然就将军了,这,这天理何在啊?”

    折嗣伦无奈地瞥了这家伙一眼,这家伙明明就是一个横向发展的车轱辘啊,还风流倜傥、还英武不凡,请不要侮辱这两个词汇,当然,他只是腹诽

    “滚”舒贺闻言,猛地伸出手,一把就将凑上来的周然,给推了出去,这才继续道:“若那位真的是大将军本人,他孤身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舒公,那位临行前,曾坦言说,他这次南下,事关他夫人的生死,不得不谨慎。”折嗣伦连忙出言告知。

    “果真如此?”舒贺、王佥立刻一脸惊疑地看向折嗣伦。

    “他确实是这样解释的。”折嗣伦坦然道。

    “那就说的通了,关于大将军的那位夫人,一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盛传,李克用曾用卑鄙手段,软禁了那位夫人,逼迫那位夫人为他卖命,河东现在的潞州,就是那位夫人一手打下来的。”舒贺神情恍然,立刻出言介绍道。

    “不错”不等舒贺说完,王佥就接口道,“大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千军万马踏河东,不但救回了夫人,还夺得了河东五州之地,嗯,说书的都这么说。”

    他不补充还好,这一补充,立刻引来折嗣伦和舒贺的不满,二人不约而同地剜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好似在说,你能靠点谱吗,说书的话,你也信?

    “算了。”分析到了这里,舒贺突然脸色一肃,郑重地开口道:“既然对方真有可能是大将军,我们就不能不管,老夫决定,一路尾随将军,看看能否在关键时刻,帮得上他一点小忙。”

    说道这里,舒贺、王佥不由得望向了折嗣伦。

    舒、王两位,不但是生死不弃的战友,更是秤不离砣的好基友,若是其中有一人,做出了决定,另一人,大多数的时候,都会无条件支持。

    既然这个提议出自舒贺之口,王佥自然不用多问,现在就看折嗣伦的意见了,至于周然,此地四人,似乎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意见。

    迎着二老的目光,折嗣伦立刻点了点头:“舒公决断,嗣伦莫有不从。”

    四人一定下了尾随朱璃,就连忙一路急赶,向南追去。

    过了黄河,就是渭南地界,这里已是关中了。

    不到关中不知道,一到关中吓一跳。

    一路上,无数百姓、士子、好汉,就好像组团似的,一路北上而逃。

    这种情况,朱璃一路而来,已是数见不鲜了,他本来还以为,这是黄河水患造成的,一番打探之下,这才知道,原来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天灾。

    自古以来,以河南省为核心,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就是我们所说的中原地区。

    现在的中原地区,算是彻底乱了。

    徐州东部。

    当初节制青、淄二州的天平节度使朱?,自从被徐州大将杨师厚,击溃后,就带着弟弟朱瑾、朱裕、朱罕、以及天平残军,逃到了河北。

    时逢魏博节度使韩简,被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击杀,趁着魏博大乱之际,朱?、朱瑾兄弟,迅速攻占了德州和棣州,找到了一块苟延残喘的地盘。

    一起被徐州军扫荡出境的,可不仅仅是朱氏兄弟,还有占据兖州的泰宁节度使齐克让。

    魏博大乱,也让齐克让捡了个漏子,他几乎兵不血刃地就占领了贝州。

    这两、三年来,韩雉犹如假寐的老虎一样,养精蓄锐,一心治理徐州,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倒是让朱?、朱瑾兄弟,迅速发展壮大了起来,面对财大气粗的韩雉,他们兄弟不敢轻捋虎须;比起韩雉,朱氏兄弟十分弱小,可天下,不是还有更弱小的藩镇吗,正好他们身边就有一个。

    这个藩镇,就是原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了,仅有一州之地的齐克让,显然比朱氏兄弟更加弱小,乱世争霸,弱小就意味着会被吃掉。

    朱氏兄弟,就将主意打到了势单力孤的齐克让身上,开始谋取了贝州。

    说道齐克让,就得说下这边的形势。

    自从韩简死后,乐彦祯成了新鲜出炉的魏博节度使,对于魏博原有的治地,他岂能甘心被别人窃据而去,因此,一直都对朱氏兄弟和齐克让,虎视眈眈的。

    本着抱团取暖的原则,朱氏兄弟和齐克让,也一直相互支持,共同抵御乐彦祯的攻略。

    去年,朱璃突袭河东,迫使河东军,全面收缩;这也导致李克用、和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之间的争斗,停歇了下来。

    可孟方立是个闲不住的人,马上就调转矛头,向邻居乐彦祯出手了。

    现在的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不得不忙于应付孟方立;朱氏兄弟和齐克让,突然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也就给朱氏兄弟,谋夺贝州,提供的契机。

第二七零章 中原战纷纷、百姓多离奔

    朱?兄弟和齐克让,本来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齐克让本来就对他们,没有什么戒心,这样一来,悲剧几乎注定。

    朱?让弟弟朱瑾,假意向齐克让求亲,双方原本就是有实无名的盟友,朱瑾的求亲,看在齐克让的眼中,也是应有之理,因此,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迎亲当天,朱?、朱瑾暗地里,设下重重伏兵,趁着齐克让露面的一刹那,伏兵尽出,一举就攻下了贝州,大败之下的齐克让,慌忙带上妻女,狼狈而逃。

