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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零章 有凤来鸣

    四年前,尉迟槿就可对战朱璃,不落下风。

    同样是四年前,她就突破到了无双猛将的地步,四年过去了,而且她又处于实力最容易提升的年龄段,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了。

    眼看着李存信挥槊袭来,尉迟槿手中的凤翎大刀甩起,只见一道银幕垂落天际,好似云帆乘风破浪,又如巨浪怒拍礁岩。

    那掠过空间的轨迹,让人可以看得到,却永远也捕捉不到,就在李存信满目骇然的注视下,悍然砍在了他的长槊上。

    “当”

    大刀、长槊猛地交击了一下,李存信顿觉一股大力汹涌而来,犹如大潮席卷、又似狂风肆虐,震得他虎口欲裂、窒闷欲绝,那骑在马背上的身躯,摇摇欲坠,几欲摔落。

    李存信难以置信,这个娇小、白嫩的小矮子将军,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气力,只是尚未等他从骇然中醒悟过来,两马交错之际,一道风声倏然又来。

    入目处,只见这位小胡子将军,玉面含煞,凤眸凝威,那只白嫩如夷的左手,顺势一抓,随后一扬,就见一道玄光电袭而至。

    这个时候再想躲,以他李存信的身手,是绝不可能了,只见他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无奈袒露出一片背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是钝器击打在甲胄上发出的声音。

    随着声音响起,一股钻心的疼痛骤然从背部传来,那种感觉,就好像烫伤的创口,突然触碰到了辣椒水一般的刺疼。

    这还不算,本就窒息难耐的内腑,再遭巨震,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根本就无从控制,李存信“哇”的一声,一口逆血,夺口而出,双眼触及之处,一片猩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上一层红色的薄雾。

    一合,仅仅一合,他这个李克用麾下重将,驰骋沙场数年之久的高手,却在那个小胡子的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回马凝望时,李存信已经心惊胆战了起来,若刚刚那人的短兵,如果不是钝器铁鞭的话,他就很有可能被一刀两断了,这么一想,他就后怕不已。

    不过,远远望去,那名银甲小将似乎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一招重创于他之后,那人直奔史敬思而去,凤翎刀抡起,劈风斩浪、撕裂三春长空,化作一道银光,直奔史敬思的胸口。

    同一时间,一道清脆、薄怒的娇叱声响起:“混蛋,给我回去,谁让你们两个出来逞能的?”

    音如黄鹂,声似鸾鸟,婉转得犹如一道清泉,直下胸腹,让人清爽的同时,更添一丝蠢动。

    听在其他人的耳中,让人骤然腾起一抹明畅之感,似乎阴霾了数月的天空,瞬间变得白云朵朵、艳阳高照了一般。

    可史敬思听到这个声音,却如晴天霹雳、厉鬼索魂似的,因为伴随着声音,还有一道冷厉阴寒的锋锐之气,向他袭去。

    他戏耍着谢天,正玩得兴起,横遭此祸,焉能不惊,只是那道气息锐不可当、疾如雷霆,几

    乎眨眼就到了近前。

    史敬思毕竟盛名无虚,虽然遭遇突袭,他却临危不乱,骤然仰身后倒,竖枪齐身,以差之毫厘的一瞬间,避开尉迟槿的一刀。

    眼睁睁地看着,那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银光,贴着自己的鼻尖,飞掠向了他的身后,即便以他出生入死这么久的经历,也惊起了一身冷汗。

    风中,盈荡着几根没有幸免于难的长发,瞥眼处,只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错马而来,史敬思刚要起身,就见一只小蛮靴,突然向着他的马腹踢蹬而来,速度快若霹雳、疾似奔雷。

    这个时候,他身体倒伏,根本阻挡不了,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爱骑“昂嘶嘶”的叫声,他就感觉身躯、连同战马急速向着一侧倾斜而倒,跌摔之势,已是不可逆转。

    只听“轰”的一声,史敬思根本无法幸免,就连同他的战马一起摔在了地上。

    从尉迟槿纵马而出,到李存信重创吐血,再到史敬思合马倒地,说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这彪悍、缭乱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双方的大军,无数卫士双眼冒火地看着尉迟槿,这个身材娇小的白皙小将,竟然这么厉害,甚至很多人都反复揉弄着双目,以为自己看错了。

    徐州军的方向,短暂的寂然之后,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无数卫士高呼起来:“校尉威武。”

    “校尉神威”

    “校尉无敌”

    ......

    而一向蛮横、骄纵的沙陀大军,尽皆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这是什么情况,那个小矮子,怎么可能这么猛,一切都彷如梦中,他们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在尉迟槿不意多事,她出马只是为了救下谢天,战败李存信、史敬思,谢天自然脱离了危险。

    而谢天、谢地这两个夯货,一见自家小娘子如此勇悍,形容虽然十分狼狈,这时却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策马奔驰到尉迟槿的身边,就开始耀武扬威起来,两人一起斜睨着沙陀出战的三人、眼中尽是不屑之意。

    河东军出战三人,从形象上来看,史敬思最惨,灰头土脸的,战马骤然被尉迟槿踹倒,他被连带着摔在了地上,滚了老远才止住,即便现在爬了起来,那看向尉迟槿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忌惮。

    虽说尉迟槿趁他不备,可他是什么身手,毫不客气地说,史敬思纵横沙场十余载,即便依靠偷袭能够伤到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可就在今天,竟然就碰到了一个。

    其次就是李存信了,直到现在,他还脸色苍白,嘴角不时有鲜血溢出,看来遭受的内创不轻,没有三、五天的休养,别想好得利索。

    对于他们的惨状,尉迟槿可不管不顾,直接带着谢天、谢地二人,调转马头,就准备回阵。

    而留在战场上,唯一还还保持着本色的就是李存璋了,他和谢地打得不分上下,只是出了一点汗而已

    ,一看两位老友遭受惨败,他当即就停下了和谢地的拼斗,转而奔向史敬思、李存信二人的身边。

    三人靠在一起,根本无视谢天、谢地,那不时回过头来嘲讽似的目光,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尉迟槿的背影。

    似乎心有不甘,史敬思朗声大呼道:“呔,银甲壮士,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也好让史某知道,今日栽于何人之手。”

    谢天虽然苍发凌乱,闻言十分得意,你不是撩拨我们吗,怎么样,被揍了吧,想到开心处,立刻大笑道:“哈哈哈,狄狗,我家......”

    “闭嘴。”只是尚未等他将尉迟槿的姓名报出,就迎来尉迟槿的一声怒斥,直接掐断了他的回应。

    尉迟槿暗自恼怒,这两个夯货,他们这次可是偷偷跑出来的,报出了真实姓名,一旦传了出去,肯定会让某人大吵一顿,她可不愿沦落到那种地步。

    偷偷地跑来,偷偷地看上一眼,再偷偷地溜回去,那才完美。

    骤然被尉迟槿打断,谢天毛脸虽然憋得通红,却也意识到了不妥,小娘这次出来,只说远远地看看将军就好,若是败露,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一想到这里,他就连忙垂下脑袋,再也不敢多言一句,谢地一看自己大兄都吃瘪了,更是不敢吭声,两人默默地陪在尉迟槿身边,形若两只斗败的公鸡,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打了胜仗不留名,在他们看来,太亏了,也显示不出自己的英雄本色,还是赶紧回朔州的好,等自家小娘子嫁出去,他们就能以使君家将的身份,恣意纵横于沙场之间了。

    不提着二人浮想联翩,就说史敬思问话,尉迟槿主仆三人不理会,这奇怪的一幕,倒是引起了史敬思三人的惊疑。

    史敬思仍旧不甘,再次朗声道:“怎么了,壮士,难道阁下的大名,史某没资格知道吗?”

    尉迟槿对李克用的部下,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也不耐对方的再三追问,想了想就朗声回道:“在下韩槿,家兄韩雉,这次随军出征,只是为了戍卫徐州,以防草贼攻破萧县,无意与河东诸位争较长短,还请见谅。”

    “韩槿?韩雉?”史敬思小声地重复了一句,这两个人他都没听过,可他不知道,不代表河东没人不知道。

    而李存信,恰恰就知道这个韩雉,闻言连忙向史敬思、李存璋解释道:“就在我们南下之际,这个韩雉就盗取了陈的印信,调动陈麾下的八千感化军,以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击败了李罕之所部,尽吞其兵,现在此人,在徐州的实力,恐怕已经不下于时溥了。”

    “据斥候传来的消息,韩雉已经率部赶往黄河,似乎想要一鼓作气,再次吞并李谠所部,其人野心不小,看来时溥在徐州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史敬思闻言,神情惊疑不定,长叹道:“观其弟而知其兄,这个韩槿就这么厉害,韩雉只怕更加勇猛吧。”

第一二一章 大意入彀

    李存信闻言,神情一动,计上心来,心怀不轨道:“史兄,如今天下大乱,总管正在用人之际,这韩槿绝对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盖世猛将,我们不妨设法,将这个韩槿‘请’回去,若是总管能将此人收入囊中,我们也算功劳不小,说不定,就连今日延误行程之罪,都可能免去。www.uu234.cc”

    “唔,计将安出?”史敬思心动了。

    而旁边的李存璋也露出了赞成的神色,如此猛将,不可为敌,若是变成自己人,那就更好了,更何况无论成不成功,这举荐之功,必然是跑不了的。

    既然三人都有此意,史敬思当机立断,示意李存信开始行动。

    李存信眉目轻挑,计上心来,便有了主意,立刻向着尉迟槿的背影喊道:“韩兄,我们是南下讨伐黄巢的河东军,大家都是对付草贼的,今日不打不相识,不妨交个朋友,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免费告诉你个消息,是关于令兄韩雉的?。”

    尉迟槿信口扯了个谎,就是为了打发对方三人的,却不料对方竟然知道韩雉的消息,韩雉可是和朱璃在一起的,韩雉有消息,也就代表着朱璃有消息了。

    再想想,她都出来十来天了,当初知道朱璃攻破李罕之的消息,怕是早已滞后了吧,现在急需朱璃等人新的消息,闻言,立刻停了下来。

    对方刚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见并不是蓄意骗自己,想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就拱手道:“阁下真的知道家兄的消息?”

    一看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李存信感觉有戏,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连忙道:“令兄早前攻破李罕之,尽并其兵,现在已经追缴李谠进入了虞城。”

    这一消息,李存信纯属扯淡,他就是仗着对方不知道韩雉的消息,这才瞎扯的,若是对方知道韩雉的确切消息,必然不会停下来询问,这才是他肆意撒谎的凭借。

    虞城是什么地方,这是宋州腹部的城镇,也是史敬思他们一行奔赴的目的地,宋州毗邻徐州,说韩雉追缴李谠,进入了宋州,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根本不怕对方起疑。

    李克用坐镇许州,直面黄巢,派出飞骑进入宋州,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宋州的南面,就紧挨着陈州,若是李克用在西面爆发了大战,史敬思的这一支奇兵,随时可以驰援战场,亦或是袭扰敌后。

    第二个就是,宋州卡在黄巢东进、北上的路上,黄巢若是不战而走,史敬思这支奇兵,可以迎头出击,拖住或者挡住对方,给李克用等人制造出足够的时间出击。

    “虞城?”

    尉迟槿惊叫一声,她自然知道虞城的大概位置,若是朱璃现在到了虞城,那她这次不是白来了吗,这么一想,就难免失落了起来。

    满怀期待而来,却是这个结果,尉迟槿的一颗芳心,好像突然从云端坠落低谷,可这一幕,正好被李存信远远的看在眼中,见此情形,他更加有了几分把握。

    俗话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己大兄在外征战,哪有

    作为兄弟不记挂的,当然,没心没肺的就不再考虑范围了。

    在李存信想来,无论这个韩槿是记挂大兄的安危,还是刻意前去支援其大兄的,都能让他有机会将这人骗走。

    此时正是尉迟槿患得患失、焦灼低落之际,也是李存信施展骗人计划的最佳时机,他岂能错过,因此连忙道:“韩兄看来十分失落,是不是因为令兄的关系呢?”

    尉迟槿闻言,沉默不语,心中却暗自抱怨朱璃,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都乱跑了三、四年了,还没跑够吗?

    李存信见对方不语,再次开口道:“若是因为令兄的原因,让韩兄不愉,我们正好奔赴虞城,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了,韩兄若想奔援令兄,我们不介意和韩兄一道启程?”

    嗯,正在暗暗埋怨朱璃的尉迟槿,一听对方打算捎带他们一程,低落的神情骤然淡去,心中的思念之火,瞬间又变得熊熊燃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看李存信的眼神,都顺眼了许多。

    不过这些人可是李克用的麾下啊,让尉迟槿有些泄气。

    不过这股忧虑刚一浮现,又被她掐灭了,只是跟他们走上一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尉迟槿自我安慰道,一念至此,尉迟槿抬眼望去。

    一见尉迟槿望了过来,在李存信的示意下,三人立刻佯作一副十分坦诚的样子,那神情,就好像尉迟槿跟不跟他们一起去,都没关系一样,他们出言相邀,也是顾念尉迟槿的“兄弟”之情罢了。

    看到这里,尉迟槿心动了,只见她拱手一礼道:“小弟正欲奔援家兄,说不好倒是真要麻烦诸位了。”

    一见尉迟槿答应了,史敬思、李存璋、李存信三人,立刻大喜过望,史敬思连忙客气道:“韩兄客气了,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镇压草贼,同为友军,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双方议定,尉迟槿都决定离开了,才想到了黄皓,这个徐州的折冲都尉,似乎在刚才的一段时间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若不是尉迟槿出身豪门,为人知礼,恐怕最终都没有人理会他吧。

    尉迟槿转过头,拱手向着黄皓道:“都尉,家兄正在追缴李谠,属下请命前去支援家兄,还望都尉准许。”

    这个时候,黄皓敢不准吗,尉迟槿三人,任何一个的身手,都让他望尘莫及,虽然心中非常惋惜,但还是客气道:“韩校尉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去吧,只是校尉麾下的卫士,怕是不能跟随你一同前往了,萧县吃紧,还需我等率部支援。”

    尉迟槿一见对方放人,哪里还会在乎带不带麾下,连忙拱手拜谢道:“都尉说的是,属下只和家将二人前往即可,多谢都尉成全。”

    这里不能说尉迟槿笨,也不能说她不谨慎,恋爱中的少女,请原谅她的智商,如果上天不是让恋爱中的女人变笨,哪里还有世间的那么多悲欢离合、痴男怨女啊。

    双方在黄河之畔分开,史敬思带着河东军,簇拥着尉迟槿三人,一路向西,向着宋州方向奔

    赴而去。

    而伫立在黄河边上的徐州卫士,以及都尉黄皓,看着这一幕,多少有点失落,甚至人群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叹息之声。

    黄皓肯放人,一个是他自忖没有能力,留住尉迟槿主仆三人;还有就是,他对韩雉、时溥之间的恩怨比较了解。

    本着对待乡人英才的爱惜之情,他也不忍心看着尉迟槿三人前往萧县,若是三人不暴露还好,可现在暴露了,再继续前往萧县,等待他们的,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吧。

    原本时溥可以重用韩雉的,可因为一个女人,时溥非但没有重用韩雉,反而十分厌恶他,若是可以,时溥早就杀了韩雉了。

    现在韩雉崛起,一战吞并了李罕之所部,再加上陈的八千感化军卫士,军力上已经超过了囤据在萧县的时溥,赫然已经成了气候。

    现在又看到韩雉的弟弟韩槿,竟然如此威猛,几乎以一人之力,就击败了河东两员悍将,吓得另外一人,再也不敢出手撩拨,若是他们兄弟联手,时溥的败亡,怕是不远了吧。

    尉迟槿跟着史敬思等人,沿着黄河逆向飞驰,大军在邻近商丘时,突然急转向南,奔向虞城,一路行来,尉迟槿渐渐感到了不对劲,整个宋州根本就没有大范围兵灾的迹象。

    李谠是什么人,他是草军大将,草军最擅长干什么,当然就是携裹百姓、逼民为兵了,若是李谠逃到宋州,岂能不造成一点破坏。

    从商丘赶往虞城的路上,一路上都十分安宁,根本就没有大战爆发后,那种残垣断壁、哀嚎遍野的痕迹,由不得尉迟槿不生疑。

    尤其是在靠近虞城的路程上,尉迟槿主仆三人的周围,总是若有若无地,簇拥着无数的沙陀越骑,在那些沙陀越骑的背后,还有人摘弓在手,好像时刻戒备着他们三人。

    史敬思三人对于尉迟槿可谓用心良苦,他们知道单挑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便合兵将尉迟槿三人围拢了起来,尉迟槿主仆三人再能打,难道能杀出这近万越骑吗?

