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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四章 一刀倾城

    一言即出,大和尚宝相庄严的形象,瞬间荡然无存,这哪里还有得到高僧的模样,俨然就是一副黄鼠狼给小母鸡拜年时的猥琐之态。

    而骤然听到如此暧昧不清的话,竟然出自、一向被自己敬重的大师之口,那位自称潘某的男子,瞬间就石化了。

    他那一颗怜香惜玉的玲珑心,显然是崩溃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这双招子,是不是该挖下来,丢在地上使劲地踩上两脚才好,识人不殊啊,这和尚,真的是得到高僧吗?

    好在这大和尚,不是光说话不做事的人,话音方落,众人就见一道土黄色的长虹,横贯长空,形若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一般,袭向那战场中间横戟立马耿?m。

    这番动静,立刻就引起了耿?m的注意,在他看来,这个突然出手之人,其势如虹、其威凌天,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义存,确实不是无名之辈,其人乃是唐末出名的佛教高僧之一。

    其人九岁,就曾恳请双亲,想要出家,可以说,他是一个天生就具有佛性的人。

    十二岁时,跟随父母前去礼佛,竟然留寺不走,七年后,终于夙愿得尝,落发为僧。

    大中七年,义存受法于湖南武陵德法寺清鉴禅师,赐号“真觉大师”。

    历经武宗灭佛之难,义存信佛之心,亘然不改;后得节度使王审知礼遇,重新建寺授佛,名传闽地,经久不歇。

    这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大和尚,显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年轻;若论年龄,几乎和舒贺、王佥,都是一个时代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

    其人一生修佛,功力深厚,加上生性坚韧,人情练达,显然是个难缠的人物。

    这等人物,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石破天惊。

    面对这等人物,耿?m岂敢怠慢,凌云三星戟,瞬间挥动起来,犹如狂风惊浪一般地,高高抡起,全力地向着黄光中的、那一点金色光点,悍然砸去。

    金色光点,赫然正是义存和尚手中的金钵,也是大和尚的武器。

    今天之事,义存和尚全程看在眼中,他十分同情赵三山一家人,也非常支持齐妙戈一行的所作所为;对于顾青丰这样的人,深恶痛绝,可这个深恶痛绝的人,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帮手撑腰,这才是他出手的真正原因。

    至于潘在迎的挑拨,他一眼就能看破;正好为他借势而为、找了个噱头。

    “当”

    一声爆响,似乎整个长街,都在这一击之中,突然震颤了一下,狂暴的气流,吹得围观众人,一阵丝发狂舞,无数人不得不向后退去。

    凌云三星戟、和义存手中的金钵,毫无意外地碰撞了一下,不分伯仲、半斤八两。

    大和尚义存,凌空飞击之势,也在这一击之中,被生生地打断了下来。

    只听“轰”的一声,那是重物坠地的声响,正是飞击之势被打断的义存,双脚猛踏在长街上,迸发的声响。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助纣为孽,今日之事,和尚我不得不管。”甫一落地,义存就高呼一声佛号,再次飙起。

    高亢的佛号,浩然悠远、绵绵无尽,无不彰显大和尚的不凡。

    随着龙吟虎啸般的佛号声响,大和尚身如飞燕掠水一般,一触即起,势若飞虹,再次举起金钵,扣砸而下,径直向着耿?m的面孔击落而下。

    金钵如虹,翻江扣海。

    一击之下,耿?m更加笃定,这个和尚,绝非凡俗,面对大和尚的攻击,耿?m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杆长戟瞬间被他舞成了孔雀开屏、泼水不进。

    二人都是当世少有的高手,即便是军中悍将,都鲜有他们这样高绝的武艺,看在周围普通百姓的眼中,更是如见神魔一样,惊诧不已。

    “当、当、当......”

    “轰、轰、轰......”

    围观的百姓,只觉得一团黄光,和一抹玄光,不断地纠缠到了一起,密集的碰撞声,连续不断地传出,带动着整个长街都在不断震颤。

    可看在郭大路、路长远的眼中,就见义存大和尚,就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似的,蹿蹦不已,滴溜溜地围着耿?m暴击不停。

    而耿?m犹如一尊亘古磐立的托塔明王一般,岿然不动,凝神挥击。

    这二人暴起的大战,动静轰然。

    附近的房舍,无不簌簌落尘,有刚出生的孩子,猛地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进而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很多百姓,面色苍白地奔向远方,惊恐地看向二人对战的中心位置。

    看到这一幕,朱璃的眉头皱了皱。

    古语有言,“侠以武犯禁......”,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这位大和尚,处江湖之远,赫然是一名化外之人;而耿?m,虽然横戟立马,一副武将打扮,现在所为的,却一定是私情。

    这二人拼斗而起,不说别的,光是让周围的百姓惶惶不安,就有了扰民之嫌。

    一念萌生,朱璃眸光凝然,已经有了阻止二人之意。

    仗剑天下铲不平,

    只缘父祖皆众生;

    为报同根生死已,

    心不平兮刀自鸣。

    正在耿?m和大和尚义存,打得轰轰烈烈之际,众人的眼中突然涌现一抹如血般的殷红。

    殷红如霞,霞光漫天,迅若奔雷般地、向着那对战的二人漫延而去。

    在那血染半边天的红霞之中,一抹银光,犹如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明光一样,爆射二出。

    银光如水,却比水光更加耀眼,好似银河倒挂,又如匹练垂天,毅然决然向着那对战的二人,淹没而去。

    众人只听“当、当”两声,急促而暴烈的撞击声。

    就见土黄色的虹光,突然化作残败的破絮,暴跌飞出;而那屹立在大黑马上,一直犹如一尊托塔明王一般的玄光,同样没有落得了好下场,整个玄光一阵摇曳,进而“噗通”一声,摔落马下。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化,说时迟、那时快,对于朱璃来说,只不过是纵马一击而已。

    “噗通”

    随着另一声重物坠地之声响起,众人怔怔地望向战场中间,只见一名青年立马当场,他的长刀,正在徐徐地插进刀鞘之中。

    “二位若是想打,不妨找个无人的地方再打;这里是华阴县县城,到处都是百姓,还是不要惊扰无辜的好。”朱璃神色不变,朗然的声音,却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而在朱璃的对面,那名一出现就横扫无敌、阴狠悍猛的大汉,却四仰八叉地仰身摔在了地上。

    距离战场中心的数丈远处,还有一名脑袋锃亮、一身土黄色僧袍的大和尚,同样以一个极其不雅的狗啃屎姿势,趴摔在那里。

    这极具冲击的一幕,惊得四下里的众人,一阵鸦雀无声。

    在普通百姓看来,郭大路、路长远这两位,已经是极其强悍的大将了,横扫七、八个横行乡里的大汉,就跟玩似的,岂能不强悍。

    可郭大路和路长远二人,竟然不是耿?m的一合之敌,这么威猛的好汉,都不够耿?m一招揍的,那么耿?m应该无敌了吧?

    接着就跳出来一个大和尚,手持一枚金钵,竟和耿?m战得不相上下,这二人的动作,普通百姓根本就看不清,自然敬若神明。

    可就是让他们敬若神明的二人,竟被那个骑在红马身上,一身粗布青衫、其貌不扬的青年,给一下揍趴了,可想而知,带给他们的震撼,是多么不可思议。

    唐人尚武,虽然最近这些年来,风气稍转,但依然改变不了,他们埋藏在骨子里的崇尚强者之心,朱璃以刀为矛,一出手就施展出暴刺连击,瞬间就在耿?m和义存的身上,连拍数十下,以朱璃的力道,这二人岂能受得了,摔落、倒飞出去,都是轻的。

    看在外人的眼中,他只是一招就揍趴两个神勇无比的高人,可想而知,这个青年有多勇悍。

    那躲藏在父母身后的小家伙赵慕武,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立刻闪烁出无数的小星星,小家伙动心了,当然是动了艳羡之心。

    在场的两位美人,赵解愁和齐妙戈,同样心泛涟漪、粉腮腾霞,那一颗颗芳心,瞬间就“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用心旌摇曳、情愫暗生,来形容她们现在的心情,也毫不为过。

    这个时候的齐妙戈,哪里还顾忌得上自己的小屁股,一颗萌动的芳心,刹那之间,就全都系在了那个、红马青衫的青年身上。

    当然,这一幕远远不止牵动这两颗芳心,无数小娘子、小媳妇,甚至还有自认风韵犹存的寡妇、旷女,也情不自禁地呈现出、一副双手捧心状。

    再看落地的两人,耿?m只是甫一落地,就立刻站了起来,幽怨地看了朱璃一眼,满脸惭愧地牵着大黑马,灰溜溜地走到了朱璃的身后,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再看义存,这个大和尚,玩世不恭的形态不再,暴猛如虎的悍然不存,爬起来后,他的神情十分凝重,那望向了朱璃眼神,闪烁出略有所思的神情。

    朱璃突然暴起,虽然有偷袭的成分在其中,再加上赤兔马的速度,可以说是顺发而至,根本就没有给二人反应的机会。

    可在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大唐的义存看来,他自己的武艺,自己还能不清楚吗,他的身手无论放到哪里,都能位列大高手的行列。

    而和他对战的耿?m,更是不落下风,显然也是一位同级高手,两大高手竟然同一时间,被人一招击飞,这个青年的来历,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飞马一刀,倾城绝艳,朱璃只为心安!

第二七五章 猝不及防

    正在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朱璃的身上时,谁也不曾注意到,一位长相忠厚的青年,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顾青丰的身后。

    这个青年,一身粗布麻衣,相貌平庸无奇,属于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对于这个青年,无声无息地靠近顾青丰,谁都不曾在意,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只是恰好挪到了那里。

    可当这个青年,来到了顾青丰的身后时,他的形象就瞬间出现了变化,形容突然变得十分狰狞,眼中更是爆射出滔天的恨意,那望向顾青丰的目光,好似恨不得生啖活吞了对方似的。

    一把森寒的匕首,猛地从他的袖口滑落而出,被青年一把扣在了手中,继而,他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动匕首,猛地捅进了顾青丰的胸口。

    “噗哧、噗哧、噗哧......”

    青年状若疯魔,毫不间断地连捅数下,冷艳的鲜血,瞬间爆射而出,溅起的血幕,喷洒得青年一头一脸都是。

    这个时候的顾青丰,才从朱璃那惊艳一刀中回过神来,只见他那原本浮肿的眼眶中,两只眼珠子,突然死鱼般的凸显而出,兀自茫然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挡住青年的刺杀。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甚至连一句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仰身即倒。

    “噗通”

    “啊......”

    “杀人了,杀人了.......”

    ......

    这血腥、残戾的一幕,瞬间就让周围的百姓,犹如受惊的兔子似的,呼啦一下,蹿了出去。

    无数的尖叫、嘶喊,风涌而起,那一双双望向青年的眼中,无不充满着惊骇欲绝的悚然之色。

    循着仓惶的惊叫声,朱璃、耿?m、义存、郭大路等人,尽皆刷的一下望了过去。

    入目处,一位朴实、忠厚的青年,沐浴着鲜血,毅然地站在那里。

    杀了顾青丰,青年的眼中没有惊惧、更没有彷徨,有的只是一阵解脱似的欣慰,是的,就是欣慰。

    “混账,你找死!”看到这一幕,耿?m怒了,顾青丰可是他要保的人,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给宰了,他岂能不怒。

    可当场众人,除了耿?m之外,九成以上的人,眼中尽皆流露出一抹畅快之色,甚至那些惊骇欲绝的百姓,一看到死的人是顾青丰,眼神倏地一下,就变得释然了起来。

    这其中,尤以赵家四口、齐妙戈等人为最。

    声音未落,耿?m就冲了出去,挥起手中的凌云三星戟,猛地就向青年砸了过去。

    耿?m其实也不在乎顾青丰的死活,他前来搭救顾青丰,主要还是为了偿还顾彦朗的人情,至于顾青丰这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恶徒,若是易地而处,早就被他亲手宰了。

    他的暴怒,是因为满街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救顾青丰的,结果顾青丰却死了,这让他的面子实在放不下。

    耿?m含怒一戟,虽然没有杀意,但也使出了六、七分的实力,绝非那么好挡的。

    看在众人眼中,无不认为那名忠厚青年,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忠厚青的表现,倒是惊瞎了一地的眼睛。

    只见他一看大戟攻来,身体只是轻轻一侧,就迅捷无比地避开这凌利的一戟;同一时间,青年立刻挥起着手中的匕首,贴着大戟的戟柄,犹如一条逆杆而上的游蛇一样,直接蹿向耿?m。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来到了耿?m的身前,手中的匕首,骤然划过一道幽冷的寒光,犹如暗夜中的寒星一般,照着耿?m,就是当胸一扎。

    其势凌利、其意果断,挥手投足之间,尽显一片肃杀。

    看到这一幕,朱璃神情一动,心中立刻笃定,这个青年绝不简单。

    其人似乎早知耿?m会对他出手,杀了顾青丰之后,他看似一动不动,实则早就对耿?m戒备了起来,只是这份心机,和淡定,就少有人及。

    再从对方的招式来看,其人绝非普通百姓;招式转换之间,大有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果决;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眼神十分明亮,坚定、无畏、不悔、不犹等一系列神色,暗藏眼底,这是百战余生的军中老卒,才有可能具备的信念。

    这一幕兔起鹘落、只是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耿?m就和忠厚青年,贴身打了起来。

    忠厚青年,不但彪悍,看起来还十分睿智。

    也许是看了耿?m和大和尚的对决,让他知道,耿?m大戟上的功夫十分了得,若是让耿?m得到施展大戟的空间,他绝非对手;因此,他就趁着耿?m,顺势挥戟、没将他放在眼中的契机,立刻打定主意,要和耿?m贴身近战。

    这一幕爆发得虽然突兀,但对于忠厚青年来说,显然早就筹谋在胸了。

    面对青年的当胸一扎,耿?m立刻托着大戟,向上猛击,戟柄所向,正是青年挥动匕首的手腕之处。

    显然,青年的筹谋起到了效果,贴身近战,并非耿?m所长,大戟没有开阔的空间施展,让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一见耿?m用戟柄横击自己的手腕,青年未等招式用老,就立刻缩了回去,同时右膝猛抬,径直撞向耿?m的腹部。

    挥拳当面不用老,正膝撞腹显神妙,见敌竖斩迎撞击,顺势踢蹬躲不掉。

    这是拳脚运用的经验,青年挥匕扎向耿?m的胸口,仅仅只是为了诱引耿?m来挡,借此拖住对方双臂,亦或一臂;若是对方双臂横栏,那他这突然一膝,保准一撞一个准。

    若是耿?m单臂横栏,正膝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的另一臂横击拦下;没关系,这个时候,顺势蹬腿,保证一踢一个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临敌对峙,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仅仅只有一瞬,刹那之间,就趁机打出这样的连招,新手、甚至熟手,都不可能做到。

    这绝对是一个经验老道的悍卒,朱璃心中愈发肯定。

    二人这一番缠斗,让人眼花缭乱、十分黏连。

    忠厚青年,仿佛瞬间化作一条八爪鱼似的,紧紧贴在耿?m身前,挥拳、竖肘、抬膝、踢脚、头顶、臀摆等等,几近其能,竭力出击。

    而耿?m虽然不能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却也不是这个忠厚青年,轻易就能够撼动的,历史上对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为了彰显他的悍勇。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耿?m就是拼命三郎似的大将,愈挫愈勇的典范。

    一时的受挫,他岂会害怕,只见他面沉如水,凛然应战,丝毫不为自己稍处下风,而感到气馁。

    更何况,耿?m一心想要追随的人,朱璃就在近前,更容不得他,不好好表现。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机会跟朱璃说句话,若是还没等他开口,就栽在了这个明明不如他的青年手中,那他丢的可不仅仅是面子,连里子也将丢尽,这是他万万不想让朱璃见到的。

    而站在朱璃的角度,他现在考虑的问题显然就更远了。

    对于那名忠厚青年的突然出现,以及最终和耿?m缠斗到了一起,让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担心耿?m会丢掉性命,无他,因为对方是耿?m,一个曾为刘秀身先突骑,却一直百战不死的悍将,岂是那么容易挂掉的。

    也许看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像顾青丰这样的恶徒,死了就死了,即便官府拿人,也找不到他们,正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可整件事情,看在朱璃的眼中,顾青丰的死,牵扯的可就大了。

    朱璃难道不想杀顾青丰吗,若是平时,朱璃对这种人,显然不会客气。

    可他一直在犹豫着,为什么呢?

    朱璃隐藏身份,前往川蜀,主要就是为了尉迟槿,若是因为顾青丰的死,招致官府盘问,他的这身伪装,很有可能会被戳穿,一旦戳穿身份,可以预见,他的麻烦必然接连不断。

    还有就是,身为天德军镇将的顾彦朗,死了儿子,老顾难道会善罢甘休吗?

