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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四章 缘由

    “山海盟左使?”

    “三大凶将?”一听朱洽提到了山海盟,众人无不悚然动容。

    身为一方藩镇大阀,站在这样的高度,多多少少都会听说过“山海盟”这个名字;流传最广的一句话,那就是“横流乱乾坤、山海定天下。”

    在华夏的天空下,在浩荡的神州大地之上,故老相传着两大组织,其一就是山海盟,这其二,就是横流阁。

    传闻,每当一个王朝,发展到贪官横行、天怒人怨之际,横流阁就会有人悄然入世,啸聚天下义士、共举大事,推翻腐朽的王朝。

    介时,天下动荡、兵连祸灾。

    而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组织山海盟,就会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插手纷争;从群豪之中,择一“众望所归”之人,收拾山川、靖平四海。

    从故老相传的流言中,不难看出,横流阁,一直都是乱天下的祸根;而山海盟,则是定天下的功臣。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反正,升斗小民,是看不到历史的真相了。

    朱璃四周,藩镇大员动容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历来作为定天下的功臣,山海盟果真出现了,而且,还站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对立面上,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吃惊呢。

    一则,传说中的两大组织,竟然真的存在。

    二则,他们这些人,竟然站到了山海盟的对立面上,难道他们都是被人利用的倒霉蛋吗?

    很显然,他们对于横流阁的印象,绝对不怎么好。

    就在其他人,因为听到山海盟的原因,而惊魂未定之际,尉迟槿这位新任的幽州总管,则是一脸肃然地向着朱洽,拱手一礼,恭敬道:“前辈,莫非前辈说的梁伯,以及三凶将,有什么让人忌惮的地方吗?”

    “为何前辈一提到这几个人,面色就凝重了许多呢?”

    经尉迟槿这么一问,朱洽的面色,仍然没有轻松分毫,依旧沉凝地应道:“不知娘子,有没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山海能睥睨、皆因有梁帝’。”

    “这句话中的‘梁帝’,并非指代一人,而是两个人,梁就是指山海盟中的左使梁伯;而帝,则是指山海盟中的另外一位高人,权右帝殷。”

    “山海盟,自盟主以下,就属伯、右二人,权柄最重。”

    “伯、右之下,就是四大元老,李法主就是四大元老之一;对了,历镇燕山的刘海蟾,也是山海盟的人,同样位居四大元老之一。”

    “不过,李法主乃是梁伯的座下长老,而刘海蟾,却是帝殷的座下长老。”

    “梁伯主掌山鹰,帝殷主掌海鹫,山鹰、海鹫,各司其职,互不干涉;除了盟主,梁、帝二人,分别是他们这一派中,至高掌控者。”

    “如今,我们对上了梁伯,不亚于就对上了山海盟的半壁江山,这才是老道忧虑的原因。”

    “山鹰、海鹫,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听到这里,李天府不免有些疑惑,拱手向着朱洽请教道。

    “为什么李法主这位元老,可以插手中原纷争;而燕山的刘师叔,却一直遁世隐居呢?”

    朱洽闻言,扭头望向了李天府,突然出言道:“老道曾跟你前往龙鹄山,进入过龙鹄,当你毫无阻碍地坐上龙鹄大宫主的宝座时,那个时候,老道就猜测,你应该是莫凌天的弟子,对吗?”

    “晚辈正是,前辈认识家师?”朱洽突然提到了莫凌天,倒是让李天府一愣。

    一见李天府坦承不讳,朱洽又是一声长叹,慨然道:“何止是认识,你师傅莫凌天,可是老道的老对手喽。”

    “老对手?”一听朱洽这么一说,倒是让李天府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心中大骂晦气,拉关系没拉成,倒是牵出了师傅的宿敌来了,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更何况,他还将老道带进了龙鹄山。

    不过说起来,这位老道士,也忒阴险了,一路上不闻不问,就让李天府带着对方,逛遍了整个龙鹄山的所有地方。

    现在才突然爆出,这老家伙竟然是他师尊的老对手,这不是坑人吗?

    一想到这里,李天府就脸色发青,舌口发干、发苦,任谁被对方瞒得这么辛苦,应该也不好受吧。

    一见对方的表情,朱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为了不让李天府自己吓自己,他就立刻开口道:

    “你师傅莫凌天,同样也是山海盟的四大元老之一,隶属梁伯麾下,又怎么可能不是老夫的对手呢?”

    “老道身为横流阁当代阁

    主,能做老夫的对手,可见,你师傅莫老鬼,也绝非泛泛之辈;怎么,老道一直没有见过莫老鬼露面,他对你们几个小辈,就这么放心?”

    “若是莫凌天在此,若是他和你们几个一样,都站到朱璃这一边来,梁伯的大阵,说不定就不攻自破喽。”

    “据老道所知,你师傅莫凌天,在山海盟中的资格,比李法主要硬得多,梁伯对莫老鬼的信重,李法主恐怕,拍马也追之不及吧。”

    听了朱洽这番话,李天府的脑海中,“轰”的一声闷响,炸得他整个人,瞬间就七荤八素了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师父莫凌天,竟然是山海盟的人;按照朱洽的说法,他的师尊,还是梁伯的麾下,和李法主应该分属同一阵营。

    可是,李法主为什么又要加害他的师父呢?

    不,李天府瞬间明悟了什么,若是从如今的局势来看,李法主加害莫凌天的意图,就十分明了了。

    若是莫凌天还在,梁伯会听任李法主摆布吗?

    自然不会,毕竟,莫凌天更得梁伯信重。

    莫凌天不死,梁伯断然不会任由李法主牵着的鼻子走;李法主加害莫凌天,自然是为了加重他自己,在梁伯心目中的分量。

    以便在关键时刻,他李法主就能左右梁伯,甚至借用梁伯的势力。

    从今天的对峙来看,梁伯竟然为了李法主,亲自来到了长安;可见,李法主暗害莫凌天这一招,走得十分精妙。

    一瞬间的时间,以李天府的智慧,就想到了很多。

    可是朱洽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兀自解释道:“至于山鹰、海鹫有什么不同,那就说来话长了。”

    “山海盟内部,分成两派,当初的创始人认为,危害我华夏和平发展的因素,无外乎两个方面,一是神州内部的原因,一是神州外部的原因。”

    “山鹰、海鹫,自此,就应运而生了。”

    “山鹰的掌控者左使,历任皆名梁伯;海鹫的执掌者权右,历任也皆名帝殷。”

    “左使掌控山鹰,监察九州,拨乱反正;权右执掌海鹫,威震四夷、巡风海外,刺杀强蛮、遏制九戎。”

    “所以,大家才会看到李法主,可以肆无忌惮地插手朝政、出阁拜将;而刘海蟾同样是山海盟的四大元老之一,却只能遁世燕山,遏制戎狄......”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李天府突然双目猩红,森然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前辈,你说晚辈的师尊,乃是山海盟之人。”

    “那么,在山海盟中,若是谋杀同僚,这个人会不会遭受惩罚呢?”

    “什么意思?”朱洽闻言,脸色瞬变,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李天府。

    只见李天府,突然伸手指向场中的李法主,面目一片狰狞,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般的咬牙切齿道:“家师莫凌天,就是被李法主害死的。”

    “李贼不但害了家师,还伪装成家师的模样,蛊惑晚辈师兄妹,助其为虐;当初,三师妹就是被其蛊惑,才潜入北疆,造成了朔州偏头镇的惨案。”

    “四师弟盖松涛,也是在李贼身份被揭穿之际,狠下辣手,被其打下山崖的;这老贼,谋杀同僚,阴害族民,这样的人在山海盟中,也配位居四大元老之一吗?”

    朱洽闻言,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立刻追问道:“你是说,莫老鬼死了,还是被李法主害死的。”

    “而且,朔州偏头镇的惨案、数万百姓的惨死,都是李法主一手造成的?”

    “不错,这老贼,绝对是主谋;三师妹手中,原本还留有,这老贼留下的木叶令,不过,现在那枚令牌,应该在河朔武悼将军的手中。”

    “啊!”一见李天府肯定,朱洽老道怒极之下,突然就尖叫一声,声破云霄、凄厉尖锐,刺得众人的耳膜,一阵刺疼。

    只听状若死了亲人一般的朱洽,怒发冲冠地发狂道:“气煞我也,李法主狗贼,老道今日,要和你拼了!”

    这声尖叫,不但骇得朱璃等人浑身一颤,连冷眼望向这里的李法主三人,也是一阵悚然。

    朱洽老道,虽然在世俗之中,籍籍无名;可是,他在修界、甚至是游侠界,都是巨擘级的人物,类似今天这般失态的情况,可绝不常见。

    而在大阵之中,一名眼窝深陷、鹰鼻朱唇、形若生撕了活人、嘴角血迹未干般的老者,也被这道尖叫惊动了,只见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了朱洽站立的位置,喃喃低语道:“朱洽,哼哼,小李子说的那个朱璃,果然是对

    方扶植的人;看来,老夫这趟长安之行,果然没有来错啊。”

    同一时间,军阵之中,处于不同方向的,还有三名浑身阴冷、一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阴冥鬼将似的汉子,听到朱洽的声音,眼神也变得更加阴冷了。

    隐隐有着一股嗜血狂暴的杀意,弥漫而出,阴冷地侵袭着这方天地的四周。

    就在朱洽尖叫之后,不等对方愤然冲出,朱璃就突然一晃身,拦在了对方的身前,淡然地道:“前辈,前辈既然知道这是死阵,有进无出,为何还要如此鲁莽呢?”

    “前辈这一去,不正是中了李法主的诡计了吗?”

    “白白地送了性命不说,于眼下的局势,一点帮助都没有,这不是故意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就是、就是,老道......,呃,不,这位前辈,我家将军说的没错,连我周然都能看出,若是前辈贸然冲过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难道以前辈的英明,还看不出来,那姓李的,有多奸猾吗?”一直陪在自家媳妇身边,你侬我侬的周然,也被朱洽的这声尖叫,给吓得春意尽消,连忙走了过来,一本正经地插言道。

    “呃,前辈,其实你说,这阵不能破,老周......,呃,不,我小周,是不信的。”

    “只要是军阵,就是由人组成的,破不了他的阵,难道我们还能对付不了他的人吗?”

    不得不说,周然的突然出言,无形中,就给了所有人,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周然这家伙,这次北上长安,压根就没将心思放在春搜上,光顾着和自家媳妇培养感情、研究造人了。

    突然出言,完全是站在局外的角度说的,不想,竟然说到了点子上了。

    “这位周兄弟,果然高明,我等太过拘泥于破阵了,竟然连这一遭都没想到。”周然的声音方落,朱全忠麾下的大将王彦章,就一脸钦佩地看向了这位小眼睛的将军,由衷地佩服道。

    “不错,周兄之言,可谓神来之言,一言即出,我等立刻茅塞顿开。”成德军大将墨君和,也倾佩有加地附和道。

    ......

    无意之言,竟然得到了众人的如此钦佩,周然的尾巴,瞬间就翘了起来。

    只见他立刻昂起头、挺起胸来,一派有为高士的做派,向着众人摆摆手,一点不客气地道:“咳咳,不是老周我太聪明,而是诸位也太愚鲁了;英明神武,如我老周这样的人物,从来都是千年一遇、万年难觅的。”

    “老周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呃,那位兄弟,你想说啥,没关系,捡好听的,来上一段,我老周一定笑纳。”

    “哎呦,别、别、别,媳妇儿,你轻点......”

    还未等他说完,站在他身旁的鱼翠微,就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就伸出玉手,揪起了他的耳朵,把他牵了下去了,免得这家伙,继续留在这里,丢了姚州几位的脸面。

    不得不说,这家伙,同文兰和阳光那两个小妮子一样,都是福将。

    关键时候,出言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危机时刻,也总能稀里糊涂地化险为夷,不得不让人羡慕和赞叹。

    周然虽给出了另一个思路,可朱洽的脸色并没有轻松多少,他也知道刚刚自己失态了,经朱璃这么一拦,他就恢复了心智,沉声道:“这位小朋友,言之有理。”

    “若是破阵,在限制兵力、水火不用的情况下,我们的确破不了,梁伯的死阵;可是对付人,我们还是能想想办法的。”

    “若是老道猜得不错的话,位于大阵中枢之人,必然是梁伯本人;此人修为奇高,当然境巅峰的修为,即便是老道在其手下,也只能沦为被动挨打的货色。”

    “梁伯麾下,三大凶将,来喜、赢发、和李奴儿三人,尽皆都是释然境巅峰的高手;此三人,必然率部拱卫在四周,不杀三人,死阵难破。”

    一听主持大阵的四大高手,竟然都是如此奇高的修为境界,朱璃身边的一众藩镇大员,脸色显得更加难看了。

    大家都是武人,虽然他们没有达到那个境界,但绝不妨碍他们,了解这些境界。

    一听对方,最差的都是释然巅峰的武道修为,众人的小心肝,又止不住地跳了起来,脸色一片铁青。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璃突然开口道:“前辈,我想你误解了周然兄弟的意思了,他说的对付人,朱某认为,是对付那些府卫,而不是统帅他们的大将!”

第四五五章 将出

    “不错,对付高手不容易,可是对付那些僵尸似的府卫,那就容易多了,不是吗?”朱璃话音未落,韩雉就连声附和道。

    众人闻言,无不默默颔首,深以为然。

    周然的无心之言,经由朱璃释疑,立刻就得到了列位大佬的认可;就连老道朱洽,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见到了这一幕,尉迟槿的嘴角,不为人察地就勾勒起一抹自得的微笑;那是爱人出彩,心有荣焉的笑容。

    只是这抹会心的微笑,刚刚涌起不久,这位娘子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她小脸一变,立刻鼓涨了起来,气鼓鼓地,活像一个气包子。

    为了不让朱璃专美于前,这位娘子,立刻指着双方之间,那缓缓转动的死阵,沉声开口道:“死阵和八阵图十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八阵图始现于皇帝时期,后经姜太公、司马穰苴、管仲、孙武等人不断改良;直到三国时期,诸葛武侯才将它完善成功,并让它的威力,达到了顶峰。”

    “阵法兼容井田、道家八卦等排布演变,内蕴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大阵式。”

    “可若是有人认为,八阵图只有八大阵式,那就大错特错了。”

    “八阵图,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西北为乾,乾乃天阵;西南为坤,坤乃地阵;东南巽居,巽乃风阵;东北艮居,艮乃山川,山川出云,即为云阵。”

    “整个大阵之中,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勾连、曲折相对,总共拥有八八六十四阵。”

    “一旦布出,威力无比,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一阵临敌,两阵相从,攻守兼备、隐显莫测,迄今为止,无人可破。”

    “可死阵不同,死阵虽然同样凶名在外,却少了诸多变化;这样一来,就给了我们蚕食它的一个机会,依在下看来,可选精锐士卒,循环往复,用水磨的功夫,一点一点磨死对方的府卫。。”

    以一介娘子之身,却有这番见识、如此的认知,可见尉迟槿绝非泛泛之辈;巾帼不让须眉之名,绝非空穴来风。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朱洽就立刻反驳道,“依老道来看,尉迟娘子的方法虽然可行,但却稍欠稳妥,人选方面,我们必须仔细商榷。”

    众人闻言,不由自主地就望向了这位神奇的老道;要知道,尉迟槿所说的精锐士卒,必然是军中老卒,百战不殆、漠视生死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的人选,朱洽老道却认为,还不够资格前去破阵;那这位老人家,到底认什么层次的人选,才有资格去破阵呢?

    诸藩大员,无不好奇有加。

    迎着众人那凝重的目光,朱洽老道伸手指向中央的死阵,肃然地向众人道:“诸位请看,死阵同样是由八大阵势组成,除了主持大阵的梁伯之外,每一座大阵,皆有一员大将出镇。”

    “除了来喜、赢发、李奴儿这三大凶将外,扬州的那位田将军、河东的那位武道天才史建瑭将军、以及东川的罗璋、凤翔的薛知筹、延的王行瑜,也同样统率一阵。”

    “老道在此,姑且不论三大凶将有多狂猛;光是诸位熟知的田、史建瑭、罗璋、薛知筹、王行瑜等人,尽皆都是勇冠三军、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悍将。”

    “若是依尉迟娘子之言,派出军中精锐,前去抹杀死阵之中的府卫;试问,对方有这等大将坐镇阵中,诸位认为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呢?”

    “精锐悍卒,固然是军中的中坚、骨干力量,他们虽然身经百战、漠视生死,可若论起身手和技巧,就显得太过拙劣,实非出击的最佳人选。”

    “那依道长之言,我等要以什么样的阵

    容,去磨杀对方的府卫呢?”朱全忠双眼眯起,一脸认真地问道。

    别人朱全忠或许不清楚,可扬州大将田、河东大将史建瑭,这两个人,他绝对清楚地知道,对方有多厉害。

    毕竟,杨行密和他交过手,而李克用又是他的死仇,这两位的麾下有哪些能人,朱全忠又岂能不调查清楚呢。

    毫不客气地说,田的武力,绝对能排到扬州大将的前三;而河东的史建瑭,除了河东第一猛将李存孝之外,对方在河东,几乎无人能敌。

    这两个人都出来了,朱全忠又岂能掉以轻心。

    朱洽闻言,淡淡地扫了己方的所有藩镇大员一眼,毅然道:“如果老道说的不错的话,诸位的麾下,应该都有暗卫吧?”

    暗卫的存在,虽然人人都知道,但被人当面提起,很多大员,估计还是第一次碰到;一听朱洽提起暗卫,众人的脸上,立刻就涌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可是不等他们开口,朱洽就立刻道:“诸位无须否认,有没有这样的存在,大家谁不是门清得很?”

    “暗卫出自军中,历来都是军中的战兵之王。”

    “这些人被诸位挑选出来,又进行了更加极端的训练和培养,毫不客气地说,他们中即便是普通的卫士,也堪比军中的校尉、和裨将,老道没有说错吧。”

    “若想在三天时间内,啃下死阵这样的硬骨头;老道认为,诸位不但要猛将尽出,还要各自调集三百暗卫,使得大将和暗卫,相间排布、攻守相望,如此循环往复,才有可能啃下梁伯的死阵。”

    面对朱洽的提议,众人尽皆没有出言反对,身为一方大员,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一员猛将在短兵相接之际的作用。

    军阵对弈,说白了,就是直接考验短兵相接的群架能力,在这种场合下,所有的阴谋诡计,尽皆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起来,**裸的就是挥拳头、亮肌肉的时刻。

    组成死阵的大将,任何一人,都有镇戍一方的能力,若是他们不能拿出对等的阵容,别说磨死、磨灭对方的府卫,自己麾下,不被人砍杀殆尽,就算是幸运的了。

    一见众人默然,朱璃就知道,他们对朱洽的提议,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因此,他正要开口,号召大家赶紧出人,也好尽早地攻灭,李法主自以为无敌的死阵。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人在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袍后襟。

    随着感应,朱璃缓缓地转过头去,只见一直傲娇得犹如白天鹅般的尉迟槿,此刻,却窘迫得一如初见生人的羞涩小娘子一般。

    这副神情,倒是很少在对方的身上呈现,朱璃感觉十分好奇,没并没有出声,而是向着对方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随着眼神的递出,一道低若蚊讷般的声音,涩然传来:“我麾下没有暗卫!”

    即便是身为自然境巅峰的朱璃,也是愣了半天,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很显然,若是每个大员,都要派出三百暗卫高手,尉迟槿这位新鲜出炉的幽州总管,无疑就要当众出丑了。

    原因很简单,她上任幽州总管的时间并不长,你让她去哪里找来三百暗卫高手;以前的李可举,或许培养过一批暗卫,可大家都知道,李可举可是败逃过一次,麾下的精锐早就死了个干净。

    因为那次败逃,李可举就对权势和地位,失去了争夺的念头,这从整个幽州的重要关隘,李可举全都委托河朔的大将去镇守,就可以看出来。

    没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培养暗卫的必要了。

    轮到尉迟槿上位的时候,只有岳鹏举、高远、张归厚等人,让出的数万府卫;整个幽州,哪里会有什么堪比裨将实力的暗卫存在,而

    且一下子还要派出三百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遇到这种措手不及的事情,也难怪尉迟槿会如此窘迫;当她环顾四周时,发现能够让她开口请援的人,仅仅就只有朱璃一个罢了。

    这个情况,顿时就让这位傲娇得犹如孔雀一般的娘子,不得不憋屈地低下高傲的头颅,受气小媳妇一般地向朱璃请援道。

    有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尉迟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朱璃就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柔声应道:“没事,你让贺若弼、文兰、和阳光三人,尽管出战就好,他们将要率领的人马,我自有安排。”

    “嗯。”一直高傲得犹如白天鹅一般的尉迟槿,一见朱璃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加羞窘了起来,一如将脑袋插进翅膀下的小黄鸭似的,十分难为情。

    甩了人家,还处处让人家帮衬,这简直无法想象;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知道的人,也只有朱璃身边的寥寥几个人罢了。

    正在这个时候,驻马屹立于大阵之前的李法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放声嘲讽道:“怎么了,朱璃,我的怀化大将军,你们这些人难道还没想好吗?”

    “世人皆道,河朔朱璃,英雄无敌;河南朱全忠,当世曹孟德;徐州韩雉,齐鲁虎。”

    “当然,还有姚州的关云长、沧州的王处存、冀州的王、贝德的朱、杭州的董昌、宁的王重盈,你们这些被世人称作当世枭雄的人,现在怎么磨蹭得一如妇人出门似的。”

    “依李某来看,什么狗屁英雄,当世曹孟德,也不过是扎标卖首、色厉胆薄之辈罢了。”

    “放你娘个狗臭屁,你才是插标卖首之徒,你全家都是插标卖首的贱货,信不信俺老周,今天活埋了你这贱人。”刚刚被媳妇教训了一顿,正愁着有气无处撒的周然,一听到李法主出言侮辱了本方大员,想都没想,就一蹦三尺高,冲着李法主对骂了过去。

    “嘁,我说周家姐夫,你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什么,凭白拉低了自己的水准。”文兰闻言,白了周然一眼,故意扯着嗓子、不屑地附和道。

    “那可不,李家老贼,大放厥词,简直臭不可闻,周家姐夫竟然还跟他一般见识,真是凭白拉低我们两姐妹的素质。”阳光同样出口不饶人,立刻接着文兰的话大声喊道。

    ......

    这三个和稀泥、打酱油的大将,终于混到了一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李法主埋汰个没完,瞬间就气得李法主双目喷火、睚眦欲裂。

    只见他瞪着一双火冒三丈的双眸,阴狠地盯着周然三人,那样子,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冲上来,撕烂掉周然三人,那没遮没拦的嘴巴一样。

    对于李法主的挑衅,朱璃一方的大员,没有一个理会对方的;大家正忙着调兵遣将呢。

    不大一会儿,破阵的队伍就聚集了起来。

    河朔的朱琊、李孤峰、岳云三人,尽皆披甲挥兵,策马而出;幽州贺若弼、文兰、和阳光,也丝毫不慢,立刻纵马跟上。

    姚州同样出将三人,分别是李天府、杨柳叶、和周然;徐州三将,分别是季布、王敬武、和王师范。

    另外,还有河南王彦章、盖松涛、鲸布;宁王珂、李瑭、郭;冀州墨君和、段亮、马珂;沧州王郜、甄琼章、唐弘夫;贝德朱裕、丘弘礼、安知建;杭州钱、吴繇、朱瓒。

    十位将军、和总管大员,每人尽皆派出三员大将;除了河朔、幽州、姚州、徐州、河南五方;其他藩镇派出的大将,尽皆都是留名青史的大将。

    总共三十位战将,统帅三千名,堪比校尉、裨将实力的精锐,策马如龙,径直杀向了中央的死阵。

第四五六 非常规、非常人

    支持寿王的一方,终于出动了人马。

    看到策马而出的对方精锐,李法主的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奸计得逞似的嘲讽。

    一看到对方,一下子就出动了三十员大将,几乎无一不是威震三军的猛将,李法主就更加开心了。

    老家伙兴奋地暗忖道,不怕你们出动的人手多,就怕你们认怂了;现在既然出来了,就等着收尸吧,梁伯的死阵,可是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长刀锃亮、千马长嘶,携裹着冲垮一切的势头,冲向了死阵。

    这一切,似乎正在循着他的阴谋,顺利地进行着,终于让他放下了心来,挥手就带着李狂霸和来护儿,返回了本阵。

    可是,事情真是循着他的阴谋,顺利进行着吗?

    当李法主返回本阵,回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起来。

    循着他的目光,只见一队千余人的精锐,杀气凛凛、啸冲如虎般地冲向了死阵;为首一将,舍我其谁、霸道无匹,正是怀化大将军朱璃的弟弟,朱琊。

    朱琊亲自出马,对于将朱璃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李法主来说,应该高兴才对,脸色为啥黑了起来?

    当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位霸气冲天、纵马挺抢的河朔二将军,在距离死阵的伤门,还有一枪之距的地方,突然一个立地旋转,硬生生地勒住了战马,掉头就向一侧冲了过去。

    而紧随在其后的李孤峰和岳云二人,也有样学样,毫不犹豫地勒马掉头,循着朱琊的足迹,一路冲向了一侧。

    了解八门金锁阵的读者,应该都知道,若是有人前来破阵,布阵的一方,一般都会让对方从伤门而入。

    而对于破阵的一方来说,率部突阵,途经伤门,必然是一场硬仗,这一仗不得不打;可是眼下,朱琊连理都没理张口以待的死阵伤门,径直冲向了一侧。

    他这是什么态度,真是诚心来破阵的吗?