    尉迟槿本就是个聪明的小娘,虽然一时被思念冲昏了头脑,但濒临危机时,她还是明悟了过来,只是这个时候,三人再想离开,怕是来不及了,虽然三人无一不是高手,但是万箭齐发之下,难免不会有人陨落。

    而面对既成的局面,尉迟槿并没声张,而是继续佯作不知,跟随着史敬思等人,直接进入了虞城,及至进驻到了军营,她都没有询问关于韩雉、朱璃的下落,知道上当了,还做无谓的计较,她还没有那么不智。

    她倒是要看看,这些沙陀人为何要骗他,图穷匕见之前,除非有机会,不然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

    史敬思等人,自然也知道尉迟槿已经警觉到了什么,不过对方既然装傻充愣,他们也绝口不提,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该客气的还是很客气,就连吃喝用住,都没有半点亏待过这主仆三人,这般情形,倒是让尉迟槿惊疑了起来。

第一二二章 一子定三方

    萧县,原县令府邸。

    院中,时溥皱着眉头,躺在一张长椅上,正在婢女的侍候下,闭目养神。

    牙将郭绍宾匆匆而来,拱手道:“总管,彭城征召的卫士已经到了。”

    “唔”时溥顿时睁开双目,来了精神,挥手示意婢女停下揉捏,坐起身来,开口道:“多少人马?”

    “这是第一批,一共五千卫士,现在水稻育苗在即,百姓忙于劳作,即便我们多方努力,也只得这些人。”

    “不过,等到谷物入仓,插秧结束后,可能会好些,再征五千人应该不难。”郭绍宾偷眼看了一下时溥的脸色,斟酌着解释道。

    时溥闻言,兴奋的神色又隐了下去,不过微皱的眉头倒是舒展了开来,肃然道:“李克用和朱温那边有消息吗?”

    “有”郭绍宾不敢怠慢,连忙道:“李克用等人,以河东军为主力,汴州军、陈州军为两翼,主动向上蔡发起了进攻,现在黄巢虽然还能勉强抵抗,却损失惨重,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这个消息,倒是让时溥精神大振,立刻站了起来,继续问道:“那黄巢有没有征调尚让回援?”

    时溥询问李克用、朱温的消息,郭绍宾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注定很骨感,只见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应该是有的,不过尚让依旧陈兵未动,似乎在顾忌虞城方向的异动。”

    “虞城?”时溥不解,虞城又有什么变故?

    “虞城被一支河东军占据了,据斥候传来的消息,这是一支近万沙陀人的越骑;尚让不动则已,一旦妄动,极有可能会遭受这支骑兵的突袭,到时候不但增员不了黄巢,他自己都有可能折在半道上。”郭绍宾耐心地解释道。

    “啪、当啷”时溥骤闻此讯,突然暴起,猛地扫落小几上的茶具,只见他脸色酱红,胸口剧烈起伏,大怒道:“混蛋,独眼龙不得好死,竟敢如此害我。”

    也难怪他会如此悲愤,他的仇人韩雉大势已成,而他自己却被困萧县,寸步难动。

    若是尚让增援黄巢而去,他就可以趁机起兵讨伐韩雉;即便不战韩雉,返回彭城再做筹谋,也比待在这里被动挨打要好得多。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因为李克用在宋州潜伏了一支伏兵,害得尚让不敢轻动,尚让不动,他也不敢动。

    “刘知俊呢,他有什么动作?”喘息了一会儿,时溥终于抑制住了怒气,转而关心起刘知俊来。

    陈蠢材,现在只剩下两千不到牙兵,根本指望不上,可刘知俊还是能期待一下的。

    望着怒气难平的时溥,郭绍宾不敢隐瞒,立刻道:“刘将军依旧盘踞在黄河边,自从韩雉率部到达那里,黄河南岸就成三足鼎立之势。”

    “三方对峙?”

    “是的,三方对峙,谁也不敢妄动,而刘将军实力最弱,更是不敢贸然行事。”郭绍宾倒是为刘知俊开脱了一下。

    对于刘知俊来说,李谠是敌人,韩雉也是敌人,三方临河对峙,刘

    知俊兵力最弱,很容易成为目标,理智上他应该偷偷撤回萧县的,可他没有,仍旧滞留原地,态度难明。

    这样的举措,很容易引起时溥的猜忌,郭绍宾此刻,面对时溥的询问,却对刘知俊暧昧难明的态度,只字不提,不是开脱是什么?

    不过郭绍宾不提,时溥若是自己想到一些可能,就不能怪别人了,时溥能成为一方军阀,当然具有一定的能力。

    他只是稍忖片刻,脸色就如跑马灯一般,不停地变换起颜色来,良久,才忧虑参半地道:“值此多事之秋,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不过也罢,这个时代,白眼狼时某见多了,也不多他一个。”

    郭绍宾闻言,沉默不语,他知道时溥忌惮刘知俊,可没想到时溥竟然如此看待对方,刘知俊在他眼中是什么,闲棋吗,那自己呢?

    不过这个疑惑,他注定只能憋在心中,再次拱手道:“总管,眼下局面,我们该如何应付?”

    时溥想了想,似乎也很无奈,挥挥手道:“继续操练兵马,现在只有等上蔡的消息了,无论上蔡的战况如何,尚让这根难啃的骨头,最终只能依靠我们自己解决了。”

    时溥似乎也有打算,只要黄巢溃败,他就会趁机立出击尚让,若是能够吞并尚让的人马,何愁应付不了韩雉。

    黄河畔,徐卫军大营。

    韩雉整编了感化军、草军,更名为徐卫军,这支新军,现已挺进黄河畔。

    十多天过去了,李罕之、杨师厚相继投降,无论是原草军卫士,还是感化军士卒,都已经彻底融入新的团体中,大军战力初成。

    韩雉治兵,军纪严明,进则重赏、逃则重刑,更是做到地马相宜、车马相宜、兵车相宜、兵甲相宜,同安乐、共患难。

    又将大将分为礼将、仁将、严将、勇将、信将,不求完人,因人因势而用,这才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内,打造出“将士同心”之势,已有父子之兵的雏形,麾下卫士对于自己的前途,似乎也充满了希望。

    军帐中,朱璃居中坐在上首,左右分别坐着韩雉、杨再兴、李罕之等人,朱璃直接开口道:“以我们现在的军力,要想硬撼李谠,必然得不偿失,虽然我们的麾下都是老卒,但毕竟彼此磨合尚短,想要击溃李谠,诸位有何良策,不妨提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李谠一介鼠辈,将军只需允我三千越骑,杨某定斩其首,献于将军。”杨再兴十分豪气,自信无比地请命道。

    “哼”杨再兴话音未落,李罕之就冷哼一声,更加彪悍地拱手道:“只要将军拨予属下越骑两千,属下不斩李谠,就斩属下。”

    自从李罕之投降后,不但对韩雉没好脸色,和杨再兴更是针锋相对,大有再续未完之约的架势。

    “都退下,李谠精兵坚守、大寨稳固,你们如何斩杀其人?”朱璃有些火大,这两个混蛋,一天不争会死吗,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看到这一幕,朱璃有些唏嘘,杨再兴原本多

    好的一名郎君,作为朱璃曾经唯一的亲随,虽然爱逞能、爱八卦,但也不会胡乱狂言,现在竟然也变了,唉。

    朱璃看了一眼李罕之,杨再兴的争强好斗,都是被这位激的。

    李罕之新降,为了避免意外,朱璃就封了他一个牙兵大将的头衔,这下好了,杨再兴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就和李罕之针锋相对了起来。

    二人一见朱璃一脸不悦的神情,彼此对视一眼,冷哼一声,一起别过头去。

    “李谠乃黄巢宿将,麾下精锐必然不少,我军新成,战力未定,绝不可轻忽大意,此战不可硬碰,只能智取。”朱璃板着脸,定下基调。

    话音方落,韩雉出声道:“将军,我们不妨再来一次虚张声势,虽然不一定尽歼李谠,但若想大败于他,还是不难的。”

    韩雉说的老神在在,可听到他的声音,李罕之的面庞又黑了起来,只见他转过头,不善地瞥了瞥韩雉,又快速地移了开去。

    这货显然是对韩雉吓降他的事情,仍旧耿耿于怀,一世英名都毁在了韩雉的手中,他怎么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当初韩雉可是允诺他一个好前程的,可现在呢?

    朱璃虽然给了他一个牙兵大将的名头,可朱璃现在有牙兵吗?

    即便是临时牙兵,也就七、八个而已,他这个牙兵大将,名头倒是唬人,实际上比光杆司令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韩雉说的好前程吗?

    从统率数万大军的一方大员,骤然变成了光杆司令,这个落差,他不郁闷才怪。

    现在就连偏将杨师厚,都比他混得好,自从杨师厚松口投降,就直接被朱璃任命为偏将,统率近万人马,看得他垂涎欲滴、羡慕不已。

    虽然郁闷,但他也十分无奈,杨师厚是正面被朱璃击败的,而且对方还识破了朱璃的迷惑之言,表现出来的能力,自然比李罕之好上数倍。

    他可是一战未接,就被活生生的吓降的,怎么能和杨师厚比?

    不过朱璃可不管他如何郁闷,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击溃李谠,先将徐州境内的杂鱼,全都清理掉才是要紧的。

    韩雉之言,正合他意,闻言立刻追问道:“你打算如何虚张声势?”

    一看引起了朱璃的兴趣,韩雉不敢怠慢,连忙道:“将军可以亲率一部,从正面,真刀实枪地袭击李谠;属下和其他几位将军各率一部,人手一旗,有马乘马,没马的,那些收缴的毛驴、骡子、耕牛都可以乘骑,隐于暗处,摇旗、狂奔、呐喊,佯作数万大军齐动之势,配合将军佯作三面合围的模样,定可吓跑李谠。”

    “难道李谠就不会怀疑吗,毕竟我们成军不久,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兵力呢?”朱璃皱眉质疑道。

    “他怀疑又能怎样,他敢破釜沉舟吗,不是属下小看李谠,他没有那个勇气,只要他害怕,就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潜逃,他若逃窜,草军的士气必然崩溃,那个时候就容易了,正是我们痛打落水狗好时机。”韩信自信地解释道。

第一二三章 夜袭李谠

    而旁边的李罕之,诡异地再次看了他一眼,心中却道,这家伙太阴险了,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释然了。

    自古有云:瓦罐难免井边摔、将军难免阵上亡,自己不过是败了一次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一想,李罕之对韩雉的怨念就减轻了不少。

    对于韩雉的建议,朱璃眉头略皱,只是稍忖片刻,就拍板道:“好,就这么干了;我、罕之、再兴三人率军出击,韩雉,陈珙、李戡、申及,你们四人负责制造声势,明日丑时三刻出击。”

    “诺”众人连忙应命,随即离开,前去准备。

    四月的夜,潮湿而清爽。

    黄河沿岸,朱璃、李谠、刘知俊三方大营,彼此相距三、四十里,成三角形沐浴在夜色之中。

    丑时刚过,徐卫军大营奔出一波人马,粗略估计也有万余。

    这波人马,尽皆马衔嚼、人无声,极快地奔出大营,朝向草军大营的方位摸去。

    而就在这波人马身后,又有一万多人马匆匆而出,这些人十分古怪,骑马扛旗的就不说了;还有人骑着毛驴、骑着耕牛扛旗的,这也还能接受;更受不了的是,有几个小个子的卫士,竟然骑在了小牛犊般大小的公羊身上,都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的,看上去十分不伦不类。

    不过这些人,千篇一律,全都扛着大旗,坐骑若是实在支撑不住,就跳下坐骑,蹑手蹑脚地跟在大队后面。

    整个徐卫军大营,只留下六千卫士,以降将杨师厚为首,以防意外。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三足鼎力,谁也不会轻动,李谠似乎并不担心有人会夜袭,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进入了梦乡。

    可惜,兵法有云,“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若是限制于固有的想当然,何必为将?

    大将出击,天时地利人和,可因势利用,却不可凭仗,击敌于不备,才是战机,击敌于自持,才是出奇,李谠认为无人敢动,那就正是别人出击的最佳时机。

    距离目标尚有一、二里的距离时,就在草军大寨箭楼上的哨卫,惊疑不已时,朱璃等人悍然冲击而起,骤然撕下伪装。

    近万人纵马飞驰,天地震颤,形若巨震余波,涌向草军大寨。

    朱璃这波人马,可是集原草军、感化军所有精锐越骑,共九千多人,一起发起进攻的,声势强盛无比,威凛一时。

    现在中原地区,可以说除了李克用,就连土皇帝朱温,都很拿出这么多骑兵,那可是好战的李罕之、和贪官陈,积攒了数年的战马数量。

    朱璃一马当先,挺矛急冲,杨再兴、李罕之二人,纵马紧随其后,如此大的动静,李谠所部近两万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草军大营立刻骚乱起来,无数的火把,陆续亮起,无数卫士匆忙窜出营帐,随着“当、当、当.......”的紧锣之声,即便来不及穿戴整齐的草军卫士,也匆忙奔出营帐。

    衣甲不整的草军卫士,刚刚奔出营帐,迎面就见大寨辕门的方向,一将面罩鬼面,长矛擎天挥起,猛如魔王降世一般,只是疾挥两击,就“咔嚓

    ”、“哗啦”两声,无比彪悍地砸塌了箭楼,激起无数断木、碎屑。

    断木横飞、碎屑乱舞之中,又见二将冲出,一人面若狮虎,猛若张飞;一人光头锃亮,凶似恶来。

    这二人,一人长枪刺出,一人大棒插捣,只听“咚”、“噗”两声,厚重的辕门,瞬间就被捅穿,只见那二人脸色微涨,奋力一挑,七、八百斤重的辕门,骤然当空飞出,连带着,还扯倒了两侧的一片栅栏。

    “轰”

    “吱呀、噗通”

    一连串的爆响传出,辕门砸落一旁,激起漫天灰尘,栅栏也被摧倒,无数敌方越骑,顺着缺口,风涌而入。

    “杀啊,活捉李谠,官升三级。”

    “冲啊,杀敌五人,白银百两。”

    .......

    这彪悍的一幕,看得匆忙奔出大帐的无数草军卫士,双目发直、冷气透顶。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尚未冲上去,很多草军卫士就差点吓尿了,不过军令难违,这个时候李谠已经走出大营,忙不迭地立刻下令,督促卫士前去阻敌。

    李谠的脸色十分难看,突然受袭,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敌人夜袭他的大营,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将近两万的卫士吗?

    再加上自己亲自坐镇,没有数倍兵力,就想攻进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李谠悲愤地想着。

    源源不断地草军卫士,拼死冲杀了上去,两波人瞬间碰撞到了一起,那情形,就好比两波来自不同方向的巨浪,猛烈地撞击到了一起,只是一瞬间,就有无数人体抛起、鲜血飞溅,呐喊、哀嚎之声交织成片、连绵不绝,震彻漆空、惊失黄河水哮。

    看在李谠的眼中,敌方为首的三人,简直就是地狱中的恶鬼,当先一人长矛旋转,横扫一大片,无数身影随之抛起,草军卫士只要遇到那人,不死即飞,毫无意外。

    若不是有源源不断的后继卫士及时填补,只怕那人,早已冲了过来。

    另外一人,长枪疾刺如雨,衍化漫天寒星,留下无数血花。

    还有那个光头,嗯,怎么看着眼熟,娘的,那人不是李罕之吗,这混蛋怎么跑到对方的阵营去了,莫非,莫非这家伙投靠了徐州军,一念浮现,李谠手脚冰凉?

    不久前他接到消息,李罕之大营被破,为此,他还高兴了好久,谁让李罕之一直那么目中无人,一直都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终于栽了个跟头,他能不窃喜吗。

    可是如今,一看到对方夹杂在敌人的阵营中,向自己冲杀而来,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看到李罕之的一瞬间,李谠就将李罕之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全都问候了一遍,只见那混蛋,一铁棒下去,就是一堆肉泥啊,绝对是最血腥的屠夫,看着就让人冷气直冒。

    同为战友时,李谠还不觉得李罕之如何可怖,骤然为敌,他才切身体会到对方的恐怖。

    即便前面拼杀得如此惨烈,李谠仍旧督促卫士不断冲上,这里是他的大营,有的是兵马,若是敌人想靠强攻,击破他的大营,无

    异于白日做梦。

    可就在这个时候,夜幕之中,突然从北面、南面爆发出无数的呐喊声,顿时让李谠的脸色变得惨然了起来,依稀中,可见南、北两边,竖起无数大旗,旌旗招展,大地不断震动,这绝对是万马奔腾造成的效果。

    黑暗之中,还有无数的喊杀声,滚滚传来:“杀啊,活捉李谠,直升偏将。”

    “冲啊,枭首李谠,官升三级。”

    ......

    一望无际的旌旗,波涛汹涌一般地向着草军大寨席卷而来,大潮涌动般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望之让人胆颤不已,闻之让人冷气直冒。

    这得多少精骑才能造成的声势,徐州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骑兵,不,绝不可能,李谠脸都吓紫了。

    理智上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个时候,他敢赌吗?

