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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荷之青青     龙悦荷香txt下载     龙悦荷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蜀陵仙踪

    心下悲凉,情不自禁低头看她,又生愧疚:“她看我的眼神,满是深深的信任,浓浓的爱恋,我如何无端怀疑她?”

    怎奈想起国难当头,心若油烹:“西蜀内忧外患,我身系万众苍生,怎能因小失大?”虽满心自责,无论如何,终是不舍。www.uu234.cc

    马不停蹄,疾驰两日两夜,终于接近吴蜀交界,苍苍蜀陵山赫然眼前。

    低头相顾,她却触手冰凉,通体冰寒,早已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登时,他再不会呼吸,一颗心刀割一般剧痛,几欲发狂:“你给我的热爱,你给我的微笑,你看我的双眸!世间再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可是,我却亲手杀了你!我用无知的爱,我用莫名的恨,亲手杀了你!”

    他不顾一切,跃下马来,奔入丛林。荆棘划破双腿,他却一无感知,只剩忧急如焚:“寒枫剑气阴毒,炎阳剑气狂烈,她遭遇两大剑气,自是性命难保。倘若我运转“劈风真气”,将两大剑气融为一体,再替她调理真元,是否还能活转?”

    穿过荆棘丛,眼前便是一个高山湖泊,湖中静水幽幽,湖畔芦苇茫茫,在风中飘飘荡荡。他心中暗道:“此地蒹霞苍苍,如同避风港,又干净又舒适,想来她也喜欢在此地疗伤。”

    他跃入芦苇从中,轻挥手臂,倒下一片蒹霞。索性以苇做床,盘膝坐地,将她倚在胸前。风吹来,芦苇轻歌曼舞,他也随之一阵战栗。不敢迟疑,颤抖着双手,再次抵住她后心大穴。

    她的四肢百骸,依然冰寒彻骨。她的五脏六腑,依然如火如荼。他费尽千辛万苦,根本无法消融她的寒气、热毒。

    时近黎明,天光渐亮,晨曦微起。他精疲力竭,紧抱着她颓然躺倒在芦苇之上。他痛到极处,轻声问询:“我这么抱着,你还冷么?”

    等了半晌,并无回声,只觉万念俱灰:“我舍死忘生,疲于奔命,究竟为了什么?我难道不知?即便没有我,卓云不会死,蜀国不会亡?即便卓云死了,即便蜀国亡了,华夏不会倾覆,只会前行,无可阻挡!可是,没了你的微笑,我到哪里去找!”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至。他痛彻骨髓,紧紧抱着她,任凭雨水浇灌,根本不为所动。

    那一刻,他眼望着周身雨水,被她的寒气冻结,幻化成冰河,将两人团团包裹。他恨不得和她一起死去。是了,如果死了,便能彻底解脱。

    伤痛至极,疲累至极,他

    抱着她便这般睡去。

    睡着睡着,她忽然翻身而起,一张小脸笑嘻嘻,明过晨曦,灿过朝阳。她探出小手,推他胸口:“大哥哥,快起床!回南虞,去冲浪!”

    他欣喜若狂,如从地狱升入天堂:“小妹妹!你还活着?”

    她明眸一闪:“当然活着,你亲口和我说过,我们会相恋百世。我还没爱够,怎会甘心舍你而走?”

    他满心欢喜,依然匪夷所思:“相恋百世?”

    她的眼睛,比流水还清澈:“你忘了?我是你的百世爱人,我会爱你八千年。不,我要爱你到永永远远。只是,你和你这一世,实在都不够可爱,我宁愿重见你在现代。”

    他喜乐至极,更觉不可思议:“重回现代?”

    她的微笑,比流水还欢腾:“是啊,现代的华夏,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杀戮,没有战争!”追求光明,崇尚和平!关爱友邦,包容大同!

    他喜极而泣,惊诧至极,双手抹泪之际,忽然清醒,方知一切皆是梦幻。

    暴雨初歇,冰雪初融,周边一片汪洋。

    她依然沉睡,依然冰冷,再没了生命体征。

    他绝望到了极点,反而没了心痛,反而没了悲情。抬头望天,乌云沉沉,重重压着遥远的蜀陵。

    他费力转动僵冷的身躯,抬起一双眼睛,看到她光着的一双小脚,已经冻成青紫色,而且皮肤皲裂,血迹斑斑。

    那浓郁的血色,终于让他恢复一丝神志,喃喃说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挨冷受冻,咱们买鞋去。”

    策马狂奔,来到山脚一处集市。

    那个年代,女子十有**裹小脚。难得“飞龙在天”眼神好,善于淘宝。青荷死后,运气逆转,穿上一双跟脚的东吴特产“云头锦履”。

    抱着她的尸体,终是舍不得遗弃。浑浑噩噩,策马狂奔,蜀陵山近在眼前。

    念着逝去的奇山,想着背弃的誓言,看看静默的睡莲,追悔莫及,肝肠寸断:“皆是我之过!本该将你留给博赢,好歹留你一命。”

    蜀陵西望武隆九递,北连巫山神农,南接箐门雪山,东扼蜀东之门,是蜀东南第一道屏障,自是难于上青天。

    蜀陵山上,东西南北中,五峰鼎峙,“晨曦”、“落日”、“芙蕖”、“剑龙”、“神女”,落落生辉。五峰四周,更有七十二小峰,虎踞龙盘,如同仙境。更有“蜀陵云”、“蜀陵雨”、

    “蜀陵雾”、“蜀陵雪”,气象万千。可谓“势飞蜀山外,影倒蜀水里”。

    远望“晨曦主峰”,凭藉大自然鬼斧神工,倚天拔地,有峭壁绝崖上的千丈崖、百丈峡,有三面临空的燕翅峰、凌云岭,有斧切刀削的鲨鱼背、蜀陵桥,千姿百态,风云变幻。

    怀抱着死去的青荷,对他来说,仙境如同虚设,唯剩失魂落魄。

    山势越来越险,风雪越来越大,白龙马再是神勇,已是举步维艰。他连日奔波,连日恶战,又救护青荷,耗尽真气,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天旋地转,便从马上一跤跌了下来。

    触地一瞬间,他倾尽全力,身体一个急转,双手护着爱人,口中轻轻地问:“小妹妹,有没有摔痛你?”

    只闻风声,不闻应答;只见飞雪,不见说话。

    白龙马最通人性,护主心切,喘着粗气,四腿跪地,只盼主人还有力气坐回去。

    奈何他连抚慰爱马都无能为力,只是口中强力说了一句:“你也累了,一起歇歇吧。”

    睁开迷茫的眼,望望茫茫雪山,看看怀中青荷,终于一声长叹:“在这里给你安家,你可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挣扎出一丝清醒,狠下心来将她平放在雪地上,眼望雨雪纷飞,遍地皑皑,终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她被冰雪覆盖。

    咬咬牙方欲起身,忽觉心头一闷,嗓子眼一甜,一股热热的腥咸,从口中喷射而出。

    他望着地上洁白的雪,鲜红的血,突然失去最后的意志力,双腿又是一软,扑倒在她身边。

    他费力地挪动身体,将她抱在怀里:“不如我就这般陪着你,便是同下地狱,也不会觉得孤单。”

    冰天雪地,寒风凄迷,他们便都这般睡去。

    睡梦中,只觉白影一飘,“蜀仙”降临,抱着他和她飘飞而起,身形之轻快不可思议。

    他梦中暗道:“这般死去挺好,得遇蜀仙,怀抱着你,一起飘飞升天。”

    “蜀仙”居然不负龙望,翻过崇山峻岭,穿过原始森林,攀过悬崖峭壁,跃过山涧深壑,来到冰雪皑皑的“晨曦主峰”绝顶蜀陵剑派鲜为人知的圣地“蜀陵仙宫”。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仙宫座北朝南,中轴对称;布局严谨,巧夺天工;石砌外垣,檐牙高啄;玉砌石雕,栏杆环绕;亭堂楼坊,楹柱回廊。完全符合他从前的记忆,这正是他梦想的地方。

第六十二章 巴山夜雨

    仙宫之险峻,叹为观止;仙宫之气魄,拍掌叫绝。UU小说真可谓“百丈层楼隐冰峰,飞檐挑阁摩苍穹”。

    梦幻中,第一道“蜀仙门”高大宏伟,“蜀陵仙宫”四字匾额熠熠生辉,“青石蜀龙”一左一右耀武扬威。

    跨过御敌之瓮城,又穿过第二道“蜀缘门”,赫然眼前的便是“蜀缘楼”。建筑精雕细琢,取材青石花岗,更显云霞辉映,仙气环绕。

    直到此时,“蜀仙”才停止了飘飞,将“飞龙在天”放在一处僻静的石廊之上,转身而退。

    “飞龙在天”逐渐醒转,第一反应,便是探手摸向怀中青荷。不由心下一惊,怎么?她已无影无踪!

    他惊骇莫名,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梦中正急的哭天抢地,忽闻刀剑争鸣,络绎有声。

    侧耳倾听,十丈开外的“蜀缘台”,数人正在鏖战。

    昏昏然,终能睁开双眼,想要站起身形,怎奈真气耗尽,手足酸软,不能动弹。

    但见七个黑衣人,依照北斗七星站位,挥动手中兵器“两锏五笔”,炫舞长空。

    他大惊失色:“魁星七绝阵?”

    当即认出,两个使锏的黑衣人,正是博赢的师弟:“魁星双锏”。七人之中,“双锏”轻功最好,武功最高,分别抢占北斗七星的斗端“天枢”、斗尾“瑶光”方位,率众主攻,首尾呼应。再看他们手中两对金锏,形似硬鞭,锏身持重,边有四棱,长而有刃,锏端尖利。

    “魁星五笔”听“双锏”号令,分占“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只为攻守兼备,进退有方。他们手中的魁星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融汇长矛、大斧长柄重械于一体,倒是呼呼作风,威力无穷。

    这便罢了,更离奇的便是另外三个白衣人,飞在半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似游走在七人锏笔之上。

    看罢只觉震撼:“巴山夜雨剑阵!”

    他对三个白衣人更是熟悉,正是大师伯“剑仙”的三位侄儿,二师伯“花仙”的三子:奇木、奇林、奇森。

    两阵对垒,险象环生,人影飞旋,剑影飘忽,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

    “飞龙在天”犹自惊诧不已:“大师伯“剑仙”广交天下英雄,最爱比武论道。却是单打独斗居多,如此剑阵相对,实属罕见。不知今日有何危难,才不惜用险?我且静观其变。”

    奇木居中,发号施令,长剑急挽,飘忽不定。奇林、奇森两兄弟侧翼助攻,三人配合,天衣无缝。

    了数个回合,“飞龙在天”便已知晓:无论奇木如何飞旋诱敌,目的只有一个:抢占北斗第四颗星,便是正中的“天权”方位。

    他素来痴迷武学,不由心下连连赞叹:““魁星七绝阵”最讲究“七虚一实”,虚招只求诱敌扰敌,临阵之际,又是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实难破解。此阵“天枢”位最是要紧,一是“天枢”位是关键节点,上接斗勺,下接斗柄,承前启后,二是此位虚招最多,意在欲擒故纵。倘若此位被破,诱敌深入、连环救援、此击彼应的巧妙法门,整个阵法前后不能相顾,首尾不能贯通,自是不攻自破。”

    奈何无论奇木如何绝乱阵法,左攻右突,“两锏五笔”都是守护“天权”,当仁不让。

    打斗中,奇木一声朗笑:“魁星七绝阵,果然名不虚传!”斗然间欺到“天权”方位,“刷刷刷”连劈三剑,力劈华山。

    “天权”左右的“魁星双笔”飞身相救,奇木施展“蜀陵仙踪”,飘如轻烟,快如电闪,瞬间躲开笔锋。更是乘借笔势,飞身而起,“刷刷刷”,又向“天权”连劈三剑。

    “飞龙在天”看得暗暗称奇:““巴山夜雨”剑法精妙,剑阵离奇,主攻者志在高山,抒发峨峨之势;助攻者意在流水,蕴含汤汤之情。”

    但见台上“三奇”衣炔飘飘,剑气缭绕;形舒意广,剑光纵横,煞是好看。当真是:

    巴山夜雨来,万门向天开。蜀风动地起,长江横天外。

    三峡观云海,飞流不徘徊。天高赏日月,地阔舞仙台。

    试问:“魁星七子”能为再高,如何抵挡得住?眼见剑光飞闪,急如骇电,只得笔锋急转,合七人之力,奋力招架,斗转星移。

    奇木心知敌阵厉害,更不怠慢,蓦地施展“蜀陵仙踪”绝技,又向“天权”连踢数腿,腿法愈来愈快,九九八十一招,任是英雄好汉,也是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

    再看奇林、奇森,配合奇木出剑,飘飞、滑行、旋转、暴冲,交替而行,结伴而生。身形、步法、剑势、动作,优美至极,叹为观止。

    “魁星七子”见“三奇”专攻“天权”,惊急之下,飞身前来救援,便在这紧迫之际,阵法大乱。

    奇木早已看出守在第五颗星“玉衡”方位之人,武功最弱,一声长笑,人已越至“玉衡”身侧。虚晃一招,猛出右腿,一脚踢了过去。

    “玉衡”大惊,急忙招架,不料奇木后招不断,连劈数剑,根本不容“玉衡”躲闪。

    “魁星

    七子”大惊,纷纷前来救急,如此一来,“魁星七绝阵”破绽百出。奇木哪容对方修补?转身疾刺“天权”。

    不料,位于北斗首尾的“魁星双锏”极是迅疾,人如电闪,一左一右,飞身而至,直取奇木双肋。

    奇木只觉敌人出手沉稳,劲力浑厚。急忙侧身避过,连连赞许:“兄台好身手,不愧是碧辰师叔高徒。”

    言毕更不怠慢,飞身而起,长剑出击,虚晃一招,提足便是一脚,登时便将“玉衡”踢了个筋斗。

    “魁星七子”大急,奇木白影闪动,长剑急挽,直指“天权”方位。此时“魁星七绝阵法”已乱。

    危急关头,“魁星双锏”又是挺身而出,一个以攻为守金锏疾刺,一个转战“天权”守住战略节点。

    刹那间,双锏齐出,连绵起伏。“魁星功法”指穴打穴,变化精微,“双”锏合出,威力不可小觑,“三奇”更是不敢轻敌。

    余下“魁星五笔”乘机,各自抢回方位。“魁星七绝阵”再次布成,情势立变,“双锏”一攻一守,“五笔”旁敲侧击。

    奇木长剑疾刺,口中笑道:“碧辰师叔创立的“魁星七绝阵”,果然变化多端,应变自如!”

