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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荷之青青     龙悦荷香txt下载     龙悦荷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章 如虎添翼

    博赢念荷,先将屠龙之心,暂放脑后:“青荷,我知你心念南虞,本想早日桂城等你,那是你必经之地。却没想到,能在此地重逢,鸯梦重温。天意乎?人意乎?”

    他奔在青荷身侧,正自心花怒放,耳听身后数只“峨眉阴阳刺”破空来袭,登时大怒,腾空而起,“达摩神掌”一挥,“阴阳刺”纷纷转向,奔着来路,射将回去。

    博赢火眼金睛,明察秋毫:“青荷,追击你的,可是卓星?”

    想到卓星凶残,青荷连打数个寒颤,闪动双眸,惊恐无限:“我王圣明!身后四人,便是“峨眉四鬼”。为首之人,就是卓星!”

    博赢怒极之下一声惊问:“卓星?我只知他出尔反尔,见利忘义,投靠樊琪,因何又追杀于你?”

    青荷急道:“我王英明!只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总之,他是西蜀第一恶棍,天下第一色魔。蛇蝎为伍,豺狼为性。好色成瘾,无恶不作。他害人,不需理由。他杀人,无需借口。”

    博赢仔细观瞧,只觉触目惊心:青荷只穿了件白色底衣,下摆斑斑血迹。光着的一双小脚,道道裂口,鲜血奔流。

    他哪会想的到,她衣衫褴褛,不尽狼狈,只因适才湖中游水?他哪会想的到,她看似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实则来自大黑马受伤的背?

    他心念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又听她大骂卓星“恶棍、色魔”,再看她衣衫不整,惊吓过度,只当卓星色迷心窍,图谋不轨。

    如此一想,怒火中烧。

    博赢暴怒:“青荷,适才,卓星可欺辱了你!”

    青荷急辩:“岂止适才?多日以来,他阴魂不散,几次三番,数次凌辱!”不惮扳着小手仔细计算:“关我进水牢,抓我喂水蛭,射我以冰刺,害我……”

    她言未毕,但听“苍凉”一声响,寒光闪瞎她的双眼,“达摩剑”瞬间出鞘。博赢腾空而起,人在半空,剑花急挽,电光火石一般,直刺卓星!

    青荷始料不及,博赢居然为了自己,在西蜀地盘,以身犯险。他刚刚还说:“蜀地凶险,蜀道难行。蜀山有虎,蜀水藏蛇。食人嗜血,杀人如麻。此地虽云乐,不如早还家。”眨眼功夫,背离初衷,奋勇冲锋。

    眼望博赢舍命相救,顿生愧疚,急用吴国话,大声疾呼:“我王!蜀地凶险,不可久留。卓星诡诈,防不胜防。性命攸关,龙体要紧。速速回转,不可莽撞。”

    博赢闻听,更是舍生忘死,为她报仇。

    卓星奔在最前方,快如急电,早将前情,看个一清二楚,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发自魔鬼一般的喉咙:“博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为个妖精,不要性命!也罢,今日正好给你送终!”

    博赢一声长啸:“卓星!不怕风大闪了舌!今日让你见识见识鬼门关,那可是进得去,出不得!”

    说话之间,“美男子”相尘、“骷髅鬼”相雾、“夜叉精”相烟,飞身抢上前来,各自挡在卓星近前:“博赢!今日灭了你,于吴于蜀,都算一件奇功!”言毕,腾空而起,杵、槊、戟骇电出击。

    再看博赢,“达摩掌”勇似猛虎下山,“达摩剑”势如蛟龙出海。

    天权眼见博赢拔剑而起,更是不由分说,飞身抢上,“天权剑”凌厉飞扫,急如骇电。

    紫逍、紫遥,各亮双刀,两团紫气,云雾昭昭,势如火烧,分外妖娆。

    青荷回头望去,一片刀光剑影,一阵飞沙走石,一番风起云涌。

    博赢君臣联手,力斗“峨眉四鬼”,大显神威,当真是占足了上风。心头一喜,喜过之后,更是惊吓连连。

    大黑马刺伤发作,剧痛难忍,神志大失,长嘶声声,四蹄滚滚。盘旋数圈,倒转回来,又冲向西北方向,飞奔如电!

    耳畔风声鹤唳,前方便是悬崖峭壁。

    本来,她还担心青蝇一旦解决卓星,便会腾出手来劫持她。如今却深深觉得:“青蝇窝,实在是个好地方,好过万丈深渊,好过粉身碎骨,好过万劫不复。”

    正自惊慌失措,欲跳下马背,忽听博赢一声断喝:“紫遥,速速保护荷姑娘!”

    青荷闻言,更是惊恐过度,眼见紫遥风驰电掣,奇袭而至,再不敢飞身下马。

    大黑马势如疯癫,已奔至峭壁之巅!

    便在此时,她清清楚楚看到,北部山道,开来一哨人马,呼啦啦的大旗,迎风飘扬,斗大一个“幕”字,绣在其上。

    她登时大急,一声惊呼:“我王!大事不好!蜀军来了,就在山北!速速撤退!”

    话音未落,大黑马彻底丧失理智,电光火石一般,飞下万丈高空。

    她人在半空,心已吓傻。当真是“蜀山凌绝顶,蜀水落轻舟。隔空望栈道,穿云踏雾游。马鸣风萧萧,仙瀑处处流。云蒸霞也蔚,风中不胜忧。浮云游水意,落涧青荷愁。”

    她飘飘悠悠,腾云驾雾一般,向下急坠,惊吓过度,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对天发誓,从小到大,再淘气,再胡闹,从不敢痴心妄想,这般高处入青云。

    迷茫之中,便听到山巅之上,博赢撕心裂肺一声惊呼:“青荷!”

    闻听此声,瞬间觉醒,忽然念起一事,更生疑惑:“怎么,博赢不再称我邶笛?是为何故?”

    仍自费解,便闻波浪翻滚之声,心下喜极:“上天待我不薄!脚下便是滔滔不绝、深不可测的芜江!”

    眼见大黑马即将落水,她心思如电,灵光一闪,奋足狂蹬马背,纵身飞至半空。转瞬之间,又是二次下落,下落之势,却已大大减缓。

    刹那之间,她便跌落至气势磅礴,奔腾而下的芜江。

    波浪滔天,澎湃汹涌,即刻没顶。

    方才挣扎露出水面,欲说出最后一句要紧话:“卓幕驸马,去救‘飞龙在天’,他在……!”可惜,再想出言,未能如愿,又被一个巨浪,彻底打翻。

    黑暗中,迷茫中,恐怖中,战栗中,不知生死,不知如何找回镇定。只是出于本能,屏住呼吸,凝神定气,拨水蹬足,挣扎游走。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与奔腾激流搏命,都在与滔天**争雄,都在与嗜血漩涡争锋,都在与洪水爆流抗衡。

    她眼看着大黑马,在水中垂死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几次努力,功败垂成。它背上淌血,眼中淌泪,血泪混和江水,不断翻转,不断消散。

    它欲大口喘气,未能如愿;它欲仰天长嘶,更未实现。最后,无力挣扎,任凭水流冲击,荡漾沉浮,终是无可奈何,终归无声无息。

    她几度抗争,精疲力竭。两岸尽是悬崖峭壁,既无石崖可攀,又无落脚之处,更无栖身之所。

    她几度沉浮,先后数次失去了上岸之机,索性保持体力,随波逐流,伺机出手。

    不知顺着水流,飘出多远,也不知飘了多久。直到坠落一个飞瀑,终于进入一处走势平坦、四面开阔的深潭。

    她喜出望外,探寻四周:“怎么!终点又回到起点!此地,就是午后游水的湖泊源头。前方数里之遥,便是‘飞龙在天’避难之所!那个茅屋,正在高唱‘风雨飘摇’之歌。”

    大喜过望,奋力前游。

    夜幕降临,青荷终于挣扎上岸。从头到脚,向下淌水。四肢百骸,极度疲累。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向前摸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鸯梦重温

    青荷光着小脚,浑身冰凉,奔至农房,急忙向床上张望。

    他一如既往,静静平躺,呼吸均匀,神色安详。

    那一刻,她那样望着他,只觉鼻子酸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注。

    不知过了多久,悲戚终于止住。

    顾不上擦干眼泪,便奔向伙房,添柴生火。

    她冷的哆哆嗦嗦,又将一身湿衣解脱,拧干水渍,舒展开来。

    一边翻转烘烤,一边看向小脚。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自怨自艾,心底默念:“你若受伤,我如何用你走路?你若罢工,我又如何寻阿龙?”

    她本不会生火,伙房里尽是浓烟。烟雾缭绕之中,忽觉一阵心酸,眼泪又是止不住,一滴接一滴,悄然滑落。

    她自言自语又自嘲:“夜幕思龙忧,烟熏使泪流。”

    衣服烘干之后,她一层一层穿好,依然瑟瑟发抖。不暇多想,满怀渴望,跃身上床,求助兢兢业业的发烧友。

    蜷缩在他的胸口,只觉又回到小时候,刹那之间,温暖袭上心头,涕泪肆意奔流。

    睡梦之中,一个女子,白衣白纱,站在床前。她那双大眼,清澈如水,温润如玉,隐隐约约还蒙着一层凛凛的杀气。

    青荷想要睁眼一观,却是徒劳,只觉雪歌雪舞之声,轻轻响在耳畔,似幻似梦,什么都听不清。

    阿龙更是煎熬在噩梦。

    梦境如斯可怖,时而是父母长姊,挣扎在汹涌的长江,沉没于咆哮的巨浪;时而是师尊师兄,拔刀相向,血溅当场;时而是爱人绿萝,深陷魔掌,遍体鳞伤。

    他的心更受重创:为了祖辈留下的热土,舍死忘生,浴血疆场。但是,杀敌无数,感受不到强者的辉煌;凯旋而归,感受不到胜利的欢畅。

    相反,战争阴霾,每时每刻,折磨他的躯体,噬咬他的灵魂。战争结束,才是他苦难的伊始,才是他炼狱的开端。

    越是不可避免,越是无极痛恨。

    痛恨灭绝人性的疯狂杀戮,痛恨名正言顺的心灵扭曲。

    痛恨控制不住肆意奔流的鲜血,痛恨抚慰不了担惊受怕的眼睛。

    痛恨挚爱的同胞被割断喉咙,痛恨年轻的敌人被结束鲜活的生命。

    他痛恨人人只宣扬战争,说它神圣,说它英勇,却忽略它的黑暗,忽略它的惊悚。

    他痛恨生命被践踏,尊严被漠视。

    他痛恨战争结束,心灵得不到救赎。

    他痛恨侵略者贪婪卑劣,牟利杀戮。

    他痛恨攫取者虚伪无耻,粉饰太平。

    他痛恨野心家凶残成性,鼓吹英雄。

    他们酝酿深仇大恨,他们制造国破家亡,他们扭曲美好心灵,他们让无数苍生,无辜丧命。

    但是终究的终究,他卷入战争,逃不开战争。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如今,他死了,他的青荷也死了,都逃不开因果报应。

    死亡梦幻中,有双调皮的小手,一直倾心呵护。似绿萝在耳畔低声轻语,极尽哀婉凄迷:

    “遵彼汝坟,重回蜀门。蜀山常水,今是昨非。巴山夜雨,万事如毁。虽则如毁,不复同归。”

    绿萝的声音,和着梦幻,渐行渐远。

    调皮的月光,排云而出,渐行渐近。

    静夜沉沉,明月皎皎,星光溶溶。她透过低矮的窗棂,照进这间破旧的小屋,照在他滚烫的额头,映射他紧闭的眼眸。

    春风乍起,送来阵阵荷香,和着如水的月光,泛起一片银芒,赶走万劫不复的疯狂。

    意识渐渐复原,尚未睁眼,第一反应便是找寻“飞龙剑”。

    没有摸到!

    多亏他想不到,青荷这小傻瓜,一直拿着它,与野鸡厮杀。否则的话,肯定七窍生烟,永世再难醒转。

    彻骨的疼痛,让他逐渐清醒,这才发现,不独卸掉一身铠甲,而且一丝不挂!登时大吃一惊:“从记事起,除了沐浴更衣,从来不曾这般赤条条无牵挂!”

    更是满腹狐疑:“上天因我杀戮,哪怕只是自卫,哪怕只是反击,也不肯饶恕?所以判我裸身就死?”

    放在古代,死者无衣,可谓罪大恶极。

    倾尽全力,终于睁开双眼,更是大吃一惊:一张荷颜,浮现面前;千娇百媚,梦绕魂牵;清丽绝俗,恬静安然。

    她如同婴孩,无限依赖,无限痴爱,紧紧嵌入他的胸怀。这般情义,如此自然,好似千年万年;这个姿势,如此熟悉,好似历经百世;这个体态,如此萌呆,好似与生俱来。

    大惊失色,感恩戴德:“上天待我不薄,在这死亡炼狱,在这末日鬼蜮,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始终和我在一起,不离不弃。”

    迎接死神,喜极而泣,一曲吟哦,响在心底:“夜来**揽幽荷,枕畔睡莲怀中和。若似鸳鸯千番波,共赴泉下万年卧。”

    面对死亡,十二分快乐:“今生无法左右,来生却能渴求。她不会背刺苍狼,我不会背负国殇。她不会以我为敌,我不会射她心伤。”

    无限欢愉,史无前例,让他拥有难以想象的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

    这一动不要紧,居然摸到她的玉质冰肤,真真切切;居然闻到她的怡人荷香,清清楚楚。

    他情思百转,心神飘旋,眼前的画面,真实到了极点。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去分辨现实与虚幻。

    他不顾一切,将她抱在怀中,紧紧贴在前胸,

    足足又过了一刻钟,他才完全清醒。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梦里忆里最珍贵的吉光,情里爱里最欢腾的畅想,还在世上!”

    青荷没死!她还活着!

    一幕幕,一声声,一句句,一场场,不尽回想:温暖的目光,水眸的星芒,顽皮的话语,冰凉的胸膛。刻骨的相思,奔腾的**。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被激扬,从寸寸骨节,到丝丝毛发,极爱之处,极恨之处,爱的乐章,恨的迷茫,都已奏响,都在欢唱。

    她却一无所知,在彻骨的寒冷之中,瑟缩成一团,犹如一个无助的婴儿,相依相偎。是了,便睡梦之中,她也所求极少,却难得不再掩盖真心,迎合宠爱的她夫君,将整个身体,契进他的怀抱。

    她沉沉昏睡,小乖小乖,安静可爱。幽幽荷香,若隐若现,四散开来。

    无限爱欲,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轻拥轻吻,舌尖游走,漫过她的额头,宠爱她的双眸,探入她的樱桃小口。

    睡梦之中,她喜出望外,双臂紧拥,无限欢腾,热切相迎:“阿龙!”