    天德军、振武军,当初大唐设立这两军是为了应付突厥、以及回鹘汗国的威胁;现在回鹘汗国早已不存在,突厥人现在也龟缩不出,天德军面对的敌人,几乎名存实亡。

    可以说关内道,天德军就是一只非常自由的机动力量,随时都可以出动;他的镇将顾彦朗死了儿子,若是一旦暴怒起来,只是稍加迁怒,就连整个华阴县都有危险,更不要说在场的这些人了。

    这可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天下大乱的时代,更何况,唐末的军阀,是出了名的暴戾。

    还有一点,也是朱璃非常担心、和捉摸不定的。

    但凡和顾青丰有牵扯的人,最不显眼的就是赵三山一家四口,可就是这不显眼的四口之家中,却有一人十分让人担心。

    其人手无缚鸡之力,若真是朱璃想象中的那个人的话,一旦展露真容,毫不客气的说,她的威力绝不亚于几千吨炸药。

    大家都知道,五代十国,最出名的女子,不是有着五代第一美女之称的“花见羞”,而是几位才貌双全的花蕊夫人。

    在那个黑暗动乱的年代,认真算起来,花蕊夫人,应该有四位才对。

    前蜀王建的淑妃徐氏;后蜀孟旭的慧妃徐氏;南唐国主李煜的宫人小花蕊。

    这三位都是有相关资料可以查询的,而花蕊夫人这个名号的由来,却还牵扯到另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可以说正是因为她,才有了花蕊之名。

第二七六章 壮士有泪

    这位才貌双全的奇娘子,关于她的记载很少,来自后世的朱璃,却恰恰从一些名妃轶事、野史杂记中,了解到了她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位才貌双全的奇娘子,就不得不说前蜀的一位贤能。

    这位大臣名叫潘炕,而这位娘子,正是潘炕的宠妾。

    这位娘子,乃是其母,梦吞海棠花蕊而生,国色无双、妩媚动人,又被潘炕戏称为花蕊娘子。

    当时的潘炕,正效力于王建,一次意外,让王建见到了这位娘子,一眼动情、欲罢不能,当即当面,就向潘炕开口讨要这位宠妾。

    在那个特别讲究三纲五常的时代,在那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身为一介文臣的潘炕,断然拒绝了王建的无理要求。

    素有贤名的潘炕,却为一个娘子,毅然拒绝他的主君,可见这位娘子是多么讨人喜欢,那可是冒着灭家杀头的危险,也要保下的娘子啊,可见其魅力有多大。

    或许有人会说,那位娘子可能是潘炕的最爱吧,面对挚爱的人,怎么可能肆意送人,潘炕这么做,只能说明他的风骨奇高。

    那么我就要问一句,既然是最爱,为什么只是妾?

    为什么除了这位娘子,潘炕还有别的女人?

    什么最爱,什么风骨,都是扯淡,只能说这位娘子令人着迷,令潘炕欲罢不能罢了。

    潘炕如此着迷,王建同样如此,好在王建还没有鬼迷心窍,杀掉臣下前去抢人,可放不下,始终还是放不下。

    徐氏成为王建妃子的时候,正因为徐妃和那位娘子有着几分相像,令王建有了几分寄托,才将徐妃冠以花蕊之名的。

    再加上徐妃才情惊艳,才有了后人津津乐道的花蕊夫人,后世那些众说纷坛的轶事传记;以至于后来的孟旭、南唐的李煜,也将自己的宠妃,冠之花蕊之名,只不过是跟风罢了。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这句话原本就是形容潘炕宠妾的,后来多用于形容花蕊夫人了,这都是因为那位娘子,一直被潘炕藏于深阁之中,外人鲜有能见。

    恰恰正是那位,让潘炕冒着灭家杀头危险,也要留住的娘子;那位令王建辗转反侧、日思夜想的娘子,她的名字就叫“解愁。”

    而赵三山的女儿,那位即便涂面自污、都能让顾青丰不惜拦街强抢的娘子,名字也叫解愁。

    这真的是巧合吗?

    或许是巧合,可一旦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朱璃必然要将这个因素,全都要考虑进去,一名轰动级女子,在眼下的这个时代,谁也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轰动。

    正在他略有所思之际,耿?m终于不负云台之名,坚持良久之后,突然爆发,瞬间就将那名忠厚的青年,打到在地。

    拿下那位青年,耿?m只是稍一犹豫,像个差役似的,将青年压到了朱璃的面前。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好似在他看来,在场所有人,也唯有朱璃一人才有资格,决定这名忠厚青年的命运似的。

    这一幕让其他人看起来,更加惊疑不定。

    尤其是义存和尚那一群三人,神情更是沉思不语;就连齐妙戈、郭大路、路长远一行,也尽皆神色狐疑起来。

    毕竟,郭大路、路长远二人,就在刚才,可是着着实实地被耿?m给揍了一顿,甚至连齐妙戈都摔了一屁墩子,耿?m的举措,无疑让他们怀疑起了,朱璃和耿?m的关系来。

    对于耿?m的作为,朱璃神色丝毫未变,只要被山海经确认过的英魂,只要不是叛逆,几乎瞬间就会归到他的麾下,这种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望向那名青年,朱璃双眸虚迷,就是眼前的这个青年,突然让事情多出了很多变化,甚至都有可能,危机到整个华阴县的安危,朱璃岂能有好脸色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朱璃面无表情,漠然地冲着对方问道。

    忠厚青年,同样狐疑地看了看耿?m和朱璃一眼,似乎也在怀疑这二人的关系。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十分硬气地回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韩名逊。”

    这人是韩逊?

    朱璃闻言,心下一凛,这位可不是一般人,虽然在后世的记载中,此人传记寥寥几笔,可此人无疑是一位有能力、有赤胆的英雄。

    原本的历史中,朔方节度使虽然是李玄礼,可李玄礼是王爷,身尊肉贵,怎么可能亲临朔方去和狄人拼命,所以朔方军的实际统治权,就落入了一个名叫韩逊的人手中。

    李茂贞曾想占领朔方,派遣大将刘知俊前去攻击韩逊,反而无功而返,刘知俊算是五代名人,能力、武艺,尽皆不凡,然而这样的人,都不能战胜韩逊,可见他的能力确实不俗。

    更何况,韩逊擅抚其部,人皆爱之;坐镇朔方一生,未让狄人攻占寸土,其功、其德,尽皆让人无可指摘。

    可这样的一位未来朔方节度使、颍川王,而且是土生土长的灵州人,为什么要刺杀顾青丰呢?

    “顾青丰和你有仇?”朱璃眯着眼睛,看向韩逊的目光已经不再那么冷了。

    毕竟,这是一位有功于华夏、有功于中原一地百姓的英雄,对待英雄,自然不能以罪犯的态度视之。

    一听顾青丰的名字,韩逊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狰狞了起来,只见他咬牙切齿道:“这等杀千刀的恶贼,杀我阿郎、辱我阿姐,难道韩某不该手刃此贼吗?”

    韩逊的愤然之言,让朱璃瞬间释然了,顾青丰这个混蛋,和这个韩逊竟然有杀父辱姐之恨,难怪韩逊要杀他,真是死不足惜。

    人之何来,生养于父母;中华民族衡量一个人到底有没有人性,衡量的第一标准,就是孝道,你杀了人家的父亲,就不要怪别人杀你,没有伤及无辜,也只能说你幸运。

    一念明了,朱璃立刻转移话题,开口道:“你应该是一名军人吧?”

    韩逊闻言,神情一愣,继而面色突然变得凄然、愤懑起来,惨然道:“不错,在下乃是一名灵武小校,为国尽忠、舍生忘死,可一次例行的回家省亲,却被乡人告知,阿郎带着阿姐,因为一次远行,却把性命丢在了关中。”

    “我那阿姐,也因为不堪其辱,最后自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顾青丰这个畜生,韩某即便舍得千刀万剐,也要宰了这个混蛋。”说道后来,韩逊双目赤红,几欲喷火。

    “朔方节度使,捍御北狄”这是史册资料中记载的一句话,也正是因为朔方节度使的存在,才让天德军如此清闲的。

    同样是因为朔方军的存在,才让灵、盐、会、原、以及陇右数州,得保太平,少受狄人侵扰。

    将士们在前方舍生忘死,守护着背后的大汉人民,可总有一些人渣、败类,类似顾青丰这样的混蛋,却将黑手伸向了这些将士的亲人,这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也是整个大汉的悲哀。

    无论任何时期、无论任何朝代,这样的渣滓,都是少不了的。

    现在的朱璃,根本就不想再谈顾青丰的事情了,这家伙百死莫赎,何必再谈。

    只见他突然向耿?m使了个眼色,耿?m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放弃了对韩逊的钳制。

    “耿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天德军的一员吧?”看都没看一副茫然无措的韩逊,朱璃突然望向耿?m,径直问道。

    面对朱璃的询问,耿?m想都没想,就立刻拱手应道:“将,呃,郎君,属下确实效力于天德军,不过,属下的职责,只是负责后勤粮草的。”

    显然,他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朱璃,不过面对朱璃的问询,却丝毫没有隐瞒,坦然告之。

    对于耿?m的回答,朱璃丝毫不疑,只是那灰不溜秋的脸上,两道黑漆漆的浓眉,紧蹙了起来,继续问道:“顾彦朗是不是回到了长安?”

    “郎君英明,李茂贞和朱玫,对峙于岐州,田令孜欲引天德军进入凤翔,打破这个平衡,这是其一。”

    “如今凤翔,李茂贞一家独大,田令孜还打算,擢升顾彦朗为神策军指挥使,从而钳制李茂贞。”对于朱璃的询问,耿?m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二人的对话,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倒是让他们更加迷惑了。

    很显然,朱璃和耿?m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啊,为什么耿?m这位悍勇如虎的大将,对朱璃会如此尊重呢?

    尚不待朱璃继续追问,一道清越的老声,突然传了过来:“这位小郎君,你是不是担心顾青丰之死,会给华阴县百姓带来不幸呢?”

    循着声音,朱璃、耿?m不由得望了过去,这是一位清癯矍铄的老人,举手投足之间,一片儒雅,显然是个十足的文人。

    此人正是和义存和尚站在一起的那位老人,面对顾青丰的死,老人依旧神态自若,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担心之色。

    面对这样波澜不惊的老人,朱璃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哈哈哈,老夫潘炕。”老者泰然一笑,继而肃然道:“顾青丰一死,小郎君就眉头紧蹙,以你的武艺,若是想要离去,试问此地,谁敢阻拦?”

    “很显然,小郎君眉头紧蹙,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么以小郎君的行止来看,老夫窃以为,小郎君是在担心这满城百姓,怕他们受到牵连,故而忧从心起,不知老夫说得可对?”

第二七七章 合力应对

    原来这家伙就是潘炕啊,望着对方清癯淡然的面孔,朱璃更加不敢怠慢了。

    只见他连忙拱手道:“不瞒先生,华阴自古就有人灵地杰之誉,百姓咸居于此,人口众多;如今中原水患、藩镇竟戈,东过潼关,逃往川蜀的中原百姓,也多聚于此。”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顾青丰死于华阴,这必然会招致顾彦朗的报复,天德军奔袭之下,可以预见,华阴必然生灵涂炭、血流漂橹,先生难道就忍心看到那一幕吗?”

    此言一出,无疑坦诚了朱璃的心迹,同时也表达出,他不相信潘炕会对这一切,置之不理。

    站在耿?m身边的韩逊,听到潘炕和朱璃的一问一答,神色剧变,他这才意识到杀了顾青丰,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不过他确实是条汉子,一想到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才给华阴县带来这等危机的,他就毅然拱手道:“二位,此事皆因韩某而起,若是那顾彦朗杀来,二位只需将韩某,交出去便是。”

    “哼”韩逊话音未落,就被潘炕一声冷哼打断,只听他漠然道:“这等幼稚之言,就无需再说了,你可知道这顾青丰,对于顾彦朗来说意味着什么?”

    潘炕冷厉地望向韩逊,问得韩逊一脸莫名。

    不过,这老家伙也没有指望韩逊回应,继续道:“顾彦朗年近不惑,仅有一子,老夫还听说,他曾受过重创,早已不能人道,这个顾青丰,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养儿防老,乃是我大汉根深蒂固的观念;除此之外,子孙还是继往开来的希望。”

    “现在顾青丰死了,顾彦朗岂能不疯吗,你的区区一条性命,真的能平息他的怒火吗?”潘炕的问话,毫不客气,怼得韩逊哑口无言。

    “先生泰然自若、不惊不慌,是不是早有定计,可以让华阴避免此劫?”朱璃期翼地望向潘炕,打断了他对韩逊的质问。

    问题出现了,解决问题才是紧要的,相互指责、相互扯皮,根本就于事无补,朱璃可不愿意浪费时间,他也浪费不起。

    不是朱璃没有办法,而是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潘炕这个历史名人,愿意出谋划策,来解决掉,华阴可能面对的危机,起码可以避免他的暴露。

    朱璃之言,果然引起了潘炕的注意,只见他玩味似的看了朱璃一眼,在他想来,这个年轻人,绝对不凡。

    耿?m这样的猛将,即便是他一个书生看来,都是极为难得的俊杰;对方和朱璃只是初次相逢,就对朱璃心折不已,大有臣服追随之势,他又岂能不对朱璃好奇呢。

    可眼下情形,容不得他寻根究底,事关全城百姓的安危,他倒是不敢开玩笑,淡然道:“顾彦朗本人还算周正,不失枭雄之姿。”

    “若是盛怒而来,解决此人,不过三、两小吏,便可成事,小郎君无需担忧。”

    两、三小吏,便能解决此事,朱璃神情楞然。

    在他想来,顾彦朗身为一方镇将,麾下天德军少说也有近万人,其人若是携怒洗华阴而来,必然抱有荡平华阴、为儿子陪葬之心。

    那般形势下,只有出其不意,迎头斩杀此人,方可解除危机;到时候,群龙无首,耿?m只需千余人,趁势一击,就可击溃来敌。

    可这个问题在潘炕看来,竟然只需要三、两个小吏就能解决,如此看来,对方显然要比自己计高一筹。

    这样想着,朱璃就连忙拱手道:“不知先生需不需要帮忙呢,若是有在下能够效劳的地方,还请不吝直言。”

    朱璃并没有怀疑潘炕的计策管不管用,潘炕既然名垂青史,自然不会信口开河,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直接询问,若要保证计策的成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为好。

    岂不知,他这么直接了当的询问,更是令潘炕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要知道,即便重臣献策,主君一般也会先问计策是什么,然后再问需要什么条件来保证实施。

    而朱璃倒是果断,直接询问条件,这不仅关系到一个人气度,更关系到一个人的眼光和决断。

    朱璃这么问,就代表着他相信潘炕这个人,更相信他的能力;二人只是初次相见,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朱璃就有了这样的决断,若不是傻子,那就是惊才绝艳般的人物。

    试问,初次见面,就敢任凭对方的调遣,看在别人眼中,这是不是傻缺呢?

    在潘炕看来,朱璃显然不是傻缺似的人物;不说对方一刀击溃义存、耿?m两大高手,就是从顾青丰被杀后,对方立刻就能想到、可能的后果一事,就可看出,这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要知道,在场的大多数人,现在还都沉浸在恶徒被杀的畅快之中,而朱璃就想到了华阴即将面临的危机,这样的人,岂能是傻缺。

    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却问都不问,直接表示对他潘炕毫无保留的信任,潘炕又岂能不对他好感倍生呢?

    “老夫还真有一些事情,需要在场诸位的帮衬。”潘炕不在客气,这毕竟可能关系到,华阴县数万百姓的安危,他岂能客气,岂敢客气?

    言罢,他就看向在场的诸人。

    “先生尽管说,在下定然竭尽全力,甘效犬马之劳。”朱璃立刻承诺道。

    耿?m一看朱璃都答应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郎君既然愿意出手,耿某自然誓死追随。”

    “此事因韩某而起,韩某自然不遗余力!”韩逊更加果断。

    当潘炕的目光望向齐妙戈一众人的时候,齐妙戈犹豫了。

    身为齐克让的女儿,若是在平常,齐妙戈也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可现在情况,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一行人的生死,由不得她不慎重。

    再说了,朱璃的倾城一刀,让无数娘子芳心震颤、憧憬不已;可这些芳心颤动的娘子,看到朱璃那一张灰不溜秋的尊容时,很多人,立刻就有狂呕、再呕的冲动。

    心中无不哀嚎冲天,绝好的武艺、配给了猪,这种突然从云巅,掉到谷底的感觉,让她们失望透顶。

    在这些呻吟不已的芳心中,自然也包括齐妙戈。

    可怜的小娘子们,在看到朱璃那副尊容的时,无不举首望天,好似在问:到底是哪个混蛋说的,英雄都是猿背蜂腰、潇洒不群的美男子;为什么她们见到的英雄,都是歪瓜裂枣、形若猪狗一样的恐龙呢?