    “魁星双锏”额上出汗:“蜀陵的“巴山夜雨剑阵”更是高妙,小弟敬服!”

    奇木人在空中,身形灵动,剑掌如飞。

    阿龙看得心为之迷,暂缓念荷之痛,一边凝神定气,调匀呼吸,心中暗道:“若论霸气,“巴山夜雨剑阵”堪称天下第一。便是取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魁星七子”心知稍有疏忽,定将一败涂地,更是牢牢占定方位,将“魁星功法”施展开来,全力拼杀。

    胜负存亡的危急关头,十人都是倾尽全力,大汗淋漓。

    忽见奇木身形陡起,向“玉衡”位连发三掌,“玉衡”举手招架,左右“天权”、“开阳”发招相助。

    不料,奇木掌力不曾发实,人已飘飞而走,转瞬施展“蜀陵仙踪”,急如骇电向“天权”飞踢。

    “天权”本在助力“玉衡”,手上不曾收势,想要躲避,哪里来得及?突觉身后力道便如排山倒海,迅猛无极。奈何此刻,左右相救不及,自身无法闪避。危急中但听一声惊呼,“天权”便已一脚踢出。

    “天权”位彻底失守,“魁星七子”唯有认赌服输。忽见青影闪晃,“天权”位上陡然多了一人。

第六十三章 斗转星移

    来人身法实在快的不可思议,但见他左掌划了个弧线,便如同七星北斗相连,向奇木迎面拍去,力道大的出奇。www.uu234.cc

    奇木大惊:“碧辰前辈!”哪敢硬接?飞身急退。

    细看来人,虽是年近花甲,却是仙风傲骨。更听一声朗笑:“我徒儿输给“剑仙”高足,不算丢脸!碧辰千里迢迢,为报吾妹之仇,剑师兄何必躲躲闪闪,却不现身?”

    “飞龙在天”闻言惊疑:“碧辰?魁星派掌门人?他素以孤冷著称。只是,他乃大师伯“剑仙”妻兄,两人怎会生了仇隙?对了,数十年前,二人似是政敌。大师伯拥戴岳睦,碧辰拥戴博桑,难道因此结下嫌怨?可又与大师母碧苍,有何干系?”

    忽闻一声长笑:“辰师弟,让你久等,奇剑深感过意不去。辰师弟经年不见,别来无恙乎?”突然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来人,只见一道白光,倏然而至。

    他来的实在太快,似有似无,若往若还,白色长衣飘飘荡荡,衬着纷纷白雪,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晰。

    刹那之间,碧辰腾身而起,迎着白光飞去:“剑师兄,师弟为破解你“巴山夜雨”,苦思经年。今日牛刀小试,不知能否一雪前耻?”

    只一刹那间,黑白两道身影,旋到一处,风雪飘舞,冰霜大作,大开大合。

    “飞龙在天”在十丈开外的墙角,依然觉得劲风扑面,周身冰寒,头晕目眩。

    再看“蜀缘台”,一黑一白,两团浓雾转的飞快,时而舞在一起,如同两团龙卷风,看得人目眩神迷;时而分飞开来,直似两道翻转的轻烟。飘忽来去,煞是好看。

    一个“巴山夜雨”;一个“魁星点斗”。一个是行云流水,一个是斗转星移。一个是剑阁峥嵘,一个是日月擎天。一个似遨游在无垠的太空,一个似驰思于杳远的天际;一个疾飞高翔如雄鹰展翅,一个轻灵曼转如飞燕焯水;一个翩若惊鸿如白凤起舞,一个排云直上如鹤鸣九天。凌空起舞,疾缓相合,静动相随,刚柔互济。

    忽而两团迷雾,剑拔弩张;忽而两团魅影,珠联璧合。忽而两道卷风,倏分倏合;忽而两道轻烟,大起大落。光怪离奇,变化实多。

    只见漫天飞旋,听不到半点声息。眼前的是缤纷绚烂,感受的是万籁俱寂。身手之快,匪夷所思;功力之深,胜过鬼神;招法之巧,妙到巅峰。

    炫舞中传来

    碧辰的声音:“剑师兄,你为了刚愎自用的吴君岳睦,为了一文不值的三墓兵法,害吾妹双目失明,害吾失去三甥!吾妹至今孤老神农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飞龙在天”心道:“传闻碧辰三兄妹孤僻冷傲,看来所言不虚。难怪奇山特立独行,他自幼随其母长居神农顶,所以不似其父,倒随其舅碧辰。”

    “剑仙”的声音满是悔意:“辰师弟,这么多年,我心从未稍安。更未放弃努力,只盼碧苍回心转意。”

    不料此言一出,碧辰陡然暴冲。“剑仙”无奈,凌空招架。如此一来,两道轻烟倏然混到一起,又瞬间化作两团浓雾,一白一黑急剧旋转。再过片刻,哪里分得出谁黑谁白?

    便在众人诧异到极限之时,忽见黑雾陡起,向白云扑去。在两团云雾相交之际,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又陡然分开,归于静寂。

    白衣“剑仙”飘飞而退,傲然而立:“辰师弟技高一筹,奇剑甘拜下风!”

    黑衣碧辰飘然落地,脸色惨白,一声长叹:“剑师兄何必谦虚?明明是碧辰落败。可惜可惜!碧辰学艺不精!也罢,吾妹之仇,唯有来日再报。”

    言毕,快如闪,急如电,转瞬不见。“魁星七子”更不怠慢,尾随师尊身影急追而去。

    阿龙方如大梦初醒,运转周身真气,挣扎起身。忽觉眼前一花,白影一闪,一人近在眼前。

    来人正是大师伯“剑仙”,但见他身材高大颀长;丰姿隽爽,道骨仙风;长眉朗目,湛然若神。面色慈祥,脸膛红中透亮;颏下一丛长须,垂在胸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奕奕生光。

    他望着阿龙先是一惊,几乎不敢相认,继而一笑:“阿龙!你怎么总是摧残自己?我几乎认不出你!”声音满是欢喜,满是怜惜。

    “剑仙”共有师兄弟三人,同拜师于“巴子先生”。巴子世代居于蜀陵山,通天彻地,无人能及。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擅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长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能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好养生,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阿龙急忙收敛悲色,整理仪容,毕恭毕敬倒身下拜:“阿龙拜见大师伯,谢大师伯出手相救。”

    “剑仙”一把将他扶起,更是满面疑惑:“出手相救?我何曾救你?”

    两手相触,阿龙只觉一股浑厚的蜀陵真气传输过来,登时精神大振。口中急问:“若非大师伯,又是谁带阿龙来到蜀陵仙宫?”

    “剑仙”闻言满面惊疑,略一沉吟,忽又笑容满面,连连摇头:“人说老小孩,小小孩,果然如此。自从你二师母病逝,你二师伯说话行事,越来越颠倒,越发像小孩子。”

    阿龙满心疑惑:“难道是二师伯?”心中暗想:“二师伯“花仙”生性顽劣,最怕大师伯管束,最喜天南海北游山玩水。如今二师母驾鹤西去,蜀陵仙宫,更是留他不住。”

    “剑仙”细细再看,更觉宝贝师侄形容惨淡,憔悴不堪,不由心痛不已,口中相责:“阿龙!你奔波劳碌之余,多少也要顾惜自己!”

    阿龙急忙深施一礼:“阿龙无碍,大师伯不必挂怀。倒是大师伯自己,需要多多保重鹤体。”

    “剑仙”含笑携手阿龙跨过“仙宫”第三道“蜀灵门”,此门七楼八柱、斗拱密布,圆雕、透雕、浮雕、线雕,形态各异、气势壮观。院内遍植奇花异草,风景清幽。

    迈上蜀灵桥,只觉玲珑透剔、别具一格。下有蜀灵泉,波光粼粼、纯净清澈。对岸的便是“蜀陵二仙”居所:“蜀灵殿”,高大宏伟,气势雄弘;斗拱密布,雕梁彩栋;回廊环绕,飞檐高耸。

    阿龙一颗心却分外凄凉:“奇山之事,我该如何与师伯说?”

    正欲开口,忽见“剑仙”陡然变了脸色,周身打了一个哆嗦。他瞬间放开阿龙的手,倒退了一步,眼睛盯着阿龙背上的神农剑,颤抖着声音说:“阿山!怎么?”

    泪水再次模糊阿龙双眼,“剑仙”丧子之痛,更不忍亲观。他低垂着头,心中更是悲痛到了极点:“启禀大师伯,师兄走的很安详,更请大师伯节哀。”痛到极处,心中一遍遍默念:“奇山走了,她也走了。我对不住你,奇山师兄。更对不住你,小妹妹。”

    良久,殿中无声无息。阿龙不敢抬头,甚至觉得,终生无需抬头。是的,他即便抬头,世间再不会有悦耳之声,只有心碎之声。天地再不会有悦目之色,只有血染之色。

    又是良久,但觉微风轻吹,似是“剑仙”转过身来。他脸上的表情,他依然不敢相看。他内心的伤痛,他更是无力平复。

第六十四章 爱者为伤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又闻听那个声音,似是传自远方,似是响自耳畔,如梦如烟,如虚如幻:“是谁?”

    阿龙垂泪回答:“寒波父子。UU小说寒开已自食恶果,寒波依然逍遥法外。”

    又是良久,那个声音,无喜无怒,无悲无愁:“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阿龙闻言,泪如泉涌。

    那个声音,又飘飘然传过来,无尽悲凉:“他埋骨何处?”

    阿龙低声回答:“遵照师兄遗言,葬在蒹城城西雨花山,距岳睦先君陵墓不远。”心中又道:“她也死了,葬在蜀陵仙山,无墓无碑,离我亦远。”

    半晌之后,那个伤痛的声音再次响起:“昔日坐高堂,今日荒山葬。一朝出门去,再无旧模样。我心悲且伤,他人欢亦畅。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岗。”

    阿龙闻言更是泪如泉涌。

    半晌那个声音又问:“他临终可有牵挂?”

    阿龙急忙说道:“师兄甚是记挂父母。他说,大师母爱极了大师伯,还请大师伯不要心灰意冷,终有夫妻团圆之日。”言毕,便递上那至情至性之玉剑。心中又想:“不知她临终牵挂什么?却一字不肯和我说。”

    “剑仙”接过玉剑,捧在心口,却不回头:“碧苍!我怎么和碧苍交代?”顿了一顿,又说:“万万不要让她知道!”

    阿龙闻言心如刀绞:“师伯早年痛失三子,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事到如今,五个子女,只剩下奇水一人,却因嫁与博赢,久居深宫,终年不见一面。”念及于此,满面含泪,轻言宽慰:“师伯放心,阿龙绝不对向大师母透露半字。”

    “剑仙”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窗棂,望向远山,一声悲叹:“天地不仁不知灾,人事难量历沧海。天时人事两不齐,只把春光付尸骸!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阿龙心如刀割,更不知如何排遣“剑仙”伤痛。

    半晌,“剑仙”终于转过身来,又向阿龙望去。但见他瘦削不堪,面色如纸,完全不同往日,不禁满心伤痛,满是爱怜:“阿龙,你且在仙宫休息,我赴蒹城看一看阿山。”

    阿龙念及国难当头,急忙深施一礼:“阿龙尚有要事,不宜久留,不如陪师伯一起出宫。”

    二人都是满面悲戚,也不惊扰诸位弟子,只是飘然而去。

    方出宫门,忽见白影一闪,转瞬不见。

    阿龙只当是飞雪迷了眼,揉一揉肿胀的双目,心中暗道:“你现在如何?可被白雪覆盖?我日后再来找你,可能找的到?”

    忽闻半空之中,纵吭狂唳,尖锐刺耳。阿龙闻声大惊,抬眼望天,便见黑影临空,却是一巨禽,御风而至,分明是一只秃鹫。

    烈风大震,秃鹫振翅急飞,探出一双钢喙,正向雪地上一物俯冲。再看它的攻击目标,分明是一个白衣少女,静卧在雪地之上!

    那一刻,阿龙只觉呼吸彻底停滞,血液全部倒流:“没错!就是她!她怎会现身此地?”不及细思,飘身而起,追风菱针破空而出。只是距离数十丈,想要相救,哪里来得及?

    正自跌足悔恨,却见秃鹫如同被一物击中,跌跌撞撞,在半空之中翻了个跟头,转身又振翅飞逃。

    阿龙心头一热,泪水翻涌:“幸而大师伯及时出手,施展“蜀陵弹射神功”,数十丈开外,飞出玉剑。即能救人,又不伤秃鹫,当真是化腐朽于神奇。”

    “剑仙”飘然而起,几个纵跃,落到青荷身侧。

    阿龙忧心烈烈,飞身抢到,更是感激涕零,急忙将她的尸体抢在怀中:“多谢师伯出手!”

    “剑仙”先看看青荷,又望望阿龙。眼见阿龙对她爱护有加,不由得面色一沉:“阿龙!她重伤如此,你怎将她抛掷在冰天雪地?”

    阿龙心底淌血:“启禀大师伯,她身中寒气热毒,早已死去多时。”含悲忍痛俯身去捡那把质地坚韧的玉剑。幸而并未破损,急忙递上前去。

    迷茫之中,却觉得哪里不对,顺着“剑仙”目光,低头再看,青荷先前所躺之地,居然已经冰化雪融。

    “剑仙”接过玉剑,并不答言,却去急抢青荷手腕。搭脉良久,连连摇头:“阿龙,她尚非真死,只是休眠。”

    阿龙闻言又喜又悲:“当真如此?她有无生还可能?”

    “剑仙”凝神看着青荷,满面忧色:“她身中寒热两毒,伤势极重,命在旦夕,生还希望渺茫。”接踵又说:“倘若她受伤之时,当即打通任督两脉,疏通四肢百骸,促进冷热循环,或有一线生机。事到如今,她五内皆为寒热两毒侵蚀,已入休眠状态,我唯恐无力回天。”

    阿龙闻言大悔,黯然神伤,心下暗想:“是我害了她,我若将她留给博赢

    ,射狼定能起死回生。”

    “剑仙”眼望阿龙,神色沉痛:“你不懂医术,何必自责?”顿了一顿,解释道:“人是生命体,想要存活下去,必须依靠自身血脉持续运转,决不能长久借助外力。她中毒极深,一半是炙热,一半是阴寒。倘若施救,必须循序渐进,促进她血脉循环,以便寒热相融。你的劈风真气,太过随性,疏脉通穴急于求成。如此施救,她身心俱损,自是抵挡不住,只会病情加重。就好比一个冻饿将死之人,若以稀粥徐徐救之,以温水缓缓暖之,或许能够活命;偏偏强喂大鱼大肉,又以热水蒸烫,只有死路一条。”

    阿龙只怕她再不会活转,神色木然,不知所言:“如果葬在蜀陵山,她会不会怕冷?”