    幸福来的太突然,在不经意间,如灿烂的朝阳,璀璨的星辰,绚丽的彩虹,悄然同现天际。滋润着他濒死的心田,安抚着他破碎的梦幻。令他心驰神往,令他神魂俱爽。

    他濒死的心,本已不敢奢求。事到如今,无限欢欣,点亮他的双眸;无尽哀愁,侵蚀他的心头。

    幸福,痛楚,交替呼应;欢乐,伤感,结伴而生。将他震撼,将他唤醒。

    他时而欣喜若狂,他时而痛不欲生。他时而情不自禁,他时而万念俱灰。

    吻到胸口,她满面泪流,喃喃细语,婉转莺啼:“阿龙,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吗?”

    他登时热泪盈眶:“好!从今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梦中喜极而泣,闪动着星光水眸,低声哀求:“我想回到小时候,跟着阿龙一起踢球。”

    他闻言一怔,更胜渴求:“一起踢球?什么时候!”

    忽觉唇下一痛,原来在她的胸口,还揣着一样东西,奇形怪状,又冷又硬。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歌我罗裙

    他满腹狐疑,掏出一看,恍然大悟,更是又悲又痛,又怜又爱:“这把弹弓,究竟何人相送?让她如此珍爱,死生不愿分开?”

    次日清晨,上天再不受眷顾,不仅乌云蔽日,而且下起小雨,淅淅沥沥,不停不息。

    窗外,云雾缭绕,轻烟笼罩,雨丝细密如银毫,如泣如诉,缠缠绵绵,更显迷离缥缈。

    一弯绿水,绕山而行,似青罗似玉带;一脉远山,风姿绰约,似娥眉似黑黛,映着一片云海。

    丛丛翠竹,清秀挺拔。细雨珍珠断线一般,对着翠竹敲敲打打,又顺着竹尾,幽幽下滑。

    阿龙望向怀中可人,只觉满室荷香,溢彩流光,她的脸庞,如雨后娇荷,美轮美奂,明丽清爽,馥郁芬芳。

    看着看着,她那眼皮突然越跳越快,似乎就要醒来。

    他无限期待,可是陡然想起她曾经鄙弃的一瞥,不由莫名心悸,更是心痛如锥,再不敢盲目自信:“她虽然梦中喜我爱我,可我给她的伤害那么多,她一旦觉醒,又将何等怨我恨我?事到如今,我必须想她所想,才能爱她所爱。”

    虽是恋恋不舍,还是轻轻一吻,急急放她出怀。满心痴狂,满腹忧伤。不尽忐忑,不尽渴望。

    她在梦中,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幸而有个大暖阁,阁内有炉,房内有被,暖暖和和,贴心贴肺。

    陡然觉醒,温暖瞬间消失,原来不过南柯一梦。彻骨冰寒之中,瑟瑟发抖,睁开星光水眸。

    心还在迷茫,却不敢慌张;身还在冰凉,更不敢僵躺。急忙探手一模,他的额头,果然再不滚烫。

    心下一喜,又是一愁:“他已性命无忧,我却大祸临头。他一旦醒转,定会对我下手。事到如今,必须速走。”

    越想越生恐惧:“我还穿着吴**衣,他更要怀疑我是奸细。他虽深受重伤,那‘劈风神掌’,我却不敢相忘。”

    他打定主意,不去贸然行事,而是伺机而动。索性躺在床上,一声不响,紧闭双眼,侧耳倾听。

    忽闻“悉悉索索”之声,只觉大惊,双目微睁,偷偷观瞧,简直难以置信:

    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清晨起床,开演第一场:一跃而起,脱衣解裳!

    百思不解,纳罕不已:“她因何如此离经叛道?究竟意欲何为?”突发奇想,欣喜若狂:“她先把我脱个赤条条,难道也要和我一样,一丝不挂,全部脱光?难道,难道,她想和我……双宿双飞……,做成一对……鸳鸯情侣?”

    他简直不敢奢望,唯恐又一次大失所望。越想越痴狂,不由面上一红,热血沸腾,更是邪念丛生:“宝贝,快脱!”

    简直急不可耐:“哦?你好似不太胜任?难道这等体己事,也是旁人帮你做?不知这些年,谁人帮你脱?也罢,从今以后,为夫日日帮你脱!”

    更觉大惑不解:“怎么,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脱外衣?里面依然层出不穷?宝贝,怎能半途而废?”

    好生焦灼,焦灼又变恐慌,恐慌又变失望,失望又变成心疼:“因何你一大早急急忙忙脱外衣?体温不曾回升,怎不注重暖身!”

    略一沉吟,又生希冀:“或许,她不愿身穿男装,面见夫君。她那般爱我,爱到一片痴迷,爱到没了自己,不仅与我心有灵犀,还不记前仇,战场寻夫,舍命相救,以身相许。”

    如此一想,爱意更浓:“她不过是我小妾,在世人眼里,我们并不般配,甚至算不上夫妻。可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爱妻,我会永远不离不弃。”

    他顾自你侬我侬,她却面色凝重,闪着冷眸,光着小脚,跃向门口。

    预料不好,疑心大起:“怎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欲舍我而去!她对夫君,分明无情无义!甚至,她没当我是夫君!天啊,她完全当我是暴君!”

    心急如焚,正欲相问,来不及惊呼,来不及劝阻,她已经箭一般落地。

    他偷偷望着她的小脚,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天足,美妙天成,小巧、纤细、匀称、俏丽,无一不足;腕、踝、弓、趾,肥瘦适度。但是,脚生的再美,也不能光着赤脚满地跑。”

    如此一想,心痛如锥:“我可以打一辈子赤足,我心爱的小可人儿,怎能光脚跑路?怎么?她的小脚,布满伤痕,血迹斑斑?怎么这般淘气,不顾惜自己?都怪我这个夫君,爱妻不够尽心。”

    他向地上一望,心中更是一凉:“墙角摆着两双战靴,一双蜀靴,一双吴靴。怎么,我的小妾,怎么穿着这样一双宽宽大大的吴靴!”

    盯着战靴,双目如炬,心头一紧,又是一痛,危机感陡生:“此靴来自何人?”一双贪婪的鹰眼,陡然浮现在面前,不敢深想,已是不寒而栗。

    许多话堵在心头,问不出口:“宝贝,你究竟如何战胜死神,起死回生?如何东奔西走,失陷吴营?如何浑水摸鱼,缴获军衣?如何瞒天过海,逃出绝地?如何出没此地,和我相遇?”

    她却毫不迟疑,劈手抢过小包,拎起军靴,冲出门去。

    脚步轻快,奔出门外,渐行渐远,终归无声无息,了无踪迹。

    泪水模糊双眼,他只剩默然,他只剩伤感:“千真万确,我曾对她不起,不肯为她一人,放弃万千蜀军。事到如今,千言万语,我再难澄清,如何为她伤情。千秋万载,她不会明白,她本是我的至爱。”

    此时此刻,除了伤怀,除了等待,只剩无奈。

    感谢皇天厚土,总算荷心如初,他终于等来她回归的脚步。

    你听,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已经转回院坝,已经奔回门口,已经迈回小屋。

    他的眼,热泪盈眶。他的心,热血奔淌。

    这一刻,他欣喜若狂。这一刻,他无限感伤。

    他从来不知,爱与恨可以交织。他从来不懂,喜与悲可以相融。

    他穿衣在床,心神巨荡,凝神相望。

    她站在门口,静默良久,闪着一双星眸,看不出喜怒哀愁。

    她保持一丈之距,右手略抬,左手横摆,蓄势一招“蒹霞遨游”;两足一前一后,待发一招“浪扼飞舟”。

    他看着她,又想笑又想哭:“看她站姿,不在进攻,旨在防守。想来,她对我百般介怀,严阵以待。”

    她终于发声,冷漠如冰:“别再装神弄鬼!速速还我弹弓!”

    闻听此言,他如释重负,不!他紧张无助。他极喜极乐,不!他极悲极苦。

    他望着她的小脚,千言万语,化做一句,极尽怜惜,极尽温和,极尽蛊惑:“青荷,冷不冷,痛不痛,饿不饿?”

    她大瞪双眼,凝神相看,不可置信,无限错愕。

    突然,她如同大彻大悟,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耳听她奔进伙房,他居然大松一口气,咬着牙,忍着痛,下了床,站起身,悄然跟进。

    他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将他那小妾,近距离放肆观瞻。

    她人在灶前,生灵活现,不食人烟,飘飘欲仙。

    一袭碧色轻罗,将那青青之荷,柔柔包裹;一根碧色丝带,随意曼挑,将那纤纤荷腰,盈盈一握。

    一张小嘴,迎着晨光,泛着珠玉的光芒,吐着雪莲的芬芳。

    一双妙目,无喜无怒,灵活而懵懂,清澈而透明,如同潺潺冰泉,如涓涓溪流,不染一丝尘垢。

    一双睫毛,漆黑而浓密,如同蒲扇,微微上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爱在草鞋

    她一双柔夷,十指纤纤,居然就拿起了,火折!

    他手扶门框,惊骇当场:“天哪,我知道你笨,但也不能笨的这般不切实际!笨的这般不留余地!笨的如此荒唐,笨的如斯嚣张!”

    得妾如斯,只觉啼笑皆非,只觉无地自容,前一刻大喜过望,后一刻满腹凄惶。几乎憋出内伤,几欲昏厥当场。

    她却一无所知,自顾坐在灶膛小板凳上,与不听话的火折,斗的艰苦卓绝,几近两败俱伤。

    眼见“飞龙在天”破衣烂裳,闪亮登场;摇摇晃晃,临驾伙房;跌跌撞撞,落坐在柴薪之上。

    她先是惊惧,后是恐慌。唯恐他尽忠职守,嫉恶如仇。惊惧恐慌过后,瑟瑟发抖:“他遭受如此重创,居然两天便能下床?”

    一边提防至仇,一边眼瞟门口,便欲夺门而走。

    哪料到,足未出户,眼睛先被俘虏:“怎么,他的微笑,多像阿龙?这样的微笑,比春光还明媚,比春风还陶醉,比春叶还娇美,比春花还芳菲。你看,他那微笑的眼睛,多么动人神魂?你听,那微笑的声音,多么蛊惑人心?”

    百思不解,越想越心惊:“怎么!‘飞龙在天’也会转性?不再高冷?发了两日高烧,烧成暖男?从前冷面冷心,今日侠骨柔情?一寒一暖,迷惑人心?”

    好一只‘变色龙’!

    能短能长,能屈能伸,能小能大,能细能巨。能隐能显,显则登天,潜则入渊。能降能升,升则腾飞宇宙之间,降则伏于波涛之内。

    时变龙乘!现如今已是呼风唤雨,兴云吐雾,雷震晦冥。

    龙形变化,龙性复杂,更是提高警惕,更要严加防范。

    “变色龙”却春风暖暖,温情脉脉,旨在攻破她心底防线:“青荷,你怎不再叫我阿龙?”

    她闻听此言,前心如沐春风,后背直透凉气:“叫你什么?阿龙?你这么不见外?我那么变态?”

    他微微一笑,温暖至极,比他发烧的额头,热度只高不低:“或者,还像初见,叫我大哥哥。”

    她诧异不已,满心忿然:“什么?给“变色龙”做小弟?你那么缺爱?我这么失败?”

    “变色龙”一边微笑,一边抢过她手中火折:“青荷,这等体力活,不如交给我。”

    她不可思议,更是不寒而栗:“他如此关心我,爱护我,讨好我,却是为何?除了谋取玉笛,还想觊觎什么?”

    那火折本以粗糙土制纸紧密卷成,点燃后再行吹灭,虽无火苗,却有红色亮点隐隐燃烧,就象灰烬中的余火,长时间不熄不灭。

    他突然、短促、有力地吹向余火,火折陡亮,点燃柴草。她尚未看清,灶膛之火,已熊熊燃烧,蒸蒸日上。

    他出其不意,她不胜欢喜:“有‘变色龙’烧火,当真不错!”

    喜过乐过,更是不改初衷,心下预警:“管他是将军,还是火夫,我都无力应付。事到如今,保命要紧。吃饱吃好,找回弹弓,速速逃命。”

    她一张笑脸多云间晴,心思千变万化,比灶膛火舌,还要飘忽不定。

    “变色龙”坐于柴薪,也是不响一声。拿起一束稻草,双手上下穿插,左右欢腾。稻草在他手中飞旋,忽而如蝴蝶翩翩起舞,忽而如蜂鸟穿枝绕树。

    她偷偷斜睨,满心不解:“他编什么鬼?他中什么邪?”

    未能看出门道,索性再不观瞧:“我重任在身,不容分心。苞谷、竹笋、野鸡、草药,样样棘手,烧、洗、煮、熬,事事烦忧。哪有闲情逸致,看他飞茅穿草?”

    早饭尚未煮好,“变色龙”已在冲她微笑。

    青荷心中暗道:“他心情倒好,尚未解决温饱,居然有心思笑?”

    满心戒备,不屑一顾,他却递过来两只可爱的稻草编织物。

    心下大惊,仔细观瞧:“哦,原来是双草鞋。天哪,不愧是‘变色龙’。时刻不忘转型,转眼变身‘编鞋龙’。”

    想了又想,大彻大悟:“人家蜀国先主,刘备刘皇叔,也是编草卖鞋出身。看来,西蜀帝王将相,都靠草鞋发家致富。唯有编草织鞋,才能成就霸业,成就王图。”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闪耀水眸星光:“此鞋做工精美,不知比那军靴,舒服多少倍。古人不是常常说:“竹杖芝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从古至今,上到皇帝、将相,中至侠客、隐者,下到黎民、百姓,都穿过草鞋。机会难得,不容错过。这要穿上去,该有多飘逸、多超然、多洒脱!”

    如此一想,垂涎三尺,无极惊羡。

    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青荷,不妨试试,合不合脚?”

    她闻言更是瞠目结舌:“怎么?‘变色龙’这么看得起我?重伤之下,给我编鞋?难道,他化身‘编鞋龙’,拈茅惹草,编来织去,只为了我?”

    不可置信,却又不容不信:“鞋子这般小巧,如何装得下‘变色龙’的大脚?”

    她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接在手中,正要试穿,陡然想起小脚丫不堪入目,脚底板沾满泥土,忙道:“我先到湖边洗洗干净。”

    笨手笨脚,将鞋穿好,心中暗道:“不大不小,穿着正好,舒服不得了。事到如今,再不用光着小脚满地跑。不仅如此,由赤脚升级为穿鞋,身份地位,陡然提质拔高。”

    只是,鞋带怎么系?