    驻守博州的罗弘信,乃是乐彦祯宿将,突然收到朱氏兄弟和齐克让内讧的消息,当即就率部攻进了贝州。

    设计了齐克让,朱氏兄弟都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迎来了罗弘信的突袭;吃到嘴里的东西,再想让朱氏兄弟吐出来,显然很难,兄弟几人,二话不说,就和罗弘信战了起来,战火很快就波及到了魏、博、贝、德四州之地,造成无数将士战死沙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河阳、河南之间。

    黄河的一场大水,葬送了无数生灵,河南作为重灾区,灾情更加严重。

    朱全忠在击溃秦宗权后,就立刻在敬祥、李振的劝说下,全力组织军民,进行抗洪救灾。

    有时候,做恶人容易,做好人真难。

    朱全忠这样的流氓、地痞,好不容易从谏如流、体恤百姓,难得做一件好事,就有人前来搞破坏了,这个人正是河阳大将张全义。

    河阳,自从诸葛爽战死之后,由于诸葛仲十分年幼,藩镇大权,就旁落到刘经和张全义的手中。

    臣强主弱之际,自然有人不安分,张全义恰恰正是这样的人。

    在历史上,诸葛爽死后,留下三名大将,分别是刘经、张全义、和李罕之。

    三人中,李罕之率先叛变;因为李罕之的叛变,刘经就让张全义率兵,前去攻打他。

    结果,张全义不但没有攻打李罕之,还和李罕之沆瀣一气,掉过头来,攻打起刘经来,最终导致整个河阳,全都都落入了朱全忠的囊中。

    张全义此人,最擅见风使舵、趋炎媚俗,历经诸葛爽、朱全忠、李存勖三主,却仍旧能够屹立不倒,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张全义一见朱全忠击溃秦宗权,却没有率部追击,就以为汴州经过经年大战,已经疲弱不堪了,想都没想,就立刻兵出郑州,直袭滑州,继而威胁汴州。

    可朱全忠又是好惹的吗?

    自然不是,对于像张全义这样的无名之辈,朱全忠根本就没放在眼中,立刻就还以了颜色,派出麾下大将朱珍、胡真二人,率部驰援滑州,战火瞬间点燃了滑、郑、汴、怀等数个州郡。

    浙东,胜义军节度使、淮南王的刘汉宏,趁着黄河泛滥之际,窃以为这是削弱杨行密的好机会,二话不说,就带上胜义军攻入扬州。

    如果说朱全忠是流氓、地痞,那么杨行密的层次,就要比他高点,称之为草莽猛男,倒是名副其实。

    吃过牢饭、造过反;卖过兄弟、杀过官,难道还不能称之为猛男吗?

    猛男岂会怕无赖,对于刘汉宏这个曾经的无赖、小吏,杨行密当即就召集一波人马,和对方干了起来,至此,淮南烽火连天。

    如果再加上对峙于岐州边界的朱玫、和李茂贞二人,整个中原,几乎处处兵戈、遍地狼烟。

    中原百姓大举北上,天灾竟然只是一部分原因,其中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各方枭雄的野心造就的。

    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中条山西畔拐了个弯,从中条山、崤山之间,滚滚东流,就在这滔滔东逝的大河两岸,现在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亡命于兵荒之中。

    打听到这一切,朱璃突然无限的悲怆。

    当初在朔州,他力排众议,一力促成“先驱鞑虏、再顾中原”的军事方针,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刀口,对准身为同胞的汉人啊。

    可是,这些中原的藩镇,这些被他视为同胞各地大员,他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怏怏中华、无处不战,黎民在烽烟中哭泣、枭雄在烈火中嘶吼,这就是中原枭雄,用血与火、泪与痛,告诉他的铁一般事实。

    面对这一切,任何一个热爱民族的人,都会腾起一阵莫名的悲愤,还有那深深的无力吧。

    黄河西畔,渭水南岸,就是华阴县,隶属京畿道华州。

    华阴县,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中华先民在此活动,自古就有“ 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往来人流,虽然行色匆匆,但仍旧络绎不绝。

    带着一脸的黯然和迷惘,朱璃驱马进入了华阴县城,

    甫一进入城中,放眼处,一片混乱,城中人流,大多都是中原逃荒、避战的百姓,他们没有选择北上河朔,却选择西进川蜀,也许,他们觉得川蜀会比河朔更安全点吧。

    这些百姓,从中原一路逃来,过了潼关,他们身上的干粮,差不多都吃光了,到了华阴,满城都是卖儿鬻女的悲呼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许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来想,即便将子女卖给别人当奴仆,至少也可以让他们活下来;更何况,卖出一、两个儿女,剩下的儿女也能有条生路。

    看到这一幕,朱璃二话不说,就将所有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就近分给了这些百姓,一时之间,感激、道谢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没有分到的百姓,都眼巴巴地跟出了老远,直到朱璃向他们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他们才不甘地离去。