    看到对方遇门不入,李法主的心底,突然就涌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脸色自然不好看。

    至于跟在河朔人马身后的姚州李天府、杨柳叶、周然,还有幽州队的贺若弼、文兰、阳光,以及杭州的钱四人,也同样率部冲向了一侧。

    一千精锐,在十位大将的率领下,犹如一条突然掉头的灵蟒一般,绕开了伤门,反而将三千死阵府卫,给围了起来。

    对方前来破阵,却不入死阵,反而绕着死阵兜起了马来,到底想干什么?

    不,这些纵马而来的精锐,绝对不仅仅是兜马溜风,跟在李天府身后的周然,突然就扯着嗓子,大声向着李天府道:“嗨,大舅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帮傻乎乎的家伙,还以为我们会冲进阵去,和他们硬拼,真是笑得我肚子疼,自己蠢就算了,还以为别人跟他们一样蠢,哈哈哈!”

    “一个个的,蠢得跟猪似的,还想算计我们,我看啊,他们还不如滚回娘胎里重造一遍,再来和我们斗吧!”

    “哈哈哈,对,滚回娘胎重造一遍再来。”李天府大声附和。

    “滚回娘胎重造!”

    “滚回娘胎重造!”

    “滚回娘胎重造!”

    ......

    李天府身为姚州主将,带头起哄,麾下将士自然跟从,齐声吆喝不停;继而,河朔、幽州的鬼卫,也立刻跟风喊起。

    这一千精锐,一遍纵马飞奔,一遍扯着嗓子,大声嘲讽死阵的所有将士,直接把镇戍死阵的八名大将,以及主持大阵的梁伯,气得脸色通红,胸口好似拨浪鼓似的,起伏不停。

    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支持吉王的一方大员,神情就疑惑了起来。

    “两军对峙,对方竟然纵马游离于军阵之外,莫不是嫌弃我军的将士,箭矢不利乎?”西川王建,立刻拽着书袋子,大声怒斥道。

    “杨某曾闻,怀化大将军朱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今天的这个安排,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杨行密凝视着场中,摸着下巴,狐疑起来。

    “朱璃和朱全忠,全都是诡诈如狐之辈,如此行事,必有蹊跷!”吃过朱璃和朱全忠亏的李克用,反而一反常态,言辞凿凿地断定道。

    ......

    望着游离在死阵之外的朱琊等人,听着对方麾下的那些将士,污言秽语般的嘲讽和侮辱,一直养尊处优的梁伯,以及他麾下的三大凶将,就开始不淡定了。

    不过在梁伯看来,对方以为这样,他就奈何不了对方了吗,简直就是笑话;对方如此乱来,完全不谙兵法,必然自讨苦吃。

    一念萌动,只见梁伯立刻示意身边旗手,挥动起了手中的大旗。

    组成死阵的将士,看到中心处的旗号变动,立刻就知道主帅下令了。

    只见大阵的外围,无数府卫闻旗而动,无数枚一人多高的巨盾,顷刻之间,顺次立起,整个战场,立刻就是一阵“咣、咣、咣......”的立盾之声。

    须臾之间,整个死阵,一如用巨盾扎起来的羊圈一般,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于此同时,也就在大盾竖起的一刹那,死阵之中的千余弓弩手,立刻张弓搭箭,箭矢倾斜六十度向上的方向,向着策马奔腾在死阵之外的朱琊等人,抛射起毒箭来。

    “嗖、嗖、嗖......”

    刹那之间,幽蓝色的寒光,就映满了所有人视线;放眼处,满目都是蓝汪汪的瑰丽之色,那是剧毒的颜色。

    箭矢喂毒,其色斑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不过,即便知道那是毒箭,对峙双方的大员,依旧没有人,开口叫破。

    大势之争,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有人叫破,也不过是贻笑大方,没有人会理会他的。

    当无数支侵染着剧毒的羽箭,破空冲上天际之时,整个空间,立刻散发出一阵腥臭的气味。

    那些啸冲而出的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度后,立刻箭头一垂,接着就俯冲而下,径直冲向了游龙一般的朱琊等人。

    “啊......”

    就在此时,一声嘶吼,磅礴而出,春雷炸响般凭空暴起,尖锐的狂啸声,刺激得所有人的耳膜,尽皆疼痛欲裂。

    音波如涛,涛翻浪卷,眨眼之间,就席卷了一片长空,震得整个空间,都乱颤不已。

    那是朱琊的“龙鸣狮啸”,无数垂射而下的毒箭,在朱琊的音波攻击下,瞬间就出现了紊乱不齐、摇摇欲坠之态。

    这阵紊乱,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也就是一个刹那的功夫。

    可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中,龙鹄山的大宫主李天府,猛地鼓动了两腮,一如蛤蟆吹天一般,“噗”的一下,就喷射出一道晶莹的酒水。

    酒水剔透,喷溅如龙,水龙舞天,摇头摆尾。

    放眼望去,就见那绵亘无穷的长啸声中,一条晶莹瑰蓝的游龙,眨眼之间,就腾空而起,滴溜溜地绕着死阵,溜过了一道浑圆的圆弧。

    圆弧看似随意,却又十分精准地悬浮在了羽箭的下方,平铺成一道宽阔的水带,死死地拦截在毒箭的必经之路上。

    那些暴雨般的毒箭,毫无意外地就垂落到了蓝色的水龙身上。

    水有浮力,无人质疑。

    虽然李天府喷射的酒水很少,可耐不住他功力高啊,比起那些抛射羽箭的弓弩手,不知要高出多少。

    看似来势汹汹的毒箭,在经由朱琊和李天府两次的阻隔之后,原本势若流星般的抛射,瞬间就变成了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了。

    “刷、刷、刷......”

    只见纵马游走在死阵四周的骑士,瞬间就挥动起手中的长刀、尖刀、板凳等武器,轻轻一拨,就将这些毒箭,全都拨到了一边,轻巧得几乎混不着力。

    死阵中的精锐府卫,射出的第一波毒箭,就这样轻巧地被朱琊和李天府,给联手破解了,数千支毒箭,竟然没有伤到一个精锐骑士。

    马蹄呼啸,奔腾如龙。

    轰隆的马蹄声,一如奔腾呼啸的海潮一般轰鸣不断。

    朱琊、李天府等千人精锐,仍旧好似一条狂躁的狂龙一般,围绕着死阵旋转不已;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凌空俯瞰,他们的千人骑兵,就好像一条暴躁的狂蟒,紧紧地裹住了中间的“玄龟”,使之不能游弋分毫。

    一波毒箭,竟然一点战果都没有,倒是让主持大阵的梁伯,愤懑了起来。

    想他梁伯,好歹也是一方巨擘,跺跺脚都能让这片华夏的天地、颤上三颤的人物;可是如今,他亲自出马,竟然连敌人一根毛都没有伤到,他这老脸实在丢不起啊。

    一波倏平,梁伯立刻示意旗手,再次挥动大旗。

    大旗挥动,毒箭如雨;迎接它们的还是朱琊的“龙鸣狮啸”,以及李天府的“水龙天舞”,继而就是骑士们不屑的一格。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梁伯不能给朱琊等人造成伤亡,他就越不信邪。

    大旗挥动得愈来愈频繁,羽箭抛射的频率,也越来越快;裂金碎石般的狂啸声,也不断地嘶声而起,整个战场的上空,还有一条晶莹剔透的蓝色水龙,不断地徘徊在消散和清晰之间。

    伴随着轰鸣的马蹄声、伴随着破云裂霄般的狂吼声、伴随着一条弄涛戏水般的水龙,肆虐长空;千余位,身手堪比裨将般的精锐,不断地挥舞出银光匹练,将所有的毒箭,格崩到一边。

    如此一幕,倒是让观战的双方大员,无不心生疑窦,这到底是谁在破阵、谁在布防啊,攻守双方,好像完全颠倒了位置了吧。

    整个战况,即便是让能征惯战的大将来看,他现在怕是也看不懂了。

    “娘的,到底在搞什么?”望着场上的怪异一幕,江左的刘汉宏,这位暴躁的节度使,突然暴了一句粗口。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不淡定了,李克用圆睁着一只独目,沉声道:“不对,对方是来破阵的,怎么可

    能只是挨打,却不还手呢?”

    “这其中一定有诈。”李克用的口气十分笃定。

    骤然听到李克用的质疑,李法主脸色一青,立刻惊呼道:“箭矢,对方是在消耗我方的毒......,不,是羽箭,对方是在消耗我方的羽箭。”

    一言惊醒梦中人,闻听这道惊呼的大员,立刻恍然。

    场上的一幕,给人的感觉,不正如李法主所言的那样吗;朱琊等人,纵马飞窜,甘心做靶子,不断地诱使梁伯等人,抛射羽箭,毫无疑问,打的就是消耗他们一方羽箭的目的。

    迄今为止,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梁伯的毒箭,想必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唐末乱世,武人乱国,所有的地方节度使、以及一方镇将,几乎都对军旅的惯例,知之甚详。

    但凡大战,弓弩手一般都会带有三篓羽箭,一篓五十支;类似梁伯这样,不断地下令抛射,大半个时辰下来,每一位弓弩手,至少都抛射出了上百支羽箭了。

    直到现在,他们看明白了又能怎样?

    朱琊、李天府率领的千余精锐,不断地围绕着死阵策马奔腾,搞得就像上万骑兵奔袭似的,他们即便发现了真相,放声大喊,梁伯也听不到;派人前去传话,可外面又有骑兵阻隔,明白上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跟没明白有什么区别吗?

    李法主虽然看出了朱琊等人的目的,可对结果一点影响都没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死阵,突然哑火了。

    无他,阵中的府卫,随身携带的毒箭,全都射光了;他们即便想射,也没箭了啊。

    一见对方突然熄火,朱琊等人的神情,就是一阵放松。

    若想啃下死阵府卫,毒箭无疑会成为最致命的威胁,现在这颗带毒的獠牙,被他们不知不觉中,给拔了下来,下面就是硬啃的时候了。

    不过,他们这一队,也要歇歇了。

    梁伯羽箭告罄,正在李法主心急如焚之际,他突然发现,朱琊等人竟然撤了。

    这是什么意思,正常情况下,消耗完对方的羽箭,不是正好趁势冲击的时刻吗,这个朱琊难道是猪脑子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撤退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随着朱琊的撤退,河南大将王彦章、宁王珂、冀州墨君和等千人精锐,瞬间就策马冲出。

    同样是千余精骑,同样是十元悍将,这些人甫一冲出,就衔着朱琊等人的尾巴,立刻又将死阵给团团围在了中间,彼此衔接,毫无一丝破绽。

    这个千人队一上来,可不像朱琊等人那么客气了,仗着马快功高,这些人一边策马游走在死阵的边缘之处,一边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没头没脑地砍在了巨盾之上。

    “叮、当、叮、当......”的钝器相撞之声,瞬间响彻满场;这赫然的一幕,彻底看呆了李法主一方的数位大员。

    这个时候,他们如果还看不出朱璃等人的策略,那他们就是猪了。

    对方分明就是不想给死阵的府卫,一点修整的时间,就是要生生地磨死这些府卫,一句话,他们无意破阵,旨在灭人。

    看明白了朱璃等人的意图,这还不是他们最惊讶的;最惊讶的还是战场上,那些精锐骑士的武力。

    同样都是精锐,可那些马上的精锐骑士,每一次轮击之下,竟然都能砸得一人高的铁盾,凭空矮下去尺许。

    盏茶功夫,策马奔腾的骑士,就将完全遮住府卫全身的大盾,硬生生地砸矮了三尺;当那些组成死阵的府卫,全都暴露出脑袋和前胸之际,奔行的骑士,已经不再轰击大盾了,转而开始轰击那些府卫的脑袋来。

    直到这一刻,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只见王彦章率领的千余精锐骑士,他们手中的大刀、长矛、巨斧,高高挥起,拼命轰下之时,众人除了听到“崩、崩、崩......”的声音外,竟然不见一个府卫倒下。

    看那骑士之中,有一名骑士,使用的是双刃斧,光是看那分量,起码也有几十上百斤。

    再加那人五大三粗,一看就是膂力过人之辈,就是这样的大汉,竭尽全力地挥起了重斧,轰在一名死阵的府卫头上时,那名府卫也只是一个踉跄,连一丝血痕都没有迸现。

    试想一下,一柄百斤巨斧,砍在人的脑袋上,被砍的人竟然屁事没有,你会是什么感觉。

    惊异、甚至惊悚!

    见到了这一幕,不但朱璃一方的大员知道有诈,就连和李法主站在一边的大员,也看出了诡异;这些府卫有问题,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怪不得代表寿王一方的大员,竟然不以常规方法来破阵,原来李法主请来高人,摆出的这个大阵,不但使用了剧毒淬兵,连所有的府卫,都变得如此诡异了。

    想到了这里,李克用、杨行密、李茂贞等所有支持吉王的人,在看向李法主时,不由得就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第四五七章 金戈铁马

    而同朱璃站在一起的数位藩镇大员,看到这令人咂舌的一幕,脸都绿了。

    冀州王立刻惊呼道:“娘的,这还是人吗?”

    一言未尽,就见这位少年总管,立刻扭头看向了朱洽,恭声道:“道长,听前辈所言,山海盟的梁伯,乃是通过蛊虫控制府卫的。”

    “晚辈不才,还请前辈赐教,那位山海盟的左使,到底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蛊虫呢?”

    “如此变态的蛊虫,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府卫一旦被种下那种蛊虫,赫然就变成了刀枪不入的铁疙瘩了!”

    “不错,那种蛊虫使用在军阵上,只需千人精锐,就堪比数万人马,朱某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蛊虫。”

    “若是朱某有此蛊虫,还用摆什么阵,直接让这些被控制的府卫,径直向前冲杀就好了。”朱全忠双眸放光,显然对于被蛊虫控制的府卫,那惊人的防御力,垂涎不已。

    不但是朱全忠,除了朱璃几人外,几乎所有的藩镇大员,都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朱洽;这些坐镇一方的大员,似乎都对那种控制府卫的蛊虫,起了觊觎之心。

    淡淡地瞥了这些人一眼,朱洽冷然道:“至于那是什么蛊虫,老道哪里会知道;若是老道知道的话,死阵可就不止梁伯可以摆了,老道说不定,也能鼓捣出一个来。”

    “应该是嗜血金刚蛊。”朱洽声音未落,站在弈江南身边的龙伽,就开口坦言道,“不过,如果仅仅只是嗜血金刚蛊,对方的存活,绝不可能那么长久。”

    龙伽,是巫神教的圣女,巫神教最擅长的就是毒蛊;提到蛊虫,这位巫神教圣女的话,显然可信度更高。

    而且列位大员都听说过,故诏的巫女,极擅御蛊,因此,对龙伽之言,众人无比信赖。

    “嗜血金刚蛊,是有时效限制的,正常人被种下嗜血金刚蛊,最多只能存活半刻钟左右。”不等一众藩镇开口,向龙伽打听嗜血金刚蛊的近一步资料时,另一位巫神教的圣女,夕瑶,又插言道。

    “山海盟的梁伯,在那些精锐府卫的身上,种下了嗜血金刚蛊,却能够让他们存活这么久,可见,这个所谓的死阵,必然有神奇之处。”

    很显然,夕瑶的言外之意,就是被种下嗜血金刚蛊的那些府卫,能保持到现在还不死,必然是与死阵有关。

    这样一来,无疑等于在一众藩镇大员那火热的心头上,泼下了一盆凉水。

    半刻钟不到,也就是后世的七分钟多一点的时间;若是给一名高手使用这种蛊,或许还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给普通精锐使用,就显得太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即便有那样的高手,谁又会舍得给他种下,这种必死的蛊虫呢;现在看来,梁伯的死阵,确实非同凡响。

    夕瑶之言无疑打消了一众藩镇的觊觎之心,朱洽赞许地看了对方一眼,接口道:“死阵,确实十分神奇,梁老贼改进八阵图、研究八门遁甲不成,竟然被他弄出了这么个四不像。”

    “虽然是四不像,可其中内蕴的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天地至理,还是极为强劲的。”

    “如果老道猜测不错的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被种下嗜血金刚蛊的府卫,才能保留一丝神智,一直存活不死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些府卫砸不烂、也轰不破,难道就这样耗着吗?”官二代出身的王处存,似乎有点不耐,不免抱怨了起来。

    “那又未尝不可?”朱璃淡淡地瞥了王处存一眼,镇定自若道,“龙伽娘子、和夕瑶娘子,已经说了,只要被种下嗜血金刚蛊的人,很难活过半刻钟。”

    “可诸位看看场上的那些府卫,他们现在依然还活着,这说明什么?”

    “从对方摆下大阵,到现在为止,应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吧;如果两位娘子所言属实,我们不难推测出,那些参与布阵的府卫,必然不能离开大阵;只要他们离开大阵,说不定,立刻就会化作一具尸体。”

    “这样一来,对方已经化为一块,不能擅自移动的石雕了;而现在,我军一没入阵,二来又消耗光了对方的毒箭,只有我们攻击

    他们的份儿,他们想要反咬一口,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了。”

    “形势如此,继续消磨下去,局势只会对我们更加有利,为什么不磨下去呢?”

    “朱某相信,再坚硬的事物,也有一个度,当攻击力超过这个度的话,诸位还怕轰不碎对方的大阵吗?”

    众人闻言,无不颔首默认了朱璃的分析;即便连不耐烦的王处存,一听有利可图,也打起了精神。

    战场之上,战马狂嘶、兵器交击,双方有攻有守,拼杀得十分激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直到现在为止,死阵的府卫,依旧没有折损。

    目前,负责消磨对方的人马,乃是河南大将王彦章率领的千人精锐;望着麾下,无论怎么狂砸、猛砍,就是砍不死一个府卫,王彦章的脸色也变了。

    历史上的王彦章,一生只败给过两个人,其一自然是李存孝,至于这第二个人吗,自然就是天才将军史建瑭。

    当然,史建瑭现在还小,肯定不是他对手。

    身为汴州第一猛将,看到自己的麾下面对死阵的府卫,竟然如此无奈,王彦章怒了,只听他一声大吼:“什么鬼东西,给我死来。”

    一声虎啸,好似晴空霹雳,时间,仿佛都因为他的这一声怒吼,而停滞了一瞬;伴随着怒吼,只见一条镔铁大枪,旋转如陀、一如毒龙穿云般地,狂猛地就扎向一名死阵府卫的喉咙。

    “噗”

    凶狠毒辣的一枪,带着王彦章那滔天般的怒意,瞬间就齐头没入了那名府卫的喉咙,一抹喷泉般的血箭,立刻飙射而出。

    一枪见红,王彦章面无表情,只听他又是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厉喝传出。

    “呀!”

    骏马狂奔,王彦章身在马背之上,手臂只是稍一用力,就将那位被穿喉的府卫,挑了起来;不得不说,被种下嗜血金刚蛊的府卫,生命力确实顽强。

    即便被王彦章挑在空中,那位府卫仍旧没有死去,而是立刻丢掉了大盾、以及手中的兵器,双手张开,死死地攥住铁抢一头,想要将自己的脖子,从铁抢上拔下来。

    好不容易有一个见红的,王彦章自然不会放过对方;一旦他杀死了这人,就能证明,这些府卫,绝对不是无敌的,而是可以被消灭的。

    这样一来,也能提升麾下的士气,他又岂能放过对方。

    想到这里,就见王彦章策马如龙,抖枪乱甩,而那名被一枪穿喉的府卫,就像挂在大枪上的一条破布一般,随着王彦章的抖动,身躯不断地绕着他手中的大铁抢,旋转不停。

    这彪悍、狠戾的一幕,看得双方众人,无论地位高低,无不喉咙发干、两眼发直。

    绕着死阵的四周,王彦章策马奔驰了半圈都没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他给甩死个彻底。

    “呜,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跟在王彦章身后的河南精锐,一见自家将军率先干掉一人,立刻兴奋得大呼小叫、鬼喊狼嚎地欢呼了起来,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整个千人队的士气,也瞬间窜升了一截。

    原来这些劈不动、轰不烂的府卫,也是能被打死的啊;这个印象,瞬间就印在了上千人的心里。

    一枪锁喉、夺命开门红,就是铁证。

    一枪建功,王彦章略有所思,只见他将铁抢一横,又是一声暴喝传出:“金戈铁马!”

    声如滚雷、轰彻四野。

    伴随着王彦章的声音,肉眼可见的一道淡金色声波,瞬间啸冲而出,转眼之间,就绕着死阵的周围,席卷了一圈。

    只要是自然境的修为、或者是自然境修为以上的大将,立刻就能发现了这个蹊跷之处。

    一抹淡淡的金色气浪,翻涌而出,滚滚流转,瞬间将整个骑兵精锐,淹没其中。

    当那些淡金色的毫光,沉浸到精锐骑士的身体中时,旁观之人,立刻就会发现,所有的骑士,精神再次巨震,就好像突然吃了大力丸一般,极端亢奋。

    若是有功力更加深厚的武者,还能发现,那些被金光熏染的骑士周身,总有一抹虚无缥缈

    的气息,在萦绕不停,就是那种飘飘欲仙、淡泊不群的气息。

    有点常识的武者都知道,只有那些晋升自然境的武者,才会在有意无意间,散发出那种气息。

    可是现在,那些被王彦章声**及到的骑士,竟然人人都能散发出那样的气息,这意味着什么呢?

    “金戈铁马”正是王彦章的绝技。

    王彦章出身平民,如今能做到汴州第一猛将的位置,有其本身就能征惯战的原因,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兄弟袍泽们的誓死追随、和永不言弃的信任。

    对于这些手足兄弟,王彦章闲暇之时,也会倾囊相授、严加督促。

    可是,武道天赋这种东西,绝不是人人都有的;他的那些兄弟,有这方面天赋的,几乎凤毛麟角、千不存一。

    即便修炼了王彦章传授的武艺,他们的厮杀能力还是不怎么高明。

    为了这些兄弟的安危,王彦章就研究出了“金戈铁马”这样的绝技,这是一种单方面激发、辅助性的绝技。

    王彦章以一种特殊的方法,将自然境的真息,通过声波,传输给了身边的兄弟;当他们攻击之时,这些真息,就会混在对方的内息之中。

    一旦得到了这种加持,被他金戈铁马辐射到的兄弟,他们的攻击,就立刻堪比自然境的攻击;不但如此,那些被加持者,他们的灵敏性、和防御性也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当然,本领越强的兄弟,他们发挥出的攻击,也就越发犀利。

    这就好比,王彦章的真息是一勺砂糖,其他人的内息都是糖水,糖水的浓度越浓,再加入一勺砂糖后,味道就越发甘甜。

    王彦章施展这样的技能,一次性,可加持一千五百名兄弟,持续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临阵对敌,一刻钟的麓战,足以冲出了一条生路,也可以决定出一场局部战役的胜败了。

    现在他只加持了千人,自然没有问题。

    看在外人眼中,那些围绕着死阵策马奔腾的精锐骑兵,身上就像沐浴着金光一般,一如天兵天将似的,凶残、狂猛地对着死阵周边的府卫一阵狂轰猛砍。

    放眼再看,得到王彦章的绝技加持,那位使用双刃斧的大将,一斧下去,立刻就迸溅出一溜冷艳的血花,形若石雕铁铸似的死阵府卫,终于在金光之中,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

    千万别忘了,河南出战的大将中,还有盖松涛和鲸布这样的高手。

    盖松涛的霸刀之名,可不是白给的,一刀迸现,一如斩开天际的晨曦之光,璀璨而倏然。

    也许在没有见红之前,他对这些府卫,还不怎么上心;可一见王彦章率先挑杀了一人,立刻就激发出了,他的好胜之心,一人一刀,瞬间就化作了人头收割机。

    死阵府卫那坚硬如铁般的防御,在他的刀光之中,立刻化作清水煮成的豆腐,根本就经不起他的砍砍、剁剁,几乎一刀挥出,就有三、四颗头颅,抛飞当空。

    冷艳的血花,处处绽放,一如集体婚礼中,那些盖在新婚姑娘头上的红盖头似的,被人纷纷揭起。

    鲸布同样不凡,手中一柄眉尖刀,一如色狼的眉眼,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贼得堪比无定向的舞台灯光。

    每一次倏忽而去,总能带起点点红梅,迎风怒绽。

    金戈铁马这个绝技,一经施展,死阵府卫立刻就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血腥的一幕,立刻让坐镇死阵的九大高手,全都变了脸色。

    主持大阵的梁伯,脸色一沉,立刻就向着三大凶将之一的来喜道:“来将军,你带两个人,去给我杀了那个王彦章,那小子的绝技,对我们十分不利。”

    正在坐镇一方子阵的来喜闻言,立刻拱手道:“诺,梁左使放心,属下定然不负重托。”

    声音未落,就见这位一脸凶狠的山海盟高手,立刻就向着罗璋和薛知筹示意了一下。

    接到这位凶人的示意,东川的罗璋、以及凤翔的薛知筹,立刻尾随而上,径直向着死阵之外奔行而去。

    看来,府卫的惨死,确实撼动了死阵的根本,这些狠人,也终于坐不住了。

第四五八章 松涛封神

    风,血腥的狂风。

    随着来喜三人奔赴而出,狂猛的腥风,呼啸而来。

    腥风迅疾,穿过绽放的血花,猛地撞击在千余精骑的身上,几欲让他们立刻摔落马下。

    沐浴在风中,你就好像被人丢进了冰窟似的;冷得连骨头里,都在不停地冒着寒气。

    无尽的寒意中,还带着一股钻心的阴毒气息,即便站在场外观战的诸位大员,也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狠毒的阴冷。

    总之,随着来喜三人,从死阵中飞奔而出,给所有人带来的感受,就是十分不舒服。

    站在朱璃的位置,放眼望去,只见为首一人,脸颊瘦长、细眉蛇眸,一看就是阴毒之辈;看到此人,朱璃的脑海中,山海经立即闪现而出。

    尖锐的嘶鸣声,随之而起;一道阴沉、愤然的老声,立刻警示道:“来喜,大唐武周年间酷吏来俊臣的在世之身;来俊臣,《罗织经》的编纂者之一,官至太仆卿;在位期间,贪赃枉法,横行无忌,大兴刑狱、害人无数,毁坏英魂碑主谋之一,凡山海经持有者,见之必杀,英魂叛逃,英魂碑将永不收。”

    洪钟大吕般的朗然之声,经久不息;得到这个讯息的朱璃,他的双眸,立刻就眯了起来,眼波流转中,隐隐有着寒光涌动。

    山海盟的三大凶将之一,来喜,竟然来俊臣的在世之身,这可是个遗臭万年的家伙。

    来俊臣,父亲来操,赌徒出身;来俊臣本人,也是一名游手好闲的无赖,因触犯奸盗之罪,被捕如狱。

    别人锒铛入狱,一般都是倒了血霉;没想到,他这一入狱,竟然为其平步青云,提供了契机。

    由于来俊臣本性奸诈,有口无凭证,更喜欢无事生非、捕风捉影,因为胡乱诬告囚友的原因,入狱不久,他就遭到了刺史王续的一阵毒打。

    不巧的是,不久之后,王续因为犯事,被朝廷诛杀了;这样一来,来俊臣就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按照他的逻辑,他被王续毒打了,而王续自己都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更是被朝廷诛杀了;那么,他被作奸犯科的人打了,是不是就证明他就是个好人了呢?