    他眼睁睁看着她蹲在灶膛边,倾尽全力,挥汗如雨,徒劳无功,惊诧之余,口中提议:“青荷,我来帮你?”

    她闻听更是一怔:“这‘变色龙’,受一回伤,发一回烧,整个人都在转性。从前残酷冷血,如今古道衷肠。这伤可当真没白受,这烧可当真没白发。顷刻之间,就实现“变色龙”到“编鞋龙”,再到“系带龙”的两次龙腾。”

    求之不得,方欲伸出小脚,欲念陡然打消:“不行!你看他那张脸,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必须多加防范。”

    方要躲开去,他已出手如电。她不及躲闪,小脚已被擒拿。

    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泰然处之:“如此足工,服务周到,何不享用?”

    眼见她如同一只宠物猫,伸出一双小脚,乖乖让他相帮,他登时心花怒放,只觉无尽爱欲,不可煎熬:“她在睡梦之中,抑或有事相求,都是这么乖。但愿她真心不改,此情永在,一生一世都是这么乖。”

    一时之间,刻骨的爱,切齿的怜,浸入他寸寸肌肤,腐蚀他滴滴血液。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血在奔流。

    强行熬忍,强加掩饰,一边系带,一边轻问:“青荷,你的脚,怎么净是伤痕?”

    她默了良久,心中一酸,脸上风轻云淡:“恶狗追击,难免慌不择路。”

    他心下一痛,心下更悔,半晌方说:“你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呵护,恶狗再不敢拦路。”

    她闻言打了数个冷颤,只想将脚抽向一边,却受他所制,未能如愿。

    探手摸摸前心,揉揉后背,心底暗说:“你比恶狗还恶,恶狗不过是伤我身,你却伤我心。”

    他等了半晌,只等来她默默无言。颤抖着声音,忍不住又问:“青荷,从前谁给你系带?”

    她的回答,更让他大吃惊吓:“系鞋带?多麻烦?就算嫦雯给我系,我也不肯穿。”

    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青荷,这便是你处世之道?倘若看到喜欢的鞋子,又有鞋带,那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片冰心

    她不以为然,不假思索:“我的喜好我做主,我的鞋子我当家,一双鞋带,也敢称王称霸?”

    他双目如神,一锤定音:“从今日起,青荷的喜好,由我做主,要事事从夫!青荷的鞋子,由我当家,要双双称霸!”

    她冷着一双星光水眸:“你我有何冤仇?”

    他坐在柴薪之上,并不对接她的目光,只是低头看着她小脚,只觉美得传神,只觉憨的可爱。心口热血澎湃,手上动作飞快:“我要一生一世,给我的挚爱,穿鞋系带。”

    她不可置信,更填烦忧:“原来,你我不光有仇,还是血海深仇!”

    思来想去,胆战心惊:“好个‘变色龙’,嗜好都畸形。难道受越王启发,倾慕‘卧薪尝胆’?独创一门“坐薪系带”神功?”

    只觉费解,只觉胆寒:“刘备爱民如子,从善如流,‘编鞋织履’好歹算得上帝王成就霸业的一门选修,值得推广,值得交流。可是,相较之下,‘卧薪尝胆’,实在不入流:勾践本是吴人先祖,又是蜀人宿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算不上大德明君。这‘坐薪系带’,比之‘卧薪尝胆’,更上不了台面,简直比勾践还够贱。”

    念及于此,心中暗道:“草鞋在脚,草带牢靠,既然能跑能跳,何妨逃之夭夭?”仗着荷胆,接连几个空翻,留下“飞龙在天”,独自坐薪取贱。若非心念弹弓,早已飞身上路。

    作为自封的夫君,“变色龙”自轻自贱,披肝沥胆,不仅寸功未得,反而备受冷落。内心失魂落魄,脸上装作自得其乐。

    她低头看鞋,又生疑惑:“他先前打杀,如今示好,是为何故?难道另有所图?”

    提高警惕,保卫自己:“玉笛实乃天下机密,必有难解之谜,他定是不得其法,欲求助于我。我怎能为双草鞋,便被他蛊惑?”

    思前想后,悲愤难忍:“天地不仁,包藏祸心。这般邪恶之人,我还受他淫侵。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愤慨过后,当机立断:“这等屈辱,必须速速结束。为今之计,填饱肚皮,即刻逃离。至于弹弓,来日方长,日后再取。”

    带着情绪下厨,早膳更是久等不熟。直到体弱伤重的“飞龙在天”,肚中高唱饿狼的传说,早膳方才上桌。

    青荷二话不说,对着手中苞米棒,一口狠咬:“虽说又硬又老,口感不佳,泄愤效果极好。”

    咬到第三口,便见一双大手,将她垂涎三尺的整碗鸡肉,推至面前:“青荷,你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肉食。”

    她看着喷香诱人的鸡腿,吞了一回口水,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龙大大慢用,我牙痛,咬不动。”心中暗道:“这碗鸡肉,耗费我毕生功力。哪里忍心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言毕,依然低头,和苞谷棒奋斗,哪料凌空伸来一只黑手,将苞米棒抢走。

    “龙大大”以大欺小,虎口夺食,她又惊又怒。万万没有料到,眨眼之间,苞谷棒递将回来,棒心赫然扎上一根竹筷。

    他的微笑,如沐春风:“青荷,插着竹筷吃,省牙又省力。”

    为了迷惑敌心,她强压怒火,保持微笑。哪知道,这一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送筷之人,已是怦然心动,瞬间酥倒。岂止是心动酥倒,一颗心已经笑得春风无限好。

    他身心剧颤,情不自禁,探出双手,就想拥她入怀。却不料,不曾搂紧纤腰,她便猛一回头,一脸惊疑,直盯那罪恶的黑手。

    黑手主人,如中炮烙,急忙退缩:“她尚未回心转意,我不可操之过急。”

    唯恐一时唐突,美人惊怒,生生壮士扼腕,更是欲盖弥彰:“青荷,你衣上有只青蝇,我帮你撵走。”

    她环顾四周:“哪里来的青蝇?骗人骗己,无聊空虚。”

    他倾力挣扎,痛定思痛:“半日以来,就如我拼命熬忍,不去拥抱,不去亲吻。她也在努力克制,掩饰仇恨,掩饰真心。”

    念及于此,发着高烧,生生冒出一身冷汗:“她再不是那个带着甜甜的微笑,亮着甜甜的嗓音,喜欢我,信赖我,崇拜我,盼我同归南虞的小姑娘。她对我的情感,甚至已经超越仇恨,超越厌弃,超越轻视,超越鄙夷。她对我,根本就是:无情无义。”

    念及于此,心如刀绞:“是我,让她遭遇厄运。是我,让她受屈含冤。是我,将这小甜心,变成冰雪人。我给她的,不是温暖,不是真爱。算来算去,只给过她一样东西,那就是,伤害。”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风干他额头之上的层层冷汗:“事到如今,我已失去最最宝贵,最最珍爱之物。那就是,她的信任。没了信任,我的痴心,都成妄想。事实上,我哪里还敢奢望?奢望她推心置腹?奢望她以诚相待?”

    疑惑至深,又生希冀:“她既然耿耿于怀,因何卷土重来?既然心有冤仇,因何出手相救?到底是真心不改?抑或是另有所求?”

    念及于此,更觉质疑:“她小小年纪,怎有如此心机?是了,我不该忘记,每次她濒临绝境,都能起死回生,定有高人相救。”

    如此一想,倒抽一口冷气:“她本是北鞑奸细,自然通天彻地。或许我和博赢,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无论如何,放她不下。左思右想,爱情至上:“她既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我何妨顺水推舟,因势利导?”

    主意已定,爱意更浓,只盼有机可乘,转败为胜。

    她偷眼观瞧,他闭目练功,似乎万事不入眼,万籁不入耳,不禁暗自窃喜:“如此良机,正好全身而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念及于此,犹如狡猾的猫,轻手轻脚,跳将过去,探向小包。

    他微睁虎目,但见她一双星光水眸,黑得漫不经心,亮得毫不在意。她一张樱桃小口,红得无所畏惧,翘得毫不犹疑。

    眼望她即将逃离,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蓦然醒悟,醍醐灌顶:“无论她烈如火焰,无论她冷如玄冰,无论她毫不在意,无论她刻骨铭心。她已无情无义,我已被彻底抛弃。”

    只觉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侵染四肢百骸,痛不可当:“尚未出手,我已一败涂地。”

    热血蒸腾,气息翻涌:“不!她爱我,我爱她!爱没有成败,爱没有输赢。”

    有那么一刻,爱欲势不可挡,渴求按捺不住,根本不愿煎熬,便欲飞身而起,拥她入怀,与她合为一体:“是了,不过重复一次梦境,但愿此刻仍在梦中。只要留住一束眸光,只盼留住一抹荷香,哪怕触手薄凉,哪怕两败俱伤。”

    她的小手刚刚抓住包袱,尚不及华丽转身,忽听他的声音,柔如流水,恶如蛇蝎:“青荷,我怎这般糊涂?适才只顾念自己发烧,便私自做主,向粥锅里放了一剂凉药。”

    她如中炮烙,瞬间撤回小手,稳定心神,镇静口吻:“什么凉药?”

    他的声音,极是悦耳,极是伤人:“实不相瞒,此乃我‘劈风派’独门凉药,唤作“一片冰心”,可驱热退烧,却有一样不好:我忘了你身中‘枫叶寒毒’,如今误食此药,怕是毒上加毒。不出三日,必会遍体冰寒,就此长眠。”

    她闻言良久不动,终于转过身形,直盯他的眼睛。心下火山喷发,面上毫无表情。

第二百三十五章 潜龙舂米

    他面无愧色,微笑不减:“青荷不急,我有解药,只是不在身边,不能立即为你驱寒。”

    她一言不发,直直看向他,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青,由青转灰。

    他略一沉吟,满面陪笑:“事到如今,只好委屈青荷,等一等金梭。只要金将军带来解药,寒毒迎刃而解。”

    青荷依然直直相看,默默无言。突然之间,一跃而起,飞向伙房,转回身形,手中便多了一把“飞龙剑”。

    他心下一惊,面上一喜:“青荷,你真体恤我,‘飞龙剑’失而复得!”

    言未毕,寒光一闪,“苍凉”一声,“飞龙剑”出鞘。

    再看她的脸,瞬息万变,戾气难平,恨海难填,苦大仇深,杀气盈门。

    他先是不可置信,接踵不置可否,继而风轻云淡,最后笑容可掬:“春光无限好,人面桃花笑。相恋有百种,刀剑最奇妙。蒹霞迎劈风,龙荷共笑傲。”

    此刻的青荷,大脑不受言语召唤,小脑不听手脚驱遣。对他之言,更是充耳不闻。瞠视至仇,目眦尽裂,恨意滔天。

    便在这千钧一发,忽听院中一声鸣叫,却是那只被捉的野鸡。

    她幡然觉醒,醍醐灌顶:“我武功微末,他便重伤如此,我也绝非敌手,又何必斗个鱼死网破?”

    心生此念,风云突变,笑生双靥,如绽放的芙蓉,似怒放的盛荷:“鸡肉虽好,却已用完。再杀一只,用作午膳。”

    言未毕,人已飞身入院。

    他大大松一口气,心底一声苦笑:“虎落平原遭犬欺,英雄末路不如鸡!”

    话音未落,耳听一声惨叫,惊心动魄。大惊失色,纵身跃至窗前,进入一级战备。定睛一看,不由捏呆呆的发愣。

    若非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哪里敢信:“这便是穷尽一生,追魂筑梦,找寻的爱人?”

    现实与梦想,岂止是差距,根本是相背相离。

    就见:

    鸡头翻滚身飞旋,鸡翅挣扎垂死扇。鸡叫正午凄凄惨,鸡血横流汇成渊。鸡毛飞舞飘满天,鸡魂飘散幽且怨!

    站在窗前,惊吓连连,惶恐过度,头晕目眩:“苍天无眼。青荷,你居然用我的‘飞龙剑’,剁鸡脑、斩鸡爪、剃鸡毛、剖鸡腹。求你剑下留情,让我剑后余生。”

    犹自心惊胆战,便发现肇事者青荷,手持鸡血淋漓的“飞龙剑”,畏罪潜逃,飞上屋檐,做顶上观。

    待到野鸡悲惨离世,她倏然飘落,腾空又起,转瞬不见。回转之时,“飞龙剑”残存血迹,已被洗净冲干。原来,她也对此禽兽之行,惭愧难当,急于毁尸灭迹。

    他左思右想,疑惑至深:“她杀伐决断,机智果敢。只是,为何穿衣做饭,伤风败俗,不堪入眼?”

    深思熟虑,连连摇头:“都说‘人生在世,吃穿二事’,此言差矣。对她来说,分明是‘人生在世,吃穿误事’。”

    无论如何,如期用上午膳,热气腾腾的竹笋炖野鸡,摆在面前。

    她双手抱碗,刚刚喝上一口鸡汤,未曾品出咸淡,就听一声深情呼唤,响在耳畔:“青荷!”

    那声音,温柔盖世,体贴无双,缠绵悱恻,神鬼皆泣。

    青荷只当野鸡还魂,向她索命,浑身上下,暴起鸡皮疙瘩。

    她抱碗四顾,无访无客,无鸡无人,不禁心下茫然。

    终于找到声源,懵懵懂懂,对他看了又看,强压好奇心,还是不可熬忍:“龙大大,您老给谁招魂?”

    “变色龙”定定看着她,含笑不语。

    她满心疑惑,又向他多瞧了一眼:衣衫褴褛,衣不蔽体;大洞小洞,漏洞百出;血迹斑斑,血色斑斓。如此装扮,居然英气逼人,洒脱出尘,湛然若神,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看过之后,惊羡不已:“这样的血衣,也能穿出这等霸气!不愧是真英雄,不愧是“变色龙”!”

    装!真能装!

    眼看“变色龙”,陡然想起昔日之伤,小手不由自主,摸向后心。一番徘徊,又探手入怀,那里暗藏一枚“七星针”,取自“变色龙”前心。

    他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悦耳:“青荷,你的伤好了么?如何死里逃生?如何深陷吴营?如何虎口脱险?”

    她闻言大为不乐:“我的伤,都是拜你所赐!何必幸灾乐祸?”怒过之后,旋即觉醒:“‘变色龙’如何知我行踪?难道一直欲擒故纵?”

