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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鲁班书

    薛衣侯一向以为自己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当初,薛家那般惨烈的变故,也只是让他沉寂了一两个月,很快就走出了阴霾。www.uu234.cc这一次依然如此,越云喜的突然出走固然在他心底又添上了一成沉重,但走了遮颜居一遭,倒也给了他很好的疏解。

    因为时间紧迫,薛衣侯并没有返回万紫轩,而是留了下来,对即将参加花魁大比决赛的穗儿进行调教。

    所谓的掌上舞,无疑是薛衣侯前世的舶来品。

    在薛衣侯前世的历史中,曾有记载,汉成帝皇后赵飞燕面目较好,体态轻盈,可站在手掌之上,在极小的面积上扬袖飘舞,宛若飞燕,流传千古。

    对于那名叫穗儿的女子,薛衣侯今日才得见,甚至因为遮面的缘故,连相貌都不知,自然谈不上了解,可只是从她之前曼妙的舞姿以及脚步腾挪间的法度,便不难看出其并非是凡俗之人,而是身怀了武经的。

    想那赵飞燕身份再如何的尊贵,舞技再如何了得,也不过是一介凡俗,既然她都可以,没可能别人便不行,更何况是一个有着玄修根底的人。

    所以,所谓的掌上舞对穗儿而言,并不存在难以逾越的难度,甚至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其珍贵处只在于创意罢了。

    当然,难度虽然不大,但编排上还是要进行不小的调整,这也是薛衣侯留下来的主要原因。

    “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怕是逃不过医家的耳目,到时候,你该作何解释?”薛衣侯斜倚凉亭,昂首望月,对身侧的乘雪幽幽道。

    掌上舞的编排一直演练到三更时分才结束,此时,独留下两人还立于原地。

    乘雪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促狭的望着薛衣侯,良久,才开口道,“你一直都这般多疑谨慎么?”

    “嗯?”薛衣侯不解。

    “你可知医家有多大么?”乘雪轻轻一笑。

    薛衣侯不答,只是做侧耳倾听状。

    “医家之大,远超你想象,便是我,也不敢说能得看七八。如此大的基业,若是什么事都锱铢必较,怕是神仙,也要活活累死了。更何况,如此小家子气,何谈伟业。”乘雪神色一正,“知人善用,用而不疑,方为大善也。”

    “好吧,屁股决定脑袋,我承认小气了。”薛衣侯无言以对的同时也陷入了沉思。

    看来,现在的自己所差的不仅仅是修为啊。

    好在,自己还年轻,只要认清了道路,随着时间的沉淀,总能一步步的赶上。

    “那个穗儿……”转念间,薛衣侯短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还没等发问,就被乘雪凛然的眼神制止了。

    罢了,管那穗儿是什么身份,医家之人也好,还是同乘雪一样是埋在医家的暗桩也罢,又关自己什么事,至少现在的自己,还远不到得知辛秘的高度。

    “关于聂政的事情,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乘雪突然开口。

    “哦,是么,那是不是可以说,你们医家都是群废物。”说到此事,薛衣侯的声音不由冷了下来。

    聂政虽从未对薛衣侯说过,但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其跟医家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以聂政特殊的身份,按理,医家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可就是如此,聂政却无故遇难,下落不明

    ,这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而现在乘雪竟然说自己才刚刚得知,让薛衣侯如何不怒。

    “最近医家出了些事情,人员调动频繁,才发生了这种疏忽。”乘雪解释道。

    “因为我?”薛衣侯额头微皱。

    “是,但不全是。”乘雪点到即止,并没有详述的意思。

    “罢了,此事我原本就没想过要借助医家。”薛衣侯摇了摇头,算是终止了这个话题。

    “但发生这种事,医家却不会就此罢休,总归要找到那幕后黑手。”乘雪摇了摇头,再不多言。

    ……

    夜更深了,也更浅了,当最黑暗来临时,也意味着黎明的到来。

    广陵外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内。

    谁能够想到,就是这处不起眼的民居内,却是别有乾坤,炉灶之下,暗通曲幽,尽头处赫然是个不小的地下室。

    数十颗镶嵌于墙壁的夜明珠,将地下室照的如同白昼。

    “墨白,时辰到了。”一红裙女子悄悄的走进,开口问道。

    “嗯。”身前,坐于轮椅上的男子点了点头。

    若是薛衣侯在此的话,不难认出,这轮椅上的男子赫然便是嵇墨白,只不过,此时的嵇墨白远没有平日的潇洒俊逸,甚至有些邋遢,浅色的深衣上沾满了污渍、木屑,脸色苍白,眸子里更是布满了血丝,显得极为疲倦。

    偌大的房间内,除了一男一女,大多为杂物所占据,有木料、铁石粗胎,斧、锯、刨、凿、尺、规、墨斗等工具更是随处可见。而其中最为醒目的却是置于嵇墨白身前的一具铜棺。

    而此时,嵇墨白跟红衣女子的目光无不聚焦在铜棺之上。

    只见这铜棺,长及一丈,高近三尺,全身皆由厚重的青铜铸造,其上更是遍布着各种玄之又玄的铭文,令人看了,会不由自主的心生彻骨的寒意。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嵇墨白瞥了眼角落的的沙漏,突然开口。

    身后红衣女子点头,缓缓的解下了腰间的葫芦,递给了嵇墨白,“全然按照你的要求,九九八十一名少女心血皆在于此。”

    “那些女子呢?”嵇墨白接过葫芦,神色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

    “处理掉了,没留下痕迹。”红衣女子语气淡然。

    虽早已知道了答案,但嵇墨白身躯还是晃了晃,差点没从轮椅上摔落。

    即便他再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总归是八十一条人命,而且还是情窦初开拥有着无限美好的少女。

    “鲁班书……缺一门,咯咯,哈哈。”状若癫狂,嵇墨白仰天大笑。

    世人皆知他天生残疾,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鳏、寡、孤、独、残,缺一可习鲁班书,故名缺一门。

    身后,红衣女子面露不忍之色,双手不由的攀上了嵇墨白的双肩。

    “呵,让你见笑了。”下一刻,嵇墨白就回归平静,判若两人处,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心智之坚,“时辰已到,我该开始了。”

    “我去外面守着。”红衣女子有些失望,但还是转身走出了房间,守在门外。

    一时间,满室皆静。

    嵇墨白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拔掉了葫芦口塞,很是谨慎的从里面倒出红色血液,涂在右手食指,然后按在铜棺之上,描绘上面的铭文。

    这无疑是个大工程,铜棺本就不小,上面更是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铭文,而且这满满的铭文可不是毫无规律,而是有着先后顺序的,以血描绘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否则便前功尽弃。只是这些就已经很困难了,更甚者,必须在第一缕朝霞自东方吐露之前完成,如此算来,不过仅仅一刻的时间。

    “鲁班书,中卷第一法,木偶人镇术,凝!”静下心来的嵇墨白立时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口中厉喝,沾满鲜血的右手食指精准的落在棺盖右侧脸盘大小的一方铭文上,龙飞凤舞间一气呵成。

    嗡!

    鲜血一经浸入铭文,立时被某种力量吸纳,最后只留下浅薄的渍迹,与此同时,整个铜棺竟然颤动了起来。

    “鲁班书,下卷第二法,定根法,凝!”

    随着第一法最后一笔落下,嵇墨白不敢有一丝停滞,重新沾染了少女心血后,便俯身将手指按在了铜棺侧身的一处铭文。

    “鲁班书,上卷第三法,起水安胎一宗,凝!”

    ……

    “鲁班书,中卷,第四法,开光点象,凝!”

    ……

    “鲁班书,中卷,第十六法,开天一咒符,凝!”

    ……

    “鲁班书,下卷,第三十五法,铜楠杆铁楠杆法,凝!”

    角落里,沙漏只剩最后一粒沙子,而此时嵇墨白更是到了强弩之末。

    描绘铭文的过程,更是施法的过程,如此高强度之下,若不是靠着非人的意志,嵇墨白怕是早已崩溃,可即便如此,心力、精力的枯竭,也让他连手指都难以举起。

    “滴!”葫芦内,最后一滴鲜血落入掌心之上。

    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嵇墨白无力的垂下脑袋,气喘咻咻。

    “还差最后一步,最后一法!”低声呢喃中,嵇墨白张口咬上了垂落于膝盖上的右手。

    嘎吱!

    这一口是那般的凶狠,仿佛是面对生死大敌。

    沾染了最后一滴少女心血的掌心直接被嵇墨白咬下了一块肉,立时间,鲜血汩汩。

    剧痛的刺激,鲜血的流逝,终于给嵇墨白带来了短暂的清明,这一刻,仿佛之前流逝掉的力气全部回归。

    “鲁班书,上卷,第三十六法,安位藏身,给我凝,啊!!!”

    愤怒、不甘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执念,随着这一声怒吼,尽皆发泄,布满了鲜血的手掌以雷霆之势,自上而下,重重的拍在棺盖中央唯一没有被少女血浸染的铭文处。

    轰!

    滴!

    巨响声中,沙漏里最后一粒细沙落下。

    同一时间,守在门外的红衣女子踹门闯入。

    红衣女子入目中,铜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血雾,吞吐间仿若有了生命一般,良久才归于平静,另一边,嵇墨白无力的从棺盖上滑下,摔落在地,气若游丝。

    “墨白!”红衣女子根本就不在乎铜棺的异样,尖叫一声,冲到了嵇墨白的身旁,惶恐而又小心的将其抱回轮椅上。

    “咯咯,幸不辱命,咯咯……鲁班书,真谛终于……再现,哈哈!”