    万一要是真的呢,那从东面杀来的万余越骑,可是实打实的精锐,那北面、南面的夜袭大军,万一也是真的怎么办?

    他赌不起,所以他胆怯了。

    这个时候,什么赤胆忠心、什么永远效忠于黄王陛下,全都见鬼去吧,在李谠的心中,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一念萌生,犹如离原野火,越烧越旺。

    “黄王陛下,非是我等不肯效死,敌人势大,有战无胜啊,兄弟们,撤。”李谠骤然悲呼一声,似乎在给自己找理由,声音未落,他就突然调头,率先向西奔逃而去。

    李谠逃了,那些刚刚还士气如虹般的草军,就是那些拼死阻截朱璃等人的卫士,回头一看,娘的,什么情况,怎么会有那这多兄弟向西奔跑,看到没有,那个裤子都没穿的刘二狗,竟然也逃了,那奔跑的姿势,那小屁股扭的,真他娘的欢畅。

    大惊之下,这些拼死堵截的卫士,再也无心恋战,掉头就跑。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将逃窜,万军溃亡,古人诚不欺我。

    随着李谠的逃窜,哪里还有草军卫士,顾得上阻拦朱璃等人的冲锋。

    整个草军所部,就像骤然溃堤的黄河之水一般,哗啦一下,狼奔豸突、抱头鼠窜,所有人无不疾走,只恨爹娘没有给他们生出第三只脚来。

    击溃李谠,不是要歼灭草军,而是为了将其扫荡出徐州,从而收缴草军的兵马粮草,壮大自身。

    朱璃一看草军溃败,迅速示意杨再兴、李罕之二人,即刻分兵收降,口中当即大呼道:“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杨再兴、李罕之闻言,立刻会意,同样带着一部越骑,一边收降一边纵马高呼:“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大将吆喝,无数越骑跟风喝起:“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李谠逃了,降者不杀。”

    ......

    劝降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席卷了这片夜空,而接到李谠溃亡的消息,韩信等人也立刻率部窜出,抓捕、围拢溃卒,收缴俘虏。

    大部分草军由于作战仓促,并没有穿戴整齐,更不要说骑乘马匹,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不提韩信等人的假货骑兵,朱璃统率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越骑精锐,立刻兵分三波,追击收降。

第一二四章 闻讯

    中和三年,四月初。www.uu234.cc

    韩雉于黄河之畔,击溃李谠,俘掠草军降卒万余人,缴获战马三千余匹、辎重粮草无数,可怜的李谠,率领着不到两千的残军,向西逃窜,最终投靠了朱温。

    等刘知俊得到消息,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大战早已结束,徐卫军坐拥两万五千多人马看押降卒,清点战果,让他一根毛都没有得到。

    而在韩雉的大寨中,戍守大本营的杨师厚,十分警醒,有过一次教训后,他将士卒分为两拨,一波休息,一波丝毫不敢放松地巡卫大寨,让刘知俊无机可乘。

    大军回师营寨,继续驻扎在黄河畔,黄河沿岸,如今只剩下韩雉、刘知俊两方对峙了。

    韩雉一点都不急,他一边不断地整编人马,日夜操练;一边对着上游的刘知俊所部,虎视眈眈起来。

    面对兵力已经接近五万余人的韩雉,刘知俊如坐针毡,攻也不敢,走也不敢,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四月初六,刘知俊无奈请降,在他想来,与其等待朱温打败黄巢,再来收编他,还不如顾及眼下,直接投靠韩雉来得实惠。

    徐卫军大帐之中。

    击溃李谠、收降刘知俊之后,朱璃等人马不停蹄,立刻就开始商议起,对付尚让、时溥二人的方略。

    “尚让原有三万多人马,加上近段时间,罕之、李谠相继溃败,大部分逃匿的草军,都归附到了他的麾下,粗略估计,他现在的兵力,已达四万有余。”朱璃直接开口分析道。

    “尚让是王仙芝、黄巢的宿将,掌控的也是草军最精锐的卫士,以他的威望,在草军之中,除了黄巢本人,无人可以撼动,战力无匹,不可力敌。”

    “再看时溥,时溥本有小两万的人马,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也是徐州最精锐的卫士,据探马回报,他又从彭城拉来一批壮丁,临时补充了五千卫士,现有两万五千人马坚守城池,背靠地利,同样不易攻取。”

    说道这里,朱璃环顾了一下众人,继续道:“无论是尚让、还是时溥,都不是我们现在能够一口吞下的,我们无论攻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会坐视,与其渔利他人,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吧。”

    众人闻言,相继点头。

    李罕之性子比较急,而且好战成瘾,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正热血沸腾,不过李谠那家伙太不争气,一看到韩雉等人制造出来的假声势,就直接溜了,让他还没过瘾,大战就结束了。

    而刘知俊,更加软蛋,竟然直接投降了,让他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心痒之下,不甘地开口道:“那我们就这样干看着吗?”

    “不然。”韩雉接口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等上蔡方面的消息,无论黄巢胜败,尚让和时溥必有一战。”

    “黄巢若胜,尚让执行黄巢之令,不得不战;黄巢败,尚让为了获得自保的资本,同样会攻击时溥,什么时候战,就看各人对时机的把握了。”

    “也就是说,尚让、时溥两人,在陈州那边出了结果后,总有一方会率先发起进攻的,那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

    翌日。

    杨再兴、李罕之站在大帐门口,相互睁大眼睛

    ,瞪着对方,大有大打出手的倾向。

    正在这时,一名府卫,带着一身劲装的荆铭匆匆赶来,杨再兴撇眼看到了荆铭,好奇道:“荆铭,又有什么紧要消息?”

    荆铭神色凝重,听到杨再兴的声音,抬起头来,苦笑地看了他一眼,歉然道:“杨兄,我有急事回禀将军,就不跟你客套了。”

    杨再兴还待说什么,就见荆铭匆匆进入大帐,风风火火,十分迫切,只留给他一个有点萧索的背影。

    倒是让杨再兴一脸疑惑,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李罕之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杨再兴却不再理会,而是竖着耳朵,靠着大帐,聆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一看杨再兴举止这么奇怪,李罕之不由得有样学样,也偷偷地聆听起大帐内的动静来。

    “有事吗?”见到一脸凝重的荆铭,朱璃疑惑道。

    荆铭深深地看了朱璃一眼,突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地埋在两臂之间,好似有多大罪孽似的,悲呼道:“将军,属下该死,请赐属下死罪。”

    朱璃原本没当一回事,荆铭是他的情报头子,面见他汇报情况,是常有的事情,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要知道,有唐以来,可以说是古代王朝中,最开明的一个朝代,除了面见圣人,哪怕是平民见到上官,也从不双膝跪拜。

    单膝跪地,已是极限,甚至军中除了心腹属下,很少有人跪地参拜,一般都是拱手礼,而荆铭突然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可见一定是愧疚到了极点,亦或是确实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朱璃心中一惊,目光盯着荆铭,露出了审视的神色,慎重地道:“你先起来吧,有事说事儿。”

    荆铭闻言,并未起身,而是嘶哑着声音,悲懑道:“将军,属下,属下对不住你啊。”

    对不住自己,朱璃一听迷糊了,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强作镇定道:“什么事情?对了,若是关于我的,你就起来说话吧。”

    “不,将军,属下百死莫赎。”荆铭惨然道,“尉迟娘子,尉迟娘子.......”

    “什么?”一听是关于尉迟槿的,朱璃蓦然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荆铭,眼中充满了惶恐,急切道:“槿儿怎么了?快说啊,槿儿到底怎么了?”

    “尉迟娘子,她 ,她失踪了。”荆铭嘶声悲呼道。

    “咕咚”朱璃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整个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木然无力地跌坐在座位上,“槿儿失踪了,槿儿失踪了?”

    他的口中,只剩下无意识地低喃,不但难以置信,更加难以接受。

    “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了呢?。”朱璃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又蓦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悲愤难明地逼视着,趴伏在地的荆铭,大喝道:“到底怎么回事,槿儿为什么会失踪?”

    朱璃真的怒了,那个开朗大方、爱憎分明的小娘,那个傲如冬梅、娇若火莲一般的女子,突然失踪了,还是在荆铭、梁缵、谢天、谢地等人的保护下,莫名其妙地失踪的,这叫他如何能够相信?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他亲口预定的媳妇,说没就没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虽然在感情方面,他不善表达,可是一旦投入,就是深爱,一旦决定,就是永远。

    尉迟槿的突然失踪,无异于又一次,在他的心头剜掉一块肉,让他疼得无法呼吸,让他痉挛得无法自抑。

    焦灼、愤怒的咆哮,就连躲在大战外面偷听的两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塌灭诸天、荡平四海般的怒火。

    只听“噗通”、“噗通”两声,杨再兴、李罕之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尽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上突然腾起一抹心有余悸之色。

    不说李罕之,杨再兴跟随朱璃这么久,都从未见过对方发火,这么大的怒火实属首次,显然是急怒攻心、都有点丧失理智的感觉,即便一身是胆的他们,也被吓倒了。

    朱璃虽然秉承人人平等的原则,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在一众麾下的眼中,他毕竟是一方主君,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主君发火,什么人敢等闲视之。

    更何况,这是一个从不急言令色的主君,突然爆发出的愤怒,更是让人心惊胆战、无所适从。

    而处于爆发中心的荆铭,更似疾风骤雨中的雏菊一般,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残到体无完肤、蹂躏到凋落残败似的。

    但面对朱璃的质问,荆铭不得不咬牙回道:“将军赎罪,上次将军攻破李罕之大营,属下将消息传回,正准备汇报给严先生,不意被尉迟娘子截获,她说会代我传达给先生,属下自然没有怀疑,继而就转道继续打探消息去了。”

    “可是几天后,属下再次回去传递消息时,就听严先生说,娘子她留书出走了,甚至都没说去了哪里。”荆铭有点憋屈,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留书出走,她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朱璃神色稍缓,立刻追问道。

    “娘子在信上,只是代属下将要汇报的消息传递给了先生,声言只是出去走走,让大家不要担心,并没有说去了哪里。”荆铭忙不迭地连忙回道。

    朱璃闻言,神色复杂难名,同样毫无头绪,突然又道:“那谢天、谢地呢?”

    荆铭闻言一愣,继而立刻道:“这二人是娘子的亲随,和娘子一起失去踪迹。”

    想了想,又接着道:“我们追查到了彭城,确认她们曾经进入过军营,自此就失去了线索。”

    “彭城军营?”

    “是的。对了,当时彭城正在征兵,负责人是一个叫做黄皓的都尉。”荆铭想了想,便再次事无巨细地回道。

    尉迟槿去军营做什么,朱璃百思不解,以他的情商恐怕也是无法理解的,因此继续道:“那黄皓人呢?”

    “黄皓在大概七、八天前,就已经率领新军赶赴萧城了,现在应该还在萧城,我已经派遣鬼武士混入那里,让他们伺机接近黄皓,打听消息。”荆铭连忙道。

    “好,除了黄皓,同批进入萧城的卫士,也不要放过,若是槿儿混入军营,应该不会用真名,但谢天、谢地非常好认,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朱璃伸手,捏了捏眉心,突然感觉非常疲倦,似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第一二五章 新的格局、新的对立

    中和三年,四月初。

    继徐州韩雉击溃李罕之、李谠,火箭般的崛起之后,许州李克用、朱温、赵三路军阀,同样不负众望,于上旬的最后一天,四月十日,大败黄巢,击杀草军万余卫士,俘虏收降数万人马,缴获辎重粮草无数。

    黄巢溃败,带领着残部逃往曹州老家。

    黄巢大败的消息传到徐州,尚让急了,为了自己以后的前途,他必须拥有一定的资本,而近在咫尺的萧县,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在麾下将士的唆使和拥护下,尚让突然暴起,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地对萧县发起了猛攻,一场惨烈异常的攻防战,就在萧县城下、就在尚让和时溥之间,如火如荼地爆发了。

    四月中旬,黄巢率领残部,席卷宋州,攻破宋州治所睢阳县,刺史张蕤携全家逃窜;而位于睢阳县东面的虞城,河东军史敬思部,突然杀出,趁着黄巢立足未稳、大军疲惫之际,再次给予黄巢重重一击,杀敌三千,俘虏过万;黄巢溃逃,带领数千残军,逃进了虎狼谷。

    徐州萧县,正在尚让、时溥双方,损失极其惨重、血拼到了最惨烈的时候,韩雉率领徐卫军突然杀出,一举击溃尚让,走投无路之下的尚让,最终率领万余不到的草军残兵,投降了韩雉。

    同时投降的还有草军悍将常宏、赵璋、李唐宾、霍存等人。

    韩雉马不停蹄,立刻率部兵围萧县,对峙还剩下不到万余残兵的时溥,时溥身陷囹圄,岌岌可危。

    四月下旬,时溥有心发动城中百姓守城,却被牙将郭绍宾、宿将李师悦联手制止,二人突然暴起,将时溥软禁了起来。

    应韩雉要求,郭绍宾、李师悦二人,大索全城,抓捕了陈。

    旬日,郭绍宾、李师悦二人,大开城门,摘盔卸甲,亲自押着时溥、陈二人,向韩雉投降。

    接手萧县的韩雉,以寻找妹妹为由,再次大索全城,却依旧未能找到尉迟槿主仆三人,朱璃万般沮丧之下,只得让荆铭继续明察暗访,发动鬼卫,全力以赴找寻尉迟槿的下落。

    二十五日,时溥以暴虐无道、荼毒百姓的罪名被韩雉车裂于萧县闹市口;同日,陈以搜刮无度、作奸犯科、遗害黎民之罪,被枭首示众。

    徐州易主,韩雉从徐卫军中,筛选出徐州籍老弱卫士,当场发放饷银,让他们回去从事生产。

    继而重新整军,部署各方。

    韩雉以杨师厚为大将、李师悦、霍存为别将,屯兵一万驻扎于黄口,防御宋州。

    以陈珙为大将,郭绍宾为别将,领兵八千南下驻扎蕲县;以常宏为镇将,领兵三千驻扎于怀远,二人互为犄角,防御淮南。

    以申及为大将,赵璋为别将,屯兵一万驻扎于沛县,以防兖州。

    他统领三万徐卫军回师彭城,以防沂州。

    也就在时溥、陈授首之日,四月二十五日,李克用率部,追入虎狼谷,绞杀草军残部,赫一时的草军冲天将军、大齐政权新鲜出炉的黄王陛下、曾经席卷天下反抗暴唐的枭雄人物黄巢,奋战不果,死于乱军之中,被李克用枭首送往长安。

    黄巢覆灭,历史翻开新的篇章。

    举国上下,并未出现弹冠相庆的场面,但各地官员还是极为开心的,因为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突然有一天,草军会打到家门口,将他们活活杀死,继而还会抢走他们的财物和女人。

    各地武人军阀,喜忧参半,黄巢覆灭,他们获取战功的途径,自此就少了一项,对于野心之辈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他们必须另谋他途。

    最后,大唐境内,举国上下,最强大的军事集团将不再有黄巢的名字,而李克用、朱温等人的强悍实力,也浮出水面,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草贼覆灭,然天下烽火依然,新的格局出现,大唐的皇帝、大唐的阉宦集团、大唐的朋党文人、大唐的各地军阀,将会如何抉择。

    大浪淘沙,逝水东流,流不尽英雄悲歌,淘不完时代豪杰。

    汴州,都督府。

    刚刚回师浚仪县的朱温,就匆忙地拉着两名儒士进入了书房,似乎正要紧锣密鼓地商讨着什么。

    黄巢覆灭,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军,最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坐在主位上的朱温,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紧皱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大败黄巢后,铲除了唐廷一直以来最大一股武装暴动势力,朱温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皱了起来,先不说他本就是出身草军,而且这次平叛的最大受益者,也不是他。

    朱温的右手边,这位头马脸的儒生,就是曾经破解掉朱璃攻心之计的李振,他还是阴谋设局、陷杀朱璃的幕后谋主。

    而朱温的左手边,这位羽扇纶巾、风流英朗儒士,就让人惊疑不已了。

    古人以左为尊,渭水之战时,朱温的头号谋士还是李振,可李振现在,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右首,可见他的第一谋主的地位,显然不复当初、退位让贤了。

    李振此人,虽然阴险、狭隘,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智谋之士,其谋略才能,决不下于三国时代的蒯家兄弟,能让他甘居末座的人,显然不简单。

    这人就是敬祥,朱温最倚重、最得力的谋主,没有之一,李振和他绝不能相提并论,无论是为人品格、胸襟气度、还是智谋政略,都差上好大一截。

    若是有人强行将二人相提并论,那就是对敬祥的侮辱。

    敬祥,平阳王敬晖之后,祖父敬忻,官至同州椽,说起来也是官宦子弟。史载,朱温对敬祥言听计从,人言朱温,必言内、外两相,敬祥就是二相之一的外相。

    如果将朱温比作曹操,那么敬祥就是荀,而且他比荀更得朱温之心,荀在帮助曹操的时候,还奢望曹操能够辅佐汉室,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敬祥从始至终都站在朱温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只为朱温着想,所以,此人才堪荀,忠耀日月,更是五代时期,少有的一个操守坚贞的臣子。

    黄巢已死,草贼已灭,属于草军的辉煌时代一去不返。

    这个时候,朱温反而愁眉不展,敬祥和李振,似乎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放眼整个天下,黄巢败亡后,整个大唐,能让朱温顾忌之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而这些人中,李克用身为河东节度使,掌控富庶的河东道,一十二州之地,赫然成了朱温的心腹大敌。

    理论上,云、朔、蔚、忻、代、岚六州,也是河东节度使的

    节制地域,要是李克用彻底掌控河东,他的势力还会更加强大。

    先不提蔚州早被李可举吞并,单说云、朔、忻、代、岚五州,现在全都控制在了朱淳的手中,朱淳是谁,他就是朱璃的父亲。

    虽然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不管事,可这五个州在郭奇佐的部署下,固若金汤,以李存孝的骁勇、强悍,都不能撼动分毫,但他们想要向南伸展,也是千难万难。

    即便还有五州之地未复,李克用依然强大得过分,河东在唐末时期,是出了名的富庶,李克用掌控天下最勇悍的沙陀卫士,手攥天下最富庶的河东,最强军阀之誉,实至名归。

    而朱温这个宣武节度使呢,明面上,他现在只有可怜的汴、宋、亳、颍四州之地,怎能和李克用相比?