    这般一想,转怒为惧,手中竹筷,瞬间落地。急急俯下身去,只为借此掩饰心虚。

    哪知慌中出乱,这般一低头一俯身,暴露了怀中“七星针”。登时,一张荷脸,羞成红莲,小手忙不迭拾捡。

    坐回原位,抬起头来,已换上镇定自若。如此面不改色,自己都好生疑惑:“我迷迷糊糊,重伤便修复如初。吴军大营,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医有药,当真不错。”

    言毕,面红耳赤,不堪回首:“先当俘虏,又做逃兵,还成窃贼,祖宗都被我蒙羞。”

    他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捡针的小手:“也是了,你轻功绝顶,来去自如,既然得了令尊真传,吴营蜀营都是难你不住。”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令尊朝阳,定是安康?”

    她惊骇至极:“什么令尊?什么朝阳?简直信口雌黄。”更生质疑:“他打听我父,是为何故?难道又为玉笛?”

    “变色龙”的大眼,又黑又闪,盯的她如坐针毡,再也吃不下饭:“时过正午,龙大大想见朝阳,唯有明日早起一观。”

    言毕,起身,跃出居室,逃之夭夭。

    他望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强抑荡漾起伏的心神,未跟追出门。脑中勾勒着她背心“苍狼白鹿”,心里想着她小心收藏的“七星针”,默默回忆她昙花一现的杀人眼神。

    满室荷香,浓郁芬芳,他却空空落落,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抓不着。恍然之间,尽失所有。

    无可奈何,强忍剧痛,唯有练功,以待天时。心无旁骛,渐入佳境,气爽神清,信心大增。

    她躲在伙房稻草堆,也想凝神练功,却神思游离,不知所终。恍惚中有个声音不断蛊惑:“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必须以暴制暴,逼他交出解药。”

    忽闻异动,“变色龙”已大踏步走至伙房,行至近旁。

    青荷大惊:“他难道是神人不成?这么快便恢复如初?他手中拿的什么?黄橙橙,金灿灿?哦,原来是苞谷棒。只是,他何时出手,如何出手,我怎不知?”

    但见他的双手,上下起伏,动如金闪,快如电光,苞谷棒相互摩擦,“??”有声。顷刻之间,苞米粒纷纷扬扬,如同金色飞瀑,洒落在地。

    不,并非洒落在地,而是洒落在伙房角落中的一处石臼。

    此只石臼,她曾几次三番,好奇打量,一直不知何等神物,现下终于知晓:原来是舂米所用。它大过水桶,“臼身”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臼内锣纹遍布。

    石臼之上,架着一棵树干做的“碓身”,“碓头”之下有“杆杵”,“碓肚”两边是支撑翘动的“碓杆”,“碓尾”进入地下深坑。

    但见“变色龙”,随手一扬,“碓头”随即凌空,重心移到“碓尾”。他又随手一挥,“碓头”向下俯冲,夯向臼内苞谷。

    如此这般,舂下去,抬起来,抬起来,舂下去,循环重复,不停不休。片刻之后,石臼中苞谷,便粉身碎骨。

第二百三十六章 荷飞毽迷

    青荷坐在当地,满面惊疑:“‘变色龙’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通天彻地,举手之间,化腐朽为神奇,又老又硬的苞谷棒,便成入口即化的玉米粉。”如此一想,大喜过望,似乎闻到苞谷面粥的清香。

    惊喜之余,想起正事,摸向怀中,更是跌足,悔不当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适才他凝神舂米,我本应巧施暗算。”

    正一脸悔意,忽听他轻声呼唤:“青荷!”

    她闻言一惊,急忙抬头观瞧。

    他已完事收工,站在石臼旁侧,孓然而立,玉树临风。他直直看着她,双眸明亮,璀璨如星,只是,因何泪水盈盈?

    她唯恐看花了眼,使劲揉了三番。果然,哪里是盈盈的泪?分明是脉脉的情。大惊失色,揉眼再看。哪里是脉脉的情?分明是暖暖的笑。

    她莫名其妙:“怎么,不过顷刻之间,‘变色龙’便化出万种风情?何故变化无穷?难道是练功着魔,变幻成瘾?”

    转念又想,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不是他着了魔,不是他上了瘾,是我被迷了心。”

    急忙打起精神,严加防范,虚与委蛇:“龙大大,您老可是叫我?不知所欲何为?”

    他半晌默默无言,只是含笑相看,良久才说:“我看青荷,独自默默无语,不知想些什么?”

    她对着他的眸光,迎刃而上,一笑莞尔:“我在想八斗子建,八米卢郎,哪个能吃能装?这些无关紧要,倒是龙大大龙体要紧,时辰已到,本该疗伤。”

    奔至河畔,将那破旧木盆洗了又洗,返回身来,用开水烫了又烫。小手又向怀中“七星针”摁了又摁,确信既已深藏不露,又能蓄势待发,这才跳上床。

    擦血洗污,解带换药,难免面面相觑。爱欲燃如火,情义重如山,火烧火燎,炼狱在冰川。

    万万没有料到,“变色龙”劈风神功护体,不仅高烧已退,伤口愈合甚好。

    他安分守己,一言不发;她一心两用,不发一言。

    心中却在嘀咕:“时机终于成熟,只是他遍体鳞伤,倘若再插一针,是否一命归天?欺负老弱病残,实非我愿。”

    念及前恨,心肠刚硬:“何须瞻前顾后?他害我之时,可曾手下留情?事到如今,讨得解药,取得弹弓,才是王道。”

    终于痛下决心,左手轻擦慢裹,右手探向怀中。毕竟做贼心虚,不由自主,偷眼观瞧。

    他定定看着她,一眼不眨,一双眸子,黑得怪异,亮得离奇。

    她大吃一惊:“他如此凝视,定已看破我的心事。”仓皇中头晕目眩,迷乱中手足酸软,惊悸中毛骨悚然,如同堕入死亡梦魇,如火焚身,如履薄冰。浑身冷汗,手指发颤。

    委实可叹:唯恐被看穿,一举一动都在精准计算,最终却是难逃法眼。

    无可奈何,唯有放弃,小手从怀中讪讪溜了开去。

    不知何故,刹那之间,“变色龙”风云突变:意志土崩瓦解,定力大厦将倾,脸色喜忧参半。

    她暗暗称奇,心中暗道:“好一只‘变色龙 ’,变色神功,炉火纯青。转瞬之间,高冷变伪善,绝情变初恋,魔鬼变天仙。”

    自怨自艾,自伤自卑:“他老谋深算,我却心慈面软。事到如今,必须遵循母亲之言:警惕巧语花言,小心口蜜腹剑。”

    方才念及母亲,“变色龙”便颤抖着声音,轻轻相问:“青荷,敢问令堂芳名,可是唤作邶笛?”

    青荷诧异不已:“邶笛?那位东吴前公主?那位绝世佳丽?说来也是神奇,不仅博赢张口闭口,挂在嘴边,‘变色龙’也念念不忘?万万没有料到,二人仇深似海,居然同情同恋,同梦同幻。想当初,二人结下血海深仇,是否冲冠一怒,只为拼抢红颜?”

    又觉不可思议:“博赢本是吴人,对邶笛痴心一片,情有独钟,情有可原。‘变色龙’不是另有所爱么?一个绿萝,一个曼陀。因何前邶后萝,前萝后曼?一个记在心底,一个念在心头,一个爱在心间?却花去人亡三不管?”

    她跪在床边,心慌意乱,一边念着刺杀,一边念着母亲,一边念着邶笛,手中还不忘包扎。一心数用,走火入魔,一个倒栽葱,跌下床来。

    可怜木盆,被一脚踩翻。一瞬间,水漫金山,星针璀璨。

    她仓皇爬起,忙不迭收拾木盆,捡起“七星针”,这才自我解疑:“邶?那可是武穆的故乡。笛,那可是万乐之灵。邶笛?我倒很想听一听。可惜,长路遥遥,风沙劲猛;山隔叠嶂,水阻纵横。”

    他心向往之,脱口便道:“青荷,我陪你去。北疆之西,万里黄沙;燕塞之北,千堆漠雪。咱们越千里山,飞万重浪,一同观看黄沙落日,大漠孤烟。一同听闻长风破空,戈壁北笛。”

    她闪着星眸,连连摇手:“北国虽云乐,埋骨万里沙!归乡心似箭,不如早还家。再说,风沙吹得响北笛,吹得老岁月,却吹不去记忆,更吹不尽血痕。何况仇恨?穿过心口的针,我不敢忘;藏在体内的“一片冰心”,我不敢想。道不同不相与共谋,心不同不相与共游。”

    言毕,抱起木盆,仓皇逃窜。

    独坐江畔,看看灰蒙蒙的天,只觉世事难料,在劫难逃:“反正身中寒毒,活不长远,还在乎什么‘一片冰心’?不如就此逃遁,省得他心怀鬼胎,偷施暗算。”

    只是天色已晚,无处下榻,不禁幽幽长叹。

    雨过天未晴,时过境未迁,一颗心比浮云还惨淡,一个人比流水还孤单。

    他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甚是英挺。眼中含着满满的笑容,比春日的阳光还灿烂。

    她心底一声长叹:“倘若他不阴险,本和阿龙一样,是个英俊少年。”

    他手中拿着什么?一只鸡毛键!绚丽多彩,五彩斑斓。“变色龙”做的?何时?何地?如此手艺?

    她接过鸡毛键,满心欢喜,飞腿便踢。简直犹如一只飞荷,翩翩起舞,纵跃辗转,穿花其间。

    他何曾见过这般踢毽高手?

    登时惊得眼花缭乱:“原来,小小一只毽,便能让她如此狂欢。她那幸福底线,当真低到极限。她踢毽真是一绝,你看,鸡毛毽花样迭起,前闪后转,上飞下翻,左行右穿,美轮美奂。”

    自遭受重创,从未玩到爽。踢完毽,游完水,已是夜幕降临,饥肠辘辘,迈步进门,只觉香飘四溢,分外扑鼻。

    “变色龙”摇身一变,走起贤惠路线,正给她盛饭。

    青荷忙不迭,接过粥碗。他越是贤良,越令她不安,小手不由自主,又摸摸后背。

    “变色龙”一脸关心,含笑相问:“青荷,因何每次看我一眼,就要摸摸后心?”

    她直言不讳,道出苦衷:“一朝被箭射,十年怕龙声。听龙大大说话,我就真心害怕。闻龙大大之声,我就心惊。心理阴影,挥之无形。如此心病,只有回我南虞,才有望痊愈。”

    “变色龙”闻言,低下头颅,面如死灰,半晌无语。

    她低头喝粥,顿感冷气森森,阴风习习。

    偷眼观瞧,“变色龙”怪模怪样。郁闷?饮恨?愁苦?伤情?总之,她看不懂,也无心多看:“他诡计多端,我可不能上当受骗。”

    用过晚膳,她便哈欠连天,转眼踪迹不见。

    他惊吓过度:“深更半夜,她舍我而去?逃向何方?”

第二百三十七章 琴瑟在御

    寻来找去,啼笑皆非:“何必躲到伙房稻草堆?和她说话,眼皮不抬,睬也不睬,什么态度?今日一整天,就没听她说过半句体恤之言。”

    他坐在床上,心下发狠:“越发没个体统。不行,必须尽早制定龙家家法,好生管教,再不能由个小妾胡闹。”

    尚未颁布一条,忽闻门口异动,心中一惊,猛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星眸。小东西居然扒在门口,暗中偷窥。

    她一向肆无忌惮,怎会遮遮掩掩?你看,一双水眸,晶亮忽闪,又在寻思什么阴谋?难道又想“七星针”暗算?

    天哪,小东西不再记恨过往,而是跳进我的房,上了我的床,定是想……和我……做回鸳鸯!昨日,她就是这样!扒光我衣裳!钻入我胸膛!涤荡我心房!胜云欢雨畅!

    也罢!只要认了夫君,还定什么家法?我什么都由她。

    他心中一喜,心头一乐,只觉幸福直抒胸臆,更分不出是梦是醒,是虚是幻。一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半空孤悬。一腔热血,沸腾翻转。浑身血脉,暴走喷张。

    不过一瞬间,透心又冰凉,不尽失望。原来,她不过是跳到床头,将吴**装抢到手,飞也似地逃走。逃那么快做什么?不过一件衣服罢了,还是吴国的,我又不跟你抢。

    龙家家法,必须颁发。目无夫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侧耳倾听,灶屋“悉悉索索”,原来她穿衣比脱衣还笨。她入睡倒快,头一挨草,转瞬就着。

    他满心窃喜,不敢怠慢,跃身而起,奔入伙房,抢荷上床。

    她的体肌,触手冰凉。

    她置身温床,闻他松香,喜极而泣,梦中呓语:“阿龙,明日咱们同回南虞,你可愿意?”

    他不料她如此柔情蜜意,登时浑身战栗:“当然愿意!我会陪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倘若她醒着,定要怒极:一切脱穿努力,都已毫无意义。他不费吹灰之力,脱解剥离,甩落军衣,褪去襦衣,长裙滑地。

    一对厚唇,缘着美丽的天庭、流水的眼睛、小巧的鼻翼,缓缓游移,一直向下,吻到鲜红的樱唇,驻留良久,缠绵不休。终于又慢慢辗转,游向脖颈,贴上耳垂,不尽痴迷。

    她再不躲避,而是伸开双臂,身心欢愉,热拥热吻,郦啭莺啼:“阿龙,此话当真?明日和我回去?”

    看着她勾魂的笑脸,听着她摄魄的娇笑,贴着她狂野的心跳,念着她天生的妖娆,他的兴奋,他的欣悦,他的喜乐,他的痴狂,难以抵御:“今日咱们说好,明日虽不能上路,我会一辈子陪你。”

    睡梦之中,她身心惬意,欢欣至极,不言而喻:“阿龙,我可以等。何况,只要和你一起,哪怕不回南虞,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浑身巨颤,沿着她微笑的唇角、悠长的颈项、挺拔的雪峰,一路跋山涉水,如入云里雾里,早已不知身在何地。

    欢欣无度,他更恍然大悟:“她爱我,正如我爱她。她把我藏在梦中之梦,她把我关进心上之心。不可言说,不可否认,不可质疑。我们的爱不分轩轾,我们的情旗鼓相当,我们的心势均力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捂暖身体,又被盖好金钱豹皮。

    他强忍爱欲,凝神静气,修习“劈风神功”。

    不料,她方被放下,便深觉不安,梦中惊语:“阿龙,你在哪里?”

    他心上一痛,探手又将她紧抱怀中:“青荷,很冷么?”