    正在他转过头来,莫名悲叹之际,两大两小,四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朱璃的面前。

    这应该是一对夫妇,带着一双儿女。

    为首的男子,大概三十五、六岁,相貌普通,却显得十分忠厚。

    他身边的那名妇人,年约三十三、四岁左右,长期艰辛的生活,让她满脸蜡黄,但只从脸型和眉眼上来看,对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名不可多见的俏美娘子。

    男子的身前,站着一名,身长约五尺五寸的小娘,年约二八,面庞青黑;以朱璃的眼力,不难看出,对方的脸上,一定涂抹过什么东西,掩盖了她本来的真容。

    只是对方那一双犹如秋水般的眼眸,以及凹凸有致的身段,怎么也遮掩不住她那卓越风姿,这位一定是个不可得的美娇娘。

    最后就是那名小家伙,年约十岁左右,一家人看起来都十分瘦弱,唯独这个小家伙,显得稍微壮实一点。

    老实男子,一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腰挎长刀的朱璃,本能地就有点胆怯,但不知什么原因,却让他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拱手向着朱璃殷切道:“郎君,能请你行行好吗,可不可以买下我们的女儿,马上带她离开这里呢?”

    声音颤抖,似乎还带着一点哭腔,有种说不出的悲怆,那是身为人父、人夫,却无力保护妻儿的悲怆。

    骤然遭逢这样的境遇,朱璃瞬间呆住了,心中不由得暗自惊疑,这家人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被逼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不惜拦马卖女。

    要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类似朱璃这样装束的人,走在路上,很多百姓见到,都是绕着走的,谁敢拦路喧哗,更何况还是售卖女儿这种事情。

    也许是刚才,朱璃施舍干粮的举动,让这位男子看到了吧,这才让他贸然向一个陌生的骑士,售卖自己女儿的。

    正在朱璃犹疑不定的之际,一名高瘦阴邪的男子,带着几个一脸横肉的仆从,却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朱璃的身前。

    此人身高六尺有余,十分瘦弱,脸色苍白、眼泡浮肿,一双狭长的蛇眸之中,尽是淫邪之色,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看到这名男子,老实男子,和他的妻子,连忙将身前的两个孩子,拽到了背后,夫妻二人,立刻挡在了孩子的面前,虽然整个身体,都瑟缩不已,但还是坚强地站了出来,直面上这名淫邪男子。

    淫邪男子看到这一幕,毫不为杵,径直望向了朱璃,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冷的不屑,在他看来,一个过路的骑士,能耐他何?

    只听他冷哼一声,就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去,看向那名老实的男子,森然道:“赵三山,你不是要将你家小娘子,卖给我顾青丰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

    老实男子,应该就是赵三山,面对着顾青丰的质问,懦懦地不敢吭出半声,惊惧、怨毒之色,却不由得涌现在了,他的双眸之中。

    那名壮实的小家伙,却突然从妇人的背后,猛地探出头来,一脸愤怒地冲着淫邪男子大叫道:“你是坏人,我们不能将姐姐交给你。”

    “慕武!”妇人一见儿子突然跳了出来,蜡黄的脸孔突然吓得一阵惨白,连忙一把将那个小家伙拽到了身后,死死地用身体挡住了他。

    突然被一个小屁孩,当众指认为坏人,顾青丰的脸色一阵狰狞,眼中倏然闪过一抹阴毒的冷色,不过,继而他又转头看向男子身后的那位娘子,调侃道:“解愁娘子,你以为将脸蛋儿,涂上一层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哈哈,真是笑话,只要我顾青丰看上的娘子,还没有弄不到手的,哈哈哈,认命吧,赵解愁。”顾青丰说完,就欲喝令仆从,动手抢人。

    看着这一幕,朱璃双眸微眯,欺男霸女吗,看来今天,少不得要松松筋骨了。

    只是不等他出手,斜刺里,就突然传出一道怪里怪气的声音:“天德军的镇将顾彦朗,靠着逆天的运气,才爬到如今的地位;他不但不对上天感恩戴德,反而放纵儿子,横行乡里,如此悖天而驰、枉顾道义,就不怕生无第宅,死无坟墓吗?”

第二七一章 一波三折

    这声咒骂,十分恶毒。

    这是诅咒别人,生的时候,没有安身立命之处;死的时候,也没有敛棺入土之地,还有比这更恶毒的吗?

    顾青丰骤听此言,苍白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酱紫色,那显露出来的狰狞之怒,犹似择人而噬的恶狼一样,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循着声音,朱璃也跟着望了过去。

    只见就在赵三山夫妇的不远处,簇拥着一群十分奇特的人。

    这些人显然分成两拨,其中一拨,以一名英姿飒爽、粉面如玉的女将为首。

    这是一位身材颀长的娘子,形容虽然憔悴,却根本掩盖不住,她天生丽质般的娇可;其人手持弧月刀,杏眸含煞,正满脸不善地盯着顾青丰。

    身为女同胞,见到这种当街强抢民女的事情,女将显然十分愤怒。

    在那女将身旁,两名形容略显狼狈,却异常彪悍魁梧的大汉,挎刀而立,一左、一右地将她护在中间。

    他们身后,还有数十名府兵,这些人同样有些狼狈,身上的铠甲,也大多糜烂不堪,却个个面容肃杀,一脸的凶悍之气。

    在那府兵中间,簇拥着一名形容疲惫的小丫头,以及一位雍容憔悴的老夫人。

    如此情形,不难让人猜出,这些人的来历,若是朱璃估计不错的话,她们多半是从中原,一路逃窜到关中的军属。

    另一波人,为首的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的老者。

    此刻,他正在轻捋着胡须,神色阴沉地望向顾青丰;闪烁的眸光,显示出这位老人家,对于顾青丰,满满的都是不满和不齿。

    老者左边,站立着一名三旬上、下的士子,他就像儿子侍奉父亲一样,恭立在那里;老者右边,则是一名僧人,宝相庄严,面对顾青丰的行为,这个大和尚面色波澜不惊,似乎真的看透生死、看破红尘一般,万物万事不萦心。