    接任宣武节度使,已近一年,暗中在其他州县,也安插了不少人手,可是朱温比起李克用,还是差上一些的。

    黄巢败亡后,朱温这个最彪悍的投机分子,终于和唐廷最强大的藩镇军阀李克用,面对面的对上了。

    朱温怎么可能甘居人下,他的野望不允许,那些跟随他的麾下,同样也不允许。

    可是现在朱温很尴尬,由于朱璃的出现,黄巢比历史上,早死了一年,若是按照正常历史的发展,黄巢死的时候,李克用固然是天下最强大的军阀,可朱温的实力,丝毫不下于他。

    可是现在,朱温本该蓬勃发展的关键一年,硬生生地被朱璃给搅黄了。

    获悉朱温的忧虑,敬祥拱手道:“总管愁眉不展,是不是为以后如何晋升而烦恼呢?”

    朱温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知道了还问。

    敬祥满面春风,似乎丝毫不担心,淡然道:“黄巢虽灭,不是还有秦宗权吗?”

    “秦宗权?”朱温不解地看了敬祥一眼,疑惑道。

    在朱温的眼中,现在的秦宗权还不够分量,难怪他会诧异。

    敬祥没有卖关子,脱口道:“黄巢败亡,然李宗权还在,此人暴行狠戾、阴毒残忍,行事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不久之后,必然会成为祸害中原的一方贼首。”

    “当此时,总管只需秣兵历马、内结宰辅、外稳李阀、相时而动;等此贼闹出动静后,总管乘势出击,荡平贼寇,加官进爵,彼时,以总管实力,未尝就不可以和李克用一较长短。”

    朱温闻言,眉头舒展,斗志瞬间昂扬了起来,不过还是有点小郁闷地道:“内结宰辅,与阉宦分庭抗礼,田令孜那老阉货,我倒是不太担心,现在反而要担心王仲先那个死太监了。”

    听他这么一说,敬祥和李振也是浮现出一丝郁闷之色,谁知道这个王仲先吃错了什么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总是对朱温他们处处找茬,若不是朝中外臣一党,帮着弹压着,朱温的日子估计更不好过。

    他们哪里知道,当初朱璃盗取王斗金足足四箱子金条,留下的讯息可是要进献给朱温的,而以王斗金的才能,他肯定查不出什么有用线索,只能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叔叔王仲先。

    王仲先贪污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点财物,收藏在自己的侄子家中,就是为了养老,一下子就少了一小半,他能对朱温没有意见吗。

第一二六章 把酒论英雄

    中和三年,四月中旬。www.uu234.cc

    李克用携覆灭黄巢之功,回师河东。

    途径汴州时,受到了朱温的邀请,前来送拜帖的人声言,朱温已经在汴州城中设下盛宴,欲为河东军庆功。

    李克用推脱不掉,就让弟弟李克宁、李克修二人,率军先行;他则准备一番,隔天就带着大将史敬思、尉迟槿、李存璋等人,率领三百牙兵,前去赴宴。

    值得一提的是,经由史敬思推荐,化名韩槿的尉迟槿,被李克用奉若上宾,总是时刻带在身边,期翼能够说服尉迟槿,为其所用。

    在李克用的眼中,韩槿的分量着实不轻。

    河东军中,悍将众多,但能够在一对一的搦战中,战胜尉迟槿的大将非常少;关键是这个韩槿,不但自己勇冠三军,还有一个了不起的兄长。

    韩雉的消息,李克用早有耳闻,确实是个人物,能够凭借一介布衣,空手套白狼,骗得陈八千府卫为其所用,吞并李罕之近三万麾下,这样的豪举,绝非等闲之辈,能够办得到的。

    而且,根据最新消息,韩雉已经杀掉了时溥、陈二人,入主徐州了,其人手握七万府兵,风头一时无二,就连他都不敢小觑。

    正如朱温意识到李克用对自己的威胁一样,李克用又何尝对朱温没有忌惮之心呢,留上一手,总归有备无患。

    若是能将韩槿收归彀中,进而牵上韩雉这条大鱼,无疑等于是在朱温的背后,安插上一根钉子,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汴州,后世的开封,治所浚仪县,县城就是汴州城。

    城门口,仪表堂堂、粗豪昂扬的宣武节度使朱温,率领众多文武,熙熙攘攘地恭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李克用的到来。

    这个时候的朱温,心里对于李克用的忌惮,还是多余感激的,虽然李克用帮他剿灭了黄巢,解除了陈州之危,让他完成了唐廷交托的任务,但他依旧担心李克用对他图谋不轨。

    不过敬祥给他的建议,就是稳住李阀,结交宰辅,以图晋升和壮大,所以,他这才装模作样地为河东军摆宴接风。

    远处荡起浩浩烟尘,一队骑兵飞纵而来。

    人未至,萧凛、肃杀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为首一人二十八、九岁、吊目独睛,正是沙陀人的统帅、现任河东节度使、节制河东一十二州富庶之地的李克用。

    李克用身边,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十来名大将,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名银甲大刀、俊逸非凡的小胡子将军。

    其人处于李克用左侧,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名粗壮如熊、暴烈如虎的大汉,就连李克用的麾下史敬思、李存璋、李存信等部将,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或身侧,可见其地位绝对不一般,河东其他大将,好像要将此人和李克用全都拱卫在中间似的。

    朱温看到李克用,距离老远就拱手大笑道:“哈哈,总管纵马扬刀、所向无敌,黄巢贼子不堪一击,如今旗开得胜、凯旋归来,朱某早已略备薄酒,为总管接风庆功。”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温笑语相迎,李克用自然知道客套,翻身下马后,就同样大笑以对道:“哈哈,朱都督客气了,黄巢授首,得益最大的,应该是朱都督你啊,我辈宿卫天下、剿灭乱匪,只是略尽人臣本分罢了。”

    二人表面和气,其实貌合神离,李克用从骨子里看不起草贼出身的朱温;朱温却是虚以委蛇,想要暂时结好李克用这个最强军阀,从而获得喘息之机,皆是言不由衷。

    双方客套一番,便携手走进县城,径直前往都督府,那里有一场欢宴,乃是朱温刻意为李克用准备的。

    浚仪县的都督府,宴客大厅,主客落座甫定。

    女婢盈盈而来、络绎不绝,捧酒送盏、传菜侍茗,再加上在座诸人相互寒暄、敬酒恭维,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态。

    厅堂中间的开阔之地,早有伶人、舞姬争相起舞,美伦美奂、一片祥和。

    琴瑟悠然之中,朱温把酒而起,遥遥举杯向着李克用略一示意,就慨然道:“自乾符元年,甄城人王仙芝揭竿而起,天下大恸、举国烽烟、庶民流离、藩镇竟戈,一时多少豪杰,时近如今,李总管携击杀黄巢之威,试问天下,谁才是当之无愧的真豪杰、真英雄?”

    朱温双眸诚挚地看向李克用,一副对其钦佩不已的模样,继而接着道:“试问天下,舍李鸦儿,谁敢妄称英雄?今天,我们为李总管这位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干杯。”

    “为李总管,干杯。”

    “为第一英雄,干杯。”

    ......

    朱温一言,引起无数人共鸣,无论是假装的、还是真心的,所有人刷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铿然举杯、高呼敬酒,其中尤以河东大将最甚,这些李克用的麾下,激动地满面通红,似乎第一英雄就是他们自己一样。

    话音未落,朱温酒到樽尽,十分豪迈,其余人等纷纷效仿,共尽一樽。

    “哈哈哈,朱都督过誉了,李某惭愧。”李克用心情十分舒泰,大笑道。

    虽然内心极其看不起朱温,但不得不说,朱温这一记马屁,确实拍在了李克用的痒处,李克用虚伪地客套一句,就立刻仰首饮尽樽中之物。

    如此明显的吹捧,可李克用却理所当然地受领了,可见其骨子里的自负。

    若是朱璃在这里,就会奇怪,史载朱温宴请李克用,闹得不欢而散,最后朱温还差点灭了独眼龙,怎么现在看这气氛,似乎有点其乐融融啊。

    出现这种局面,主要是朱温刻意抬举的效果,他现在不得不谨小慎微,皆因黄巢死后,李克用已是天下最大的军阀了,由不得他不小心。

    可是他这番做派,宴中有人就不爽了,她不是不爽朱温拍李克用马屁,而是不爽朱温、李克用这二人,相处得太融洽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尉迟槿了,李克用和朱璃有不共戴天之仇,李克用害过朱璃,朱璃的麾下孟绝海,一怒之下,虐杀了李克用的老子,这样的仇恨,几乎注定了他们

    二人不能共立于世。

    而朱温同样陷害过朱璃,还曾经以朱璃的父母为要挟,意图出其不意,击杀朱璃,永绝后患;这两个人都是朱璃的敌人,现在却谈笑风生、琴瑟相和,尉迟槿当然就不爽了。

    看到这里,尉迟槿举樽而起,面向李克用和朱温,遥遥示意一下,就开口道:“朱都督所言极是,黄巢纵横天下数载之余,会过豪杰无数,不失为一个枭雄;远的不说,就说陈州攻防一战,即便是朱都督亲自出击,加上陈州刺史赵的协助,仍旧不能动其分毫,可见其人绝非等闲。”

    说道这里,尉迟槿转向朱温,略致歉意,以朱温为陪衬,还是当着人家的面,他自然要有所表示才好。

    朱温闻言,本来十分不爽,要知道,有些话自己可以说,但别却说不得,说了就等于当面打脸,仇怨就不知不觉结下了。

    不过,见到这位小胡子将军说完,就躬身向自己致歉,便觉得对方还算识趣,于是洒然一笑,以此彰显自己的大度。

    在外人看来,似乎就在二人的一躬一笑之间,尉迟槿就得到了朱温的谅解,那些不满尉迟槿之言的朱温的麾下,也不好出言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尉迟槿继续道:“可李总管兵出晋阳,纵马横刀于陈州之际,数万贼军,顷刻化为乌有,旌旗所指,无不摧拉立朽,可见天下豪杰,堪称英雄的,唯李总管一人尔。”

    这马屁就太大了,大得有些让人受不了,尉迟槿的意思,就是除了李克用,天下再也没有人配得上英雄这两个字了。

    站在尉迟槿的角度来想,你朱温不是想要吹捧李克用吗,那我帮你吹好了,直接把李克用送到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地步,这样可以吧。

    当然不可以了,这样一说,不但朱温受不了,朱温的那些麾下也同样受不了,朱温虽然带头吹捧李克用,也不介意别人帮着吹,可你也不能开地图炮,一炮打死无数人啊,包括他朱温都是炮灰,那朱温能愿意吗。

    “不错,韩兄果然有见地。”李存璋可不管汴州的这些人怎么想,一见尉迟槿这么给力,立刻就附和了一句。

    “总管雄姿,天下第一,确实不是一些阿猫阿狗的能比的。”史敬思继李存璋之后,也连忙顺势附和道。

    .......

    跟随李克用一起赴宴的河东大将,立刻纷纷附和,俱有荣焉,少不得就有一点得意忘形之态。

    这一幕看在朱温麾下的眼中,自然愤愤不平,暗自憋出了内出血,干儿子朱友恭瞥见了朱温的脸色,立刻就站起来反驳道:“李总管自然英雄,可我家都督同样英雄无双。”

    朱友恭,就是曾经出卖朱璃父母的李彦章,其人因为比较善于钻营,颇得朱温喜爱,加上他身为朱温义子,出席在这种场合,实属必然,一听自己的老子被人鄙视,他岂能坐视。

    一见朱温的麾下,有人跳了出来,想给朱温撑场面,尉迟槿心中窃喜,暗哼一声,小样,终于憋不住了吧?

第一二七章 怒起歹意生

    这个机会她哪里能够放过,闻言佯作迷惑道:“唔,请赎在下孤陋寡闻,朱都督虽然英武不凡,不过才上任不到一年,不知有何功绩,能与李总管相提并论呢?”

    朱温没有功绩吗,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可是那些功绩,真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吗?

    难道朱温的麾下,会将朱温以前在草军中,攻破了那些州县、打败了朝廷哪些大将,这样的战绩,在这个场合抖露出来吗?

    他们自然不会,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官,不是贼,若是将以前做贼的时候,那些战绩说出来,那就不是功绩了,而是血迹斑斑的罪行了,这也正是尉迟槿笃定朱温麾下会吃瘪的原因。www.uu234.cc

    朱温去年才投靠朝廷,虽然将近一年了,也立下几件功绩,可是朝廷交给他剿灭黄巢的主要任务,他还是依靠李克用才完成的,这要是传扬出去,是长脸呢还是丢脸呢,朱温的麾下不蠢,自然就不能提了。

    尉迟槿似乎无意一言,竟然问得朱友恭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对此,尉迟槿佯作讪讪,略显歉意地看了朱友恭一眼,似乎还向朱温瞥去歉意的眼神,可是这种眼神,看在朱温的眼中,非但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惭愧之意,反而觉得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这种情形,对于向来肆无忌惮的河东大将来说,非常有趣。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夯货,没有什么功绩还硬撑,自讨没趣!”李存璋肆无忌惮,指着朱友恭放声嘲笑道。

    “哈哈,朱都督虽然对我家总管一片孝心,可史某不得不说,在为国效劳这方面,都督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吧,更不要说和我家总管相比了。”史敬思好笑地安慰朱友恭道。

    “哈哈,你们两个,就不能少说两句,看到朱都督没?看到对面的那帮人没?脸都黑了,啧啧。”李存信同样不是什么好鸟,插言戏谑道。

    ......

    河东大将,肆意哄笑,就连李克用本人,也轻蔑地瞥了朱友恭一眼,继而好似无意,又仿佛故意地看了朱温一眼,充满了不屑。

    他本来就看不起朱温,一听对方的麾下,竟然想将朱温同自己相比,就感觉这是对自己的侮辱,自然就不假辞色起来了。

    这个时候,只见右侧的汴州文武阵营,一名马脸文士站了起来,肃然道:“我家都督并非没有功绩,都督曾于瓦子寨击败过黄巢大将王虔裕;历经大小四十余战,打败了黄巢大将黄邺,收复西华寨;陈州之战,都督尽心尽力辅助李总管攻破黄巢,这些难道不是功绩吗?”