    她小鸟依人,喜笑颜开:“阿龙,有你在,便不冷。答应我,别离开。”她的小身体,再不肯安分,游鱼一般,蹭来蹭去,只想嵌入他的身体,只想和他极致亲密。

    他再也熬忍不住,颤声轻问:“青荷,你和我一样?很想要么?”

    她未经人事,疑惑至深:“阿龙,要什么?”

    他爱欲成河,颤抖不能语:“初爱,咱们的初爱。”

    她疑惑更生,大惑不解:“初爱?何谓初爱?我对你的爱,难道不是初爱?不是与生俱来?”

    他满心怜惜,强自熬忍:“青荷太小,还不明白。女娃初次性之爱,决定日后每一次花谢花开。我会耐心等待,把咱们的初爱,留到新婚,让它圆满绽开。只为日后你能真心不改,真爱不败,继往开来,乐在沧海。”

    她念及前尘,一声惊问:“阿龙,你难道忘了?今晚咱们便是新婚。”

    他紧紧相拥,无限激情:“怎么?宝贝?你比我还性急?你若果真想要,我现在就给。”

    一时间,他的热吻,如同狂风暴雨。

    可惜,她温暖至极,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他再不敢放纵,强定心神,倾力练功,习至深夜,只觉心思沉稳,血脉通顺,气力雄浑。

    天色渐明,他才躺将下来,又将她紧拥怀中。

    她在睡梦之中,方闻到他熟悉的松香,方贴上他**的胸膛,便一笑展颐。登时,荷香四溢,沁入心脾。

    满满的幸福,油然而生,将他的心胸,彻底充盈。

    清晨,灿烂的朝阳,染红了天边,闪耀着流动的云帆。明媚的晨曦,笼罩着大地,俯瞰着壮美的山川。

    窗外,阳春三月,和煦温暖。室内,他愁眉苦脸,怨恨**苦短。

    她娇憨纯情,笑卧怀中,辗转在曼妙的梦境,活脱脱一朵睡莲,盛开在碧波深潭。

    春睡显妖娆,慵卧显傲娇,梦幻显缥缈。

    人若荷美,荷似人灵;青涩淡薄,随意随性;如虚如幻,如梦如行。

    他小心翼翼,给她穿好罗衣。明知应该放手,却恋恋不舍,拖延一刻又一刻。

    哪料到,一声高亢的鸟鸣,划破寂静的长空。她大吃惊吓,瞬间歪了歪头,睫毛抖了数抖。

    他再不敢贪恋,急忙放手,未及躲到床侧,她便大大伸了个懒腰,小手差点打到他的胸口。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聆听鹂啭莺啼,回忆昨夜温暖,笑得春风无限。真真是“眠去开笑靥,醒来展娇憨”。

    只是,顷刻之间,鸟儿再一次高声啼叫,将她从美妙梦境,陡然唤醒,瞬间投入战争。

    她支棱起小耳朵,侧耳倾听:“哪里是什么小鸟?分明是大雕,曼陀公主的金翅大鹏雕。”

    她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跳下床去,连那吴**衣,都脱之不及,一边极奔,一边说道:“雕兵来的好,赛过报喜鸟。雕兵来的妙,你我正需要。我去求助雕兵,只要公主前来,你我立刻脱离苦海。”

    他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良言相劝:“何必心急?青荷没听出雕儿叫声凄厉?它的主人,肯定不在附近。更何况,它主人与我仇深似海,倘若知我涉险,杀我还来不及,怎会前来相救?”

    她闻言大惊,转念又想:“他花言巧语,自是不怀好意,我可不能中他阴谋诡计。我只管帮他搬来救兵,然后自行逃离。也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念及于此,更不迟疑,飞奔出了茅屋。

    眼望她的倩影,他极度伤情:“小妾一翻身,瞬间变女神。胆大包过天,目中更无人。夫君不夫君,耙耳又耙心。我居妾之下,颠倒乾和坤。身份不如鸟,最多是鸟人。”

    唯有自我安慰,自我调停:“也罢,何必斤斤计较,怀恨在心?好在她没心没肺,多亏雕哥哥解围,她才不知我自甘堕落,投怀送抱。如若不然,我永世不得翻身,永生都是鸟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岁月静好

    实在放心不下,唯有紧追不舍:“青荷,别惹金翅大鹏雕,它脾气可是暴躁。”可惜,她一颗荷心太小,只装得下雕哥哥,再容不下龙大大。

    她攀亲叙旧的本领,不容小觑,回到茅屋,肩上扛雕,眉开眼笑,一张俏脸,春风拂面来,荷花万朵开。

    他细细看去,又是神魂颠倒:柳眉弯弯,斜向上翘;明眸善睐,顾盼神摇;凝脂肌肤,玉质荷苞;樱桃小嘴,烂漫浅笑;亭亭玉立,妩媚妖娆;淡淡荷香,沁心缭绕,天上仙子,荷中逍遥。

    龙哥哥神魂俱散,再不计较小妾的不好:米粥熬得太稀,鸡汤做得太咸,青菜煮得太烂,荷心生的太奇,荷情热得太慢,荷苞开的太晚。反而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幸福之巅,今生今世不必再食人烟。

    左思右想,匪夷所思:“她与曼陀生来犯冲,居然与灵狐、大雕惺惺相惜。曼陀倘若观此一幕,不知如何扼腕痛哭?”

    幸而青荷心念雕哥,全心投入,无视龙哥的倾慕。左手持块碳灰,右手持缕布缕,展颐一笑:“为让雕兵救驾,还要烦劳龙大大。”

    他眼望娇荷,一双妙目,惊世骇俗,清澈明亮,不染杂尘。只觉茅屋之中,无限春风细雨,无尽鸟语花香。怔了半晌,终于听到她在说话,忙不迭接过碳灰:“青荷,所为何事?”

    她一笑莞尔:“当然是写信:让雕兵给曼陀带信。龙大大暂且一想,在这世上,还有哪路救兵,比雕兄,更听话?更神速?更贴心?”心想事成,连连补充:“皇天后土,待我不薄。久旱逢霖,天遂人愿。”

    刹那之间,他只觉日月倒行,星宿逆转,天地昏惨,从美妙天堂坠入阿鼻地狱。

    手拿碳灰,半晌痴呆,又放下来,含笑直白:“自是前缘便有悟,今生今世几踌躇。众里寻荷千百度,她在水中不相顾。菡萏迷人人自笃,初见莞尔一生护。”

    她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他不妨一语道破:“你我历经磨难,命悬一线,却能鸯梦重温。我甚是珍爱,甚是感恩。如此美妙,如此逍遥,再多都嫌少。这位金雕,不妨也放它几日春假,去度**。”

    话毕,“劈风掌”一震,“大鹏雕”一惊,高声鸣叫,振翅外逃。

    他赶走雕哥哥,她恼恨龙大大。登时,一张粉面荷花脸,气成碧绿荷花颜。顾不上与龙哥哥计较,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哄得雕哥哥回心转意,犹自愤愤不平:“他不仅是‘变色龙’,简直是‘变态龙’。我只需自作主张,何必与他罗里吧嗦?”

    却因不知此处地名,不得不沉脸跃回相问。

    她面色不善,他满心窃喜:“惹我小妾一怒,难过建造七级浮图。她最擅长装傻充愣,面部表情,素来波澜不惊。最可恨的就是,讨她欢心也好,害她伤心也罢,哄她开心也好,惹她动怒也罢,她向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以为然。不仅不拿我当夫君,反而当我是过眼烟云。”

    他喜上眉梢,淡然一笑:“此地偏远,没有地名。”顿了一顿,又说:“不过,青荷想要,不妨起上一个,就叫“龙悦荷香”,好听又难忘。”

    她闻言如遭雷劈,如遭锤击,只觉神奇,只觉诡异,一脸震撼,更是无语。

    惊在当场,怔怔半晌,心中暗想:“龙悦荷香?上一世,阿龙专门为我做的乐章?他如何能脱口而出?”

    转念又想,答疑解惑:“我何必疑神疑鬼?蜀国话抑扬顿挫,声调坎坷,外地人难免纠缠不清。”

    她不解风情,对于情爱,向来痴呆,偶尔又能另辟蹊径,忽发奇想:“‘变色龙’这般混说,定是睹雕思人,想起曼陀。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和曼陀,相像又相克,又自虐,又互虐,又作态,又变态。”

    她对他再也不理不睬,低头寻思一回,索性多费笔墨,信中明言:此地偏离芜窿谷主战场的距离、方位。便给雕哥哥腿系布条,手指西北,将其放飞。

    送走雕兄,心下一片轻松。事到如今,更是觉醒:“或许‘变色龙’就在故弄玄虚,他的“一片冰心”,纯属子虚乌有,根本就是一片空城。”

    思来想去,一声叹息:“便是果有此事,我身中寒毒,又能活上多久?何必因此受制他人?”

    如此一想,悄悄回身,抢过小包。她心肠太好,临行之时,出于恻隐,自然而然关注一眼龙大病号。

    人未出门,呆在当地。

    怎么?他方才还好端端的,“劈风神掌”挥得呼呼作响。怎么转瞬之间,仰面朝天,昏厥在床?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身上前,伸手探他口鼻,果然全无气息。再摸他躯体,都是冰冷至极。急摸他胸口,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她满心惶恐,掐人中,走任督,无济于事。登时大悟:“‘劈风神功’固然厉害,反噬作用更强。活的快,死的更快。”

    陡然想起“花仙”教授的疏经通络之法,急忙盘膝而坐,双掌护他后心,运气救助。

    如此足足折腾半个时辰,他终于有了心跳,有了呼吸。

    又奋斗半晌,他好似活转:不仅真气充沛,连绵不绝;而且经络顺畅,脉搏铿锵。

    虽未醒转,定无大碍。

    她满腹狐疑,一颗荷心,仍是忐忑。时值正午,饥寒交迫,忙不迭放下龙哥哥,寻觅鸡哥哥。

    抓鸡觅食而归,他果然恢复如初,端坐床上,气宇轩昂,湛然若神,焕发容光。

    她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方才居然装死!不知居心何在?”想到数日当牛做马,数次上当受骗,心头不忿,心下不齿,更是私下预警:“时至今日,我更要吃一堑长一智。”

    阿龙一边假意练功,一边偷眼观察:“她总算对我有情有义,虽是厌恶之情,虽是痛恨之义,好过置之不理。”

    她最善自我救赎,更是当机立断:“吃罢午饭,我便溜之大吉。再不会为他禽兽之行,伤我青青荷心。”

    即将脱离苦海,立刻烦恼抛开,满面笑意涌来。

    再看“变色龙”,笑得比她还开怀,还欢快。登时心下一沉:“‘变色龙’欢笑,倒霉运又到。”担心霉运,小手不由自主,摸向后心。

    尚未摸实,就觉“变色龙”不仅坏笑,手中又多出一物。此物酷似其主,同样的坏笑,同样的萌酷。

    熬忍不住好奇,向他手中望去。但见一只小猫,桃木雕刻,栩栩如生;两只眼睛,一闭一睁;四只脚爪,三只着地;另一只小手捂着小嘴,哈欠连天。娇憨可爱,顽皮开怀。

    笑嘻嘻一脸喜色,悠悠然自得其乐。

    正看得出神,他已递将过来,面带微笑:“小猫小猫,小手小脚,爱荷喜荷,博荷一笑。”

    眼望小猫,只觉不可思议:“‘变色龙’还有这般手艺?他适才一把飞龙剑上下翻飞,原来不是做剑侠,而是做雕刻家?”

    忙不迭接过小猫,喜之乐之,爱不释手,当即打定主意:“带回南虞,吓唬海狸。”

    正发奇思怪想,他又柔声相问:“青荷,喜不喜欢?”

    她唯恐他反悔,一脸不放心,急忙双手相护,藏到身后:“喜欢得紧,龙大大既然已经送人,可不许再变心。”

    他见状更是嬉皮笑脸:“那是当然。宝贝,猜猜它像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雪怒烧

    她歪歪头,据实相告:“谁雕的它,它就像谁。依我之见,最像龙大。”

    青荷所言不虚,画家、雕刻家,哪怕是作家,画出来、刻出来、写出来的主人公,大抵与本人异曲同工。

    他闻言又是一声坏笑:“雕的是你,看着像我,你我夫妻,果然相似。”

    她未能听清“夫妻”两字,西蜀方言“夫妻”,极似“福气”。便是从前的“小妾”,她也听得一知半解。

    多亏她关注哈欠小猫,如若不然,定要提早送他进阿鼻地狱。

    她收获不小,心下暗道:“有了稻草鞋、鸡毛毽、哈欠猫,西蜀不算白跑。”

    心中一乐,喜形于色,娇美的小脸,容光焕发;一双美眸,精光迸射。浑浑噩噩之间,又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云山雾绕。

    收起哈欠小猫,偷眼观瞧,他正低头出神。不由心中窃喜,趁他不防,拎包飘入伙房。她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意,实则处心积虑。

    哪知“变色龙”心思诡异,有意无意,如影随形,飘然跟进。

    她大出意外,一惊之下,假意拿出地图,就地一铺,认真研读。

    南虞归家之路,倘若径直向南,便可节省数日时间。只是,这条路有两险:一是涛涛芜江;二是皑皑雪山。芜江再险她不怕;雪山却从未涉足,想想就觉恐怖。

    青荷认真计算一回雪山纵深和高度,心下嘀咕:“以我的奔速,花上整日时间,正好可以翻越。”

    但是,掂量自身装备:唯有一双草鞋,外加一双军靴,不由心下没谱。

    正为鞋子发愁,一双英挺的军靴,骇然眼前。

    顺着军靴一路上看,顿对“靴主”满心敬服。只觉他高大英武,湛然若神。伏在他脚下,只剩渺小卑微,不由自惭形秽。

    幸而“靴主”善解人意,蹲下身来,为她减负:“青荷,哪里来的地图?”