    这两拨人虽然异常扎眼,却显然不是说话之人。

    在他们的前面,还伫立着一名道人,道人峨冠高髯、淡然出尘,只是他那一身破旧的道袍,一下子就将他的风度,破坏殆尽。

    千疮百孔的灰色道袍,就好像丢在泥地里三、五年后,又穿回到身上似的,最让人不忍直视的,就是透过那一个个、比樱桃还大的孔洞,道人内里的无边秋色,一览无余。

    显然,刚才出言咒骂顾彦朗的那人,就是这名道人。

    顾青丰怒气冲天,一眼就找准了说话之人,立刻恶毒地望向那名道人,阴恻恻地质问道:“臭道士,刚才的话是你说的吗?”

    道人双眸微眯,淡淡地看了顾青丰一眼,泰然道:“贫道叫朱洽,不叫臭道士。”

    “别说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腌?货,即便是你的父亲顾彦朗、你的叔父顾彦晖,见到贫道,都要恭恭敬敬的执晚辈之礼,你这混账,竟然敢对贫道如此无礼?”

    此言一出,顾青丰原本暴怒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惊疑不定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更似走马灯一样,变幻不停。

    在他想来,若老道所言为真,那他还真不敢拿对方怎么样;可万一这老道是诓他的,他不就白白地被人耍了一记吗?

    若是这件事,在他那群猪朋狗友之间传开,说他顾青丰乃是无胆、无脑之辈,那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可听到了这个名字,站在旁边的朱璃,倒是神色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典故。

    史载,东川节度使杨师立死后,接任东川的就是顾彦朗。

    顾彦朗能从天德军中的一个小府兵,最后爬到一方节度使的高位,这其中,有一个关键人物,那人就是蔡书向。

    顾氏兄弟还处于微末之际,就得益于蔡书向的提携、帮衬,即便说蔡书向一手促成了顾氏兄弟的崛起,都毫不为过。

    顾彦朗还好,他上任东川节度使,立刻就委任蔡书向,为节度副使,并倚为臂膀,礼遇有加,知恩图报,不失君子之风。

    可他弟弟顾彦晖,简直就是个骚包加无良。

    因为哥哥的关系,顾彦晖对蔡书向又敬又怕。

    而他本人结交的都是朝中勋贵子弟,这些人吃喝嫖赌非常拿手,可要说到真本事,一个比一个草包。

    除此之外,顾彦晖还十分张扬跋扈,更是洁癖过度,连服侍他的人,每天都要洗澡熏香之后,才能被他允许靠近。

    顾彦朗死后,顾彦晖接任了哥哥的节度使职位,却嫌蔡书向掣肘碍事,根本就不重用他,一味地选用他那些朋友为官。

    最后,二人中了王建的离间之计,导致蔡书向解甲归田、从此不问世事;没有了蔡书向的辅助,顾氏一族很快就被王建攻灭,更是举族被屠。

    当时的民间,有个道士,就叫朱洽。

    在顾氏兄弟尚未发迹之前,他就曾言,他说顾彦朗兄弟,乃是“生无第宅、死无坟墓”之人。

    这个可怕的预言,果然是应验了。

    在历史上,前蜀王建,利用完顾氏兄弟,接着就打算吞并掉东川;曾数次派遣大将攻击东川,都被顾彦朗、蔡书向这对默契无比的君臣,给挡了回去。

    顾彦朗临终前,本着叶落归根的夙愿,希望能够葬在老家;因此嘱咐亲人,将自己的尸体焚烧,装在瓮中,等弟弟闲暇之时,就将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

    可顾彦晖气走了蔡书向,再和王建大战时,却不幸被杀,族人尽被屠戮一空,这兄弟两人死后,一个抛尸荒野,一个永远置身瓮中,根本就无从入土,恰恰验证了朱洽之言。

    由此可见,眼前的这个朱洽,是多么神异的一个人,说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未尝不可。

    现在,顾彦朗的儿子,竟然和这样的神人对上了,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青丰犹疑半晌,最后还是纨绔、暴虐的脾性,占据了上风,只听他突然阴冷地道:“大言不惭,我阿郎是何等人物,岂会认识你这等穷酸野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随后,他不等对方再次出言,就立刻向着身边的奴仆喝斥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残这个死道士。”

    这些满脸横肉的奴仆,一向都是跟着顾青丰,作威作福惯了的人,随着顾青丰一声令下,七、八名凶徒,疯狗一般地扑向朱洽。

    在朱璃的印象中,见到的道士,无一不是神勇无比的奇人,这朱洽如此神异,想来身手,应该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一念萌生,他并没有丝毫帮衬的意思,就等着顾青丰的一众爪牙,被这个神异的朱洽,给海扁狂揍一顿。

    可有时候,惯性的思维,确实会误导人。

    刚刚还是一副超然物外、出尘淡然的朱洽,突然见到这么多凶徒向自己扑来,这个道士的下意识举措,倒是惊瞎了一地眼睛。

    只见他的脸色猛地一白,一副将要被狗咬到的仓惶之色,跃然而现,口中更是大声疾呼道:“混账、庶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混蛋,啊,救命啊.......”