    “哈哈,算得,算得。”李存璋最是肆意、猖狂不羁,捂着肚子,弯着腰连声接口道。

    他可是李克用的老部下,当初李克用起兵造反,弑杀节度使段文楚的时候,他就跟在了李克用的身边了,颇得李克用的信重,自然也少了很多顾忌。

    李存璋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喷笑,努力端着表情,认真地回答李振道:“蚊子大小也是肉吗,虽然跟我家总管击溃尚让、

    大败黄邺,十八悍骑破长安,北击逆臣郑从谠,南灭草贼数万军,虎狼谷中斩黄巢比起来,这点功绩确实小了点,但确实是功绩。”

    “你......”当李存璋毫不客气地将李克用的功绩,一一列举出来之后,彰显之下,朱温的功绩,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相形见绌、高下立判,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

    这样一来,就连李振的面色,都涨得赤红了起来。

    李振本来就是小心眼,兼且为人残忍狡诈,自从跟了朱温,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憋屈,李存璋看似肯定了朱温的功绩,但一一列举李克用的功绩后,对比之下,朱温若是拿着这点功绩当资本,就偏要说自己是英雄,那也显得太不成器了。

    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古语有云主辱臣死。

    李存璋的刻意显摆,无不彰显朱温配不上“英雄”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朱温的麾下,双方立刻唇枪舌剑地争吵了起来。

    朱温麾下占据主场,人多势众,滔滔不绝;李克用战绩彪炳,他的麾下理直气壮,反驳起来,铿锵犀利,一时之间,双方势同水火,若不是顾忌主君还在的话,估计都能打起来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蓄意挑拨事端的尉迟槿,依旧无事人般的佯作茫然起来,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可是她装得再无辜,也自信此事做得不动声色、不着痕迹,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这个人就是一直纹丝不动,羽扇纶巾、倜傥风流的敬祥。

    虽然尉迟槿引起了敬祥的怀疑,但敬祥却仍旧迷惑不解,在他眼中,这个俊逸非凡的将军,是跟随李克用一起来的,若是说他蓄意挑拨,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毕竟李克用现在身在浚仪城中。

    可以说朱温一旦和李克用起了龌龊,身为李克用麾下的大将,同样落不着好啊,这不符合河东的利益,所以敬祥虽然怀疑尉迟槿,却并不确定他是有心的。

    若是让他知道,化名韩槿的尉迟槿,其实是朱璃的心上人,那他就能瞬间确定,尉迟槿是故意的。

    望着一改谈笑风生、相互恭维,反而变成菜市场一般喧嚣、混乱的庆功宴现场,李克用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

    而朱温的面色,却愈发阴沉起来,几乎都能拧下水来,眼中还不时闪烁出一抹幽光,尤其是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河东有大将,突然高喝道:“哼,一帮草贼出身的狗东西,也想和我家总管相提并论,你们配啊?”

    “狄狗,休要猖狂,李克用又干净吗,肆虐云朔,抢掠代蔚的狗贼是谁?”汴州麾下,立刻有人反唇相讥。

    .......

    双方越吵,越没底线,竟然连彼此的老底,都被掀了出来,形势急转直下,彼此之间再也不可能互相吹捧、宾主尽欢了。

    一场庆功宴,最后在李克用一声怒喝之下,平息了下来,随即不欢而散,望着李克用等人远去的背影,遭受屈辱的朱温麾下,无论文武,皆是面色阴沉、凶光毕露。

    李克用走后,宴客大厅,一

    片狼藉,汴州文武的脸上,也和酒宴之后的餐桌一样,狼藉不堪,甚至阴晴不定,几欲暴走。

    一脸阴沉的李振躬身走到朱温身边,寒声道:“都督,这帮沙陀狗贼,太嚣张了,是不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才是?”

    “教训?”朱温虽然郁闷,却直到现在也只能干憋着,这位节度使可是氓流混混出身,这个世上还有比小混混,更在乎脸面的吗?

    即便有,只怕也不多,今天几乎就等于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能吭声,他心里的愤懑,到达了何种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朱温宴请李克用,原本就欲结好对方,给他自己争取点时间,以便壮大实力,若是他实力足够强大,他不介意立刻和李克用掰掰手腕。

    可现在他明明没有得罪李克用的心理准备,一场欢宴,就无缘无故地演变成了这样。

    史载,黄巢死后,朱温坑杀李克用,其实是历史的必然,因为那个时候,草贼倾覆,天下间最强大的两位军阀,就是朱温、李克用两个,碰撞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现在不同,现在朱温还比较弱小,他需要时间来壮大,今天他确实放下身段,刻意讨好李克用,这才大费周章地设宴给对方接风,可事情的发展,往往总是出人意料。

    一听李振提议,要给李克用一点教训,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心动了。

    虽然现在他比李克用弱小,忌惮对方是肯定的,可要说怕,还不至于,虽然在明处,他节制的只有四州之地,暗中却不知在河南府这片地域,安插了多少人手。

    就好比朱温为什么要救援陈州,剿灭黄巢只是目的之一,他还为了将陈州纳为己有,才果断出击的,赵就是因为朱温的援手之义,才最终投靠到了他的麾下的。

    如今中原地区,尤其是河南府这块地界,说他是一呼百应,也毫不为过,李克用不给他面子,当众看不起他,恼羞成怒的朱温,终于起了歹意。

    李振一看朱温蠢蠢欲动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心动了,连忙继续怂恿道:“河东虽然看似强大,可也有弱点,沙陀人的骄兵悍将,之所以能够凝成一股,主要还是李克用的功劳,指望他那几个弟弟,像李克修、李克宁之流,怕是未必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只要除掉李克用,河东的强势,怕是瞬间就会瓦解掉吧。”

    朱温不笨,经过数年征战还能活下来,成为一方枭雄,笨蛋是做不到的,李振说到这里,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袭杀李克用的意思啊。

    虽然听出了李振的言下之意,朱温仍旧出言问道:“先生且待如何?”

    李振见询,毫不犹豫道:“如今天色已晚,料想那李克用绝不可能连夜北上,他既然没有留在都督府下榻,必然会居住在驿站。”

    “嘿嘿,都督,要是我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上源驿站,将李鸦儿那狗贼烧死在驿站之中,天下之大,还有何人值得都督如此忌惮啊?”李振阴笑了一声,继续蛊惑道。

第一二八章 猛将尽出

    朱温闻言,没有立刻决定,而是转头看向敬祥,敬祥坐在右边最上首,也是距离朱温最近的地方,李振的建议,并没有避开他,所以二人之间的对话,他一丝不落地全都听在耳中。www.uu234.cc

    闻言,敬祥稍思片刻,就立刻道:“若是教训他一下,李兄之策未免多余,要知道打蛇不死,贻害无穷的道理,这么好的机会,要干,都督不妨就干脆来个一劳永逸,岂不更好。”

    “唔?”朱温闻言,神情大振,双眸瞬间迸发出无尽的精光,定定地盯着敬祥道:“莫非先生还有更加周详的计划?”

    敬祥闻言,看了李振一眼,发现李振同样求教似地看着他,便狠戾地道:“李兄之策不失为一条妙计,可若只是纵火,怕是不够,既然要做,就必须一击必杀。”

    “除了纵火,都督还可以暗中派人包围驿站,大火燃起之时,若是有人冲出火海,便下令出击,尽量让他们一个都走不脱。”

    朱温闻言,和李振相互对视了一眼,敬祥是怕他们一把大火烧不死李克用,又完善了一下李振的计策。

    还是这位想的周全,也更加狠辣,不过,朱温喜欢。

    既然两位良谋都赞成,朱温立刻有了行动,转头看向一众武将,阴狠地道:“虽说李克用仅仅只带三百牙兵,可麾下大将也带了十余位,所以,能不能将李克用留在汴州,就看诸位将军的本事了。”

    “请总管示下。”朱温麾下一众大将,立刻奋勇争先,轰然应诺。

    他们早已气急,若不是朱温之前,蓄意结好的神态,迷惑了他们,恐怕很多人当场就大打出手了。

    看着士气高亢的一众大将,朱温顿时意气风发起来,心中暗道,你独眼龙既然看不起我,那就别怪我送你归西了。

    “王彦章、王彦童何在?”朱温即刻开始点将。

    “属下在。”一名玄盔铁甲,龙目虎须、佩剑裹甲的铿锵大汉,带着一名和他相貌,有着八分相似的小将出列应诺。

    这人就是王彦章,煊赫五代整整三、四十年的绝代猛将,人称王铁枪,一生只有两场败绩,第一次败给了李存孝,第二次败给了史建瑭,终生侍梁、宁死不降。

    要说李存孝是沙陀人的一杆旗帜,那么王彦章就是后梁的扛把子,无论是武功韬略、操守忠贞,王彦章都不愧名将之名。

    王彦章,出身郓州,乃是朱温讨伐黄巢之时,自荐为将的豪杰。

    刚开始众人并不服他,哪里会想到,他为了让人敬服,竟然光着脚,在满地的铁蒺藜上,来回奔跑数次,最终安然无恙,让人慨叹不已,这才大为拜服。

    后来朱温听闻此事,就提拔了这位好汉,没想到刚刚进入朱温的麾下,王彦章就搦战众将,竟然无人能敌,自此,深受朱温喜爱,现在为了要取李克用的命,朱温终于祭出这张王牌了。

    看着自己麾下第一猛将,朱温更加神采飞扬,朗然道:“彦章,本

    总管命你兄弟,统帅所部三千人马,今夜丑时包围驿站,发火箭纵火烧楼,大火燃起后,但凡有人冲出火海,直接击杀。”

    “诺”王彦章兄弟,立刻应命。

    朱温想想似乎还不放心,毕竟李克用身边带着数位大将,又立刻连声点将道:“庞师古、葛从周、刘悍、王重师、李思安、友恭、氏叔琮你们几人,和彦章同去,沙陀狗贼能杀一个是一个。”

    “诺。”众人齐声应诺。

    再说李克用,离开都督府时,天色已晚,若是他们出城远去,不免会错过宿头,李克用只好带着众人,前往城中的上源驿馆,准备借用那里将就一晚。

    今天的冲突,说到底是尉迟槿故意挑起的,她自然就会多考虑一层,临走之际,她看到了朱温的脸色,以及一众汴州麾下的神态,让她有所警觉,这事怕是还没完。

    现在她同李克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朱温若是起了歹心,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本着为人为己,她现在都不能坐视不理,想了想,就突然拱手向着李克用道:“总管,在下观朱温神色阴沉,他不会贸然对总管不利吧?”

    李克用回头看了尉迟槿一眼,双眸微眯,少顷就露出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态,傲然道:“哼,就怕他有贼心,没贼胆!小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有我河东精兵强将在此,朱温绝不敢动我分毫。”

    这里并非笔者想将李克用写得那么弱智,而是李克用面对唐末其他枭雄,如朱温、杨行密等,有着天然的藐视,骨子里就带着天然的优越感。

    用现在的话来说,李克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而朱温、杨行密不过是草根出身的野小子,他能看得起对方才怪。

    一见李克用说得那么自信,尉迟槿就感觉自己白费心了,不过河东麾下,也不尽是李克用这种自视甚高之辈,譬如史敬思、李存信等人。

    尉迟槿不说还好,这一提醒,倒是让两人暗中提防了起来,李克用可以自负、可以狂言,他们这些麾下大将,却不得不为李克用的自负、狂言做出保障,付出代价。

    河东的一众大将,因为都参与了吵架,也没有人饮太多酒,既然李克用选择在这里过夜,他们虽然没有一个上前规劝的,却都在尉迟槿的提醒下,留了个心眼,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的汉子,能活到现在,心性都不一般。

    这些大将却并没有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神经大条,所有人都显得十分警醒。

    十余名大将分成三波,轮流驻守,三百牙兵同样分三波,轮流守夜。

    尉迟槿主仆三人,更加不敢三心二意,三人现在不分主次,轮流驻守,若是说李克用现在卧榻于猛虎之侧,那么尉迟槿等人,就是在群狼环伺之下入眠,岂敢大意。

    四月的夜,清爽中带着烂漫的芳香。

    月西斜,繁星满天。

    驿站的戍卫不但没有昏昏欲睡的神情,反而更加警醒。

    现在

    统帅他们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大将,而是一波一波的大将,由不得他们不警醒,越是善战的大将越懂得,什么时候,才是杀敌制胜的最佳时刻。

    夜,显得格外幽长,而又格外肃杀。

    大概丑时左右,一抹震动,突然从远方蔓延而来,负责戍守后半夜的史敬思神情阴沉,握了握手中的银枪,头也不回地向着旁边的几名牙兵嘱咐道:“去几个人叫醒总管和诸位将军,再去几个人叫醒卫士同袍,看来朱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真敢对我们动手了。”

    黑暗中,几名牙兵闻言,丝毫不敢质疑,有人迅速钻进驿站之中,前去呼唤入睡的几位大将;有人则疾步奔入旁边的临时营地,前去唤醒一起前来的牙兵。

    李克用太自大了,他自忖朱温应该不敢对他怎么样,在尉迟槿的提醒下,还是住进了驿站。也许有人会说,难道李克用傻吗,对啊,难道李克用傻吗,笔者很负责地放言,李克用绝对是一个政治能力,几乎为负数的人物,不妄言,有史为鉴。

    他少年成名,比起朱温、杨行密等人,他的出身高出其他两人十来个档次都不止,这也就造成了他目无余子、骄狂自大的性格,麾下良谋悍将无数,到了死的时候,还是给儿子留下一堆烂摊子,政治能力不为负数,能这么彪悍吗?

    一次很寻常的麾下义气之争,竟然真让朱温对他出手了,在他的思维中,这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可是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偶然、有蓄意、也有必然。

    何谓偶然?那就是李克用的麾下,不该得罪睚眦必报的李振,这个屡试不第的儒士,却最见不得以正规渠道加官进爵的其他人了,只是一厢情愿的偏见,就害死了无数官员,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十分歹毒。

    蓄意,就是尉迟槿小娘子的蓄意挑拨;必然,就是连敬祥都认为,李克用是朱温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突然一反常态,支持了李振对李克用的坑杀,这才促成了今日的夜袭。

    不等沙陀大将全部醒转,甚至连李克用都还在穿衣套甲,王彦章已经率兵围住了驿站,战阵初成,立刻就有无数卫士,向着驿馆抛扔薪柴,几乎一瞬间,驿馆的周围,就堆积了无数的薪柴。

    史敬思见此情景,心下大惊,刚想走出去质问对方,顺便拖延一下时间,只见王彦章根本不予理会,大手一挥,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即刻下令道:“火箭,准备。”

    史敬思闻言,脸色瞬变,大啸一声道:“混蛋,庶子岂敢,驿站中下榻的可是我河东总管李将军。”

    王彦章只是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总管既然下令,要他全歼驿站所有人,说什么有意义吗,跟对方嗦,只会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准备,身为大将岂能不知“侵如火”的道理。

    既然决定歼灭,就当寸刻必争,一念至此,对于史敬思的大喝,他更加不理会,再次下令道:“齐射。”

第一二九章 血战驿馆(一)

    随着王彦章一声令下,无数火箭腾空而起。UU小说

    突然间,大地之上,好似瞬间飙射出无数的烟花,这些烟花划过优美的弧度,又似流星坠雨一般地垂落而下,须臾间,就“咄、咄、咄.......”地射入了驿馆的木墙中、房顶上。

    早已经过无数风吹雨打,干燥、腐朽的木墙,伴随着火箭的射入,从边角处的碎木开始,还有那房顶的茅草,率先燃烧了起来。

    暮春时节,凉风徐徐,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顷刻之间,大火就熊熊而起,越烧越旺,加上周围干柴的引燃,整个驿馆,片刻功夫,就化作一片火海。

    大火映照得四周,亮如白昼,河东大将原本就留了个心眼,一接到牙兵通禀,几乎立刻奔出了驿馆。

    一见四周人影重重、长枪如林、飞箭如雨,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甫一现身,就伙同着牙兵大呼一声,奔杀出去。

    “朱温狗贼,这是作死吗?”

    “汴州狗贼,准备受死了吗?”

    ......