    对前途的担忧,对朱璃印象的崩塌,让齐妙戈犹豫了起来。

    可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一名矮胖子猛地拨开观众,大声吆喝道:“兀那老儿,不要害怕,你家周哥哥来也。”

    “什么姑也浪、娘也浪的,只要哥哥伸伸手,保证一巴掌拍死他。”

    人家明明叫顾彦朗,到了他口中,就突然成了姑也浪,这脑回路,真绝了。

    循着声音,在场众人立刻望了过去,突然看到那副身材,以及那副身材后面,跟着的三人,朱璃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这四个家伙怎么也来了,难道还不肯罢休吗?

    看到那吆喝之人的第一眼,人群中就立刻有人惊呼道:“我滴个娘嘞,这是哪里滚来个车轱辘,这么黑!”

    “滚,这哪里是车轱辘,这明明就是个铁碾子啊,我靠,还会动!”

    .......

    来人显然就是舒贺、王佥、折嗣伦、周然四人,由周然打头,分开众人。

    他正吆喝得起劲,突然听到别人对他的惊呼,立刻就大怒起来,大骂道:“混账东西,你见过这么英武不凡、风流倜傥的轱辘吗?”

    “你见过这么威武雄壮、迷死人不偿命的碾子吗?”

    ......

    “滚一边去。”只是尚未等他骂完,身后的姑祖父舒贺,就抬腿一脚,立刻将他踹到了一边。

    踢开了周然,舒贺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神色,拱手道:“哈哈,壮士,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

    “就是,就是,小黑.......,不,那个小壮士,值此危难关头,我等不期而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啊。”

    “华阴有难,我等不请自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老夫等人戎马一身,这等危机,岂能坐视不管。”王佥不等舒贺话落,就立刻拱手晃了晃,义正言辞地道。

    此言一出,舒贺、王佥、折嗣伦三人,尽皆一脸凛然,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势,显得十分豪烈。

    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道弱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姑祖父,王公,你们刚刚不是说,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舒贺、王佥皆是戎马一生的老将,折嗣伦更是威武雄壮,他们的慷慨之言,加上他们的神色,瞬间就让人涌起了一抹敬意。

    可这抹敬重刚刚冒头,就突然被这个胖轱辘一句话,又给生生掐掉了,众人那继续望向他们的目光,突然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似乎在说,这几个不要脸的,原来打的是这个馊主意,白白浪费了哥哥的一番敬意。

    “滚”舒贺、王佥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这混蛋,什么话都敢说,还特别会挑时候,那些计议的话能当面说吗,这不是拆台吗?

    舒贺老脸挂不住之下,立刻一声暴喝,并顺势一脚踢向周然,愤懑地喝道:“混账东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二七八章 武悼反应

    舒贺一行四人,简直就是两对活宝。

    自周然无意中说出了,几人的初衷后,众人望向他们的目光,就显得十分那诡异了。

    四个家伙,无论老少大小,尽皆都失去了刚才的大义凛然之态,耷拉着脑袋、拉拉扯扯、一流烟地就钻到了朱璃的身后。

    不过,这个无心之举,也彰显出了他们的心迹,为什么别人的身后,他们不钻,偏偏要钻到朱璃身后呢?

    在其他人想来,这显然是要以朱璃马首是瞻啊。

    这副情形,让潘炕看向朱璃的眼神,更加明亮了,心中愈发笃定,这个青年绝非凡俗。

    虽然舒贺一行人,有点无厘头,但四人无不孔武有力、尽显一副英雄气,兼且他们个个刀剑在身、满脸彪悍,只是一眼,就可见不凡。

    突然冒出来的这四个家伙,立刻就站到了朱璃的身后,让齐妙戈主仆三人,同样一阵狐疑。

    三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有了计较,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只是一个耿?m,这么对待朱璃,还可能是巧合;可这后来的四人,同样一副朱璃麾下的模样,若是三人还是没有想法的话,他们也不能活到现在了。

    “先生见谅,是我等顾忌太多、有点枉顾大义了,既然大家都愿襄助华阴百姓,脱离危机,我等自然不甘人后,先生但有吩咐,我等无不遵从。”既然有了决定,齐妙戈的话也说的很漂亮,当即就对潘炕表示了愿意襄助之意。

    “哈哈,好。”潘炕一见看上眼的几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心情大畅,欣然道:“老夫的条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老夫需要明公官袍一套,皂吏衣袍十余件,另外还有一只结实的竹筐;若是那顾彦朗真的兵临城下,只需城门紧闭,有这位小郎君,随侍在老夫左右即可。”潘炕指着朱璃道,显然是将朱璃看成了强力保镖。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让郎君侍候?”只是他的这个无意之举,显然激怒了一些人。

    耿?m当即就暴喝了起来,他认定的主君,竟然让这个老家伙拉过去当保镖,他心中岂能不怒。

    “你这老倌,是不是没睡醒,就你这腌?样,也配让我们将军当护卫.......”这当然是周然的声音,在他想来,既然姑祖父、王公、折嗣伦三人,都认定朱璃是将军,那还能会有假吗。

    长辈一直都是孩子学习的榜样,舒贺、王佥一直对朱璃推崇倍至,也让耳闻目染下的周然,不由自主地就对朱璃尊崇了起来,一见有人将自己的偶像,当打手用,他又岂能不怒。

    可他这一怒吼不要紧,只听身后,突然暴出一声河东狮吼般的急怒声:“滚,你这混账,你能不能不要张嘴?”

    这个时候,周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口误,就被愤怒的舒贺一脚踢到了一边,虽然舒贺反应得及时,可周然是什么嗓门,他那一声大吼,在场之人,谁听不到。

    “将军”二字一出,就连暴怒的耿?m,都愣住了。

    唐末五代,那是一个节度使满地走、将军多如狗的年代;可身处这个时代,就不难知道,其实也不是谁都可以称将军的。

    例如耿?m,麾下统率千余人,显然是一名都尉,可他不够资格称将军;都尉以下的武职。更没有称将军的资格。

    只有裨将、偏将、以及以上的武职,才有这个资格,类似朱璃这么年轻的将军,即便在将军满地走的唐末都不多见。

    若是让他们知道,朱璃不但是将军,而且是当今天下,手握实权最重的将军,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吃惊呢。

    “不得无礼,一切都是为了华阴百姓,只要先生的计策管用,在下愿为驱策。”对于周然的失言,朱璃只是瞥了对方一眼,继而就拱手向着潘炕肃然道。

    潘炕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了一礼,随后,就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朱璃,将军,武功这么高的将军,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吧。

    义存可是他的好友,对方的武艺有多高,他心中也不是没数,连义存都败于这位的手中,就由不得潘炕不对朱璃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同一时间,好奇朱璃身份的还有齐妙戈一行三人,以及韩逊等人。

    桑干都督府,河朔忠武将军武悼的府邸。

    大娘子正在和一名四、五岁大小、精致得犹如瓷娃娃一样的小娘,嬉闹成一团。

    “咯咯,阿娘,来追我啊,咯咯咯,你抓不到我呦。”

    ......

    母女之间的玩乐,以及那银铃般的欢笑声,让整个府邸前院,都充满了一片祥和、欢欣之意。

    自从桑干地区稳定下来以后,这里就成了武悼北伐狄人的大后方,可以说是万家安乐、遍地悠然。

    将军府的大门,突然“咣”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听到声音,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立刻向着大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当先迈进院中的,赫然正是一身戎装的武悼,其人依旧威武不减、更显魏然。

    小女孩,也就是武悼和庞娘子的独女武幼娘,一看是阿郎的身影,立刻就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可是不等她有所动作,又一道身影,缓缓地跟了进来,让她怯怯地停下了动作。

    那是名白衣纶巾、一派儒雅的士子,正是河朔第一谋士郭奇佐。

    “先生不在朔州坐镇,怎么有空来我这荒苦之地?”显然,郭、武二人也是刚刚见面,武悼对于郭奇佐的到来,还不知其来意。

    对于武悼的询问,郭奇佐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循着动静,向着庞娘子的方向拱手一礼,算是老朋友间的重逢问候。

    夫妇二人,和郭奇佐都是老朋友,相互之间,并不需要如何客套。

    庞娘子随意地福了一福,算是回礼,就一把抱起了幼娘,直接迎着二人走了过去,径直问向郭奇佐道:“先生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啊,有什么事吗?”

    郭奇佐闻言,同样没有回应,反而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屋里说。”

    此言一出,立刻让武悼和大娘子,心下一凛,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笼在了二人的心头。

    三人连忙来到客厅,刚一坐定,武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契丹突袭朔州,不是被你一把火烧光了吗,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在武悼想来,既然不是军情,那就一定是人事了,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郭奇佐闻言,沉重地点点头,长叹道:“武将军、庞娘子,这次吕勇的反叛,造成的损失十分惨烈,光是偏头县一地的百姓,就有数万人被杀,连尉迟娘子都遭受重创、命垂一线。”

    “什么,槿儿那丫头命垂一线,怎么会这样,那、那朱璃知道吗?”一听尉迟槿生命垂危,无论是武悼,还是庞娘子,都十分震惊,庞娘子更是惊恐不安地问了起来。

    自从来到北疆,武悼就进驻云州,继而从云州攻入桑干,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威慑诸狄。

    毫不客气地说,整个云朔地区的安宁,至少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他在此地的坐镇。

    对于燕山以北的地理,有所了解的朋友就知道,在燕山以北,正对着河套和朔州的位置,不远处,就是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戈壁之中,鲜有人能够生存其中。

    北疆的狄人,大多都生活在东北地区,而武悼镇守的位置,一直就是直面东北的最前线,这里正是诸狄活动,最频繁的区域。

    驻守此地,面对离乱的草原,他要么继续推进,要么就只有等着被狄人攻击,武悼自然就选择了主动出击,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前往朔州一趟。

    所有关于朔州的消息,都是经由麾下、或者河朔的属臣,传递过来的,尉迟槿出事的消息,他们夫妻,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哎!”郭奇佐再次长叹了一声,苦涩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又岂敢隐瞒将军,为了尉迟娘子,将军更是千里走单骑,只带上董凝阳一人,驾着马车,直接前往川蜀求医去了。”

    “什么?”武悼闻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郭奇佐,阴沉道:“你作为他身边的第一谋士,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乱来吗?”

    面对武悼的训斥,郭奇佐脸色更加难堪起来,无奈地道:“确实是郭某失策,火烧鄯阳后,我就想着开阳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留在了鄯阳处理起细务来。”

    “可谁曾想道,将军他接到尉迟娘子垂危的消息,只用了一夜时间,就从幽州狂奔到了开阳,探望完尉迟娘子后,从娘子房中出来,将军就匆匆下了几道命令,部署了一下朔州的防务后,就直奔川蜀而去。”

    “等我赶到开阳,将军都出发了两、三天了!”说道这里,郭奇佐的神情十分苦涩,他,还是低估了朱璃对尉迟槿的感情。

    事情说到这里,即便武悼继续训斥郭奇佐,也无济于事,只见他眉头猛地皱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型,来来回回地在客厅中,快速地踱动着脚步,显然一幅心焦如焚的样子。

    朱璃是他唯一的弟子,从某些方面来说,十有**也是他唯一的衣钵传人。

    继女儿幼娘之后,武悼已经很努力了,辛勤耕耘了三、四年,可庞家大娘子的肚子,就像铁公鸡一样,丝毫不见动静。

    现在这唯一的传人,却只身前往川蜀,一路之上,路过的藩镇治地,可绝不在少数,他又岂能不担心呢?

    踯躅良久,武悼猛地停了下来,严肃地看向郭奇佐道:“先生,有三件事,你必须马上下令去办?”

    郭奇佐闻言,立刻慎重地望向武悼,恳切地道:“武将军请说,只要是为了将军,为了整个河朔,郭某一定竭尽全力。”

    “第一:立刻敕令高肃,暂缓对回鹘人的袭扰,退往燕山,只要暗中协助鬲昆人就好。”武悼立刻开口道。

    “第二:让荆铭、王冲,率领尽可能多的鬼卫南下川蜀,在暗中尽量接应那混蛋。”

    “第三:派人将朱?m送到我这里来,从今天开始,朱?m就跟着我吧。”

第二七九章 祸水东引

    顾青丰死了良久,华阴县的县尉,才带着几名捕快姗姗而来。

    尚未等他来得及询问事情的原委,其人就被朱璃强硬地拉到了一旁。

    根本就没有和对方多说一句废话,面对这个县尉,朱璃二话没说,就向对方亮出了鱼符。

    那是一枚纯金的鱼符,虽然只有一半,却立刻让这个县尉整个人,变得唯唯诺诺了起来。

    鱼符,即便当官的都不一定有,起码一县县令,就没资格佩戴。

    唐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鱼符,但也只是铜质鱼符;纯金的鱼符,只有亲王、三品或三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佩戴。

    一县县尉,只是一个七品下的小官,骤然见到三品以上大员的信物,他当即就懵了,甚至连死的人到底是谁,都顾不上去询问了。

    通过鱼符,朱璃顺利地见到了县令,向其讨要了一身县尊袍服,以及县尉、小吏的公服数件;当然,朱璃还才县尉的手中,顺势接过了华阴县城的防务。

    由于陪同顾青丰一起前来的几名恶仆,早就被齐妙戈的麾下看押了起来,顾青丰身死的消息,估计顾彦朗等人还不知道吧,至于这些恶徒,他们恐怕一辈子都别想回到顾家了。

    翌日。

    一队越骑,约莫千人,打着“顾”字大旗,纵马向着华阴县狂奔而来。

    只有千余人,显然不是顾彦朗亲来;朱璃立刻让耿?m、舒贺等人出击。

    耿?m、舒贺等人,一早就埋伏在、前往华阴必经之路的旁边,他们同样打着天德军的旗号;在对方尚在华阴城数里之外,耿?m等人就蹿了出来,并立刻迎了上去,在接近对方的一刹那,耿?m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突然暴发而起,只是一戟,就挑杀了那名领头的都尉。

    主将被杀,余部还在风中凌乱,耿?m、舒贺当即顺势冲杀起来,可怜的千余天德军越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杀得抱头鼠窜、四下奔逃了起来。

    小胜一场,杀敌百余,俘虏三百;当然,这只是个饵,一条诱使顾家重要人物前来的诱饵。

    听潘炕说,这顾彦朗原本是丰州人,投奔天德军后,得蔡书向提携,很快就成了一名偏将;不知什么时候,顾彦朗和田令孜,勾搭在了一起,有了田令孜撑腰,顾彦朗带着亲信麾下,脱离了宋瑶,自成一镇。

    顾彦朗的宗族家人,也因此迁到了关中,就定居在华阴西面的蓝田关附近。

    蓝田关,秦时为尧关,北周迁至青泥,就改为青泥关,北齐又改为蓝天关,一直沿用至今。

    潼关、蓝田关,一东一西,是拱卫华州的两道重要关隘。

    而顾彦朗的家人,就居住在蓝田关以西,那里和长安邻近,但顾青丰的恶名,即便在华州,都是家喻户晓的恶徒。

    击溃了一支千人越骑,顾家的重要人物终于来了;下午时分,大批的天德军涌向华阴。

    接到消息,朱璃立刻关闭四门,按照潘炕的计划,他们二人身着县尊、县尉的衣袍,徒步迎出了城去。

    这次天德军来人真不少,粗略估计也有六、七千人,打头一人,乃是一名白皙清秀的男子,三十四、五上下,给人一种阴柔诡谲之感。

    来人远远地就看到华阴四门紧闭,城下只有一名身着县尊袍服的老者,带着一名青年佐官,恭候在那里。

    对方的用意十分明显,四门紧闭,代表着这位县令,不想让军旅入城;只身迎出,又代表着对方无意结仇顾家,即便非进不可,对方也希望,只有重要人物进城即可。

    白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彦朗的弟弟,顾彦晖。

    顾彦朗早已亲率万余嫡系赶往岐州,现在坐镇顾家的,就是顾彦晖这位顾家二号人物。

    大侄子一夜未归,禁不住嫂夫人的哭嚎,他就立刻派出一队越骑出来搜寻。

    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对越骑刚刚靠近华阴,带头的都尉,就被人给砍了,余部溃散,逃回去的不足百人。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做下这等忤逆之事的麾下,竟然还是那个一直兢兢业业、负责后勤辎重的耿?m。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大侄子,顾青丰是什么脾性,他并非一无所知,说不定这个混蛋,在窑子里忙乎了一整夜,睡过头了也有可能,夜不归宿,也并不稀奇。

    可一旦牵扯到军旅忤逆的大事,寻找顾青丰就只是小事了。

    接到溃卒汇报,顾彦晖就立刻带上麾下,奔向华阴,欲要向耿?m讨个说法。

    可是到了华阴地界,他派出了无数斥候,都没有找到耿?m的踪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华阴城的近处。

    在他看来,潘炕无疑就是华阴县令,对方这副做派,他哪里不明其意。

    只见他懒洋洋地挥手停下大军,纵马上前,故作不满地问向潘炕道:“明公为何要关闭城门,莫非以为我顾彦晖是土匪、强盗不成?”