    声音未落,就见他一转身,就向那名女将的身后窜去,什么超然出尘,什么云淡风轻,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看在众人眼中的,他现在的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赫然就像一个抱头鼠窜的无胆匪类。

    这死道士,哪里不好钻,竟然往自己这边冲来,看到这一幕的女将柳眉微皱。

    对于顾青丰这样的恶棍,这位女将十分痛恨,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的亡命之人啊。

    她的阿郎,误信奸人,不但丢了治地,还丢了性命,只剩下她带着家将,护着阿娘逃到了关中,如此窘迫的处境下,她实在无心招惹是非。

    正所谓祸福难料、天意弄人,她无心惹事,这个死道士,竟然送祸上门,真是无妄之灾。

    她俏脸虽然不悦,但也不是怕事的人,更何况此事已然避无可避了。

    眼看七、八个恶仆,就要冲到了女将的身前,不等她吩咐,侍立在她左右的两名魁梧大将,立刻就赤手空拳地冲了出去,直接冲向疯狗一样,向着他们迎面冲来的恶仆。

    “混蛋,让开,你们想死吗?”看到两位一身凛然的大将,向自己等人冲来,一名有眼色的恶仆,立刻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生于乱世,即便是恶仆,也不敢小视军人,更何况对方二人,一看就不是善类,甚至极有可能,曾是一方大将,这些恶仆的心中,又怎么可能不胆怵呢。

    “哼”其中一名狼眸鹰眉的大汉,一听对方的威胁,当即就冷哼一声,漠然道:“想死?你家哥哥,千军万马都杀了出来,这条烂命,送给阎王爷,他都不敢要。”

    “二弟,不要跟他??拢?辖舸蚍5糇呷耍?蛉撕湍镒拥陌踩?钪匾?!绷硪幻?涣持液竦拇蠼??15滔蜃爬浜叽蠼?档馈?/p>

    “好的,兄长。”狼眸鹰眉的大汉,立刻应了一句,就不再废话了,立刻拳打脚踢地,向着一众恶仆招呼了过去。

    这些恶仆,虽然满脸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可大丈夫遭逢乱世,他们不去沙场博取功名,却整日跟在一个二世祖的身边,谄媚苟全,可见都是一群没有骨气,亦没有胆魄的孬种。

    “砰、砰、砰......”

    “哎呦,我滴眼睛。”

    “啊,混蛋,你都给我弄出血来了。”

    .......

第二七二章 杀魔出世

    场面瞬间陷入了混乱,两名如虎似狼一样的大汉,挥拳摆腿、横冲直撞,对于这些甘为鹰犬的凶仆,毫不留情,拳拳到肉、脚脚加身,刹那间,中拳、被踹的声音,络绎不绝,其间,还夹杂着恶徒,不断地吃痛、哭嚎之声。

    “混蛋,你知道我家小郎是谁吗?”一名恶仆,好不容易从密集的攻击中,缓过一口气,就立刻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不甘地嘶声叫道。

    “砰,蓬”

    可惜,回答他的不是言语,而是狼眸鹰眉大汉的一拳加一脚。

    “噗通”

    “哎呦,该死的混蛋,你们摊上大事了,我们可是顾将军的人,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活腻了?”那名恶仆,被一脚踹在了地上,口中还兀自叫嚣不停。

    看到这一幕,朱璃神情微忖,他考虑的自然是出手教训恶仆的两名壮汉,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们若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精锐之士,那么这拨人的身份,显然非比寻常了。

    唐末的藩镇大员,一旦溃败,多半会被麾下的佐将所杀,这些佐将会用老上级的人头,向新的地方大员,求取一条生路,以及晋级之阶。

    可这两名大汉,对那名女将如此关怀备至,甚至都不愿意让这些凶仆,接近到那位女将的身边,有这份细心,并且如此忠诚的,不是家将,就是极其忠诚的近侍亲将。

    能用得起家将的人,无一不是地方刺史、亦或是刺史之上的显贵人物,那女将的身份,还能简单吗?