    大笑声中,嵇墨白脑袋一歪,昏死在了红衣女子的怀中。

    大地之上,红彤彤的朝霞最终驱散了夜幕,新的一天,姗姗来迟。

第七十六章 花魁水深

    这本是普通的一天,同时也是特殊的一天,至少对于广陵郡而言,极具意义。www.uu234.cc

    两年一度的花魁大比,在经过堪比惨烈的角逐后,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厮杀。

    闲庭小筑、迎春阁、广陵苑、仙音楼台、凤栖金屋,这是夜未央上五家青楼画舫的名字,也是进入此次花魁大比决赛的名单。

    五家青楼画舫中,闲庭小筑、迎春阁以及广陵苑早已名声在外,历年来,在《攒花集》上都是名列三甲,可谓底蕴深厚,能够进入到最终的决赛,倒也并不意外。

    至于后两者,仙音楼台建于五年前,算是夜未央上的新贵。不过,虽然是创立不久,但势头却是极强劲,在过去五年的两次花魁大比中,进步神速,尤其是上一次,更是以黑马之姿杀入五强决赛,风头一时无两。

    与仙音楼台相比的,凤栖金屋无疑就是个反面教材了。放在四年前,凤栖金屋的地位甚至不差闲庭小筑、迎春阁以及广陵苑三家,历次花魁大比,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甚至有过夺魁的经历。

    可就是这样的“豪门”,最终没能长盛不衰,因不为外人所知的缘故,走向了败落。前两次的花魁大比,成绩一次差过一次,到了如今,不仅不被外人看好,甚至在《攒花集》上的排名,都已经落到了二十名开外。

    至于此次能意外的重新杀入五强决赛,外界也是争论不已。有人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栖金屋在沦落了数年后,开始触底反弹了。也有人说是回光返照,并预言此次花魁大比将是它最后的荣耀,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外人只知表面,但作为行内之人,却不能不知其所以然。”

    遮颜居凉亭内,乘雪招待刚刚起床的薛衣侯午宴,而作陪的赫然是那叫穗儿的女子。

    只可惜,穗儿依然面遮白纱,只是跪坐于侧,为薛衣侯斟酒奉茶罢了。

    “闲庭小筑的后台是医家,你是知道的。而那迎春阁,乃是阴阳家的产业。”乘雪说到这,故意深深看了薛衣侯一眼。

    对迎春阁,薛衣侯显然并不陌生。

    要知道,在他的家乡薛山县,便有迎春阁的分店,也是他过去经常流连光顾之处。

    不仅如此,薛衣侯不会忘记,在薛家出事那天晚上,那个自称迎春阁乐女的神秘女子。

    若是那女子答应庇护薛家,薛衣侯绝不会行使那以卵击石的突围之策,也就不会有那般惨重的损失。

    一夜间,薛家武士全军覆没,便是最精锐的缇骑司,在逃命途中,也是一一陨落……

    不过,薛衣侯并不会因此就怨恨对方,毕竟这本就不是对方份内的责任,更何况……

    一张姣好的面容,不由的浮现于薛衣侯的脑海。

    “不知,衣娘过的还好么?”

    “至于那广陵苑,只是从名字上,想来也就不难猜测其来历吧?”良久之后,乘雪再次开口。

    “广陵苑?以广陵为名,如此大的口气,怕是只有这广陵郡郡府敢吧。”薛衣侯颔首。

    “不错,广陵苑的后台便是广陵郡府。”乘雪满意的

    笑了笑,“不过,此次大比,我们关注的并非是它们,反而是另外两家。”

    “仙音楼台跟凤栖金屋?”薛衣侯皱眉。

    “夜未央上共有画舫一百零八,毫不客气的说,随便拿出一家,其背后都有着不容小觑的后台势力,区别只在强弱罢了,若是毫无根底,别说无法立足于夜未央,便是强行开设,也不过是给湖底增添几副枯骨罢了。”乘雪说的平静,但听在薛衣侯的心中,却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夜未央的利益极大,这是毋庸置疑的,正因为如此,竞争也必然惨烈,只是现在看来,表面的竞争根本无足轻重,在暗地里,根本就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那仙音楼台不过是刚刚创建,区区五年的时间,竟成长到了如今地步,而其后台据查,不过是一些外地的普通贵族,你不觉得奇怪么?”乘雪问向薛衣侯。

    “是奇怪。”薛衣侯点头,“不过我相信,这五年里,你们也不会放任它如此成长,其间必定有过试探甚至阻挠吧?”

    “不错。五年的时间里,仙音楼台共遭遇了四十三拨刺客,更有百名卧底潜入,可最终的结果是……这些人全部沉了湖底。”乘雪饶有兴致的望着薛衣侯。

    嘶!

    薛衣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实在难以想象,不过一家青楼画舫而已,竟然承受了这种程度的阻挠,更不敢相信,结果竟然还挺住了,不仅挺住了,甚至没有迟缓成长的速度。

    由此不难推测,其后台是何等的强大,绝非几个普通的贵族。

    “以你们的情报,也没有探明其后台的真实身份么?”薛衣侯反问。

    乘雪摇头,“所以才将它标入危险之列。”

    “那凤栖金屋呢?难道也跟仙音楼台一样?”

    “不,相比之下,它更加的复杂。”乘雪神色凝重了起来,“不同于仙音楼台,凤栖金屋乃是老字号,其创建的时间甚至还在闲庭小筑之前,其后台也是不俗,乃是北阴郡郡府。”

    “北阴郡府?!”这四个字几乎是从薛衣侯紧咬的牙关内嚼碎了挤出来的。

    “呵呵,就知道你会如此。”乘雪促狭一笑。

    “继续说。”薛衣侯冷着脸瞪了对方一眼。

    “北阴、广陵两郡本就比邻,彼此间有所往来也就不足为奇了。而这凤栖金屋便是北阴郡府在广陵城内的重要生意之一,为其赚取钱财并收集情报。有北阴郡府支撑,其风头也就不难预见了,其巅峰时,毫不逊色闲庭小筑三家。”

    “只可惜,就在四年前那次花魁大比前夕,却出现了变故。凤栖金屋物色的花魁人选以及当时的掌柜,竟然私奔潜逃了,不仅误了大比,更是卷走了巨额的财货。”

    “这……竟然还有这等事?”薛衣侯一时间瞠目结舌,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不说这里面另有隐情,只说凤栖金屋出了这种变故,其他画舫又如何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碍于北阴郡府的颜面,虽不至于用些下三烂的手段,可只凭正当的竞争手段,也足以令其左支右绌、一蹶不振了。而且以这种方式

    ,便是那北阴郡主,也只能吃了哑巴亏,发作不得。”

    “在接连的打压下,凤栖金屋也确实沦落了下去,直至一月之前,也不见丝毫起色。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那凤栖金屋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绝世美人,更是倾尽全力的大力宣传,使其轻易间便过五关斩了六将,杀进了决赛。”

    “这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毕竟,所谓的花魁大比,归根究底还是在一个美色之上,那凤栖金屋或许就是走了狗屎运,突然间寻了个绝世美人,才有了今日这般局面。”薛衣侯虽是如此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若是真这般简单,那夜未央上过百画舫岂不是各个都有夺魁的机会了。

    可翻看过去历届花魁大比的结果,真正能够夺魁的画舫,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换言之,那魁首的宝座根本就是被那几家给垄断了。

    “你以为花魁大比真就那般容易么?其他且不说,你可知道,就为了它,各家画舫倾注了多少力量,暗地里有死了多少人么?”果不其然,乘雪的这番话,再明显不过的说明了其中的繁复之处。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能提前知道对方参与大比的乐女身份甚至是所选的曲目,但凡有些底蕴的,都能想出应对甚至是克制之策。只这一条,以现在凤栖金屋的境况,根本不足以应对外人的渗透。更何况还要为自家乐女造势并应对外界的污蔑了,这些可都是需要耗费巨资的。而北阴郡比之广陵郡,本就贫瘠的多,而北阴郡府更是一向将凤栖金屋单纯的当做揽财的工具,在不知结果的情况下,如何肯背着如此大的风险,下如此大的本钱呢。”乘雪面色凝重道。

    显然,这才是她想不通之处。

    对此,薛衣侯心中却隐约有了答案。

    “北阴郡贫瘠,这确实不错。如你所说,北阴郡府对凤栖金屋一向只进不出,或许也不假。可若是……若是他此次投入的巨资,都是不义之财呢?”说话中,薛衣侯的声音越发的冷了。

    “哼?!”乘雪一愣,待看清薛衣侯的神色后,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你莫不是说……取自薛家?”

    “嘿嘿。”薛衣侯阴森一笑。

    “这确实能解释的过去,但还有些不通。即便那巨资是取自你家,北阴郡大可占为己有,不比投进花魁大比这无底洞里来的更实惠么?”很快,乘雪又是摇头。

    “哼,到了现在,你又何必还藏着掖着呢。我就不信,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以医家甚至是白玉京的能力,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薛衣侯冷冷的看着乘雪。

    果然,原本还愁眉不展的乘雪,此时已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呵呵,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些时日来,不只是我们,其他有底蕴的画舫也都在探查,只可惜真正有所收获的并不多,反而是损兵折将……”

    “废话就别说了,直接告诉我,你们的答案。”薛衣侯不耐的打断道。

    “此次凤栖金屋抬举的乐女,名叫公寻巧,据说……她好像并非出生中原大周。”乘雪微微一笑。

    “修行圣地?!”

第七十七章 填坑章

    《攒花集》,是一份流行于广陵城的画册书刊,其发行时日不定,有时,月余便能发行两份,有时,便是半年之久,市面上也难见踪迹。UU小说除此之外,它还代表着权威,以全面跟精准著称,而其上的内容,只是从它的名字,便不难猜测,所述之人或事,无不围绕夜未央。

    “夜未央上舟,一百零八舫,烟笼寒,隔江唱,千金散,百花艳。一曲广陵壮志筹,愁绪何解忧。”

    每出一册最新的攒花集,其开篇总会有这么一句非词非曲之言,引人遐思,又带着莫名惆怅。

    有人传言,这《攒花集》极有可能出自神秘的小说家之手,仔细想来,倒也合乎情理,否则,实在难以解释它出处之神秘,以及其中辞藻之惊艳。

    就在此次花魁大比开始的前夕,《攒花集》有新版流出,不负众望,其上的内容可谓精彩。不仅排出了夜未央一百零八舫的最新排名,更是大胆的为此次花魁大比的结果进行了预测。

    此时,薛衣侯手中便拿着那份《攒花集》。

    不同于时下最普遍的竹简记事,它用的赫然是雪白的上等纸张,大小有十六开,装订成册足有五十多页。

    摩挲着纸张的质地,薛衣侯敢肯定,这纸必定出自薛家之手,当然,那都是以前。至于现在,其出处怕是已经变成了北阴郡府了。

    没有过多纠结于纸质,薛衣侯的目光很快便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五十多页的攒花集,其中所载,很大部分是夜未央的最新排名。其中排入首位的赫然是迎春阁,除此之外,还给出了一句评语:酒穿肠,心含笑。枯木逢春,锁烟桥。

    对于青楼画舫而言,一句枯木逢春,可谓算得上是最高的评价了。

    紧随其后的则是闲庭小筑,其后的评语则选取了另类的角度。

    “绕梁不绝琴仙子,曼妙不过梦楚楼,若问孰高又孰低,却问文殊浅慕玉。”

    不难看出,仅仅四句,却涵盖了三个人,分别为琴仙子、梦楚楼以及浅幕玉。

    换言之,闲庭小筑最为人称道的便是这三位乐女大家了。

    乘雪又称瑶琴乘雪,显然便是那琴仙子了。

    薛衣侯偷偷的瞄了眼身旁的乘雪,此时的她依然化作普通妇人的模样,若不是知道其擅长易容之术,怕是打死也难以将她跟仙子联系到一起。

    只是另外两位?