    潘炕闻言,心中暗自腹诽,若是让你知道顾青丰,昨天就死在了华阴城,你就不是土匪、强盗那么简单的了,保证你会立刻变成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潘炕表面上,仍旧拱手强笑道:“顾将军误会了,早间贵部有两拨人马,在数里之外厮杀,十分惨烈,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属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属下身为华阴父母官,自当要为这一城百姓的安危着想,还请将军见谅。”潘炕满口胡扯,却一派从容,任谁都别想从他脸上看出异样。

    至于华阴百姓的安危,顾彦晖可不在乎,可他自负对方提到的厮杀。

    潘炕话音未落,只见顾彦晖立刻立刻双眸一眯,沉声道:“明公看到了那场厮杀?”

    潘炕摇摇头,歉然道:“属下怎么可能亲眼看到,这是本县县尉看到的,随后又派人向属下禀报的。”

    顾彦晖闻言,立刻焦急道:“请问明公,那县尉何在,不知顾某能否见见那人。”

    潘炕闻言,立刻向身边的朱璃指了指,认真道:“属下觉得将军或许会问话,这不,县尉就随属下一起迎了出来,将军若有疑问,尽管问好了。”

    朱璃赫然正是一身县尉装束,循着潘炕指向,顾彦晖自然就将目光转向了朱璃。

    只见当面一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是奇丑无比,绿不溜秋的脸上,让人看上一眼,连隔夜的饭都能吐出来,顾彦晖只是匆匆一眼,就别开视线,口中却冷然道:“本将军问你,你是亲眼所见,天德军的两队人马,爆发厮杀的吗?”

    朱璃连忙拱手应道:“是的,将军。”

    “当时的情形,你能不能给顾某描述一下?”

    “愿为大人效劳。”朱璃再次拱手一礼,继而道:“早间,我照例巡视乡镇,刚刚出城不久,就碰到一支天德军的越骑,从蓝田关的方向纵马而来。”

    “可就在那个时候,又一支天德军府卫,迎面而至,双方见面,根本就没有同袍相遇的欣喜。”

    “后来的那队天德军大将,乃是一名方面如狮般的凶人,甫一见面,他就挥起一杆大戟,像闪电一样,猛地挑杀了对面的月骑都尉,继而他一声大喝,两队人马就杀了起来。”

    方面如狮,可不正是耿?m的相貌吗?

    而且,顾彦晖听溃卒所说,他们根本就没看清,当时的耿?m,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对方刚一见面,就挑杀了他们的都尉,二话不说就对他们大开杀戒。

    看来这名县尉没有说谎,一念至此,顾彦晖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突然出现的那队天德军,砍瓜切菜一般地打败了西来的那支越骑,压着数百人,就向西方遁去。”

    “向西?”顾彦晖眉头猛地一扬,“你确定是向西吗?”

    要知道,顾彦晖正是从蓝田关的方向而来的,几乎接到溃卒禀报,他就马不停蹄地集合部下,赶了过来,若是耿?m等人,向西而去,他怎么可能没有碰到呢,这才是他疑惑不解的。

    “就是向西而去的,属下不敢欺瞒将军。”朱璃立刻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对了,属下还听那为首的大将说过一句话,就是那个方面如狮的将军。”

    “他说什么?”顾彦晖眼神一动,连忙问道。

    朱璃闻言,佯作怯怯地望了一眼顾彦晖,这才畏畏缩缩地道:“那个大将好像说,‘顾家的小犊子,都落入了老子的手中,只要将这份厚礼,献给朱将军,一定能换个将军当当。’”

    此言一出,顾彦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狰狞了起来,顾家的小犊子,莫非是顾青丰,他也落到了耿?m的手中了?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毕竟他大哥顾彦朗,可就顾青丰这一棵独苗;耿?m捉拿了顾青丰,是打算献给一位姓朱的将军,以求晋身之阶。

    一个顾青丰,竟然可以换个将军,可想而知,那个姓朱的将军,一定不是顾家的朋友;在关中,顾家鲜有敌人,以前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田令孜招顾彦朗西进岐州,不正是要对付朱玫的吗,若是耿?m捉拿顾青丰,就是为了献给朱玫,那就说得通了。

    如今这个时代,麾下将佐突然反叛,捉拿原主君的亲人,献给敌人、以求晋身之阶的事情,数见不鲜,由不得顾彦晖不信。

    刚刚问完话,顾彦晖甚至连道谢都没有说一声,就直接率部掉头向西追去,这次西进,他终于有了收获,在靠近蓝田关的时候,顾彦晖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被放在一个竹筐之中,看衣着打扮、以及身上的佩饰,十又**就是顾青丰,这骇然的一幕,唐顾彦晖一声痛呼,睚眦欲裂道:“耿?m、朱玫,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第二八零章 不期而遇

    顾青丰死了,顾彦朗膝下唯一的独苗没了。

    顾彦晖带着一抹悚然、还有一抹狂暴的愤怒,当即就率部穿过蓝田关,一路向西而去;他要前往岐州,要把这件事,亲口告诉他的大兄。

    潘炕只凭几套衣服,三言两语就将顾彦晖忽悠走了,华阴县的危机,当即就化为无形。

    这个时候,朱璃、潘炕等人,才找来华阴县的县令、县尉、县丞等人,将发生在华阴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坦诚以告。

    只要是阴谋,就见不得阳光。

    虽然暂时解除了华阴的危机,但谁也说不准,以后的顾彦朗,会不会查清楚,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华阴县还是会遭遇劫难的。

    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县令等人,也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或是遣散百姓,或是加强防御等等,当然,这些就不归朱璃管了。

    汶山,坐落在川蜀茂州,和绵州、龙州毗邻。

    茂州在贞观八年,改南会州置,因为同一时间,甘肃会宁镇也被人称为会州,所以这里,我们还称其为茂州,以示区别。

    若想前往汶山,必须从关中进入汉中、再从汉中前往茂州。

    在汉中前往川蜀的大道上,一行形色各异的人,结伴而行着;猛地看上去,整个队伍,什么人都有,将军、士卒、武士、百姓、和尚、道人等等,不伦不类,让人根本就估摸不出,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流。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名骑着红马的青年武士。

    武士的身后,是一名超然出尘的道士,他驾着一辆马车,紧紧地跟在青年的身后。

    马车左边,是一名跨马持戟的狮眸大汉;大汉身后,两名老当益壮的壮硕老者,指指点点地骑在两匹骏马上,不时会小声讨论着什么,一派悠然。

    马车右边,一名貌若熊虎一般的苍莽大汉,目不斜视地驱马前行;他的身边,是一名车轱辘似的黑脸青年,正撅着屁股、倒骑在马上,腆着一张娃娃脸,嬉皮笑脸地向身后的一名女将,大献殷勤。

    “哎,娘子,干嘛要想不开啊,安安稳稳地嫁个郎君,过上舒坦的小日子,不是很好吗,偏要舞刀弄枪的;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头,打打杀杀,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小娘子还是待家中绣绣花、做做饭,给自家阿郎捶捶背、暖暖床,那多好啊。”

    “娘子应该还没嫁人吧,我跟你说,在我们茅山新营,有一位英雄人物,长得那是一个威武雄壮、风流倜傥,整个新营的无数大姑娘、小媳妇,无不对他芳心暗许。”

    “可你猜怎么着,那位英雄人物,活了一十九年,愣是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娘子这样的佳丽,才能配得上他,娘子若是有意,我给你介绍介绍怎么样。”

    ......

    尽管这位车轱辘似的青年,吐沫星乱飞地鼓噪着,那位一脸肃然的女将,愣是不搭理他;对方的那点小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女将岂能看不出,对方不就是想要泡她吗?

    可惜,这家伙长得太个啥了,即便以后亲个嘴啥的,她的媳妇,怕是都要弯下腰来,太憋屈。

    女将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府兵,府兵中间,有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左右分别随侍着一名魁梧的大汉。

    另一辆马车,虽然无人护持,可在车夫的位置,却坐着一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和尚。

    府兵的身后,就是数十名百姓,拖拖拉拉地缀在最后面。

    这一行人,正是朱璃一行。

    解决了华阴县的事情,朱璃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刻就招呼董凝阳,启程南下。

    可他这一走,呼啦啦地就有无数人跟了上来,耿?m连天德军的都尉都不干了,直接就跟在了朱璃的屁股后面,俨然一副家将的模样。

    舒贺、王佥等四人,本来就是追着朱璃来的,岂有不跟上之理。

    至于齐妙戈,潘炕等人,同样带着好奇、探究,亦或还有别的目的,也远远地缀在朱璃身后。

    至于那些百姓,都是在华阴城中,受到过朱璃接济的人,这其中就有赵三山一家四口、韩逊等人。

    不管如何,跟着朱璃,起码不会少他们一口吃的,如果说原先,这些百姓还只是猜想,那么一路而来,也让这些百姓,更是死心塌地地赖着不走了,朱璃也确实没有放任他们不管。

    但凡打尖、住店,他们一个都不会落下,全都有份,好在董凝阳带的钱多,否则,光是这群人,非得将朱璃吃垮不可。

    时近中午,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不过,这个时候,前方的一个小镇,已是遥遥在望了。

    小镇大不大,一群人大多都不曾留意。

    因为在路口的一颗大树上,一面三人高的大招牌,瞬间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那迎风招展的招牌上,“有间客栈”四个大字,十分惹眼;肚子饿了,就碰到了客栈,谁还会注意小镇大不大。

    看到客栈,无数人的肚子,都不由自主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尤其是小孩子,更是兴奋不已,虽然他们不认识字,但他们熟悉客栈的形象啊。

    就好像后世的“肯德基”、“要德”、“豪享来”等快餐店一样,小孩子不认识字,但他就是知道,进到这样的设施中,能吃到什么。

    这些小鬼头,一个个巴巴地伸长脖子,向着那个走在最前方的身影望去。

    无他,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在他们幼小的心中,已经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只要那个骑红马的好心大兄,要是驻马打尖,他们就可以趁机饱餐一顿了。

    这家客栈的老板,真会选地方,整个客栈正好坐落在小镇边上,只要从北面来的人,看到小镇,第一眼准能看到他家的招牌。

    像这种路边客栈,一边都是露天的,食客多少,一目了然。

    客栈的规模不小,只看那门口排放的数十张桌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适逢战乱,生意一点也不景气,放眼客栈门前,偌大的地方,仅仅只有六、七个人在用餐,其中大部分路人,都是要上一碗白开水,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慢慢地咀嚼着。

    邻近中间的位置,有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分别坐着两个人,她们的餐桌上,倒是颇为丰盛,起码有酒有菜,如人小酌。

    这是两位女子,其中一人,一身黑纱、身材凹凸有致,玲珑的曲线,即便是望上一眼,都能让人流出口水来。

    另外一人,一袭白衣,容颜非常清丽干净,尤其是她那一双犹如春水般的眼眸,好似会说话似的,十分勾人。

    朱璃一行的到来,立刻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客栈老板更是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这一行人,即便每人吃一个馒头、喝一碗粥,他这十天不用做生意,都有的赚。

    “郎君,吃点什么?”客栈老板也是有眼色的人,直接就找到了朱璃,显然这是个付账的主,没看到无数双眼睛,都巴巴地望着他吗?

    朱璃回头看了大家一眼,熟练地道:“多烧点粥、馒头要管够,另外每张桌子,要有两荤两素,四个小炒,好了,就这些。”

    一路而来,这是标配,这些跟在他身后的人,可不能不管,要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朱璃话音未落,就听客栈老板,立刻兴奋地大喝道:“好嘞,郎君、诸位,大家请稍等,在下这就去准备。”

    一众人等,根本不用朱璃招呼,就呼啦啦地各自找好了位置,纷纷坐了下来。

    不多不少,每桌四人,甚至有刚刚会走路的小家伙,也一副小大人般的模样,独占餐桌一面,显然他也算是一个“人”的分量。

    一时之间,客栈门前稍显混乱,就在这混乱之中,那名坐在中间,一身黑纱、面罩黑丝的女子,倏然地转过了黔首,一双明媚的双眸,突然向着赤兔马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女子的眼中,就骤然爆发出一阵璀璨的神光,只见她缓缓地转过头去,低声呢喃道:“赤兔马?”

    “哼,放眼中原,赤兔马,本宫尚未听说过第二匹,朱璃,本宫正打算再次设计你,你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她的低喃,立刻引起了清丽女子的注意,只见白衣女子秀眉一挑,疑惑道:“宫主,这群人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黑纱女子闻言,沉吟了一声,继而缓缓道:“何止不对,身为一方藩镇大员,却不知自爱,好死不死地跑到我蜀地来,是在嘲笑本宫上次没有设计死他吗?”

    清丽女子,显然不知道这位宫主在说什么,虽然她听清了对方的话,却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正待她准备继续询问之际,突然从黑纱女子的身后,传来一声呻吟般的惊呼。

    “啊,呀,我滴个娘嘞,这是仙女下凡吗,俺滴个小心肝嘞,噗通、噗通、都要跳出来咯,世上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痒痒的尤物啊。”这声惊呼,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循着声音,众人望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那名黑纱裹体、黑丝罩面的女子身后,蓦然出现了一道车轱辘似的黑影。

    仔细望去,那人不正是周然吗。

    只见此时的他,那比老鼠屎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终于张得比豆芽瓣,大上了不少了,几道晶莹的水涎,参差不齐地悬挂在他的嘴角上,犹如寒冬的屋檐上,那倒悬着的冰凌一般。

    那一双瞪到极处的双眸,绿光幽幽、犀利无匹,似乎要穿透黑纱女子的衣服,直接窥视内里的风景似的,其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小腹,呻吟不已,满脸尽是色与魂授的模样。

第二八一章 浑水下药

    “蓬”

    正在众人,为周然那一副猪哥的模样,感觉好笑之际;正在齐妙戈为周然刚刚还在撩自己,转眼就对别的娘子垂涎欲滴,而感到不齿时。

    一道幽光、突然电射而出,疾如苍鹰扑兔一般,倏地一下,就迎面踢向了周然,电光火石之间,幽光一放即收。

    随着幽光的爆发,众人就陡然感到一个黑影,突然飙飞而起。

    黑影如破絮,越过邻近众人的头顶,炮弹一般地飞向大道当中,其间,还夹杂着一道杀猪般“哎呦”声。

    “噗通”

    重物坠地、轰然有声。

    循着声音,众人放眼望去,那飙飞出去的黑影,可不正是周然吗?

    只是此时的他,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脸上的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双手捂着小腹,极为痛苦。

    而在周然原先站立的位置,一袭黑纱,随风鼓荡,一名身材窈窕的娘子长身而立,那暴露在黑丝面纱之外,一双晶莹美眸,盈荡着寒霜一般的冷意。

    很显然,踢飞周然的人,就是这位一身黑纱的娘子,从其柳眉倒竖、双眸凝霜,众人一眼就能确定,一定是她。

    “放肆!”

    有了这个判断,有人不淡定了。

    只见一名魁梧的老者,面色骤黑,立刻“蹬、蹬、蹬......”地窜到了黑纱女子的身前,指着黑纱女子道:“你这小娘子,好没道理,穿得如此风骚,可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然的姑祖父舒贺,侄孙被人揍了,舒贺岂能干休,只见他吐沫星乱飞地指着黑纱女子,气势汹汹地指摘着。

    “既然你这小娘,没羞没臊地穿成这样,就休怪招人非议、惹人垂涎;我那不成器的侄孙,还只是口花花了几句,这能算得了什么?”

    “就你这身打扮,若是落单,遇到奸邪之辈,不但贞洁不保,还有可能连小命都丢掉。”

    “就是、就是,一个小娘,打扮得跟白骨精似的,想干什么,勾引别人犯罪吗?”