    而以顾青丰为首的这帮恶徒,骤然惹到了这拨人,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

    军人,尤其是当今时代的精锐悍卒,哪一个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狠人,威胁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在河朔,朱璃节制的地方,每次大战过后,朱璃都会派出大军扫荡周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要是大战,尤其是上了规模的群战,产生溃卒,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这些散兵游勇,逃窜到某个角落,心中有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同时也带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非常害怕被敌人发现并抓住。

    每天都活得担惊受怕的人,情绪一旦爆发,对于无辜的百姓,造成的危害,是不可想象的。

    而以女将为首的这拨人,无疑就是这样的游兵散勇,他们自己都活得战战兢兢的,这个时候,顾青丰还去招惹她们,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一群百战余生的将士。

    果不其然,只是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七、八名恶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再站起身来,一个个就像待宰的肥猪一般,捂着受创之处直哼哼。

    这悍然的一幕,看得顾青丰一阵目瞪口呆,他那原本狰狞的神色,一点点地消失在脸庞上,继而,他的脸色就由红转白、直到苍白如纸,当最后一命恶仆,也被忠厚大汉打倒在地时,他的脸色已经煞白得毫无人色了。

    若是顾青丰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脸色浮白的淫邪之徒;可现在他的脸色,就像一个患了白班巅峰症的病人一样,整个人再也没有之前那么猖狂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作恶多端之辈,不是没有报应,只要时机一到,马上就会现报,而顾青丰的现报,显然来了。

    女将麾下的两人,解决掉一众恶徒,就一脸玩味似地向着他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顾青丰终于怕了,整个身躯瑟缩得犹如寒风中飞絮,牙齿打得“咯咯”响,结结巴巴地威胁道:“别、别过来,别过来,你、你们知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我阿郎可是,可是天德军的镇将,而且,而且很快,很快就会升任神策军,神策军的指挥使了,别过来,否则,否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久历生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怕人威胁,两名魁梧大汉,对于顾青丰的威胁之言,充耳不闻,依旧不紧不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长街的远处,突然一将纵马而来,马蹄声声,惊起满街的百姓,一片骚乱。

    来人方面狮眸、鼻高口阔,形容凶悍、威武不群,手提一杆丈三凌云三星戟,纵马如风,眸光阴寒,那幽幽的眼神,犹如经常斩杀犯人的刽子手一样,但凡有人接触到他的眸光,立刻就会有一种如置幽冥般的感觉,浑身发冷。

    看到此人,朱璃脑海中山海经,立刻轰鸣而出,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宏然之音,朗然响起:“耿?m,英魂耿?m在世之身,耿?m,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第四将,智比韩信、勇堪霸王,英魂不屈,现世济民,英魂现,归位山海。”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那气势汹汹、悍然狂奔的来将,微不可察地,向着朱璃的方向望了一眼。

    看在耿?m的眼中,那名面色灰不溜秋的青年,仿佛就是他宿命中的真主一般,给他一种君临天下、威加海内般的感觉。

    蹉跎半生,一身雄才无以托付,今见此人,终于可以放弃一切束缚,尽情地追随在其左右了。

    有道是:男女有缘,一见钟情;君臣相得,一见如故。

    耿?m看到了朱璃,瞬间就锁定了这位青年,就是他要追随一生的主君。

    重生到了这个时代,见过无数的大员、枭雄,他们的品性、他们的肚量,实在不能让耿?m信服;在以前,能让他放开手脚,尽情挥洒本领的主君,更是一个没碰到。

    而朱璃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着,就能给他一种亲切、可以放开一切去信服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十分笃定,此人不凡,绝非他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他都有种纳头就拜的冲动,可这个时候,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顾青丰虽然万死不赎,可耿?m却因为义兄的关系,欠下顾彦朗一个人情,现在见到顾彦朗的儿子遇难,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其实,见到耿?m,朱璃的心中更加震惊。

    历史上,这是一个百战不殆的勇将,曾有记载,其人以寡击众,腿部中箭,血流如注;可他根本不管,毅然决然地坚持着身先突骑,一将拼命,麾下将士,亡命拼杀,最终硬是大败了,数倍于己的敌军。

    这个耿?m,除了是一名拼命三郎似的勇将,还是一名智计无双的将军,后人都毫不犹豫地、给他冠上了军事家的美誉。

    只是以上的这些品质,就说明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可是这些,却不是朱璃震惊的原因。

    他震惊的是耿?m,这是一名杀性滔天的狂魔啊,可就是这样的人,也被山海经判定为英魂,这是让他无法理解的。

    我们都知道,长平一战,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被誉为杀神;我们还知道,巨鹿之战,楚霸王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降卒,被称为屠夫。

    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m,他的杀性,比起前面的两人,绝对犹有过之,而无丝毫不及之处。

    可以说,在坑杀敌军的数量方面,白起、项羽,就是给耿?m提鞋都不配。

    一言可证,“?m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耿?m所平定的郡县,有四十六座,屠杀三百座城池,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杀人狂魔。

    即便每个城池,只有守军平均两、三千人,这一番杀下来,杀的人数,也有将近一百万了吧,如此对比,那四十万、二十万,又算什么?