    “剑仙”仔细断了一回脉,面有缓和:“幸而她异于常人,天生体魄强健,才能一息尚存。只盼奇迹再生,她能醒转。”顿了一回,沉声说道:“可惜你二师伯行踪飘忽不定。倘若他在,定能妙手回春。”

    阿龙闻言,瞬间又生出一线希望:“二师伯素称“花仙”,医术奇高,又岂是射狼能比?”

    “剑仙”神色凝重:“即便你二师伯在,即便她能醒来,寒枫剧毒至阴至寒,炎阳神功火力太盛。两毒俱全,实难根除,定会与她一生相伴。”

    言毕,又指着地上冰雪融化的水渍:“每日,她体内的一曝一寒,都会日夜交替来袭。深夜寒毒作祟,冷到极致,寒冰彻骨,陷入昏迷。白日热毒反攻,她的身体许会逐渐恢复温度。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仅如此,她日后哪怕醒转,也是不能复原。但凡失血或体弱,寒热两毒都会数倍发作,随时可能长眠不醒。”

    眼见阿龙听到此处,面色惨白,“剑仙”于心不忍,轻轻补了一言:“只盼遭遇你二师伯,或许他有良策。”

    阿龙闻言痛极,连连点头,只盼有幸得遇“花仙”。

    “剑仙”看着阿龙,想着爱子奇山,心中又是一颤:“她晶莹剔透,冰雪聪明。不知何方人士,芳名何许?”

    阿龙一脸羞涩,与往日的冲天豪气大相径庭:“这个,这个……,回禀师伯,阿龙全然不知。”

    眼望阿龙,“剑仙”陡然想起爱子年少初恋之时,也是这般模样,更是一脸忧伤:“瑞雪罩青山,霜华雾漫天。荡我一青丝,结你千千缘。”

    眼见羞煞少年郎,“剑仙”又道:“我问她名姓,只想将她留在蜀陵,或许便能救她性命。”

第六十五章 谁谓荼苦

    阿龙感激至深,心中却想:“我若将她留下,大师伯必将耗费真气为她疗伤。www.uu234.cc他爱子新丧,我怎忍心雪上加霜?再说,蜀陵仙宫乃蜀陵剑派清修圣地,从不留宿外人,何况她是个异族女子?”

    念及于此,急忙躬身施礼:“多谢师伯体恤!阿龙不敢坏我蜀山清规,但请大师伯教我如何融合寒热两毒,阿龙日后也好为她疗伤。”

    “剑仙”闻言点头,将她置于一块青石之上,与她双掌相对,一边运功,一边与阿龙诠释:“阿龙所要做的,不是长驱直入,将劈风真气汇入她体内;而是用你劈风真气,作为流通载体,打通她周身血脉,促进她良性循环,消融她寒热两毒,让她形成自身寒热融通机制。”

    “剑仙”循循教导:“你的劈风真气,须从她左掌入,缓缓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带动她周身血脉,再从右掌徐徐流出。如此融会贯通,循环往复。”

    足足教授一个时辰,只觉青荷五内热毒渐散,体表温度渐暖,“剑仙”才略有放心,沉声说道:“阿龙执意带她走,我也不强留。我这里还有三粒“蜀陵雪莲子”,每日服用一粒,对于驱寒解热,自是大有裨益。”

    阿龙毕恭毕敬接过丹药,和着雪水喂她服下一颗。

    “剑仙”神色凝重:“师伯是过来人,你的苦衷,我感同身受。事到如今,不得不劝你一言:英雄逐鹿遍地有,一世知己却难求。是非成败空余恨,一颗真心方久长。”他边说着话,边看向东方,念着爱妻爱子,眼中噙满泪水。

    阿龙惭愧至极,急忙将青荷抱起:“阿龙受教。”

    虽是不舍,终要洒泪分别。阿龙对“剑仙”拜了数拜,转身含泪奔下蜀陵山,寻到白龙马,奔着西北神农顶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途中低头看她,岁有了一丝暖意,依然面色如雪,不觉忧心烈烈。忽觉身后有异,回身观瞧,空无一人。

    深觉诧异,陡然又想起相助奇山的黑衣大汉,更是满心疑惑:“会不会就是他?他究竟何许人也?看他年纪,几近而立;看他身法,精熟“凌空奔月”,看他剑法,却是“四大皆空剑”;看他掌法,便是“四空五明掌”。他分明是桂国空明派弟子,不知是那位前辈高足?”

    转念又想:“倘若是他,我自能轻易发现。可是身后跟踪之人,武功奇高,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沉吟片刻:“或许是我

    过度劳累,过度紧张,是尔草木皆兵。”

    一路驰骋,他念着西蜀,念着卓云,忧心如焚;一路纵横,他心念青荷,又痛又悔,不知如何解脱。

    正自奔行,忽闻前方激烈打斗之声,但见一男一女,各持“枫叶铲”、“枫叶扇”将一紫衣女子围困当中。三人杀得风云骤起,黄沙满地。仔细再看,方才辨出,作恶的分明是“赤碧二子”。

    阿龙登时大怒:““赤碧二子”在东吴为非作歹,尚可眼不见心不乱,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跑到西蜀为祸作乱,我岂能袖手旁观?”

    再看紫衣女子,俊眼修眉,容色绝丽,使得却是“神农点苍剑法”,武功虽是上乘,奈何寡不敌众,早已招架不住,只是勉力苦撑。

    “碧枫子”显见还不知寒开罹难,一声娇笑:“嫂夫人,师兄想你呢。不妨和我们速速回吴,打道回府。”

    紫衣女子剑法凌乱,却口齿伶俐:““碧枫子”,你想他,赶紧回转,休要对我纠缠。”

    “碧枫子”又是一声娇笑:“我有自知之明,嫂夫人聪明绝顶,美颜绝伦,师兄只爱嫂夫人一个,怎会将我放在眼里?不要说我,便是倾国倾城的蓝妹妹,师兄也不过只是玩玩。依我之见,嫂夫人不如尽弃前嫌,师兄更会爱如至宝。”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你既有自知之明,就快快闪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赤枫子”难得耐下一回性子,倾力劝解:“师兄确是待嫂夫人一片真心。嫂夫人跳崖,他伤心欲绝。后来猜到嫂夫人诈死,不怒反喜,又派出各路人马,四处追寻,嫂夫人多少也该体恤他良苦用心。”

    “赤碧二子”话虽说的和缓,手上力度却是不减,“枫叶铲”、“枫叶扇”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眼见“赤碧二子”出手愈来愈狠辣,紫衣女子力不能支,阿龙更不迟疑,左手一扬,追风菱针,骇如电闪,破空而出。

    阿龙何等神功?“赤碧二子”如何抵挡得住?自不必说,当即中针。总算阿龙手下留情,未伤他们性命。

    二人强忍针痛,回头一看,但见阿龙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二人同时一声惊叫:“龙妖!”登时如惊弓之鸟,夺命奔逃。

    紫衣女子感激不尽,对着阿龙远远拜了数拜,也是落荒而去。

    阿龙心系国难,继续策马急行。

    眼看夕阳西下,怀中她的身体越来越僵冷。只觉心下忧急:“大师伯说过,每到夜幕降临,她的体温都会急剧下降。”如此一想,心痛至极:“她也许今日睡去,再不会醒来。”

    想到她九死一生,只觉痛彻骨髓。强忍热泪,更觉旧痛重归,另一番滋味。这种悲痛,远远超过从前,只剩更痛更悔。

    不知何故,总觉身后一道身影快似飘风,如影随形。回头相望,却是了无踪影。心下暗奇:“究竟是谁?”又想起空明派的黑衣大汉,更是诧异不已:“难道是他?还是放不下牵挂?”

    纵马绕下一座高崖,飞至一片芦苇塘。眼望蒹霞苍苍,只觉我心茫茫。忽见不远处石崖之下,衣衫随风飘荡,看那颜色,似是西蜀将士军服。心下一惊,极奔而至。

    左手抱定青荷,右手将那将士翻过身来,定睛再看,大惊失色,却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殷声,早已重伤昏迷。

    阿龙满怀不祥预感,更觉满心忧患:“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蜀东南大军,难道遭了不测?”

    急忙放下青荷,抱起殷声。抬头望望上方高崖,殷声似从崖顶摔落,双腿齐断,伤势沉重,命在旦夕。

    阿龙更不怠慢,伸出双掌,气运丹田,为他运功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殷声才幽幽缓上一口气,睁开双眼,看清是阿龙,心中一喜,继而一忧:“大将军……!末将……无能!末将……本来……,已经……从卓星处……抢回……兵符……。哪料……,“赤碧二子”……恶毒……,兵符……又被……他们……夺走……!”言未毕,一歪头又晕死过去。

    阿龙心急如焚,再望高崖,心中暗想:“他必是从卓星处抢回兵符,舍命跳崖。不料“赤碧二子”恰好追至,渔翁得利。”

    转念一想,倒抽一口冷气:“东吴还有的五万精兵,驻扎在蜀东北边境。统帅樊琪,更是磨刀霍霍,虎视眈眈。他派“赤碧二子”盗取兵符,自是为了偷调我西蜀大军。二人既然已经得手,定会乔装改扮,手持兵符,谎称蜀东南城池失守,恳请蜀东北出兵相救。如此一来,蜀东北防线空虚,樊琪大军便可乘虚而入。”

    如此一想,忧心烈烈。再不犹疑,便欲带着殷声、青荷急奔蜀东北营盘。

    哪料到,转头再找青荷,不由大惊失色。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的身侧,哪里还有青荷?

第六十六章 奇者妙想

    是谁?武功如此出神入化?

    是谁?心思如此阴险诡诈?

    是谁?行事如此绝世奇葩?

    博赢?寒波?“赤枫子”?“碧枫子”?嘉王?卓星?

    不过瞬间,他一一否决。www.uu234.cc他们根本没有这么高的武功。

    的确,这世间,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身边劫走青荷之人,寥寥无几。

    阿龙痛到极处,忽生期望:“会不会是二师伯?”当即否定:“二师伯虽生性顽劣,却极有分寸,对我更是疼爱有加。他若出手相救,自然和我明言。怎能不顾我伤痛,两次劫她而去?”

    左思右想,悲愤至极:“难道是他?她的父亲?我的师兄?只为解当年之恨,不惜利用女儿要挟于我?”

    如此一想,心惊胆寒:“倘若当真如此,我若不肯不受制于人,她岂非必死无疑!”念着青荷,只觉又悲又痛:“她身中寒冰热毒,便是我肯受制于人,也未必能完好如初!”

    苦思冥想,又觉不合逻辑,恨不得推翻自己:“他当真如此歹毒?不惜以女儿性命作赌注?我如此猜疑,毫无可信度。可是,若非是他,还能有谁?”

    没了青荷,只觉万念俱灰,痛彻骨髓:“当真如此巧合?如此事与愿违?事事与我作对!你若奢求,偏偏不肯给!你若相拒,定将不期而遇!”

    阿龙痴痴地抱着昏迷的殷声,呆呆地站在当地,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心向何处。十七年来,他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苦痛无边,悔恨无限,不愿谋断。他明知道应该抛却一切,迎刃而战,却不愿醒悟,不愿抬头,不愿前走。

    寒风洗涤他的身心,冷雪切割他的肌肤,他一无所知,直到全身都被冰冷浸透,心下反而有些释然:“她临死之时,也是这般寒冷,她所受的一切,我应该坦然接受。”

    连续两日大雪,终于停歇。一轮圆月,浮现天边,红云初生,好似染满鲜血。是了,那是死亡之月,那是愤怒之月。

    阿龙已不知什么叫做痛:“幸而她死了。倘若她活着,心里应该只有痛苦,那是我带给她的痛苦。倘若她活着,心里应该只有愤怒,那是她对我的愤怒。她本可以好好活着,哪怕跟着博赢,哪怕跟着天玑,哪怕跟着紫遥,哪怕跟着路人,只要别遇上我。可是,她偏偏遇上了我。她死了,都是我的错。一切无可逆转,只剩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呼吸,找回自己,咬咬牙,狠狠心,满怀无尽苦痛,抱起殷声,奔着蜀东南大营方向,策马疾

    驰而去。

    果然,距大营数十里处,便见尘沙滚滚,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迎面开来。阿龙不敢怠慢,催马上前。

    为首一员大将,二十出头,虎背熊腰,雄姿英发,一见阿龙,飞身下马,倒身便拜:“末将参见大将军!”

    来人正是心腹爱将川纵,他与巴横、秦峰,号称“秦巴三横”,皆是阿龙一手提拔,文武双全,能征惯战。尤其是主帅巴横,帷幄有筹,宿练有序,御军有法,治兵有方。十数年来,固守长江天险,将蜀东北水路门户防得固若金汤。

    阿龙将手中殷声交给兵士救护,急问川纵:“川弟率军前往何处?”

    川纵插手施礼:“启禀大将军,蜀东南殷帅全线告急!巴将军万不得已,分出一半兵马,令末将火速出兵,前去救援。”

    阿龙急问:“蜀东南谁来报信?川弟可熟识?”

    川纵回禀:“来人末将不识,但有兵符为信。”

    阿龙急道:“川弟有所不知,卓星作乱,“赤碧二子”趁火打劫,蜀东南兵符已落敌手。”

    川纵闻言,跌足说道:“啊呀不好!末将险些上了贼人恶当!多亏大将军来的及时,如若不然,我东北边防,岂非全盘遭殃?”

    阿龙蹙眉说道:“正是!敌人奸诈异常,防不胜防。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你我不得有半分马虎,否则定将万劫不复。”

    川纵连连点头:“末将谨记在心。”更不敢怠慢,便欲指挥大军后队变前队,掉头回归营盘。

    阿龙略一沉吟,又说:“既然樊琪使诈,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现下,“赤碧二子”必是回吴报信去了,你且将一万大军悄悄布置在夔门谷地,只让樊琪以为大军已奔赴东南前线。待他信以为真,深入我之腹地,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川纵闻言大喜:“大将军妙算神机!转瞬之间,便化腐朽为神奇!”当下领命而去。

    阿龙更不怠慢,直奔蜀东北营盘。

    及至军营,但见一队精兵,旌旗招展,号带飘扬,电掣而至。为首两将,年过而立,身形彪悍,相貌英朗,好不威风。却是蜀东北主帅巴横、副帅秦峰,率领众将迎出大帐。

    归至帐中,阿龙便道:“樊琪如此使诈,近日必将出兵蜀东北。本帅现已安排川纵一万精兵埋伏在夔门谷地。巴将军主营大军更须坚壁清垒,防患未然。最近三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亲守大营。众位将军谨记,无论樊琪如何相激,莫要中他奸计,只要坚守阵地,磨他锐气。我以天险

    为据,但凡拒不出兵,樊琪无可奈何。”

    “二将”一脸敬服:“大将军放心,我等谨受命。”

    阿龙沉吟片刻又说:“预计三日之后,我将重归东北大营,你等先行准备。到那时,咱们诱敌深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破樊琪。”

    众将听命,摩拳擦掌,群情激昂。

    正说的兴起,忽闻兵士来报:“启禀大将军,营外来了一位老者,自称伯艺,说有要事求见。”

    阿龙闻言大喜,当即起身:“速速有请!”言毕,大踏步带队迎了出去。

    果然,帐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迎风矗立。

    阿龙笑如十里春风:“不才阿龙,拜见师叔!”