    “这要是出事,是怪那些小郎奸邪呢,还是你咎由自取?”老战友舒贺站了出来,作为好基友的王佥,岂能坐视,立刻跟了过去,接口就附和道。

    二老之言方落,就见黑纱女子,晶眸微凝,怒意磅礴,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在她想来,面前的这两个老货,不去管好自家的晚辈,竟然指责她的穿着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两位老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爱美乃是女子的天性,怎么装束打扮,那是我们女子自己的事情。”

    “至于令郎色从心起、满口胡言,不该扪心自问,自我悔过吗?”白衣清丽女子,显然见不得别人诋毁自家宫主,立刻就彪悍地站了出来,向着二老反驳道。

    这突然的一幕,谁都没有料到,周然是什么脾性,朱璃虽然不清楚,但通过一段时间的耳闻目睹,也多少了解到一点。

    这家伙除了嘴巴,把不住门外,其实秉性并不坏,就是有点太憨实了,喜欢说实话。

    “这位娘子所言,请恕折某不敢苟同。”舒贺、王佥都站了出来,为周然鸣不平了,折嗣伦又岂能不闻不问呢。

    在伟大的天朝,帮亲不帮理的现象,由来已久,从某个侧面,也说明了大部分民众,还是非常团结地。

    只见长身而起的折嗣伦,分别向着黑纱女子和白衣女子拱拱手,谦恭地道:“周兄色迷心窍、胡言乱语,被这位娘子教训了一下,也是咎由自取。”

    “折蛮子,你站那边的?”折嗣伦话音未落,舒贺就憋不住了,立刻一脸不善地望向折嗣伦,这家伙竟然说周然咎由自取,胳膊肘向外拐,难怪舒贺会沉不住气。

    而那名白衣女子和黑纱女子,一听折嗣伦这么说,神情不由自主地就缓了缓,脸色也温和了不少。

    面对舒贺、王佥的怒视,折嗣伦不以为杵,轻轻地给了舒贺、王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可舒公、王公所言,也不无道理。”

    这个神转折,顿时让二女,神情立马又冷厉了起来;折嗣伦自然不加理会,继续道:“自盘古开天地、女蜗抟土造人,我们人类的社会,就在男子和女子,相互协作、相互扶持中发展着,男、女之间的关系,自然就变成了社会的两大主题。”

    “大多数情况下,男子高大俊朗,吸引的自然是娘子们;反之,女子妩媚可人,倾慕的自然就是男子。”

    “如此看来,无论男女,他们的衣着装扮,是否惹人眼球,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人类以群居为主,无论任何人,只要他生存在社会之中,就不得不顾忌自己的言行,对这个社会的影响。”

    “小娘子爱美,固然是天性,她们无论怎么穿着打扮,也固然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可正如王公所说,一旦你们的穿着、打扮,招惹了色胆包天之徒,行那杀人劫色之事,最后带来的影响,就真的和娘子们没有关系吗?”

    看到这一幕,朱璃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他的灵魂来自后世,自然知道的更多,即便是在那个歌舞升平的年代,总有一些无辜的女子,遭遇罹难,而这些不幸的女孩,往往都是因为她们本身的性感和美貌,才导致不幸的。

    在他的认知之中,白衣女子、王佥、折嗣伦说的都有道理,爱美固然是女孩子的天性,她们如何穿着打扮,也是她们的自由。

    可人毕竟不是独立的个体,除了个体的特异性之外,社会还赋予她一个社会属性。

    当你的个人爱好、个人魅力,在社会上引起别人的觊觎时,灾难也将随之而来。

    正在舒贺、王佥、折嗣伦等人,和黑纱女子、白衣女子辩论之际;正当其他人,因为他们的谈话,而陷入深思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始作俑者的车轱辘身影,早已消失的原地。

    客栈做饭的地方,就在后院,一名车轱辘似的身影,鬼头鬼脑地出现在了此地。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憋屈、和愤愤不平,这顿揍,怕是白挨了。

    掌柜的打眼就看到了这位,立刻就笑眯眯地招呼道:“郎君,你是等不及了吗,抱歉,客人实在太多,需要的食材颇巨,可能还要稍等一会。”

    这人当然就是周然,只见他耷拉着脑袋,无所谓地道:“先生请自便,我、我只是闲的慌,过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样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听在掌柜的耳中,就不是那回事了。

    掌柜显然认为这位客人不放心,刻意前来查看一番的,因此连忙殷勤地介绍道:“客官你看,这是昨天王猎户打到的獐子,无论肉质、和新鲜程度,都绝对没问题。”

    “这是今早,才从邻人那里收购来的蘑菇,新鲜着呢......”

    掌柜的殷勤介绍,周然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没办法,谁让他被人揍了之后,跑进人家小院来散心呢,难怪老板会误会。

    正在他漫无目的地听着老板介绍之际,突然看到一位厨子,正在精心地熬煮着一锅羹汤,散溢出来的香气,让他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就发出“咕噜”一道声响。

    这个声音,自然被和善的掌柜听到了,只见他笑容不改,立刻吆喝道:“郎君都快饿坏了,大家伙,抓点紧。”

    对于这种表面上的功夫,周然不在意,而是好奇地问向掌柜道:“我记得,我们将、郎君,好像没有点汤啊,你们怎么还有功夫,熬煮这锅羹汤啊?”

    掌柜闻言,仍旧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客气道:“不瞒这位郎君,这锅羹汤,可是为那两位女客人熬煮的,再怎么说,她们也比诸位先来,而且酒菜都快要用完,是该用饭的时候了,这份羹汤,很快就要送上去的。”

    两位女客,周然一听,心下一凛,遍观整个客栈食客,用得起酒菜的,可不就是那位一脚将自己踢飞的“白骨精”,还有那位白衣娘子吗?

    这样一想,他突然心血来潮,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彪悍的小娘子,下手可真够狠的,他的小腹部直到现在还疼。

    他周然虽然时常被姑祖父和王公揍,可他们两位老人家,大多数的时候,也都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像刚才那一下狠的,确实让他吃亏不小,这小娘倒是下得去手,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一念萌生,周然心情大好,右手不由自主地就向腰间,摸了摸,一个小布囊正好入手,鼓鼓的,宝贝都还在,这下他更有底气了。

    哼,这个小娘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将军眼下、在齐家娘子面前,让他周然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心中岂能顺畅。

    “掌柜的,这汤闻起来好香啊,能不能单独盛一点,让我品尝品尝啊。”心中有了定计,周然两只小眼睛一转,就径直向着掌柜的要求道。

    对于周然的这个要求,掌柜岂会拒绝,一勺汤的事情,立刻爽快地应道:“没问题。”

    答应之后,掌柜的就像灶台边上的厨子吩咐道:“去找个小碗,给这位郎君盛上一勺,让他品尝一下。”

    “好嘞。”掌柜的吩咐,厨子自然乐意效劳,转身就去找碗去了。

    一见厨子转身,掌柜的又继续低下头,介绍起食材;周然立刻手脚麻利地从小布囊中,抓出一小撮粉末状物什,顺手一洒,全都投放到了满锅羹汤之中。

    羹汤已经快要熬煮好了,“咕噜咕噜”的气泡不断翻滚,转眼就将那些粉末,给淹没其中。

第二八二章 欲起歹意肚子疼

    给那锅羹汤下了点料,周然当然不会再去品尝了,突然就找个借口,溜回到客栈前面,就餐的地方。

    心中有鬼的周然,一想到黑纱女即将遭遇的下场,心情就一阵大好,竟然不知不觉、就惬意地哼起了小曲来。

    瞥眼看到了一道身影,可不正是那个、名叫齐妙戈的小娘吗?

    一见到齐妙戈,周然立刻就变得忘乎所以了起来,只见他“嗖”的一下,就蹿了过去,一把将齐妙戈身侧的一个小奶娃,提了起来,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将对方横在了腿上,巴巴地簇拥在齐妙戈的身边。

    “呦,这不是周兄吗,刚刚被人揍了,怎么还这么开心,难道兄长就喜欢这个调调吗?”身侧的动静,让齐妙戈侧过头来,一眼就望见满脸欣然的周然,不由自主地就开口讽刺了起来。

    不知为何,周然向她大献殷勤之际,齐妙戈置若罔闻,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的。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的男子,这么卖力地向她大献殷勤,有趣的同时,也有一种小小的自得。

    可一看到这个家伙,转眼又向其他娘子,大献殷勤时,她的心里,突然就变得有点不舒服起来,现在看到周然一脸欣然地挤到了她的身旁,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挖苦对方一番。

    她这一挖苦不要紧,周然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个娇媚的齐妙戈,竟然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了。

    受宠若惊之下,周然连怀中的奶娃都不管了,一把又将对方给按在了长凳上,根本就不管对方,那蒲扇、蒲扇着的大眼睛,一副瘪嘴欲哭的神情。

    只见他猛地瞪大老鼠屎般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齐妙戈,惊呼道:“娘子,娘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哇,哇哇,娘子,你是不是被我风流倜傥的风姿打动了,我,不,在下真的好感动哦!”

    “长这么大,终于有小娘子,主动跟俺小周说话了,真的好开心!”周然双脸同样十分通红,脸上的肥肉,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显然是真的很激动。

    这个时候,之前的争论刚刚平息,大家都刚刚回到座位上,又听到周然仿佛没事人似的咋呼起来,倒是让众人十分无语,就连舒贺也不禁以手扶额,实在头疼。

    果然还是那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脾性,不怕你们当长辈会擦屁股,你越擦,人家就越来劲。

    一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周然倒是浑然不觉,皮厚根本没感觉;可齐妙戈招架不住啊,只见她瞬间就两腮腾霞、羞窘得无地自容了起来,那羞涩的红晕,泫然欲滴,看得无数男子邪火直冒。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周然更加痴迷了起来,现在不仅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连嘴巴也张的老大,几乎都能塞进去,一个小儿拳头。

    他的这副模样,更让齐妙戈羞愤难明,蓦然转过头去,再也不理这个混蛋了。

    这个时候,朱璃叫的餐饭,终于备好了,随着流水一般的餐饭端上桌来,大家立刻就开动了起来。

    而在中间位置上的那位黑纱女子,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朱璃,眸中略有所思,似乎在计较着什么。

    客栈的掌柜倒是实诚人,不仅给两位女客人送上了羹汤,还特地将一小碗羹汤,送到了周然的桌子上,显然,他还没有忘记周然的请求。

    正痴迷于齐妙戈美态的周然,鬼使神差般地、顺手就将那一小碗羹汤,双手奉给了齐妙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这碗羹汤确实香浓、或许是她确实渴了、亦或是这一小碗羹汤,是众人餐饭中,唯二的珍惜物品吧,齐妙戈竟然毫不客气地就接了过去,而且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等齐妙戈喝完,周然这才突然想起,这碗汤可是被他加过料的,想要惊呼,又怕邻近的二女听到,因此一脸诡异地别过头去,老老实实地用起餐来,连齐妙戈的俏颜,都不敢再看一眼。

    用罢午餐,众人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朱璃就率先启程了。

    从朔州赶到汉中,就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赶到汶山后,还要选择地方,若想在芒种之前,将这些事情都办妥,时间确实有点紧,还是抓紧点好,这么一想,他岂敢怠慢。

    朱璃一走,其他人立刻就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周然当然也不例外,不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还在临走之际,诡异地向中间的位置瞅了一眼,望着那两位,仍旧慢条斯理享用羹汤的女子,眼神说不出的慧黠。

    直到朱璃等人消失在小镇之中,黑纱女子,和白衣女子这才缓缓地用罢午餐。

    黑纱女子掏出一方锦帕,撩起面罩,擦了一下诱人的小嘴,这才向着白衣女子道:“你先回?m吧,我有点事情要去做。”

    “啊”显然,黑纱女子的这个提议,十分仓促,让白衣女子神情一愣,惊呼出声,继而就连忙问道:“宫主要办的事情,莫非和刚刚的那波人有关吗?”

    “不错。”黑纱女子坦然道,“你可认识刚刚的那匹红马?”

    “红马?宫主是说那匹神俊异常的宝驹吗,就是那位奇丑青年的坐骑?”

    “不错,正是那匹红马,那可是一匹旷世难寻的宝驹,赤兔胭脂兽!”

    “赤兔?赤兔!难道就是有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美誉的赤兔马?”白衣女子杏眼圆睁,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赤兔之名,名传千古,由不得她不吃惊。

    “哼”黑纱女子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似乎在埋怨对方大惊小怪一样,继而接着道:“就是你口中说的那种赤兔,你可知道,当今天下,赤兔宝马有几匹?”

    白衣女子闻言,秀眉微皱,略带思忖之状地回应道:“属下只知道,镇守北疆的怀化大将军朱璃,他老人家,好像有一匹赤兔马,至于其他人有没有,属下就不知道了。”

    “呵呵,老人家?”

    “怎么了,宫主?”黑纱女子的轻笑,让白衣女子一阵赧然,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只好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说的不错,如今的整个天下,赤兔胭脂兽,只有朱璃有一匹,除此之外,我还从未听说过,还有第二匹赤兔马出世。”

    “赤兔马既然出现在这里,朱璃想必定在左近,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位青年了,你觉得他像是一个老人家吗?”黑纱女子,好笑地问道。

    朱璃的名声太响,很多没有见过他的百姓,甚至年轻人,一提到他的名字,就会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名字前加上“老人家”三个字,以示尊敬,这在黑纱女子看来,十分好笑。

    她不但见过朱璃的真容,还曾设计过对方,岂能不知道朱璃的真实年纪,对方撑死了,也不过十八、九岁罢了,这位十三岁就从军的青年,在这唐末的时代,确实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名传四海,声震天下。

    “啊,宫主,宫主你是说,那个奇丑无比的青年,他、他、他就是朱璃将军?”白衣女子一脸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在她心中顶天立地般的英雄、那位只手扛起北疆一片天的人物,竟然会是一个青年,还是一个这么丑的青年。

    黑纱女子闻言,肃然道:“不错,那位青年,十有**就是朱璃本人,赤兔神驹,除非不认主,一旦认主,其他人很难骑乘,而那位青年却可以肆意骑乘,这正常吗?”

    自家宫主的话,让白衣女子久久无法释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北疆的那位英雄,和那个奇丑青年联系在一起。

    心中的纠结,让她沉默良久,这才缓过神来,转换话题道:“宫主要做的事情,莫非和大将军有关吗,可大将军不在北疆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到我们蜀地来呢?”

    对于白衣女子的这个问题,黑纱女子也想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朱璃竟然离开了朔州,她就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前不久,她苦心孤诣,一举促成了契丹、奚人、刘仁恭、李全忠四方人马,相互呼应,大举攻进北疆,可在那种情况下,都没能杀得了朱璃;可见,只要对方在军中,要杀他确实不容易。

    现在,对方竟然一声不响地就跑到了蜀地,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北疆数州,只知朱璃,不知唐室,这样的人物,即便再英雄,在她看来,也必须除去。

    正在她踌躇满志,打算轻身尾随上去,伺机刺杀朱璃之际,旁边的白衣女子突然一声惊呼,引起了她的注意。

    抬眼望去,只见白衣女子,满脸便秘的神态,连连道:“宫主、宫主,我不行了,我要去一下茅房,好像闹肚子了,宫主要是有事,就先走好了,叶儿会自己回宫去的。”

    声音未落,这小娘,就迫不及待、一流烟地直奔客栈后方的茅房而去。

    黑纱女子一脸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暗自腹诽,这丫头,让你嘴馋,乱吃东西,吃坏肚子了吧,真是活该有这个教训。

    可有句话说的好,背后莫道人短,小心遭报应。

    她这腹诽未尽,就猛地伸出素手,突然捂在了小腹上,一股悠悠的酸胀之感,倏地从小腹部直窜而上,猛地贯上头顶;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几欲让她把持不住了,显然,她怕是也“吃坏”肚子了。

    明悟到这一点,只见黑纱女子一声不吭地就向客栈后方蹿去,紧紧追在白衣女子的身后。

    可她紧追慢赶,仍旧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女子,一流烟地钻进了茅房,少顷之后,就突然传来一阵炮火连天的声音,还有白衣女子,那畅快的轻吟声。

第二八三章 图腾玉

    茂州,可是戎汉混居之地。

    茂县,乃是茂州的治所,到了这里,朱璃的身后,也只剩下数人了,大部分的百姓,在进入川蜀之后,投亲的投亲,没有亲戚投奔的,也顺路找到了活计,相继道谢后,就离开了队伍。

    安置尉迟槿的马车,左、右现在还跟着的人,就只剩下耿?m、舒贺、王佥、折嗣伦、韩逊、潘炕、潘在迎、义存、以及一位蓬头垢面的小娘子了。

    这位娘子不是别人,正是赵三山的女儿赵解愁;赵三山本欲将女儿托付给齐妙戈的,毕竟在华阴县城,是齐妙戈一伙人,击退了凶仆、保住了他们一家四口的。

    更何况,齐妙戈是女儿身,将解愁托付给她,也能让赵三山夫妇,心中更加踏实一些。

    只是天不遂人愿,齐妙戈在半路上,突然闹起了肚子,十分突然、异常凶猛,导致他们一伙人,三步一憩、五步一歇,就被远远地落在后面。

    就连一向闹腾的周然,也主动请缨,留在后面,照顾起齐家娘子来,虽然他的目的不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大家也乐意佯作不知。

    不过周然的决定,却令舒贺老怀大慰,直叹娃儿终于长大了。

    赵家四口虽然感激齐妙戈等人,却不敢跟着他们留下,毕竟若论实力,朱璃、义存、耿?m都比齐妙戈一行高强不少,跟着他们三人,才更加安全,事关全家安危,他们不难选择。

    就这样,他们一直跟到了目的地,赵三山才再次站了出来,直接恳请朱璃收留赵解愁,声言,他的女儿十分貌美,一旦展露真容,定会遭人觊觎,从而也会给他们一家带来不幸。

    朱璃只是稍忖片刻,就送给了赵三山百两白银,让他们一家找个安稳点的地方,做点小生意,将来稳妥了,再来解决解愁娘子之事也不迟。

    留下了小娘子赵解愁留,朱璃转手就将其塞给了耿?m,并嘱咐他好生照应。

    进入茂县,到处都是风格迥异的情景,锥形的小塔,几乎到处都是,那是羌人,对神灵的一种礼敬。

    除此之外,大街上,还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伙、或数伙跳大神的队伍,这些人,头上罩着浓墨重彩的虎头、牛头等面具,披着长长的祭袍,蹦蹦跳跳、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显然也是羌人对神灵的一种祭奠。

    可见,钟灵俊秀之地,连民族风情,也迥异非常。

    街道四周,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汉人、羌人、蛮人,各个种族的都有。

    可在这些人中,朱璃一眼就认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朱璃有过一面之缘的朱洽,那个曾经抱头鼠窜的道士。

    对方仍旧一身破旧、透风的道袍,混在一众小贩之中,鼓捣着一堆玉器。

    在华阴城中,就是这家伙率先跳出来,阻止顾青丰强抢民女的,后来一看那么多恶仆冲上来揍他,就跑了个没影,没想到,此人竟然先一步跑到了茂县,这脚程可真不慢。

    这是一个奇人,朱璃不免就对他的摊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倒是让朱璃十分诧异。

    只见朱洽的身前,铺着一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粗布,粗布的上面,有模有样的摆放着几件精美的玉器,光泽温润、玉筋、玉花清晰可见,只是这卖相,就十分不错。

    既然有过一面之缘,在异乡偶遇,不免就感到亲切,朱璃举步上前,蹲在对方的摊位前,客气道:“先生,这些玉器都是真的吗?”