    她不知如何作答,满面含羞:“生在这年头,就我这身手,若想得地图,只能做小偷。”

    他不明所以,打破砂锅问到底:“青荷,你还会看地图?”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嗤之以鼻:“我因何不会看?图纸可是规划师的语言,我动动鼠标,足够你奔行百年;我敲敲键盘,更胜你雄兵百万。”

    唯恐抖落不清,本欲不加理会,可又觉得“变色龙”见多识广,不能资源浪费。

    犹豫半晌,探问雪山猜想:“龙大大,我有一事相问,不知翻越箐门雪山,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变色龙”果然不负荷望,即刻开讲:“箐门雪山,地处西蜀、滇黔、中桂结合部,是一组庞大雪山群,从东到西,横向三百里。若从西蜀一路向南,需从芜窿山口入,从宁远山口出,从南向北,纵向全程百里。主峰两千四百丈,积雪终年不化。由于海拔过高、极度缺氧,即使武功极高之人,也要不停不歇,走上一日,才能翻越。”

    他定定看着她,温馨提醒:“青荷,你断断爬不得箐门雪山,即便费尽心力,也未必能达峰顶,更不必说安然翻越。”

    她只问一句,换他数句,占了极大便宜,只是对他最后的肺腑之言,颇是不以为然。

    蹲在当地,全神戒备,观察入微:“他委实出神入化,不过修炼两日‘劈风神功’,便已修复如初,简直如同神助。或许,不是神助,是即将见到曼陀的缘故。”

    想到“变色龙”之冷血,曼陀之阴险,不寒而栗。小手不自觉摸摸针伤,更是内心狂抖:“龙曼联手,便是阎罗殿,便是鬼门关。若不速逃,便如砧上之肉,釜中之鱼,定将万劫不复。”

    心下打鼓,面不改色,鼓舞士气,方才敢说:“我去刷盆备药。”

    “变色龙”闻言,略一沉吟,面色陡变,站起身形,转回内室。

    她心下狂喜:“还不速逃,更待何时?”出手如电,卷好地图,背起小包。回想大军靴,只有忍痛割爱。

    飞身出门,隔窗回望,影影绰绰,“变色龙”似乎玉立窗口,凝望苍穹,泪眼朦胧。

    是了,他又在想念曼陀,抑或绿萝,抑或邶笛,或是另外某位美女。如此甚好,正好趁机奔逃。

    飞身出院,跃至湖畔,心情大好,眉开眼笑:“总算告别八十八层龙狱,总算逃开七十二般龙袭。今生今世,学他变色,再也不必。”

    七级浮屠,层层构筑;百世磨难,我心如初。

    抬起小脚,迈开大步;山高水远,风雨无阻。

    壮志凌云,奔向前路;海空天空,任我摇扶。

    却不料,人在半空,忽闻背后狂风大作。一条“白龙”夺命奇袭,速度之快,令人发指;奔势之猛,天理难容。

    青荷大惊之下,运气丹田,提气上纵。哪料到,狂风加速,势如奔雷,火烈具扬,锐不可挡。

    未及反应,就被巨龙裹挟,反转而回,飞离湖畔,飞回坪坝,飞回茅屋,飞向床铺。

    一番奔腾,一番旋转,一阵旋风,一阵窒息。

    从头到脚,如锁镣铐。周身上下,如套??枷。四肢百骸,饱受束缚。毛发体肌,无不禁锢。毫发不能动,呼吸不能通。就连两只小手,都被牢牢紧扣。

    大惊失色,心惊胆寒:“‘变色龙’果然阴险,趁我不备,偷施暗算。”

    接连三天,她都委曲求全。事到如今,忍无可忍,怒火冲天。

    旧恨新仇,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剑出手,将剁他成死狗。

    可是,如此束手,不得自由,如何报仇?

    惊怒之下,唯有奋力挣扎。

    倾尽全力,徒劳无功。

    抬眼一观,“变色龙”正在凝神相看。

    大惊大怒过后,更是大惑:“怎么?‘变色龙’看着外表冷漠,内心热情如火,更是走火入魔?只是,他走什么火?入什么魔?”

    略一沉吟,恍然大悟:“他重伤在身,魔障攻心。你想想看,他又恋绿萝,又念邶笛,又思曼陀,情思缠绵,爱欲无边。因爱生欲,因欲生痴,因痴生恨,爱恨成魔,不可阻遏。”

    如此一想,满心恐慌:“越是聪明之人,越易为魔所困,越易为情所伤。他走火入魔,思虑成河,分不清爱人,辨不清离恨。”

    恐慌过后,心中暗说:“看来,‘劈风神功’练不得。反受其害,反噬其身,容易中邪,容易过火,容易疯魔。”

    努力心平气和,故作波澜不惊,继续装傻充愣:“龙瞎,不!聋哑,不!龙大!何必入戏太快?何必入戏太深?不如慢热一些,不如浅热一点。您思慕的正主,千呼万唤尚未出,犹抱鹏雕刚上路。”

    他淡然一笑,一双明眸,如同定焦,移都移不走,转都转不脱:“青荷,你难道不知?我已经足够慢热,足够浅热。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如此勾引我。”

    她闻言不可置信,不可熬忍:“你个鸟人,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我稀罕勾引?”

    他倾尽全力,平息她的怒气:“此言差矣。夫君若是鸟人,青荷岂非鸟夫人?”

    她新仇旧恨,极力熬忍:“事到如今,逃命要紧,必须放下仇恨,稳定敌心,以退为进,龙怀脱身。”

    义愤填膺,强压不平:“那您慢慢做鸟,慢慢做窝,自会修成正果。我却有事,告退先行。”

    眼见她顷刻化干戈为退缩,他诧异至极:“她小小年纪,何等定力?何等心机?眨眼之间,便又在酝酿三十六计?”

第二百四十章 咫尺天涯

    他左思右想,更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青荷,你一心巴火,神色匆匆,是否奔着箐门雪山冲锋?”

    她闻言怒不可遏:“他得陇望蜀,我的行踪,也妄想打听?”忍无可忍,脱口而出:“我便是爬箐门石窟,与你何干?”

    他一张脸阴沉似水:“箐门雪山,千难万险,怎与我不相干?”

    她登时暴怒,忍也忍不住:“岂有此理!我不计前仇旧怨,你还蹬鼻子上脸?箐门雪山,再是千难万险,如何赶得上你‘飞龙在天’?如何赶得上你冤狱诬陷?如何赶得上你寒针冷剑?”

    万万不料,他将她紧紧拥抱,目光如烧:“从前对你不住,日后容我弥补。你我夫妻一体,再不要相背相离。”

    她终于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说什么?夫妻?如此无耻之言,居然被他说的气冲霄汉,这气势不仅令人胆寒,根本就是蔑视苍天。”

    更是真心敬服:“这倒让我始料不及,真是小看了你,就连博赢,也不会这般没脸没皮。”

    他闻听“博赢”二字,更是面色陡变,双臂硬如铁,双手紧如钳,紧紧拿住她的手腕。

    挣又挣不脱,逃又逃不掉。愤怒的火,熊熊燃烧,几欲引爆。扭曲的颜,恨不得变成雄狮,探出利爪,将他撕成八瓣。愤怒的口,恨不得阔成血盆,长出獠牙,将他咬成碎片。

    她盯着睡在墙角的“飞龙剑”,熬忍半天,终于倒回一口窝心气:“真真想不到,‘龙大大’人尽可妻,逢女便叫。”

    “变色龙”浅浅一笑:“青荷,你只管放心,我再不会娶妻。在我心里,有你一妾足矣。”

    青荷满腔悲愤,无心探讨妻妾名分。更何况,她对西蜀方言,一知半解,至今妻妾难分。

    念及前恨,忍无可忍:“你这等变态渣人,我有何放心不放心?”

    他闻听此话,啼笑皆非,不尽惊诧:“青荷,为夫不嫌你傻,你还嫌为夫渣?既然如此,为夫不妨渣你一下。”

    言毕,欺身而进,一双厚唇,又硬又挺,深深一吻,极尽诱惑,极致**。

    如此熟悉,如此亲密,瞬间颠倒,瞬间痴迷。颠倒过后,急速退缩;痴迷过后,急速避祸。怎奈身心受制,无能为力。

    只觉重归往昔,只觉重归梦里。一片醉意,一片迷离,四处飞旋,由樱唇扩散到荷颜,又迂回到心底,继而一路欢腾,电到手指尖,沉到脚底板。

    那触电,那沉醉,似昙花一现,似天长地久。那一刻,他的唇在颤抖,他的血在奔流。她感同身受,一颗心也在随他遨游。

    不知是真是梦,好似无数次身临其境,又好似无数次做梦,或许此刻就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梦幻之中,幡然觉醒。

    醍醐灌顶,怒涛翻涌:“胆敢非礼!我要抽你龙筋!扒你龙皮!剃你龙骨!剥你龙鳞!剖你龙胆!挖你龙心!”

    她奋不顾身,可是无论如何拼命,他都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他越抱越紧,越吻越深:“青荷,我的心,在这里,你拿去。”

    她闻言愕然,更是不可置信:“不愧渣男,如此谎言,都能说得日月可鉴。”

    他一颗心,重重一跳,沉沉一痛:“青荷,仇恨夫君,又是何必?我的真心,我的隐忍,在你眼里,果然不值一文?”

    她啼笑皆非,不怒反笑:“你说什么?仇恨夫君?我知晓空中有楼阁,沙漠有海市;我知晓山间有飞鱼,江中有走兽。我却从来不知,我有你这样的夫君?与蛇为伍,与蝎为心?”

    他微微一笑,“青荷,你忘了没关系,你夫君会替你好好记着。你自己亲口说过,要我去南虞,睡安稳觉,吃消停饭,说坦荡话,行英雄事。”

    说到此处,更是想起一事:“更何况,奇山亲口将你托付于我,从那一刻起,我便下定决心,做你夫君。”

    这般无耻之言,他都说得掷地有声,说得坚决果敢,她听得七窍生烟。耳畔更加响起他昔日之言:“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

    念及宿怨,心在跳,血在烧,怒火在咆哮。

    “变色龙”的声音,又欺至耳畔:“青荷,你怎么如此健忘?不知是谁?夜夜跳上我的床,钻入我胸膛,又是亲又是抱,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荡又是摇。你夫君可是神魂颠倒,你怎能忘到后脑?”

    被揭老底,无言以对,双目喷火,怒焰四射。

    他意犹未尽,变本加厉:“这小东西,只要睡着,便满腔爱意。只要醒着,便无情无义。何止无情无义?根本就是灭七情,绝六欲。无论夫君如何示爱,你都不理不睬。事到如今,夫君委实无奈,只能霸王硬上弓。”

    再看青荷,又是变颜变色。万万不料,她身处劣势,能退能进,能屈能伸。儿女情虽短,英雄气却长,更是极富涵养。

    硬生生熄火,顾左右而言他:“奇山大侠,义薄云天,可是‘剑仙’之后?他与我素昧平生,我又何德何能,得他舍命相救?”

    他闻言更是惊诧至极:“奇山与她果真素不相识?却因何对她舍身相救?”无论如何,少了个情敌,心下大喜:“不错,奇山正是‘剑仙’之后。”

    她关切恩公,登时忘了险情:“是我不好,若非因我,这般盖世英雄,怎会英年早逝?”

    他陡生恻隐,唯恐她伤心。不过一瞬间,又一个转念:“她不是天性良善,便是城府太深。明明恨我入骨,却能出手相救。明明怒不可遏,却能不动声色。”

    念及于此,淡淡一笑:“青荷不必悲天悯人。奇山罹难,与你无干。在他救你之前,已身中‘金塞寒毒’。此毒取自金翅蝶、金蛇、金蝎、金蝉、金蛛,五毒俱全,实乃剧毒之王。”

    她心下伤感,垂下头去,良久无言。

    陡然想起泰哥哥,只觉他与奇山、与恩公十分相像。他曾亲口说过:“神农派碧苍门下,奇山天赋最高,武功最好。人在年少,便是东吴叱咤风云的山海将军。及至后来,岳睦颠覆,英雄末路,奇山归隐,接替碧苍掌门之位。”

    踌躇一回,心下暗忖:“如此看来,‘变色龙’忽冷忽热,没有杀我,定是因着奇山薄面。他反复无常,鬼神难测,我决非他的敌手。事到如今,唯有速速出逃,才是王道。”

    危难关头,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他低头相看,单间两排睫毛,密密长长,遮遮掩掩,忽闪忽闪。一双明眸,清澈如水,璀璨如星,晶亮如电。

    看过之后,心下酸痛,怜爱横生:“青荷,那日你已入棺,后来如何获救?如何死里逃生?”

    她心里满腔愤怨,脸上风轻云淡:“我既然死过一回,便是女鬼,再非人类。至于如何死里逃生,你问我,我问谁?”

    他闻言一震,颤声说道:“青荷!既然恼恨,何不嫁我?也好用你一生,一报前仇。”

    她惊诧不已,不可思议:“嫁你报仇?亏你说得出口?我虽已做鬼,岂会无欲无求?虽是鬼命一条,却也敝帚自珍。你虽叱咤风云,休想迷惑鬼心。”

    他闻言一片黯然,不由身心大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暮光忽明忽暗,荷香忽浓忽淡,神志忽清忽乱,身心忽昏忽眩。细细再看,肌肤胜雪,素颜似冰,双眸如星,更是无情。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斗智斗勇

    重伤未愈,心魔又起,更生疑惑:“你究竟是绿萝?还是青荷?你我至亲至爱,因何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念及往昔,悲痛至极,心底呓语:“你的微笑,似春波秋水,荡我心弦。你的双眸,似冬风夏雨,涤我心魄。只要我闭上双眼,你的欢声,响在耳畔;你的笑语,流连心间。”

    这样的“变色龙”,远远超出想象力,实在不可思议。

    所有的理解,只有天壤之别:她险象环生,他处乱不惊,玉树临风;她受屈含冤,他泰山崩于前,不催而悠然;她命悬一线,他冷面冷颜,开弓放箭。

    回首前尘,他是云,她是泥;他是玉,她是砾。

    一声哀叹,发自心底:“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没有正义。只有云和泥的差距,只有破和碎的悲剧。”

    尽管心中不平,头脑异常清醒:“‘变色龙’委实变态,竟将摧残蹂躏,称之为‘爱’。”

    爱究竟是什么?爱不是甜言蜜语,爱不是虚情假意,爱不是处心积虑,爱不是阴谋诡计。

    爱究竟是什么?是情不自禁的体恤,是不由自主的珍惜;是自然而然的亲密,是发自心底的痴迷;是默默无闻的激励,是心心相印的默契;是无怨无悔的真诚,是无孔不入的光明。

    爱生在哪里?内心的最底。爱长在何地?生活的点滴。

    堪破世间情,血泪飘长空。倾尽我一生,只爱我阿龙。

    至于“飞龙在天”,他怎会有爱?他怎配有爱?

    他从前冷漠似冰霜,现下热情似火焰。因何花样百出,瞬息万变?因何前冷后热,判若两然?

    除了玉笛,便是玉笛。

    他虽至今未娶,感情却糜烂至极:先是情定绿萝,生死相许;再又觊觎邶笛,忧思不已。后又勾搭曼陀,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前妻变情妇,情妇变仇敌。

    说来也是离奇,他如此滥情,他如此虐恋,居然甘之如饴。

    曼陀与绿萝,必是仇深似海;曼陀与邶笛,必是不共戴天。所以曼陀才满心怀恨,所以曼陀才妒火焚身。

    难道“变色龙”为迎曼陀大驾,排演前戏,刺激前妻?