    为了证明自己是好人、为了报复王续,来俊臣立刻就罗织了王续的无数罪名,并写成了“举报信”,希望送呈上官,以期赎罪。

    俗话说的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没想到,他的那封“举报信”,果真被人送呈了上官,而且还呈送到了武则天的龙案上;武则天看了他的“举报信”,龙颜大悦,从此,他就发达了。

    一路青云抬头上,无限风光步步脏。

    其人在位,大兴牢狱,大臣和李唐宗室遭到他枉杀而灭族的人,多达数千家;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可见,这位酷吏的阴毒。

    见到这么一个万死莫赎之人,难怪朱璃会蠢蠢欲动;要知道,朱璃在没有穿越之前,可是名副其实的愤青。

    不过,酷吏出身的来俊臣,即便重生转世,骨子里,依旧带着一股阴狠、毒辣的气息,就连修炼出来的武功、啸聚而来的气势,都显得血腥而阴寒。

    相比之下,跟在他身后的东川大将罗璋、以及凤翔大将薛知筹二人,他们啸聚的那点气势,在来喜的面前,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完全被后者的气息,给盖住了。

    三人飞窜如风,目标明确,直奔王彦章袭杀而去。

    看在外人的眼中,三人尚未奔出大阵笼罩的范围,就从死阵之中,突然电射而出十数条黝黑的玄蛇;玄蛇灵动而倏忽、迅捷而犀利,眨眼之间,就来到了王彦章的头上。

    身在玄蛇笼罩之下,王彦章瞬间就感到头颅上方,十二个方位,全都在一瞬间,被人给封死了;蛇头阴寒、犀利非常,直指他的全身十二处要害。

    来喜出手了,观战的人群中,只要是武力达到释然境的高手,或者天赋异禀之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动作。

    那从死阵之中,飞窜而出的黝黑玄蛇,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玄蛇,而是十二根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就紧紧地掌控在来喜的手中。

    酷吏出身,武器锁链,也算物尽其用。

    就在来喜出手的同时,东川大将罗璋,立刻就挥动起手中的鲨齿巨剑,掠起一道湍急的气流,悍然地杀向了盖松涛。

    凤翔大将薛知筹也没闲着,只见他立刻将两把喧天五花斧,舞成一簇湍急的龙旋风,飞旋而出,直斩鲸布的腰身。

    三人虽然从来没有配合过,可当来喜袭杀王彦章时,罗璋和薛知筹,就立刻攻向了盖松涛和鲸布,配合得不可谓不默契。

    后者两人,显然是打算缠住盖、鲸二人,不让两人,前去帮助王彦章。

    可是,他们忘记了。

    被朱璃等人,派出来袭击死阵的精锐骑兵,每一队人马,都有十员大将;三人分别对上一个,还有另外七人,他们会坐视不理吗?

    显然不可能,另外七人,虽然不出彩,可全都是自然境的悍将,又岂能坐视;即便不为利益,他们的作为,也必须配得上他们的境界,不是吗?

    来喜三人,这么无视七位自然境高手,本身就是一种藐视,七人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果然,一见到王彦章有难,袭击他的还是一名释然境高手,另外七名高手,立刻就挥动起手中的兵器,飞马赶来。

    放眼望去,只见宁王珂、李瑭、郭;冀州墨君和、段亮、马珂;以及杭州的吴繇,立刻就挥动起手中的兵器,砍向了七根锁链,显然是要为王彦章,分担压力。

    而王彦章本人,又是好欺负的吗?

    自然不是,射猎之争的猎场中,王彦章直接对上了释然境的木辰,力战数百合,都不曾分出上下;来喜也是释然境,而且是只身杀向王彦章的,王彦章岂能怕他。

    “大将搦战,闲杂人等,火速后撤。”

    面对着五条犀利、狠辣的铁锁链,王彦章一声大喝,趁机嘱咐麾下,快点退去;不说别的,就说每时每刻都想着自己的麾下,冲着这一点,王彦章就不是一般的好汉。

    这些精锐骑兵,个个都是暗卫出身,其人虽然狠辣、精悍,但搅合在天玄之战中,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还是让他们早点退去为上。

    厉喝未歇,就见他手中的大铁枪,一如追魂夺命的游魂一般,全力一抖,就立刻点出五道寒芒,寒芒如花,片片锋寒。

    “轰、轰、轰......”

    包括王彦章在内的八大高手,他们手中的兵器,瞬间就和袭杀而来的铁锁链碰撞到了一起,剧烈的冲击,瞬间就让八人,立刻从马背上,抛飞而出。

    汹涌的气流,一如狂怒的海啸,怒袭四面八方。

    无论是战场中的府卫,还是观战的诸藩大员,尽皆都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恍惚之中,这片天地,似乎都在双方的对撞中,突然颤动了一下。

    那情景,就好像泛舟于怒海之上的勇者,遭到骇浪冲击时的感受一样。

    放眼望去,只见一招击退、八大自然境高手的来喜,身躯只是轻微的一个颤动,就立刻止住了身形,继而,只见他突然一声长啸:“王彦章,还不快将脖子伸过来,让你家来哥哥给你个痛快!”

    声如夜枭,凄厉阴寒,闻着心颤、听者惊魂。

    这也是人能发出的声音,简直就是鬼叫啊!

    不提别人听到来喜之声时的感受,单说王彦章见到来喜一击之下,竟将己方八人,全都击落马下,脸色就瞬间凝重了起来。

    他曾和释然境的木辰交过手,自然以为释然境,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可是今天,再和来喜对拼一招后,他就意识到,木辰的实力,绝对不能够作为衡量释然境实力的标准。

    木辰比起这位来喜,简直就不配号称释然高手;同样都是释然境,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

    很显然,来喜这个释然境,战力要比木辰高出了一大截。

    对上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王彦章又岂能不慎重。

    只是,不等他有所行动,那刚刚被击退的十二条锁链,只是稍稍一个回弹,就立刻以更快、更猛烈的速度,弹射回来。

    如果来喜第一次出手,十二条锁链,就好似十二条倏忽的玄蛇一样,灵动、犀利。

    那么,对方再次出手时,这十二条锁链,就立刻化作十二条张牙舞爪的孽海凶蛟,携裹着无边的阴冷、和血腥暴戾的气息,猛袭八人。

    好强的身手,好大的狗胆,王彦章暗啐一声。

    刚才一击,来喜以一人之力,击飞八人,实力确实高强;可王彦章八人,尽皆都是自然境的高手,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这来喜竟然如此狂妄,一击之下,竟然直接袭击八人,难道他这不是狗胆包天吗?

    起码,王彦章是这么认为的。

    来喜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八大自然境高手;八大天玄,立刻暴怒了起来,无形之中,所有人就突然感觉到,天地之间一片寂然,甚至连喘口气,都显得十分费力。

    这方空间的气流,突然汹涌了起来,处于这片空间中的所有人,都好像溺在水中一般,不但被水压压得左右难受,还喘不过气来。

    迎着凶蛟出海般的锁链,王彦章为首的八名自然境高手,立刻动了;有人啸扑如虎、有人飞窜如龙,有人急掠如电、有人奔袭如虹......

    毫无疑问,八大高手,全都倾尽了全力。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明白,繁芜的招式、绚烂

    的武技,统统都是多余的,唯一能够,带给他们一线生机的,只有精气神全都合而为一的拼死一击。

    天空之中,九大高手,全力一击。

    大地之上,组成死阵的府卫,匍匐一片;即便有神奇的大阵,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相生之力,他们还是被这股压力,压倒在地,甚至连一根小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石破天惊的碰撞,即在眼前,让盖松涛和鲸布二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来;当然,他们的对手,罗璋和薛知筹二人,也神态凝重地倒蹿而回,瞬也不瞬地望向了空中。

    “既然你找死,那就来吧!”王彦章望着狂妄无边的来喜,一脸阴狠地嘶吼道,“王某生于乱世,投身军旅,身经百战,从未怯过,若是能够战死沙场,实乃王某平生所愿,何憾之有!”

    一言即出,这位河南第一猛将,一如孽龙惊天,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鸿般的玄芒,霹雳闪电一般地挥抢撞向了黑色锁链。

    “轰”、“轰”、“轰”......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剧烈的碰撞,瞬间让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整个空间,一如沉沦到了无尽深渊中似的,放眼处,一片漆然,任何东西都看不到。

    不仅如此,脚下的大地,也似承受不了这般激烈的碰撞,颤栗的一如筛糠的簸箕一般,不断晃动的同时,还发出无尽轰鸣般的呻吟声。

    就在这世界末日般的碰撞中,就在这四野昏沉、天地无光的环境中,即便是身为当然境高手的梁伯、以及跟在李克用身边的遒骷,也有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更遑论其他人了。

    一些修为高深,或者天赋异禀的人,当他们再次能够看清战况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冷艳的猩红。

    那是血的颜色、那是生命的挥洒,飞散满空的血花,一如纷飞的红梅,璀璨无比,却又冷艳凄美。

    来喜手中的十二条锁链,化作的十二条凶蛟,竟然有六条击中了目标。

    放眼场中,除了河南大将王彦章,以及杭州大将钱之外,参与围攻来喜的其他六名大将,不是被锁链贯穿了胸口,就是被锁链砸碎了脑袋。

    这就是山海盟中,凶将的战力?而且还是在以一敌八的对峙中。

    即便是王彦章和钱二人,虽然还能勉强站起身躯,却也在疯狂地吐着血;给人的感觉,他们的鲜血,就好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地从二人的口中,狂涌而出。

    来喜以一敌八,瞬杀六人,凶将之名,当之无愧。

    造成这样的战果,凶将来喜,又怎么样了呢?

    他自然也不好受,只见这位前世的酷吏、今生的凶人,身上的要害部位,赫然插着六件不同类型的兵器,有长枪、有铁矛,有大刀、有利剑,等等。

    猩红的鲜血,一如喷泉一般地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比起王彦章和钱来,来喜的情况,同样凄惨。

    就在众人发现他们如此凄惨之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见一抹银光,突然暴起。

    银光倏然,一如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束,斩开混沌、劈开长空,甫一出现,就来到了来喜的身前,快,快到让人,根本就应接不暇。

    “混账,竟敢偷袭......”居中控制死阵的梁伯,甫一看到那抹光束,袭杀向来喜时,就立刻惊怒交加地喝骂了起来。

    其实,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帮助来喜挡下这道袭击;可是,一旦他离开了大阵中枢,这方死阵,就会不攻自破。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梁伯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也正是由于这一瞬间的犹豫,那道转瞬即逝的惊艳之光,无比顺利地,就砍下了来喜的头颅。

    来喜、来喜,一战惊奇、一战休矣。

    同一时间,正在观战的朱璃,他的脑海中,山海经再次闪现而出,恢弘的老声朗然而起:“浩浩神州、钟灵俊秀,豪杰辈起、英雄丛出。”

    “涿鹿之战,天下归一,时有神将,扶炎黄而王天下。”

    “神将者,一曰:直符;二曰:蛇;三曰:太阴;四曰:**;五曰:白虎;六曰:玄武;七曰:勾陈;八曰:朱雀;九曰:九地;十曰:九天;末曰:青龙。”

    “今有山海经持有者朱璃,手刃妖人,盖松涛佐之,即得神将之质。”

    “天道得正、天理得循,赠盖松涛勾陈之力,号:勾陈神将;赠朱璃大功一,可叠加,功盈则俱;山海遗馈,赠与功士。”

    得到脑海中的提示,朱璃不禁有些莞尔;盖松涛这小子,竟然如此贼溜,正好趁着来喜无力、梁伯犹疑之际,斩出了致命一刀。

    估计现在,梁伯的肚子,都被气炸了吧。

第四五九章 周然拜将

    “赢发、李奴儿!”来喜人头抛飞之际,梁伯睚眦欲裂、嘶声大吼道。

    “诺。”听到呼唤,出镇八阵的大将中,立刻就掠出二人,齐声应诺。

    “去,去给我宰了那个河南小子;最好给我挫骨扬灰、轰烂成渣,以祭奠来喜的在天之灵!”一听二人响应,双眸猩红的梁伯,一指击杀了来喜后,就变得有些楞然的盖松涛,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也难怪他会如此暴怒,来喜之死,对梁伯本人来说,不亚于痛失一臂;三大麾下,已折其一,他在盟中的实力,必将大大削弱,这是他万万不能承受的。

    不但如此,以来喜的实力,坐镇八阵之一,必能够发挥出,刀锋般的威力;来喜被杀,死阵的整体实力,必将削弱不少。

    望着暴怒的梁伯,赢发和李奴儿,二话不说,就立刻脱离了本阵,啸蹿而出,冲向了死阵的外围。

    梁伯那暴怒的声音,丝毫没有遮掩,自然也听在了朱璃等人的耳中。

    可在朱璃等人的心中,盖松涛那及时一刀,杀掉了对方的一员大将,可谓居功至伟;他们又怎么可能,坐视盖松涛被人击杀呢?

    不等朱璃示意,李天府、李孤峰、和周然三人,一听到梁伯的暴怒声,就猛地冲了出去。

    盖松涛,毕竟是龙鹄山的四师弟,兄弟有难,李天府和李孤峰,怎敢怠慢;而周然是李文旖的夫婿,盖松涛显然就是他的小舅子啊,小舅子出事,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对于冲出去的三人,李天府虽然是自然境巅峰的修为,但他也是一宫之主,手段必然不凡,朱璃倒是不担心对方。

    李孤峰剑法超群,本身修为也是自然境高阶,同样让朱璃比较放心。

    可周然一个无双境巅峰实力的小武者,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冲了出去,吓得朱璃差一点就将对方,给一把捞了回来。

    不过,这个家伙十分贼溜,一转眼,就策马奔出了数十丈远,倒是让朱璃恨得牙痒痒;没办法,他只好给二弟朱琊,打了个眼色。

    朱琊会意,立刻将霸王枪一挥,就衔着周然的屁股,追了上去。

    无论怎么说,李天府三人,都是朱璃的人,朱璃自然不想让他们出事;有朱琊跟上去,安全上,总归让他放心不少。

    朱琊虽然也是自然境巅峰,可他这个自然境,即便是当然境的老怪物,也休想动他分毫。

    同一时间,冲出去的还有河南和杭州的人马;河南名将葛从周和庞师古,这两位名留青史的大将,率先冲向了王彦章。

    杭州大将李畅和薛辽,则是冲向了钱。

    王彦章和钱二人,重创衰弱、几欲摔倒,这个时候,即便是一名三流大将,都能致他们于死地,冲出去的四人,显然是要将他们两个伤员,给率先接回来。

    循着众人飞掠而出的身形,朱璃抬眼望去,只见死阵之中,赫然冲出了两道身影;一人细剑如练、一人铁笔如枪,飞纵的身影,在空中掠过一道青烟,直奔盖松涛袭杀而去。

    手持细剑之人,乃是一位面白如纸、细眉薄唇的汉子,其人窜飞如风、奔杀如电,那带起来的无边气势,比起之前的来喜,也丝毫不差。

    看到此人,朱璃脑海中的山海经,再次倏然而出,尖锐的嘶鸣声,震彻脑海。

    一道阴沉、愤懑的苍老之音,随之而起:“赢发,大秦宦官赵高在世之身,赵高,赢氏、赵姓,始皇帝时,出任中车府令;二世时,出任大秦丞相。谗言乱国、滥杀无辜,窃弄国柄、荼毒生民,毁坏英魂碑主谋之一,凡山海经持有者,见之必杀,英魂叛逃,英魂碑将永不收录,杀之可得山海遗馈。”

    朱璃万万没想到,那位白面消瘦的山海盟凶将,竟然是大秦宦官,赵高的在世之身;得到了这个消息,朱璃的心下,就是一凛。

    三大凶将之一的来喜,乃是酷吏来俊臣的在世之身;而这三大凶将之二的赢发,赫然又是奸宦赵高的重生。

    难道常言说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真要成为现实了吗?

    带着这个疑惑,朱璃抬眼望向赢发身后那人,只见此人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手持一支判官笔,飞掠之间,一派风流。

    好俊的模样、好俊的身法、好俊的风采,此人甫一映入朱璃眼帘,朱璃就立刻双眸一亮,这应该是个读书人,不至于还是坏人吧。

    然而事实上,人,的确不可貌相。

    就在朱璃以为,这个手持判官笔的人,应该不是坏人的时候,他脑海中的山海经,又是一道尖锐的嘶鸣声爆发而出。

    阴沉、愤懑的苍老之音,继续警示道:“李奴儿,大唐玄宗时期,历任刑部侍郎、吏部侍郎的李林甫在世之身,李林甫,唐室宗亲,阴柔奸狡、口蜜腹剑,时有‘肉腰

    刀’之称,大唐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毁坏英魂碑的主谋之一,凡山海经持有者,见之必杀,英魂叛逃,英魂碑将永不收录,杀之可得山海遗馈。”

    事实证明,生就一副好皮囊,骨子里坏到流脓的家伙,确实大有人在。

    这个手持判官笔的李奴儿,竟然是李林甫的在世之身,这人不仅败坏一时,还坏到遗臭万年。

    如此看来,那位所谓的左使梁伯,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三大凶将,竟然全是遗臭万年的历史人渣,梁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来喜,酷吏来俊臣的转世之身;赢发,奸宦赵高的重生之体;李奴儿,口蜜腹剑的代表人物、李林甫的再生之躯,这三个人中,有一个好人吗?

    天天和这三个人打交道,梁伯要是好人才怪呢;起码是坏人的几率,要大上不少。

    依朱璃来看,这三个人抱成团,不应该叫三凶将,应该叫三恶将、或三渣将啊。

    不过,不管他们前生有多渣,可现在的三人,无一不是释然境巅峰的高手,倒是不能小觑。

    赢发尚未来到盖松涛的身前,就立刻一剑刺出;长剑锋锐,窄而细、诡而长,一剑刺出,一如发带随风,又似嫩竹破土。

    如果说盖松涛的刀,快若流星;那么赢发的剑,就似一道流光。

    剑出如光、初绽即到,只是一个闪烁,就奔刺到了,盖松涛的身前。

    盖松涛刚刚斩杀了来喜,得到了山海经的馈赠,整个人,正处于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那是从自然巅峰,迈过一道门槛,直达释然境的状态。

    乃是武者梦寐以求的状态,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赢发其人,仗剑杀来;他又哪里能够反应得过来呢!

    不过,盖松涛毕竟不是一人;别忘了,河南出战的大将,一共三人,王彦章、盖松涛、还有鲸布。

    盖松涛晋升,其人的形态和气息,鲸布自然看得出来。

    对于武者来说,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契机,若是错过了这个时间,下一次再想找到这种感觉,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身为武者,最痛恨的事情,莫过于坏人机遇;更何况,盖松涛还是他鲸布的袍泽兄弟,他又岂能坐视。

    一刀如眉,一如温情的郎君,在为心爱的娘子妆眉描彩一般。

    鲸布手中的眉尖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如水轻柔、如梦绚烂,径直迎上了赢发的奔刺一剑。

    “轰”

    一声轰鸣,空间巨颤。

    两道身影,应声抛飞,被振飞的,赫然就是盖松涛和鲸布二人。

    释然境巅峰的赢发,必杀一剑,又岂是自然境巅峰实力的鲸布,可以抗衡的;鲸布虽然拼尽全力,堪堪击偏了来剑,却也被那迅疾一剑,击飞当空。

    没有反应过来的盖松涛,自然无法幸免,也被那股澎湃的气流,冲上了半空;好在,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上的气息,也完成了转变。

    一抹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气息,带着缥缈的韵味,萦绕在盖松涛的身周,虽然他被撞到了空中,却并无大碍。

    而鲸布生生受了赢发一剑,不但抛飞当空,还血洒斜阳,受到了重创。

    更要命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手持判官笔的李奴儿,又杀到了近前;这位凶将,面对鲸布和盖松涛二人,同样一言不发,径直一笔点出。

    释然境巅峰的李奴儿,出手自然不凡,挥笔如涂鸦,漫洒无尽星斗;看在旁人眼中,直觉的寒芒点点、铺天盖地,瞬间就笼罩住了,盖松涛和鲸布的全身要穴。

    李天府和李孤峰二人,是最先冲过来救人的,就在这个瞬间,他们二人,也是距离盖松涛和鲸布,最近的人。

    一见到自家兄弟遇险,李天府和李孤峰,二话不说,就直接出手了。

    兄弟情深,李天府想都不想,就甩出了手中的酒葫芦,硕大的酒葫芦,一如流星陨落天际一般,风驰电挚般地越过了盖松涛的头顶上空,挡在了他的身前,堪堪挡住了判官笔刺击的所有方位。

    大师兄阻敌,作为三师兄的李孤峰,就突然一掌,拍在了马背上,直接飞掠而出,身在空中,他的两手就伸了出去,径直向着自家的四师弟接去。

    这两位龙鹄山的师兄弟,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他们救援自家兄弟,可谓倾尽全力;可是对于同样抛飞当空、血染斜阳的鲸布,二人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身在空中,无法借力,更遑论避让了;再加上李天府和李孤峰二位,根本就不管他,鲸布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噗、噗、噗......”

    “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的利器入体、以及碰到硬物的声音发出,血花喷溅、朵朵盛开,鲸布虽然极力

    避让,但依旧被李奴儿的判官笔,刺成了个筛子,眼看就要不活了。

    这事能怪李天府和李孤峰吗?

    自然不能,兄弟的危机,二人下意识地就选择了救援自己的兄弟,本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朱璃和朱全忠这两位,也只是暂时地结合在一起,连同盟都说不上;唯一能够扯上关系的,就是作为寿王的支持者,一起对抗齐王的。

    连朱全忠,二人都不鸟,更遑论朱全忠麾下的大将呢?

    被李奴儿戳成筛子似的鲸布,在没人理会之下,径直向后抛飞而去;恰恰就这个时候,跟在李天府和李孤峰后面的周然,也正好赶到。

    迎头就见到一个血人,向自己跌落过来,出于武人的下意识反应,周然连忙伸手去接,只听“噗通”一声,鲸布的身体,瞬间就撞在了周然的怀中。

    身在马上,周然突然感觉,自己接住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体,而是一座小山;对方甫一触及他的手臂,周然就突然感觉到,一股沛然宏大的力道,向自己冲击而来。

    才只是无双巅峰的周然,自然承受不住这股大力,他那接住鲸布下半身的右手,伴随着力量的冲击,瞬间滑落。

    只有左手勾住了鲸布的脖颈,依旧死死地勉力支撑着;他不支撑还好,这一支撑,只听“咔嚓”一声,那是脖子扭断的声音。

    本来就只剩一口气的鲸布,经周然这么一接一勾,脖子立马就被扭断了;只见那身体搭在马背上,头颅还枕在周然臂弯中的鲸布,两眼一翻,就去找阎王爷下棋去了。

    “你娘的,老周我好心救你,你为啥要将脖子往我手臂上撞呢?”

    “这下好了吧,死了可千万别怪我啊。”望着怀中,死不瞑目的鲸布,周然脸色漆黑,立刻就咕哝开了。

    同一时间,朱璃的脑海中,山海经闪现而出,恢弘的老声朗然而起:“浩浩神州、钟灵俊秀,豪杰辈起、英雄丛出。”

    “涿鹿之战,天下归一,时有神将,扶炎黄而王天下。”

    “神将者,一曰:直符;二曰:蛇;三曰:太阴;四曰:**;五曰:白虎;六曰:玄武;七曰:勾陈;八曰:朱雀;九曰:九地;十曰:九天;末曰:青龙。”

    “今有山海经持有者朱璃,手刃妖人,周然佐之,即得神将之质。”

    “天道得正、天理得循,赠周然玄武之力,号:玄武神将;赠朱璃大功一,可叠加,功盈则俱;山海遗馈,赠与功士。”

    “咳咳咳......”得到山海经的提示,又目睹了周然的所作所为,朱璃十分尴尬,良久无语,这样也行?

    好在朱全忠没有这份眼力,根本就没有看到,鲸布其实是死在周然手中的;他还以为,周然急公好义,这才出手搭救鲸布的,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即便鲸布死了,相信他也不会怀疑到周然身上吧;说起来,这事确实不怪周然,人家确实想接住鲸布来着,奈何自己实力不济,一个右手打滑,这才扭断了鲸布脖子的。

    更加幸运的是,鲸布虽然投身到了朱全忠的麾下,可他本身,的确是叛逆英魂的在世之身,正好也就成全了周然的神位。

    鲸布挂了,周然的运气来了,原本只是无双境的他,转瞬之间,就鸟枪换炮,越过了绝世境,直接晋升到了自然境,这不是运气逆天,是什么?