    “瑶琴乘雪、舞姬楚楼、文倌慕玉是闲庭小筑的三位大家,更是名义上的东主,只不过此三者不仅仅是人,更是一种称号。我现在的身份是乘雪,可待我容颜老去或者其他原因难以胜任,自会有新人顶替,成为下一个乘雪。至于你所担心之事……楚楼跟慕玉并不在广陵城,只是偶有闲暇来此小住罢了。”乘雪仿佛看透了薛衣侯的心思,不等发问便主动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薛衣侯释然,便继续埋首于攒花集中。

    第三名也没出意外,赫然是广陵轩。

    夜未央上青楼画舫足有一百零百,薛衣侯自然不会一一记下,没必要也没意义。

    除了迎春阁跟闲庭小筑外,他唯一关心的就只剩下凤栖金屋了

    好一番寻找后,薛衣侯在才在第六页看到,其排名赫然已经沦落到了三十开外。

    凤栖金屋:沧海桑田,世事无常,金屋尚在,何时栖凤凰?

    与其说是评价,不若说成是惋惜,由此也不难看出,此册攒花集发行之时,也没有预料到凤栖金屋会如此快便有东山再起之势。

    “不继续看下去了?”看出薛衣侯的兴趣缺缺,乘雪淡淡的问道。

    “没必要了。”薛衣侯合上书册,抬头看了看日头。

    一轮红日已然挂上了西天。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薛衣侯问道。

    “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咱们回到闲庭小筑了。”乘雪一点也不着急道。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有闲庭小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停滞于此地?”薛衣侯好奇道。

    这遮颜居的景色固然宜人,可若仅仅如此,就多费周折,解释起来未免有些牵强。

    还真是个好奇宝宝呢。

    乘雪戏谑的瞥了薛衣侯一眼,略显不耐道,“放在平时,这庄园都是空着的,只有花魁大比时才会启用,至于原因……广陵城虽有法度,但同样的也是鱼龙混杂,暗地里的杀头买卖可从未断过。当然,作为这里的统治者,广陵郡府还是有底线的,那便是内城。内城绝对不容出现一丝的混乱,否则,不论是何背景,都将遭受广陵郡府的绝命追杀,至少在整个广陵郡,都将再无立足之地。”

    乘雪说到这便没有继续下去,浅尝辄止,但她相信,以薛衣侯的智慧,定然能够想通。

    确实,有了这条线索,薛衣侯联系到之前乘雪谈过夜未央上各画舫间明里暗里的血腥竞争,顿时恍然大悟。

    这所谓的内城便是真正的安全区了,为了杜绝危险,将穗儿安排于此,不仅是为了提供一个安静的排练场所,更重要的为了保障她的自身安危啊。

    想来,不仅仅是闲庭小筑,其余画舫在内城之中也都有类似的别苑吧。

    “最后一个问题。”良久之后,薛衣侯再次开口,仿佛不将心中所有的疑惑解决誓不罢休似的。

    “晟……如何了?”

    薛衣侯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跟自己互相看不过眼,却又惺惺相惜,同时并肩作战的家伙。

    薛衣侯既然确认乘雪便是当时的易老,想来她也必定知晓其下落了。

    “放心好了,他的伤势虽不轻,但有医家照料,自然不会有意外。不仅如此,过些时日,还会有好事临近。”乘雪笑眯眯道。

    “好事?不见得吧。”薛衣侯却是不以为然。

    当初,嵇墨白为了安抚自己被无故绑架的怨气,可是透露了不少的辛秘,其中就包括那次医家猎头仪式背后的阴谋。

    说白了,那所谓的猎头仪式,表面上是医家择才为用,实际里,却是一场交易,甚至在这场交易中,还有不可告人的辛秘。

    那场交易中,除了医家,另外一方则是出自修行圣地,一个名为千墟阁的宗门。

    但凡通过那次猎头仪式考核的医家子弟,最终都将送入千墟阁,改庭换面。这般说起来,医家似乎

    成了那千墟阁的后勤基地,专门物色优秀弟子,可事实上,医家在这场交易中不仅能够获得不菲的利益,便是送出的那些弟子,也被暗地里给予了特别的任务潜伏。

    潜伏于修行圣地,一方面借宗门之力提升自己,同时也能够不间断的为医家提供相应的情报甚至是盗取传承。

    既然是潜伏用间,其中的凶险自然不言自明,毕竟千墟阁也不是傻子,一旦身份暴露,其后果就不用多说了。

    这也是当初嵇墨白话中“不得不以非常手段,以救薛兄于水火”的原因。

    当然,这解释只是表面的借口,真正的用意,不过是看重了薛衣侯的资质,对此,双方都是心中了然,并不会说出口罢了。

    能将晟以暗探的身份加入千墟阁说成是好事,如此颠倒黑白,可见厚颜无耻之尤。

    面对薛衣侯的指责,乘雪却并未动怒,或许在她看来,晟不过是个不足轻重的小角色吧。既然是小角色,自然不用在意,也就懒得解释。

    “还有其他疑问么?”乘雪话题一转。

    眼见乘雪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薛衣侯不禁有些黯然,但也仅仅如此了。现在的他,本就诸事缠身,未来何去何从还不知,哪里有余力去管他人。

    薛衣侯摇头。

    “既然没有,时间也不早了,回去收拾一下,过会,咱们就该出发了。”留下一句话,乘雪起身,款款的向着不远处的一栋茅屋走去。

    ……

    踏着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三辆马车排列整齐的驻足于庄园之外。

    这头一辆马车最大,但也最为简陋,其内足足挤进去了十余人,大多是普通的舞姬乐女,负责为穗儿伴舞奏乐。其后的第二辆个头不大,但装点的却极为精致,不用说,它自然是即将成为主角的穗儿的座驾。

    薛衣侯跟乘雪共同坐进了最后一辆马车。

    除了三辆马车外,其前后左右还簇拥着不下于三十名精悍护卫。

    内城虽安,可一旦踏入夜未央的周边,就未必了。

    在过去,并非没有发生过袭击事件,最终导致一家画舫抬举的魁首横死当场。

    有前车为鉴,后来者,自然不会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夜幕渐渐落下,乘雪轻轻的掀开马车的布帘,却并没有望向身后的庄园,而是仰头望天,好似自语的呢喃了一声,“月朗星稀夜,乌云罩……血光,呵呵。”

    “你说什么?”身旁的薛衣侯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晚上肯定会非常的有趣。”乘雪转头,对薛衣侯微微一笑。

    “真的么?”薛衣侯一脸的狐疑,不知为何,就在他刚刚踏上马车的时候,心头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抹未知的不安来。

    “哦,对了,你可知为何花魁大比,会选择两年一次,而且每次都定在这一日么?”乘雪转移话题道。

    “我怎么会知道。”薛衣侯撇了撇嘴。

    若不是到了广陵城,他都不知道还有花魁大比这一说呢。

    “因为今日……夜未央将变得不一样,呵呵。”

第七十八章 万人空巷

    夜未央,本意长夜漫漫无穷尽。www.uu234.cc

    以它为湖命名,看似并不合适,但对于广陵城内的这一城中之湖而言,却是最好的注解了。毕竟,整个广陵城,都是因乐女闻名,也就不在乎一湖一泊了。

    众所周知,夜未央常年为水雾笼罩,便是烈日高照,也难以化解分毫,更奇特的是,这水雾,不仅能够遮蔽凡俗之人的视野,便是数倍提升了六感的玄修,进入到里面,也没有丝毫的差别,故此,被引为奇观。

    不过,夜未央并非都是如此。

    但凡长久生活在广陵城的人都知道,每两年之期都会有固定的一天,浓雾会诡异的散去,现出夜未央的真实面目。

    而今天,便是那两年一次的特殊日子,这也是花魁大比每两年举行,并安排在这一天的原因。

    夜幕虽已降临,但广陵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平息嘈杂,反而举城喧闹,处处张灯结彩,数不尽的人流涌动,奔走欢呼。

    凭高而望,就会看到一幕奇景。

    几乎整个广陵城的人口,都如同蚂蚁一般向着一个地方涌动,而那里便是夜未央。

    内外城的城墙因夜未央而出现了断裂。

    城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各显神通的在湖边选择一绝佳之地,只待浓雾散去,便能一览无余的将夜未央的美景尽收眼底。

    城内,因为非富即贵,虽没有城外喧闹,却也一反往日的安宁,宽阔的道路上停满了马车,各处临湖富丽堂皇的酒肆客栈更是早早的就被预订了下来,透过窗棂可清晰的看到一张张或雍容或富态或青春或无邪的面容,大多都是各贵族府邸平日里难得出门的千金少爷,眼神中满是好奇跟期待。

    咚、咚!!!!

    随着几声浑厚幽远的钟声飘扬,人眼可见中,那弥漫了夜未央长达两年的浓雾仿佛受到了吸引一般,飞速的融入清澈湖面,照这种速度,怕是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还一个清明透亮。

    一路行来,因为道路的拥挤,其中艰辛自不用多言,坐于马车上的薛衣侯也算是第一见识到这个异世的堵车盛况了。

    走走停停,马车旁的护卫早就分出一半,在前清道。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这些精悍的护卫哪里会讲什么道理,说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也不为过,可在这内城,却只能老老实实甚至是恭恭维维的与人协商,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艰难的清理出仅容马车通过的路径,然后便不敢有丝毫耽搁的驱车通过。

    并不长的一段路,却足足用去了近半个时辰,当薛衣侯一行人终于登上闲庭小筑派来的小舟时,夜未央上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

    放眼望去,湖面之上停滞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画舫小舟,这里面除了有青楼所属外,更多的则是酒肆所属的观光船只。

    此时,所有的船只都是张灯结彩,几乎将夜未央的黑夜完全驱散。

    不过,薛衣侯还是看到了怪异的地方,整个夜未央几乎都挤满了船舶,可唯独中央地带,空出了一块足有前世田径体育馆大小的湖面。

    只可惜,乘雪并不在身边。

    “你们大家呢?”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就

    失去了乘雪的身影,薛衣侯立时问向同船的护卫。

    “大家已经换到另外一舟,先一步离开了。”护卫不冷不热道。

    “这是为何?”薛衣侯不解。

    “哼,花魁大比眼看着就要开始了,大家要为穗儿姑娘梳妆打扮,莫非你一个男人也要跟上去看么?”护卫很不耐烦道。

    若不是看到薛衣侯跟乘雪熟稔的模样,此刻,护卫怕是早就撵人了。

    眼见如此,薛衣侯也不再多言,只能耐下心来,乘着小舟步履艰辛的穿梭于拥挤的湖面,良久才停滞在一艘偌大的画舫旁。

    这是一艘高达十丈的三层画舫,画舫顶部的匾额上,写着四个秀气却不失艺术性潦草大字闲庭小筑。

    画舫的船舷足足比小舟高出了一丈有余,就在薛衣侯疑惑该如何登船之时,却见有护卫突然在画舫的一处船壁上有节奏的敲击了十余下,紧接着,便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开启之声传来,一道普通房门大小的吊桥自画舫船壁上凸起,恰好搭在了小舟的船头。

    这机关设计之精巧,饶是薛衣侯见了也是眼睛一亮。

    “贵客,先请。”护卫虽然长了副死人脸,倒还懂得礼数,对薛衣侯伸手引道。

    薛衣侯也不客套,整了整衣服,背起双手便当先走出。

    一待薛衣侯等人登上画舫,吊桥便徐徐收回。

    画舫内,一名绿裙女子早已等待多时。

    看到薛衣侯,绿裙女子急忙欠身行礼。

    女子虽算不得绝色,但也已是难得的美人,尤其是身段很是高挑,腰束以下双腿更是修长笔直,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吩咐,不敢怠慢了郎君,请随婢子来。”女子声音轻柔,很是好听,不过薛衣侯却还是敏锐的从中听出些许虚弱。

    中气不足,莫不是病了?