    只是我如此不才,居然又中大彩,被迫趟这痴男怨女的浑水,做这渣男渣女的道具,演这自虐他虐的烂剧。

    难道只因我酷似邶笛,“变色龙”便对我威逼色诱,协助他上演爱恨情仇?

    无论如何,不知不觉间,我便成了曼陀炮轰“变色龙”的导火线,“变色龙”反攻曼陀的炸药弹。

    思来想去,疑心大起:“可是除了相像,我何等何能?替身邶笛?”大惑不解,恼恨至极。

    正自痴迷,一双厚唇,越贴越近。

    爱的味道,如此熟悉。松香阵阵,沁人心脾。

    她分不清是真是幻,恍然便在梦中,心底一声疾呼:“阿龙。”

    他闻声一震,越抱越紧,越吻越深。

    她陡然想起一事,大梦惊问:“我体内‘劈风真气’,从何而来?”

    他见她冷目喷火,寒光如炬,小心翼翼,倾力解疑:“你身中‘枫叶寒毒’,终日昏迷不醒,我担心你熬不过去,便输入‘劈风真气’。只是不甚得法,令你危情加剧。待咱们回归缘城,我定会求助燕神医,倾力补救。”

    青荷闻听此言,毛骨悚然:“原来,他果真输过‘劈风真气’,可我因何一无所知?难道他深更半夜,溜进茶坊,爬上我的床?如此衣冠禽兽,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略一转念,只觉不可思议:“输送真气,可是性命攸关,即使不伤性命,也会功力大减。他为了玉笛,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舍死忘生,在所不惜。”

    事到如今,无可隐忍:“我已足足浪费三日,沦落到给“变色龙”煮饭洗衣,给“变形龙”煎药杀鸡。事到如今,我要事在身,没心情配合“变态龙”做戏。即刻拿开脏手,我的忍耐,已达极限。”

    他闻听此言,心下一凉:“青荷,你不忘前仇,舍命救我,我自会永远铭记,更会一生一世,为你煮饭洗衣,与你同舟共济。”

    他言未毕,忽闻恶风不善,眨眼之间,她已凝神运气,倾尽全力,左肘一弯,右掌暴击。

    他不料她风云突变,说翻脸就翻脸,重伤之下,既不格挡,也不还手,只是挺身而上,迎她一记重击。

    她心下一凛,右掌击落,却减了力度,慢了半拍。他何等修为?受此一掌,根本不以为意。

    她略一沉吟:“他武功绝顶,我光靠手肘,加之心慈面软,根本达不到出逃目的。”

    瞬息之间,招数陡变,连腿带脚,双管齐下。一招“轩盖如云”,左足侧蹬,右足翻踢,电光火石般出击。

    哪料到,他更是躲都不躲,避也不避,口中低语:“青荷,尽管踢。夫君昔日相欠,今日如数奉还。”

    她无暇听他胡言乱语,只是,即将命中那一刻,陡然想到他曾遭重创,一个转念,腿脚又停在半空。

    便在这一念之仁,“变色龙”紧抓战机,左手一拢,右手一挽,将她腾空抱起,紧紧揽入怀里。与此同时,双腿顺势一夹,她登时手足被缚,深受禁锢,再难复出。

    他虽挨过她一掌,却是不痛不痒,大获全胜,更是心花怒放:“青荷,还说不爱夫君?你缩手缩脚,何等于心不忍。”

    大敌当前,她更是大悔:“事到如今,我怎能抱此妇人之仁?丧失良机,悔之晚矣。”

    虽是如此,如何甘心?手脚并用,倾力挣扎,势如疯癫的野马。

    他全然不顾疼痛,更是越扼越紧,死活不肯放手。毕竟遍体鳞伤,受她撞击,吃痛不起,向后倒仰着跌去。

    她收势不住,跟着他摔倒在床,顺势将他压在身下,小嘴正好欺到他的肩头。

    怒极之下,狂乱之中,陡然想起天然凶器,更不迟疑,拼尽全力,张开荷牙,狠狠咬下去。

    荷牙如斯锋利,刺破他的体肌,涌出一股殷红,渗入她的口中。热热的,咸咸的,腥腥的,这血性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松香,让她念及故人,不由身心一震,精神陡然亢奋。

    刹那之间,只觉心口滚烫,热血激扬,内心充满渴望。

    如斯血色,极尽诱惑,她极致痴迷,贪婪吮吸。如斯松香,沁人心脾,她神志大失,极尽索取。

    温热的鲜血,冲进她的喉咙,那松香,那血腥,缠绵悱恻,更让她欲罢不能。

    鲜血滴落他的长发长衣,他非但不躲不闪,反而迎刃上前,似乎只为索取更多的吮吻,不惧持续奉献。

    非但如此,他好似无尽向往,无尽享受,无尽欢欣,无尽**。向往她颠倒的血腥,享受她疯狂的痴情,欢欣这噬心的爱欲,**这蚀骨的疼痛。

    那一刻,万籁俱寂,万物息声,世间什么都没不剩,只剩松香,只剩荷芳,混着血腥,弥漫在空中。

    他的眼神如斯痴迷,心中更是呓语:“青荷,你解恨么?肯原谅我么?”

    她终于如梦方醒,眼望一片血红,一阵血腥,不可置信,满心惊悚:“他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我若再咬下去,还不彻底报废?”

    终于找回神志,一张小口,咬在他肩头,却不知如何回收,狠也不是,松也不是。

    他却受虐成瘾,意犹未尽:“青荷爱煞了夫君,上次昏睡,吻咬之痕还留在我肩头。这次醒着,宝贝更该当仁不让,一次亲个够。”

第二百四十二章 载渴载饥

    她正不知所措,他却已腰腹一挺,顺势一翻,身形逆转,倾覆而上。登时,战局大变。

    万万没有料到,转胜为败,被拥入怀,居然十分惬意,好似便是她梦寐以求。

    非但如此,这感觉如斯熟悉,便似千万回,与生俱来;便似千万次,生死相许;便似千万年,亘古不变。

    再看“飞龙在天”,更是亲的熟练,吻的狂欢,爱的坦然。

    她不禁心惊肉跳,凛然问道:“从前,我在睡梦之中,是不是常常被你这般……?”

    他盯着她的星光水眸,脉脉情深,一张脸暖过比巴山蜀水:“不光从前,不仅现在,更要一生一世,直到永永远远。”

    她悲到极处,喜到极致,不可置信,忍无可忍。

    一瞬间,两人又是各尽全力,生死对抗。一个拼命挣扎,一个极力禁锢;一个气血翻涌,一个热血沸腾;一一个仇怨汹涌,一个爱意横行。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

    他重伤之下,被咬的肩头,重伤的胸口,一片殷红。虽是如此,他居然硬撑,绝无放手之意。

    她本已怒极,恨不得趁此良机,一掌拍去,送他归西,却因心念阿龙,强咽一口恶气,率先停止攻击。

    如此百般欺凌,引发锥心之恨。一眼瞥见他前胸肩头,都是鲜血淋淋,想到他的变态痴心,不禁心生怜悯:“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他视生死如无物?他旧爱有多真?他宿怨有多深?以致走火入魔,甚至满心怀恨?说到底,他看似英雄,实则不过一根筋,我何必与他较真?”

    这般一想,滔天怒气,烟消云散。虽被他迫在身下,却是一脸超然,笑的风轻云淡:“七尺男子汉,不识真红颜,可怜可叹。”

    他本是痛彻骨髓,陡见她倾城一笑,登时神魂颠倒:“她这一笑,虽是虚情假意,却是媚到我的骨子里。可惜可惜,不知她的小脑瓜筋,是什么样的运行轨迹?我想捕风捉影,却望尘莫及。”如此一想,更是痴迷,更觉有趣。

    她一恢复荷之本色,满面的高风亮节,满心的宽宏大度,盯着他一身鲜血,微笑着说:“这个图案,像极了血色曼陀罗,极尽诱惑。”

    他更觉有趣:“血色曼陀罗,我怎没听过?”

    她耐心详解:“此花稀世绝品,花形高贵妩媚,花姿清丽妖娆,花色大起大落。绚丽堂皇,瑰丽芳香,象征辉煌。扑朔迷离,诡异凄凉,象征绝望。更有迷人之处,那就是周身剧毒。它让你无尽幻想,无尽迷茫,堪称天下情花,世间情殇。”

    他闻听微微一笑:“好一个天下情花,世间情殇。只是,夫君才疏学浅,小妾说了半晌,还是不明此殇。”

    她浅浅一笑,不以为然:“这都不懂,自然不配做我夫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岁月空悲叹。龙大大又何必对一朵害死人不偿命的黑心之花,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他闻言大笑:“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青荷空悲怨。你夫君我,却是对一只害死人不偿命的小荷,难以释怀,念念不忘。”

    他偷换主题,她嗤之以鼻:“荷性凉薄,绝冷之花,绝情之花,绝意之花,死亡之花。比之曼陀罗,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望着她的星眸,又开笑口:“青荷,你即爱胡思乱想,又喜信口开河。我比你爱荷解荷,更要实话实说。你可知:荷之青青,钟爱一生。荷之亭亭,一世钟情。荷之汤汤,为彼霓裳。荷之凉凉,暖彼星芒。”

    青荷一笑莞尔:“过奖过奖。你说的,却是南虞之荷,而不是西蜀之荷。你没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南虞之荷固然好,入蜀则衰,近龙则败。”

    她越说越得意,完全忘了初衷,索性妄自菲薄:“所谓西蜀之荷,分明是:荷之青青,碌碌一生。荷之亭亭,一世无情。荷之汤汤,魂断神伤。荷之凉凉,唯剩?j惶。”

    言未毕,只觉身上的阿龙,呼吸越来越重,松香越来越浓,怀抱愈?碓浇簦?诹秤?骸扒嗪桑?敲矗坎环寥梦已橹ひ换兀靠纯茨阄宜?运?恚俊?/p>

    说话之间,他的心已抵上她的心,他的唇已印上她的唇。

    不知为何,他的唇贴上来的一刻,她陡然又生出无限欢喜。只觉呼吸不息,只觉浑身战栗,如同不会游水的呆猫,惶恐窒息,即将溺毙。

    她的心,在狂跳,如同战场上激昂的战鼓,响声轰鸣。她的血,在沸腾,如同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奔腾驰骋。

    她在呆傻之中,足足被亲了几个轮回,被吻了几个世纪。这也罢了,她居然听之任之,喜之乐之,深为所迷。

    陡然觉醒,怒火中烧,倾尽全力,欲翻身而起:“他痴爱绿萝,垂涎邶笛,迷恋曼陀,这我不管,他胆敢当我做道具?我这道具,更是不争气。居然如此配合,如此默契?”

    如此一想,更是怒气暴涨,火冒三丈。几度挣扎,不能如愿。抬起一双星眼,恨恨望向“飞龙在天”。

    但见他肩胸浸染,鲜血红遍,只觉毛骨悚然:“他重伤之下,完全失了神志,更是难以对付。也罢,终究是他的孽缘,他的虐恋,与我又不相干,我何苦受他感染?”

    心底意难平,盯着他胸前的一片血红,淡然一笑:“恭喜修成正果,终得血色曼陀罗。据说,每一朵曼陀罗,都住着一个精灵,它们最爱一样东西,那就是人类鲜血。人血热情,人血致命,让它们欲罢不能。为达目的,它们千方百计,让你沉迷。为了取悦于它,你会不顾死活,甘愿奉献。只是,无论你如何奉献,它可是毫不领情,只会取你性命。”

    长篇大论未毕,“变色龙”早已乐不可支:“小妾云山雾绕,夫君五迷三道。听来听去,恍然大悟:小妾是在与曼陀吃醋。”

    她闻听此言,笑上荷颜,一双星光水眸,晃的他无法睁眼:“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般笑话。我会无聊到吃醋?我会无知到吃醋?便是吃醋,也该随心所欲,起码也要势均力敌。”

    他闻言一惊:“你要如何随心所欲,势均力敌?”

    她虽不能放飞自由,起码要敞开笑口:“和你龙大将军吃醋?和她曼陀公主吃醋?太过自暴自弃,太过自我贬低。我醋点哪会那么高?我醋性哪会那么好?我醋情哪会那么潮?纯粹高估我醋品,高看我醋格,抬举我醋商。”

    他闻听此言,一声长叹,悲从中来,满面黯然:“青荷,夫君日日夜夜期盼重逢,你却说这个与夫君听?”

    她嗤之以鼻,再接再厉:“装,继续。除了开口闭口自称“夫君”,除了张嘴闭嘴呼唤“小妾”,还会什么?“夫君”是你当的?“小妾”是你叫的?凭你也配?”

    他心下一痛,一声惨笑:“好,痛快。再不掩饰真心,终于暴露本性,尚未成婚,便虐夫君。”

    她视死如归,无所畏惧:“还有什么蛇蝎之言?尽管说。还有什么禽兽之行?尽管做。我的耳朵,百毒不侵。我的眼睛,百兽不惧。”

    他闻言连连点头,脸上笑的云开月和,鲜血流的触目惊心:“你这个小东西,果然狠心。自我评价,一点儿不假。荷性凉薄。岂止凉薄?真真是冷血、冷面、冷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是我爱

    她一脸娇笑,不以为然:“知道就好,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他连连摇头,一声长叹:“怎会不晚?每日晚间,夫君抱着你,就如抱寒冰。冰都比你热,冰都会融解,你那颗冰封的心,却是顽固不化。顽固不化也罢,还如此绝情绝义。”

    她凉在心底,娇笑不已:“我再绝情绝义?能和你比?”