    这是一个猛人,还是一个智计无双的猛人,身手、智计、悍勇、和凶狠,几乎样样不差,绝对是一个狂魔级的狠人。

    正在朱璃怔怔发愣之际,一道喜出望外般的惊呼,将他给惊醒了过来,抬眼望去,只见顾青丰,瞥眼看到奔行而来的耿?m时,立刻就像见到亲爹一样地兴奋起来,连忙高呼道:“耿将军,快,快来救我,这帮混蛋,竟然还想对我出手,将军快来,帮我教训、教训他们。”

    这声惊呼,立刻让走向顾青丰的两名大将,骤然转过头去,冷冷地看向纵马冲来的耿?m。

    “仓啷”

    “仓啷”

    几乎一瞬间,两道银光,突然闪烁而出,一脸忠厚的大将,以及那名狼眸鹰眉的大汉,顷刻之间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正如他们所说,千军万马他们都冲杀了过来,怎么可能会怕这样的阵仗,见惯了生死,别说对方只有一人冲来,就是来上数百、数千人,他们又何惧之有。

    老兵,从来不怕敌人多寡,他们在任何的情况下,率先想到的就是稳住自己的情绪,历经大战的老兵,更能懂得这个道理。

    绝对的冷静,加上千锤百炼的武艺,才是沙场上生存下来的本钱;更何况,这二人,若是朱璃没有看错的话,原本就是一方将军,对于这一点的认知,也更为深刻。

第二七三章 急转直下

    看到耿?m纵马冲来,围观的人群,早就刷的一下,让开了一条通途。

    此人来势凶猛、神情不善,傻子都知道,若是挡了他的道路,一定是自讨苦吃。

    而看到突然杀出来的耿?m,身材颀长的女将,秀眉皱得更紧,不过,她却没有轻举妄动,显然这位娘子,对于自己的两名家将,非常有信心。

    自信,可是建立在自知、知人、知事的基础上的,或许,对于那两位暴揍恶仆的大汉,这位娘子知之甚详,可她了解过耿?m吗?

    在没有了解过耿?m的情况,这种自信,可就显得十分盲目了,盲目的自信,可是要吃苦头的。

    当此时,众人抬眼就见一匹雄健的大黑马,犹如一朵遮天狂涌的乌云一般,瞬间就奔到了两名壮汉的身前。

    一道锋锐的玄光,犹如一条猎食的毒蛇一般,猛地探出头来,一口就咬向了那位、狼眸鹰眉的大汉脑袋。

    在外人看来,耿?m显得异常果断,异常豪猛;根本就不曾询问原因,更没有丝毫停顿,策马奔到近前,毫无道理地就直接就出手,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狠人啊,众人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明悟。

    伴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面对如此犀利、悍然的当面奔刺,狼眸鹰眉大汉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见他猛地侧过脑袋,以毫厘之差,避开奔刺而来的大戟,继而手下不停,立刻挥刀上撩。

    同一时间,那名一脸忠厚的大汉,就地一个向前冲翻,拖刀就向大黑马逼了过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以步对骑,出其不意、先斩马蹄,不失为上策,忠厚大汉,显然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耿?m真的这么容易对付吗?

    “咣”

    “蹬、蹬、蹬......”

    只听一声爆响,那是兵器相撞的声音,继而就是一阵惶乱的脚步声传来。

    看在围观之人的眼中,就见一把长刀,突然抛飞而起,直接射向远方;继而就是狼眸鹰眉大汉,那抑制不住的身形,猛地向后暴退而去。

    悍勇如虎的狼眸大汉,一招就被磕飞了兵器,力量冲击之下,急退不止。

    这个时候,耿?m手中的凌云三星戟,却并不停歇,又立刻化作一道弧光,一如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倏然之间,就划到了忠厚大汉的面前,堪堪挡在了他的进攻路线上。

    身经百战、死里逃生,对于忠厚大汉、和狼眸大汉这样的人来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可就在眼下,这个突然冲过来的人,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兄弟长期并肩杀敌,早已心有灵犀,耿?m挥戟直取狼眸大汉,忠厚大汉就立刻趁机出击,攻敌要害,不可谓不默契。

    可就是这样娴熟无比的默契配合,转瞬就被对方化蛮横地击破、化解了,这样的情形,显然超出了两人的认知。

    对方不仅一击就磕飞了狼眸大汉的长刀,挥戟倒拨之际,还让忠厚大汉濒临危机。

    危机关头,忠厚大汉瞬间横刀当胸,一手刀柄、一手托着刀面,竭尽全力地向上高举长刀,悍然地迎向那倒拨而回、猛然劈下的大戟。

    “咣”

    又是一声巨响,只见忠厚大汉连人带刀,瞬间就被砸飞了出去。

    反观那名狼眸大汉,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甫一驻足,他就一脸骇然地、向着女将的方向嘶喊道:“娘子快走,此人凶猛,我和兄长根本就拦不住!”

    骤闻此言,颀长女将俏脸一肃,一双杏眸,刷的一下,就望向耿?m所在的方向,正好看到耿?m,将忠厚大汉连人带刀,一戟砸飞的一幕,立刻就难以置信地惊呼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在她想来,郭、路兄弟可是她父亲麾下、一等一的悍将啊,可二人对上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大汉,竟然连一合都走不过,她怎么可能不吃惊。

    一脸忠厚的大汉,名叫郭大路,为人宽厚、却内秀有智,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闷骚成瘾的性格。

    而那名狼眸鹰眉的大汉,名叫路长远,性格乖张、暴虐好战,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对这拨人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了吧?