    薛衣侯暗自猜想,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随着那绿裙女子走前引路,步履虽然轻缓,但还是发出了咔嚓声响。

    循声望去,薛衣侯不禁有些诧异。

    只见这绿裙女子双腿之间赫然绑缚着手臂粗的铁链。

    行走之间,铁链拖地,发出碰撞摩擦之声。

    以薛衣侯的见识,那铁链虽然不长,但如此之粗,再对应那粗糙的质地,怕不是有三四十斤重吧。

    若是平凡之人,拖着这种重的东西,走路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一弱女子。

    再看这女子,拖着粗重铁链,行走却是淡然自若、举重若轻,由此可见,其绝对不是凡俗女子。

    若是放在以往,薛衣侯说不得还会怜香惜玉的宽慰一番,但经薛家剧变后,已成孤家寡人的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闲庭小筑的家务事,自己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却说绿裙女子带着薛衣侯走过昏暗的廊道,于尽头处踏上木梯,再出来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入目处,彩灯若星,富丽堂皇,莺莺燕燕的到处流连着五颜六色的碧玉佳人。大堂之中,更是热闹非凡,高朋满座,无一不是一掷千金的风流豪客。

    歌舞之声、劝酒之

    声,熙熙攘攘,却又不会让人感觉烦躁。

    铛、铛、铛。

    就在此时,一名红裙女子突然走上大堂中央处的澹台,持精致木槌在一面金钹上连敲了三声。

    立时间,整个大堂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无不聚焦在红裙女子的身上。

    “好叫诸位贵客得知,鄙店已经接到通知,即将拔锚启航。沾了我家穗儿姑娘的光,到时,能够停于天字水域,如此,更能方便诸位观赏花魁大比决赛。”红裙女子徐徐开口,立时就引得下方豪客的欢呼雀跃。

    能够更近距离的观赏花魁大比,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于此同时,薛衣侯只觉脚下震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稳,不问可知,画舫已经拔锚启航,至于去何方向,因为身在室内,却是不得而知了,但想来,应该便是那红裙女子口中的天字水域吧。

    稍许之后,红裙女子摆了摆手,示意禁声,待大堂重归平静后,这才莞尔一笑,用调皮的语气说道,“既然是沾了咱家穗儿姑娘的光,到时,诸位可不要吝啬赞美之词,也好为穗儿姑娘加油助威哦。”

    “哈哈,红袖姑娘,你就放心吧。咱们既然登上了闲庭小筑,自然没有帮扶其他画舫的道理,只望穗儿姑娘今夜能一举夺魁,哈哈。”

    大堂内,立时便有豪客接口,并引来了一众附和道彩。

    “郎君,还请随婢子来。”耳边突然响起绿裙女子的催促之声。

    回过神来的薛衣侯这才发觉,不自觉中,自己已是落后对方一丈之远。

    显然,乘雪并不打算将薛衣侯安排到普通客人之中。

    随着绿裙女子,又是接连登了两层楼,最终停在了最高一层的添香阁。

    “郎君径直前行五丈六尺,可入琴房,稍待片刻,自有大家亲自招待,婢子这就退下了。”绿裙女子话毕,不等薛衣侯开口,便低伏着身子,缓缓退下,不多时就隐入了下方的黑暗。

    虽然一路上跟绿裙女子交谈不多,但薛衣侯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心中的战栗,尤其是在说“大家”两字时,更是出现了颤音,显然对那所谓的“大家”惧怕不已。

    而大家是谁,不用想便是乘雪了。

    “恬静如处子,动手似雷霆,时儿笑沐春风,却又让下属惧若鬼魅……多重外表下,哪一个是真,哪一个又是你的真性情?”想到乘雪,薛衣侯不禁皱眉,本能告诉他,这个女人极度的危险,可潜意识里却又有种好奇的冲动,想要一探究竟,抽丝剥茧的揭开那一层层的伪装。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几人知道,猫最大的悲哀,是明知道危险,却依旧要好奇啊。

    胡思乱想中,脚下却是不停,待回过神时,薛衣侯已经置身琴房门外。

    望着门楣上秀气写意的“琴房”二字,薛衣侯伸出推门的双手,却于半途停滞。

    或许受到之前思绪的影响,薛衣侯突然有种错觉,自己若是踏入其中,这一生,或许都难以摆脱那个女人的纠缠了啊。

    这个感觉,很不靠谱,甚至是荒谬,可依然让薛衣侯变得优柔寡断,难以抉择。

第七十九章 序幕开

    琴房并不大,却透着典雅宁静,最醒目的无疑是上首处放置的一方古琴。UU小说

    薛衣侯虽略通音律,但学的却是笙箫一道。

    笙箫跟琴瑟虽同属音律,但在细致处却又有不同,尤其是在音调上。

    笙箫分箫、笛,奏以六孔调,琴瑟分琴、筝、琵等有弦乐器,奏以碣石调。前者以气息流淌通过孔洞发出不同音调,后者则依赖琴弦拨动震颤发出特定的音符。

    六孔调多缥缈,碣石调多空幽,各有特色。

    除了这两者之外,音律一道还有罄石调(多以编钟、鼎、鼓等为器)、钹铜调(多以钹、锣等为器),前者恢弘,后者铿锵,各有千秋。

    当世有名的广陵散,几乎全面的包含了四大音律,这也是其伟大的原因之一。

    除了那一方明眼就看出颇为贵重的古琴外,四周的墙壁上也多挂有其他的乐器,其中就有薛衣侯擅长的长箫,不过,这些乐器虽也非凡品,但明显以装饰为主。

    一番打量,薛衣侯已经尽收眼底,只可惜,他此时没有一丝拨弄丝竹的兴致,信步间,便走到了右侧的窗棂前。

    木栅窗扇被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灯火辉煌,反而是大片灰暗的湖面。

    此时,夜未央上的水雾早已经消散,借着灯火,凭高而望,薛衣侯能够清晰的看到湖面的嶙嶙碧波。

    带着水汽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于盛夏中带来沁人的清凉,饶是薛衣侯也是精神一振,暂时的抛去了乘雪带给他的压力。

    好一处静波碧水,跟四周拥挤辉煌的画栋朱帘可谓泾渭分明,又惹人关注。

    事实上,薛衣侯并不知道,不仅仅是夜未央,甚至整个广陵城百万人众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那片足有前世体育馆大小空荡荡的湖面仿佛拥有着偌大魔力一般。

    轰!!

    就在薛衣侯享受着这份静谧之时,脚下突然传来微微的颤抖。

    起先,薛衣侯并没在意,毕竟他此时身处画舫,而画舫原本就游曳于湖面之上,有些许的摇晃本就司空见惯。

    可很快,薛衣侯就不这般想了。

    摇晃越发的激烈,到了最后,薛衣侯甚至要抓住窗台,才能稳住身形,不仅如此,耳畔更是响起轰鸣之声。

    不等薛衣侯心头疑惑泛滥,眼前的巨变已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他眼前那片原本空旷静谧的湖面突然汹涌澎湃起来,湖面不断上涨,短短几息的时间,便隆起了近丈的波涛。

    所谓水往低处流,那片突然隆起的波涛四散荡漾,引发了画舫更加激烈的起伏摇晃,甚至让人有种置身汹涌大海的感觉。

    “那是……”薛衣侯失声惊叫。

    待湖水撒落,一座青灰色的山丘小岛浮出湖面,并不断拔起,直达十余丈。

    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拥挤不堪的夜未央上,偏偏会留下那么一块空地,这根本就是为眼前这座小岛准备的。

    山丘小岛并不算巍峨,不过只有十余丈高,可不要忘了,这仅仅是露出湖面的部分,而在湖面以下呢?不仅如此,岛非无源之水,它是有根基的,而其根基必定深扎大地……

    如此算来,这小岛的真实面貌怎么也要有百丈高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让人震惊的

    是它的出处。

    几息之间,破水而出,直达十余丈,这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薛衣侯的认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湖面逐渐的恢复平静,隐约中四周更是传来欢呼雀跃之声。

    听清楚了,是欢呼雀跃,而不是惊叹,这说明什么,说明此情此景并没引来太多人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会如此一般。

    突然间,薛衣侯想起了不久前跟乘雪的一段对话。

    “哦,对了,你可知为何花魁大比,会选择两年一次,而且每次都定在这一日么?”

    “我怎么知道。”

    “因为今日……夜未央将变得不一样,呵呵。”

    薛衣侯现在还记得乘雪最后的笑容,透着期待、兴奋,更多的是神秘。

    原本,薛衣侯以为她话中的“不一样”,指的是夜未央上浓雾消散,可如今看来,并不全是啊。

    “哇,快看,开始了。”下首传来亢奋激动之声。

    薛衣侯将头伸出窗外,向下望去,人头攒动,乐女、豪客交相辉映,拥挤于偌大的露天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无不聚焦突兀升起的小岛,彼此间,指指点点,欢欣雀跃。

    借着那些人所指,薛衣侯再次望向小岛。

    闲庭小筑此时停泊于天字水域,距离小岛不过十丈距离,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可即便如此,此时依然还是有数艘巨舟画舫越众而出,呼吸间便行过十丈,最终缓缓的搁浅于小岛之上。

    咚!