    他心生悲戚,更生悔恨:“我不该只顾疼爱你,让你毫无敬畏之心。从今以后,我要好生管教你,让你深知做妾的本分。”

    如此二人,一个辗转纷飞战火,一个遍耍惊涛骇浪,都以为言即心声,都将话说得不留余地。却不成想,越是发乎情,越是止乎礼,越是言不达意。

    他率先觉醒:“此时此刻,废话不能多,肢体行动,才是重中之重。”念及于此,旋即起身,一双硬翘翘的唇,陡然逼近。

    眼见他欺身而上,她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挣出一只小脚,狠命狂踢。

    他居然又是不躲不避,如同钢铁之躯。

    她浑身巨颤,头晕目眩,心肺几欲炸成碎片。

    她被亲得不省人事,他才恋恋不舍,渐止渐歇,贴着她耳畔,轻言轻语:“青荷,你知道么?你的心出卖了你。何必骗人骗己?何妨实话实说?你爱我,无可回避,无可否认,无可辩驳。你夫君更是只爱你一个。再不要想入非非,那个曼陀,给你提鞋,她都不配。”

    她终于缓上一口气,略加清醒,恐惧更胜:“他颠三倒四,神志不清,只因求之而不得,甚至诋毁曼陀。”

    陡然想到没鞋的苦,更加义愤填膺:“给我提鞋?亏你说得出口?我哪有鞋子可提?好容易混上一双,还是草鞋。让她提鞋,有底没帮,痴心妄想。”

    “变色龙”笑容可掬,幸灾乐祸:“没鞋穿好,省的你跑。”

    定定相看,笑容凝固在一瞬间:“遍观天下,这样的眼睛,再不会有。她的美眸,又黑又大,又明又亮,清澈纯净,神采飞扬,凌空激射,迸发星光。长长眼梢,微微上挑,斜飞鬓角;密密睫毛,又翘又长,精光闪亮。”

    她不明所以,正在纳罕,忽见他陡然俯冲,只觉唇上一热,如电闪过。

    登时怒极,拼命挣扎,只想解脱手足,拍死无耻之徒,奈何身心被控,无力还击。

    怒视侵略者,愤慨到极致。一双水眸,随着怒气提升、遏制、再提升、再遏制,忽而晶闪,忽而黯淡,忽而血红,忽而漆黑,最后移向角落。

    他终将她的怒火燃到极点,虽是圆满,却是伤感,假做兴致盎然:“青荷,既然如此喜欢‘飞龙剑’,我会为你独创‘龙悦荷香’,咱们剑法天然,双剑合璧,为民除害,行侠四方。”

    她狂怒之下,小手探向怀中:“好啊,我现下就为民除害。”

    他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不用再找,你那宝贝,我早帮你收好。”

    她闻言又惊又骇:“怎么?怀中的‘七星针’,已是荡然无存。”

    眼看日落西山,满心悲怨:“就算侥幸逃出龙怀,走不出数里,夜色来袭,也是无处安身。我本身中寒毒,倘若野外露宿,更要万劫不复。”

    她悲哉怒哉,无力又无奈。

    他紧拥她在怀,却是笑口常开。

    他的双手暖如春风,他的怀抱狂似夏雨,他的声音柔如秋水:“青荷,你不是喜欢五鲤湖么?倘若舍我而去,如何故地重游?”

    她才下眉首,怒上心头:“天涯何处无水游?非你西蜀不可留?”

    他自说自话:“青荷戏水,当真活灵活现,妙不可言。一双小手,划来拨去,如同灵动的翅膀;一对小腿,蹬来踢去,如同舞动的船桨;小小身体,穿来穿去,如同优美的乐章。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下水底,时而倏地一下,没了踪迹,吓得我瞬间没了呼吸。”

    她浑身战栗:“原来,他还是只‘偷窥龙’,我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他火眼金睛。不仅如此,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他都秒超青蝇。事到如今,想要脱身,痴人说梦。”

    心知此龙用心险恶,深不可测,无可奈何,再不愿争之于口舌。索性施展“蒹霞忘形术”, 随心所欲,当他是空气。如此一来,不要说“变色龙”,便是她自己,全都忘之无形。

    她一达忘我境界,更能自宽自解:“我既能逃出卓星魔掌,既能逃开青蝇法眼,自然也能逃过“变色龙”纠缠。他不过对绿萝痴心难忘,对邶笛旧情复发,对曼陀旧爱复燃。我怕天怕地,怕鬼怕神,还怕他见色起意?他变他的色,我做我的荷。我只要不变应万变,他能奈我何?”

    念及于此,豁然开朗,双目熠熠生光,闪烁精芒。

    他怔怔相望,实在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一张小脸,变幻着阴和阳:一会儿晦暗,一会儿明朗;一会儿喜乐,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忧郁,一会儿惆怅;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宠辱偕忘。

    她的心思越来越阴晴不定,他那真气越养越雄壮如风。

    眼见她躺在身下,不理也不睬,他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陡然之间,炒鱿鱼一般,将她一个翻转。

    她倒趴在床,手足被控,背臀受压,心头大骇:“他要做什么?他居然,他居然,在脱我内衣。”

    惊吓过度,恍惚之中,他的呼吸轻吹入颈,痒不可当。她只觉四体冰凉,心口滚烫,头脑发僵,迷乱至极,疯狂抵抗。

    不知何时,衣带已解。一怔之间,他的双手,已经探入她的前胸。再一恍惚,襦衣飘然滑落。

    她分不清梦境,辨不出虚幻,只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后背,不断游走,便似拨琴弄弦,乐音袅袅,曲调依依,纠缠不休。

    他轻抚针伤,沉声相问:“青荷,痛不痛?”

    她血脉喷张,羞愤交加:“受你欺压,被你激射,怎会不痛?”

    他温柔至极,小心翼翼:“那就别动,小心我把你弄痛。”

    她羞愤已极,恨到极点:“寡廉鲜耻!至淫至贱!”

    他充耳不闻,执意而为:“光线隐晦,咱们换个体位,能不能略抬后背?”

    她左突右冲,恨不得一头撞死:“登徒子!色心魔!”

    他闻言更是满面喜乐:“登徒子哪里好色?不过钟爱他的丑老婆。世人愚钝,不识美丑,不知善恶。你一双荷眼,何等聪慧?也会指鹿为马,任意栽赃?”

    她情急无奈,气急败坏:“你满腔色心,色不可量;满腹淫肠,淫不可荡。贪色成瘾,何须栽赃?”

    他闻言面上一沉,面带愠色:“青荷,就在这,别乱动。”细观片刻,恍然大悟,喜笑颜开:“青荷,你怎不早告诉我?原来是神医射狼,给你敷用‘魁星还魂散’。你看,连后背疤痕都这般浅。”

    她对从前的死里逃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有赢不知有狼,对“变色龙”更是满心鄙夷:“神医?射狼?我倒想西北望,射蜀狼!”

    他怔怔看着苍狼白鹿,念及往昔,神色黯然,半晌才说:“射狼是天玑师弟,医术不在奇燕之下。我知天玑识得你,幸而他通情达理,宽厚仁义,必是他请射狼出手救你。”

    她闻言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在我这里,休要假仁假义。吴蜀数十年征战,你和天玑,难道不是仇敌?还敢叫的如此亲密?不怕被告叛国投敌?”

第二百四十四章 隔墙有耳

    他察言观色,细细一想,勃然变色:“青荷,救你之人,可是博赢?”

    她耳听“博赢”,义愤填膺:“我回不成南虞,博赢也逃不脱干系。”一忍再忍,强装风轻云淡:“这不是你喜闻乐见?求仁得仁又何怨?”

    他变颜变色,急忙追问:“青荷,博赢他,他,他,可曾欺负你?”

    她被他压制已久,比之于受制青蝇,还要委曲求全,还要不得自由。心里雷霆万钧,面上波澜不惊:“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禽兽?青蝇待我,可不像你。”

    令人惊奇的是,此言一出,背上的他,再不是生龙活虎,而是噤若寒蝉。压在背上的手臂,前一刻胜者为王,后一刻败者成伤。

    也是了,“变色龙”走火入魔,折腾这么久,自然要发抖。

    怎么,后背好似有水滴落,难道他会呼风唤雨?她心下一惊,想要反攻,却又不能,更是不胜惊恐:“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久压在下,手脚发麻,呼吸维艰,愤愤不已:“还没压够?不知我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压你一回试试?”

    他默了良久,声音都在颤抖:“青荷,你背后苍狼白鹿的刺青,可是你祖上的图腾?”

    她闻言甚是迷茫:“你说什么?苍狼白鹿?在我背上?我怎不知?有镜子么?拿来照照。”心知无镜,沉思半晌,心中暗想:“难道是‘凤焰’?这只老狐狸,因何费劲巴力,在我背上画来画去?”

    正在质疑,忽觉被他一旋,身翻体转,不觉心下大喜:“趁此良机,还不速逃,更待何时?”

    出其不意,左腿外摆,弯腰拧胯,右腿弹踢。不过瞬间,真气立达足尖,腿脚迅疾如风。

    “变色龙”更是狡猾至极,反应神速,出手如电,瞬间抓住她右足,随手一翻,飞身一扑,接踵又压将上来。

    刹那之间,她仰面朝天,身覆庞然大物,上下受制,不得动弹。

    她已不知什么叫做愤怒,双眼喷火,目眦尽裂。

    他的一张脸,五味杂陈,五色俱全,痛楚、悲愤、嫉恨、狂野、凄迷,变化比她有多不少,更显怪异惊悚。

    她心中暗道:“人越是聪明绝顶,性格越离奇古怪,‘变色龙’更不例外。他疯疯癫癫,喜怒无常,究竟居心何在?”

    正疑惑间,就听“变色龙”颤声追问:“青荷,博赢他,他,他,如何欺负你?”

    摸着良心说句话,“青蝇”何尝欺负她?倒是“变色龙”欺人太甚。尤其是饱受他半日恶气,一番比较,陡然想起“青蝇”诸多好处,不由问心有愧。

    良心发现,追悔莫及:“其实,青蝇人品不坏,值得爱戴。先后三次,舍生忘死,救我性命。不仅是盖世英雄,而且温文尔雅,谦逊有加;心思缜密,体贴入微。还陪我吟诗,陪我作画,陪我弹琴,陪我下棋,陪我洗脚,陪我睡觉。而且陪得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倘若不是锣隆/p>

    话未说完忙闭口,只因他脸上刻满了血海深仇。

    她满心疑惑,大惊失色:“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每一寸肌肤,都被仇恨蹂躏;每一道纹理,都被隐痛扭曲;每一个毛孔,都被哀伤充斥。仅存的气力,仅有的意志,全部透支。”

    “往日的神采,昔日的霸气,全部迷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唯余下惨淡,唯余下怆然,遮掩不住,暴露于眼前。”

    她惊异于自己的威慑力,不过短短数语,就将“变色龙”彻底打垮,化“天下无敌”为“一败涂地”。

    只是,他究竟如何被打垮?如何被击败?百思不解其意,思来想去,只好将原因归结于“走火入魔”。

    良久,“变色龙”才恢复往日从容,只因她道行太浅,看不出他在勉力支撑:“青荷,你究竟如何逃出魔掌?又吃了多少苦头?”

    她追忆往昔,不堪回首,怒到极处,恨不得断其喉,尽其肉。方欲发作,转念又想:“我这般气恼,吃亏的不过是自己,岂非便宜仇敌?”

    念及于此,嫣然一笑,顿时,整个茅屋,春光明媚,蓬荜生辉:“龙大大那一针,就是我生平最大的苦头。我能大难不死,只因心怀一事:血海深仇,不敢相忘。这次违心相救,只为报仇。龙大大放心,我定将卧薪尝胆,十年磨剑,血债血还。”

    话音未落,他怀抱她的双手,早已不住颤抖。

    自此,他默然无语。

    终于,她耳畔清净。

    夜幕已坠落,怎不见曼陀?真是又慢又拖。堂堂一国公主,找路寻人,如此不济,当真贻笑银河。

    忽闻屋外异动,她心下一惊:“来者何人?可是曼陀?不知是福是祸?不对,窗外之人,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完全是做贼心虚,鬼鬼祟祟。堂堂西蜀公主,怎会图谋不轨?”

    她的头,紧贴他的胸口,只觉瞬息之间,他便硬成钢铁之躯,就连一双手臂,都是坚不可摧。

    陡然惊觉:“大事不妙,恶人来到。”

    念及卓星,只觉体内“枫叶寒毒”发作,寒气入侵,冰雪攻心,大大打了数个寒噤,登时,蔓延四肢百骸,冷不可忍。

    幸而他的怀抱,如斯温暖,心下暗道:“事到如今,想要活命,必须化敌为友,同仇敌忾。”

    她的态度瞬息万变,看向他的双眸,再不是仇人相见,更不是分外眼红,只剩患难相依,只剩下生死与共。

    她贴着他耳畔,轻声细语:“大哥哥,我去取你‘飞龙剑’。”

    他大战在即,眼见她小鸟依人,贴的极近,不觉心神摇曳,魂不守舍。虽是心潮起伏,却是处乱不惊,不言不语。

    她不明其意,全神以待,忽闻正前方恶风不善,“三弧九射”,急似骇电,破空而至。

    不待她反应,只觉疾风掠过,身形暴起,他已移步换位,人如飘风,身似玄影,抱着她跃至空中。

    双足落地,已是身处墙角暗隅。

    寒针或落床铺,或入墙壁,或透窗棂,针针不曾命中。

    他右手拥荷,左手虚空一探,登时,气流震荡,疾风大起,墙角三尺开外的“飞龙剑”,竟然“苍凉”一响,瞬间出鞘,裹挟着鹤唳风声,骇电般飞至他的手中。

    刹那之间,风声鹤唳,门外“三弧九射”势如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奔似闪电,快似流星,或疾飞曲线,或萦绕弧圈,或周身游走,或头顶盘旋。

    他更是拔地而起,快如迅雷,眨眼之间,身至半空,长剑如虹。

    她便如腾云驾雾,只觉寒风骤起,势如怒海狂涛;只听“铮铮”之声,络绎不绝。根本不知他如何出手,寒针便被纷纷格挡而出,更听窗外“哎呦”之声,惊慌失措,此起彼伏。

    她惊诧不已:“他如此重伤,还能如斯神勇?”

    不由暗自窃喜:“当然,越勇越好,愈勇愈善。”

    更是追悔莫及:“方才真不该和他置气,耗费他那么多真气。”

    侧耳倾听,窗外至少六人,定是躲在门外,蓄谋已久。

    忽听一声冷笑,方位不断变换,却是“金蝉子”之声,如同鬼哭狼嚎。

    他横行江湖数十载,很少失手,今日却百发百不中,懊恼之余,施展攻心计:“龙妖,事到如今,你可是众叛亲离。你今日之难,怪不得别人,是你那结发之妻,勾结奸夫,欲置你死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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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食者壮志凌云:“我要把青天覆盖的地方,变成北鞑的牧场。” 草食者凌云壮志:“我要把北鞑的战场,变成青天覆盖的地方。” 天地不仁,刍狗万物。圣人不仁,柝龠熔炉。 沧海桑田,霸业焦土。悲欢离合,丹心如故。 成败有因,胜负有果,兴衰有道,何谓荣辱? 万世之基,千古之帝,百谷之王,谁主沉浮? 龙悦荷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悦荷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悦荷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