    话说李天府挡住了赢发的一击,而李孤峰也顺利地接住了盖松涛,再加上盖松涛因为鲸布的原因,并没有受到多大损伤,这样一来,三兄弟瞬间就并肩到了一起,对上了李奴儿。

    千万不要忘记,盖松涛也得到了山海遗馈,现在已经是释然境的高手了,如此阵容,即便是硬拼,相信李奴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当赢发再次冲来,刺出一剑之际,紧随其后的朱琊,也正好赶到了;这位河朔二将军,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霸王枪,就轮了过去。

    轮抢如蹈海,一如挥动着一根撑天巨柱一般,“轰”的一声,就砸在了赢发的细剑之上。

    突然遭受到斜刺里的朱琊一击,即便以释然境巅峰实力的赢发,也承受不住朱琊那变态般的巨力,二人兵器甫一接触,赢发立刻就像皮球一样,被朱琊轰飞了回去。

    天赋异禀到变态的朱琊,别说面对的是一个释然境巅峰的高手,即便是面对一座小山,相信他也能将对方,轰成碎渣。

    击退了赢发,单独一个李奴儿,自然不敢同四人硬刚,刚才朱琊一击轰飞了赢发,可将他吓了一跳,他又岂敢冒进。

    这个时候,王彦章和钱二人,已经被人救了下去;一见小舅子盖松涛没事,周然也抱着鲸布的尸体,屁颠屁颠地退了回去。

    夕阳西下,今天的大战,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四六零章 各有行动、必败毒计

    阵战第一天,就陨落了八名大将,这是对峙双方,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光是来喜一人,就杀掉了六员大将,可见军阵对峙之中,自身的修为,有多重要。

    毫无疑问,支持寿王的一方最惨,八名大将中,寿王一方,独占七人;这七名大将,分别就是:冀州的段亮和马珂;扬州的吴繇;河南的鲸布;以及宁的王珂、李瑭、和郭。

    若是在惨者之中,再选更惨的人,无疑就是宁的王重盈了。

    一共派出三员猛将,结果一个都没有回来,连亲侄子王珂,都惨死当场,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王重盈,一共三兄弟,王重简、王重荣、王重盈;王重简和王重荣,早已去世,留下的后人,自然投靠了他这位叔叔。

    可是,身为人叔,竟然连兄弟的儿子都没保住,可以预见,王重盈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是夜,喧嚣了一天的昆明池狩猎军寨,进入了难得的宁静。

    连绵起伏的随猎大寨,坐镇中央的,自然是两座王寨。

    吉王居左、寿王居右。

    位于寿王的王寨右侧,一流水的藩镇大寨中,顺数第五个,赫然正是尉迟槿的军寨。

    帅帐之中,尉迟槿只手叉在腰间,望着谢天、谢地,以及鱼俱罗,面色凝重地道:“你们三位,也修养得差不多了,我准备让你们赶回幽州去。”

    “什么,娘子,你不要我们了吗?”谢地一听尉迟槿打算把他们赶回幽州,就立刻惊呼道。

    “是啊,娘子,没有我们兄弟在你身边,你的安全怎么办,我们又怎么安心离开?”谢天也连忙附和道。

    望着这对从小就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夯货兄弟,尉迟槿毫无来由地就是一阵头疼。

    到底是谁不放心谁啊?

    这两家伙,逃命的时候,还那么莽撞,万一出事,尉迟槿不仅不好跟自己的母亲交代,也对不起谢氏兄弟那早已亡故的双亲啊。

    而鱼俱罗和贺若弼,一听尉迟槿打算派人赶回幽州,就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尉迟槿早不让人回去,晚不让人回去,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回去,有什么用意吗?

    望着沉思的二人,尉迟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赞赏之色,并没有卖关子,径直道:“今天大家也看到了,我方十员大将,一战陨落七人。”

    “兵凶战危、猛者如狗,即便强如天玄修为的高手,一个不慎,也要横死当场。”

    “三位有创在身,还是返回幽州修养的比较好。”

    尉迟槿话音未落,谢地又嚷嚷了起来:“娘子,我们已经快好了啊;再说了,谁说谢二哥怕死来着,即便为娘子战死,俺老谢也死得其所......”

    一句话尚未说完,尉迟槿抬手便打,对着谢地的脑袋,就是一拳擂下:“我说你怕死了吗?你在谁的面前,自称二哥的?我叫你自称谢二哥、我叫你自称谢二哥......”

    虽然尉迟槿打得不疼,可谢地就像被马蜂蜇了屁股一样,急吼吼地叫了起来:“娘子,不是啊,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自称谢二哥呢,我不是有意的......”

    看着自家二弟被自家娘子毒打,身为大兄的谢天,不但一脸无所谓,还幸灾乐祸地道:“娘子揍的好,这个二货,就该揍,老是拖后腿,我看着都想踹上两脚。”

    他这话尚未落音,同二人共过事的鱼俱罗,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在他看来,这两个家伙,都是夯货,老大不说老二。

    现如今,谢地被打,谢天竟抖了起来,让他实在看不过眼。

    不过,尉迟槿也是气急了这两位,才出手揍他们的;虽然名义上二谢是她的麾下,可事实上,二人实乃她的义兄啊。

    尉迟老夫人,更是将二谢,当成了亲儿子一样看待的;即便不说私人感情,光说二谢的身手,放在如今的场合,也早已帮不忙了,硬是留下来,也只是徒做炮灰罢了,何必呢?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才是尉迟槿派他们回去的真正原因。

    揍完了谢地,尉迟槿面色沉凝,肃然道:“自契丹衰落,我幽州北境,已经没什么值得忧心的了,可幽州的南面,还趴着三头大老虎呢。”

    “河东李克用、冀州王、以及沧州王处存,全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李克用就不用说了,沙陀人的代表,极其残暴、又极其好战。”

    “沧州王处存,出身官宦人家,在这大唐天下,和其有旧的文臣、武将,绝对不少,虽据一州之地,却势力庞大,很难撼动。”

    “至于王,倒是三人中,最容易对付的一个;我观此人,虽然聪慧异常,却敏锐不足,正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人选。”

    “就拿这次春搜来说吧,冀州大将,名声在外的,不过就五人罢了,梁公儒、李宏规、墨君和、马珂、段亮这五个。”

    “南下参与春搜,王竟然将五人,全都带在了身边;成德节度使,偌大的家业,王却交给了佞臣李蔼,以及

    男宠石希蒙坐镇地方,可见其人,实乃不智。”

    “今日一战,马珂、段亮身死,墨君和遭受重创,五大猛将,一战折损过半,此时不图冀州,我们还要等到何时呢?”

    一言方落,鱼俱罗和贺若弼的眼睛,全都亮了;就连夯货二谢、以及吃货文兰、阳光两丫头,也眼冒精光,跃跃欲试了起来。

    他们都是尉迟槿的心腹,自然希望自家娘子,势力越坐越大,他们也好跟着,水涨船高。

    一看众人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尉迟槿继续道:“我幽州能战大将甚少,如今我南下长安,幽州只有大兄和史万岁将军两人坐镇,若是图谋冀州,人手未免有些不足。”

    “我让鱼将军和你们两个回去,自然是为了趁机攻略冀州,难道你们不愿意吗?”

    尉迟槿一脸不善地望向谢天、谢地,二谢一见自家娘子的这副神情,骇得齐齐一缩脖子,谢天连连摆手道:“娘子放心,只要有仗打,无论去哪儿,我们都听你的。”

    “对头,大兄终于说了一句人话!”谢地连忙附和道。

    计议已定,尉迟槿当机立断,即刻就让三人,带上几名亲随,趁夜北上,返回幽州。

    四月的天,连夜色也显得十分温柔;凉爽的夜风,总是让人感到格外的惬意。

    就在这样的和风送爽之中,寿王大寨右侧,顺数第五座营寨,悄无声息地就窜出了一行人马,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罢了,出了大寨,这些人就蹑手蹑脚地驰进了漆漆夜幕深处。

    可就在这行人刚刚离去不久,顺数第二座大寨,却迎来了几位客人。

    寿王的王寨右侧,顺数第一座营寨,就是朱璃的大寨,无他,就因为朱璃在整个天下、在所有的藩镇之中,实力最强。

    顺数第三、第四的两座营寨,一座是徐州韩雉的大寨、一座是姚州关云长的大寨;而这第二座大寨,无疑就是河南朱全忠的大寨了。

    大寨之中,朱全忠寒着脸,将来人迎进了帅帐,刚刚恭请来人坐定,他就毫不客气地对来人道:“崔相公,大半夜的,相公来我军营,不知有何指教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辅崔胤,望着朱全忠那张阴沉的胖脸,以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崔胤暗中,着实有些憋屈,但为了大事,他还是忍了。

    怪谁啊,要怪就怪崔胤的情报工作没做好。

    汴州六大战将,葛从周、庞师古、王彦章、牛存节、盖松涛、鲸布六人,今天一下子,就一死一重创,朱全忠又岂能高兴得起来。

    也不知道,是崔胤的麾下疏忽了,还是他本人,压根就没派人打听这里的情况,只见这位老者,同样一脸阴沉。

    拱手径直道:“朱宣武,我们约好铲除阉党、肃清朝纲之事,老夫这边,早已准备停当;今夜来此,就是想问问朱宣武,你这里有没有准备妥当啊?”

    不得不说,这老头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朱全忠又恰好死了爱将,他用这样的口气和对方说话,不是故意找茬吗?

    果然,一听崔胤语气犯冲,朱全忠的声音,就立刻冷了下来。

    不过,身为上位者已久,他还没有像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着,极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暴怒,漠然地应道:“崔相公,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现在才什么时候,杨思恭和刘行深二人,一点内斗的意思都没有;他们的心思,全都用在削弱诸藩之上,这个时候,若是我们发动除阉之举,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相公身为当朝宰辅,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吧。”崔胤语气不善,朱全忠自然也不会客气,立刻反击道。

    崔胤闻言,老脸通红,他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面对着乾坤独断、满朝独尊的地位,这老家伙,实在是渴望太久了。

    被朱全忠这么一怼,崔胤也缓过味来了,连忙客气道:“那依朱宣武来看,什么时候,才是举义之机?”

    朱全忠闻言,强忍着不耐,依旧冷然地道:“诸藩势颓,才是二阉暴动之时;一旦他们占据上风,必然会相互牵制,毕竟他们二人,谁都不希望对方做大。”

    “彼时,若是二人爆发冲突,才是我们发动义举的最佳时机;相公若想大事顺遂,就不要急于求成。”

    “实不相瞒,今日阵战,我们支持寿王的一方,一战折损了七员大将,吉王一方,也折损了一员狠将。”

    “如果再加上前几日的射猎之争,诸藩所属大将,已有将近十五人死于春搜之上了,这个数字距离二阉想要的结果,恐怕还差上不少。”

    “其实,无论是杨思恭,还是刘行深,最想看到的,就是河朔朱璃倒霉;可是天不从人愿,迄今为止,朱璃麾下虽然有人遭受重创,却一人未陨,这样一来,二阉就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

    “朱璃统兵,常胜不败的名头,实在太响了,只要他还保持着完好的实力,二阉之中,无论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说,现在还早得很呢,相公和朱某,就坐等着怀化大将军倒霉吧;只要他损失惨重,我们才有机会,崔相公明白吗?”

    崔胤闻言,连忙颔首,认同道:“朱宣武此言极是,那老夫就祈祷,朱璃快点倒大霉吧!”

    吉王大寨的左方,顺数第一的军寨,就是江右大寨。

    江右大寨,十分庞大,中央的帅帐,更是堂皇醒目;可就在帅帐的左方,还有一座大帐,同样十分奢华堂皇,比起中央帅帐,也不遑多让,就连大小,也只比帅帐小上那么一点点。

    这座军帐,就是李法主的大帐。

    大帐之中,坐在上首的却不是李法主,而是一位阴鸷的老者,其人眼窝深陷,嘴唇猩红,活脱脱的,就是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山海盟的左使梁伯。

    梁伯身后,左右各有一将,赫然正是赢发、和李奴儿二人;此刻的梁伯,脸色非常难看,来喜之死,确实让他措手不及,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李法主站在帅案下方,位于梁伯的左手边,看上去,一脸淡然。

    不过,当他看到梁伯那阴沉的脸色时,就猜到了对方,一定还沉浸在来喜被杀的痛惜中,只见他立刻拱手向着梁伯道:“梁左使,来将军之死,确实让人悲痛,可如今,此事已成事实,我们在此,无论多么悲痛和哀悼,也无济于事啊。”

    “嗯?”李法主的说辞,似乎让梁伯十分不满,只听他轻嗯一声,就突然转过头去,冷冷地斜睨着对方。

    这是安慰人说的话吗?

    什么叫既成事实,无济于事,好歹来喜也是你李法主的同僚啊,不是吗?

    当然,这只是梁伯心中的愤懑,并未诉之于口。

    面对着梁伯那不善的目光,李法主依旧淡然从容,继续忽悠道:“我们与其在这里悲痛、和哀悼,还不如仔细地想一想,如何才能给来将军报仇,这才是要紧的,你说呢,梁左使?”

    梁伯闻言,感觉很有道理,这才收回了冷冷的目光,一脸凝重地道:“死阵,乃是老夫参照八阵图、以及八门遁甲阵,研究而成。”

    “其中,赢发、李奴儿,以及来喜坐镇的阵式,乃是死阵的刀尖、刀刃、以及刀柄;可是现在,来喜被杀,死阵的威力,必然会大减,你让老夫拿什么去给来喜报仇啊?”

    今天只是阵战的第一天啊,他梁伯摆下的大阵,不但差点被人破去,还死了一员忠心耿耿的手下,梁伯的语气,因此显得十分的萧索和无奈。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李法主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梁左使,你老也未免也太小瞧属下了吧,属下既然请左使出山相助,自然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

    “左使放心,阵战之争,以朱璃为首的寿王支持者,败也败、胜也败,总之,他们非败不可!”

    “属下请左使摆下大阵,也只不过是想,多杀一些为虎作伥的爪牙罢了。”

    “嗯?”一听李法主这么说,梁伯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丝疑惑,“李元老此话何意,什么叫‘败也败、胜也败’啊?”

    李法主闻言,并没有直接回应梁伯的问题,而是用自己的目光,示意了一下来护儿。

    来护儿会意,立刻抱拳向着梁伯和李法主,致意了一下,继而,他就扭头走出了帅帐。

    一见李法主的这番动作,梁伯就更加疑惑了,好奇道:“莫非李元老,还有更好的安排不成,老夫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安排,竟然比老夫摆出的死阵,还要管用。”

    “左使过谦了,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怎么敢和梁左使相比,你老啊,就等着拭目以待好了。”一听梁伯这么说,李法主连忙躬身奉承道。

    一见李法主这么说,梁伯的脸色这才稍雯,不等他继续追问,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继而,就听数声厉喝,逐次传来:“快走,再要磨磨蹭蹭的,我兔叽叽认识你,我手中的鞭子,可不认识你哦。”

    “兔哥说得好,若再不放聪明点,我假慈悲手中的鞭子,就不客气喽。”

    .......

    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数名凶狠大汉的吆喝声,不断传来。

    似乎有着一群悍卫,正在驱赶着一群人,向着这处大帐涌来。

    果不其然,少顷之后,十来个一脸苍白、身上留有鞭痕的男男女女,就被一群满脸横肉的大汉,送到了李法主的大帐中来。

    就在这些男男女女之中,有着一位四十来岁、颇为英武的大汉,正一脸不屈地打量着大帐中的诸人,若是朱璃在此,必然一眼就能认出此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朱璃的父亲,朱淳。

    一身员外装束的朱淳,形容十分狼狈,身上还留有无数皮鞭抽打过的痕迹,显然在此之前,他就遭受过,不止一次的毒打。

    只是,他不是在朔州吗,怎么会出现在江右大寨中了呢,还被人驱赶到了这里?

第四六一章 请君入阵

    望着一脸惊惧之色的十余位男女,梁伯的眼中,充满了疑问,径直问向李法主道:“李元老,这些都是什么人?”

    李法主闻言,诡异地一笑道:“回左使的话,这些人,可都是要命的人啊!”

    “要命的人?”梁伯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要谁的命?”

    只是这次,李法主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人群近前,指着其中一位宽厚的少年道:“这一位小郎,名叫朱友裕,乃是宣武节度使朱全忠的长子。”

    “虽然朱友裕,并非张惠所生,却甚得乃父之心;梁左使,依你老来看,有这位小郎在手,朱全忠又岂能不如鲠在喉呢?”

    循着李法主手指的方向,帐中的诸人,尽皆望了过去。

    只见一名宽厚的少年,正心惊胆战地站在了那里;迎着众人的目光,少年情不自禁地,就垂下了脑袋,惶恐得犹如,群狼环伺中的无助之人一般。

    经由李法主的介绍,众人才知道,这是朱全忠的爱子;其子在手,要的,自然就是其父的命啦,就是不知道,江山和儿子,一代枭雄朱全忠,到底会选择哪一个。

    不过,这位小郎的神情,倒是让众人失望不少;想想其父朱全忠,那是一位,多么流氓、多么彪悍的人物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经不起场面的儿子呢?

    虎父犬子,一览无余。

    就在众人的感慨之中,李法主又指向了一位络腮大汉,一脸不屑地轻佻道:“这位壮士,名叫石希蒙,乃是成德节度使,王的‘男人’。”

    “王的‘男人’?”众人闻言,无不莞尔。

    想想那个斯文俊秀的少年王,再看看眼前这位魁梧如熊、粗莽雄壮的大汉,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就开始了浮想联翩起来。

    将这二人放在一起,怎么看,王都像是“受”的一方啊;不过,一想到身为一方大员的王,翘着屁股......

    不等众人继续联想,李法主就突然精神一震,指向了一脸不屈的朱淳,朗然道:“至于这位吗,就是朱璃家里的那位大人了。”

    “是不是啊,朱淳老爷子?”

    “你老,可真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啊!”李法主不无感慨地说道。

    如果没有朱璃,李法主相信,自己才是王月瑶的最佳夫婿;如果没有朱璃,他又何必背叛同族,引狄人入关攻略朔州呢,也就没有了,偏头镇的惨案了。

    在他想来,这一切,都是朱璃害的啊;而那个让他痛恨不已、巴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中年的长子。

    望着朱淳,李法主的神情,十分复杂。

    望着一脸小人得志般的李法主,朱淳双眸冷倔,愤懑道:“朱某不认识尔等,也从未结怨足下,今日既然落到尔等的手中,是死是活,给个准话吧。”

    “不过,若想以老夫的性命,去威逼我家大郎,老夫宁可一死,也绝不相从。”

    朱淳语出决然,似乎一点余地都不留。

    没有任何一位父亲,希望自己会成为,子女的负担,朱淳自然也是如此。

    可怜天下父母心,至少七成以上的华夏父母,对于子女,都是给予的多,从来都不想奢求分毫;所以说,人,尤其是华夏儿女,不孝,实乃天诛地灭之罪啊。

    威震天下、盛名大唐的怀化大将军朱璃,他的父亲竟然在这里!

    帐中诸人,一听此言,立刻就将注意力,从兔子总管王的身上,转移到了朱淳的身上了。

    很显然,朱淳是一位精壮、英武的男人,不然,朱璃也不会那么有男人味了。

    他的形容,倒是和朱璃有着六分的相象;其人性格坚毅、顽强不屈,这也难怪朱璃,会生的如此勇悍了,一见朱淳的形容和脾性,众人的心中,感慨非常。

    自古以来,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样的轶事层出不穷。

    类似朱全忠和朱友裕那样,老子英雄、儿狗熊的轶事,当然也有不少,但是大多都是遭人鄙视的,只有像朱淳、朱璃这样的父子,才会让人艳羡不已吧。

    随后,李法主又继续介绍了几人,无一不是寿王支持者的至亲、或最爱;梁伯似乎,也明白了李法主的自信来由,胁之以亲,不得不说,这一招果然狠毒。

    不是人人,都会像汉高祖刘邦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家项羽捉了他的父亲,他还要“分一杯羹”,那就是个人渣啊。

    虽然汉高祖刘邦,一生枭雄无匹,在道义上,他其实就是个人渣,无可置疑。

    在这个世上,我们不能用道德去绑架别人,因为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可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美德,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有义务和责任,去将它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孝悌之义,更是其中最美的美德。

    不过,若朱璃是一般军阀的话,李法主抓住了朱淳,朱璃如果救父,就会失义于臣下、和从属;不救,就会失孝于天下,无论对方怎么做,都是错的。

    所以,在梁伯看来,李法主胁之以亲,这一招尤为狠毒。

    只是,让梁伯好奇的是,朔州铁板一块,将军府中,更是有燕山高手星辰子在坐镇;这个李法主,又是怎么将朱淳给捉了过来的呢?

    这样一想,梁伯望向李法主的眼神,就

    闪烁不定了起来。

    他的这位属下,毫无疑问,是一个手段通天的人物,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天下了。

    有这样城府和机心,李法主真的就甘心,做一个山海盟的元老吗?

    就在李法主,献宝似的将支持寿王一方的藩镇大员,他们的亲属,带给梁伯一观之际,朱璃也收到了鬼卫的飞报。

    飞报的信息有二,其一,就是归义军的张淮深,已经派遣大将发动了对凤翔的袭击;而沉兵朔方的高肃等人,也趁机率部西进而去。

    至于这第二个消息,自然就是朱淳失踪的事情;在朔州,除了朱淳,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人,这人就是鬼卫的四大统领之一,赵五。

    在弈江南和李孤峰师兄弟,尚未投靠朱璃之时,河朔的鬼卫,只有三大统领。

    分别就是荆铭、王冲、和赵五。

    所以说,赵五,无疑是河朔鬼卫中的元老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和朱淳一起失踪,大家怎么也不会怀疑是他搞得鬼吧。

    即便有人怀疑,也大多以为,应该是赵五发现了什么,追踪了下去,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接到消息,对于郭奇佐计袭陇西,朱璃自然没有意见;可是这个家伙,这次又把自己的老子给看丢了,让朱璃十分难受。

    不见了父亲的人影,朱璃除了发动留守的鬼卫,大肆搜索之外,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

    翌日,诸藩再聚。

    支持吉王的藩镇大员前方,死阵仍旧排布而出。

    越过中间的空地,李法主一行三人,再次来到了支持寿王的藩镇大员阵前,点名就要面见朱璃。

    对于李法主其人,朱璃自然不惧,立刻就带上了朱琊、和李孤峰,策马上前;来到了李法主、李狂霸、和来护儿三人的近前。

    望着出阵而来的朱璃,李法主施施然地道:“久闻怀化大将军朱璃的盛名,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将军的风采,李某今天前来,却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答应。”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姓李的,奉劝你不要落入我朱琊的手中,否则二哥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千刀万剐。”不等朱璃回应,跟在朱璃身侧的朱琊,就一脸凶狠地回应道。

    李法主数次针对朱璃,河朔的鬼卫,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查到;知道面前的这个将军,就是数次陷害自家大兄的人,难怪朱琊会如此不客气。

    “哼,口气不小,只是想动我们的李将军,你有没有问过我李狂霸,李某手中的炎凰锤,可不是吃素的?”一见朱琊如此嚣张,李狂霸就不服气地冷哼道。

    自从昨日,朱琊一枪轰飞了释然境巅峰的赢发,大大地在众多诸藩大员的面前,出了风头,李狂霸就惦记上这位河朔的二将军了。

    现在一见对方,竟然如此放肆,他就再也憋不住了。

    “二哥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一见李狂霸答腔,朱琊立刻火大,“不要以为自己多么英雄似的,实不知,你李狂霸,也只不过是条助纣为虐的恶狗罢了。”

    “你骂谁是狗?”朱琊的不客气,立刻让李狂霸暴怒了起来,只见他将手中的大锤一紧,隐隐就有啸冲而出的冲动。

    “好了,我在和怀化大将军谈正事呢,狂霸、二将军,二位能不能静一静?”一见二人,针锋相对,大有大打出手的势头,李法主连忙制止道。

    一听李法主发话,李狂霸虽然心中有气,还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正眼都不看朱琊一眼;他怕再看对方一眼,就会忍不住心中的冲动。

    对于朱琊的改变,朱璃看在眼中,欣慰在心,不过,就是他这暴烈的脾气,一点也没有变,倒是让朱璃有点无奈。

    “二弟,稍安勿躁,我们还是听听李将军,到底想说什么吧。”在李法主劝服李狂霸之际,朱璃也扭头安抚住朱琊。

    大兄发话,朱琊自然无所不应;他来自山海经,也和那些被山海经鉴别而出的英魂一样,对于朱璃,有着一种天生的崇敬和驯服。

    安抚好朱琊,朱璃就扭头看向了李法主,漠然道:“李将军有何赐教,朱某洗耳恭听,不过,若是无稽之谈,就请李将军免开尊口为好。”

    “呵呵,无稽之谈。”听了朱璃之言,李法主一脸玩味,“李某的请求,或许在将军看来,确实是无稽之谈,不过李某相信,将军一定会答应李某的,不然,嘿嘿......”

    一听对方如此不阴不阳的口气,朱璃的瞳孔,骤然就是一阵收缩,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样说来,李将军是摸准了朱某,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喽;若是那样的话,又算什么请求呢?”朱璃眯着眼睛,拼命地思索着对方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吗,将军果然是出身草根,连这个都不懂。”李法主故意冷嘲热讽,鄙视朱璃的出身。

    不过,一言未尽,他不等朱璃身边的朱琊,再次发飙,就立刻指着死阵中的那些府卫道:“依将军之见,那些儿郎,雄健乎?”