    一声鼓鸣响起,仿佛信号,自那数艘巨舟上人影绰约,跃起间脱离巨舟,兔起鹘落,已然登上了小岛。

    事发突然,薛衣侯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很快,原本还黑黢黢的小岛便如同天上繁星般点亮了数不清的灯笼,甚至有人放飞祈天灯(类似孔明灯),浮于半空,一时间,将原本就不大的小岛映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小岛的地势并不陡峭,在其巅峰处甚至还耸立着一块宛若人工雕琢的平台。

    小岛沉溺夜未央湖底达两年之久,使得表面遍布湖藻青苔,尤其是中央地带的平台更是泛着青色的铜锈色泽,斑驳不堪。

    好在,那批登上小岛的人群在点燃了灯火之后,立即投入到了清理的工作之中,只见他们卸下各自的背囊,从内抓出一把把类似石灰的粉末,耕梨般挥洒下去。

    那些粉末一落到地面,立即融合残留的水渍,硝烟四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将湖藻青苔化为灰烬。

    如此这般,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小岛已面目全非,露出一块块各形各状的嶙峋大卵石,而中央处的平台更是焕然一新,在一番装饰之后,赫然变成了形似擂台的场地。

    想来,那平台便是花魁大比决赛之所了。

    薛衣侯心中暗想,叹为观止。

    “是不是很震惊?”身后突然响起乘雪的声音。

    薛衣侯转头。

    此时的乘雪再次改头换面,不再是之前普通妇人容貌。

    雪白长裙旖旎拖地,身姿修长,柳腰摇曳,胸涛汹涌,只是颈部以下,就让人万分遐思。一帘白纱遮住了琼鼻、炽唇,但隐约间还是可见瓜子般削尖又不失圆润的轮廓。露出的秋水双瞳,更是满含万种风情,随着卷长睫毛的不时颤抖而闪烁。

    光洁的

    额头,大半为中分的刘海遮挡,独独眉心处的朱砂星轮分外惹眼。

    面貌虽然可以改变,甚至改变声线对乘雪也不是难事,但她身上特有的女人香,还是让薛衣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需要在那里坐镇么?”薛衣侯指了指窗外的小岛,好奇道。

    乘雪只是摇了摇头,便款款走到了薛衣侯的身边,将薛衣侯向一侧挤了挤,占据了半边窗棂。

    哐!

    咚!

    又一次响起的鼓鸣打断了薛衣侯的追问,将目光再次投向小岛。

    “还请诸位仲裁登岛。”

    小岛上突兀的响起一声唱名。

    “仲裁?!”薛衣侯心中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了。

    既然是比赛,总要有裁判的。

    只是这花魁大比会选哪些人做仲裁呢,莫不成跟前世一样,这里也存在所谓的“砖家”么?

    就在薛衣侯好奇的时候,环绕小岛四周,不少的画舫都放下了木兰小舟,各木兰小舟上,人影两三只,借着灯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个小舟上,除了操舟的船工外,船头都立着两人。

    这两人,几乎全为女子,且都为主仆关系。

    仆女掌灯,至于身旁的主人,唯一的任务应该是……摆pose吧。

    “这些人,皆为画舫的当家花魁。”乘雪指着最近的几艘木兰舟,对薛衣侯介绍道。

    “为何没见闲庭小筑的人?”薛衣侯问道。

    “你莫不是忘了之前的唱名么?”乘雪白了薛衣侯一眼。

    这家伙有时候看起来聪慧老练,有时偏偏又愚笨的很。

    “你是说,这些女子就是花魁大比决赛的仲裁?”虽是发问,但薛衣侯显然已经确认了这个猜测。

    乘雪点头。

    原来如此。

    薛衣侯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禁赞叹如此安排。

    身为仲裁,自然要求是专业人士,只有如此,才能细致入微的评判好坏,放在花魁大比中,还有谁比各家画舫的当家魁首更适合的么?

    更妙的是,这些仲裁皆出自在此次花魁大比不幸出局的画舫,偏偏排除了闲庭小筑等四家,如此安排,无疑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评判的公平性。

    毕竟,众所周知,夜未央一百零八坊,彼此间,无一不存在着偌大的竞争关系,便是进入决赛的四大画舫,在此之前,竭力联络,也不可能拉拢太多的画舫以决定结果的走势,且不说,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若是被有心人曝光的话,更会成为丑闻,未战便已经输了。

    反观那失利出局的画舫,可是足足有一百零三个,换言之就有一百零三个仲裁,在如此重要时刻,想必更多的还是会秉持公正进行评判,只要再加上匿名投票,也就不怕四家画舫的后续报复了。

    就在薛衣侯揣度其中深意之时,那一百零三坊的当家魁首已经登上小岛,并在人的引导下,归入中央平台一侧的仲裁区,放目望去,当真是百花齐放,好不养眼。

    “咦?仲裁区前面怎么还有四张空闲的桌案啊?”薛衣侯又有新的发现,有心问乘雪,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不用问乘雪,隐约间薛衣侯已经有了猜测。

    “有请执法潋滟夫人。”

第八十章 潋滟夫人!雪月真人!

    前世但凡选美、歌舞选拔,虽多有黑幕,但表面功夫却是做的十足,只在评审这块便设有大众评审以及专家评审,套用到花魁大比,所谓的一百零四仲裁应该就属于大众评审了,至于执法,自然就是专家评审了。www.uu234.cc

    薛衣侯抚了抚唇上的“剑眉”胡,心中暗自揣度。

    随着仲裁的就位,第一位执法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浮出水面。

    一顶大红花轿突兀的出现在薛衣侯的视野中,惊的后者差点没叫出声来。

    一顶花轿,哪怕镶银雕钻,也只能算是华贵一些,在常人的眼中或许贵若珍宝,但还不至于让薛衣侯如此失态。

    之所以如此,皆因为此花轿根本就不走寻常路。

    所谓大花轿子人人抬,自然这花轿是用人来抬的,薛衣侯眼前的这顶花轿也不例外,前后各有两名衣着朴素的轿夫抬着,甚至在两侧还各自跟随着一名窈窕婢女,至于花轿之中坐着的,不用猜便知定然是之前唱名中的“潋滟夫人”。

    当然,这一切并不算惊艳,惊艳的是,这一行七人加上花轿,并非行在路上,联系此时的地理,在没有登岛之前也没有陆地可走,当然,若是身为玄修,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在屏住一口气的情况下,也能做到短时间的踏波而行,可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贴着湖面,而是高高在上,脚踏虚空,飞渡而行。

    玄修能飞么?

    当然可以,但前提是修为达到持节境。

    武经修为达到持节境,体内开节杖,由此便可吸纳天地玄气并储存转化为玄力。玄力之妙,无法以言语形容,其中便可让身体轻若鸿毛,抵御大地吸力,进而踏空行走。

    不过,持节境也分高低,至低而高分别为假节、使节、节度三层,其中假节因为体内节杖刚开并不稳定,所以调动玄力颇为艰难,更难以持久,且有反噬之危,所以,不到危机时刻极少动用,换言之,要想做到真正的翱翔天际,修为最好达到使节及以上。

    再看那浮于半空,闲庭信步的一干人,且不说安坐于轿中的潋滟夫人,只是那四位抬轿的轿夫,以及行走中还不忘悠闲的东张西望的婢女,哪里有一丝的勉强艰难,由此也就不难判断其修为了。

    连轿夫加婢女,其修为至少达到了使节之境。

    而这才是薛衣侯震惊的根本原因。

    入室之上为持节,看似只差了一个大境界,但作为生活了十六年的薛衣侯,如何不明白,想要跨越是何等的艰难。

    想想薛家,也算是百年世家,底蕴不可谓不厚,可饶是如此,也只有一人突破桎梏达到了令人景仰的持节之境。

    破入室,晋持节,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自身的天赋,机缘、运气、底蕴几乎缺一不可,综合之下,饶是薛家,在过去的数百年中,最多也只能供养出一名持节强者,便是近些年,因为薛衣侯的缘故,使得家底更加丰厚,最多也就还能多供养一名持节境的强者。

    “连轿夫、婢女都是持节强者,这潋滟夫人到底是何人?”震惊之余,薛衣侯情不自禁的低喃自语。

    这虽是疑问,但更多的感慨,感慨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却不料被身旁的乘雪听了去。

    “潋滟夫人,便是这广陵城的主人,准确的讲,应该是女主人。”乘雪回答,眼睛却跟薛衣侯一般,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花轿

    “广陵郡主?是女人?”薛衣侯惊咦。

    这怎么可能?

    自从薛家蒙难之后,薛衣侯也算见识了一些惊艳绝绝的女子,比如那迎春阁的神秘女人……嗯,还有身旁的乘雪,但这总归是个案,也正因为稀少,才显得分外惹眼,可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依然是个男权的社会。

    以薛衣侯为例,在薛家没覆灭之前,低一辈的子弟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薛家双骄。薛衣侯自不用说了,另外一个便是薛衣娘。

    论天赋,薛衣娘比之薛衣侯也不遑多让,论努力跟修为更是后者难以企及的,加上又是老族长薛天放亲自承认的义孙女,身份也不算低,可事实呢?环绕着如此多的光环,她的份例待遇,在同辈子弟中甚至排不进前三。

    甚至在占据高位之人的眼中,她的存在只能算是薛衣侯的附庸,最大的价值,就是未来成为薛衣侯的妻妾,稳固其地位。

    看清楚了,是妻妾而非妻子,换言之,这其中是存在变数的。家族为了自身的利益,一旦给薛衣侯设计联姻,薛衣娘就只能沦为妾,地位比之正妻不知低了多少。

    说完小家,在观整个大周。

    不论王侯还是公卿,世代罔替,便是子孙再如何不孝,接班人总会落到男人身上。

    广陵郡主,大多都有爵位,因为不同原因有高有低,高的可比诸侯,拥有侯爵之位,北阴郡郡主熊葛婴便是如此。

    低的也至少是伯爵。

    以常理而论,这广陵郡郡主即便只是伯爵,也绝对不会沦落到一个女人的头上。

    “谁说她是广陵郡主了?”乘雪斜了薛衣侯一眼,“难道就不能是郡主的女人么?”

    啊,原来如此。

    薛衣侯醒悟,看来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其实也怪不得他,实在是因为被那一行人的修为震慑,心神略有些恍惚了。

    但很快,薛衣侯的神色又变得阴沉了起来。

    且不论这潋滟夫人是何身份,只看为她抬轿的轿夫以及婢女,竟然都有如此修为,可想其底蕴是何等的深厚。

    广陵郡如此,那北阴郡呢?