    一句话,就激得朱洽立刻跳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好似朱璃这么问,带给他多么大的侮辱似的,立刻就反怼了起来道:“你这小郎,人长得丑就算了,连话都不会说,老道走南闯北,什么时候卖过假玉?”

    一语未落,只见他顺手就拿起一枚玉珏,在朱璃的眼前晃了晃,义正言辞地道:“你看看这硬度、再看看这断口,你摸摸看,体会下这温度,再掂量下分量,弹一下,听听这声响,假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色?”

    一看硬度、再看质地、观断口、察温度、听声音,这些确实是辨别玉器的常用方法,可若只是凭着这几个方面,就断定玉器的真假,还是靠不住的。

    不过,朱璃只是想和对方打个招呼、随口聊聊,并不关心对方,卖的是真玉还是假玉。

    再说了,现在这个年代,能买得起玉器的人,大多都是土财主、显贵之类的,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识别方法,还轮不到他来担心。

    所以,朱璃并未和他争辩,而是略有所思地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璧,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块玉璧十分精美,整个玉璧之上,一株天然大树顶天而立,而在大树的左、右,云蒸霞蔚、祥云朵朵。

    在那祥云之间,一枚浩浩烈日、一枚皎皎银月,分别悬挂在大树的两边,大树底下,有无数的先民,跪伏在山峦之间,对着日月不停地参拜,整个纹理非常神奇、十分古旧。

    要知道,古玉的图纹,可都是天然的,根本就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别的不敢说,这枚玉璧,朱璃有七、八成把握确定,这是一块稀有的真品。

    “小郎君果然有眼力,顺手就拿到一块稀有的图腾玉。”望着朱璃一脸认真的神情,朱洽立刻热情地招呼道。

    “图腾玉?”朱璃疑惑,这个名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没听过?”

    朱璃坦然地点点头,图腾他倒是听说过,但图腾玉他确实没听过。

    朱洽白了他一眼,似乎嫌他孤陋寡闻似的,继而他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地神情道:“远古时期,江汉之域,有九大部落,每部九氏,首领皆为酋长,共尊蚩尤为联盟首领,称其为大酋长。”

    “《国语》有言‘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九黎部的民众,信奉自然万物皆有灵性,他们将自己信奉的灵物,铭刻在各种器物之上,以便日夜膜拜。”

    “若是发现有天然的玉石,纹理凸显,恰好正是他们信奉的灵物时,便称之为图腾玉,以为瑰宝,供拜有加。”

    听到这里,朱璃恍然,原来图腾玉的名称,是这么来的。

    远古时期,先民膜拜自然万物,后世统称为原始膜拜,若是先民发现有玉石的纹理,恰好正是自己信奉的神灵模样,就会认为这是天赐之物,便称之为图腾玉。

    图腾玉的出现,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对神灵的信仰。

    封建王朝有“君权神授”之说,图腾玉对于远古先民来说,绝不亚于封建王朝的传国玉玺,毕竟,这确确实实就是天生的图腾,还有比这个对先民更有说服力的吗?

    朱洽介绍到这里,并没有停下,而是依旧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蚩尤在位,于中原地区,拓野万里,奠基后人,不失为中华民族的一位功臣;可是,部族的日趋强大,也带来**的不断膨胀,蚩尤先是击溃了炎帝,又同皇帝,激战于涿鹿。”

    “自古有言,好战必败,好战必亡,涿鹿之战,蚩尤战败被杀,九黎部溃散;有一部分人逃到了北边,繁衍壮大后,就化为北胡各族;有一部分逃到了南面,躲进深山老林,繁衍壮大后,就形成了如今的南蛮各族......”

    “无论他们逃到哪里,被称为北胡、还是南蛮,他们仍旧保持着原来的信仰,渤海??部中的萨满,他们的前身,就是九黎部的大巫,??族也继承了九黎的信仰。”

    “契丹的出征祭天、大事祭祀,全都是远古时期,九黎部的传统,也是原始信仰的外在表现,可见,强大的契丹,同样也传承了九黎的信仰文化。”

    说道这里,朱洽望着朱璃,肃然道:“小郎君,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你手中的这块图腾玉,到底意味着什么了吧?”

    朱璃闻言,神情瞬间变得肃然了起来。

    若是真如朱洽所言,任何一块图腾玉,都能让一方异族,无数族人追捧、甚至膜拜不已,那图腾玉的分量,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

    在如今的北狄、南蛮、亦或是西戎部落中,仍旧保持原始信仰的民众,大有人在,只要找到对应的图腾玉,完全可以诱导他们的民众,站出来颠覆异族的统治。

    想到这里,朱璃神情更加谦恭,连忙拱手道:“先生,那么在下手中的这块图腾玉,可以影响到哪些异族呢?”

    朱洽赞许地看了朱璃一眼,对于原始信仰的历史,朱洽只是稍加解释,朱璃就想到了图腾玉,可能带来的巨大效应,孺子可教也。

    心中嘉许,口中就坦然道:“契丹人崇尚大日,南诏人崇尚皓月,以山、树为图腾的西戎人,也有不少,而这块图腾玉,有山、有树,有日月,至少可以对这些异族产生效应,如何使用它,就看小郎君怎么操作了。”

    朱洽坦诚相告,倒是让朱璃好感倍增,顺势道:“这块图腾玉,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售卖?”

    图腾玉的作用十分巨大,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朱璃,也一改初衷,想要将这块玉璧买下来;毫不客气地说,图腾玉绝对是对付异族的又一大利器,它的作用,甚至比百万精锐还要巨大。

第二八四章 不忘初衷

    朱洽看着朱璃灼灼的目光,神情突然肃穆了起来。

    朱璃询问售价,显然是要买下这块玉璧;实不知,即便朱璃不开口,朱洽也会将这件宝物,送到对方的手中。

    可以说,朱洽这次出山,就是为了朱璃而来的。

    一个人,若是他能给别人带去安宁和祥和,平时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一旦濒临危难,才会知道,红尘中同样有无数人,在默默地支持他、敬重他、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这就是厚德载物、众望所归。

    正是因为朱璃一向将家国、百姓放在心上,才会有舒贺、王佥、折嗣伦、周然等人,万里投奔。

    正是因为朱璃厚待治下百姓、舍生忘死的守护着他们,才得到了很多奇人异士的认可,才有了朱洽的专门到来。

    朱洽是专门为朱璃而来的,朱璃现在就自动送到他的面前,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因此,就见他神色一肃,正色道:“我这玉璧不售金银、不兑财货,若是郎君真想要的话,不妨就回答老道几个问题吧,不知可否?”

    “若是郎君的回答,能让老道满意的话,这块玉璧就白送给郎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不售金银、不兑财货,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来自后世的朱璃,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白吃的午餐,即便对方说的再漂亮,也不能让他放下戒心,因此,他非但没有高兴,还暗暗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在后世,白送的东西,一旦接受,通常都会赔掉数倍的代价,由不得他不小心;不过,他的这番顾忌,显然是枉做小人了,朱洽还真没有算计他的意思。

    只见朱洽施施然地道:“昔有汉高祖,以一布衣,仗三尺长剑,而取天下,请问郎君,高祖在沛县,混迹市井时,可曾想到自己,他日会登临九五?”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应该只是个引子,朱璃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猜不到对方的用意,只好据实而应道:“高祖当年,位列汜水亭长,酒肉乡里,自然不敢奢望至尊之位。”

    “不错,高祖身处社会底层,面对伟大的始皇帝,自然不敢奢望,取而代之,毕竟这个世上,霸王项羽,只有一个而已;可楚汉相争之后,真正击败天下豪杰,登临绝巅之人,恰恰正是高祖皇帝。”说道这里,朱洽的双眸,突然绽放出锋锐的利芒。

    “如今在这天下,有一位将军,两战定代朔、三战复长安,数败契丹于北疆,数十州百姓,因他而过上了安宁、祥和的生活。”

    “可这位将军,从不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之人,所行所为,也只是但求心安罢了;如今更是千里走单骑,前往川蜀地,要以命换命,救活自己的心爱之人。”

    “那么老道就问,郎君,你认为这位将军的作为,是对,还是错呢?”一言问出,朱洽目绽神光,寸步不让地逼视着朱璃。

    对方此言一出,朱璃就知道,一直被他认为是个奇人的朱洽,一定认识自己,而且还对自己将以什么方式,搭救尉迟槿,有所了解。

    可对方又是如何认识自己的呢?

    在朱璃的印象中,朱洽这个人,他从不认识,除了在华阴城中,见过对方一面外,两人就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若不是从史册上拜读过对方的事迹,朱璃对朱洽,可以说一无所知。

    可就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询问他以性命相救尉迟槿,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个时候,不等朱璃回答,一旁的韩逊就突然插口道:“先生说的将军,可是怀化大将军朱璃?”

    听到声音,朱洽侧过头去,望着韩逊,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见对方承认,不但问话的韩逊大吃一惊,就连潘炕、耿?m等人,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大唐,能够戍卫北疆、北御狄人的朝中大员,舍朱璃别无他想。

    试问天下,面对塞北狄人,轻则十余万人马叩关,谁曾有过四战四捷的战绩?

    这等辉煌的战绩,当今天下,也只有朱璃和他的河朔军创造过,其他藩镇,要么和契丹人沆瀣一气,要么就是利用他们、达成某种目的,谁曾真正硬抗过。

    “我等身为汉民,自然不能让将军就此死去,还请先生见告,大将军他身在何处,我等必须前去阻止,以防将军酿成大错。”韩逊一脸慎重,神情也颇为焦急,好似自己的亲人,即将要遭遇不幸似的。

    “不错,遍观唐土,诸侯相争,所为的不过名利二字,而真正能够给百姓带来安宁的人,就目前来看,也只有大将军一人罢了。”

    “如此心怀家国,厚待黎民的将军,我们必然不能让他出事。”义存和尚单手竖胸,诚恳地附和道。

    潘炕、潘在迎父子闻言,眉头紧皱不展,眼神闪烁,神情略显难堪;他们是文人,想的自然就多上一点。

    在他们看来,一边是大义,一边是私情,确实让人难以抉择,即便他们找到了朱璃本人,能不能阻止此事,都在两可之间,此事棘手。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舒贺、王佥、以及折嗣伦的神情,这三人,可是一早就对朱璃的身份,有所猜测的,他们也知道,朱璃前来川蜀目的,就是为了搭救他的那位夫人。

    现在骤然听说,朱璃竟然准备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搭救他的夫人,这突然的消息,瞬间就如五雷轰顶一般,砸得他们七荤八素的,让他们立刻呆愣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他们本想立刻向朱璃恳求,让他放弃这个不理智的打算,可是一看眼下的场合,如果他们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恳求朱璃,显然就会暴露对方的身份,到时候,麻烦反而会更多。

    可是不上前谏言,又让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惶惶不安,望向朱璃的眼神,瞬间就充满了迫切和恳求。

    这个时候,朱璃开口了,只见他坚定地望向朱洽道:“世人只知道河朔朱璃,却往往忽视了河朔文武的作用。”

    “河朔第一谋士郭奇佐,别的不说,一把火烧掉契丹十余万人马,逆转乾坤,平定吕勇之难,可见其人运筹帷幄之能。”

    “河朔忠武将军武悼,数年来,一直拼杀在北御鞑虏的第一线,这才有了幽州、河朔等地,数年的安定和繁荣。”

    “河朔壮伍将军高肃,扫平河间,横击燕北,以攻代守,才有了如今的河间,蒸蒸日上的气象。”

    ......

    “河朔的每一位文武,都有匡国济世之才,朱璃拥有如今的名望,都是这些人,默默付出的结果,天下可无朱璃,却不可没有他们。”

    “朱璃甘愿以命换命,搭救挚爱,据在下所知,朱璃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就对河朔有了统一的安排。”

    “只要这些匡国济世的大才还在,狄人定然不能入寇我大汉寸土之地,还请先生,不要阻拦他的一片拳拳之心。”说道此处,朱璃拱手当胸,郑重地向着朱洽拜了一拜,眼中的神情,坚定不移,可见他的决心,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这位郎君,你的话,请恕潘某不敢苟同。”朱璃声音未落,潘炕就开口反驳道:“河朔文武,或许真如郎君说的那般贤能,可任何一个团体,都有一个腹心人物。”

    “这个人物即便平时不做事,但只要团体中的其他成员,都信服他、甘愿为之驱策,那么这个团体,就可以不断地壮大下去。”

    “可一个团体的腹心人物,若是不再了,或者去世了,麾下臣属即便再有能力,相互不服、相互不信任,也会在顷刻之间,导致这个团体的分崩离析。”

    “而大将军朱璃,正是这样的腹心人物,他就是河朔文武的腹心,平时也许感觉不到,一旦缺失,河朔大好的前景,必然倾覆于顷刻。”

    “不错,潘公所言,在下认同。”韩逊立刻附和道。

    “附议。”耿?m深沉地吐露两个字,显然他对潘炕的说辞,深表赞许。

    只有舒贺、王佥、折嗣伦三人,仍旧阴沉着脸,看向周围人的神色,一脸不善;心中暗自腹诽,娘的,你们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你们口中的大将军,就在你们的眼前,都看不到,真是白瞎了一双招子。

    朱洽将众人的神色全都看在了眼中,再次转向朱璃,肃然道:“郎君还觉得这位将军的选择是对的吗?”

    朱璃闻言,神色泰然,毅然道:“诸位可知纵横,纵横的要义,其实只有两个字,‘抉’与‘择’,有的人先择再抉,有的人先抉再择,依在下看来,无论是抉,还是择,只要不忘初心,就是最好的取舍。”

    “先生口中的将军,也许在他看来,他这一生,无愧任何人,唯独愧对挚爱的人,他欲以死弥补,将生机留给挚爱,求仁得仁,对他来说,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在下依旧认为将军的选择是对的。”

    “扫平天下、涤荡四海,不是他的初衷;肃清寰宇、登临绝巅,同样不是他的初衷,他的初衷,只是想让身边的亲人,都能平安幸福的活下去,一生不改,初衷始终,未尝不是精彩的一生。”

第二八五章 仪式开始

    蜀地,钟灵俊秀、物宝天华。

    远古时期,就出现过两位贤者,一曰:蚕丛,一曰:鱼凫。

    “衣青衣,劝农桑,创石棺”就是蚕丛的功绩;而鱼凫的功绩,同样不凡,他不但结束了夏桀同蚕丛的战争,还教会了当地的先民,捕鱼和架桥,最后得仙而去。

    茂县,古称汶山郡,乃古部落冉?故地。

    器灵所言的汶山,指的就是这里;而望帝得鳖灵的那条河,就是湔水。

    湔水一度被称为龙泉水,按照器灵的指引,朱璃最终将搭救尉迟槿的地方,定在了龙泉水畔。

    朱洽没有说服得了朱璃,舒贺、王佥、折嗣伦的恳请,也被朱璃拒绝了。

    无论是朱洽,还是舒贺三人,都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朱璃死去,众人一起,尾随着朱璃,一起来到了龙泉水畔。

    朱洽脸色肃然,虽然没有劝服得了朱璃,其人却丝毫不见气馁,到了朱璃选定的地方,他就在地上摆摆弄弄,划出无数复杂的条纹,至于做什么用,他没说,其他人也无心询问。

    一路上,很多人都对马车里的人感到好奇,因为她从未出现过。

    可当门帘被拉开,朱璃小心地将尉迟槿抱出来时,大家终于见到了对方的容颜。

    清荷出水、天然灵秀,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她的整个人,都似无暇的瑰玉一般,美的精致、美的梦幻,即便只是被朱璃抱着,也遮掩不住,她那天然去雕饰般的绝美。

    或许每个女孩,都喜欢被心爱的男子,抱在怀中吧,紧紧相拥,温暖、温馨、情义绵绵。

    若是清醒的时候,她们虽然娇羞无限,心中或许也会不停地祈祷上天,请求满天神佛,让时间停滞、让空间凝结,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真爱的怀抱,那怕只是一瞬,都是温馨无限的;哪怕只是一秒,都是甜蜜无尽的。

    可惜,如今被朱璃抱在怀中的尉迟槿,却不知道,她清醒之时,无数次渴望的、无数次幻想的,那个强健、有力的怀抱,在这一刻,正在无限温柔地拥着她。

    对于朱璃来说,这是他来到唐末世界的第一次,抱着一个娘子,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对于尉迟槿来说,同样是第一次,被挚爱的男子抱着,可惜她不知道。

    朱璃的眼神很专注,双眸之中的柔情,连龙泉水畔的清风,都迷醉得颠三倒四的,徐风紊乱、如醉眼弄舞。

    一张厚厚的锦垫,被董凝阳从马车中捧了出来,平铺在水畔旁边的碎石上。

    朱璃抱着尉迟槿,轻轻地走到锦垫的一侧,温柔地将她平放在锦垫上,他的动作有些迟疑,似不舍、似留恋,还有一丝难解的倾慕。

    芒种,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九个节气,寓意着:“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似乎也寓意着一个生命的终结,和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今天,正是芒种之日,也是朱璃剖心救爱的日子。

    他的脸色一片淡然,他的眼神坚定无比,他的神情万分虔诚,他的情绪充满无悔。

    有的人谈爱,是侮辱“爱”,这个神圣的字眼;有的人嘴中不说,却把“爱”悄无声息地,融入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尉迟槿不说,她做了很多。

    洪州一见,请君北上;蔚州杨威,力争当位;河东颠离,为君图远;朔州为难,生死不负。

    朱璃不说,他也做了。

    他做的虽少,可毕竟做了,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他愿将这个机会,留给挚爱的她。

    情为何物?