    不错,一身女将打扮的娘子,正是原泰宁节度使,齐克让的独女齐妙戈。

    朱?、朱瑾兄弟,算计了齐克让,一举攻下贝州,逼得齐克让亡命而逃。

    突围之中,齐克让身中流矢,不治身死。

    郭大路、路长远兄弟,乃是齐克让麾下的亲近大将,他们二人焚烧了齐克让的尸体,带上齐克让的骨灰,保护着齐克让的女儿齐妙戈,以及齐克让的夫人秦氏,一路逃往川蜀。

    要说这二人,和齐克让可不仅仅是君臣,两人皆是齐克让夫妇一手养大的,虽为君臣,实为养子。

    郭、路兄弟,和齐妙戈之间,更是亦兄亦主的关系,这才是二人,誓死守护齐妙戈的原因所在。

    看在齐妙戈的眼中,两位兄长的武艺,一向勇冠泰宁军,无人能敌;却不曾想,竟然被一个斜刺里冲出来的莽汉,给两下打发了,这让她如何不惊。

    正所谓,打仗亲兄妹,上阵父子兵,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间的兄妹情谊,可做不得假。

    两位兄长被欺负得这么惨,却还让她带着阿娘先走,齐妙戈真的会走吗?

    世人往往十分复杂;有的人为了名利,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悖逆人间的道德、践踏社会的律法,披着人皮,做着畜生事。

    可有的人,明知会死,却依然会为心中的羁绊、割舍不下的温情,抛头颅、洒热血。

    一见两位兄长被人揍了,齐妙戈想都没想,立刻就挥起弧月刀,一声不吭地悍然杀向耿?m。

    耿?m抬手之间,就击溃了欲对顾青丰不利的两名大汉,不过,他深知顾青丰此人不是善类,救他也是为了偿还其父的一个人情,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刚刚击溃二人,耿?m正准备带上顾青丰离开,安置好顾青丰,再回来找寻朱璃;可冷不防,身后突然又飙起一股冷冽的风声。

    耿?m冷睨之下,发现是一名容颜娇可的娘子,正挥舞着一把弧月刀,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地向他杀来。

    那情形,就好似一只发怒的小雌虎,惟妙惟肖地学着父母的威势,张牙舞爪向他扑来;可看在耿?m的眼中,这位娘子的力道、速度、以及时机掌控,简直就没有一样可堪入目的。

    杀将自然有杀将的骄傲,耿?m俨然就是一尊啸傲苍林的虎王,岂能容许一只小雌虎撒野。

    只见他顺势一挥,凌云三星戟只是轻轻一磕,就撞在了弧月刀上。

    “当”

    一声轻响,有刀飙飞。

    倾尽全身力气、都以为自己超长发挥了的齐妙戈,猛地一刀砍在了耿?m的大戟上,兵器相击之下,她突然就感到了一股雄浑无比的巨力,猛地倒卷而回,山呼海啸般地向她涌了过来。

    面对这股雄浑、庞然的巨力,齐妙戈突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艘、随时都会颠覆的小舟,正漂泊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浪头,就能让她葬身其中。

    而在别人看来,齐妙戈去的快,身边的牙兵都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一声不吭地冲了上去;可回来的更快,就在她身边的牙兵,终于看到自家娘子冲向敌人之际,齐妙戈就像一枚炮弹一样,飞跌了回来,当然,是狼狈不堪地空手飞射而回的。

    “蓬”

    “哎呦”

    娇俏的屁股,毫无意外地和厚实的街道,来了一次亲密接触,继而就是一声吃疼的娇呼之音传出。

    每个人的屁股都很敦实,可再敦实的屁股,像炮弹一样砸在地上,那滋味也酸爽得不要不要的吧。

    齐妙戈那一双美丽的杏眸中,瞬间就涌起一片水雾,大有山洪爆发的征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揍了回来,私密之处,还那般难受,这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神情十分难堪。

    突然揍了一个小娘,即便身为一方杀将的耿?m,神情也不免讪讪,胜之不武啊。

    一个大男人,若是在正式对峙之中,被人揍了,大家只会觉得他实力不行,活该被揍。

    可若是这个对象,换成了一名女子,尤其还是娇可宜人的美女,那就完全变味了。

    只见那一直恭立在老者身旁,那位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见到了这一幕,神色瞬间就变得不淡定了,愤然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连一介娘子都不放过,此等莽汉,大煞风景、有辱斯文、实在该死。”

    “义存大师,这种事情,大师能看下去吗,若是潘某有大师这样的身手,肯定是看不下去的,说不得,也要出手管上一管。”这位自称潘某的男子,怜香惜玉之心一起,就不自觉地挑起事来。

    宝相庄严的大和尚,应该就是义存大师,其人乍看之下,约莫二十五、六,仔细再看,又好似三十四、五,这是功力练到一定程度的假象,让人打眼望去,好似雾里观纱一般,不辨真伪。

    “阿弥陀佛,即便潘施主不说,贫僧也是看不过眼的。”义存大师依旧宝相庄严,俨然一副方正不阿的高僧模样。

    可接下来的变化,就让人瞠目结舌了。

    只见大和尚义存大师,双眸突然爆射出一抹璀璨的幽光,神似呻吟一般地哀怜道:“可怜啊,可怜,这么娇俏的小娘子,屁股一定很疼吧,要不要贫僧帮忙揉一揉啊,贫僧一向都是急公好义、助人为乐的绝代高僧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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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