    同为一郡之主,饶是北阴郡要贫瘠些,其底蕴也不会相差太多吧。

    想到这,薛衣侯顿感前途艰险灰暗难明。

    当初,薛家罹难,北阴郡府只是派了一名修为达到持节境的家老,就差点将薛衣侯等人一网打尽,也让他第一次见识到持节境的强悍恐怖,根本不是现在的薛衣侯能够撼动的。

    只是一名持节境的家老就恐怖如斯,那北阴郡府呢?谁知道其中隐藏了多少这样的强者?

    重担之下,薛衣侯竟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

    “不对啊,你之前说过,同为进入决赛的广陵苑便是广陵郡府的产业,现在这潋滟夫人却又充任执法,这不是有失公允么?”薛衣侯强行转移话题,好让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走脱出来。

    “放心好了,那广陵苑虽进入了决赛,但却提前退出了,往年皆是如此。”乘雪解释道。

    “退出?”薛衣侯一愣。

    “广陵苑说白了只是敛财的工具,有广陵郡府在后支撑,底蕴本就深厚。身为地头蛇,倒是从来都不在乎魁首的虚名。当然,这也显示了其强大的自信,即便不参与决赛,也没人敢有丝毫的小觑。”

    乘雪

    虽是这般说,但事实的真相显然绝非那么简单。

    好在,薛衣侯也没心思深究,这个话题也便结束了。

    且不说薛衣侯这边幽怨苦涩,那载着潋滟夫人的花轿终于踏足小岛,徐徐落到了中央的平台。

    万众瞩目下,两名婢女殷勤的掀开轿帘,随后便见一袭紫衫缓缓呈现。

    潋滟夫人走出花轿,步履款款,紫色衣衫铺地,好在及时被两婢女拉住裙角,才不至于沾染灰尘。

    她的出现,几乎瞬间就夺去了数以万计的目光,哪怕是薛衣侯,也被拉出了阴霾,一眼望去,差点没有沦陷。

    潋滟夫人很美,紫色衣衫尽显雍容,衣领大开,露出半边香肩,在灯火的照射下,荧光闪闪,更突显出其锁骨的美轮美奂。

    对潋滟夫人而言,不仅美,更加的摄魂。美突出于外表,而摄魂则彰显于气质。媚眼如丝,偏偏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再加上那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慵懒,但凡是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不免要想入非非,梦想着能成为其入幕之宾,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了。

    尤物,绝世尤物。

    此时,只怕不仅薛衣侯这般想了。

    此时,在小岛的另一侧,一艘并不华丽的巨舟甲板上,傲立着的数人,同样为潋滟夫人的绝世风华而唏嘘赞叹。

    “中原之地,不愧是人杰地灵。如此美人……若吾得之,便是减寿十载,也是心甘情愿啊。”其中一国字脸的中年男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的美人,丝毫不掩饰心中的贪婪觊觎。

    “只可惜名花有主,那广陵郡主还真是好福气啊。”身旁一佝偻老者不无惋惜道。

    “哼,你懂什么,便是这种人妇才更加的令人着迷,啧啧,一想到那旖旎的景色就让吾欲罢不能,真想将她抱于怀中,好一番蹂躏品尝。”国字脸俨然已经陷入遐思yy之中。

    “此女面相狐媚,偏偏又隐含狠戾,绝非善类,贫道劝两位还是拘束一些为好,不要忘了咱们的大事。”一面白无须看似年轻偏偏生了满头白发的男子,阴鸷着一双鹰目,冷声道。

    这白发男子在一干人显然颇有威望,此言一出,便是国字脸男子也是神色一正,不再做非分之想。

    见此,白发男子已将目光从潋滟夫人转移到了小岛之上。

    “夜未央?哼,周人无知,大好一方福地,却当做胭粉之地……不过,如此也好,今日就让咱们揭开这层纱幕,现其真貌吧。”白发男子貌似自语一番,随后朝身旁同僚一一投去,“诸位可都准备妥当了?”

    “雪月真人,放心吧,用周人的话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哈哈。”众人回应。

    白发男子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放心,“贫道知诸位各有心思,但此处虽是福地,却非一人可以独占,且不说其内有诸般掣肘,只是时间上,便不允许咱们尔虞我诈,凭白内斗,却是便宜了他人。故而,才有了之前的种种方略,还望尔等莫要违背。”

    众人正准备回应,耳畔突然响起另一道唱名。

    “接下来有请执法雪月真人。”

    “呵呵,到我了。”白发男子轻笑一声,挥手告别了身旁一干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人便轻飘飘的离开甲板,待飞起三丈高度时,脚下豁然凝聚起一团水汽薄雾,拖着他不疾不徐的飞向小岛。

第八十一章 抽签

    “按照规矩,每名仲裁都有一枚空白竹简,可写下一个最欣赏的乐女名讳。www.uu234.cc四名执法也各有一枚竹简,却涂成了金色,跟仲裁一样,也写下一个名字。

    不同的是,一枚金色竹简可计作十枚普通竹简。

    待赛后收集起来,当场查验,从仲裁的投举中取前两名。

    最后,这前两名再加上执法投下的竹简,便可决出此次花魁大比的魁首。”

    琴房内,乘雪对薛衣侯介绍着花魁大比的规矩。

    “那若是最终两人得到的竹简数相同呢?”薛衣侯问道。

    这种可能虽然很小,但并非不存在。

    乘雪深深得看了薛衣侯一眼,掩唇一笑,但说出的话,却让薛衣侯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此,那也很好办,由这两名乐女背后的画舫各出五人,进行擂台厮杀,不死不休。谁能获得三场胜利,那家画舫的乐女便是魁首。”

    谁能想到,原本应该是风花雪月的舞台,竟然有可能会演变成不死不休的斗场,这种转变,饶是薛衣侯,一时间也是难以消化。

    薛衣侯默然,再看向小岛中央的舞台,尤其是上面花枝招展的乐女,直有种红粉骷髅的错觉。

    “那四人能成为执法,想必来头不小吧?”薛衣侯聪明的更换了话题。

    “不错。”乘雪点头。

    “潋滟夫人自不用说了,明面上她是广陵郡主的夫人,但实际上,广陵郡主沉迷玄修,足不出户,不谙俗务,早就将广陵郡的管理权交给了她。换言之,她才是广陵郡真正的主人。”

    “至于她旁边的胖子,名叫钱万户,乃是广陵郡首富,若是在其他地方,区区商人自然没有什么地位,但在广陵郡却截然相反,其影响力极大,可谓黑白通吃,便是广陵郡府也要卖几分面子。”

    “坐在最中央的老妪,名气也不小,乃是广陵城揽月阁的阁主,名字未知,只是被人尊称巫婆姬。”

    揽月阁,不只是薛衣侯,但凡大周人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可谓如雷贯耳。说白了,它类似于薛衣侯前世的教廷,主掌神权。

    大周的揽月阁,其实是由前朝大商的摘星楼演变而来。

    大商之时,摘星楼司职沟通神明,祈雨避祸,以使天下风调雨顺,如此等等。自封神一战,大商覆灭,大周取而代之,几乎前朝的种种皆化为灰烬,独独摘星楼被留了下来,只是改庭换面,取了揽月阁一名而已,职责权柄却是丝毫未变。

    不管是摘星楼还是揽月阁,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沟通神明还是故弄玄虚,总之,其权柄极重,可谓超脱世外,不受律法管控,便是天子,有时都要洗耳恭听,也正是如此,其规模也是日渐壮大,不仅在天子脚下拥有主殿,更是渗透到下面的八十一郡,设立分殿,共计九九之数。

    而眼前的这位巫婆姬,便是广陵郡分殿的殿主大人,其地位比之广陵郡主,甚至还要略高半筹。

    潋滟夫人代表广陵郡府,可谓是政。钱万户是为首富,便是商,最后的巫婆姬则代表神。毫不客气的说,他们便是广陵郡最顶层的人物,而此时竟汇聚于此,也可见花魁大比在广陵郡影响之大了。

    “那最后一位呢,又代表着谁?”薛衣侯指了指坐于最左首的白发男子。

    “在过往,那个位置原本是留给广陵郡大司农的。”乘雪开口道。

    所谓大司农,是大周的官职,司农事,对于世下而言,可谓王朝的基石,官职虽不高,却威望极重。便是到了现在,大周势微,历经春秋列国,下放到各郡的大司农之位,依然为朝堂所把控,不容下面的诸侯染指。

    不过,乘雪话中既然有“过往”两字,显然,那位白发男子绝非大司农了。

    果不其然。

    “此人自称雪月真人,乃是出身修行圣地。也不知怎么就流落广陵郡,为郡府引为上宾,也就有了此次机缘。不过……”乘雪话音一滞,反而转脸深深的看了薛衣侯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据医家情报,此人交游甚广,尤其是跟近期出现在广陵城的众多修行宗门都关系密切,想来必定别有图谋。”

    乘雪的最后一句话特意的加重了语气,只可惜,薛衣侯并没有在意,只因为不远处的小岛平台上,花魁大比的决赛在千呼万唤中……开始了。

    此时,小岛平台上,四名婢女走到了中央,一字排开,站到了主持的面前。

    那主持是个老者,身量颇高,丝毫不显龙钟老态,尤其是一张红铜色的脸上,尽显威仪。

    此人乃是广陵郡府的通书吏,同样也是法家出身,由他主持自然是为了彰显赛事的公平。

    那四名婢女则是进入到决赛的四位乐女大家的贴身之人,此时让她们出来,为的,便是抽签,以决定出场顺序。

    四根近乎相同的竹简被放置于竹筒之中,由主持掌控,只见老者面色严肃,看也不看四女一眼,只是低头盯着手中的竹筒,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呢喃法家精义。

    若是有修为高绝者,甚至能够以肉眼看到,随着老者口齿翕合,竟有锁链状的气流涌出,缠绕在竹筒以及竹签之上。

    法家主张言出法随,这锁链状的气流,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契约,更是某种封印,防止任何心怀不轨者投机取巧,破坏公平。

    “可以了,尔等随意抽取一枚竹签吧。”稍许之后,主持第一次抬头,目光如炬,直投四女。

    在如此目光下,四名婢女顿时有种被看穿的压迫感,心中不敢有一丝的侥幸,互相对视之后,便诚惶诚恐的各自抽取了一枚竹签。

    抽出竹签,一眼便可看到,在竹签的最底部,有用朱砂标就的数字,从壹到肆不等,其所代表的自然便是出场顺序。

    古人并不傻,但凡类似的比赛,尤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出场顺序是极为重要的。毕竟,人都是擅长遗忘的,有时候,这种遗忘的速度,甚至堪称恐怖。

    率先出场之人,若非有着绝对的优势,很容易被后来者掩盖光芒,以至于在投票环节落入下风。

    别看到了现在,只有四女参赛,但为了尽力的取悦仲裁、执法甚至是周围的观众,她们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将自己的绝技全部使出来,糅合进自己的节目中,如此一来,每一场的时限都很长。

    不说其他,只说闲庭小筑那名为穗儿的女子,经过薛衣侯的编排之后,最终成型的歌舞,就足足要半个时辰才能演绎完成。

    穗儿如此,另三女想来也不例外。

    这一场,对四女而言,不仅是技艺的比拼,更是体力

    以及意志的对抗,一旦谁出现了失误,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四名婢女报出了各自抽取的竹签号牌。

    若说这场比试,还有什么明显不公的话,或许就是这抽取号牌了,靠的不再是技艺更不是身后画舫的实力底蕴,而仅仅只是运气。

    随着主持高声唱名,出场顺序最终定下。

    第一个出场的是迎春阁,闲庭小筑位居次席,这两个底蕴最为深厚的画舫,此时可谓成了难兄难弟。

    第三个出场的是仙音楼台,最后出场的自然就是剩下的凤栖金屋了。

    “哎!”听得出场顺序结果,乘雪微微的叹息一声。

    “运气吗,总是不可测的。”薛衣侯自以为揣度出了乘雪的心思,出言抚慰道。

    “你以为我是因为出场顺序而叹息?”乘雪瞥了薛衣侯一眼。

    难道不是么?