    人人皆是暴烈如火、悍不畏死;自忖实力强悍的河东大将,径直奔向汴州军前方的将领,譬如李存璋,瞬间就找上了庞师古,李存信也对上了氏叔琮,等等,各自捉对厮杀,悍烈果敢、忘却生死。

    烈火之中,刀光枪影、矛寒戈冷,断肢横飞、鲜血抛洒,夹杂着无数的呐喊声、哀嚎之声,轰动四方、震彻云霄。

    最慢的就是李克用了,等他灰头土脸、衣甲不整地钻出驿馆时,王彦章早已连续不断地下达了数次命令,汴州弓弩手,也早就射出了五、六轮的火箭了。

    站在火海肆虐的楼道上,就见河东大将、汴州大将,踊跃纷纷,有马的纵马冲刺、没马的夺马奔杀,四下里火焰肆虐、呐喊如潮,似乎就连这漆黑夜色,都变得狂躁而暴虐起来。

    第一个发现王彦章的,就是河东大将史敬思,此刻,他早已冲了出去,他想要冲向王彦章,打断对方有条不紊的下令,不料却被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纵马拦截了下来。

    这人正是王彦章的弟弟王彦童,二人双枪匆匆对上一击,只听“咣”的一声,双枪碰撞,竟然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彼此都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一惊之下,尽皆不敢懈怠,立刻全都凝神以对了起来,半斤八两的对手,任谁都不敢小觑。

    史敬思一被缠住,立刻就和王彦童厮杀了起来,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冲破对方的阻拦,而那打断王彦章下令的企图,也就胎死腹中了。

    河东大将中,有人一看史敬思被拦,了解他心意的其他大将,连忙调转马头,继续冲向王彦章,其中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郭景铢,他是李克用的近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奴仆。

    郭景铢虽是一介奴仆,武艺却不低,勇悍威猛还在李存璋等人之上,对李克用更是忠心耿耿,只是他刚刚拨开燃烧的干柴,冲到王彦章近前,斜刺里,汴州军的军阵中,又有一人向他冲了过来。

    此人

    正是汴州大将刘捍,朱温曾言:“敬翔、刘捍、寇彦卿三人,天生就是为我降生的”,可见刘捍在朱温心中的地位,其勇悍程度也绝非等闲。

    只是寇彦卿尚未来得及展露头角,就被岳鹏举一枪挑杀,不得不说这是朱温的一个缺憾,现在似乎还看不出有什么紧要的,只有随着势力的壮大,四处征伐之后,这种缺憾才能彰显出来。

    刘捍对上郭景铢,正如马超战许褚,煊赫无双,杀气弥天,二人就像秤砣碰到铁疙瘩一样,硬碰硬,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得激烈无比、勇悍绝伦。

    郭景铢再次被拦,河东众将又有一人火速冲出,杀向王彦章,此人名头可一点不小,绝对不下李存璋、李存信等人,他叫李尽忠,同是李克用宿将,趁着郭景铢挡住刘悍之际,他便挥抢奔刺王彦章,时机确实掐捏得正是时候。

    枪如疾风鼓劲草,马似游龙追狂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李尽忠就奔刺到了王彦章的近前,长枪锋锐,直刺王彦章胸口。

    坐在马上,一直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地的王彦章,骤听风声,神色一凛,却镇定自若,只见他突然一个斜身,突然避开李尽忠的疾刺;与此同时,其手中大铁枪横扫而出,疾若狂风卷平岗,只听“噗通”一声。

    李尽忠一枪刺空,再想回枪自守已然来不及,对方的速度快如闪电,只是一个瞬间,他的身体就被擂中,随着铁抢轰击的声音暴起,李尽忠应声横飞,犹如一块狂风中的破布一样,浑不着力。

    而就在其横飞而出的同时,一马如龙,风驰电挚,疾如狂蟒出水、迅若疯虎扑食,紧紧缀在其身下,那紧追不舍的身影,正是王彦章。

    飞马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王彦章手臂一举,一道玄光飞刺而出,趁你病要你命,这是战场之上,杀敌制胜的不二法门,只听“噗哧”一声,仍旧飞掠在空中,手舞足蹈、无处借力的李尽忠,倏然就被一杆铁抢刺穿,鲜血飞溅,暴起一波惨烈的血雨。

    这惨烈一幕的发生,赫然宣示着汴州军拿下一血,无数河东大将惊愣之际,突然传出疯狂的怒吼。

    “尽忠,啊,混蛋。”

    “狗贼,还尽忠命来。”

    ......

    李尽忠一着不慎,就被刺死,激起了无数痛斥。

    尤其是李存璋、李存信等河东宿将,他们和李尽忠可是生死兄弟,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反而却在今日,死在这种阴谋的伎俩下,他们心中的悲愤,几欲撕裂胸腔、喷涌而出。

    最靠近李尽忠的就是郭景铢,他瞥眼看到这一幕,睚眦欲裂、血气上涌,骤然爆发而起,一棒砸开刘捍的纠缠,回马就向王彦章杀去。

    “狗贼,竟敢杀我兄弟,受死吧。”厉喝飙出,郭景铢飞马挟棒而上。

    人马未近,铁棒抡起,犹如抡起一片长空,倾尽心中滔天愤恨,铁棒如山,轮舞如练,狠狠地向着王彦章当头砸来。

    看到这一幕,王彦章冷哼一声,铁抢一甩,猛地将李尽

    忠的尸体,甩向郭景铢迎面砸来的大铁棒。

    这一刻,面对兄弟的遗体,郭景铢蓄势已成,再想收手显然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大铁棒毫无意外地砸在了李尽忠的尸体上,尸体突然遭受如此轰击,突然碎烈开来,无数血雨、无数碎肉,瞬间散射而出,期间还夹杂着郭景铢那不甘、负疚、和悲愤嘶吼声:“啊,不,狗贼害我。”

    可是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谁会管你此刻的憋屈,正在郭景铢悲愤欲狂之际,一抹幽光电闪而至,正是王彦章趁机出击。

    大铁枪透过血雨肉糜,拨草寻蛇、飙射如梭,骤然刺向郭景铢的胸口。

    听到风声,郭景铢骤然从悲愤和负疚中醒转过来,本能地挥棍去挡,只听“当”的一声,大铁枪毫无意外地刺在了铁棍之上,郭景铢顿感浑身倏震,虎口欲裂,一口郁气积结在胸口,进不去,发不出,痛苦得几欲疯狂。

    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威猛,劲力如此汹涌,一击之下,瞬间让他明悟了王彦章的彪悍,这等高手,绝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可是,不等他懊悔,刘捍早已窜到,趁着郭景铢硬接王彦章一击、浑身不得劲的当口,一枪捅出,奇贼无比,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只听“噗哧”一声,毫无意外、毫不费力,这神来的一枪,竟然直接贯穿了郭景铢的后心,从他的前胸钻了出来。

    “啊,我,我不甘啊......”骤遭偷袭,郭景铢愣愣地看着,从其胸口钻出的枪头,突然仰天一声悲呼,“噗通”一声栽下马去。

    这兔起鹘落的一幕,看得李克用双目充血、悲愤欲绝,仰天一声大吼“啊,混蛋。”

    伴随着吼叫之声,他猛地跳下木楼,直接落在一匹空身的战马之上,挥刀就向王彦章冲杀了过去。

    “杀我大将,我要你们死,啊,我要你们全部死绝。”李克用怒发冲冠、歇斯底里。

    河东两将瞬间毙命,李克用发狂一般地冲出,致使驿馆前面的空地上,厮杀得更加激烈起来。数百河东牙兵,以及数位河东大将,此刻已然变成一支哀兵,人人奋不顾身、个个双目赤红,刀光血雨、残肢乱飞,夜,似乎也不再漆黑,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

    李克用疯狂冲锋,他的身边还带有四人,其中三人正是化名韩槿的尉迟槿主仆仨,还有一人,正是李克用的贴身牙将朱邪仆骨,这是一员猛将,实力不下于史敬思等人。

    眼前血腥的一幕,让尉迟槿知道,她的蓄意挑拨,到底造成了多么大的后果。

    若是李克用这次不死,这般仇恨,几乎注定了朱温、李克用必成死仇,其仇恨程度,比之朱璃和李克用之间,也丝毫不差,甚至李克用痛恨朱温,比痛恨朱璃还要更甚。

    朱璃虽然跟独眼龙有着杀父之仇,但说到底,李国昌并非死在朱璃之手,而朱温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要置独眼龙于死地啊,现在两将被杀,李克用发狂欲癫,无不表示着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第一三零章 血战驿馆(二)

    不过,不得不说李克用的麾下确实凶悍,尤其是李克用的贴身牙兵,以三百对三千,一比十的比例,这些牙兵毫无惧色,竟然还有越战越勇的趋势。www.uu234.cc

    鸦儿军,这才是真正的鸦儿军啊,传闻鸦儿军个个以一挡十,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尉迟槿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禁暗自羡慕起来,甚至都替朱璃感到酸溜溜的嫉妒。

    一见李克用发疯一般的冲来,王彦章双眸微眯,提枪策马,立刻迎了上去。

    而看到杀死李尽忠、迫杀郭景铢的敌将,冲向李克用,不待李克用吩咐,他的牙将朱邪仆骨,迎头就是一棒,凶厉无匹、暴虐无比,径直当头劈向王彦章。

    王彦章岂能怕他,面对朱邪仆骨如此汹汹狠戾的一击,他连挡都不挡,一枪骤然刺出,疾如鸿雁穿云、迅似飞箭落月,倏忽而至。

    只听“当”的一声,朱邪仆骨全力一棒,就被王彦章,一枪刺在了侧面,瞬间荡了开去。

    好个王彦章,一枪击开朱邪仆骨的狼牙棒,只见他策马不停,飞纵突进,手中长枪同时抡起,枪头倒拨、枪尾上撩,猛似奔虎出穴般地、撩向朱邪仆骨的胸部。

    朱邪仆骨手中的兵器,是重武器狼牙棒,直面对方迅若奔雷般的撩击,此时再想拉回武器阻拦,已然来不及了,一击之下,落入窘境,不是他弱,而是王彦章强大得过分。

    面对生死一瞬,朱邪仆骨幽眸盈绿,根本不理那撞向自己胸口的枪杆,撒手丢掉手中的狼牙棒,不但不避反而合身扑上,只听“噗哧”一声,那是利器入体的声音,血花迸现、冷艳夺目。

    对王彦章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王彦章手中的长枪可不是常规的长枪,而是一杆大铁枪,整个长枪全部是由镔铁打造而成的,浑然一体,根本不惧任何利器削砍,挥动起来,无处不可破敌。

    铁枪尾端骤然在朱邪仆骨的“配合”下,毫无迟滞地砸破了他的铠甲,悍然捣进了朱邪仆骨的胸腹,喷薄而出的鲜血,突然溅了王彦章一脸。

    就连王彦章都没想到,朱邪仆骨竟然如此悍不畏死、果断非常,枪杆入体,朱邪仆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竟然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拽住王彦章的铁抢,死死攥在手中,硬是不让他挣脱出去。

    “总管快走,以后再为属下报仇。”攥住枪杆的朱邪仆骨,头也不抬地对着李克用大嘶吼道。

    “仆骨!”李克用看到这一幕,睚眦欲裂,双目赤红,郭景铢死了,李尽忠死了,现在竟连朱邪仆骨也即将死去,这一刻,他的心痛了,悲痛如炽,几近狂癫。

    “啊,啊,狗贼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李克用口不择言,骤然挥起长刀,砍向王彦章。

    长刀如练、劈砍如电,亡命般地斩向王彦章的脖子,凶厉无情之中,还夹杂着这位枭雄无尽的怒火和悲愤。

    而王彦章一拽之下,竟然没将铁抢拽出,无奈之下,只好撒枪后仰,险险地

    避开李克用这夺命一刀。

    同一时间,王彦章一脚踢出,狠狠地踢在了大铁枪的枪杆之上,猛地将长枪颠起,身体后仰的同时,从左侧急速摇转半圈,划过一道圆弧。

    那情形,就好似一根绑在石磨上的磨棍一样,以臀部为支撑,旋转了大半圈,再次将长枪抓在手中,蓄力一拔,只听“噗”的一声,这才从朱邪仆骨的体内抽出长枪。

    再看朱邪仆骨,虽然早已濒临咽气,可他的一双血眸,却仍旧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彦章,从头到尾都没呼痛一声,这才是真正的漠视生死、狠辣疯狂之徒。

    就连王彦章自己都看得惊骇莫名,若是河东大将人人都像此人一样,朱温知不知道,他这次到底给自己结下了什么样的仇家呢,一种古怪的念头蓦然划过他的心田。

    只要李克用不死,这些人必然会成为汴州的噩梦,王彦章无比确定。

    这一幕说时慢,那时快,也就半个呼吸不到,就是连王彦章也没有想到,这朱邪仆骨,会在第一击的时候,就已打算搏命,害得他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时候,李克用已经杀到了王彦章身后,一刀没有砍到王彦章,让他暴怒不已,想要回马杀回去,可是四下里的汴州卫士,已经向他风涌而至,迫得他根本无暇回马,只得挥刀乱砍。

    而在王彦章的对面,尉迟槿主仆三人,刚刚清理完围攻的汴州卫士,抬眼望去,就看到朱邪仆骨“噗通”一声,坠落在地的一幕,这震撼的一幕,让三人脸色刹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也同李克用接触了一段时间了,对方为了收伏尉迟槿,有事没事就邀请尉迟槿主仆三人同行,谢天、谢地两人,可没少和朱邪仆骨打交道,这是一名猛将,其悍勇程度,丝毫不下于谢天、谢地中的任何一人。

    而就是这样一名猛将,一转眼的时间,就被面前这个汴州大将斩落马下,要说尉迟槿三人没有一点震撼,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对方的可怕,尉迟槿立刻想到,谢天、谢地要是对上此人会如何,结果不言而喻,绝对触之必死。

    这样一想,她别无选择,手中凤翎大刀骤然暴起,划过一道璀璨的银幕,倾尽全身之力,悍然劈向王彦章,口中同时暴喝道:“冲过去,快。”

    尉迟槿骤然出刀,根本就是一瞬间的决定,王彦章刚刚拔出长枪,就见一道银光乍现,转瞬就到了他的眼前,骇得他根本无暇思索,立刻挥枪横拦。

    “咣”

    刀枪相撞,王彦章只感觉一股大力涌来,让他心下一惊,此人是谁,竟然拥有如此神力?

    要知道王彦章本身就是天生神力,感受到那股涌来的力量,都快要赶上他了,由不得他不心惊。

    谢天、谢地倒是听话,知道这个时候,若是磨磨蹭蹭的,反而凭空增添麻烦,让自家小娘子舍命相搏的苦心付诸东流。

    在尉迟槿悍然砍向王彦章之

    际,二人立刻纵马飞驰,风一般地掠过王彦章身侧,汇合到李克用的身侧,帮助他一起砍杀起汴州卫士来。

    而王彦章此时,却是惊疑不定地顺着雁翎大刀的方向,看向尉迟槿。

    只见一将如玉,银盔银甲,其人非常英俊、凤眸含煞、玉面肃然中,似乎还有一股别样的妩媚,让人望着骤然生出一股别扭的感觉。

    还有那黏在对方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赫然破坏了他的英武,感觉不伦不类、阴柔难明。

    虽然有这种感觉,他也顾不得细想,面对如此高手,虽然他有信心打败对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二马交错之际,不待王彦章动作,一道玄光掠过,却是尉迟槿,顺手从腰间抽出铁鞭,疾如闪电般地砸向他的脑袋。

    一鞭犀利、狠辣无比,如此身手,绝非等闲,有了这个认知,王彦章自然不敢怠慢。

    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推,猛地荡开了尉迟槿的凤翎大刀,随后双手一个交叉,长枪抡起,“当”的一声,就将尉迟槿的铁鞭,阻拦了下来。

    虽然尉迟槿两击落空,一刀一鞭都未建功,可也趁着这个间隙,驱纵小红马窜到了谢天等人的身边。

    一到这里,尉迟槿收起铁鞭,凤翎大刀抡起,急挥而出,银光匹练,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地砍向四方,那些汴州卫士,触之即死、沾之就残,凄惨到了极处。

    尉迟槿一边纵马砍杀敌人,一边向着李克用疾呼道:“总管,我们必须快点冲出去,朱温摆明就是要杀掉你,多呆一刻,总管就多危险一分。”

    李克用闻言,双目通红、脸庞漆黑,一只独目闪烁不定,充斥着无尽的暴虐与愤恨,似乎倾尽三江之水,都盛放不下他的恨意。

    可虽然愤怒,他也知道尉迟槿所言不虚,现在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朱温又是火攻,又是围杀,分明就是想将他们全歼于此,他麾下现在只有数百牙兵,立刻就想报仇雪恨,未免太不理智了。

    想到这里,他抑制住了自己回头冲杀的**,长刀挥出,拼命地砍向周围的汴州卫士。

    只是李克用想走,无论是汴州大将、还是汴州卫士都不会相让,朱温的主要目标就是李克用,岂能让他走脱,王彦章知道此人绝对留不得。

    一看李克用的架势,就知道此贼想要逃跑,这让他如何肯让,立刻调转马头,挥舞着大铁枪,疾如狂风扫落叶般地冲向李克用。

    看到这一幕,尉迟槿眉头簇起,她倒是希望李克用死在这里,可若是李克用真的死在了这里,没有数百河东牙兵的支撑,以及李克用麾下十余位悍将的阻拦,他们主仆三人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除非他们向朱温投降。

    可是心里还记得,朱璃曾对朱温的分析,她知道这是一个色中恶鬼,让他向一个老色鬼投降,这让她情何以堪,定然是纵死不肯。

第一三一章 夺命奔逃

    一念至此,她立刻调转马头,悍然挥刀冲向王彦章,同时大喝道:“谢天、谢地,你们两个协助总管,快点凿穿敌军的包围,我来挡住此人。www.uu234.cc”

    谢天、谢地倒是好说,尉迟槿说什么,他们兄弟照做就是了,反正自家娘子若是不测,他们也绝不会独活。

    可是李克用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感动,生死见“真情”,韩槿并未答应投靠于他,值此生死关头,却仍旧愿意为他甘冒奇险,迎战那名汴州猛将,此情厚重,他岂能不感动莫名呢。

    原本就猩红的双目,在听到尉迟槿呼喊之后,更是有些潮湿,一呼百和莫得意,绝处逢生是挚友。

    心中感动,李克用仰天大喝道:“好,韩将军,今日高义,李某终身不忘,若有来日,李某必与韩兄抵足而眠,同富贵、共生死。”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正在同王彦章大战不已的尉迟槿,突然打了个寒颤,为此还差点被王彦章一枪刺中。

    尉迟槿秀美微皱,心中暗骂,谁跟你是生死兄弟,谁跟你抵足而眠,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姑奶奶巴不得你早点去死呢。

    而正在竭力厮杀的谢天、谢地,闻听李克用之言,同样同样打了个寒颤,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兵器。

    两兄弟皆是古怪地看了李克用一眼,憋得满脸通红,随后连忙转过头去,埋头砍杀起汴州卫士起来,心中暗道,若是换个地方,只怕小娘子早就给你来个三刀六洞了吧,你还妄想和小娘子成兄弟,想得也太美了吧。

    这只是个小插曲,李克用乱叫一通,差点害得尉迟槿命丧敌手,尉迟槿虽然不是王彦章对手,可王彦章若想在短时间内击杀尉迟槿,也是不可能的,二人继续大战三十余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而就在这个当口,残余的河东牙兵,以及十分狼狈的河东大将,拼死摆脱了朱温麾下大将的纠缠,赶赴了过来,簇拥在李克用的身边,直接向着城门的方向杀了过去。

    尉迟槿一看大势已定,连忙绝招迭出,逼得王彦章不得不纵马后跃,趁此机会,尉迟槿立刻拖刀而走,急速追上李克用等人。

    这个时候,王彦章怎肯罢休,主要目标李克用竟然逃了,他岂会甘心,连忙招呼其他汴州大将,率领残余汴州卫士,衔尾就追了上去。

    王彦章纵马飞驰,一马当先,眼看快到了城门口了,尉迟槿一行,又被城门阻住了去路,这种前狼后虎的情况,十分危急。

    正在奔驰之中的史敬思一看王彦章紧追不舍,神色骤然一肃,突然回马冲了出去,大喝道:“总管先走,属下为总管断后,儿郎们,跟我来,有死无生。”

    “有死无生”

    “有死无生”

    ......