    对方突然转换话题,倒是让朱璃一愣,不过,他仍旧顺着对方的话道:“将死之人罢了,徒具满腔忠烈,却错付了无道之主,实在可悲!”

    死阵

    中的百战精锐,可不正如朱璃说的那样吗?

    毫无疑问,那些人都是真正的汉子,也是铁打的好男儿,这个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

    可是他们的满腔热血、和一腔赤诚,却错付给了狼心狗肺的主君;当阵战分出结果之后,也就是他们命丧之时了,岂不悲哀。

    李法主闻言,脸色稍青,继续询问道:“那依将军之见,阵中的大将,凶猛乎?”

    “就在昨天,阵中只出一将,就杀了将军一方七员大将,将军不会不承认吧?”

    七名大将的惨死,显然是支持寿王一方的藩镇大员,心中永远的痛,李法主偏偏就专戳他们的痛处。

    “哼,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罢了,这种人,更加可悲。”朱璃依旧不屑,出言讽刺道。

    李法主闻言,脸色青得发紫,冷然道:“将军还真是高见,为虎作伥又如何,只要他们效忠的人,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怎么书写他们的功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要知道,历史总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中的;千秋功过、流芳遗毒,最终也要遵循统治者的意愿,不是吗?”

    不得不说,李法主身为曾经的枭雄,这见识、和观点,果然不同凡响,和后世的观点,倒是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朱璃不禁暗自感慨,历史啊,你到底埋藏了多少龌龊,又掩盖了多少罪恶啊。

    虽然因为对方的话,让朱璃感慨不已,可他依旧不赞成对方的观点,铿然道:“或许,有记载的历史,会如李将军说的那样,掩盖了无数的肮脏和龌龊。”

    “可民心的走向,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对于一个、因为一己之私,就坑害掉无数大汉族人的奸人来说,民心自然不会向着他的。”

    “天下苍生,或许会被一时蒙蔽,可人在做,苍生却在感受;当他们感受到了不妥,感受到了切肤之疼时,李将军认为,他们还会继续被蒙蔽吗?”

    一席话,无疑说的李法主无言以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蒙蔽一时,却蒙蔽不了永远,因为这个世上,没有永远不透风的墙。

    这个道理,朱璃即便不说,李法主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无可辩驳。

    不过,辩不过朱璃不要紧,只见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既然将军如此不屑此阵的府卫和悍将,为何不亲自前去领教一番呢?”

    “亲自领教?”

    让朱璃亲自去闯死阵吗?或许,这才是李法主的目的吧。

    朱璃闻言,心下一沉;当然,不是他不敢,而是直觉告诉他,他似乎陷入了阴谋之中。

    对方让他亲自入阵,还是一副十分笃定的神情,必然有所依仗。

    朱璃扪心自问,一生行事,仰不怍于天、俯不愧于地,上敬高堂、下爱幼小,左右不负兄弟妻友,那对方还有什么可钳制他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昨夜接到的一个消息,赫然跃上了他的心头。

    父亲朱淳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鬼卫的四大统领之一赵五,难道父亲落到了对方的手里了吗?

    一想到这里,朱璃的双眸立刻就变得猩红了起来,那望向李法主的眼神,怒火焚天。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李法主现在,估计连骨渣子,都不会剩下一点,因为那些,必将被朱璃眼中的怒火,给焚灭殆尽。

    “我家阿郎,落到了你的手中?!”朱璃死死地盯着李法主,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看着怒不可遏的朱璃,李法主突然由衷地感到一阵畅快,只听他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将军名满天下,战无不胜,以前,李某一直不信,可是现在,李某倒是信了不少。”

    “李某一字未提,将军就通过蛛丝马迹的话音,推测出了这个结果,果然不同凡响,李某佩服!”

    “只是,将军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偏偏要做蠢事呢;将军难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存在,早已挡了李某的路,所以,也别怪李某,无所不用其极了?”

    “卑鄙。”

    “无耻。”李法主的话,无疑承认了朱璃的推测;朱琊和李孤峰闻言,立刻暴怒出声。

    朱璃脸色漠然,一如冰雕石塑一般,自从对方承认,他的父亲就是落入了对方的手中,朱璃的全身上下,就突然了无生息,不带一丝情绪。

    只听他平静地道:“这么说,赵五,是你的人?”

    李法主闻言,痛快地点了点头,淡然地道:“确切地说,他是我们的人。”

    “什么意思?”朱璃眉头微皱。

    这个时候,继续隐瞒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李法主十分痛快地开口道:“早些年,李某曾无意中,救助过一对赵氏夫妇,赵五就是他们的儿子。”

    “这个孩子,从小就投身到李某的身边,接受李某的教导和训练;及至成年,李某才放手让他出去闯荡。”

    “巧合的是,他投入了将军的麾下;更巧合的是,将军青眼有加,一直栽培提拔,竟然让他做到了鬼卫统领的位子上了。”

    “春搜之前,李某就曾勒令他,让他把将军的父母,‘请’到长安来做客。”

    “可是这个家伙,对你竟然还存有几分知遇之义,勉强之下,只是将你的父亲,给请了过来,所以说,他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人,不是吗?”

第四六二章 横矛立马唯孝悌

    再歹毒的敌人,我们都有办法对付。

    可是被身边的人捅刀子,却是永远都无法预料的。

    鬼卫,是朱璃最信重的亲卫,也是被他依为心腹的兄弟;身为鬼卫统领的赵五,更是深得朱璃的信重。

    对方的背叛,却是朱璃无论如何都始料不及的;虽然明白对方,也是有苦衷的,朱璃却依旧难受十分,痛入骨髓。

    那是被兄弟背叛的感觉,不但心痛,还异常悲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情业已发生,男儿就要勇敢面对。

    “李法主,阁下以朱某阿郎相要挟,不就是想让朱某,前去死阵送死吗?”

    “放了我阿郎,朱某这条性命,就是你的,如何?”朱璃冷漠地望着李法主,平静地说道。

    若是有可能,朱璃真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渣、和败类,挫骨扬灰、剁成肉酱;可是父亲朱淳,还在对方的手中,他也只好极尽所能,与其周旋了。

    “哈哈哈,将军说笑了,若是李某放了令尊,还有资格再向将军提一些小小的要求吗?”李法主一脸戏谑地回应道。

    一言未尽,只见对方又压低声音,继续道:“李某虽然想要你的命,却不想承担,害死河朔大将军的罪名;如此一来,就只好委屈将军,自己去死阵之中,走一遭喽。”

    “若是将军果真英雄无敌,破了死阵,李某说不定,还真会将令尊,完好无损地送还将军,怎么样,敢不敢赌呢?”

    “无耻老贼,我朱琊宁愿相信一条野狗,也绝不相信你?”不等李法主声音落尽,朱琊就双眸含煞,怒焰滔天般地回应道。

    对于朱琊的怒火,李法主仍然无动于衷;在他眼中,河朔让他挂心的几个人中,绝对不包括这位莽撞、冲动的二将军。

    只见他淡淡地瞥了朱琊一眼,冷冷地道:“爱信不信。”

    一眼未尽,他又扭头看向了朱璃,十分阴沉地道:“二将军不信,不会连大将军你也不信吧,哈哈哈,若是连将军也信不过李某,只怕世间‘分一杯羹’的枭雄,又多了一位呢!”

    “看看、看看,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人物,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生死,连自己的父亲都不顾了,就这样的秉性,啧啧啧,也配称英雄,我呸......”

    “够了,老贼,就你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也配对我家将军指手画脚吗?”李孤峰玉面赤红,怒气勃然地厉喝道,“拍拍你的胸脯想一想,你真的配吗?”

    李法主的为人手段,彻底地刷新了李孤峰,对藩镇大员、以及地方大将的看法。

    去掉所谓的将军头衔,李法主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卑鄙、龌龊,阴险、毒辣的小人罢了。

    就连混迹江湖的人都知道,祸不及亲的道理,这些衣冠楚楚、威赫一方的将军人物,竟然连个江湖人士都不如,李孤峰气得不但肚子疼,连肾都疼了。

    “好了,孤峰,以你的操守,是永远也明白不了李将军的‘英伟’的。”朱璃平静地安抚了李孤峰,趁机暗嘲李法主一句,只是对方一派淡然,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一般。

    一见对方这副形态,朱璃心下暗凛,这个人渣,果然脸够厚、心够黑。

    想到这里,他就直接向着对方道:“朱某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要确定一下,我家阿郎,是否真在阁下的手中。”

    “换句话说,即便你不送还我家阿郎,也应该让他老人家,出来透透气吧;至少也让朱某眼见为实,不是吗?”

    “不然,任凭你空口白牙,就让朱某相信你,朱某可不是三岁稚子,那么容易上当。”

    一席话说得李法主鹰眉紧蹙,正常来说,朱璃提出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你说人家老爷子在你手中,起码也要证明确有其事才对。

    朱璃只是要求见上朱淳一面,你李法主总无法拒绝吧?

    可是,再简单的要求,只要这个要求,是出自朱璃之口,李法主就不得不慎而再慎,谁让朱璃数次化险为夷、脱离了他的算计了呢。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一脸阴沉的李法主,才开口道:“将军抵达死阵的伤门之际,李某自然会让将军,看到令尊,如何?”

    “好。”一见对方应允,朱璃似乎想都没想

    ,就立刻答应道。

    “将军果然豪气,那李某就拭目以待,将军的英勇表现喽。”既然朱璃答应了亲闯死阵,李法主自然就不在废话。

    一挥手,就带着李狂霸和来护儿,调转马头,奔回了本阵。

    “大兄,你真的要去闯那死阵吗,不如让我去吧。”李法主刚走,朱琊就一脸急切地向朱璃请命道。

    “是啊,将军,李老贼绝对没安好心;将军若是闯入死阵,那就真是九死一生了啊。”李孤峰也焦急地规劝道。

    望着二人,朱璃伸出双手,分别在二人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拍。

    继而,他双眸虚眯,一派感伤:“天下纷乱、民不聊生,璃起于草莽,在恩师和诸位兄弟的帮助下,终于靖平一方,福泽一地。”

    “数年经营,才使得数百万河朔百姓,劳有所得、栖有陋所。”

    “可是如今,朝廷忌惮我,诸藩大员,一味图谋我,这,就是世道啊!”

    “若朱某只是单身一人,倒也无所谓,只要有人能让河朔百姓,安居乐业,这个河朔将军,谁愿意要,谁就拿去好了。”

    “可他李法主,绝不是个可以托付天下的人。”

    “几年前,六万偏头镇百姓,因他一计,而全都惨遭屠戮;二十万狄人,肆虐幽州,枉死丧命的幽州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试问,这样一个为了野望、和权欲,置无数黎民百姓,犹如草芥一般的奸人,又怎么可能善待百姓呢?”

    “还有,我那阿郎,一生老实、勤勤恳恳,前半生更是过得颠簸流离、苦不堪言;临到年迈,却因为我这个儿子,就被李贼劫持而去,用以威胁朱某,为人子女、岂能坐视!”

    话到这里,朱璃扭头望向了朱琊,一脸肃然地道:“死阵,我是一定要去闯的,原因很简单,李法主的目标是我,我不去,阿郎旦夕都有身死之危。”

    “我去之后,朔州南下的近万兄弟,必然会以你为首;你要记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了。”

    “若大事可为,你尽可趁势而起,穷吞诸藩、横扫长安,这些混蛋,没一个是好人。”

    “若势不可为,你就要立刻带着他们,北返代朔;家师武悼,以及荆铭和王冲等人,就在延一带,他们必然会暗中接应于你。”

    “回去之后,你还善待麾下、厚抚黎民,孝顺阿娘、严教弟妹,听到没有!”

    “可是,可是大兄,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去冒险,自己却躲在后面当乌龟呢?”朱琊面皮颤动,激怀满腔地反驳道。

    “哼,我在问你,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一见朱璃暴怒,朱琊毫无来由地就是心下一颤,连忙应道。

    “记住了吗?”

    “记下了。”

    “那就好。”朱璃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位便宜二弟。

    当初,山海经的器灵,说要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就创造出了朱琊,真希望器灵,这次还能靠得住吧。

    此去闯阵,如果救不回父亲,朱璃自然也没脸回去;大孝不行,何以存活?

    当初,尉迟槿中箭濒死,朱璃剖腹掏心、将其救起,那是为情,情深义重,乃是大丈夫在世,能为爱人做到的极致,以命换命。

    小妹被掠,朱璃独闯上京,九死一生,将其救回,那是为义,兄妹之义,乃是大丈夫在世,能为弟弟、妹妹们做到的极致,舍生忘死,只为幼妹,平安万好。

    既然能为爱人做到不要命、能为弟妹做到忘却生死,朱璃自然能为孝悌之义,不顾一切?

    丈夫不死,至亲皆安,这才是一个男人的追求,一个男人的天职!

    男人的天职是什么,自然是守护。

    平凡的男人,守护亲人,不失大丈夫。

    有能力的男人,守护一方,英雄丈夫。

    伟大的男人,守护一族、甚至一国,那是伟丈夫。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其实在朱璃的心中,他只想做个小丈夫,英雄太遥远;伟丈夫,对他来说,更是虚无缥缈。

    身为一个小丈夫,自然就要守护好自己的亲人,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置身险境而不顾。

    喝住了朱琊,朱璃又转头看向了

    李孤峰,恳切而凝重地开口道:“孤峰兄弟,如今江南兄,重创初愈,不宜过多厮杀,很多重任,朱某只有拜托你了。”

    一见朱璃说得如此郑重,李孤峰立刻面色一肃,拱手道:“将军这样说,实在折煞属下了,李某既然选择效忠将军,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龙鹄宫的男儿,果然没有一个是孬种。”朱璃由衷的盛赞道,“朱某前去闯阵,一定会竭力拼杀,若是朱某有机会冲出死阵,必会冲向我家阿郎所在的位置。”

    “彼时,希望孤峰兄弟,联合姚州关云长、徐州韩雉,暗中接应于我,即便朱某身死,也要救下我家阿郎,方才不失人子本分。”

    此话一出,李孤峰立刻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朱璃良久,这才一脸凝重地拱手道:“若是将军啸冲而出,即便是李某性命不保,也定要协助将军,救回朱公!”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坚定而毅然。

    为人臣子,效忠谁不重要,关键是要效忠一个值得效忠的人;有情有义、忠孝仁厚的君主,自然首当其冲。

    朱璃,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位主君,李孤峰又岂会吝啬一死,关键是,对方的人品值得他这样去做!

    嘱咐完二人,朱璃就挥了挥手,淡然道:“你们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我若回去,必然会有很多兄弟,拦阻于我。”

    “李法主今日,公然邀我入阵,其人目标,必然是我,既然如此,我就给他来个单枪匹马闯死阵,无辜的牺牲,能免还是免了吧。”

    “你们记得给今天出击的队伍,打个招呼,让他们暂缓攻击,待我先闯一阵。”

    一言方落,只见玄盔玄甲的朱璃,双脚猛地一磕赤兔腹部,豪然道:“老伙计,就让我们一人一马,去杀它个天昏地暗吧。”

    “大兄!”

    “将军!”

    一抹红云,一如飞逝的红霞一般,径直冲了向了死阵;而在那红云的后头,两道哽咽般的惊呼声,脱口而出,音带激怀、声蕴悲愤。

    就在这一刻,围观的诸藩大员,在阵战尚未开始之际,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只见怀化大将军朱璃,只矛独骑,啸冲而出,直奔死阵的伤门所在,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当然,在这些震惊的人中,有人的芳心,都差点蹦了出来;例如,幽州的尉迟总管,还有江右的王月瑶。

    跟在朱璃身边的人,那就更加惊骇了。

    望着单枪匹马的朱璃,千慕然这位异族小娘,红艳的小口,张得都能吞下一个小儿的拳头了;青箬三人,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文兰小娘,小口微张,猛暴粗口:“他大爷的,阳光师妹,我看到了什么,猪头将军这是要干啥,他活腻了吗?”

    阳光的神情,自然与她一般无二,望着啸奔而出的朱璃,阳光喃喃有声道:“师姐,你昨天说要给他下药,不会已经下了吧,不然他怎么这么不正常!”

    尉迟槿更是全身颤栗,几欲站立不稳,几次张口,却骇得说不出任何语言。

    弈江南、周然、李天府、关云长这几位,都是带媳妇来的,原本他们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突然看到了这一幕,吓得一个哆嗦,连自己媳妇的小手,都被他们捏红了,还浑然不知道。

    类似徐州韩雉这样的单身汉,看到这一幕,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显然想到了很多......

    不管别人反应如何,朱璃抡起双刃矛,已经抵达了死阵的伤门位置,这才施施然地停马驻立了下来,抬头看向了李法主所在的方向。

    迎着朱璃的目光,李法主倒是知道,朱璃在看什么,显然是要看朱淳,是否真在他的手中。

    只见他伸手一挥,江右的大营中,立刻走来三道人影,其中两名,是一脸横肉的大汉,他们的前头,还挟持着一位,一脸铁青的英武汉子,可不正是朱淳吗。

    在两位大汉的吆喝下,朱淳苦涩地走向了阵前,走向了李法主所在的位置。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以朱璃的目力,自然也看到了父亲身上的鞭痕,他的心中,猛地就腾起无边的怒火,怒火三千丈,焚灭了诸天、荡尽了苍穹。

    朱璃暗暗发誓,若是今日救出父亲,他必然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做掉李法主。

第四六三章 啸冲如虎谁人敌

    红日初升,晓寒未尽。

    无边的暴戾、澎湃的狂怒,就突然肆虐着整个空间。

    来自各地的所有藩镇大员,阴谋布局的无数内阉、朝臣,都在这个瞬间,感觉到一团猛烈的狂焰,在急剧地汹涌着。

    他们觉得,似乎就在下一刻,这团急剧汹涌的烈焰,就要倾泻而出,吞吐八方、席卷天地;一旦爆发,必然狂暴无比、汹涌无忌。

    毫无疑问,那暴戾、疯狂的气息,就来自于战场之中,来自于那位横矛立马、驻立死阵之前的朱璃身上。

    放眼望去,只见此刻的朱璃,双眸充血、面色狰狞,活似一只择人欲噬的暴虎似的,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怒火滔天。

    循着他的目光,众人立刻就望见了一位踯躅而行的中年人。

    那人来自江右大营,脸色十分苍白,嘴角边上,还凝固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一袭崭新的员外袍服,早已破损多处,那醒目的破痕,显然是被皮鞭抽打过的痕迹。

    毫无疑问,朱璃突然策马上阵、甚至暴怒异常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那位中年人吧。

    直到这一刻,即便是猪脑子的藩镇大员,也猜到了这个原因。

    古语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尊敬自己的老人,才能尊敬别人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小幼,才能爱护别人的小幼。

    朱璃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深信不疑。

    可是今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体力行的操守,落在了自己的父亲身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生性醇厚、勤勤恳恳的父亲,不但被李法主劫持而去,还被毒打得如此凄惨,他又岂能不怒呢。

    世道不公,吝待自己,自己可以忍。

    然,若是有人薄待自己的双亲,自己是无法去忍的,也不想去忍。

    谁的家中没有老人,能这样对待别人家的老人,其人品性可见一斑;身为儿女,见到自家的老人,遭受如此这般的虐待,又岂会容忍?

    不能忍、也不必忍。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双眸充血、戾气弥天的朱璃,突然怒吼一声:“杀......”

    嘶声裂肺、声震四野,怒意磅礴、天地失色。

    正面迎着朱璃咆哮的李法主,被他这突然的一声暴喝,骇得脸色一白、冷汗涔涔;就连站在他身边的李狂霸和来护儿二人,也是面色一青,双眸愧然。

    胁人以亲,实在下作,作为参与其中的一人,他们又岂能不愧。

    怒吼延绵、云翻风涌。

    就在这道浩浩无尽的嘶吼声中,一道红光,携裹着一抹玄色,猛地就向死阵的伤门之中,啸冲而去。

    朱璃要战,他不得不战。

    只有砸碎横在眼前的死阵,他才有机会冲到父亲的身前,才有可能将父亲救出苦海。

    死阵有门,名曰伤门,伤门有路,不可擅入,否则,非伤即死;为了救父,朱璃义无反顾。

    就在赤兔马带着朱璃冲进伤门之际,伫立在伤门两侧的府卫,立刻就竖起了手中的巨盾。

    放眼望去,只见无数大盾,逐次立起,鳞次栉比、坚固森然;转眼之间,就在朱璃的两侧,竖立起了两道盾墙。

    就在朱璃一人一马,刚刚进入道路中间之际;无数的长矛,就突然从巨盾一侧的空隙中,迅猛地穿刺而出。

    长矛无数,锋寒冷冽。

    那情形,就好像突然进入到,带有无数倒刺的巷道中似的;只是一个刹那,每一侧,至少都有数百柄长矛,刺向了朱璃的周身,以及赤兔马的各个部位。

    从眼角的余光中,朱璃瞥见了这一幕,只听他冷哼一声,似是不屑,又似十分愤懑。

    声音未落,就见那柄重达三百六十斤重的双刃矛,立刻就在他的手中,闪过一片玄光。

    玄光如屏、屏开两处,一左、一右,轮转不息;转瞬之间,就将他自身和赤兔马,笼罩其中。

    “咔嚓、咔嚓........”的硬木折断之声,陡然响起;那些刺入玄光之中的长矛,突然就剩下了,半截的矛柄了。

    至于矛头,和那前半截的矛柄,全都被朱璃旋扫击断,无力地摔落在了伤门的路中间。

    简简单单的一记旋矛,朱璃立刻就将眼前的危机,一扫而空,死阵伤门,不过而而,朱璃心弦稍松。

    继而,不等那些被折断了矛头、手持矛柄的府卫,将半截木棍抽拉回去,就见朱璃钢矛再出。

    一矛平平,好似无意,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刺到中途,就见矛影重重、千玄万煊,那不是幻影,而是残影。

    暴刺连击,在朱璃初创这招时,就能在一瞬间刺出一百零八矛。

    现在,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朱璃都远超很多人,再次发动,一瞬之间,他到底能奔刺出多少矛,估计除了他自己,别人谁也不会清楚。

    落在那些死阵府卫的眼中,他们明明看到朱璃,只是刺出一矛;可是,及至钢矛轰落,留在他们视线中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玄光矛影。

    “噗、噗、噗……”

    “砰、砰、砰……”

    只是一瞬间,无数轰鸣声,就响彻满场;那暴烈的穿刺声、那震耳欲聋般的击打声,好似疾风骤雨般地捶打不休。

    拇指宽的齐人高铁盾,骤然遭到如此猛烈的轰击,瞬间就被捅得千疮百孔,更多的大盾,从中断开,随着朱璃的挑拨、抽拉,抛飞满空。

    “啊...”

    “哎呦...”

    ......

    无数的惨嚎声,随之而起,伴随着的,还有无数飞溅而起的血花,一如湍急的寒风中,那翻飞不息的红梅。

    破盾横飞、残肢乱抛,赤兔过处、无人幸免,多么残酷的一副血雨纷飞图啊!

    可别忘了,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们可都是,被梁伯种下了嗜血金刚蛊的人,身躯坚若铁石。

    即便如此,在暴怒的朱璃冲杀之下,不但那齐人高、拇指宽的铁盾,被朱璃一矛轰碎;连带着,还有很多府卫的躯体,也被朱璃无情地砸碎、轰烂,抛飞在了空中。

    铁石铸就般的府卫,在朱璃的轰击下,简直不堪一击;整个死阵的伤门位置,刹那间,就响起了哭爹喊娘般的哀嚎声,放眼处,一片殷红。

    “怎么可能?!”居中主持大阵的梁伯,看到了这一幕,难以置信地脱口惊呼道。

    “不可能,昨天对方的数十位大将,轮番攻击,那些被控制的府卫,也不过折损了数百名而已;朱璃只是一人一马,怎么可能在片刻之间,就杀了那么多的人?”李法主同样难以置信,整个身躯,都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一刻,在他眼中,朱璃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从九幽炼狱之中,冲杀出来的嗜血狂魔;横冲无敌、挡者披靡,他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不仅是他,即便是昨日参与进攻死阵的那些大将,例如朱琊、王彦章、墨君和等人,看到了这个结果,同样难以置信。

    其中体会最深的,就是王彦章了。

    就在昨天的对峙中,为了能够让兄弟们,能够对付得了,那些好似铁石铸就的府卫,他还煞费苦心地试探一番,最后使出了金戈铁马那样的绝技,才勉强让兄弟们轰破对方的防御。

    即便如此,奋战良久,他们近千人,才宰杀掉百十个府卫;可是朱璃呢,一矛一马,刚一冲进死阵,就立刻横扫一片、血杀八方,对方还是人吗?

    这个结果,不要说外人惊疑不定,就连朱璃自己,也是始料未及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暴刺连击,可是内蕴震荡原理的攻击。

    嗜血金刚蛊,可以让那些府卫的筋骨,坚若金石;可它却不能,让那些府卫的五脏六腑,也坚若金石吧。

    朱璃的攻击,不但能作用于对方的身躯,还能直透内腑。

    换句话说,被嗜血金刚蛊作用的府卫,就相当于无数个横练无匹的武道高手;可朱璃的攻击,落在这些府卫的身上,虽然破不了对方的防御,却能震伤对方的内腑。

    更加凑巧的是,嗜血金刚蛊,正好就藏在那些府卫的内腑之中;这样一来,朱璃不但能够一击伤敌,大多数的时候,还能连同脆弱的蛊虫,一并灭杀。

    失去了蛊虫的作用,那些府卫,还有金刚不坏的防御吗?