    伯艺亦是满面含笑:“阿龙,你我形同父子,老夫更与你师尊是莫逆之交,何必这般客气!”

    阿龙不胜欢喜:“阿龙幼时便受益师伯,今者师伯不远千里,屈尊往我蜀地,实在不尽感激。”

    伯艺微微一笑:“感激涕零的倒该是老夫,当日若非你出手相助,老夫早已赴阴曹地府。”

    阿龙便问:“当日情急,没能与师叔详谈。师叔不在桂国颐养天年,如何去了东吴?”

    伯艺一声长叹:“说来话长。十年前,我师弟仲声受伏波妖孽孤澜构陷,不幸临难。孤澜窃国,更痴迷武学,最喜窃取他人功力,必然不舍得就此杀之。我找寻十年,不见仲声踪迹。后来寻到些蛛丝马迹,当年桂国之难,似都与寒波有关,我这才会远赴东吴犯险。”

    阿龙闻言忧戚:“原来如此。”

    伯艺话入正题:“老夫闻听吴蜀之战,势不可免,便不远千里,只为替阿龙解忧,兼报活命之恩。论兵法战术,老夫自是不敢班门弄斧。若是军器锻造,却有些心得。”

    阿龙喜不自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得师伯相助,西蜀无忧矣!”

    伯艺甚为谦恭:“不敢不敢。不知阿龙有何需求?老夫也好有的放矢。”

    阿龙急道:“师伯来得正好,阿龙正有急需。师伯定有耳闻,东吴水军精悍,战舰上千,能征惯战,实力远胜于我。西蜀自北鞑之难,城池被破,家园俱毁,百姓只余十一。因我元气大伤,虽倾尽全力,依然兵微将寡。与强吴相比,势不均,力不敌。为抗击北鞑,我等发明“蜀炮”,陆路作战,威力无穷。为抗击东吴,我又用之水战,将炮身固定于长江两岸边坡陡坎之处,只是炮体沉重,不甚灵活,实在影响蜀军战斗力。”

第六十七章 神农悬阁

    伯艺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说:“阿龙才智过人,老夫深感藉慰。老夫对“蜀炮”,也了解一二:以铁为具,如筒状,中实以药,以石子塞其口,旁通一线,用火发之。城塞攻守,野战水战,威力极盛。”

    阿龙谦逊一笑:“师伯高见!阿龙虽才疏学浅,为了水上灵活做战,也是冥思苦想。终于发明一种“竹竿蜀雷”,将“蜀雷”敷于长杆,固定于小艇艇艏。水战之时,小艇冲向敌舰,撞击爆炸。此法虽初见成效,却需改造。”

    伯艺双挑大拇指:“阿龙鬼神奇才,百年难遇!”

    阿龙闻言更显谦逊:“今之东吴,又来犯我边境,更加穷凶极恶,自会吃一堑长一智。我日夜忧思,又生一策:有无可能利用“蜀炮”发射机理,或将发射装置安装“蜀雷”之上,做出一种“发射蜀雷”。如此这般,水上作战,既能炸的快,又能炸的远;既能炸的准,又能炸的狠,还能炸的灵活。”

    伯艺沉思半晌,忽面露喜色:“此法妙不可言!老夫以为,“蜀炮”发射原理,便是装在炮膛内的火药,在引线的引燃下剧烈燃烧,炮膛内气体温度极高,急剧膨胀,将炮弹弹射出去。依此构想,设计“蜀雷”发射装置,也可依仗高压容器,利用压缩空气,助推雷体极速前行,便可重创敌舰。”

    阿龙急道:“师伯奇思妙想!如何用之于实战?”

    伯艺笑道:“老夫曾得南虞储君相邀,游历虞都悦城。少主虞行虽是年纪轻轻,却聪慧过人,曾向老夫请教火器。老夫受他所托,苦心研习数年,颇有心得,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阿龙喜不自胜:“师伯通天彻地,实乃西蜀之万幸!”

    伯艺笑道:“阿龙客气!老夫性喜游走四方,何况弃吴奔蜀,又逃一劫,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二人谈笑风生,稍事休整,携手直奔军器监弩坊署。

    次日凌晨,阿龙满怀牵挂,跨上白龙马,急奔神农顶。

    神农顶位于吴蜀交界之北,巍峨峥嵘,千岩万壑,密布悬潭飞瀑,遍集天下绝美之景。神农派圣地神农阁,巧夺天工,更是稀世之建筑珍品。

    神农阁构思奇妙,设计精巧,依山就势,充分利用绝壁,建在数十丈悬崖峭壁之上,便如悬在半空之中,极尽“悬、奇、巧”之能事。

    远眺神农阁,像一付玲珑剔透的浮雕,镶嵌在万仞峭壁间;近看神农阁,大有鹰击长空、

    凌空欲飞之势。当真“神农悬绝壁,亭阁没云中”。

    阿龙双手捧着神农剑,眼望紫苏,想到奇山英雄盖世,英年早逝,不禁泪眼朦胧,哽咽说道:“掌门师兄临终遗言:以此剑为信,委任苏兄接任下一代掌门。”

    紫苏一见神农剑,便已猜出实情,刹那之间,泪如雨下。跪拜接剑,托在手中,泣不成声。

    交接完毕,阿龙又道:“在下亦奉前掌门之命,接回我家君上。”

    紫苏忙流泪点头:“大将军即来,在下便算完成护君使命,更将师弟完璧归赵。”

    阿龙心事重重:“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君上身边缺少得力干将,恳请掌门人推荐一二。”

    紫苏略一沉吟,含泪说道:“师弟紫艾、紫,师妹紫薇、紫菀,号称“紫荆四贤”,武功高强,侠肝义胆,仁义尊礼,谋略有方;素来胸怀大志,可辅佐之。”

    阿龙终于得见卓云,心下又喜又悲;想到奇山遇险,殷离遭难,更是又痛又悔。

    卓云却在苦修参禅。便似千年老僧,坐于蒲团之上,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无喜无悲。见了阿龙,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阿龙,我不回蜀。如今,你已是蜀君,万千苍生交给你,我也放心。”

    阿龙微微一怔:“君上,我从未答应。蜀君只能是君上。”

    卓云目光散乱:“阿龙,我做蜀君,从头到尾就是错。事到如今,更不应错上加错!”

    阿龙躬身一礼,又道:“君上,人活一世,必须尽其职,负其责,有始有终。人之生存的根本意义,便在尽职尽责。此类人生,才是圆满。便如农夫种好田中黍,织女织好机上布,文人写好天下书,武将护好国之土。君上作为蜀君,“解除内忧外患,保护黎民苍生”便是最大的职责,不容推卸。”

    卓云悲怆说道:“阿龙!十数年来,我一事无成!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群臣将领!愧对黎民苍生!这个蜀君,不做也罢!更何况,你若做蜀君,必能胜任我十倍!”

    阿龙双目如电:“君上!你何必自暴自弃,妄自菲薄?抛开君上天资聪颖,智慧超群不说。世上谁能像君上一般,坚定不移,推行新政?君上只要持之以恒,必能重振西蜀,造福万民。”

    卓云异常苦闷:“不,阿龙!你倡导的新政,我倾之慕之,全力助之。可时至今日,那班老世族,实在又臭又硬,又奸又滑!他们已经磨去我

    最后一丝耐性!我已被彻底拖垮,再也无力招架!”

    阿龙急道:“君上难道不知?这一杖君上打得辛苦,老世族更比君上艰难十倍。如今便是最后的攻坚阶段,比的便是坚持。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赢得长远。不去坚持,唯有倒退百年。”

    卓云痛不欲生:“这些道理,我也明白。我也努力过,我也坚忍过。只是,越是努力,越是坚忍,越看不见起色,越看不见效果。”

    阿龙愤然说道:“那就再努力一回!不独让阿龙,更让西蜀芸芸众生,都能看到!”

    卓云潸潸落泪:“阿龙不必难为我!我本不是英雄!更不是好国君!我唯恐费尽心力,不能造福百姓,却要拖累众生!”

    阿龙闻言,陡然想起被他拖累的奇山、殷声、众将、青荷,不禁又急又怒:“这世间,没有天生的强者,没有生来的赢家!真正的英雄,都是千锤百炼,都要摸爬滚打!才能亡中求生,才能弱中图强,才能败中取胜!”

    卓云油盐不进:“事到如今,大错已成,我回西蜀,于事无补!”

    想到时不我待,耽误一时,不知又要屈死多少将士,阿龙怒极:“君上,我西蜀本有古训,为国君者,连续十日无故不上朝,王室一族族长,便可逼其去祖陵思过。明日凌晨,便是最后期限。阿龙以为,嘉王身为君室族长,谋划这一日,已是望眼欲穿!到那时,只因君上一念之差,多少鲜活的生命,都会变为皑皑白骨!”

    阿龙言毕,飞身而起,出手如电,根本不容卓云反抗,将之抢在手中,夹在腋下。

    卓云想要挣扎,又是惭愧,又是恐慌,何况根本敌不过,只好由他去。

    “紫荆四贤”奉命随行,跟在身后,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如此这般,一行六人急速奔下神农顶。

    黎明时分,行至缘城之东,长江之畔。

    阿龙转身看向“神农四贤”:“诸位贤弟,欲乘索道、渡船,需等到天明时分。君上早朝,刻不容缓。愚兄先行一步,诸君略等片刻。”

    言毕,夹着卓云,腾空而起,飞身跃上,便如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鸟,脚踏横跨两岸索道,健步如飞,转眼之中,消失在破晓。

    紫艾等人看得瞠目结舌:索道之高,封顶去江数十丈;索道之长,沟通两岸数百丈;索道之险,横天连江千层浪!不要说黎明之际伸手不见五指,便是在青天白日,谁有如斯胆量?

第六十八章 破斧蜀宫

    阿龙飞一般奔至蜀玉宫,卓幕早已望眼欲穿,更是不敢怠慢,指挥宫人,请卓云赴内殿更换朝服。

    期间,卓幕更将阿龙悄悄拽至一旁,三言两语,交代殷离之难。阿龙闻听,目眦尽裂,眉发皆张。

    二人正自忧急无限,卓云缓缓走出内殿,将手中龙袍,递至阿龙面前:“阿龙,我说到做到。我再不做什么蜀君。你之贤能远胜于我,蜀君由你来做,最合适不过。”

    阿龙不接龙袍,回转身来,对卓幕轻声说道:“阿幕先赴早朝,君上随后就到。”

    卓幕本自忧心烈烈,但见阿龙泰然自若,心下稍安,携着一步三回头的曼陀,率众退出大殿。

    卓云眼见殿门闭合,才幽幽说道:“阿龙,何必强人所难?我已经说过,再不做蜀君,再不上早朝!”

    阿龙躬身一礼,脸色骤变:“君上难道还嫌爱你之人,伤得不够深?敬你之人,死得不够惨?穷凶之人,出手不够狠?极恶之人,下手不凶残?”

    卓云大吃一惊:“阿龙,何出此言?”

    阿龙深吸一口气,再不隐瞒:“阿龙一直怕君上伤心!君上却从不怕伤人心!事到如今,若想君上回心转意,唯有伤君上一回心!”

    卓云大惊失色:“怎么?”

    阿龙无比沉痛:“数日之前,奇山掌门,身中剧毒,与世长辞!”

    卓云跌坐于地:“阿龙,你说什么?师兄他……,师兄他……!”

    阿龙并不去扶,狠心又道:“不错!一代英豪,奇山掌门,含恨九泉!”

    卓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龙……!”

    阿龙面不改色,含泪又说:“他临终遗言便是:“告诉卓云,做不好蜀君,不要到地下见我”!”

    卓云闻言,痛哭失声:“都怪我一意孤行!我早说过!我不是个好师弟!更不是个好君王!”

    阿龙眼含热泪,哽咽说道:“君上容阿龙说完,便在前日,殷帅以莫须有之罪名,屈死在大缘府冤狱!”

    卓云文言战栗不已,陡然坐直身体:“阿龙,你说什么?殷帅受屈蒙冤,含恨而终?”

    阿龙愤然说道:“不仅仅是殷帅!还有殷声!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君上再若固执己见,一场内乱,在所难免!到那时,无数忠烈,前仆后继,喋血朝野!无数苍生,累累白骨,暴尸荒凉!”

    卓云以手抚膺,勃然大怒,看向琵琶山嘉王

    府方向:“他这般禽兽不如!联合一群饱食终日、误国误民的世族,吃人不吐骨!事到如今,我再不念什么叔侄亲情,定要杀一儆百!”

    阿龙闻言深深一拜:“君上此言,蜀民之幸。君上若想斩奸除佞,匡扶社稷,强国强民,第一件事便是:去上早朝。”

    卓云闻言,顿时又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阿龙,你去吧!说句心里话,你定会做的比我好!”

    阿龙闻言,一声惨笑:“君上怎么还不明白?这世上,能做好蜀君的,只有一人,便是卓云!别人做不了,阿龙更做不好!阿龙是人,不是神!君上难道想不到?这些天,阿龙每日睡不足一个时辰,已经疲累不堪。眼看一个个挚友悲惨离世,已经伤心无极。眼看内忧连累苍生,已经愤慨万分。眼看外患危及家国,已经焦虑无限。阿龙已被逼到绝境!君上还要逼迫阿龙!君上难道不知?如此危急存亡之际,咱们君臣再不同心,便是天神降世,便是天王再生,也是回天乏术!”

    卓云惊惧无限,悔恨无极:“阿龙!”

    阿龙心知有盼,缓缓坐到卓云身畔,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敦敦教诲,如同剥茧抽丝:“君上,我知你痛失至爱,心下愁苦。只是,人这一生,不知要走过多少风雨,历尽多少沧桑,遭遇多少坎坷,忍受多少离别!