    “我叹息的是那两名婢女的命运。”不等薛衣侯发问,乘雪便主动开口,“虽然抽签凭的是运气,但不论是我们还是迎春阁,都只会看结果。若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也就罢了,一旦没能夺得魁首,这两个婢女就必定会沦为替罪羊,而被牺牲掉。”

    “这……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听到这话,薛衣侯忍不住愤慨道。

    这简直比欲加之罪还要无耻啊。

    “讲道理?”乘雪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薛衣侯,“哼,别幼稚了。闲庭小筑不是我的,迎春阁也不是絮的,我们最多只能算是主事。之所以由我们管理,自然是背后有人扶持,可不论医家还是阴阳家,如此大的家业,权柄之重自然惹人觊觎,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层之间可不是和睦齐心,为了打压政敌,什么龌蹉的事做不出来。此次花魁大比一旦失利,不说我,便是扶持我的人,也会遭人攻讦。如此一来,必定需要有人顶罪,那么还有比这两名婢女更好的选择么?”

    乘雪说的淡然,可听在薛衣侯的耳中,却是汗毛直立。

    事实上,这道理,薛衣侯又如何不懂,不说医家这种庞然大物,便是以前的薛家,为了一个家主之为,亲兄弟之间,不一样的尔虞我诈么?

    “迎春阁且不去说,你毕竟是闲庭小筑的主事,难道就没有办法保住那婢女么?”薛衣侯有些不甘心。

    薛衣侯依稀记得那名上台抽签的闲庭小筑婢女,名叫甜儿。

    不错,她就叫甜儿,甚至连姓氏都没有,乃是闲庭小筑从贫苦人家买来的。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只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肉嘟嘟的脸颊上会浮现出两弯酒窝,很是可人,而她现在的年龄才不过十二岁。

    薛衣侯跟甜儿的接触并不多,更不长,只有短短一天,还是在遮颜居的时候。

    不过,时间虽不长,但这个甜儿却给薛衣侯留下了不浅的印象,除了其相貌可人,更多的还是性格活泼,加上其主人穗儿的放纵,不仅不怕生,还颇有些自来熟的味道。

    就是在那短短的一天时间了,甜儿被委派的伺候在薛衣侯身侧,端茶倒酒,两人倒也说了些话。

    一个十二岁的女子,在薛衣侯的心中,甚至只能算是个孩子,他实在不忍心对方遭受无端的灾祸。

    “那你就只能祈祷穗儿此行马到成功了。”

第八十二章 豆蔻骨

    “花魁大比决赛,第一场,迎春阁,始。www.uu234.cc”

    随着主持的话音落下,一行二十几名盛装歌姬款款走出。

    衣带飘飘,清香四溢,这些歌姬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圆圈,或坐或趟,姿态各异,却又尽现不一样的风情,在她们身边不仅携带着各自的乐器,甚至还亲自布置了瓜果琼液,看上去,仿佛不是参加比赛,反而更像是自娱自乐的宴会。

    “好一个迎春阁,竟如此别出心裁,妙哉,妙哉!”

    琴房内,看到这一幕,便是乘雪也忍不住盛赞有加。

    同样的,薛衣侯也是如此。

    按理说,如此重要的比赛,各方自然是倾尽全力,将每一处细节都打磨的尽善尽美。孰不知,正因为如此,布置的越是完美,反而越是透露出人工的痕迹。迎春阁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反其道而行之,不落痕迹的将乐女平日里最平常的一面搬上舞台,反而给人以自然洒脱且宾至如归的感觉。

    当然,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能够想到并付诸实践的又有几人,至少从花魁大比诞生之日,到现在,迎春阁还属首次,只此一点,便不难看出迎春阁底蕴之深厚,不愧于行业翘首,可谓摸透了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随着乐声响起,更将这番布置的精妙展露的淋漓尽致。

    乐声虽美妙,可听在专业人士而中,却是错漏不出,放在以往,这绝对是致命的失误,可现在,配合那些歌姬们不时的嬉笑打闹,更有甚者直接停下未完的音符,反而抓起身侧酒壶,畅意痛饮,其意境就完全不同了。

    失误,便成了自然、潇洒,让观看之人,立时就融入进去,仿佛置身于画舫的私密之地,偷偷窥视那些表面上迎来送往、逢场作戏的乐女展露真性情,其中的趣味,简直不可以言语形容。

    有乐,自然少不了舞,不多时,便有一队舞姬,摇摇晃晃的飘入平台,立身于歌姬环绕的圆圈之中。

    看她们的样子,每一个都是熏熏然的,甚至在其身上的胭脂香味都为酒香所掩盖,看似凌乱的舞姿,却是展露着各自的真正性情。

    生性安静的舞姬,舞姿柔美犹如春风中的拂柳;性情开放的则是狂挥水袖,大肆旋转舞动,哪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她人而跌倒兀自于地板上“撒泼耍混”,甚至还会坏坏的将身旁的舞姬扯倒,嬉笑中打成一团,春光乍泄而视若无睹。

    醉了,小岛上歌姬醉了,乐曲越发的凌乱,舞姬醉了,脚步也越发的凌乱。舞台下,无数双聚焦的目光,同样的也醉了了,沉醉于这纸醉金迷的荒唐之中。

    这就是全部了么?

    “终于出来了。”乘雪轻启朱唇,将薛衣侯从沉醉中惊醒。

    “谁?”

    “当然是正主了,你看。”乘雪遥遥一指。

    毫无征兆的,一条红绸突然从天而降。

    一端直通夜幕,仿佛是系在云端,另一头则缓缓飘落直触地面。

    伴着红绸,一袭红衫翩然而落,罗裙卷,衣带飞扬。

    此时的红绸,在人们的眼中,仿佛

    变成了一条路,一条直通九天的天路,而那如同九天玄女的婀娜身影,更像是自天宫下凡的仙子,美不胜收又惹人无限遐思。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那红衫女子的一手赫然抓着红绸,徐徐降落中于半空翩翩起舞,时儿旋转,欢快而无忧无虑,仿若不沾凡尘的精灵;时儿悠扬婉转,西子捧心,柔弱的让人不忍有丝毫的亵渎;时儿又是载歌载舞,悠扬的歌声自夜空传来,层层辐射,钻入人耳,绕梁不绝。

    终于,不知经历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经历了天荒地老,仙子终于落下,于一干舞姬的怀中打横而卧,一动不动仿若沉睡,遮颜的红色纱巾适时的落下,露出一张足以让任何男人都惊慌失措的绝世容颜。

    那是一张该如何形容的颜色啊。

    毫无征兆中,薛衣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不自觉中,记忆的闸门瞬间大开,思绪飞扬,穿越无尽而黑暗的时空,以光一般的速度抵达彼岸,薛衣侯悚然发觉,自己已经立身于一间吵闹的房间。

    屁股下是方凳,身前是方桌,不大,却乱七八糟的摆满了书籍。

    “哎,数学作业写了没,拿来我抄一下。”

    就在薛衣侯思维恍惚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准确来讲是一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

    “我……”望着那双眼,那张脸,薛衣侯一时间竟然失语了,话都说不出口。

    “哼,猪相。”少女皱了皱可爱的鼻子,并没有因为薛衣侯长久的凝视而羞恼,很不客气的在课桌上来回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作业本。

    “抄完还你,放学后请你吃雪糕,咯咯!”笑声中,少女转身,留给薛衣侯一个大大的马尾巴长辫。

    “幻觉么?”直到此时,薛衣侯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下,望了望四周,那是久违的教室,再看看马尾巴……

    她叫冯橙橙,高二二班的班花,同时……也是初恋,美好又苦涩的初恋。

    是幻觉么?

    视野变得渐渐模糊,教室不见了,马尾巴不见了,冯橙橙的音容笑貌也变得模糊,却又渐渐清晰,最终与一张面容重合。

    面容的主人,赫然是那睡卧美人怀的仙子。

    “她不是她。”薛衣侯怅然若失,却又回味无穷。

    面容完全不同,可为何却激起了自己近乎遗忘的悠久回忆?