    所以说,这个凑巧,不但外人想不到,连朱璃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只是觉得,这些府卫,其实比起平常的悍卒,似乎也强不了多少。

    放眼场中,朱璃越战越勇,红云飘过之地,断矛横飞、残盾四射,人去马离之际,唯有一地的残肢断臂,乱七八糟地遗落在那里。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就有数百名的府卫,倒在了他的双刃矛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可能喽。

    战、战、战!

    杀、杀、杀!

    朱璃根本就没工夫计较,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凿穿大阵,冲到父亲的身边,救出自己的父亲。

    若是有人凌空俯瞰,就会发现,死阵之中,朱璃纵马如龙,横冲直撞,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玄光过处、无一活口,好一个悍勇无敌的堕天神将。

    望着自己引以为豪的死阵,望着那些曾经无数次、让他自鸣得意的布阵死士,现

    在却被朱璃杀猪屠狗一般的肆意蹂躏着,梁伯的脸都绿了,憋屈得差点崩出屎来。

    气急之下,只见老家伙大手一挥,阵中的旗手立刻会意,立刻就挥起了一面彩旗。

    中枢旗语,勒令伤门大将出击。

    接到命令的镇将,立刻提棒而出,直奔横行无忌的朱璃而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扬州猛将田。

    田勇猛、名满扬州。

    加上修为也是自然巅峰之境,对上同样境界的朱璃,他自然不怵。

    接到梁伯的命令,只见其人,人未至,就一棒抡起,好似大圣金箍棒一般,劈开苍穹、轰碎空间,一如天柱倾塌般地轰向了朱璃。

    一棒轰天,风起云涌。

    正杀得兴起的朱璃,甫一感到风声,就立刻知道,有高手来了;听声辨位、循风刺矛,尚未看清对方是谁,朱璃就直接一矛刺出。

    一矛如电、一闪即至,瞬间就刺中了田的哭丧棒。

    “轰”

    澎湃的气流,一如怒涛拍岸一般,翻涌而出;沿途之上,无数名死阵府卫,抛飞当空;就连整个空间,都在刚才的撞击声中,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甫一交手,田立刻感到手臂发颤、虎口发麻,一股汹涌的力道,循着朱璃的双刃矛,瞬间涌传到了他的哭丧棒上,继而,又涌上了他的手臂。

    娘的,这还是人能具备的力道吗?

    只是第一次交手,田就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力道了;若是他知道,朱璃刚刚的一矛,其实只是随手而发的,勉强只发挥出了全力的三、四成的话,估计他就再也没用勇气,站在这里了。

    可惜,他不知道。

    摸不清对方虚实的田,自然还会遵循梁伯的命令,继续攻击朱璃。

    一击未果,就见田循着哭丧棒激荡而回的势头,双手闪电般地抓住铁棒中间;看在外人眼中,就见丈许长的哭丧棒,猛地就以田的双手为支点,一头回荡、一头翘起。

    整个棒身,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自下而上,直击朱璃的下颔,整个动作,流畅无比,快愈闪电、奔若雷霆。

    可是,匹马只矛的朱璃,冲杀敌阵,自然不愿让田阻击成功。

    要知道,这是阵中,一旦被对方带动了节奏,大阵瞬间就会运作起来,无穷无尽的攻击,必然会让他疲于奔命。

    对于田,要么避而不战、要么一击必杀,只有这样,朱璃的奔袭,才不会被对方迟滞下来。

    其实,就在刚才的反击之中,朱璃就已估摸到了对方力道的大小了;正常情况下,生死厮杀、临阵对敌,主动出击的一方,力施六、七,可保不失。

    以刚才田发挥出来的力道,若那样的力道,是对方六分力道的话,朱璃只需稍加一、两成力道,就能击溃对方了。

    可是击溃对方,显然不是朱璃的目的;既然对方为虎作伥,他绝不介意斩妖除魔。

    一念萌生,迎着田快愈闪电般的挑击,朱璃突然侧身而出,以田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猛地就是一矛,径直向着对方的脖颈抹去。

    一矛如梭、缥缈无迹。

    几乎就在朱璃一矛刺出之际,田的心头,立刻就涌起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

    不得不说,作为一位名将,田的直觉,非常精准;可惜,他今天找错了对象,朱璃虽然同样是自然境巅峰的修为,可他却绝非一般的自然境。

    其人,尤擅力、速。

    他的速度,即便和释然境巅峰的高手相比,也不遑多让,岂是田能够反应过来的。

    看在外人眼中,只觉得二人甫一交击,立刻就有一抹玄光,流光飞逝一般地抹过田的脖颈,继而,一颗硕大的头颅,抛飞而起。

    可在田感觉中,他觉得自己突然用不上力了;同一时间,他还感觉到,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越飞越高,几欲冲上高空。

    朦胧之中,他似乎还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仍旧挥动着哭丧棒,攻向朱璃;那具身躯,怎么如此熟悉呢,怎么看,怎么像他自己的身材。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就突然眼前一黑,立刻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了,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重回光明喽。

    而看在观战者的眼中,只见一抹玄光飞逝而来,田的头颅,立刻就抛飞而起;直到他的头颅冲上了高空,他的无头尸身,才突然喷溅出湍急的血花,如泉狂涌、喷射不已。

    一矛抹杀了田,朱璃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立刻纵马向前,屠杀起府卫来了。

    朱璃虽然不懂阵,可他曾受到过周然的启发,认准了只要杀光了大阵上的所有人,再玄奇的大阵,也会不攻自破!

第四六 四章 一计再屠两藩将

    “什么?”望着扬州大将田,竟被朱璃一矛击杀,梁伯惊得差点就掉了下巴。

    “不可能,田也是自然巅峰,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李法主同样惊骇莫名,满脸铁青。

    口中惊呼,心下却暗骂田废物;一遇到朱璃,竟然就变得如此不济了,这样也好意思号称扬州悍将,李法主直觉得自己眼瞎。

    可是他也不想想,当初田,可是将姚州的悍将折嗣伦,打得遍体鳞伤、几欲横死,这是田不强吗?

    非也,而是比起田,朱璃更强罢了。

    身为田名义上的主子,扬州节度使杨行密看到了这一幕,同样震惊莫名,脱口道:“田乃我扬州,首屈一指的悍将,竟然不是怀化大将军朱璃的两招之敌,朱怀化,当真猛至如斯了吗?”

    惊呼纷纷、议论噪起;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大员,无不惊诧异常、拍案称奇。

    作为江右总管的王月瑶,看到了这一幕,却悄悄地放下了心来,继而,只见她伸过头去,附在张须陀的耳旁,肃然道:“张将军应该知道我腹中的孩儿,是何人的吧?”

    自家殿下一开口,尚未言尽,张须陀就猜到了对方,想要干什么了;不过,他并未开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哼!”王月瑶冷哼一声,继续道:“将军知道就好,这是朱璃的孩子,也是老朱家的子孙。”

    “可是现在,孩子的爷爷,被我江右之人挟持当面;而孩子的父亲,为了营救老父,正在搏命沙场。”

    “张将军,你说要是这个孩子将来长大了,知道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会如何做呢?”

    还能如何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君,也不可能视而不见吧;张须陀暗叹一声,自然知晓王月瑶的言下之意。

    若有以后,李法主设计朱璃父子,必然躲不开这个孩子的清算;可是他们这些身为王月瑶臣子的人,却坐视不理朱璃父子,以后又岂能落得好下场呢?

    想到这里,张须陀不禁暗骂一声李法主下作,连这种胁人以亲的事情,对方都能做得出来,害得他不想出手,也不得不出手了。

    不过,骂归骂,有些事情却不得不面对,一念至此,只见这位故隋的老臣就开口道:“那依殿下之意,希望老臣怎么做呢?”

    王月瑶闻言,脸色稍缓,等的,就是对方的这句话:“我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如今在江右,李贼势大,我们势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不想和对方撕破脸皮。”

    “可是现在,让我坐视自己的夫君浴血奋战、漠视自己的公公遭人威胁,我也做不到;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将军赶快想个办法,尽快从李法主的手中,救出我家公公。”

    “这样一来,我家夫君,就不必再继续冒险了!”

    王月瑶此言一出,张须陀心道果然,只见他皱着眉头道:“殿下的嘱咐,老臣自当尽力,只是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吧。”

    这样的回应,王月瑶岂能满意,只见她立刻一脸漠然地冷声道:“我知道不是时候,但朱淳公,绝不能出事;否则,将军想让我以何种颜面,去面对自己的夫君?”

    张须陀闻言,脸色发苦,艰难道:“好吧,既然殿下为难,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尽量不让朱淳公,发生意外。”

    有这位一言,王月瑶终于放下心来,至少,她可以保住了朱璃的父亲,不是吗?

    对于王月瑶的好意,正在浴血奋战的朱璃,自然不知,现在的他,只知道一味地收割,收割掉每一位死阵府卫的生命,力图尽快歼灭敌人,也好早点救出父亲。

    只是他的这副做派,无异于火上浇油;在梁伯看来,朱璃不但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他的阵中大将,现在还这么猖狂地横扫大阵之基,实在让他无法容忍。

    暴怒之下,只见这位山海盟的左使,立刻大手再挥;摇旗的近卫,随着这位的手势,也立刻再次挥动起了手中的彩旗。

    中枢旗动,一动两色,随着双色旗的挥舞,立刻又有两名大将,脱离本阵,向着朱璃奔杀而来。

    来人大家绝不陌生,正是早先露过面的东川罗璋,以及凤翔的薛知筹。

    朱璃一刺一抹,就做掉了威名赫然的田,让这二人,丝毫不敢大意,甫一出手,他们就火力全开。

    只见东川罗璋,冲锋的途中,就挥起了手中的鲨齿巨剑。

    巨剑无锋、却斩碎了无尽虚空,划过一道闪电般的惊鸿,一如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一般,直奔朱璃的脑门而去。

    凤翔的薛知筹同样不凡,一把五花喧天斧,一如劈开混沌的开天神斧一般,撕猎狂风、斩尽虚空,带着无与伦比的锋锐,直袭朱璃的脖颈。

    冲锋甫起,声势凛然。

    光看二人带动而起的声势,就知道这二人,恐怕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吧。

    如此声势,又岂能瞒过朱璃的耳目;双眸猩红的朱璃,只是一个抬头,就看到了疾掠而来的两道身形。

    一见敌将不凡,就见朱璃立刻挥矛斩浪

    ,瞬间就激起了一阵澎湃的疾风,刹那之间,就将四周围拢而至的死阵府卫,全都掀飞到了空中。

    站在场外,放眼望去,只见朱璃厮杀的地方,无数府卫,一如鱼跃龙门一般,手无足措地挥舞着四肢,不受控制般地飞上了高空。

    漫天人影,立刻就将朱璃和赤兔马,遮挡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望去,只能望见无数的府卫,张牙舞爪地挣扎在空中,却再也看不到那位,驰骋无敌、猛若神王般的男子了。

    就连啸冲而至的罗璋和薛知筹,突然看到了这一幕,神情也出现了一刹那的犹疑;可是,临阵厮杀,哪里会容许半分迟疑。

    身在人影包围中的朱璃,一直都在观察着二人,一见他们进攻的动作,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就立刻猛甩钢矛,拍击而出。

    只见那柄重达三百六十斤的钢矛,瞬间就化作一道玄光,飞花逐月一般地拍在了一名腾空悬浮的府卫身上。

    只听“蓬”的一声,一道府卫的身影,瞬间就脱离了朱璃的上空,一如陨星掠天般地撞向了罗璋。

    武者,武艺越是高超,身体的自然反应,就越发敏锐。

    一见有黑影袭来,罗璋下意识地就将直劈而下的鲨齿巨剑,扭转了方向,顺势横扫,砍向了黑影。

    就在这个刹那,一抹玄光,一如繁花似锦的花海中,突然迸溅而起的一道清泉似的,瞬间暴溅而起,直接迎上了薛知筹的那柄五花喧天斧。

    玄光倏忽、诡异而奇贼,一如偷嘴的小鸡仔,那突然间的一啄;又似雷雨前的雷光一样,一闪而逝。

    “轰”

    矛、斧相撞,好似陨石撞山;轰隆的巨震,震得人眼昏花,身躯摇曳。

    碰撞的气流,好似狂怒的海啸似的,席卷一切、奔袭八方。

    在那湍急的狂风之中,薛知筹这位勇冠凤翔的悍将,一如迸飞的小石子一般,猛地就被砸飞了出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声,突然传出,却是撞向罗璋的那名府卫,整个身躯,被他的鲨齿巨剑,给拦腰斩成了两截。

    鲜血飞溅、猩红满眼。

    直到这一刻,罗璋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兵法有云:众必分之。

    朱璃砸飞府卫,使其扑向罗璋,正是打着孤立敌军、逐个击破的意图。

    罗璋身体的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将本该劈向朱璃的一剑,猛地扭转了方向,劈向了府卫,这一举动,正中了朱璃的算计。

    一矛击飞了薛知筹,朱璃冲出了府卫的围拢战圈,一矛再挥,看似平平,却奇诡无比,虚无缥缈之中,隐含着无尽的杀机。

    打眼乍看,这平平的一矛,似乎并不被罗璋看在眼中,可是朱璃刺到中途,玄光骤分,一而二,二而四,......

    转眼之间,落在罗璋视野之中的玄色光影,就重重叠叠、无穷无尽了起来,一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致命的危险,瞬间涌上了罗璋的心头,这位煊赫东川的猛将,终于知道,为什么田那样的勇悍大将,也会在朱璃手中,走不过两招了。

    速度,无与伦比的速度,让他这样境界的高手,望之绝望的速度。

    心如明镜、一瞬恍然,也许是人,在临死之前,都有的回光返照吧。

    在那明镜似的心田中,罗璋清楚地知道,那些光影绝不是幻影,而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端的程度,留下的道道残影。

    朱璃拥有这样的速度,拥有一击之下、就将猛冠三军的薛知筹,轰飞抛空的力量;以这样的能力,同境界的等闲武将,若是与之相拼,简直就是在找死啊。

    明悟了又如何,这样的急速,又岂是罗璋能挡得住的?

    放眼场中,众人无不骇然。

    只见手提鲨齿巨剑的罗璋,就在朱璃出矛的一瞬间,全身上下,犹如被无数玄光,洞穿了一样,瞬间就飙溅出了无数道的血线。

    整个人,就好似装满水的水囊,突然被迎面撞来的刺猬,扎破了似的,喷溅无数、煞是壮观。

    一矛飞掠、瞬间万刺。

    朱璃轻易地就解决掉了东川罗璋;继而,只见一抹红影,一如一朵浮光一般,带着一抹玄色,猛地飞掠而出,径直追向了那抛飞当空的薛知筹。

    罗璋和薛知筹,都和朱璃的境界差不多,若是正常比斗,二人虽然不敌朱璃,少说也要过上数十、上百招,才能分出胜负。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朱璃想要的;因此,一见二人扑出,他就立刻定下了分敌逐破的计策,在毫无防备之下,这条临时之计,效果简直超过了预期。

    罗璋已死,薛知筹又岂是朱璃的对手。

    就在众人,还在惊诧于勇冠东川的罗璋,只是一个瞬间,就死在了朱璃的手中之际,赤兔就带着朱璃,赫然追上了薛知筹。

    身在空中,无处着力的薛知筹,还不是砧板上的肥肉、任由朱璃宰割吗?

    只见朱璃挥起双刃矛,只是一个简单的直劈,一道玄光,就好似霹雳似的呼啸而下,凤翔大将薛知筹,整个身躯,

    尚未来得及落在地上,就在空中,被朱璃活生生地打爆了。

    喝过红酒吗?

    如果你喝过,那你玩过红酒吗?

    将未开封的红酒,抛飞空中,然后雷霆一击,轰然炸开的景象,就是薛知筹临死前的一幕。

    当众人瞥见那血肉横飞的一幕,扭过头来之际,薛知筹早已化作无数烂肉,纷飞四方。

    两招斩田、两招杀二将,河朔怀化大将军朱璃,光凭这份勇悍,试问,同境界之中,何人能敌?

    列位观战的藩镇大员,无不面色阴沉,陷入到了静默之中;就在这个短暂的沉默声中,寿王阵营之中,又冲出了一支人马,为首的大将,赫然正是朱琊。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家的大兄,虽然朱璃不让他冲入阵中,可他带人为对方压阵,总是可以的吧。

    朱琊冲出,伤势初愈的弈江南、妩媚动人的千慕然、娇俏勇毅的青箬娘子,尽皆跟在了他的身边。

    坐镇后方的,只剩下伤势大好的岳鹏举和岳云等人了;至于李孤峰,放眼整个战场,你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其人必是窝在某个旮旯之处,以期接应朱璃去了。

    再看徐州、姚州的阵营中。

    在不知不觉之中,坐镇姚州的人,赫然就换成了英伟、小眼的周然了,当然,还有他的夫人鱼翠微。

    在鱼翠微的身侧,还端坐着一位十分聒噪的老人,正是她的便宜师傅谭峭。

    至于徐州一方,坐镇本阵的人,依旧是节度使韩雉;不过,韩雉麾下,战力完好的季布和钟离昧二人,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姚州的关云长、李天府、查书尘、杨柳叶等人。

    朱琊出现在场中,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斥责;人家大兄在拼死厮杀,担心兄长安危,也是人之常情,这点人情味都没有,列位大员,也不配坐镇一方了。

    朱璃转瞬之间,又杀两将,终于引起了梁伯的警惕。

    身为当然境高手的他,自然没有将自然巅峰的朱璃放在眼中,本以为派出同境界的人,前去阻截,无论如何也能阻碍对方一小段时间。

    只要有了这个时间差,他就可以控制住大阵,死死地困死对方。

    可是三位同境界的大将,竟然连朱璃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挡住,由不得他不慎重了。

    只见这位老家伙双眸虚眯,毅然地打出了一个郑重的手势,示意旗手,再次调将。

    朱璃瞬杀两将,继续扫荡四周的府卫,正在这个时候,一将挥挝、纵马而来。

    来人气势如虹、沿途激荡起无边的狂风,就将所有的府卫,毫不客气地冲击到了一旁。

    人未至,那席卷而来的气浪,几欲吞没一方、冲毁一切;这样的气势,显然不是自然境的武者,可以造成的。

    玄光飞掠中,朱璃蓦然抬首,只见一将铁盔铁甲,纵马冲来;来人手持毕燕挝、背负禹王槊,肩挎橐弓,形若马猴,却跨在一匹异常高大的乌龙驹背上,不正是李存孝吗?

    朱璃军中有能人,岳鹏举、龙且、鱼俱罗等人,重创濒死,也被朱洽和击竹子二人,生生地从鬼门关上,将他们拽了回来。

    可河东军中,同样也有能人,那人自然就是当然境的遒骷了,这位老祭祀不但跑得很溜,这治创、疗伤的手段,也是一绝。

    能活到他那个岁数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李存孝的重创,显然就是被这位老祭祀治愈的;乍看起来,其人恢复得似乎比岳鹏举和龙且等人,还要快上不少,现在都能够披挂上阵了,可见遒骷的医术,绝不一般。

    李存孝怎么会出现在死阵之中了呢?

    这还要从脸厚心黑的李法主说起;来喜之死,让死阵威力大降,这种情况,不但梁伯不允许,幕后黑手李法主,同样不允许。

    可遍观诸人,就数河东的李存孝,能与来喜的勇敢媲美,而且还十分好忽悠。

    李法主这才厚着脸皮,不顾之前过河拆桥的嫌隙,去将李存孝给请了过来,让他代替了来喜,镇守之前的八阵式之一。

    而李存孝这种贱兮兮的性格,竟然还真被他给请动了,不但出镇了死阵的一方阵式,如今还对上了朱璃。

    时隔经年,昔日渭桥之上,若不是山海经,朱璃早就死在了对方的手中了;如今二人再遇,少不得,立刻就分外眼红了起来。

    朱璃曾经的坐骑,一字板肋玉麒麟,那匹犹如邻家弟弟一样的通灵宝驹,就是死在了李存孝手中的,看到其人,朱璃心中,情不自禁地就是一阵锥心之疼。

    即便没有玉麒麟这一过节,朱璃闯阵,也是为了救出父亲,无论哪一条,都不容许他,临阵退缩。

    再见李存孝,朱璃心中暗恨,心道:昔日你欺我,屠我良驹、杀我兄弟,今日再遇,新仇旧恨,那就一起算吧。

    当武力爆表、五代公认的第一人,这个恨天无环、恨地无把的李存孝,遇到了抛却生死,一心救父的朱璃,又会碰撞出怎么样的火花呢,实在让人期待。

第四六五章 五代第一似弱鸡

    朱璃视李存孝如寇仇,李存孝同样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原因,自然是当初,尉迟槿托名韩槿,隐匿在河东,身份却被李存孝,无意中撞破了。

    自从那个时候起,李存孝的心中,就有了一道身影,一道让他朝思暮想的伊人身影。

    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让李存孝得知,梦回几度、相思几何,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竟然是朱璃的未婚妻,这让他暴怒异常。

    每一场鱼水之欢后,味同嚼蜡的李存孝,无不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杀了朱璃,将心仪的尉迟槿,抢到身边。

    在他想来,无论任何一方面,他都比朱璃强,只有他才是尉迟槿的良配。

    朱璃不就是名气大了点吗,他李存孝同样名满天下;更何况,朱璃还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如此想来,尉迟槿竟然喜欢上一个不如他的人,这口气,李存孝又岂能咽下。

    死阵相逢,二人各有怨恨,自然不用废话。

    看到了朱璃,李存孝就像看到了宿世大敌一般,一言不发,就是一挝掷出。

    放眼校场上空,只见一挝横空,轰碎了无尽气流、击破了数米空间,一如彗星曳尾一般,划过了一道惊天般的闪电,悍然无情地向着朱璃飞击而去。

    沿途之上,无尽的气爆声,炸响不断;爆鸣之音,经久不歇;同时,在毕燕挝飞掠过的空间,一连串的火花,迸溅而出,那是利器摩擦空气、激溅而出的火星。

    只此一击,就能看出李存孝的一掷之力,是多么的暴烈、和迅猛了。

    看到了这一幕,扬州阵营中,一位背负双戟的老道,满目傲然,情不自禁地就抚须自得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阳老仙施肩吾,李存孝的恩师。

    不说别的,单单从这凌空掷挝来看,李存孝的技艺,早已登堂入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身为对方的师长,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施肩吾又岂能不自得呢?

    他这种自鸣得意的样子,自然被杨行密,看在了眼中,就见这位节度使连忙好奇道:“外界盛传,河东李存孝,乃是仙师的弟子,不知真假?”

    施肩吾闻言,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傲然道:“存孝徒儿,确实是出自老道的门下。”

    一见对方坦承不讳,杨行密立刻就赞许道:“观其徒、而知其师矣,存孝将军一挝无极、刚猛异常,凌厉、辛辣之处,令人叹为观止。”

    “徒弟尚且,都如此厉害,可见仙师您老人,也必然深不可测吧!”

    不得不说,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万年不衰、亘古不减。

    一万年太久,早已沧海桑田;可历经一万年的马屁,却依旧奇效无比。

    杨行密这么一拍,立刻就让施肩吾全身舒爽,那神情,简直就像三天没有拉过屎的大汉,突然吃了健胃消食片,卸光存货似的,露出的畅快无比的神情。

    “杨总管过誉了,存孝尚且年轻,还需多加历练;至于老道吗,山野之人,不提也罢。”施肩吾摆摆手,一脸得意地客套了一句。

    杨行密一见这老货的神色,就知道自己之言,挠到了对方的痒处,就连忙继续道:“那依仙师来看,怀化大将军朱璃,和令高足,到底孰高孰下呢?”

    这么问,施肩吾就不高兴了,只见老家伙一反常态,不满地看向杨行密道:“老道不得不承认,朱璃是有点本事,连斩三位同阶大将,确实不俗。”

    “可对方毕竟是自然境修为,而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却是实实在在的释然境修为,更兼天赋异禀,二人对上,朱璃小儿,又岂是存孝的对手?”

    一言即出,傲气凛然。

    当然,他也有自傲的资本,毕竟李存孝的能力摆在那里。

    李存孝只是一挝掷出,就有如此声势,惹得观战的高手,议论纷纷;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朱璃绝不是李存孝的对手。

    可也有一部分人,坚信朱璃会赢,这些人大多都是来自河朔、和幽州之人,因为在北疆,朱璃就是一个不败的神话。

    对于别人的议论,场中对峙的二人,自然无从知晓,李存孝一挝掷出、极光掠电;立刻又从背上,抽出了禹王槊。

    就见他,一槊凌风,纵马一跃,好似一道灰烟一般,追在了飞挝的后面,径直向着朱璃杀了过去。

    飞挝、轮槊、加橐弓,此乃三连击,是李存孝的成名绝技。

    可是对上朱璃,即便是自诩过人的李存孝,也不敢托大,没敢连同禹王槊,一起抛掷出去,所以说,他现在只是施展出了两连击。

    即便是两连,依旧势若疯虎、所向披靡,若是对上等闲大将,对方必然非死即伤。

    可对上朱璃,就不一定了。

    那毕竟是一个,一招就能斩杀自然境的大将啊,即便是李存孝自己,也不可能轻易做到吧;朱璃做到了,那只能说明,

    对方绝非等闲人物,他自然不敢托大。

    迎着如此凶猛的飞挝,朱璃瞳孔骤然一缩;隐隐之中,他的眼光,还掠过了飞挝后方,那一抹玄光灰影,正是人马合一、挥槊冲刺而来的李存孝。

    “老伙计,看你的了!”朱璃横矛当胸,低喃一声。

    话未落音,就听朱璃胯下的赤兔撕风兽,突然仰天长嘶,“昂嘶嘶!”