    阿龙三岁之时,北鞑大举南侵,华南陷入旷古未有之征战。

    当时我蜀人本安居乐业,不思战事。哪料北鞑灭绝人性,心比蛇蝎毒,性比豺狼残。这些禽兽,假扮我蜀民,小股分批入关。一旦得手,烧杀抢夺,疯狂屠城!无辜百姓,屠杀殆尽!所过之处,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所到之处,炊烟不生,鸡犬不留!冲天火光,百里可见!遍地伏尸,数以千万!

    那时阿龙虽然只有三岁,却永远忘不了!父母为了逃避屠城的禽兽,抱着我们姐弟,义无反顾,跃入波浪滔天的长江!

    江水奔流怒吼,父母倾力挣扎。阿龙眼睁睁看着母亲怀抱着长姐,挣命游到江心,两人双双被巨浪打翻。阿龙来不及一声哭喊,她们便被卷进万恶不赦的深渊!

    父亲强忍悲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至江畔,将我举过头顶,推上江岸。便在此时,巨浪翻转而来,将他打沉下去,再也未能浮起。

    君上能想象么?三岁的我,三日三夜,枯坐岸边,只盼上天垂怜,还我父母长姐,回到我身边。”

    说到此处,阿龙哽咽

    ,几不能语。

    卓云泪如泉涌,无语凝滞:“阿龙,你说的我都经历过。我自己的三位兄长,都因抗鞑战死沙场。北鞑入侵之前,我西蜀一千六百万苍生,何其安乐?北鞑撤兵之时,丧生百姓十之有九,余下人口仅剩百万。那时的蜀西,当真是“百里无人烟,余者进深山”。”

    阿龙奋力平息定气,依然无法平静:“君上!我西蜀一千五百万苍生,就那般化成斑斑白骨!君上!我们失去国土、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何其惨烈?豺狼烧杀抢掠、肆意杀戮、疯狂抢夺,何其凶残?

    但是,我们面对灭顶之灾,难道只会逃避?只会妥协?只会哭泣?

    我们可以怒骂侵略者,仇视掠夺者,痛恨杀戮者。可是,痛定思痛,必须明白:优胜略汰,弱肉强食,便是自然法则。

    这法则虽然残酷,虽然不公,虽然无耻,我们却无力更改!若想让国土不被践踏,亲人不被屠杀,子孙不被奴役,唯有自身强大!

    君上想过没有?君上不想做国君,一心想回神农阁练剑,以求一生清闲。可是,倘若东吴进犯,北鞑入侵,神农阁能否保全?那时候的君上,如何习武练剑,如何自在清闲?

    阿龙之投笔从戎,是因为阿龙看不得沃野天府,遍地白骨!忍不了北鞑铁蹄,灭我种族!见不得千万苍生,血洗受戮!受不得千里蜀地,无人无户!

    阿龙知道,君上之为君,自然也是容不得外族入侵,种族屠戮,奸佞当道,国弱民衰。

    如今的蜀国,内忧,如狼似虎;外患,更似洪水猛兽。以一人之力敌之,犹如螳臂当车,蚁搬山岳。合众人之力敌之,则是众志成城,无坚不摧。

    君上!北鞑亡我之心不死,东吴死我之心不亡!若想解我西蜀内忧外患,必须君臣齐心,万民一心,同仇敌忾!

    时至今下,只有君上在内稳定朝纲,阿龙在外不受奸人构陷,才能率众鏖战疆场。只有阿龙驻守边防,令其固若金汤,君上才能稳坐朝堂,推行新政,我西蜀才有望国富民强!”

    卓云紧紧拉住阿龙的手,声泪俱下:“阿龙,你的良苦用心,我已明白!我即刻更换朝服,上朝理政。”

    阿龙泪如泉涌,跪地叩拜:“君上,此乃蜀国之幸,万民之福!”

    卓云陡然双目充血:“今日,阿龙定要全力助我,铲除奸佞,废王罢相,为我殷帅,为我西蜀将士,绝地反击!”

第六十九章 卧榻娇荷

    阿龙闻言,面色凝重,又是躬身一礼:“君上,铲奸除佞,鏖战世族,是场攻坚战,更是持久战。www.uu234.cc不能心存侥幸,不宜急于求成,不可掉以轻心。既然任重道远,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卓云急问:“阿龙,依你之见,如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阿龙目光坚定:“君上可分五步走:第一,低调行事,稳住劲敌;第二,顺应民意,争取民心;第三,明察暗访,调查取证;第四,观敌破绽,诱敌深入;第五,适时出击,一招制敌。”

    卓云点头:“阿龙之言,字字锱铢,我记下了。”

    阿龙又道:“为今之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卓云便道:“是了,我必须猜到嘉王下一步行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依我看来,嘉王定欲在你我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阿龙连连点头:“君上圣明。嘉王此人城府极深,大好时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更是谨小慎微,极少用险。以阿龙之见,此次陷害殷帅,卓星必是主谋。虽是如此,嘉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他蓄谋已久,必会孤注一掷,全力出击。”

    卓云点头:“不错!我须诱敌深入,才好一招制敌。”

    阿龙又说:“以阿龙之见,君上出宫整整十日,嘉王不曾出手抢占蜀玉宫,定是在坐等最佳战机。”

    卓云闻言诧异不已:“最佳战机?”

    阿龙点头:“正是!他一是坐盼蜀吴战事,二是静候滇黔之兵。”

    卓云更是诧异:“他坐盼蜀吴之战,倒在我意料之中。西蜀兵权虽在你我之手,可兵力十分有限,蜀吴战事一起,定然捉襟见肘。嘉王定将求之不得,必将全力出击。只是,他与滇君却无生死之交,滇君怎会出兵相助?”

    阿龙详解:“滇君是否相助,不在交情过命,而在有利可图。滇君昏聩无能,幸而其三弟知乐睿智聪颖,能征惯战,深得军心。滇君却不知爱护,反而视为眼中钉,急欲根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嘉王投其所好,与之交好,意在私下借兵,并会乘机许诺,为滇君除去知乐。如此一来,嘉王得雄兵,滇君绝后患,二人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卓云点头:“阿龙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嘉王定已与滇君互通款曲,战事一起,滇兵一到,嘉王便会骇电出击。”

    阿龙点头:“正是如此。为今之计,知乐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卓云忙道:“知

    乐此人,我甚敬服,能否深交之,为我所用?”

    阿龙满面赞许:“君上圣明!阿龙也是此意。昔日抗鞑,阿龙曾与知乐并肩作战,数次救他性命,结下过命之交。据阿龙私下打探,滇君极有可能派知乐赴蜀,旨在借嘉王之手,永绝后患。”

    卓云面色凝重:“既然如此,我须提前准备,防患未然。”

    阿龙点头称是:“君上放心,阿龙定会暗中派遣线人,与知乐互通有无。”

    卓云略有安心,依然恨恨不已:“嘉王既然蠢蠢欲动,咱们也要引蛇出洞。”

    阿龙略一沉吟:“依阿龙之见,今日早朝,嘉王必会提议借兵颠黔,君上不必犹疑,只管许诺。日后便能将计就计,与知乐里应外合,待嘉王图穷匕见,君上一举除之。”

    卓云大喜:“正是。阿龙,为时不早,咱们速速去上早朝!”

    不料阿龙却躬身一礼:“阿龙今日告假,便不去早朝。君上才高八斗,能为远在阿龙之上,定能决胜千里。”

    卓云闻听,心中顿时没了着落:“阿龙,你无端抛下我,是为何故?”

    阿龙憔悴顿显:“君上,为今之计,需让嘉王放松警惕,不妨做些假象,让他觉得咱们君臣生了隔阂,彼此猜忌。何况,阿龙已经十日十夜不曾安睡。现下与君上说话,只是强打精神。更何况,东吴大军,十万铁骑,虎视眈眈,不日必将进犯。北鞑禽兽,狼子野心,无一日不觊觎南华。我蜀东兵马若有半分失利,蜀吴防线,必将毁于一旦。到那时,长江天险,不堪一击。倘若北鞑趁火打劫,与东吴两面夹击,令我腹背受敌,不要说西蜀,便是整个南华,危如累卵。阿龙休整片刻,即刻起身,奔赴蜀东北前线,解我边境之危。”

    卓云心上一痛,满面忧戚:“阿龙,你放心去吧。只是奔赴蜀东边疆,险上加险,定要小心为上。”

    阿龙微微一笑:“君上放心,阿龙自会小心。阿龙更是仔细计算过,滇兵之兵赴蜀,大约需要十日之期。在此期间,若无意外,阿龙必能大败樊琪。待阿龙回转蜀都,便是知乐赴蜀之时,阿龙正好适时相助君上。”

    卓云点头,横下一颗心:“阿龙只管安心去,我今日答应你,定会倾尽全力,独当一面,不遗余力。”

    阿龙依然不放心,沉吟片刻又说:“阿龙临行再多说一言:“神农四贤”,都是君上同门;卓幕驸马,可信可任。嘉王虽是阴险,却能爱子如命,卓幕是他一大软肋。君上若求十日平安,必与卓

    幕、“四贤”同食同寝,寸步不离。”

    言毕,拜别卓云,回转龙府。

    阿黑早已在府门翘首以待,眼见阿龙归来,喜上眉梢,急忙打开龙府机关,满面欢颜:“阿黑已备好早膳,请大将军速速用餐。”

    阿龙素来勤政,从早到晚都在政事堂办公,龙府人丁稀少,多亏有个阿黑护院。为了安全起见,阿龙设了太极八卦阵法,闲人免入。

    一番狼吞虎咽,更觉身心疲惫,困顿至极,二话不说,奔向卧榻。

    这一奔,奔得大吃一惊,热血沸腾!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卧榻之上,却是他人安眠!

    竹床之上,传来心悦荷香!

    安眠的不是别人,悦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凝聚悲欢离合,那个汇集爱恨情仇的小可人儿!

    床上,她正酣然入睡:眉如柳,颜如玉,容颜绝美,体态娇羞。真真是:“娇荷波上卧,媚莲池中悬;嫦娥瑶池睡,洛神竹榻眠;芙蕖初出水,菡萏含妖蕊;柔枕鸳鸯锦,香飘并蒂醉。”

    他只当是在做梦:“究竟是谁?如此深不可测?让她离奇重现?如此折磨她,救护她,利用她,只为欲擒故纵?只为引诱于我?”

    他虽疑神疑鬼,却不胜欢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何必想那么长远?只要她还活着,便是天塌地陷,便是海枯石烂,于我也是喜乐无极限!”

    欣喜若狂,身心滚烫。积压的爱欲不可遏制,经久的火热一触即发。他颤抖着双手,便似抱过千万次,便似爱过千万回,将她拥入怀中。

    忽觉被硬硬的一硌,低头一看,不由一惊: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一物,居然是那把她最心爱的弹弓!他心中猛地一痛,想帮她取下来,又于心不忍,微微一笑,索性由着她去。

    她虽触手冰寒,却再不僵硬,更觉娇躯柔软,吐气如兰。他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拥抱的这一刻,滚烫与冰寒相连,狂热与静谧为伴,稳重与顽皮共生,强势与娇弱同眠。

    热吻的那一切,更激发他狂热的呼吸,狂热的痴迷,颠倒的梦想,颠倒的爱欲。

    她微笑着迎接一切,面上泛起红潮,似雨润的春桃,烟笼的夏芍,似秋实的傲娇,似冬雪的妖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略有清醒。拥抱她娇躯玉体,触摸她的冰肌雪肤,更觉得她触手冰寒,恍然不似在人间。

第七十章 灵狐惹祸

    缘城号称“温泉之都”,汤泉密布。www.uu234.cc他满心怜惜,再顾不上温存,急忙将她抱至后院一眼温泉,与她沐浴暖身。

    浸在泉中,小可人儿终于醒转,躺在他怀中,柔弱无骨,娇羞无限。一张荷花美颜向着他,一双星光水眸看着他,心中、面上、眼里全是笑意:“大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冲浪?”

    他从未冲过浪,只觉此言此举古怪离奇:“西蜀没有海,如何冲浪?”

    她倒是好极好说话:“既然不能冲浪,咱们便去踢球。”

    他闻言更是惊诧:“踢球?没踢过!不如你来教教我?”

    她一笑莞尔:“教你倒是容易,只是先需建个球场。可惜缘城地形起伏,用地局促,削山造地,怕你不乐意。”

    他笑得星光璀璨:“既然球场建着不易,不如给你做个秋千?”

    她闻言大喜:“此想甚合我意!”

    他口中急问:“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甚是怀旧:“只盼和从前咱家那个一模一样:高高的,大大的,咱们一起荡,穿云奔雾,荡到最高处,便能一眼望到家乡。”

    他欢喜无限,热拥热吻,意乱情迷:“你只管放心,秋千明日便做,现下咱们先在汤泉尽欢!”

    一拥一吻皆战栗,一呼一吸皆欢愉。

    她喜之乐之,燕语莺啼,游鱼般翻转,灵巧至极,妙不可言。

    有生以来,他从未享受过如此爱欲。只觉她的身体,柔的像一汪水,软的向一团棉,嫩的像一朵花,甜的像一杯蜜。绝世欢愉,无限蔓延。如醉如痴,心旷神怡,更是乐此不疲。

    好梦尚未觉醒,忽闻泉外有声,有人小扣后院竹门,快步奔到温泉之侧,却是阿黑轻声说道:“大将军,午膳已经备好,……”

    阿黑不料,如此迤逦风光,被他不经意间撞上,当真千古奇观,不可想象,只惊得捏呆呆发愣:

    一向洁身自好的大将军,居然与一个绝色美人,在温泉之中相拥而眠!

    阿龙尚可,阿黑早已无地自容,更是悔之晚矣,再不敢相扰,急转身奔回前院。

    好梦惊醒,已是正午,美梦虽未成真,可人儿却在怀中。他久久凝视着她,恍然还在梦中。

    百般恩爱,恋恋不舍,终于出浴,起身为两人穿衣,喂汤喂水喂丹药,忙得脚不沾地。

    阿龙素来豪爽,何况阿黑是他最贴心体己之人。事到如今,何须遮遮掩掩?急唤

    阿黑进房,直言不讳:“这是我新纳的小妾,以后便是咱们龙家的小夫人。”

    此言一出,只觉积压十日的郁闷悲情,彻底释放,登时豁然开朗。心中更道:“她虽出身北鞑,却不过二八年华,心思更会千变万化。只要我娶她爱她,言传身教,现身说法,她耳濡目染,难道不会脱胎换骨?到那时,说不定便有望白头相守,天长地久。”

    阿黑早已喜不自禁:“大将军早该成家立室,绵延子嗣,此举实在可喜可贺,阿黑早已望眼欲穿!”