    没有人知道,也没人能解释得清楚。

    于卿而言,她的一切美好,只为他绽放;于君而言,他的一切柔情,只有她能享受;扛过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迈过红尘中的悲欢离合,夕阳之下,白首相携,足矣!

    龙泉水清,可以洗掉所有的伪装,朱璃清洗掉绿不溜秋的伪装,要以最真实的自我,面对生命中,最重要的她。

    粗布青衫、漆发如瀑、眸若寒星、面若温玉,腰挎长刀,威凛八方,这才是朱璃真正的容貌。

    众人之中,唯一的女子赵解愁,愣住了,在她有限的见识中,朱璃是她此生见过的,最英武、最迷人的男子,没有之一。

    其人不帅,却直撞心扉;其人不华,却一眼难忘,她的心在摇曳,她的灵魂在震颤。

    舒贺、王佥、折嗣伦等人愣住了,原来,他们推崇倍至的将军,竟然是如此英武的郎君。

    其人不壮,却娇若神龙;其人不凶,却威加四海。

    整理好一切,朱璃再次来到锦垫旁边,双膝跪地,探出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尉迟槿那光洁的脑门,这一吻很长,也很重,似乎倾注了他所有的痴爱,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银光闪烁中,映衬着天地一阵炫目,重新直立起身躯的朱璃,横刀胸前。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山海经,轰然而出,古色古香的书面、一如旧书般的古朴。

    莹光闪过,一名鹤发童颜、雪髯飘飘的老道倏然而出,随着它的出现,辽阔的识海空间,一声悠悠的叹息声,盈荡无尽。

    “你真的决定了吗?”器灵悠悠地问道。

    它只是个类程序般的生命,却也感受到了一丝悸动。

    原来红尘中的真爱,是那么的壮美,让人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又似红烛自燃,只为照亮对方。

    意识海中,朱璃的意识体,幻化而出,面色沉凝地看向器灵,恭敬地道:“晚辈想再次确定一下,朱琊,他真的能够担负起,守护河朔的重任吗?”

    器灵认真地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我的父母、弟妹妹,他也会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吧?”朱璃十分相信山海经,可以说,正因为山海经,他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若是没有山海经,他不会重生;若是没有山海经,即便刚到这片时空,他就可能,成为三个无赖的口中之物;若是没有山海经,渭水畔就是他的死期......

    他对山海经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尤胜过对他自己的信任,即便如此,对于北疆百姓、以及亲人的担忧,让他还是有些放不下。

    器灵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见对方肯定,朱璃就彻底地放下心来,慨然道:“了却生前身后事,此去随风不算痴,前辈,请开始吧。”

    看着朱璃一脸决绝的神色,器灵僵硬的脸庞,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愧然。

    风,越来越大了。

    在朱璃长跪的锦垫上空,缓缓凝集成一股旋风,诡异的旋风扶摇直上,似要直通九重天,行那逆天改命、生死互换之事。

    一团绚烂的荧光,湛然而出,瞬间就笼罩住了,朱璃和尉迟槿身躯。

    在那犹如烟花般绚烂的荧光中,睡美人般的尉迟槿,一脸恬静,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释然,和欣慰,那是大战之后,她想到了自己,无负朱璃时,发自内心的释然和欣慰。

    在那犹如梦幻般的荧光中,长跪屹立的朱璃,他的脸上,一片淡然,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醉人的微笑,那是无怨无悔、无愧无憾的坦然,那是能为挚爱奉献出自己一切的欣然。

    远处的赵解愁早已泣不成声,她或许不知道光团中,正在发生着什么,可是之前,从众人的交谈中,他知道那位,跪于光团中的男子,正在以命相救,那位睡美人般的女子。

    舒贺、王佥、折嗣伦满脸颓然,他们一路追随,一心想要尽力保护将军周全,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等人,竟然如此的有心无力。

    耿?m的脸上无悲无喜,不过他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丝明悟,似乎生命中,有个最重要的亲人,即将离他而去,让他十分茫然,而又不知来由。

    义存和尚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默念着超度的经文;潘氏父子,目光复杂,他们望向面目一新的朱璃,似乎明悟到了,那人的真正身份,不过,对于那人要做的事情,他们同样有心无力。

    韩逊一如冷酷般的寒冰,双手抱怀当胸,只是他的目光,却好像毫无焦距。

    只有身着一身破旧道袍的朱洽,虚眯着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光团,确切地说,他正在注视着,朱璃的一举一动。

    突然,朱洽长声朗然道:“大家现在,心中多少都应该有些怀疑了吧?”

    “不用怀疑了,光团中的那个青年,就是你们敬重的怀化大将军朱璃!”

    “什么?!”

    “怎么可能!”

    .......

    惊诧、悚然、甚至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参差而起,尽皆望向一脸淡然的朱洽。

    这其中最震惊的,要数耿?m和韩逊了,其次就是义存以及潘氏父子,舒贺三人早就知道了朱璃的身份,现在被朱洽点破,脸上只有哀戚,却谈不上惊讶。

    “不要怀疑,老道从不妄言。”朱洽肃然地道,“老道相信,知道了他的身份,大家更不愿意看着他,就此死去了吧。”

    “可是,我们如果贸然打断了,他正在进行的仪式;即便阻止了他的行动,只要他的那位夫人没有醒来,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独活。”

    其实听到青年就是朱璃时,耿?m、韩逊就不由自主地向着光团移了过去,似乎想要不顾一切,打断这个仪式,可听到了朱洽的话,他们又生生地停了下来。

    舒贺三人显然知道朱璃的身份,他们只所以没有贸然阻拦,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第二八六章 李氏黑袍

    在靠近龙泉水的一处隐蔽角落,一道黑影突然凌空掠起,形若一只展翅腾空的鹏鸟一般,猛地蹿向龙泉水畔,目标所向,正是光团笼罩中的,朱璃和尉迟槿二人。

    “哈哈,仙家法宝,竟然产生了私心,哈哈哈,天助我也。”其人放声狂笑,犹似午夜荒野中的夜枭一样,凄厉的笑声中,蕴含着无尽的阴寒,闻者无不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谁?”黑影甫一出现,耿?m就立刻挥动起长戟,窜了出去,口中同时大喝一声道。

    只是,他的身形尚未扑上,一道急促的呼喝之声,就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回来,耿将军,你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待在老道刻画的阵纹中,看护好将军即可。”

    显然,这道呼喝来自朱洽,对于这个神奇道人的话,耿?m却不能不在意。

    正是因为这个道人,让他得知自己认定的主君,就是怀化大将军朱璃;也正是因为这个道人,让他知道朱璃现在,正在做着什么;更何况,听道人的意思,朱璃能否活命,似乎还有待于对方的手段。

    这般情境之下,他又岂能不听从对方的号令呢,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不行,但听到这声呼喝,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黑影来势很快,停下脚步的耿?m,立刻联合韩逊、义存、舒贺几人,瞬间在阵纹中、在光团的前方,筑起了一道人墙。

    “仓啷、仓啷.......”

    人墙甫一筑成,众人的兵器就纷纷出鞘,数双虎目,尽皆森然、不善地,望向那道凌空掠来的黑影,黑影未至,一股威压诸天般的气势,就凌空碾压过来,让人有种置身于八级狂风之中的感觉,几欲窒息。

    就连朱璃所在的光罩,似乎也摇曳了一下。

    那片光罩,内里一片朦胧,从外面望去,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就在这朦胧的光罩之中,朱璃的胸口早已裂开,一颗金黄色的心脏,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了起来,缓缓地飘向尉迟槿的胸口。

    就在心脏离体的一瞬间,朱璃的胸口,血如泉涌、似乎还散发着几分热气。

    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鲜血迷糊了他的视线,似乎也模糊了他的意识,他整个人,就像干瘪的水囊,再也彰显不出一丝蓬然。

    可他仅存的一丝意识,依旧凝视着尉迟槿,那是他这一生,最痴爱的女子,他要看着自己的心,沉落到对方的心位上,让对方活下去,似乎是他现在唯一的执念。

    如果说,他这一生做的不够多,如果说,他这一生爱的不够勤,那么,就把他的心,全都送给她,这样或许够了吧。

    尉迟槿的胸口,同样闪现出一个心脏,那是一颗萎缩、枯萎的心脏,丝毫没有一丝生气;它一出现,就化为点点灰色的光点,消失在光团之中。

    金色的心脏,缓缓地沉陷入她的胸口,落到了她的心位,甫一落定,就让尉迟槿一如凉玉般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那是鲜活的生气。

    看到了这一切,朱璃那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也终于释然地陷入了黑暗,无尽的黑暗。

    光团之外,那抹黑影刚刚飞掠到、阵纹笼罩的边际,一道灰色的身影,就犹如幽灵一般地倏然而现,猛地矗立在对方的前方,俨然挡住了他的前路。

    “哼,打扰老夫抢夺天命,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声音未落,一只黑色的大手,骤然化作一只虬结凶厉的鹰爪,犹如遮盖天际的乌云一般,转瞬之间,就笼向了灰影的头顶。

    “哼”灰影同样冷哼一声,冷然道:“老道看中的人,无论是什么命数,你也休想染指。”

    冷哼一瞬,灰影骈指如剑,去如急矢,话音未落,剑指、黑爪,瞬间就碰撞到了一起。

    “蓬”一道急促的碰撞之声,猛地爆响而起。

    无尽的气流翻涌席卷,带动着四下里的和风,也突然狂吹而过,让组成人墙的几位大将,一阵踉跄,形容十分狼狈。

    狂风袭过,一道犹如乌鸦一般的黑影倒翻了而出,而那道突然窜起的灰影,也如炮弹一般,砸落在地。

    “轰”

    “轰”

    那是两人坠落而下,爆发的声响。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名黑巾蒙面、黑袍笼身的老人,出现在阵纹之外的不远处。

    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只有一双阴鸷得犹如厉鬼一般的双眸,凛然、犀利地望向伫立在众人身前的灰影。

    灰影赫然正是朱洽,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当初在华阴县城,抱头鼠窜的道士,竟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两人只是匆匆一次碰撞,激荡而起的动静,竟然连身经百战的舒贺、韩逊等人,都险些把持不住了身形,可见这二人,都是何等的高手。

    “你是谁?”黑袍人双眸之中,陡然绽放出两道阴厉的冷芒,阴恻恻地问向朱洽。

    “老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老道在此,你什么都得不到。”朱洽淡然而立,他的声音却斩钉截铁,似乎对于黑袍人的来意,早已了然于胸。

    “哼,老夫自从来到了这方世界,生平就没碰到过对手,就凭你,怕是还挡不住老夫吧!”一语未落,黑袍人倏然而动,身如鬼魅、森然凌厉,一动之下,势若惊鸿。

    他的速度确实很快,即便以耿?m、义存这样的高手,都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可是他快,朱洽更快。

    看在众人的眼中,朱洽整个人,突然幻化成一道朦胧的灰影,急若流星一般地迎了上去。

    “砰、砰、砰......”

    “蓬、蓬、蓬......”

    急促的碰撞声,不断地传来。

    二人交手的范围,飞沙走石、水波涌浪。

    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大将,骤然感觉到,天地之间的清风,越来越大,若是不摆出拿桩固位的功夫,他们几人似乎、连站立都十分困难。

    放眼望去,战团之中,黑影重重、利爪漫天,似要抓破这方空间,撕碎世间的一切。

    在那重重爪影之下,一道灰色的光影,倏忽摇曳,骈指如剑,剑意森冷,光寒八方、涤荡四野。

    大战似乎进行了一瞬,又似乎进行了很久,当二人再次分开之际,各自的形象,都十分狼狈。

    黑袍人的袍服,几乎处处都是破洞,黑色的面巾上,隐有猩红的液滴垂落而下。

    而朱洽的衣袍,变得更加褴楼不堪了,如果以前他的袍服,还能勉强算是袍服的话,那么现在,那就是一块破布,被他不伦不类地裹在身上。

    “事关我李唐国运,如果阁下就此罢手的话,待我李氏重整山河,必然将道教确立为国教,阁下以后,就是我李唐的国师了,如何?”黑袍人望着朱洽,突然重重地承诺道。

    显然在刚才的对峙中,这老家伙吃亏了,不得不向朱洽低头。

    朱洽闻言,神情毅然,不为所动,淡然道:“引数万狄人攻入北疆,只为除掉眼中钉;唆使刘汉宏攻袭杨行密、蛊惑张全义出击朱全忠,蓄意挑起中原藩镇的自相残杀,这就是你李氏,靖平天下的良策吗?”

    黑袍人闻言,双眸微眯,心中惊疑不定。

    朱洽所说的几件事,都是他暗中嘱咐弟子做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隐秘,为什么眼前的这个邋遢道士,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不过,眼下还是抢夺天命要紧,谁说李氏江山只有区区数百年的?

    现在既然让他逃出了那方将魂空间,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王朝,他就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李氏的天下,落入他人的手中。

    “这些藩镇原本就相互算计、相互攻伐,老夫只是略施小计,加快他们的灭亡的速度罢了,有何不妥?”黑袍人难得的解释了起来。

    “哼,笑话,即便全天下的藩镇都该死,可百姓呢,你们想过百姓吗?”

    “黄河泛滥,中原百姓原本就困苦不堪了,你们还要火山浇油,以你这般枉顾苍生的做法,李氏,绝不当复。”朱洽直视着对方的双眸,异常坚定地回答道。

    朱洽声音未落,就有一股暴虐的凶厉之气,从不远处的黑袍身上蔓延而出,只见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咆哮道:“臭道士,你是成心和老夫作对是吧?”

    “是又如何,只要老道在此,你若再不退去,即便老道拼着重创,也要将你的性命留下;你若不信,尽管试试。”面对凶厉的黑袍人,朱洽凛然不惧,甚至直接声言,要留下对方的性命。

    两人刚刚,只是匆匆数合,朱洽就小创了对方,若是继续纠缠下去,黑袍人,还真有可能栽在这里。

    面对朱洽的发狠,黑袍人眼神闪烁,一边是王朝气运,一边是自己的生命,他岂能甘心?

    不过,没了性命,还玩个屁,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抢夺所谓的“天命”,阴狠地留话道:“臭道士,你等着,老夫绝不会就此干休的。”

    一言未落,只见一抹黑影,迅速地向着远方遁去,倏然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众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个黑袍人,太可怕了,若是朱洽不在,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会在顷刻之间,就被对方撕成碎渣了吧。

    放松之下的众人,这才缓缓地望向朱璃所在的位置。

    只是这一刻,光幕已然不再,映入众人眼帘的情景,让他们禁不住地心下一颤。

    锦垫上的尉迟槿,平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胸口平稳地起伏着,恍若一个熟睡的女王,不错,就是女王,身具苍龙之心的她,俨然给人一种女王的气息。

    而在锦垫的一侧碎石堆上,一名道髻高挽的道人,正一脸哀伤地用手,托住朱璃的脑袋,沉浸在悲伤之中。

    道人怀中的朱璃,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没有了一丝声息,一身青衣尽皆血红,好似沐浴着鲜血的尸体。

第二八七章 南诏龙木

    “将军,将军他.......”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众人无不惊骇欲绝,舒贺更是猛地转过头,目光殷切地望向朱洽,结结巴巴、战战栗栗地开口问道。

    朱璃的卖相十分凄惨,形若战死一般,也不怪众人相顾骇然。

    看到对方如此凄惨的形象,朱洽也不禁皱了眉头,不过,他依旧坚定地道:“无妨,老道的阵法,乃是众生归望聚心阵,这可是远古大巫,为了凝聚天下气运、凝结族人夙愿的神阵。”

    “朱璃失去心脏,本该死去,可是有了这个阵法,就可以凭借此阵,汇聚蜀地的灵气、天地众生的夙愿,为他凝聚出一颗崭新的心脏。”

    “凝聚一颗崭新的心脏?”潘炕身为文士、博览群书,类似这等奇闻,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惊呼道:“那依仙长的意思,朱璃将军,是不是很快就能好起来?”