    声音洪亮,穿云裂霄,震得整个空间,一阵簌簌颤抖。

    这匹通灵神驹,一派自信,似乎在说:瞧好吧,老伙计,我的名头也不是白给的。

    随着马嘶声起,放眼死阵中央,只见一道红光,突然啸蹿而上,一如激溅的火苗,猛地腾空跃起,悍然地冲向了高空,冲向了飞挝之上的位置。

    眨眼之间,赤兔就驮着朱璃,在飞挝尚未到来之际,啸蹿如龙、凌空掠起,径直来到了飞挝之上。

    当此时,就见赤兔倏然之间,伸出一只前蹄,蜻蜓点水一般地轻轻一踏,就将毕燕挝踩在了脚下。

    “当”

    一声脆响,金铁交鸣。

    人马合一的朱璃,连人带马,尽皆借由赤兔的一踏之力,凌空冲下。

    放眼望去,就见玄光一闪,朱璃手中的双刃矛,立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圆弧,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地就向,跟在飞挝之后的李存孝抡了过去。

    若是正常武将,见到李存孝飞挝击出,必然会全力以赴地应付飞挝;这个时候,挥槊在后的李存孝,就可以直捣黄龙,直取对方要害了。

    可是,他今天遇到了朱璃,而且,朱璃还有一匹优良程度,丝毫不下于乌龙驹的良马;甚至,在速度上,赤兔比起乌龙更胜一筹。

    撕风兽的名头,果然不是白给的。

    赤兔只是一个简单的纵跃,不但避开了毕燕挝的飞击,还借以毕燕挝为踏板,来到了李存孝的头顶上空,这才让朱璃有机会,一矛抡天,霹雳擂下。

    经年已过,昔日不可力敌的李存孝,若是在天赋异禀的对比上,比起现在的朱璃,他已经没有绝对的优势了。

    朱璃人马合一、一矛抡下,再加上赤兔那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击,如此轰击,李存孝能接下吗?

    掷出飞挝,挺槊其后的李存孝,万万没有想到,朱璃会用这样的方式,破解了他的连击。

    等他警觉之际,朱璃和赤兔,已经好似天神一般地俯冲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劈砸而下。

    人马合一、再加上惯性使然,朱璃这抡天一击,何止万钧!

    若是正常大将,迎上如此迅猛无匹的一击,第一个念头,必然是尽量躲闪;可是,一向狂猛无忌的李存孝,从来不肯示弱分毫,更何况是这种直面的硬撼对峙中。

    躲避攻击,根本就不是他李存孝的本色。

    迎着朱璃那凌天一击,只见彪悍的李存孝,猛地就横起了禹王槊,径直向着凌空而下的双刃矛,迎了上去。

    “轰......”

    “轰隆隆......”

    “昂嘶嘶!”

    长风掠起、四方摇曳,天地欲倾、日月失色;二人交手的地方,更是泥土炸崩、草飞石溅。

    大地不停地颤抖,颠簸得一如八级地震下的平原似的;就连高坐于临时高台之上,冷眼旁观对战的杨思勖、和杨思恭二人,也是一个坐立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哎呦喂,那个酸爽,从他们二人,那不停地龇牙咧嘴、唏嘘抽冷气的神态,就可见一般了。

    至于其他藩镇大员,摔倒在地的,更是比比皆是;整个演武校场,一片哀鸿。

    待到风停泥驻之际,众人放眼望去,原本金戈铁马、肃杀冷冽的死阵,经由二人的一次碰撞,竟然倒伏一片。

    放眼处,除了居中主持大阵的梁伯,以及赢发、李奴儿这两位杀将之外,其他人,无一不是狼狈无比。

    旁观者尚且如此,那对轰的二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只见狂风肆虐之中,朱璃纵马飞掠,挥矛如弄浪,带起重重玄光,径直向着摔在地上,狼狈无比的死阵府卫,挑、刺、崩、扎、抹……,忙得不亦说乎。

    这位怀化大将军,显然屁事没有,作为攻击的一方,众人也不意外。

    目光游移,众人不禁向着李存孝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死阵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方圆两、三米大的巨坑。

    李存孝横槊立马,面色苍白,颇为狼狈地驻立其中;他那看向朱璃的目光,不但暴怒无比,还羞愤难当。

    那神情,就好像朱璃偷了他老婆一般。

    “朱璃,你给我死来。”一声暴喝,裂金碎石。

    暴喝之中,李存孝就立刻纵马跃出了深坑,挥槊就向朱璃追杀了过去;光听声音,其人中气十足,显然并无大碍。

    这么大动静,对轰的二人,竟然什么事都没

    有,着实惊掉了一地下巴。

    不提场外之人的惊诧,单说刚刚一击,朱璃就将李存孝的虚实,摸了个大概;不得不说,能在历史上,猛冠一个时代的人物,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李存孝的力量,竟然比起现在的朱璃,还要稍胜半筹;在加上他的身下,那匹刻意培养起来的乌龙驹,同样拥有变态的支撑力,这才堪堪接住了朱璃的坠天一击。

    一见没有占到便宜,朱璃立刻就不想跟对方磨叽了,冲阵救人,才是他的本意。

    趁着长风鼓荡、泥土飞溅,李存孝身在坑中、无暇他顾之际,朱璃立刻就对周围的府卫,扫荡了起来。

    梁伯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李存孝确实挡住了朱璃的冲杀势头。

    可是,让老家伙目瞪口呆的是,组成大阵的府卫,又全都摔在了地上,这还让他怎么运转大阵呢?

    不但如此,还被贼精的朱璃,趁机再次收割掉数十条府卫的性命;等他稳住大阵后,还不知要进行怎样的调整才好。

    当然,这还不是让他最郁闷的,最让他郁闷的是,自然境巅峰的朱璃,竟然和当然境的李存孝,拼了个平分秋色,简直匪夷所思。

    放眼场中,一道灰蒙蒙的灰影,再次携裹着一抹玄色,冲向了朱璃。

    那是暴怒的李存孝,在试图找回场子;只见其人,一槊如龙,龙腾万里、穿云裂疆,以势不可挡之姿,径直向着朱璃迎头刺去。

    听到喝声、又闻风声,朱璃就知道,他不可能再继续收割下去了。

    不过,对于力量比自己还要大上少许的李存孝,想要依靠普通的招式胜过对方,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念至此,只见朱璃面色一肃,立刻就挥动起手中的双刃矛,一矛擎天,直指苍穹。

    那横竖不过丈许长的双刃矛,看在列位观战者的眼中,突然好像变得无比高大、宏伟了,一如摩天驻地般的天柱似的。

    天柱微颤、不断律动,就好像如此宏伟、高大的巨柱,也撑不起苍穹的厚重似的,隐隐有着力有不支的颤抖。

    长风席卷、绿草倒伏;一槊穿龙、霹雳行天。

    待到霹雳般的禹王槊,刺到朱璃近身处时,天柱动了。

    一动之下,四野轰鸣、天地昏暗。

    “轰”

    毫无意外,律动、震颤的天柱,一头就撞上了禹王槊。

    轰鸣再起、层云炸碎,天光明晦、狂风肆虐。

    在那肆虐的狂风中,刚刚触及禹王槊的高大天柱,猛地弹起,继而,又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再次落下。

    望着这一幕,李存孝满眼迷惑,朱璃想干啥,他想和自己硬砰硬吗?

    李存孝犹疑不明,却丝毫不惧,立刻横槊迎上。

    “轰”

    轰鸣三震,风云破碎、日月摇曳。

    继而,无与伦比的玄光再次迸起、继而再次落下。

    “轰”“轰”“轰”......

    死阵之中,轰鸣阵阵,组成死阵的府卫,刚欲爬起来,就再次被激荡而出的狂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窒息的压抑感,让这些人蛊合一的府卫,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气得统领大阵的梁伯,“哇哇......”大叫。

    而站在周然旁边的谭峭,看到如此相似的一幕,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诡异之色,只见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喃喃道:“是那一招,老夫就曾在那一招下,栽了个跟头;这李存孝,怕是有难喽。”

    不错,这正是朱璃的第二绝技,崩山九击,九式连绵、狂轰无尽。

    一击重似一击,一击猛过一击,一击快愈一击。

    在崩山九击之下,李存孝若是以为朱璃是想和他硬碰硬,那就大错特错了。

    仅仅只是轰到了第六击,李存孝就吃不消了,只见其人,脸色发紫、双臂发颤,显然意识到什么,朱璃这种连续轰击的技巧,绝不平凡,甚至十分诡异。

    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就在他心底涌现一丝悔意之际,一抹玄光,一如飞逝在流年中的昔景,只是甫一乍现,就降临到了他的面前。

    如此迅速,又如此凌厉的一击,显然超出了自然境、脱离了释然境的极限,李存孝哪里还有时间,去躲避,更何况,他不屑躲避。

    迎着这快若天光一般的第七击,李存孝突然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呀!”

    随着声音,只见这位硬汉,再次横起钢槊,硬接此矛。

    “轰”

    更猛烈的碰撞,瞬间炸响。

    整个校场,空间摇曳、大地呻吟,所有人,都有一种星沉月落、天倾地陷般的感觉。

    就在这末日般的震荡中,一道身影,好似一颗陨落的流星一般,倒飞而出;一抹凄艳的血色,喷溅而出,给这昏沉的空间,再次点缀上一抹,凄冷的妆色。

第四六六章 双手武技战二逆

    大地呻吟、天地昏沉。

    一道玄影,好像一只破开的水囊似的,一路喷溅、血花漫洒,飞过了无数死阵府卫的头顶上空,径直落向了战阵之外。

    那个方向,好巧不巧的,正是朱琊驻马、为朱璃压阵的方向。

    满腹担忧的朱琊,一见有人抛飞了而来,心下立刻就是一阵紧张。

    死阵之中,对战的二人,有一个可是他的大兄啊;经过如此猛烈的碰撞,这飙血飞出之人,说不好,就是他的大兄朱璃。

    毕竟朱璃的境界,才自然巅峰,而李存孝又盛名在外,更是比朱璃高出了一个大境界,他又岂能不这么怀疑呢。

    思及此处,朱琊不敢怠慢,连忙收枪纵马、飞掠而上,伸出双手,将那坠落之人,接在了怀中。

    可他的动作,落在很多高手的眼中,就让他们以为,那个飙血飞出的人,必是朱璃无疑了;毕竟这个时候,能隐隐看到,有人抛飞出去的,也只有那些修为高深之辈了。

    风停、尘凝,天地肃然。

    因为先入为主的猜测,众人再次望向校场之中,赫然就傻眼了。

    只见死阵之中,一将如虎、嗜血狂暴,策马挥矛、屠戮正欢,不是朱璃,还能是何人啊?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突然明悟,既然朱璃依旧活蹦乱跳的,而且还有愈战愈勇的趋势,那刚刚抛飞出去之人,显然就只能是李存孝了。

    释然境的李存孝,竟然依旧不是朱璃对手,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李存孝号称天下第一将,竟然依旧不敌朱璃,是我看错了吗?”延朱玫,一脸骇然,这家伙,当初可是追杀过朱璃的。

    更何况,他的领地,正好就在河内,和朱璃控制的河内几州,正好接壤,朱璃如此勇悍,他又怎么能不胆寒呢?

    宁王重盈,同样面色凝重,他控制的庆、、宁三州,其中的庆州,也和朱璃控制的地域接壤,心情自然沉重。

    只听他喃喃地慨叹道:“李存孝枉称第一,今日惨败,必然贻笑天下。”

    “只是河朔,身为大将军的朱璃,都如此勇悍,他日若起冲突,何人能挡啊,哎!”

    扬州阵营,身为总管的杨行密,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有深意地看了施肩吾一眼。

    地痞流氓出身的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比千言万语的讽刺,还要让人受不了啊。

    这个背负双戟的老道,现在脸黑如漆,他刚刚还向杨行密放话,声言朱璃小儿,绝非他弟子李存孝的对手。

    这下好了,前后相隔不到十来个呼吸的时间,朱璃就用铁一般的事实,迎头给了他一耳光。

    很响,也很疼。

    施肩吾只觉得脸皮发热、心头发颤;发热是臊得,发颤,自然是为弟子的安危担心。

    列位藩镇,脸色最难看的,自然就是李克用了。

    毫无疑问,李存孝是河东的一块金字招牌,是他李克用麾下的头号大将,今日当着天下藩镇的面,竟被朱璃击败,李克用脸色,又怎么可能好看呢。

    这个世界,有黑就有白,有人担心,自然就有人开心。

    驻马死阵之外,为大兄压阵的朱琊,一看怀中之人不是自家大兄,立刻就兴奋了起来,他这一兴奋,不要紧,差点就将李存孝给活活摔死。

    只见朱琊丢垃圾一样,将半死不过的李存孝,随手一丢,只听“蓬”的一声,烟尘四起,草屑乱飞。

    李存孝以一个标准的狗啃屎的动作,死狗一样得被他掼在了地上。

    这样还不算,兴奋中的朱琊,满脸不屑地揶揄道:“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将,还不是死狗一样飞了出来,碰到我家大兄,你就是个棒槌,知道不?”

    “喂,听好了姓李的,以后这第一,就是我就大兄的了;至于你吗,就排第三好了,你家二哥我,怎么也得排在你上面吧。”

    一言未尽,只见他立刻脸色一肃,厉喝道:“来人,给我绑了,推下去。”

    “诺。”朱琊声音未落,早就有两个一脸兴奋的鬼卫,冲了上来,拖死猪一般地,将李存孝给拖了下去。

    当然兴奋的人,远不止河朔一众。

    姚州坐镇的周然,看到朱璃仍旧毫发无损地驰骋在死阵之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刻就抱起鱼翠微的脑袋,猛啃了几口,兴奋地道:“小微微,看到没,看到没,那就是我周然的兄弟,怎么样,帅吧,连天下第一都照样轰飞!”

    徐州的韩雉看到这一幕,同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幽州的尉迟槿,以及江右的王月瑶,一见朱璃无碍,玉面稍松,一脸得意,一副后世中了五百万大奖的神情,顾盼自雌、傲娇如凰。

    大多数人,还都是一副刚睡醒似的,恍若梦中的样子,使劲地揉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场中的肆虐之人。

    不过,无论他们怎么看,那位纵马场中,肆意屠戮的玄甲大将,都是货真价实的朱璃,由不得他们,不信邪。

    李存孝被轰飞,朱璃又开始屠戮府卫,让梁伯和李法主,肺都要气炸了。

    暴怒的同时,二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一遍朱璃了;释然境高阶的李存孝,都不是朱璃的对手,这还是自然境修为的武者

    吗?

    不过,梁伯一想到自己亲自出马,摆下了闻名天下的死阵,竟然一点作用都没起到,还成了众人的笑柄,心中就是愤懑莫名。

    不但如此,还被朱璃连败四将,整个大阵,一度处于半瘫痪状态,这样一来,他心底的无名怒火,就鼓不住地冒了出来。

    只听一声,死了老婆一般的尖叫,突然从这位脸上挂不住的老者口中,骤然爆出:“该死的朱璃,我要杀了你!”

    声音未尽,老家伙就再也顾不得主持大阵了,立刻就有一副,捋袖子就要动手的架势。

    想他堂堂山海盟左使,巡监天下,跺跺脚就能让华夏大地,颤三颤的人物,鼓捣个军阵,竟然形若鸡肋一般,在天下群雄面前,大大地丢了一回脸面,岂能不窝火。

    关键是朱璃,不断地出脱了他的预料,让这位巡监天下的大佬,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了。

    一个自然境修为的武者,斩杀同境界的高手,竟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这还不算,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李存孝,竟然也没在对方手中,走过十合,这就太离谱了。

    别说梁伯不淡定,所有明白这种修为悬殊的观战之人,全都不淡定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妖孽啊,而且还是那种,万年不遇的妖孽。

    不过,不等梁伯动手,身为打手的赢发和李奴儿,就立刻跃身而出,朗然请命道:“左使不必动怒,待我二人,前去诛杀此獠,为左使消气。”

    一见自己的心腹二人请命,梁伯的怒气,稍稍缓和了少许。

    不过他望了望赢发和李奴儿二人,神色少有地出现了一丝踌躇。

    李存孝号称天下第一将,释然境高阶修为,更兼天赋异禀,就是这样的一位高手,仍旧没有逃脱溃败的命运,自己的两名心腹,即便去了,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不怪他疑虑重重,实在是事实太残酷了,毫不客气地说,若是一对一的较量,无论是赢发还是李奴儿,都绝对没有把握,战胜李存孝。

    现在,李存孝竟被朱璃击溃,看情形,似乎还没走过十合,他当然开始质疑两位属下的能力喽。

    一句话,老家伙已经输不起了,三大凶将,来喜已去;现在只有赢发和李奴儿可用,若是这二人再有不测,让梁伯去哪里,再找这么窝心的属下呢?

    虽然凶将之下,还有元老,但隶属他的元老,莫凌天已死;他又对李法主,有了芥蒂,自然更加在乎赢发和李奴儿的存在了。

    梁伯的迟疑,看在赢发和李奴儿的眼中,显然刺激到了二人。

    听了他们二人请命,左使竟然出现了犹疑之色,什么意思,左使是在质疑他们的能力吗?

    二人拱手向着梁伯,暗下里,却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发现,对方的眼中,尽皆含有一丝羞愤不已的神色。

    心意相通之下,二人不等梁伯首肯,就立刻转身,飞掠而出,赌气似地道:“左使看好,我等必会斩杀朱璃,为左使泄愤。”

    “不错,杀鸡焉用牛刀,左使就拭目以待吧。”

    声音未落,二人就飞身而出,一人细剑如枝、一人点笔如画,在空中划过两道残影,即刻就向朱璃冲杀了过去。

    事发突然,梁伯自然拦之不及,只好听之任之了。

    因为大兄轰飞了李存孝,正一脸兴奋的朱琊,瞥眼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嘶吼道:“无耻,竟然又来两个!”

    声如炸雷、霹雳当空。

    无意之中,他就使用上了绝技,龙鸣狮吼;无形的音波,一如歹毒的噬蚁,转瞬就钻到了其他人的耳中,激得所有人的耳膜,立刻就是一阵刺疼,如蚁在啃。

    穿金裂石般的音波,尚未落尽,只见朱琊立刻双脚一磕马腹,挥动起手中霸王枪,就欲冲杀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婉肃然的女声,瞬间响起:“二将军且慢,将军现在身在阵中,生死未卜。”

    “二将军若是再冲上去,一旦有所差池,河朔偌大的基业,只怕转眼就会被那些,如狼似虎藩镇给瓜分干干净净了吧。”

    “二将军不妨想一想,若是你们兄弟都出事了,可怜的郑大娘子、朱凝儿小娘,还有可爱的小朱,没了兄长的护佑,在这乱世之中,他们会沦落到怎样的地步呢?”

    此言一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朱琊,立刻就停下了动作,循着声音,他双眸猩红地望向那说话之人。

    出声提醒朱琊的,赫然正是千娇百媚的千慕然。

    望着这位娘子,朱琊嘶声道:“难道我就这样看着大兄,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吗?”

    面对朱琊的嘶吼,千慕然神色坦然,依旧平静地道:“将军冲阵之前,应该对二将军有所嘱咐吧,奴家还请二将军,好好地想一想,将军到底是如何嘱咐你的吧。”

    一言道尽,千慕然立刻不再言语。

    以她对朱璃的了解,对方绝不会没有任何安排,就做出这种鲁莽的举措的,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必然有所安排。

    朱璃不在,三军必然会以朱琊为首,千慕然只是提醒朱琊,不要打乱了朱璃的计划,她可不愿朱璃白白地去冒险。

    自古美女爱英雄不假,可自古英雄多悲歌,同样不虚。

    朱璃,毫无疑问是北疆的英雄,往大一点的地方去说,称他为民族的英雄,也不为过。

    毕竟,定南诏、灭契丹、横扫北疆这样的功绩,摆在那里,谁也无法质疑。

    如今因为朱淳被劫,朱璃不得不冒死闯入死阵,已经够让有心人担心的了;如果朱琊再冲进去,朔州朱氏一门,怕是很难保全了吧。

    英雄多罹难,作为对方的爱慕者,千慕然自然不想看到那一幕,介于这个原因,她才突然出言,阻止朱琊的。

    经由千慕然的提醒,朱琊最后,生生地将一腔愤怒,憋在了心中;抬眼望向大阵之中,那正在冲向大兄的二人,眼神之中,突然就爆发出了滔天的愤恨。

    放眼场中,为了证明自己的两大凶将,不等梁伯发话,就冲了出去,显然是要试剑朱璃,以证能力。

    赢发用剑,纤细如指,一剑飞掠、如蛇吐信,剑出狠辣、迅猛无情;李奴儿挥笔,铁钩银画,笔如泼墨、倏然江山,一笔点睛、山河破碎。

    二人尽皆都是释然境巅峰高手,腾跃翻转、夭矫如龙,挥洒间,自有纵横。

    光是一个李存孝,就逼得朱璃不得不使用崩山九击;现在,两大释然巅峰高手,竟然携手杀来,更让他难以应付了。

    朱璃本为救父而来,绝不愿意和对方大将,纠缠、拼命,可是现在,却由不得他了,不是吗?

    说起来,死阵一共才八员镇将,加上主持大阵的梁伯,也不过九大高手;经过之前的大战,朱璃业已击溃四人,正是趁机收割府卫、突出战阵,救出父亲的最佳时机。

    眼见救父之举,即在眼前,却突然杀出了两大凶将,朱璃心中,岂能不恨。

    苍穹再高,不及亲恩一角;瀚海辽阔,不及父胸宽绰。

    浩荡亲恩,总让子女百偿不尽,如今朱璃,父亲被挟,救父的希望,刚刚才有了眉目;就在这时,赢发和李奴儿,又飞掠而出,横加阻挠,让念及父亲安危的朱璃,顿时怒意滔天。

    盛怒之下的朱璃,“仓啷”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刀,只见他一手钢矛,一手长刀,迎着两大释然境高手的凌厉一击,直接策马冲了过去。

    钢矛霹雳、长刀如练,一刀一矛,尽是凌厉无匹的杀招,只攻不守,死中求生。

    盛怒之下的朱璃,拼命了。

    这样的局势之下,由不得他不拼命;双手持兵,绝非等闲。

    如果说单刀、独剑,那都是寻常武艺;那么,双刀、双剑,就已经算是奇门武艺了。

    人人都知道,正常人的右手,更加有力、也更加有利于使用工具;而左手,一般都是起到平衡、辅佐作用的肢体。

    练就双手武艺的人,必须要有名师指导,还要下一番异乎寻常的苦功,方能有所成就。

    朱璃的武艺,得授于武悼,一手长矛、一手长刀,正是武悼天王的独门绝活;这门绝活,如今传到了朱璃的手中,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迎着两大释然巅峰高手,朱璃的长刀如涛,涛翻浪卷、滚滚无尽;璀璨的银光,一如潋滟的波光,瞬间就将赢发淹没于其中。

    另一只手中的钢矛,同样毫不逊色,一矛挥出,飞刺如电、刁钻无比,化作无穷无尽的玄光,如织如瀑地轰向了李奴儿。

    他的这番举措,显然惊呆了赢发和李奴儿,他们立刻就感觉到,面前的朱璃,哪里还是一员战将啊,简直就是一头发疯发狂的疯虎啊。

    更让他们惊异的是,朱璃的长刀和钢矛,在面对两大高手之际,竟然没有相互协作,而是各行一路,互不牵扯,这样都行,对方还是人吗?

    也难怪二人惊疑,其实在很早以前,朱璃就开始试验这种操作了;毕竟他的灵魂来自后世,身在后世的朱璃,自然拜读过金庸大神的著作,对里面的“左右互搏”十分艳羡。

    当武悼传授给他一手钢矛、一手长刀的打法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左右互搏;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年钻研,终于让他初窥门径。

    对上赢发和李奴儿,朱璃的长刀,施展的赫然正是杀狄九式,而钢矛,挥出的却是破虏十三矛;两种兵器,两套武艺,经由朱璃的双手,一一施展出来,竟然毫无滞涩、行云流水。

    拼命之下,一时之间,竟然让两大释然巅峰高手,丝毫都奈何他不得。

    放眼战场,只见剑幕如雨、铁笔横飞,长矛乱舞、长刀呼啸;朱璃纵马如虎,杀得赢发、李奴儿二人,一阵鸡飞狗跳,想要配合,都凑不到一块儿。

    如此怪异的武学,也引起了阵中梁伯的注意;不知不觉中,他还是放弃了主持大阵,徒步走到了三人对峙的不远处,一脸阴毒地望着那攻势如火的朱璃,不知想干啥。

    而就在这个时候,昆明池畔的这处联军大寨,又迎来了几位生面孔。

    这行人不多,只有三人,若是朱璃在此,定然会发现,为首一人,正是那位曾经卖过万灵胶的算命先生,而跟在算命先生,左后方的那人,赫然正是燕山的刘海蟾。

    至于算命先生右手边的一人,魁梧英挺、铁甲锁身,腰挎长刀,手持钢矛,可不正是朱璃的师父武悼吗?

第四六七章 危境暴起却忌器

    正所谓,刚不可持,盈不可久。

    拼命之下的朱璃,虽然仗着奇招,一时之间,逼得两大凶将手忙脚乱。

    可是,修为的差距,有时候,并不是拼死就能弥补的。

    赢发和李奴儿二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稳下了阵脚,开始不慌不忙地反击了起来。

    一旦稳定了阵脚,两大高手联手之下,相辅相承,立刻就将朱璃,逼到了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境地。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说的就是古人口中,最毒的两件事物,可是赢发的细剑,比这蛇吻、和尾针,更加毒辣和刁钻。

    一剑刺出,就好比夜雨随风,不但无孔不入,还无声无息,专挑朱璃的要害下手。

    每每一剑,都能在朱璃的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让朱璃看起来,更加的凄惨和狼狈。

    至于使用判官笔的李奴儿,可千万不要小看此人。

    如果说双手兵刃,算是奇门兵器,那么判官笔,就是是实实在在的奇门兵器了;正如阳光的金丝软凳、还有文兰的剔骨尖刀一样,这种奇门兵器,走的尽是出奇制胜的路子。

    李奴儿看似人畜无害,可是能被世人,冠以凶将的名头,又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呢?