    心中暗道:“跟随大将军十年,从未见他如此喜欢。也不知这美人从何得来?大将军初进门时,愁容满面;如今佳人在怀,如沐春风。前后一人,判若两然。想来,小夫人是他极其心爱。也难怪,如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便是天大的英雄,也要沉湎其中。”

    阿龙朗声大笑:“阿黑,我倒要恭喜你,娶妻生子,终于可以如愿。”

    原来,阿黑是战争孤儿,为阿龙所救。他对主人极是衷心,虽早有心上人,却立下重誓:“主人不成婚,阿黑不娶亲。”

    阿黑登时满面羞惭:“待喝过大将军喜酒,亲见大将军入了洞房,阿黑再生此想,也不为迟。”

    阿龙满面喜色:“这次征战,你不必跟在我身边。小夫人身中寒热两毒,需你每日喂她汤药,好生照料。阿黑切记,她生性顽皮,倘若醒转,定要对她严加管教。尤其把好龙府机关,以免她惹祸生非。”

    阿黑心知事关重大,诺诺连声:“大将军只管放心去,阿黑定不辱使命。”

    阿龙新添佳人,欢喜无限。临行之时,只觉不舍,满心眷恋。十七年来,何曾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怔怔望了她半晌,不忍离去。灵机一动,狠心将她翻转过来,凝神看了一回背心,登时神色黯然。

    苍狼白鹿向天问,生死不忘家国恨。别有幽愁暗恨生,咬牙坚忍走出门。

    阿龙爱惜白龙马,念它跟着自己十日辗转,精疲力竭,不忍再骑,索性又换了一匹火龙驹。

    他前脚一走,阿黑便在后楼絮叨不止:“虽说蜀犬吠日,今日却艳阳高照。这般看来,时局逆转,我们将军府,转眼就能添丁进口。照这速度,生他十个小太阳,不在话下。”

    遵照阿龙吩咐,悉心照料青荷左右。一切料理停当,她仍不见醒转。略一沉思,索性收拾银两,走路出门,打算去蜀锦坊,给睡美人买身蜀锦衣裙。

    哪料乐极生悲,刚刚跨出府门,便遭遇不测风云:与一位冤家对头不期而遇。

    但见来人,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玉颜冷傲,峨眉淡扫;风姿绰约,霸气彰显;富贵不可逼视,凛然不可侵犯。

    曼陀站在将军府前,昂昂乎不可一世,又有一班人马前呼后拥,龙府的冷清和寒酸毕现。

    实际上,将阿龙府邸称为将军府,实在有点儿牵强不过普普通通的民居罢了:运用“筑台”、“悬挑”、“吊脚”、“梭厢”、“爬山”,建成前后两座底部架空的干阑式吊脚悬楼。

    说句实话,除了选址居高临下,布局依山就势,院落巧妙绿化,建筑天人合一,其余实在无他。更与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龙大将军,极不相匹。难怪无数红粉佳人,虽然对他的人痴心不改,却对进他的府望而却步。

    一句话,这质朴的府邸,足以让高贵的公主,失了喜气,多了怒气。

    曼陀眼望府门,盛气凌人,质问阿黑:“你们大将军因何不上早朝?却只顾回府睡觉?”

    阿黑素知曼陀骄横霸道,向来敬而远之。奈何今日晦气,避之不及,更是不敢丝毫怠慢,毕恭毕敬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对答如流:“启禀公主殿下,大将军心念战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早已奔赴前敌。”

    曼陀恨恨看着阿黑,心中暗骂:“刚刚迎回卓云,不知小心安抚,反而以下犯上,将他骂个狗血淋头!这般外患内忧,他却恃才放旷,恃功而骄,藐视君威,蔑视君颜!当真作死的节奏!”

    阿黑眼见曼陀怒容满面,唯恐殃及池鱼,跪在地上,两眼发黑。忽见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骇电一般窜了过来,极尽顽皮,极尽灵巧。

    原来,曼陀最喜豢养宠物。也难怪,她这灵狐实在可爱,毛皮雪白,闪光发亮;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小小身躯,活灵活现。

    不知何故,一向听话的小灵狐,居然自作主张,张开四只小脚爪,闪电般冲进院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居室吊脚楼。

    曼陀不料会有此举,大惊失色,在府门接连打了数声唿哨,小灵狐居然鬼迷心窍,对主人的殷切感召,充耳不闻。

    曼陀急怒交加,银牙紧咬,毕竟心念小灵狐,索性不管不顾,一跃而入,冲进龙府。

    阿黑唯恐公主眨眼被乱箭射成刺猬,和灵狐成双配对,惊急之下,一跃而起,转动机括,关闭府内机关。

第七十一章 曼陀之毒

    曼陀侧耳倾听,吊脚楼寂静无声。UU小说接连找了书房、客房、厨房、餐房,百寻未果,徒劳无功。事到如今,只剩下一处不曾观望。

    她心恨龙帆,更加肆无忌惮,急匆匆跨进卧房。

    登时,荷香四溢,莲香扑鼻。再向床榻望去,更是震惊在当地。

    竹床榻上,蜀锦被下,赫然躺着一位绝世美姬。

    再看背主叛逃的小灵狐,居然沉湎美色,一头扎进美人儿被窝,激情热吻燃似火。

    曼陀勃然大怒:“阿黑!此乃何人?”

    阿黑心念:“南无阿弥佗佛,怕什么来什么。”无可奈何,急速跟进,诚惶诚恐:“启禀公主殿下,此乃我家小夫人!”

    曼陀闻言矗立床头良久,气得浑身发抖。仔细端详那个只有在沉睡中,才肯安安静静的小美人,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心中暗恨:“好一个闭月羞花的小狐媚!好一个沉鱼落雁的小妖精!龙帆也忒色胆包天!此等危急存亡之秋,不思忠心护主,反而见色忘义,金屋藏娇!”

    怒极恨极,灵光一闪,心生一计:“天助我也!一个淫贼!一个妖精!虽是可恨,更是可喜可贺!我正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苦无罪证,一番左顾右盼,一只“云头锦履”映入眼帘。

    那正是阿龙为青荷限量抢购的吴国特产,以吴绫、越帛为履面,其履底薄,履帮浅,轻巧便利,翘头做成风头,极是玲珑小巧。

    曼陀一声怒喝:“什么小夫人?分明是个东吴奸细!蜀吴势不两立!哪容东吴妖精媚惑人心?”急转身形,冲门外一声大喝:“来人!”

    刹那之间,十数个训练有素侍卫,一拥而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列两厢。

    曼陀方欲发号施令,龙帆那不怒而威的脸,呈现眼前,生生让她打了数个寒颤。强压下恐惧,高声喝问:“本宫且问,以我蜀国律法,敌国奸细,如何处置?”

    一个彪形大汉,面露机警,插手上前回禀:“启禀公主殿下,但凡敌国奸细,轻者发落蜀茶坊、蜀酒坊、蜀锦苑、蜀陶园,老老实实为我西蜀做苦工;重者收监入狱,枭首示众。”

    曼陀闻言满面欢颜,双目连转数圈,脑瓜筋都要飞上云端:“仅仅让这吴国妖精风吹雨打,千人踩万人踏,又有何用?倘若将其收监,才是我之所愿!且问,什么叫做牢狱?阴曹地府,不及其万一!那些狱卒,个个如饥

    似渴,个个如狼似虎!她只要入狱,便是不被砍头,一样不能幸免,定会被千人跨万人骑。到那时,龙帆不仅痛彻心扉,更要容颜扫地。”

    刚欲发号施令,双目突然定格,眼望青荷脖颈,大吃一惊:“怎么?玉笛!”

    死盯玉笛,惊诧至极;杀荷之心,更加坚定不移。强压占有欲,急忙沉声静气,一声吩咐:“如此非常时期,如何容得下吴国奸细?乐都,速速将这吴国妖精,抬到大缘府!”

    阿黑无限恐慌,心中暗想:“从我初识主人至今,从未见他近过女色。今日,他却对小夫人爱如至宝,肌肤相亲,同浴同眠!临行之时,更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何等深情厚意?”

    如是一想,悔恨交加:“是我一时疏忽,有负主人重托!可我怎料她一国此公主,如此凶残诡诈?如此心黑手辣?早知如此,方才应该豁出去,不该闭合龙府八卦,哪怕将她射成刺猬,总好过殃及我家女主。”

    恨极怒极,急声说道:“公主殿下,如何瞪眼说瞎话?她怎会是吴国奸细?公主若想动她,不如去找大将军说话。”

    曼陀指了指床头那双“云头锦履”,圆睁凤目:“放肆!你说不是,又有何用?这就是物证!乐都,将它收好,稍后呈献给府尹汶强!毋庸置疑,她就是吴国奸细!须依我蜀国法度,严惩不贷!”

    阿黑心里只想杀人,腿上只能长跪:“公主殿下!她绝非吴国奸细!非但不是,还重伤在身,危在旦夕!倘若经受牢狱之灾,必是性命难保!此事一旦被大将军知晓,公主根本担当不起!”

    曼陀闻言大怒,厉声说道:“混账!你担当不起,本宫却担当得起!再敢多嘴一句,罚你去川西!”

    阿黑素知曼陀专权,说一不二。但是如此危急时刻,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眼见乐都跃跃欲试,冲向青荷,阿黑双目如电:“此乃将军府!人命大过天!岂容尔等肆无忌惮!”

    乐都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扫地浇园的奴才,也敢张牙舞爪?”急扑而至,挥掌而上。

    眼见乐都闯将上来,阿黑血气上涌:“乐都,胆敢无礼!”右手虚招出掌,左足实招反踢,出手如电,飞腿如闪。

    乐都仗着人多势众,哪料瞬间被踢出丈许,重摔在地,既不能乐,也不敢妒,更是恨恨不已:“阿黑!还想造反不成!”

    曼陀怒极:“以下犯上!一起收监!”

    阿黑怒不可遏:“公

    主殿下!不是阿黑以下犯上,公主一不尊礼仪,私入大将军府!二不守妇德,硬闯男子寝居!三不敬律法,胡乱草菅人命!西蜀有如此帝姬,阿黑引以为耻,深以为恨!”

    曼陀暴怒:“如此放肆!便是找死!”

    阿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阿黑誓死也要保护小夫人!公主倘若一意孤行,置她死地,除非踏着阿黑尸体出去!”

    曼陀怒火万丈,一声断喝:“龙帆我都不怕,怕你个龙腿不成!乐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拿下!”

    乐都不料阿黑素日恭顺,强硬起来出人意表。他一个不慎着了道,怎肯善罢甘休?急欲报仇,猛转回头,看向身后,一声怒吼:“兄弟们,抄家伙,上!”

    阿黑不怒反笑:“乐都!小人!我便是死在此地,也不容你胡作非为!何况大将军回来,你更要死无葬身之地!”

    乐都一脸狞笑:“好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更不怠慢,领众侍卫,飞扑而上。

    阿黑奋不顾身,施展“劈风神功”,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打倒数人。

    乐都狂怒,率众抢攻。他师承峨眉派,体格健硕,劲力十足,更有万夫不当之勇,素来都是曼陀得力干将。

    一时间,刀枪剑戟,四下飞舞,将阿黑团团围住。

    眼见乐都长剑席卷,阿黑左掌一起,飞起一只茶壶,奔着乐都,破空砸出。

    乐都面上一凛,长剑一封,不料阿黑变招奇快,跟着右掌击出,“嘭”的一声响,桌上茶壶登时化为数十块,碎片锋利至极,在阿黑凌厉的掌力推送下,便如飞箭一般,冲向敌阵。

    刹那间,敌方阵脚大乱。

    曼陀看的暗暗心惊:“今日不料,遇此恶奴欺主!侍卫不该带的太少!”一声暴喝:“压住阵脚!前后夹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缠斗之间,阿黑左足踢出,又一只茶碗凌空飞起。正待蓄势劈掌而上,忽然间背后似是一只软绵绵的兵器袭至。

    他登时一惊,转身侧目,却是曼陀的银鞭,力道虽柔,却蕴有浑厚内力。

    阿黑不敢怠慢,左手回掌招架,右手抢夺银鞭。便在此时,乐都趁火打劫,长剑攻到近旁。

    敌人凶悍至极,阿黑心中骇然,急忙撤步收身。

    曼陀眼见银鞭几乎被抢,狂怒之下,抽撤而出,蓄足内力,银鞭又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

第七十二章 冰火之战

    当此之时,前后左右,均是劲敌,阿黑只能以攻为守。www.uu234.cc左掌拍出,右掌接踵而至,左掌一收,又是疾跟而至。

    阿黑这连环掌,便是阿龙传他的“劈风三迭”,前仆后继,并力齐发,威力无穷。

    乐都心中一惊,急忙收势,护在曼陀面前。

    曼陀倒退数步,一声冷笑:“好小子!龙帆不过教你一招半式,便猖狂到如此地步!我看整个蜀都,都装不下你!”

    言未毕,跃身而起,长鞭再次来袭。阿黑飘身而起,避向一边。猛然间,曼陀长鞭一抖,一团白雾陡然蒸腾而起,继而扩散,弥漫在阿黑周边。

    阿黑但觉头昏目眩,几不能视物,心知此乃曼陀成名绝技“雾里看花”,不及躲闪,周身已布满曼陀花毒,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心下大惊,唯有听声辩人,奋力反击。

    乐都众人对“曼陀花雾”亦是十分畏惧,各自退到一旁,手上却不怠慢,转瞬间射出“峨眉阴阳刺”。

    阿黑只觉万箭齐发,暗器攻势愈来愈猛,唯有上蹿下跳,当真忙的不亦乐乎。

    曼陀乘机又将银鞭挥出,这次再不急进,而是缓缓游走,无声无息。

    阿黑双目不能视物,待到察觉,银鞭已缠住腰身。

    曼陀双臂角力,手腕一抖,但听阿黑大叫一声,摔扑在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登时昏死过去。

    曼陀阴冷一笑:“不过是看门护院一条狗!扫地浇园一头牛!也敢和本宫叫嚣!看在阿幕的份上,本宫暂且留你一命!胆敢再行无礼,定不轻饶!”

    更不怠慢,取下玉笛,顺手牵羊又拿了玉扳。忽见她手中攥着一物,仔细观瞧,居然是一把弹弓。

    曼陀一声冷笑,想要抢将下来,奈何她攥的极紧,拿不出来。曼陀更加嗤之以鼻,反正玉笛已经到手,何必计较区区一张弹弓?更不迟疑,一声令下,将青荷一张门板,抬向大缘府。

    那只乖巧顽皮的小灵狐,闪电般跃上门板,跳至青荷身侧,任凭曼陀恩威并施,它都蹿来跃去,对青荷不离不弃。

    曼陀冲冲大怒,探出“峨眉擒拿手”,迅疾如电,才将它硬生生抓回来。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好一番训斥,直到小灵狐由活蹦乱跳,变成蔫头耷拉脑,才就此作罢。

    夜幕降临,阿黑悠悠醒转。费尽心力爬起来,仍是头昏脑涨,站立不稳。如同陀螺一般,在房内团团转了三圈,猛然忆起前尘往事,更急出一身冷汗

    左思右想,不禁跌足:“事到如今,能救小夫人的唯有一人,那就是驸马卓幕。只是,求见驸马爷,必入公主府,倘若惊动曼陀那女巫,岂不是黑蛾扑火,自取灭亡?”