    残余的河东牙兵,立刻齐声高喝,悍然无畏地扑向身后。

    厮杀到了现在,李克用的牙兵,只剩下不到三、四十个人了,可见,彪悍无敌的鸦儿军,也禁不住蚁多咬死象的攻伐。

    就是这三、四十个人,在史敬思的带动下,甚至连一丝犹豫都

    没有,就直接再次杀向王彦章等人。

    这一幕,不仅看得李克用独目湿润,就连其余的大将也怂然动容,悲愤莫名之下,就有人打算冲出,想和史敬思一起阻截汴州军的追杀。

    李克用看到这一幕,突然暴喝道:“迅速打开城门,我们不能让敬思白死。”

    他真的痛心了,身边众将,无论是谁,他都不想再有人折损了。

    众将闻言,脸皮颤动,双眸赤红,却终究还是顾全了大局,没有贸然跟随史敬思冲出去,而是直接冲向城门。

    尉迟槿主仆三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卫士的忠诚,怪不得鸦儿军如此悍勇,这些人似乎早就豁出去了吧。

    有道是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在数十人不要命的拼杀下,追击而来的汴州军,果然出现了迟滞,没有立刻追击过来。

    “敬思!”李克用飞逃如风,却在马上悲声低呼。

    虽然史敬思并不比他小多少,可是二人之间,那种介于兄弟、父子之间的真挚感情,却是难以割舍的;真正的同袍之义,更胜世间无数真情。

    这个时候,众人虽然感动,却也知道史敬思的用意,若是义气用事,反而会害得史敬思白死。

    尉迟槿并没有关注河东大将此刻的心情,突然一马当先,急速前冲,不等城门边上的汴州卫士围拢上来,她就单刀独骑冲进了城门洞中,凤翎大刀掠起,漆夜中,只见一抹寒光闪过。

    “咔嚓、咔嚓......”

    数声断木之声响起,城门的八道门闩,瞬间被她一刀劈碎,精准无比、犀利无双,看得河东数位大将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门闩断裂,城门只要用力推开,众人就可出去,薛铁山、贺回鹘反应比较快,倏然击杀掉几名城门戍卫,就立刻跳下战马,向城门奔去。

    二人奔跑到城门边,一人一扇,死命地将城门推出一条缝隙,正好可容二马并行,推开城门,二人先将空身的战马赶了出去,随即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守候在一旁。

    尉迟槿一看生路已现,当先窜出,其后的李克用、李存璋、李存信、二谢等人,陆续策马窜出,等薛铁山、贺回鹘跑出城门,跃上战马,众人话都不说一声,就呼啦一下,一路向西,飞逃而去。

    半路上,尉迟槿正打算趁乱离开李克用一行,不然到了河东,再找机会脱逃就更难了。

    可她这个念头刚刚冒出,还未来得及实施,黑暗中突然再次冲出无数的汴州护卫,有人当头拦截,有人衔尾追来,气的尉迟槿差点暴走,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跟着李克用等人继续向着潼关方向逃窜而去。

    朱温一听,李克用跑了,愤怒不已,当即披甲更衣,亲自率部追出汴州城。

    从汴州,沿着郑州、都畿道一路向西,双方一追、一逃,一直追到夜尽天明、红日高升。

    一边追着,朱温一边不断派出斥候,发动自己的影响力,调动怀州、汝州、河南府等地方府卫,沿途围追堵截。

    而李克用等人,面对这些突然窜

    出的府卫,都是一触即走,根本不作纠缠,除了留下数具河南府卫的尸体外,朱温花费那么大力气,连根河东大将的毛都没碰到,气得他双眼冒火、大骂不已。

    从开封追到郑州,又追到洛阳地界,朱温最终没有追上李克用,在得知李克用回到了自己的大军中后,他才无奈放弃追杀。

    上源驿馆一战,李克用痛失四大悍将,心腹牙将朱邪仆骨、十三太保之一的史敬思、贴身别将郭景铢、宿将李全忠,若不是顾忌身后的追杀,他早就心疼得昏厥了过去了。

    就在朱温还在为没能杀掉李克用而惋惜的时候,李克用在心里,早将朱温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了数万次,都不止了。

    若不是一路都处于惊怒交加之下,李克用一进入大军之中,就昏厥了过去,没有他的命令,其他人不敢妄动,估计双方在洛阳和开封之间,难免会有一场血战爆发。

    最终还是让李克用跑了。

    朱温脸色十分难看,这仇结大了,可是这个时候,他能怪王彦章吗?

    当然不能,此次夜袭,王彦章以一己之力,击杀两名沙陀悍将,皆是李克用的心腹爱将。

    除此之外,王彦章还协助刘悍斩得一将,就连最后的史敬思,也是被他打成重伤,才被庞师古趁机挑杀的,当之无愧的首功,显然尽力了。

    那他能怪其余众将不力吗,自然也不能,没看到汴州大将现在的样子吗,每个人都是一身狼狈、脸花如猫,还有很多人甚至都挂了彩,明显不是他们不尽力,而是河东大将,确实太彪悍了。

    要怪就怪朱温自己太托大了,他想到了围堵驿馆,却没有想到,要在城门口增加戍卫,这才让李克用轻易走脱的,这能怪得了谁呢。

    更何况,李克用身边还有一名银甲小将,就是那个在宴会上,公然以朱温为陪衬,赞颂李克用的那家伙,看着白白净净、柔质纤纤的,没想到那么厉害,实力竟然不比王彦章差多少。

    这些因素加起来,才是朱温这次袭杀李克用未能竟功的原因,朱温暗暗地分析着。

    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思无益,回去之后,该赏还得赏,天意如此,为之奈何,朱温只得自我安慰道。

    现在停留在洛阳也于事无补,还是回师汴州吧,再不走,说不定真会爆发更大的冲突,现在的朱温,可不想和李克用的大军对上。

    带着大将王彦章、葛从周、刘悍等人,率领数千越骑,朱温没精打采地下令回师,汴州越骑,连同一众大将,即刻原路撤向汴州。

    旌麾来时猛如虎,归去忡忡不如猪,上源不杀李鸦儿,从此相见向刀斧。

    朱温不开心,也导致汴州大军一路十分沉凝,一路行至汜水,前面突然涌来一大批的难民。

    很显然,这些难民应该都是从河南的方向,逃窜过来的,黄巢大败于河南,他流窜的区域,就包括陈州、蔡州、亳州、宋州等等,攻破的城池、携裹的百姓更是多如牛毛,这才造成眼下,无数难民流落异乡的惨状。

第一三二章 有伊再现、欲结永年

    朱温的心情本就不好,担心李克用的秋后报复、以及如何向朝廷解释,诸多复杂的情绪,肆虐在心田,令他不胜其烦。UU小说

    蓦然见到这种乱哄哄、脏兮兮的难民,心情愈发糟糕,那股烦躁、暴戾的情绪,骤然提升到了极点。

    他正阴沉着脸,双眸之中,不时闪烁着凶光,一抹绿油油的幽光不断掠在难民的身上,正在他快要抑制不住情绪,准备发泄一下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魂牵梦绕的身影,梦里几回顾,此心仍如故。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碰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你即便每天都要见上一面,一旦很长时间不再看到,印象就淡了,若不是再次相遇,你都感觉不到对方曾经存在过。

    可是有些人,哪怕只是见过一次,就会深深地印在心底,刻在脑海,那人的形容、神态,会随着每一次的想念,愈发清晰,清晰得让你根本停不下想念。

    而这道进入朱温视线中的身影,就是让他一眼难忘,记挂终生的那个人。

    你可以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地,但你不得不相信,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处柔软的所在,在那心底的最深处,深深地藏着他的真爱、他的命门。

    遥想当年,朱温的寡母,带着朱温兄弟三人,寄居在萧县刘崇家中,以一介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

    转眼之间,母亲那美丽慈爱的容颜,被生活的压力、和无情的岁月,雕蚀得沟壑纵横,青丝华发,这一切,看在朱温的眼中,疼在他的心头。

    没有儿子,会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安享晚年的,不要反驳,你心中的那些例外,他们是人子吗?是人吗?他们不是,当然不再此列。

    可惜一家兄弟仨,都是奴仆。

    不甘命运、不甘平凡的朱温,显得十分出挑,结果也遭受了不少的惩罚。

    一成不变的生活,若想改变实属不易,朱温打算铤而走险,加入黄巢的义军,而就在那年,他遇见了她。

    她高高在上、娇美、圣洁得犹如大雪山上的白莲花,亭亭玉立、馨香远溢,望之让人心灵澄澈、倾慕不已。

    也就在那个时候,朱温的心头印上了这道身影,一直铭刻在内心深处,擦拭不掉、遗忘不了。

    一向以暴力、残忍闻名后世的朱温,就在那个时候,把初恋交给了单相思。

    如果他的心中还有柔软的地方,如果朱温还有命门,那么心底深处,除了他的母亲之外,怕是也只有这道身影了吧。

    那是他年轻时代的梦,那是让他每每想起、都欲罢不能的人儿,那是他曾经无数次激发勇气、拼命向前的力量源泉,那是他心中的神,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几乎都有这么一个人,斩不断,理还乱,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这位女子,年约二十三、四,娇柔的她,衣衫褴楼,却面色沉凝,柔和的目光中,总是带着

    一抹恬静,仿若遗世独立的冰莲花。

    在那堆乱哄哄、脏兮兮的人群中,她的境况同样不好,却依旧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她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气息,那是一种让人心安、沉静的气息,也是让朱温最痴迷的气息。

    她就是张惠,宋州刺史张蕤的掌上明珠,那个让朱温觊觎已久,思念如狂的女子。

    看到张惠的一瞬间,朱温原本的烦躁、暴虐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满满的眷恋、渴望、还有迷离。

    “去,将这些人安置下来。”朱温声音微颤,显得有些激动,痴痴地望着张惠,头也不回地对着身边的葛从周等人嘱咐道,根本不顾这些大将诧异的目光。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还有,调拨一批粮草过来,好生招待这些流民。”

    “诺”葛从周不敢怠慢,虽然不明所以,却连忙应命。

    朱温的异常表现,让他吃惊不已,循着朱温的目光,他看到了一位难民女子,那是一名特别的女子,让人看上一眼,就不容易忘却,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朱温旁若无人地跃下战马,整理了一下衣冠,甚至还对着战马一侧的眼睛,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尊容,确认无暇后,这才缓缓地走向张惠。

    朱温一行人,个个步履铿锵,龙行虎步,早已引起了流民的警惕,看到这些人直接向着他们走去,很多人的眼中,浮现出莫名的不安。

    张惠也好奇地望了过来,她此刻正小心地搀扶着母亲,跟随在神情儒雅,却一身狼狈的张蕤身后,那望向朱温等人的目光,闪烁不已、略有所思,不过形容,较之其他人却镇定不少。

    “几位将军,在下张蕤,不知几位有何贵干?”一看朱温等人,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张蕤连忙小心翼翼地抱拳问道。

    张蕤就是宋州刺史,黄巢溃败,逃往曹州老家的路上,攻破了宋州治所睢阳县,张蕤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妻女弃官而逃,一路上混在流民之中,免得被其他人认出来。

    这个时代,一旦失去节制之地的刺史,就是褪毛的凤凰不如鸡了,而张蕤的境况更加不堪。

    朱温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形容狼狈、颇为寒酸的老人,他的眼中只有张惠,直到张蕤开口询问,朱温才突然醒觉过来,神情略显讪讪,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初,拱手道:“在下宣武节度使朱温,这位想必就是宋州刺史张蕤、张使君吧。”

    张蕤闻言,神情巨变,不过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稳住了心神,而且朱温理论上还是他的上司,这么一想,他就连忙拱手道:“正是在下,见过朱总管。”

    朱温是认识张蕤的,梦中情人的老子,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呢,一见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就立刻温和地道:“张使君客气了,说起来使君一家沦落至此,朱某也有对不住的地方。”

    朱温的客套、和蔼,顿时让张蕤受宠若惊,不明所以,

    因此愈发不敢怠慢,再次拱手谦虚地道:“总管无需自责,追缴草贼乃是总管职责,草贼肆虐宋州,乃是贼性难改,自然与总管无关。”

    对方如此识相,倒是让朱温十分开怀,怕就怕这老头对自己不满,这可是心上人的父亲,若是他不点头,即便自己用强,获得了心中女神,总觉得依然不够圆满。

    这个魂牵梦绕般的女子,在她面前,朱温不知不觉就想表现得尽善尽美一点,耐着性子,继续客气道:“使君海量,朱某佩服,只是朱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使君一定要答应在下。”

    嗯,张蕤闻言,神情狐疑,陪着小心疑惑道:“在下现在身无长物,流落至此,不知还有什么能够帮助到总管的,若是真有能为总管效劳的地方,在下一定尽力。”

    “哈哈”朱温大笑一声,显得十分礼贤下士,温和道:“如今黄巢败亡,宋州平定,使君本就是宋州刺史,朱某冒昧,还请使君继续担任宋州刺史一职。”

    “啊”张蕤闻言,心中一惊,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朱温所说的竟然是这件事,如果能够官复原职,他当然乐意之至,可他一个弃官而逃的刺史,竟然还能有这番礼遇,确实让他始料不及。

    不过他和朱温非亲非故,此人为何要帮助他呢,这个倒是让张蕤想不通,不过,人老成精,循着朱温不时闪烁的目光,他还是发现了端倪。

    朱温之所以愿意帮他,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而是想要他的女儿。

    明悟到了这点,张蕤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犹豫了起来,依他本意,将女儿许配给朱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无论身份、地位,对方都配得上他的女儿。

    可是,张惠虽然还是完璧之身,可毕竟曾经许过人家的,只是命不好,尚未过门,夫婿就死在战乱之中,若是这件事,朱温以后知道了,他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吧。

    不过朱温的请求,他又不敢不回应,只好忐忑地道:“在下自然是愿意为总管效劳的,只是......”

    “哈哈,只要张公愿意就好,自此之后,咋们就是一家人了。”朱温大笑一声,显得十分开怀,一把搂住张蕤的肩膀,慨然道:“说起来,宋州也是朱某的节制之地,只是一直忙于征讨草贼,都没时间前去拜访一下张公,实在失礼至极,如今让张公流落至此,朱某十分抱歉。”

    朱温的亲热,让张蕤有些不自在,连忙招呼妻子、女儿过来,一起拜见这位流氓总管,只见张惠扶着老夫人蹒跚而来,及至近前,一同福了一福:“老身见过总管。”

    “奴家见过总管。”

    二人的拜见,却让而立之年的朱温,有点类似毛头小子般的慌乱起来,连忙虚扶一下,示意不敢承受此礼。

    不过他的眼神,自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张惠的容颜,那痴迷、爱慕之意,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那情形,就差在脑门上贴着“这个小娘我要了,快点将她许配给我吧”。

第一三三章 有凤欲巢、有凤缥缈

    这个时候,不仅张蕤觉察了朱温的心思,就连他的夫人也感受到了。

    至于当事人张惠,只怕感受得更加明显吧,如此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明白流氓总管的企图呢。

    虽然明白了朱温的心意,但张惠有选择的余地吗?