    只见其人,挥笔激昂,一如泼墨行文的豪兴书生,龙骧虎啸、指点江山;铁笔纵横之间,专封朱璃的周身要穴。

    人身的穴位总共七百二十个,可李奴儿专封其中最要命的一百零八个;只是这幅心肠,就知其人,凶将之名,实至名归。

    面对两大拱手的围攻,朱璃此刻,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的戏子,一个不慎,就是万剑穿心的下场,岂能不危。

    心怀春晖意志坚,哪管前路多艰险,一心救父的朱璃,一如狂风肆虐之中的劲草,哪怕只有一丝空隙,他也要勇敢地弹起腰身,茁壮地屹立于天地之间。

    坚持、坚持,再坚持,他一定要坚持到的曙光出现、一击必杀的那个刹那;劲草本弱,却可牢牢地固土培壤,作用何其大也!

    如果没有它们,不知道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中,又会多出多少荒垠的沙海了。

    三人之间的这场大战,龙争虎斗、惊险异常,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精彩、简直太精彩了。

    就连当然境的遒骷、施肩吾、梁伯,以及实力深不可测的朱洽和谭峭等人,也是心驰神往、赞叹连连。

    就在这个当口,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流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冷眼观察着校场上的战况。

    这三人,当然就是算命先生、刘海蟾、和武悼三人了。

    不提前两者,只说武悼。

    甫一站定,他就看到自己的弟子,竟被两名老一辈的高手,联手攻击着;几乎每一个瞬间,都有着殒命的危险,这不平的一幕,立刻就让这位昂扬的大汉,脸色铁青一片。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梁伯和三凶将,尽皆闻名已久;朱璃再怎么说,也是新近冒头的后起之秀,对方这样欺负人,简直就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躁。

    不过,武悼并没有立刻冲上去,帮助自己的弟子,虽然他很想,可他仍旧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因为今天,他们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天下、未来无数年的太平,这就让他不得不遏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就在武悼拼命压制着冲动之际,天地之间,突然一阵昏暗。

    在那昏暗之中,一抹璀璨的银光,一如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般,撕开了暗幕、划开了苍穹,斩断乾坤、迸发了绚烂。

    绚烂的银光,好似只有一刹那、又好似凝固永年。

    刹那辉煌,带给观战之人的,却是永恒的回味。

    “轰”

    一声爆响,四野摇曳、长天漆然。

    末日的景象,再次来临;漆黑的天幕,一如狰狞的上古妖魔,张开深不见底的幽幽巨口,瞬间就将这方天地,一口吞下。

    在那天地昏沉之中,一道身影,瞬间飙血飞出,正是一直锁穴拿位的李奴儿。

    这突然的爆发,让观战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有人看出了门道,却也不敢确定;尤其是几个当然境修为的高手,以及那位算命先生,都面色诧然。

    如此突兀的爆发,赫然正是朱璃的绝技,爆发一

    击;后世有句话说的好,极端的压抑,如果不是狂猛的爆发,那么就是无声的消亡。

    被两大释然巅峰的高手,联手打压,朱璃积蓄的压抑、愤怒、和不屈,全都在一瞬间,通过爆发一击,发泄了出去。

    那势头,就像坝垒千丈,不及暴洪一击似的。

    甫一爆发,就似火山喷发、山洪咆哮一般,让猝不及防之下的李奴儿,立刻中招。

    这一击,不但突然,还十分迅捷,尤其是那璀璨的刀光,几乎就在惊现的一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当他疲于奔命般地横笔去拦之际,忽然就感到,一股汹涌澎湃的巨力,一如湍急的洪流,猛地拍在了他的身上。

    立刻就拍得他五脏离位、喉咙发甜,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脱离了地面,抛飞到了空中。

    天地仍旧昏沉,不知是朱璃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李奴儿抛飞的方向,依旧还是朱琊压阵的方向,当那抹冷艳的血花,飞洒长空之际。

    就在这晦暗不明的天幕下,就在李奴儿抛飞远坠的方向处,一抹璀璨的金光,似乎和死阵之中,那抹璀璨的银光,遥相呼应一般,即刻暴起。

    金光辉煌,好似王者头上的九珠王冠一样,甫一出现,就炫耀得所有人目不能视。

    就在那抹璀璨的金光中,一将纵马、飞跃如龙,霹雳一枪、抡天裂空,猛地就向那抛飞空中的李奴儿,轰了过去。

    “小子找死!”一道急怒攻心的怒吼声,随之传出。

    声音,显然是来自站在死阵一脚,阴然观战的梁伯;朱璃的爆发一击,是他始料未及的,当李奴儿被轰飞之际,明显让他愣了一愣。

    可就是这个一愣之间,那驻马死阵之外的朱琊,仿佛和自家大兄,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就抡起了霸王枪,轰向了抛飞当空的李奴儿。

    看到这一幕的梁伯,急怒之下,企图先声夺人;只是,朱琊又岂会搭理他这个老家伙呢?

    自然不会。

    如果说朱璃暴怒起来,是一头疯狂的老虎,那么朱琊一早就憋着一股愤懑,此刻暴击而起,更像一头狂暴的恶龙,对于梁伯的叽叽歪歪,更是置若罔闻。

    “蓬”

    梁伯话音未落,就听一道钝器,击在败絮上的声响,蓦然传来;赫然正是朱琊,一枪轰在了李奴儿的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灰影,只是轻轻一晃,就来到了朱琊的身前,“啊,混蛋,你给我死来!”

    这飙飞而来的人,赫然正是梁伯,没有喝止住朱琊,让他的心腹手下,再次遭遇到了这等狂猛的轰击,梁伯的肺,都要气炸了。

    随着声音,只见梁伯一指点出,直击朱琊。

    恍惚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骇然的一幕,只见一根硕大的手指,倏然从天幕之中,伸了出来,一如绵亘无尽的山脉,缓缓地按向朱琊的头颅。

    指头庞大,一眼无尽。

    在那绵亘无尽的指头上,即便眼神再不不好的普通人,也能清楚地看清每一道指纹;一指点出,笼罩千里穹空,使得这方空间,更加昏暗了起来。

    当然境的老怪物,甫一出手,就给所有人,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冲击;这还是人能使用的手段吗,这简直就是神才具备的能力啊。

    就在这昏沉的天幕下,那立马横枪的朱琊,一如千里长堤之下的小蚂蚁一般,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光是从二者的体积上来看,就极不相称,带给众人的震撼,就更加地无与伦比了。

    这是梁伯的绝技,“轰天指”,一指轰天,遮天断云。

    眼看这根庞然的巨指,即将按到了朱琊的头上时,凭空里,突然惊起一道厉喝,声音清越,一如龙吟虎啸一般。

    “散!”

    喝声短促而清朗,吐露的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可是,随着声音的呼出,那庞然千里的轰天指,瞬间就像春雪消融、砂糖落水一般,倏然之间,就暗淡地消散而去,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诡异的一幕,不但让观战的众人,一阵愕然,就连始作俑者的梁伯,也是骤然一惊,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观察入微,就会发现,在他那双阴鸷的瞳孔中,一阵骇然的紧缩,立刻呈现而出。

    轰天指,是梁伯的绝技,号称不出则已,一出轰天,等闲之人,触之必死。

    可是,就是这样

    的绝技,在那道清越的声音之中,立刻消散而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可想而知,那出声之人,又是何等人物。

    就在梁伯惊魂未定之际,朱琊却不敢迟疑,他虽然有点暴躁、和冲动,可绝对不傻,类似梁伯这样的高人,可不是他能应付的。

    一念萌生,他立刻顺势纵马,一把捞起了死狗一样的李奴儿,趁机将霸王枪,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缓缓地退进了人群之中。

    双眸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梁伯,生怕这个老东西,死不要脸,再给他来上那么一下。

    既然梁伯这么在乎李奴儿的生命,那么这个棋子,利用好了,说不定就能保住他们一行的小命,朱琊自然不敢放松,死死地将其抓在手中。

    从朱璃突然爆发,到朱琊挥枪轰人,继而,再到梁伯急怒攻心之下,意欲一指定乾坤,杀掉朱琊,最后,清越的声音出现,破掉那横天一指。

    这一切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不过一两个呼吸间的事情。

    就在这一、两个呼吸之间,兔起鹘落地发生了很多让人终生难忘的事情,场面宏大,无比高远,可这些,远远还没结束。

    放眼死阵之中,轰飞了李奴儿,朱璃的对手,赫然就剩下了赢发一个人了。

    只见他“仓啷”一声,收刀入鞘;继而,一矛指天,好似一根摩天接地的擎天巨柱一般,在空中抡过一道霹雳玄光,猛地就向赢发砸了过去。

    毫无疑问,这一式,正是崩山九式的起手式,因为之前朱璃就曾施展过,赢发自然识得此招。

    一见朱璃准备故技重施,他立刻就想避其锋芒,不欲与之正面相抗,这种诡异的攻击,他也没信心,直面硬抗。

    可是,一度身为北疆统帅的朱璃,会无缘无故施展出相同的招式吗?

    自然不会,此刻的崩山九式,和之前朱璃施展的崩山九式,形同意不同,式同源不同。

    这是改良之后的崩山九式。

    这种改良后的崩山九式,朱璃迄今为止,只使用过一次,就是在上京时,对阵遒骷老祭祀的那次。

    外人若是只从形式上去看,自然看不出差别,但只有施展这种技艺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原理,早已不同。

    一击轰出、连绵不绝,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光是那霹雳流光般的速度,就让赢发,根本无暇避开。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注意二人对峙的话,就会发现,无数玄光、一如峰涌不止的波涛,层层叠叠、风涌无尽,转眼之间,就将赢发淹没在了玄光浪潮之中。

    “轰”、“轰”、“轰”......

    转瞬七击、空间连震,大地轰鸣不断,就在梁伯愤怒出击,打出轰天指的刹那,朱璃的连击,也轰了出去。

    狂风肆虐、天地昏沉的空间中,比起梁伯的轰天指,朱璃制造的动静,显然要小得多;自然很少有人会留意。

    也就是趁着梁伯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李奴儿的身上之际,赢发那皙白纤弱的小身板,同样不堪一击,立刻就被朱璃轰飞了出去。

    轰飞了赢发,朱璃放眼死阵,这才发现,死阵,现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阵”了。

    脱离了梁伯的控制,那些人蛊合一的府卫,根本就没有撑过几个呼吸,就浑身痉挛、形容抽搐般地,倒在了地上,彻底地死尽、死绝了。

    没有那些悍不畏死、坚若磐石般的府卫掣肘,朱璃和父亲朱淳之间,早已一马平川、毫无滞碍了。

    现在他又击飞了赢发,立刻就欲纵马而上,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杀掉朱淳身边的那两名满脸横肉的卫士,将朱淳救出苦海。

    可就在这个瞬间,朱璃骤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法主赫然已经站到了朱淳的背后。

    其人手中,还持着一般光寒无比的长剑,横在了朱淳的脖颈之处。

    银剑森寒、锋锐无比。

    李法主只是一个无声的动作,立刻就昭示出,只要朱璃胆敢妄动,朱淳说不定,瞬间就会一命呜呼。

    这个发现,立刻就让朱璃肝胆俱裂、满腹悲苦。

    这一刻的朱璃,大脑一阵空白,除了投鼠忌器,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朱璃双眸猩红,血泪满眶之际,那位被他轰飞的赢发,却悄无声息地被一行人,擒拿在了手中。

    这一行人,赫然正是奉命接应朱璃的李孤峰、关于长、以及李天府等人。

第四六八章 长刀碧血照天地

    风停、云歇,天地敞然;放眼校场,一片狼藉。

    布阵的府卫,个个都是七窍流血、面色狰狞,横七竖八地横在场中,死状十分可怖。

    就在那遍地尸体的校场上,一将驻马、形容悲悯,血泪满眶、愤懑莫名,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李法主,眼中充满了愤怒、担忧、悲怯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河朔的大将军朱璃。

    布阵的府卫,全都死光了,就连阵中的镇将,也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无论让谁来说,这次破阵的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朱璃以一己之力,破了号称四大凶阵之一的死阵,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凝视着李法主,朱璃寒声道:“李将军,阁下是要做那背信弃义之徒吗?”

    “阁下要求朱某独闯死阵,朱某做到了;现在,死阵已破,应该是你兑现若言的时候了吧,还请立刻放了我阿郎。”声音悲愤,闻者沉郁、听者同伤。

    再加上朱璃,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列位观战的地方大员,自然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眼中立刻就涌现出了恍然之色。

    难怪之前,朱璃会莫名其妙地孤身犯险、形若犯二,原来是李法主,挟持了人家的父亲,逼着人家去送死啊,这才会出现一将闯阵的戏码。

    明白了这些,众人望向江右一众的文武,面色尽皆不善了起来。

    当然,即便在这些人中,有枭雄人物,对于胁人以亲的做法,不以为然的,也要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因为众怒难犯啊。

    无论怎么说,胁人以亲,都是有违道义、无耻下作的勾当。

    迎着众人的目光,王月瑶倒是没什么,毕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对不住朱璃的事情,心中无愧,自然也无惧众人的目光。

    可她不在乎,她麾下的大将却不能不在乎,就见张须陀立刻站了起来,拱手向着众人,诚恳地道:“诸位千万别误会,李法主挟持了怀化大将军的老父,纯属其个人行为,与我家总管、与整个江右,并无关系。”

    张须陀十分干脆,想都不想,就一脚就把李法主,踢到了道义的审判台上。

    别说王月瑶并没有授意李法主那么做,即便是王月瑶真的授意对方这么做了,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张须陀也不会容许李法主,玷污了自家总管名声的。

    可他这番说辞,注定白说了,以李法主的阴毒,怎么会放弃这个、逼着王月瑶站到朱璃对立面的机会呢?

    只见这个不要脸的老货,迎着群雄的目光,朗然地开口道:“乱世争雄、成王败寇,挟持朱璃的父亲,确实是李某一人之谋,自然与我家总管无关。”

    其声坦荡、坦承不讳;无耻之事,竟然被他说出了大义凛然的味道,也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

    可他越是这么说,别人就越是会怀疑,这是王月瑶授意的,而李法主只不过是表忠心,站出来顶缸罢了。

    一言未尽,只见李法主不等张须陀继续申辩,就扭头看向了朱璃,漠然道:“大将军让李某放了令尊,这是开玩笑吗?”

    “现在就放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背信弃义的恶名,请恕李某不敢承担,李某好像从没向将军承诺过,只要将军破了死阵,李某就会放人吧。”

    “如果李某没有记错的话,李某的原话,可是这样说的,‘若是将军果真英雄无敌,破了死阵,李某说不定,还真会将令尊,完好无损地送还将军,怎么样,敢不敢赌呢?’”

    “是不是啊,大将军,这是一场豪赌,将军赌的,是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赌的,是李某会不会心情大好,当死阵告破之际,就放了令尊。”

    “不好意思,死阵虽然告破,但李某的心情非常不好,即便李某不放令尊,也谈不上背信弃义吧?”

    李法主一席话,说得朱璃哑口无言。

    没错,李法主当初确实就是那么说的;朱璃独闯死阵,确实也是在赌,赌李法主会不会良心发现。

    可是结果呢?

    却让他满心无力,指望着脸厚心黑的李法主良心发现,朱璃觉得,他自己未免太天真了。

    可若他不照着对方的话去做,父亲就会有生命危险,这就是朱璃的无奈了;即便知道对方不会良心发现,他也必须去做啊。

    说白了,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若说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愿挨的一方,之所以愿挨,是因为被人抓住了命脉,不得不从啊。

    “大郎,不要管我,千万别苦了自己.......哎呦!”朱淳一见挟持自己的这位李姓将军,将自己的儿子逼成了这个样子,立刻就心疼得开口大呼道。

    只是尚未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法主右手微动,一抹嫣红,瞬间就从朱淳的脖子上渗了出来,剧烈的刺痛,让老实巴交的朱淳,立刻痛呼出声。

    “住手!”看到这一幕,

    朱璃那悬着的心脏,差点就要蹦了出来,立刻疾声喝止道,“李法主,有什么冲着朱某就好,不要为难我阿郎。”

    “还有,你想让朱某如何做,才肯放了我阿郎。”朱璃双眸冒火,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开口道。

    “让你如何做,哈哈哈!”李法主双眸狠毒,冷冷地瞥了朱璃一眼,“以将军的个性,怕是无论如何做,都不能让李某开心吧。”

    “李某让将军去闯死阵,可是希望将军死在阵中的;可将军你呢,反而给了李某一个大大的意外,这个意外,让李某的心情十分糟糕。”

    “李某的心情糟糕,自然就不会释放令尊喽,一句话,朱璃,只要你活着,李某就不开心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法主再也不愿遮遮掩掩的了,直接放言,只要朱璃活着,他就不开心,而他不开心,自然就不会放了朱淳。

    此言一出,列位群雄,自然也听出了李法主的言外之意;虽然他们对江右的这种做法,极端鄙视,可若是能借此除去朱璃,他们自然也乐得看热闹。

    河朔的发展,朱璃的存在,不仅挡了李法主的路,对于其他藩镇来说,显然也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威胁。

    身在乱世,任何一个坐镇一方的大员,自然都希望比自己强大的人,早点倒霉,好让自己横推无阻,最后登顶至尊。

    因此,对于李法主无所不用其极的逼迫朱璃,众人尽皆默然,大家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态。

    “大郎,千万别做傻事啊,......,呜呜!”一听李法主如此**裸的逼迫朱璃,朱淳立刻慌了,顾不得脖子上的长剑威胁,立刻就向朱璃大呼道。

    只是,不等他喊完,站在李法主身侧的来护儿,立刻就用一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将军,呃,不,怀化大将军,千万别听那老贼毛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保证,这个老贼,会不会兑现承诺!”代替关云长坐镇姚州阵营的周然,听到李法主之言,立刻高声提醒道。

    同时,他还欲带着媳妇、和谭峭,策马奔向前来。

    “是啊,将军三思啊,李法主其人,绝不可信。”徐州的韩雉,也立刻连声附和,同样也欲策马上前。

    “狗贼,若我阿郎少一根毫毛,我朱琊在此发誓,不但将你挫骨扬灰,即便你李家的列祖列宗,我也要将其从土疙瘩中挖出来,鞭尸焚骨、死不安生。”朱琊气急,一边就欲策马上前,一边大声威胁道。

    可是,不等他们上前,朱璃就头也不会地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同一时间,他的脸上,蓦然就涌现出了一抹坚毅之色。

    “大兄,千万别听李贼的啊!”看到了朱璃的手势,众人不敢向前,朱琊只得再次放声大喊道。

    可是,对于这位便宜二弟的呼喊,朱璃置若罔闻,就见他平静地看向李法主道:“李将军难得如此坦诚,那这样好了,只要你放了我阿郎,朱某任你处置,怎么样?”

    “哈哈哈,将军这是在说笑吗?”李法主狂笑一声,继而面色不善地道,“以将军的身手,名传江湖、无人敢惹的三大凶将,都败在了你的手中,李某不过一介自然武修,又怎能奈何得了将军呢。”

    “只怕,不等李某控制住将军,这条小命,就会交代了吧!”

    朱璃虽然是自然境的修为,可是他的战力,却是有目共睹的,两大凶将,全都是释然巅峰高手,联手围攻于他,却依旧惨败收场,等闲之人,确实不敢近他的身啊。

    “那依李将军之意,朱某该当如何做,阁下才愿放了我阿郎呢?”朱璃依旧平静地看着对方,再次出言问道。

    李法主闻言,神情一动,不过,仍旧不信邪道:“李某说如何,将军就会如何吗?”

    “那是自然,只要能够取信李将军,能够让李将军放了我阿郎,朱某不惜一切。”淡淡的回应,充满了无可置疑的决然。

    “大兄,不要啊!”

    “兄弟,别犯傻啊!”

    “大将军,三思啊!”

    ......

    朱琊、周然、韩雉等人,立刻急切地呼喊着,生恐朱璃救父心切,中了对方的奸计;可是,朱璃似乎早已下定决心,对于他们的呼喊,依旧充耳不闻。

    望着朱璃那波澜不惊的神态,李法主双眸一眯,冷冷地道:“既然将军如此有诚意,李某再要嗦,未免就太不丈夫了。”

    一言未尽,只听他立刻话头一转道:“将军执意要救父,果然仁孝,若是换个地方、换个场合,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不过,既然注定了今生对立,就休怪李某心狠手辣了。”

    “将军若想取信李某,倒是不难;不妨就效仿江湖,来个九刀十八窟,不知将军敢不敢做呢?”李法主终于提出了要求,可是听到这个要求的人,全都面色一颤,吓得不轻。

    九刀十八窟,就是在自己的左右小腿、左

    右大腿、左右小臂、左右臂膀上,分别一刀洞穿,第九刀,还要洞穿自己的小腹,这一套做完,再好的人,只怕也废了吧。

    众人闻言,又岂能不惊呢?

    “不要啊,大兄,老贼,我跟你拼了。”一听李法主竟然提出这种歹毒的要求,朱琊立刻火了,只见他瞬间就将手中的霸王枪一挥,纵马就要向着李法主冲上去。

    “站住!”只是,不等他冲上前去,朱璃就立刻喝止了对方,扭头狠狠地瞪着朱琊道:“不要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

    “大兄!”一见大兄瞪来,朱琊条件反射般地停下了动作,只是心中,依旧不甘。

    “够了,不要让我失望。”朱璃冷冷地训斥了对方一句,就毅然地转过头去,看向了李法主,朗然道:“今天,李将军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向朱某承诺,只要朱某对自己,施行了九刀十八窟,阁下就会放了我阿郎。”

    一言未尽,朱璃人在马上,拱手向着周围的藩镇大员,遥遥一拜,恳切地道:“希望诸位,都能为在下做个见证。”

    一看朱璃的架势,似乎真要完成九刀十八窟的酷刑,虽然在座的九成九的都是枭雄人物,却人人都是悚然动容。

    希望朱璃倒霉的也好,希望朱璃横死的也罢,一个男人,为了救出自己的父亲,甘心受那九刀十八窟之刑,确实值得在场的每一个人,肃然起敬。

    一言方尽,朱璃不在废话,只见他“仓啷”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刀,纵身就从赤兔的背上,跳了下来。

    跳下马后,朱璃轻轻地拍了拍赤兔的背部,安抚道:“小红乖,回到后方去,等我办完事,再去找你!”

    “昂嘶嘶”

    也许是嗅到一抹不详的味道,赤兔当即,就像犯犟的孩子似的,双眸晶莹,隐有泪光,却没有听从朱璃嘱托,向后退去。

    “怎么了,小红,不乖了吗?”

    “人生在世,所求者无数,但朱某只求四字‘问心无愧’,大丈夫有所不为,必有所必为,小红也不想看到我,所求不成吧!”

    “乖,回去吧!”

    “咴咴”两道清泪,顺着小红那双晶莹的美眸,流淌了出来,不过它最终,还是没有违逆朱璃的意愿,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回去,退向了朱琊所在的方向。

    送走了赤兔马,朱璃淡然地转向了李法主,慨然道:“李将军,不得不说,你确实拿住了朱某的要害。”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值得朱某,用生命去守护的。”

    “因为有他们,我们才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因为有他们,我们才得以长大成人;更因为有他们,我们才能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为了这样的人,朱某可以不惜一切,只希望李将军不要言而无信,将军毕竟是当着诸位总管、当着两位王爷的面,许下的承诺。”

    朱璃一席话,让李法主老脸发烫,面色阴沉,冷冷地道:“放心好了,李某还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朱璃再次郑重地看了对方一眼,就猛地就抬起了右手,只见银光一闪,“噗”的一声,明亮的长刀,悍然已经扎进了自己的左侧小腿上。

    一刀狠厉,毫不留情,“哧”的一声,就洞穿了自己的小腿,随着一抹冷艳的血花飞溅,朱璃傲然道:“一刀两洞开,以血鉴胸怀!”

    一言未尽,只见银光再闪,“噗”的一声,血花再溅,朱璃那傲然、坚毅的声音,丝毫未变,朗然道:“两刀四洞开,忠孝永长在!”

    伴随着声音,朱璃右侧的小腿,也被他毅然地一刀贯穿了。

    “不!”幽州方向,看到这残酷的一幕,尉迟槿好像使尽了毕生的力气,喊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哀吼。

    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泪人,朱璃的长刀,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又何尝不是,扎在这位娘子的心上呢。

    爱分很多种,有的人,爱得很霸道,不容任何瑕疵,一旦心许,甘愿执子之手、与子患难与共。

    这样的人,通常爱护对方,远胜自己,而尉迟槿,无疑就是这样的人;朱璃在自残,她当然痛彻心扉喽。

    ......

    “不,不是这样的,张将军,怎么会这样?”江右大营的王月瑶,也彻底慌了神,六神无主的她,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惶恐之态,茫然地望向了张须陀。

    她的一只手,还按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是她的孩子;她以为,那也是朱璃的孩子。

    对于自家的殿下,这样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张须陀无言以对,这是朱璃的选择,也是一个男人的选择,他又岂能左右呢。

    “三刀六洞开,亘古心不改!”

    ......

    整个空间,随着朱璃那一道道激越、无畏的声音,就见他手中的长刀,不断地闪烁着道道银光,在他自己的身上,带起一抹抹冷艳的血花。

    血在飞,很美,却很悲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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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