    思来想去,无可奈何。心急如焚,唯有铤而走险。调匀呼吸,壮壮胆气,趁夜黑人静,向公主府摸索前行。

    来至院墙之下,刚欲隐着身形爬上墙去,十数个黑衣人飞出暗影,转瞬间围在周边。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乐都。

    他一张脸似笑非笑,凝神看着犹自双眼发黑的阿黑,问的不动声色:“阿黑,深更半夜,你不在将军府看家护院,何故擅闯公主府?难道还为白日之事,怀恨在心,预谋行刺不成?”

    阿黑心里恨极,奈何曼陀花毒未去,眼前发黑,心里发虚,颇感英雄气短,身无所长。唯有脸上赔笑:“原来是乐都!幸会幸会!你我说不定还会做成连襟,我若有了不测,你岂非也要连坐!”

    乐都闻言闻言一惊,眼珠一转,嘻嘻一笑:“连襟?你难道暗恋叮冬不成?阿黑!我劝你快醒醒!我与听秋,得过晴姑姑当面首肯,眼看着便要拜堂成亲。你与叮冬,只是一面之缘,话都没说过一句!她家人你都没认全!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和我攀亲,岂非白日做梦?”

    阿黑一声苦笑:“现在去睡觉,确是有些早。反正睡不着,我别处逛逛,不打扰你富贵逍遥。”

    乐都急忙上前一步,还满面陪笑:“半夜三更,你还要逛到哪里去?”

    阿黑努力保持笑容:“有些口渴,想去蜀茶坊讨杯茶喝,顺便去晴姑姑那里认个门。怎么,这个你也管得着?”

    乐都笑意更浓:“阿黑,你若想喝茶,不如直接进府。咱们府上的茶,更要好喝。何况,公主殿下要事相商,点名召你喝茶,我已再次恭候多时!”

    乐都说完,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阿黑后心大穴。阿黑曼陀花毒未除,浑身酸软。心中虽恨,无计可施,只好任凭摆布。一边摸黑懊恼,一边思索着如何黑蝉脱壳。

    不料,曼陀一见摸黑作对的阿黑,不怒反笑。表彰大会,盛况空前,赞赏之言,层出不穷:“阿黑,在咱们西蜀,你可是一等一的相马高手。今日有件要事,非你不可。现下,咱们急需一批战马,你跟乐都去趟川西,挑选上好马匹。我知道你跟着你主子,日子过得拮据,这一趟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不料阿黑执念青荷,不念回扣

    。闻听此言,心似油烹,脸上却不露声色,对着曼陀虚与委蛇,小心谨慎地说:“小人随时听候公主殿下差遣!小人这就回家收拾,明日一早……”

    曼陀脸色一凛,眉毛一竖:“蜀吴之战,一触即发!此事刻不容缓!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阿黑头脑发昏,腋下出汗,徒劳挣扎:“大将军的白龙马乃宝马良驹,如今已疲惫不堪,需要精心照看。而且,将军府的园子,也需浇浇水……”

    曼陀公主闻言,满心怨气:“那厮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将军!居然深居陋室!居然种菜浇园!不可理喻!荒唐至极!”

    更是嗤之以鼻:“你们将军府,不过巴掌大!总计几间房?合算几匹马?统共几根葱?比我蜀国战事要紧?至于你这么上心?”边说边向乐都使眼色。

    阿黑心慌意乱,连声抗拒:“小人……”

    乐都不容他反抗,大手一挥,即刻冲上来数十名侍卫,架起阿黑,拖出大殿,跨上战马,一路风驰电掣,奔向川西的冰火两重天。

    时而千里冰封,时而万里火烧;时而千锤击顶,时而万箭穿心。一阵冷、一阵热,刻骨铭心的痛楚,撕心裂肺的煎熬。

    松香阵阵,爱意融融,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坚实的臂膀,倾力呵护着她,努力唤醒她逝去的生命。

    初时,她只当松香的主人是阿龙。刹那之间,疼痛变成幸福,死亡变作乐土。倾尽全力睁开眼,挂在马背上的长剑,印入眼帘,上刻“飞龙在天”。

    登时,只觉天地颠倒,不可置信。心上一痛,眼前一黑,无边愤怨,不能排遣,再次昏昏然。

    恍惚中,越爬越高,越奔越冷。寒云飘在天空,冷雾遮挡光明。瑟瑟冬风,刮在脸上,冷如刀刻。纷纷暮雪,落在脚上,冰寒彻骨。

    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却是仰面朝天,躺在冰雪之上,人已百冻成冰,与冰雪混为一体。千年不化的坚冰,覆盖着崇山峻岭,闪着寒冷的银光,寒气直侵心肺,无可抵挡,无可消融。

    濒死之际,忽觉狂风大震,一个庞然大物,凌空旋舞,振翅而来。一个巨大黑影,遮天蔽日,投射而下。它瞠瞪着死亡之鬼眼,煽动着死亡之气息,探出一只杀人的铁喙,扑面而至。

    她想拦挡,手足不能动;她想呐喊,声音发不出。痛到极处,意识尚存,只当双目已被啄食,满怀死亡的恐惧,惊骇至极,绝望至极,再次昏迷。

第七十三章 牢狱之灾

    死神飘忽而至,他长得可真怪,而且变幻无穷。一会儿大如巨象,一会儿小如狸猫;一会儿暗如黑夜,一会儿亮如白昼;一会儿重如泰山,一会儿轻如鸿毛;一会儿远在天边,一会儿近在眼前。

    你看,他飘飞而至,扑面而来,发出死亡的芳香。

    幸好白龙马越奔越快,将死神远远抛向天外。她松下一口气,沉入更深的梦乡。

    她梦到重峦叠嶂,梦到浩瀚长江,梦到悬潭飞瀑,梦到鸟语花香。梦到最多的,便是阿龙强悍的臂膀,温暖的胸膛。

    这臂膀给她生的希望,这胸膛给她生的力量。

    不幸的是,噩梦常常来袭,让她无力抗拒,更是挥之不去。

    那梦境如此惊悚,如此诡异,总不能淡化往昔:那把席卷冰火的剑,那张仇恨扭曲的脸,那双充血弑杀的眼,总是浮现在面前。

    那就是“飞龙在天”!

    那冰与火的摧残,那生与死的绝杀,彻底剥夺她对他的爱恋,彻底摧毁她对他的痴念。

    残酷现实在眼前,情感永远靠边站。

    一生薄凉,一生灼伤,永生不忘。

    煎熬七日七夜,身处噩梦,忽闻人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却是巴蜀方言:“鸣夏,先将她抬到牢里,待到醒转,再来问话。”

    她幼时曾跟着阿龙支援汶川灾后重建,少年时又协助阿龙做《成渝城镇群协调发展规划》,至今对蜀语记忆犹新。不料回转八百年前,蜀地乡音变化不大。

    鸣夏冰冷之声,响在耳畔:“不过是汶强随口吩咐一句话,聆春哥何必那么认真?”

    聆春连连摇头:“汶强之言,虽不可信,奈何当下非常时期,大战在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鸣夏不以为然:“倘若她真是奸细,怎会来这牢狱?依我之见,早被汶强敬为上宾,侍奉在枕边。”

    聆春不置可否:“夏弟说话虽不好听,倒是言之有理。”

    鸣夏又说:“我只是怀疑,此等美人,如何被冻成僵尸?可惜了花容月貌。我更有一事生疑,汶强素来怜香惜玉,此等尤物,居然视若无物,是何道理?”

    聆春一声长叹:“定是嫌她太冷,才敬而远之。”

    鸣夏一声冷笑:“确实如此,这般僵尸,长得再好看,可惜太冷,这只给阎王爷作伴。”

    聆春连连摇头:“鸣夏,说话嘴上留德,不要如此刻薄。她不过是个孩子,便遭此大难,实在可怜。

    何况这是死囚牢,深陷此地,性命便如儿戏,只能含冤受死。”

    鸣夏愤愤不平:“是啊!远的不说,单说殷帅,三朝元老,还不是死翘翘?”

    聆春声音哽咽:“如此英雄,死不瞑目,当真令人扼腕叹息。”

    鸣夏更是不忿:“更让我扼腕的,便是咱两。你说这吴国小妞儿,浑身冰凉,早已死透,何须费劲巴力,抬来抬去?依我之见,随便让个衙役,扔到乱坟岗。如此一来,她也干净,咱们也消停。”

    聆春依然心事重重:“幸亏她变成僵尸,如若不然,一个女犯,流落此间,不知要遭多少难。”

    鸣夏一声冷笑:“你也太有想象力,僵尸长得再好看,谁有上她的兴趣?”忽觉手上一痛,似是鸣夏在用力掰扯她的手指:“咦?她手里紧紧抓着的是什么?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便听聆春阻止之声:“不过是一把弹弓,想是她心爱之物。你也真是,人之将死,何必夺人所爱?”

    声音朦朦胧胧,飘入耳中,却分辨不出语义。寒冷清清楚楚,透彻骨髓,又让人再度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幽幽醒转,上下眼皮互动,做了无数次艰苦卓绝的斗争,还是没能如愿分离。

    唯有奋力伸出小手,摸摸索索,一探虚实。身下是一根一根不软不硬之物,触手可及,扎得生疼。终于大悟:“怎么,铺在身下的居然是稻草,冰冷湿潮,而且恶臭扑鼻。”

    她俯身向前,奋力再摸。怎么,冰冷坚硬、凸凹不平,居然是墙壁。

    终于睁开双目,只觉还不如继续昏迷:眼前暗无天日,周边漆黑一团。

    这是什么地方?是生是死?是梦是幻?

    生死迷茫之中,梦幻交界之处,她居然看到一丝光亮,从墙壁上方透射进来。原来是一扇小小铁窗。

    阴冷惨淡之中,她望着铁窗,陡然又打了数个冷颤:“这里,分明是死囚牢狱!”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跳将起来,大声疾呼。怎奈,身中寒气热毒,四肢冰凉,五内滚烫,血脉不通,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息。

    唯有在痛苦中煎熬,唯有在痛苦中回忆。

    记忆犹如冰水,一点一滴,将她侵蚀。眼前浮现的,又是一把冰火之剑,又是一张扭曲的脸,又是一双凌厉之眼,只让她痛不可言。

    极力排遣,忆起往昔:“是了,我在蒹城被“飞龙在天”打伤,几欲命丧舞坊,全仗着奇山、恩公、

    紫逍夫妻舍命相救,才死里逃生。只是,奇山呢?恩公呢?紫遥呢?他们身在何处?可都安好?”

    恍惚中又忆起救护自己的阿龙,瞬间,一双微笑的黑脸,浮现眼前。登时一股暖意,涌现自心底:“虽然只在梦里见你,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慰藉。”

    没错,梦里的阿龙抱着自己,跨着战马,返回南虞。

    可是,现实如此冰冷,让她瞬间清醒,实现自我否定:“不,那不是我的阿龙!这里更不是南虞!那是“飞龙在天”!这是死囚牢狱!”

    尽管她着实不愿将“飞龙在天”,与穷凶极恶发生关系,可是她不能否定真实的记忆:“重伤之际,曾有一刻,意识回到心间,奇山惨白着一张脸,将我托付给一人,他便是“飞龙在天”。”

    想到“飞龙在天”,登时想起那致命一剑,更是想起那死神之脸,无限恐惧,肆意蔓延。

    她摇着头发出无声的叹息:“可惜奇山英雄盖世,却不能料事如神:这便是他的承诺背信弃义。这便是我的结局屈死牢狱。”

    只想忘记他的一切,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又惊又痛:“弹弓呢?弹弓不见了!” 陡然想起奇山:“怎么!玉笛无影无踪!玉扳踪迹不见!”

    登时,那座千年冰峰,那片黑暗之影,那股凌厉之风,那双地狱之眼,那张死亡之喙,印入眼帘。

    她挣扎着、战栗着回忆:““飞龙在天”不光将我收监入狱,还曾将我弃在冰天雪地。”

    她心下剧痛,无奈摇头:“我何必自寻烦恼?我早知道,他是英雄,顶天立地。他之承诺奇山,不为救我,只为蜀国,只为蜀君,只为玉笛。”

    恢复记忆,悔恨交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巧遇“蒹霞粥坊”不是我的意外,而是他的处心积虑,只为玉笛,只因权欲。”

    转念又想,还是大惑不解:“他既然如愿得到玉笛,因何不肯放过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左思右想,恍然大悟:“是了,吴蜀势不两立,他定是误会我与九王的关系,认定我是吴国奸细。这些都在其次,他既然得了天下至宝,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更要杀我灭口,永绝后患。”

    她终于理清思绪,趴在稻草之上,冰寒至极,越想越心胆俱裂,越想越痛彻骨髓,越想越冷得战栗。痛到极处,再度昏迷。

    不知又过多久,再一次醒转。浑身上下都痛,四肢百骸皆冷。

第七十四章 有女如荼

    她却不以为意,心中只念一事,揪心不已:“阿龙给我的弹弓呢?”

    找又找不到,抓又抓不着,伤心至极,忽觉小手痛得厉害,瞬间化悲痛为无限喜悦:“原来弹弓一直被我攥在手里。www.uu234.cc”

    喜极而泣,小心翼翼,揣好弹弓。这才挣命挪动僵冷的躯体,摸索爬行,一直爬到小窗之下。奋力仰着头,静静地凝望,凝望那带来一丝光明的窗。

    它的尺寸刚刚好,倘若没有铁栏杆,本能通过她的肩膀。倘若不受重伤,施展缩骨之法,说不定能给她一线生之希望。

    目不转睛,凝望小窗,良久良久,多么宝贵的自由!