    此言一出,列位众人,无不殷切地看向朱洽,从他们殷殷的目光中,朱洽读到了急切和渴望,可见众人,是多么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啊。

    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辜负,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只见朱洽白了一眼潘洽,那眼神,就好似看白痴一样,看得潘炕一阵讪讪。

    他这才悠悠地长叹道:“哪有这么容易,纳天地之灵秀、聚四海之民望,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就是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却能为垂死之人,吊住一口生气。”

    “远古大巫的神技,很多东西都是无法解释的,即便皓首穷经,苦苦研究一生,也不一定能够研究透彻。”一言方尽,朱洽满面惆怅。

    他一生修道、一生钻研,这样的生活,过去了多少年,他甚至都不记得了;可时至今日,对于远古、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法,他仍旧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岂能不惆怅。

    他的惆怅显然不是时候,这个时候,大家关心的是朱璃的生死,谁有心思听他感慨。

    耿?m一听,这个所谓的神阵,只能吊住朱璃的一口生气,就立刻道:“如果只能吊住一口生气,那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像将军这样的英雄,在耿某想来,他一定宁愿就此死去,也绝不愿意做个活死人吧?”

    “就是,老道士,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罢了。”一听那个什么狗屁阵法,只能吊住朱璃的一口生气,王佥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说话的口气也充满了火药味。

    不过,他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失落罢了,对于朱洽,即便他们几个一起上,都奈何不了人家,他能如何。

    王佥的话尚未落音,其他人看向朱洽的眼神,也全都变了。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忽悠小孩糖吃的老骗子一样,甚至连赵解愁,这个满脸涂满清灰的小娘子,都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面对这样的神情,朱洽肺都要气炸了,只见听冷哼一声:“无知、愚昧、混蛋,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老道话都没说完,瞧瞧你们那副德性,这是对待前辈的态度吗?”

    “啊”朱洽这话一说,众人立刻目光烨烨地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期翼,王佥更是脸色一变,立刻摆出一副恭敬地模样,歉然道:“对不住,前辈,原来前辈还有妙招,你就将小老儿刚才说的话,当成个屁给放了吧。”

    “不错,王佥这老小子最不成器,前辈有妙法就快说吧,若是前辈心中不顺,等下我帮你揍他一顿,给前辈出出气。”王佥惹的祸,舒贺连忙跳出来接口道,俨然一副管教弟弟的长兄模样。

    事关朱璃的生死,他们自然不能大意,只要能让这臭道士开口,别说揍王佥一顿,就是让他舒贺裸奔都成。

    “哼”朱洽发火,也只是想维护自己的面子,至于王佥刚才之言,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呢,像他这种游戏红尘、志在苍生的修者,哪有功夫生那等闲气。

    摆了摆架子,感觉面子已经找回来后,朱洽也不吊着了,继续道:“你们可知朱璃献给尉迟小娘的心脏,是一颗什么样的心脏?”

    众人闻言,一脸懵然。

    在他们想来,心脏就是心脏,人的心脏还能有两样吗?

    当初,如果朱璃说他们的心脏,可以挽救尉迟小娘的话,列位众人,乐意奉献自己心脏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这可不是高估他们的情操,列位之中,除了朱洽和赵解愁之外,其他人,怕是早将自己看成了朱璃的部下了,而且还是铁杆的那种,虽然有点一厢情愿,但他们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看到众人的神情,朱洽知道白问了,白了他们一眼,肃然道:“朱璃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老道也不知道,总之非常神奇、绝非等闲。”

    “正是因为他具备这种特殊的东西,就决定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献给尉迟小娘的心脏,按照老道的推算,应该是一颗苍龙之心,具备这样心脏的人,大多都是一个时代英雄豪杰。”

    “因此要恢复他的心脏,有了老道的众生归望聚心阵,还是不够的,还必须找到一种神物,用来慢慢滋养新生的心脏,当众生之心,在神物的滋养下,成长到正常人的心脏般大小,朱璃就能够彻底恢复过来了。”朱洽一脸肃然,侃侃而言。

    “神物,什么神物?”耿?m双眸虚眯,一脸凝重地问道。

    “既然是神物,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世俗之中?”这是舒贺的质疑。

    “若是有线索,我等必然不惜代价,也要将之弄到手。”这是韩逊的决定。

    ......

    士气可嘉、士气可用,朱洽望着众人的神情,老怀大慰,继而,他也不卖关子了,坦然道:“这样神物,南诏国就有,而且一定有用。”

    “南诏?”众人惊疑不定,南诏在中原人看来,只是一方蛮夷小国,就在近代,被高骈揍的鼻青脸肿、老少皆兵,那样的小国,竟然有神物,众人惊讶非常。

    “不错,传闻南诏的先祖,是一个女子,名叫沙壹,因为在河中,触碰到根一浮木,一连生下了十个儿子。”

    “十儿成人,沙壹带着他们去见父亲,就是那根,被她触摸过的浮木;见到自己的儿子,浮木突然幻化成龙,瞬间就吓跑了九个儿子,唯独有一个名叫季子的儿子,背着龙而坐、泰然自若。”

    “神龙舔舐 着季子的背部道:‘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儿子,就叫九隆氏吧’,于是九隆氏就成了兄弟中的王者。”

    “说来也巧,在他们家附近的不远处,有一个名叫奴波息的女子,一连生了十个女儿,于是九隆氏兄弟,就娶了奴波息的女儿,如此繁衍,一直衍生出九十九个部落,就是南诏的前身。”

    “而老道说的神物,就是那根龙木。”朱洽一脸笃定地道。

    夫妻的制度,从群婚制、到对偶制,最后到封建社会的一夫一妻制,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类似十女嫁十子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对偶制的时期,简而言之,应该在封建社会以前。

    “龙木,就是那根能让女子怀孕的龙木?”舒贺惊疑道。

    “那么久远了,龙木是不是真的存在啊?”折嗣伦有些担心,毕竟这只是传说,传说中的神物,一般都不易找到,甚至有的传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一定还在!”朱洽一脸笃定道:“如今的南诏国主,是隆顺,隆顺的父亲,名叫世隆,世隆出生、以及在位期间,南诏曾发生过两件离奇的事情。”

    “风闻,世隆的母亲,本是渔家女,喜欢洗澡,在西洱河洗澡时,碰到了金龙,回到宫中就怀孕了,这才生下了世隆。”

    “这样也能怀孕,莫不是皇帝的老婆,在西洱河红杏出墙了吧;结果一下中标,回来就说自己碰到了金龙,这些化外夷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舒贺一脸不屑,洗个澡都能怀孕,这简直太鬼扯了吧。

    朱洽闻言,瞪了他一眼,这才一本正经道:“虽然是风闻,但绝不排除西洱河有龙木的可能。”

    “除了西洱河,还有哪里?”耿?m认真地问道,关系到朱璃的性命,有可疑的地方,他都要去查探一下。

    一见耿?m如此认真,朱洽十分满意,继续道:“除了西洱河,还有万寿寺。”

    “万寿寺?”众人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却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有目标总比没目标好啊。

    “世隆在位的时期,曾有一个名叫妖若的妖僧,秽乱宫廷,结果被处死了,行刑之际,刽子手砍坏了七把刑刀,都没有将那个妖僧的脑袋砍下来。”

    “最后只好用茅锯,才将对方的脑袋锯掉,可那妖僧死后,化作一只黑鹏,飞往了万寿寺,一只寻常的鹏鸟,竟然有这样的机缘,说明万寿寺中,一定藏有不得了的宝物,是龙木的可能极大。”朱洽慎重地道。

第二八八章 苏醒

    “万寿寺,乃南诏国寺,等闲之人,绝不容易靠近,更遑论搜索了。”提到万寿寺,潘炕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神情凝重地开口道。

    “哼,区区南诏,若是阻拦我们寻找龙木,耿某绝不介意,踏平他们南诏国。”对于潘炕的担忧,激起了耿?m的傲气,立刻让他眯起双眸,一脸不善地开口道。

    “耿兄所言极是,若是耿兄需要帮忙,韩某愿助一臂之力。”韩逊立刻附和道。

    “只要能救将军,任何差遣,舒某都义不容辞。”

    “王某亦然。”

    “也算折某一个。”

    众人纷纷响应,一时豪气干云。

    正在众人摩拳擦掌之际,突然“嘤咛”一声轻哼,传了过来。

    声音虽轻,然而列位也不是等闲之辈,任何风吹草动,又岂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循着声音,众人立刻转头望了过去,只见锦垫上的尉迟槿,缓缓地翻身而起,那慵懒的娇美,犹如海棠春睡、又似雪莲微曳。

    或许是刚刚醒来,伊人惺忪着睡眼,似乎一时还找不到焦距。

    等她终于回过魂来,陡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魁梧大汉,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时,立刻让她大吃一惊,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月弓。

    直到发现众人只是审视着她,并没有恶意时,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这里要说的是,山海经的救治,让尉迟槿完好如初,甚至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显然对于女性,器灵做得非常周到,不但清除了对方身上的污秽,还整理好了对方的衣装。

    不像朱璃,除了同样没有伤疤之外,满身的殷红,器灵竟然连理都没理。

    直到有风拂来,这才让她感觉到,似乎并不是在室内,放眼望去,只见河水潺潺、水波不兴,远山苍翠、碧空万里,好一方秀美的所在。

    风景虽好,可是自己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带着这个疑惑,她蓦然转过头去,这才看到一张熟悉的容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道士名叫董凝阳,乃是燕山海蟾老仙的高徒,受命前来保护朱璃家人的。

    董凝阳的神色,看在尉迟槿的眼中有些不对,其人神情悲戚、眼神闪烁,透露出无限的悲壮之意,是什么事情,让一个道士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呢?

    对了,董凝阳怀中抱着的人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呢?

    带着这丝疑惑,尉迟槿缓缓地向下移动着目光,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孔,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朱璃?!”

    董凝阳怀中抱着的人竟然是朱璃,让她惊喜的同时,心下又突然一颤。

    为什么朱璃的脸色那么白?

    为什么自己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血,猩红的血衣,终于进入了她的视线,是那么的鲜艳而怵目惊心。

    看在众人的眼中,只见一道修长的玉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后刷的一下,就跳到了董凝阳的身前。

    玉人的手很白,欺雪赛霜,却颤栗不停,连带着她的整个人,都显得颤抖不停。

    看到最爱的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尉迟槿由刚开始的难以置信,继而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探出去的一双手,开始很慢,到了半途突然猛地一下捧住了朱璃的脸庞。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这样,你说话啊,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尉迟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这一幕让她崩溃,她多想这个男人能够给她一点反应,可是无论她怎么拍打对方的脸庞,无论她怎么嘶喊,朱璃一如横尸一般,不为所动。

    女人都是水做的,水是万物之母,可以滋润万物,也可以淹没一切。

    热泪,也是水,有点涩、还有点咸。

    当泪水滂沱之际,虽然不可以淹没万物,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她那一颗强健有力的心脏,瞬间凝固了起来,犹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琉璃,在一点一点地碎裂、崩碎。

    龙泉水畔,清风依然,却和着凄厉的哽咽,让和煦的暖风,似乎突然间带有了秋夜中的凉意。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的沉寂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色彩,也失去的声响。

    尉迟槿,紧紧地将朱璃的脑袋抱在怀中,好似生命中唯一的珍宝似的,再也舍不得放开。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了董凝阳,对方好像满脸哀戚地在向她诉说着什么,可惜她听不到。

    她似乎还看到了五、六名雄壮如虎的大汉,单膝跪地,拱手向她参拜着,可惜她依旧听不见。

    .......

    整个世界,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天地一片死寂,只有她泣涕如雨般地抱着爱人,伫立在这个死寂的世界中。

    有风吹来,她也感受不到温度,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寒冷;六月的暖阳,让人懒洋洋的,可带给她的只是灰色的凄美。

    “不行,再这样下去,这个小娘,怕是要伤及心脉、绝望而亡了。”朱洽瞬间就看出了尉迟槿的不对,哀莫大于心死,极度的哀伤,可以瞬间让人死去。

    在后世,很多人看着好好的,即便到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却在不经意间,突然自杀,或者离奇死去。

    在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他们一直都活在没有温度的世界里。

    在冰冷的世界中,他们追逐着阳光,却一直得不到想要的温暖,希望愈发渺茫,世界变得更加寒冷,当世界凝结成一个冰点时,悲剧就发生了。

    而尉迟槿的状态,显然就是这种征兆。

    朱璃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位娘子的生机,若是任由她无声地凋零了,不说有负朱璃的初衷,也让其他人扼腕不已。

    天道无情,也嫉妒人间有爱吗?

    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朱洽,看惯了人间冷暖,也追寻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可世间的真爱,往往都会败给现实,而且比比皆是、数见不鲜,这难道不时上天在嫉妒吗?

    不行,他不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在他眼前,他要阻止这位娘子的自我毁灭。

    一个人,将心窗关上,沉湎在悲伤之中,难道不是在自我毁灭吗。

    若想救援这样的人,就要给她希望,希望,就是生命的曙光。

    人,是一种卑微而又顽强的生命,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他们就会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动力,去追逐、去拼搏。

    更何况,朱洽要给尉迟槿的希望,并非虚无缥缈,只要一切顺利,完全可以实现。

    一念萌生,朱洽立刻聚音成线,直接灌注向尉迟槿的耳朵:“娘子,将军他还有得救,不过还需要一件东西。”

    朱洽说的什么,尉迟槿不在意,可“有得救”这三个字,立刻就让尉迟槿死寂般的眼神,闪烁出一道神光。

    只见尉迟槿,突然转头望向朱洽,肃然道:“老道士,不,前辈,怎么救,他到底怎么了,需要什么才能救他,我该如何是好?”

    尉迟槿终于回神了,倒是让朱洽暗中出了口气,一见对方相问,他就连忙道:“南诏有一神物,名叫龙木,据老道推算,此物一定存在,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老道却没有推算出来。”

    “若是能够找到这块神木,滋养朱璃的创伤,应该能够让他恢复如初。”

    “龙木?”尉迟槿仍旧紧紧地将朱璃的脑袋,拥在怀中,神情略显紧张。

    “不错,夫人,只要我们找到龙木,救活将军,应该不是难事;前辈已经告诉我们龙木的线索了,南诏的万寿寺,还有西洱河,可能就是龙木的藏身之地。”王佥连忙一脸肃然得望向尉迟槿道,虽然对于朱璃,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救回了这位娘子,让他十分抗拒。

    可是自从尉迟槿醒来,那撕心裂肺般的惨呼,悲戚欲绝的神色、黯然绝望的表现等等,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他知道,这二人间的感情,实乃旷世难见的真爱。

    古语有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人生短短百余年,得一知己不易,得一贤妻更难,这样的女子,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碰上了,即便为她死上一百次都愿意啊,他还有什么抗拒的理由呢。

    心态的转变,立刻让这位老将,心里的芥蒂尽去,这才忙不迭地出声安慰道。

    朱洽、王佥之言,尉迟槿听在耳中,心中却立刻思考了起来,万寿寺好办,在她看来,也就是一方宅子罢了,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都容易搜索。

    可西洱河不同,搜索一条河流的代价,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想到这里,尉迟槿立刻转头看向董凝阳:“先生,我们现在,身在何地,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尉迟槿的询问,董凝阳连忙道:“娘子,我们现在身在蜀地,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说道为原因,董凝阳迟疑了起来。

    看到尉迟槿刚才表现,他怕一旦道出实情,让面前的这位好不容易回魂的娘子,瞬间再次崩溃起来,那就罪过大了。

    “娘子应该知道,你曾重创在身,将军带着娘子前来蜀地求医,刚刚救治好了娘子,不料却遭到一名黑衣人袭击,等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将军就成这个样子了。”董凝阳不敢谎言欺瞒尉迟槿,可朱洽却没有这个顾虑,一开口就将朱璃以命换命搭救尉迟槿的事情,变成了遭受袭击。

    不过现场的留下的痕迹,倒是确实有点像被人袭击的场景,毕竟朱洽和那个李性黑袍人,可是实实在在地这里大战过一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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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