    朱温一上来就让张蕤官复原职,只口不提张蕤弃官而逃的事情,自然是有求于张蕤,先卖个天大的人情,其心意不言自明。

    如今张惠一家,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况,继续逃亡下去,以她双亲老迈的身躯,自然扛不住风吹雨打的侵蚀,更何况,这还是个烽烟四起的年代,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作为一个以贤良精悍,名传后世的一代奇女,她自然明白眼前的处境,若是能以此身,换得双亲安享晚年,她也认了。

    天大地大,至孝最大,对任何有格调的人来说,对任何称自己为人的高级灵长动物来说,这都是应有之义,非如此,莫称人。

    到了这个地步,张蕤不敢隐瞒,只得壮壮胆,拱手道:“启禀总管,我家小娘,早些年曾经许配过人家.......”

    “什么?”

    张蕤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朱温的神色骤然暴变,一声似乎被人挖去心肝似的怒吼,喷薄而出。

    只见他凶眸含煞、脸色铁青,浑身萦绕着暴虐、狂躁的戾气,那几乎吃人的神情,以及澎湃不已的杀气,瞬间就压制得张蕤几欲窒息,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朱温什么人,那可是从死人堆里趟出来的暴徒,手上沾满了血腥,这一爆发,就连张老夫人都吓得险些站立不稳了,要不是张惠连忙用身体托住她的身躯,说不定立刻就会跌坐在地上。

    而身为一家之主的张蕤,此刻更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那张苍老、狼狈的老脸上,瞬间就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一幕,看在张惠的眼中,让她素颜含霜,秀眉微蹙,愤怒地瞪视着朱温,那一双美眸之中,充满了喷薄欲出的火焰,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般的坚定,那决绝的神色,让人心颤、让人疼惜。

    张惠只是一眼,就让朱温立刻心下一凛,似乎就连心跳都缺失了一拍。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一改暴虐凶厉的模样,忙不迭地垂下脑袋,形若一个做错事、被老师责骂的孩子。

    甚至就连那不可一世的神情,都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偶尔还会上翻着眼珠子,偷偷地瞄向张惠的脸色。

    自古以来,一物降一物,有时候,真是太对了。

    不可一世、形若魔王一般的朱温,在张惠的面前,就像一个诚惶诚恐的小孩子,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这突然的一幕,让双方都沉默了片刻,张惠根本就没理会朱温,而是不断地轻抚着张老夫人的后背,为她舒缓一下身心。

    张蕤看到这一幕,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诡异地看了自家小娘一眼,强自打起精神,拱手道:“还请总管赎罪,我家小娘早些年许配过人家,只是命苦,尚未来得及出嫁,那

    细郎就死在了战乱中。”(细郎:娘家长辈对女婿的称呼)

    “也因为此事,小娘的声誉受到了影响,这些年才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若是总管介意这些,此事就此作罢,只求总管放过我们一家三口。”张蕤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摆得十分谦卑。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自家小娘再讨面前这位的喜欢,但毕竟是个芊芊弱质的姑娘家,若是对方耍流氓,在这个没有王法、没有公道的乱世中,他以老迈文弱之躯,又能如何呢?

    这次朱温终于把话听完了,听完张蕤的叙述,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对于张惠的怜惜之情,更加深入了,从而也为自己刚刚的鲁莽之举,感到后悔。

    看到张惠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张惠有可能许了人家,毕竟年龄在那里,这个年纪尚未许人,非常少见,更何况她的父亲,曾经可是一方刺史啊。

    可他不在乎,看到伊人的一瞬间,他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拥有面前的这个女人。

    现在知道虽然张惠曾经许了他人,却还是完璧之身,那种惊喜,就比突然间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还让他兴奋不已。

    谁不希望自己最深爱的女子,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呢,要知道,爱情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最自私的,男人如此,女人同样如此,这与什么情节无关。

    张蕤话音未落,朱温就拱手道:“刚才是朱某鲁莽,还请张公海量汪涵,朱某确实对令嫒一见痴心,若是两位不反对,朱某一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令嫒,一生珍爱如初,绝不妄言。”

    朱温如此一说,骤然使得张蕤夫妇喜出望外,这哪里还有不同意之理,明媒正娶就是妻子,自家小娘在声名有损的情况下,还能获得这般姻缘,做父母的又岂能不高兴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流氓朱温,终于得偿所愿,很快就会抱得美人归了。

    有道是懒汉娶贤妻,流氓配美姬,天道如此,大家就不要羡慕了。

    徐州都督府,后花园。

    朱璃一脸黯然地待在一座小亭之中,那个小娘子消失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踪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了,甚至连斗志都消减了大半。

    《上邪》有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乃敢与君绝。”江山依旧,天朗地阔,为什么你却消失了呢,而且直到现在都毫无音信。

    元好问曾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们曾经约定,一回朔州就订婚,白首不离,永结同心,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突然不辞而别呢?。

    后世,席慕蓉女士也曾说过:“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出那句美丽的誓言......”,是不是自己说娶你太晚了,朱璃不得不这么想,悲苦满腔。

    .......

    古今多少华美、忧伤的爱情警言,可若是在失意的时候,再仔细品味,就只能徒增伤

    感。

    有人说,每一个失落的人,都有一副诗人的情怀。

    朱璃曾经一度失落,现在再次失落,非常能体会别人说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因为失落的人都想倾诉,还会挖空心思地想要别人理解,所言所书就会哀婉而凄美、忧伤而绵亘,让人同情不已。

    可现在的朱璃,却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难道向一众属下说吗,那些人,一见自己心情低落,就全都变成唯唯诺诺的样子了,朱璃即便敢说,他们也不敢听啊。

    现在就连杨再兴,这个八卦成瘾的混蛋,都不敢轻易靠近他,每次见到,也都是谨言慎行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酿成什么灾难似的。

    难道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苦恼吗,虽然朱璃从来没有当自己是个上位者,可是他的那些麾下,却不敢忘记朱璃的身份。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花园之中,来人甫一出现,就显得十分悲壮,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决然。

    来人正是荆铭,朱璃眼下的头号密探,只见他快步走到小亭中,单膝跪地,拱手肃然道:“使君,根据我们追查到的线索,我们怀疑,怀疑尉迟娘子她,怕是进入了河东。”

    “河东?”朱璃蓦然站了起来,双眸冷厉,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的眸光,森寒无比、夺人心魄,望之让人惊悚不已。

    “是的,使君。”荆铭也在发怵,不过还是咬紧牙关,坚定地应道。

    时近五月中旬,荆铭却感觉到了一丝冷寒,虽然他知道这不是针对他的,但还是感觉十分可怕。

    荆铭从未想过,一直都显得十分和蔼的朱璃,突然爆发出来的气息,竟然会如此可怕。

    “她为什么到了河东?”

    只是一刹那,朱璃就想到了很多,比如被劫持等等,不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他和尉迟槿互相倾慕,暗定终身,但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是朱璃身边亲近的人,李克用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硬说李克用派人抓了尉迟槿,就说不通了。

    可是,如果不是李克用将尉迟槿抓去河东的,尉迟槿明明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会主动去河东的吗?

    这同样说不通,他希望荆铭能给他一个答案。

    这个时候,荆铭怎敢怠慢,连忙道:“使君,尉迟娘子当初去投军,就是投在徐州都尉黄皓的麾下,可是黄都尉麾下的府卫,因为萧县的攻防战,几乎全都死了,属下也是最近,才从一名侥幸存活下来的卫士口中得知,原来娘子她们并没有进入萧县,在半道就被史敬思给诓走了。”

    “史敬思,李克用十三太保之一,史敬思?”朱璃神情愈发不善,果然是李克用搞的鬼。

    他为什么要诓走尉迟槿呢?

    难道他知道尉迟槿是自己倾慕的女子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李克用又是怎么知道,尉迟槿和自己的关系的呢?

    若是他不知道,史敬思又为何要诓骗尉迟槿呢?

第一三四章 误会

    听到这个消息,朱璃的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无数的疑问和不解。www.uu234.cc

    “是的,使君,得到史敬思诓骗尉迟娘子的消息,属下立刻就沿着这条线追查了下去,却发现自从娘子被诓走,就一直待在沙陀人的军营中,进而就随着史敬思等人,进入了汴州。”

    “属下不敢懈怠,继续追查之下,一直查到朱温阴谋暗算李克用,查到浚仪县的那场火灾,李克用在上源驿馆的那场大火中,丧失了四员大将,以及三百余牙兵,而史敬思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汴州大将庞师古斩杀的。”荆铭丝毫不敢隐瞒,事无巨细,一概汇报。

    原来历史的惯性,还是没有让李克用、朱温这对老冤家避开这场冲突,不过这个,他已经无暇关心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尉迟槿到底怎么样了,她在哪里,她为什么突然消失等等。

    荆铭话音刚落,朱璃就继续追问道:“四人?除了史敬思,还有谁?”

    问这句话的目的,不是朱璃关心李克用死了哪些大将,而是关心,死的人中会不会有尉迟槿,或者有谢天、谢地二人。

    “除了史敬思,还有李克用的牙将朱邪仆骨,宿将李尽忠、别将郭景铢,除此之外,属下暗中调查了很多参与上源事件的汴州府卫,得知当天晚上,上源之战,出现了一名双斧将、一名双锤将、以及一名大刀将。”

    “根据那些人的描述,属下确定,这三人就是尉迟娘子主仆三人,不过,不过......”说道这里,荆铭欲言又止,似乎连他都不相信自己调查的结果。

    “不过什么?”荆铭的个性,朱璃非常了解,他调查到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他就都会据实以报,从不藏着掖着,哪怕因此受到惩罚,也直言不讳。

    而事实上,朱璃从未责罚过他。

    现在对方说话,突然变得躲躲闪闪起来、十分异常,自然让朱璃觉得奇怪。

    “不过娘子三人,似乎伙同河东部将,一起护着李克用逃出了浚仪县,朱温派人一直追到了洛阳附近,才无奈放弃。”荆铭神情复杂,虽然他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他也不敢撒谎,他得到的情报确实如此。

    使用双斧、双锤的大将很少,迄今为止,在这个时代,朱璃也只见过谢天、谢地两人而已,而巧合的是,这两人身边,还跟着一名使用大刀的将军,无不显示,这三人就是尉迟槿主仆三人。

    既然身份没错,可他们做的事情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甚至让朱璃无法接受、难以置信。

    尉迟槿为什么要和李克用的部下,一起保护李克用?自己的心上人,却带着家将,在自己敌人危机的时刻,挺身而出,保护对方安全离开,这个事实,简直太荒诞了,朱璃怎可轻信。

    尉迟槿难道不知道,当初在长安,李克用差点就将朱璃害死了吗?

    她难道不知道,李国昌就是间接死于朱璃手中的吗?

    她都知道,应该还十分清楚,可为什么她们主仆三人,会护着李克用逃往河

    东呢?

    关键是护着李克用这个事实,让朱璃产生一种神经错乱般的荒谬感,愤懑得几欲吐血。

    尉迟槿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变心了吗?

    朱璃不会相信,可若不是这样,为什么她又要保护李克用呢?

    因为前世的失恋,让他品尝过一次行尸走肉般的感觉,来到唐末,即便面对尉迟槿那么明显的表示,他都不敢轻易承诺。

    正当朱璃终于打算走出阴霾,接受这个让他备生好感的奇女子,承诺对方回朔州就订婚之时,那个撩拨他、甚至让他倾注了感情的女子,却做了一件,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先是不声不响地离开,然后又帮助自己的仇人逃离厄运,即便朱璃的心再大,也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你确定,他们三人是护着李克用逃往河东的?”朱璃望向荆铭,眸光森寒。

    事情处处透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诡异,如果不是荆铭说谎,那就是尉迟槿的心思出了变化,朱璃现在不作他想。

    “使君,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当初获得这样的消息,属下也不相信,还亲自前去,不惜动用私刑,将那些府卫分开拷问了一遍,可他们给出的答案就是如此啊?”荆铭连忙保证,拱手肃然道。

    “他们怎么说的?”朱璃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希望荆铭会错了意,他想听听原话。

    “他们一致指认,双斧将、双锤将、还有、还有那名大刀将,拼死护着李克用杀出了重围,一路护着李克用向西逃离。”

    “朱温派遣数路人马围追堵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逃回河东大军中,这才放弃了追杀。”对于这件事,荆铭丝毫不敢马虎,他私下可是都用刑了,冒着被朱璃治罪的危险,拷问出的情报,虽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以他的忠诚,绝对不会对朱璃说谎的。

    上源事件,那种情况下,尉迟槿不得不和李克用等人抱成一团,可是看在汴州军的眼中,这些人就是一伙的。

    而被荆铭抓捕拷问的,也只有这些汴州府卫,难怪就得到这样的情报。

    朱璃微微闭上双眸,使劲地抑制心中,一股澎湃欲爆的狂虐之气,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派人去河东,无论用什么方法,联系到她,替我问一句,‘为什么’?”

    荆铭闻言,愣了愣,但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拱手道:“诺”

    这个事情,朱璃即便不说,他也会做,而且一早就做了,只不过那些先出发的人,并没有带话的任务在身罢了。

    “另外,让韩雉来见我。”朱璃淡漠地继续嘱咐道。

    “诺”看着平静得有点不正常的朱璃,荆铭感觉此时的将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一想到朱璃爆发的后果,他就有点不寒而栗,自然不敢多言一句。

    荆铭转身离开,就在荆铭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花园拱门的刹那,朱璃猛地一拳,砸在了小亭中的石桌之上

    ,只听“咔嚓”一声,硕大的石桌,瞬间四分五裂,碎石顷刻之间就散落了一地。

    “为什么前世如此,今生又要如此?”朱璃痛苦地弓着腰身,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逆血。

    前世的朱璃,出身农村,面对着千姿百态、妖娆妩媚的女子,他即便有心仪的对象,也从不敢表露,一句话,就是有点自卑,性格使然,并非每个人都如此。

    而就在那个羡慕别人成双入对的青春时期,一个女孩闯入了他的生活,继而,他就恋爱了,他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最后还是被甩了。

    而在这个时代,尉迟槿做的事情,和那个女孩,多少有点相似,所以朱璃才会那么嘀咕,他真的想仰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碰到的女人,都是这么不负责任的?

    不过,尉迟槿的身上,还存有种种疑点,没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只要尉迟槿没有亲口跟他说分手,他仍旧留有一丝执着。

    若是尉迟槿亲口跟他说分开,朱璃也绝对不会纠缠,一如他的性格那样。

    你若来了,我倾心相对;你若要走,我亦不再回首,哪怕承受再多的痛苦。

    希望是误会,朱璃现在,只能暗暗祈祷,若是误会,这次之后,决不能再让谢天、谢地那两个夯货,继续守在尉迟槿的身边了,心中暗暗发誓。

    若不是误会,也就没有以后了,谁爱操心谁操心去。

    不久,韩雉便匆匆赶来,看到满地的碎石,他神色稍稍变化了一下,随即就佯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拱手道:“将军,属下来了。”

    朱璃闻言,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解释,静默了足足盏茶时间,才开口道:“对于那个刘知俊,你打算如何处理?”

    对于投靠韩雉的刘知俊,韩雉本想委任他出镇宿豫的,这是徐州和泗州之间的重镇,必须有大将镇守,以防泗州有人不轨。

    可是却被朱璃生生压了下来,韩雉不了解刘知俊这个人,可朱璃知道,这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可能因为,时溥曾经给他留下阴影太大,所以在历史上,他一旦势成,就不甘屈居人下了。

    史载,刘知俊在时溥败亡以后,就投靠了朱温;等他成为同州刺史后,听说有人在朱温面前说他的坏话,为防不测,他就据同州造反,还活捉了朱温麾下大将刘悍,在被刘讨伐时,他又举族投靠了李茂贞。

    可惜天下之大,小人何处不在,李茂贞的麾下自然也有,很多人嫉妒刘知俊的才能,就在李茂贞的面前说他的坏话,他得到消息,又怕被李茂贞会加害他,就转而投靠了王建。

    可以说刘知俊的一生,充满了悲哀、不安定,前蜀王建的身边就没有小人了吗,当然有的,最终刘知俊,还是死在了被人嫉恨和构陷之下,被王建下令斩杀了。

    既然朱璃答应了对方的投诚,也打算用他,自然就要好好思量一下,如何用他,刘知俊不是怕人嫉恨吗,那就将他带到云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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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