    为了阿龙,为了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活着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终于积攒出一些力气。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只觉脚下冰冷至极,这才察觉,依然打着赤脚。更觉脚上痛得钻心,原来已是冻伤无数。

    她依然咬牙坚挺,哪知饥寒交迫,浑身无力,越是起的高,越是头晕目眩。顾不得许多,伸手奋力上够,眼看便摸到那一寸光明,忽觉金星乱闪,天旋地转。

    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了下去。唯恐摔得太重,急忙探出双手,扶向墙壁,脚下却受宽大的长衣牵绊,彻底失去重心。

    危急中她奋力抓住墙壁凸起,不料石墙砌的即不规则,又不牢靠,其中一块不堪重负,应声落地,她也跟着一个前趴摔倒在地。

    她的小脚被砸,趴在地上,痛彻骨髓。小手摸向痛处,尚未触及小脚,却先触到一块柔软之物。抓到手里,仔细辨别,原来是一片布缕。

    痛不可当,救命稻草一般狠命攥住,再度昏迷。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她的身体,变成僵尸;她的灵魂,又被劫持。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将她撕的粉碎。

    她的灵魂碎片,依然不得安宁,在空中游来荡去,除了饥饿,就是寒冷。

    忽闻聆春的金玉之声:“启禀府尹大人,罪妇自始至终昏迷不醒,如同死尸,全无生气。”

    一人大拍惊堂木,声如洪钟:“公主殿下亲自发号施令:此乃吴国奸细,必须好生彻查。怎么,罪妇兀自装睡不醒?来人,冷水浇头,热水淋身,大刑伺候!”

    忽觉冰水泼顶,耳目口鼻,一片冰寒,一片窒息;又觉热浪袭体,四肢百骸,针扎火燎,犹如火烧。

    数次冷热交替,她陡然醒转,只觉痛不欲生。尽管无数个逃生之念

    在脑海中旋转,依然倾力坚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双目紧闭,侧耳倾听。片刻已知:周边共有十数人,一人坐于高堂;两人站在案侧,似是聆春鸣夏;还有两人,布置刑具;另有八人,分列两厢。

    倘若无病无痛,仗着“蒹霞露飞霜”,倒能逃出虎口。可是身中双毒,四体僵直,逃生希望实在渺茫。

    亏得热水不够,又是数盆冷水,兜头盖顶泼将下来,牢狱污秽倒被清洗个一干二净。她依然四体僵直,一动不动。

    府尹汶强,端坐高堂,高声断喝:“连浇五盆冷水,一壶热水,依然不见醒转,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但闻脚步轻轻,一双凉手放在她口鼻之处,鸣夏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启禀大人,这小妖精不仅凉透了,而且气息全无。”

    汶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聆春、鸣夏,拖将出去,丢到城外乱坟岗。”

    便在此时,忽闻门外有人奔入殿中,走近高堂,贴着汶强耳边悄声说道:“启禀府尹,礼部尚书相尘大人求见。”

    汶强闻言转过头去,一声吩咐:“今日便审到此地,都各自散了吧。”言毕,起身,出门。

    汶强走后,两旁衙役陆续退场,正前方还剩两人,但闻脚步轻轻,走到近前。

    她惊骇已极,自是不敢少动,心中暗道:“聆春、鸣夏是不是捕头?留将下来,想是判定我的生死,再行处置。”

    聆春围着她转了数圈,声音铿锵有力、浑厚润泽:“鸣夏你看,囚犯手中紧攥一物。”但觉一双大手探过来,握着她的小手,甚是温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那片救命稻草般的布缕,便被易主。

    直到此时,青荷才想起此物,虽是好奇,却不敢睁眼,老老实实趴在当地,屏着呼吸,不敢相看。

    聆春手持布缕,呆看半晌,悄悄把布缕收到怀里,才沉声说道:“依我看,这小姑娘未必是什么奸细。咱们不如寻个狱医,速速将她救醒。”

    鸣夏不以为然:“殷帅盖世英雄,你我尚不能救,这般一个吴国死囚犯,何须多管?”

    聆春不容置疑:“先抬她去囚室,再去寻个狱医。”

    鸣夏百般无奈,只好配合聆春,驾着她拖将起来,走向门外。

    她紧闭双眼,侧耳倾听。直到算计着出了两重庭院,才敢微睁双目。私下窥探,再向前十丈,便又回到不见天日的死囚牢!

    便在此时,她的左右手正好贴近两

    人脉门。

    此乃最后活命之机!绝不能放弃!

    陡然间,她气运丹田,圆睁双目,瞬间发力,出手如电,紧扣两兄弟脉门。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起,左脚飞踢,右脚侧蹬,快如急电。

    聆春、鸣夏一左一右,正拖着她稳步向前,哪里料得到僵尸活转,死灰复燃?可怜两大高手,阴沟翻船。猝不及防,眨眼之间,真气外泄,穴道被点,更被一顿狂踢,颓然倒地。

    如此这般,她纵身而起,飘身而跃,飞过第一重庭院。耳后追打之声,狂呼乱叫,混乱不堪:“不好,罪妇越狱,快快捉拿!”

    她奋起平生之力,发足狂奔。全然不顾脚下冰冷、长衣牵绊,转眼越过第二重庭院。耳听身后追杀甚紧,迎面又奔来数十衙役,唯有飞身上房,跃上院墙,飞扑府外。

    身后一片打杀之声,更有刀剑争鸣之声,暗器破空之声,羽箭飞射之声,惊天骇地,不绝于耳。此时的她,不知东西,不辩南北,只知狂奔。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施展“蒹霞露飞霜”,不知奔了多久,喊杀声渐行渐远。她早已气血不足,头昏脑涨。脑海中,时而五色缤纷,时而水天一色,时而五彩绚烂,时而黯然无光。

    再看眼前,蓝变绿,绿变白,白变碧,碧变红;天空飘着茵茵芳草,大地长着朵朵白云,远山翻着重重波浪,街道涌着潺潺血水。

    不!奔腾而来的不是血水,分明是一驾血色马车。怎么!驾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哥哥!这一世她的亲哥哥!

    你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高大威猛,英气十足!

    她纵身扑到马车之上:“哥哥,救我!”言未毕,力不能支,再次昏迷。

    高高低低,颠颠簸簸,似是上山。茶香扑鼻,清香四溢,甘之如饴。迷迷糊糊,不知摇晃多久,车驾终于停靠。

    她也终于惊醒,只是手足僵硬,身不能动,幸而头脑还算清醒。似有数排吊脚楼宇,正中大门,左右分设石坛,各竖一根旗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蜀茶坊”。

    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侯在门口,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似轻烟,似水流:“丘山哥哥,这小妹妹是谁?”

    丘山哥哥的声音极是悦耳,低低传了过来:“弄玉,轻声!莫让听秋、叮冬听见。前晌,我送完蜀茶,从天朝码头打道回府,恰巧遇她遭恶人追杀,跌跌撞撞,扑倒马车之上。她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第七十五章 峨烟眉雾

    弄玉温柔之声,波澜不惊:“啊,和咱们一般,遭了歹人陷害。www.uu234.cc”言毕,轻探玉手,将她抱在怀中。如此玉女,如此怀抱,又是温暖,又是体贴。

    不料走出数步,耳畔传来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子之声:“丘山,你倒是腿脚利索。一车蜀茶,全部交涉清楚?”

    丘山恭恭敬敬回答:“启禀姑姑,蒙顶甘露、峨眉毛峰、永川秀芽、文君嫩绿、碧潭飘雪、叙府龙芽,各三十斤;竹叶青、红工夫、花秋茶、嘉竹茶、三花茶、蜀涛茶,各十斤,全部运货上船。这是卖茶所得银两,统共二百二十四两六钱三厘。”

    雨晴的声音满是惊喜:“丘山办事仔细,姑姑甚是欣慰。咦,这小姑娘是谁?”

    丘山深施一礼:“启禀姑姑,这位姑娘被人追杀,机缘巧合,跌落在咱们马车。”

    雨晴闻言,心生恻隐:“数九寒天,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还赤着一双脚?”

    丘山闻言,话锋急转:“亏得姑姑提醒,丘山才能辨出:这位姑娘必与龙大将军大有渊源。”

    雨晴一脸惊诧:“哦,何以见得?”

    丘山上前一步,指着青荷袖口:“丘山常年服侍在殷帅左右。前些时日,龙大将军亲赴蜀东南阅兵。丘山对他好生倾慕,偷偷为他洗衣浆补,并在他数件长衣袖口内侧,绘上帆船,姑姑请看。”

    雨晴看毕面上一凛,即刻探出手来摸了一回青荷脉象:“她寒热两毒侵体,血脉不畅,是尔昏迷。速速抱她回房,好生保暖。”

    弄玉连连点头,抱着她快步疾走。

    雨晴忽又想起一事,急道:“哦,对了,弄玉姑嫂居室狭窄,床铺有限。丘山你随我来,仓库还有张闲床,搬过去先将就两天,待她醒了咱们再做打算。”

    耳听雨晴、丘山双双走远,但觉弄玉莲步轻摇,清风拂面。

    片刻之后,门帘一挑,身上一暖,弄玉已抱她入房。

    又听一个轻柔而娇美的声音传到耳畔:“弄玉,这是谁家妹妹?怎么面色如雪,昏睡不醒?”

    弄玉温柔之声满是怜惜:“嫂子,我也不知,想是和你我一样。天涯沦落人,有家不能奔。天寒地又冻,无处可容身。”

    “嫂子”之声再次响起:“既然如此,咱们快些安置,莫要让她着凉。”

    弄玉一双素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嫂子”也是手脚麻利,递过来一床棉被。她被舒舒服服包裹在被中

    ,只觉通体温暖。

    弄玉却连连抱歉:“需要过上一时半刻,才有床睡。”

    “嫂子”便说:“天太冷,只好先让她挨着崖生将就片刻。”

    青荷一边做梦,一边疑惑:“崖生是谁?暖不暖和?”

    “嫂子”又道:“叨扰姑姑,当真过意不去。”

    弄玉轻笑:“嫂子尽可放心,便是姑姑亲口答应留她下来。”

    “嫂子”连连点头:“姑姑侠肝义胆,女丈夫也。只要别让听秋、叮冬瞧见就好,她两个嘴不把牢。”

    弄玉安顿完毕,又看向睡得香甜的宝宝:“崖生这睡相,当真像我哥。”

    “嫂子”含羞问道:“可有阿声消息?”

    青荷梦中心中暗道:“崖生!阿声!这美人自是思夫心切,给娃起名,随着他爹。这样也好,口中叫着娃娃,心里念着爸爸。”

    但觉床边一颤,想是弄玉心中难过,身子一摇,头也跟着摇了摇,才说:“嫂子不必忧心,哥哥久经沙场,自会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忽听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弄玉便问:“天气这般冷,嫂子不好生静养,做什么披衣下床?”

    “嫂子”含羞而笑:“我要如厕。”

    弄玉连忙抱起一床毯子,展开披在可人儿身上:“我陪嫂子去,今日天冷,可别冻着。”

    姑嫂两个相亲相爱,刚刚出门,脚步之声再次回响。只是,因何这般举重若轻?因何听不见呼吸之声?

    正在梦中疑惑,忽听一男子低语,声音甚是喑哑:“当真谢天谢地,只当玉小姐温柔娇羞,不料危急关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凭着机智果敢,终算逃过一难。”

    又听一个声音,狠命压低,依然洪亮:“师兄放心,你的心思,师弟都懂。今日先拿黛岩母子,剩下玉小姐一介女流,定会方寸大乱。咱们稍微用些手段,她自会委身师兄。”

    那个喑哑之声,轻轻呵斥,怒中含威:“师弟,当前可是生死存亡之期,容不得儿女情长。你再像往常,动那贪色之念,不但遗患无穷,更要坏我王千秋大计。”

    她听到“贪色”两字,正心惊胆寒,就觉后脖颈一痛,便被一双巨手倒提起来。只觉腾云驾雾,天旋地转,耳畔生风,似被一个人高马大之人拎上房顶。

    冷风习习,寒气扑鼻,脚下忽高忽低,眼前忽明忽暗,光线飞速变幻。转瞬之间,已经下了茶山。

    眼见四周无人,洪亮之声再不熬忍:“师兄,咱们也是成名的好手,却一天到晚这般躲躲藏藏,当真活得窝囊,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出个样。便说现在,好容易来趟茶坊,因何不能连姑带嫂,顺手牵羊?”

    喑哑之声轻斥:“师弟,事到如今,必须行事小心。尤其要多加提防,莫要被师姑撞上。他们夫妻虽是同门,却与咱王府宿怨极深。”

    洪亮之声又起:“师姑怀恨咱们情有可原,驸马爷身为王府嫡亲长子,吃里扒外,实在不该!那一片云,简直是在作死,听小郡王说,他消失数日,又魔鬼现身,如同换了个人,寡情绝义,六亲不认!”

    喑哑之声轻轻响起:“师弟,你晓得师姑冷面,驸马爷冷心,一片云冷血,就要多加小心。”

    洪亮之声接口便说:“师兄,我都晓得,临行之时小郡王一再交代:今日只拿黛岩母子,不要节外生枝。依我之见,小郡王如此行事,一是惦记黛岩数载,一解相思;二是劫持小娃做人质,也好向玉小姐讨要玉箫。”

    青荷梦中闻听“玉箫”二字,不禁满心狐疑:“古代倒是稀奇!东吴丞相寒波惦记玉笛,这个西蜀“小郡王”又惦记玉箫,也不哪里生出来那么多倒霉的玉?生而为玉,已是可歌可泣,还要被大卸八块,还要被精雕细琢,还要被抢来抢去。如此不得消停,何其不幸?对了,奇山给我玉笛之时,好像提到《三墓兵法》,也不知与这“玉箫”、“玉笛”,与这《三墓兵法》是何干系?”

    青荷尚未理清头绪,喑哑之声幽幽响起:“师弟,跟着小郡王,咱们可没少闯祸。多亏我王匠心独妙,亡羊补牢,联合大缘府,认定殷离献符通敌之罪,才保住你我,当真是不幸中之万幸。现下可是非常时期,我王正在策划反攻,你我更要谨言慎行。”

    浑厚之声又起:“师兄金玉良言,师弟自当谨记。想想就心有余悸,驸马爷得知殷府消息,何等动怒?若不是我王相护,你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喑哑之声低语:“现在想来,依然后怕。驸马爷总算是自家兄弟,父子之情终究放不下,你我才未被当场斩杀。”

    雄浑之声急不可耐:“对了,我王既然策划反攻,因何迟迟不动?”

    喑哑之声本来就小,提及要事,又多了几分小心,声音更寒风吹得时断时续:“自是等待战机,以待天时。”

    浑厚之声迫不及待:“什么战机,什么天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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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食者壮志凌云:“我要把青天覆盖的地方,变成北鞑的牧场。” 草食者凌云壮志:“我要把北鞑的战场,变成青天覆盖的地方。” 天地不仁,刍狗万物。圣人不仁,柝龠熔炉。 沧海桑田,霸业焦土。悲欢离合,丹心如故。 成败有因,胜负有果,兴衰有道,何谓荣辱? 万世之基,千古之帝,百谷之王,谁主沉浮? 龙悦荷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悦荷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悦荷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