    不由自主的,薛衣侯想起了前世的一句经典语句初恋的感觉。

    “十息,还算不错。”耳边响起乘雪揶揄之声。

    薛衣侯不解的望向乘雪。

    “迎春阁出自阴阳家,你知道阴阳家最擅长的是什么么?”乘雪反问。

    薛衣侯摇头。

    并非是他不知道,而是此时的他暂时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奇门遁甲、千娇百媚。”乘雪连说八字,眼神中透着凝重。

    “奇门遁甲乃阵道,且不去说,只这千娇百媚,你却要万分小心。尤其是那些狐媚子,可幻化万

    千,最善以情惑人,最是凶险。”既然已经开口,乘雪索性解释清楚,“就以眼前这狐媚子而言,能够只以颜面惑人,其媚术便已登峰造极,怕是已经不下于絮了。不过,虽同为媚术,却又有不同,此女修的应该是豆蔻骨,音容笑貌皆化豆蔻,让人观之,不免相思相愁,难以忘怀。”

    话毕,乘雪的目光偏移,透过窗棂,直射远方湖面。

    在那个方向不远的地方,停靠着另一艘画舫,“迎春阁”三个字在红色灯笼的照射下,清晰再目。

    “好一个迎春阁,好一个絮,竟还藏着如此杀招。”

    事实上,不只是薛衣侯,但凡目睹那“仙子”容颜,尤其是男子,无不陷入了相同的境遇,掀开心底层层桎梏,挖掘出那深藏的怀情岁月,还有一段夜不能寐的相思情。

    薛衣侯坚持了十息的时间,便从回忆中苏醒,这个成绩在乘雪看来,似乎还算不错。有些定力不足的,到了现在,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呢。

    这红衣“仙子”并非第一次献艺,只是在此之前,都以纱遮面,直到现在,才借一个设计好的“意外”,展露容颜,也第一次毫无保留的施展媚术,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女叫什么?”薛衣侯突然问道。

    “蔻娘。”乘雪有些咬牙切齿。

    此女的突施杀招,显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更让她颓丧的是情报。

    正如前面所说,此女并非第一次献艺,而是经过一层层的选拔,才走到今天,进入决赛的。作为重要的竞争对手,闲庭小筑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收集其情报,只可惜,现在看来,前面所有的努力,根本就是个笑话。

    不仅如此,更具讽刺的还是此女的名字。

    蔻娘,豆蔻骨,以乘雪对迎春阁的了解,原本很容易就能联系到一起的,可偏偏……

    灯下黑么?是,更是迎春阁的挑衅,否则为何不给此女取名燕儿、飞儿什么的,偏偏是蔻娘。“豆蔻骨?蔻娘?有趣,嘿嘿,这迎春阁摆明了在戏弄人啊。”薛衣侯不傻,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闭嘴。”乘雪很是不忿的瞪了薛衣侯一眼,但又觉得自己此举,有气急败坏的嫌疑,深吸口气,却是不服道,“那又如何,她迎春阁也绝对摸不到咱们的底细……好戏,这才开始。”

    深深的望了乘雪一眼,薛衣侯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出口。

    从乘雪的口中,薛衣侯已经不只一次的听到“絮”这个名字了。

    对于絮,薛衣侯并不算陌生,虽只是不长的接触,却是薛衣侯来这个世上后,第一个忌惮之人。

    而现在看来,能让乘雪都如此忌惮,此女怕是远比薛衣侯想象的厉害啊。

    薛衣侯暗暗的记在心里,并给其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在万籁寂静中,小岛舞台上迎春阁众人缓缓退场,便是如此,那名为蔻娘的红衣女子,依然恬静的沉睡,被一干舞姬拥抱着走下。

    “第二场,闲庭小筑……”

第八十三章 掌上飞扬

    “刚才那道红绸……”

    迎春阁的表演已经落下帷幕,但薛衣侯却还在纠结。www.uu234.cc

    “两种可能,要么迎春阁动用了一名持节境的高手,要么就是用了江湖上的一种罕见戏法通天绳。”乘雪解释道。

    持节境的高手可以飞天,如此事先飞上高空,自然可以将红绸自天而降。至于后者,放在薛衣侯的前世,倒也听说过,是一种古老的魔术,只可惜已经失传了。

    小岛之上,闲庭小筑作为第二位,终于登场。

    对此,薛衣侯倒是没什么,毕竟整个编排的过程他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反而没了新鲜感。反倒是乘雪,神色竟是少有的紧张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薛衣侯毕竟不是闲庭小筑的人,而乘雪显然不同,因为在乎,才会紧张,这很正常。

    除去薛衣侯跟乘雪这两个知情者外,出人意料的,闲庭小筑最先登场的不是舞姬更不是乐姬,反而是三十多个**着棒子的壮汉。

    看得出,这些壮汉的上半身明显涂抹了某种油脂,在灯火的照射下,反射出涟漪般的光泽。

    只可惜,饶是这些壮汉如何光鲜亮丽,在他们出场的瞬间,还是博得了四周山呼海啸般的嘘声。

    花魁大比,比的是什么,无外乎歌舞声乐,但这却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女人,而且还是好看的女人,所以本质上,比的还是一个字“色”,两个字“美色”。

    在这样一个比美的舞台上,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一群莽汉子,这叫怎么回事,若不是环境不允许,迎接他们的就不是嘘声,还是臭鸡蛋烂菜叶了。

    “你确定,这样真行?”听着四周的嘲讽哄笑,乘雪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转目投向薛衣侯,大有问责之意。

    “先抑后扬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薛衣侯没有一丝惭愧的觉悟,“关心则乱,你就放心好了。”

    “希望如此吧。”乘雪心中虽然依旧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对四周此起彼伏的嘘声,那三十多个汉子恍若未闻,按照之前排演的那般,很快就排成了正方形的阵列,彼此间相距两步有余。

    闲庭小筑为了寻找这些壮汉还是颇费了些力气,其身高、体型几乎相差无几,放远了看,就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

    咚!

    一声鼓鸣突兀的响起,在拉开了表演序幕的同时,也暂时的压制了四周的喧嚣。

    呼、呼、呼、呼!

    风声乍起,万众瞩目下,四道窈窕的身影自黑暗中闪现,只见她们兔起鹘落,格外矫健,身着黑、白、红、绿四色长裙,眨眼的功夫便异常轻灵的跳上了四名壮汉的肩头,而那四名壮汉所站的位置赫然是整个方阵的四角。

    铮!

    琴弦拨动,其中一角的黑裙女子单脚离肩,笔直中缓缓上升,最终与另外一条腿形成竖立的直线,上半身则弯成圆月,怀抱琵琶,轻轻拨动,只是这个姿势就引得不少的欢呼。

    “直立一字马,嘿嘿。”薛衣侯望着那女子,心中止不住的得意,显然,这一姿势便是出自他手了。

    琵琶独奏,开启《湘君》开篇的节奏。

    呜、呜……

    待琵琶将

    第一小节演绎结束,第二种完全不同的声乐骤然响起,赫然是箫声。

    身穿白裙的女子,并没有像黑裙女子那般摆出高难度的姿势,就那般自然的踩着壮汉的肩膀直立,衣带飘飘,就连特意没有束缚的长发也随风逐流,彰显着另类的气质。

    琵琶声优美,箫音空幽,彼此配合,更为曲子增添了别样的风采。

    琵箫合鸣,又奏一章,紧随着第三、第四个乐器同时响起。

    红裙女子单脚支撑,另外一腿缓缓盘起,同时身子徐降,作半站半坐之姿,同时一方古琴被放于盘起的腿上,随后琴声响起。

    绿裙女子持的却是一面小巧的手鼓,跟之前的三女又有不同,打着节拍鼓点的同时,身姿却是在壮汉的肩头缓缓的舞动起来,动作虽轻缓,却不失美感。

    由壮汉到美姬,先抑后扬。由琵琶到琴、鼓,又层次分明,相铺相成下,四周哪里还有一丝的喧哗,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调动,也越发的期待起来。

    事实上,能够进入到花魁大比的决赛,各方不论是舞技还是声乐,几乎都相差寥寥,谁也不敢说自己有着突出的优势,如此一来,用薛衣侯的话来讲,比拼的就是创意。

    迎春阁的纸醉金迷、红绸飞舞是如此,而现在闲庭小筑所编排的节目也是如此。想来,剩下两家也不会例外,那么最后就看谁的创意更加新颖,更加惹人喜爱了。

    话说舞台,四大乐器合奏,竟是直接将一曲《湘君》演绎结束。

    这就完了?

    虽有人意犹未尽,但更多的人却大显失望,显然这种情况远远的低于他们的期待,更何况,自始至终,主角都还没有露面登场啊。

    穗儿虽是闲庭小筑临时启用的新人,但历经前面诸多轮的选拔,名声也已经渐渐的传播开来,甚至有了不少的拥趸,但很显然,那四名奏乐的女子中,并没有她。

    “结束?这怎么可能,好戏才刚刚上演。”薛衣侯嘴角微翘,饶是不在乎比赛的结果,此时也颇有些期待了。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三十多个壮汉一改之前杵着不动的木头形态,随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呼喝,变阵了。

    那承载着四名乐姬的壮汉是唯一没动的,依旧占据着四角,但其他人的变动,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俨然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那是军阵?!”

    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呼喝起来。

    谁也没想到,在这么一个选美的比赛中,竟然会看到军阵演绎之道。

    虽然,这军阵的变化很简单,若是放到战场,甚至堪称幼稚,但此时此刻,却完全不同了。

    脚步移动,每一步都是重重踏下,没有战场上金戈铁马的锋锐,反而更像是有节奏的鼓点。

    铮、呜……

    声乐再起,不过,却再引不起一道关注,皆以为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一侧。

    一股浓到化不开的白雾突然从舞台的左侧涌出,状若巨蟒,蜿蜒涌动,几息的时间,便冲入舞台中央,最终停滞,并越积越浓,形成了三丈高的雾团。

    砰!

    一声沉闷巨响,巨大雾团突然爆裂,辐射出一**的雾态涟漪,转眼间,便覆盖

    了整个舞台。

    突然出现的浓雾,早已将声乐打断,整个舞台都变得静悄悄的。

    浓雾弥漫开来,竟高达**尺,瞬间将三十多名壮汉淹没,不露分毫,只有那四名歌姬孤零零的“浮”于烟雾之上。

    一时间,舞台面目全非,宛若一方仙境。

    如此意料不到的结果,顿时间就让四周无以计数的观众瞠目结舌,久久也想不透其中的玄妙。

    夜未央上的烟雾都已经完全消散了,这突然出现的浓雾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闲庭小筑特意营造出的手段,可这又是如何做的,也忒匪夷所思了。

    从粗俗壮汉登场所造成的唏嘘到现在营造出一方仙境的惊叹,才终于达到了先抑后扬的巅峰。

    即便早已知结果的乘雪,此时再看薛衣侯的眼神,依旧透着浓浓的复杂。

    此子的脑袋到底是如何长的,竟然能够想出那般精妙的办法。

    “正主该登场了。”薛衣侯仿若未觉,轻笑一声。

    果然,依然是舞台的中央,浓雾突然再次凸起,不过这一次速度却异常的缓慢,大小也远不及之前,只是凸起了一人之高,并很快开始消散崩溃。

    凸起的顶端最先消散,越发的淡薄……

    “快看,那是……”

    画舫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指着消融中的薄雾,惊骇连连。

    其实,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

    薄雾消散,渐渐的露出了一张遮着面纱的朦胧娇容,然后是欣长雪白的粉颈,消瘦圆润的双肩……直至那凸起的雾团完全消失,在浓雾营造的舞台上方,赫然出现了一名身影绰约窈窕的佳人。

    “是穗儿姑娘。”有人从体型上认出女子的身份。

    白裙飘扬,青丝拂柳,漂浮于烟雾之上,已经不能说是宛若仙子,而根本就是实实在在的仙子了。

    就在这时穗儿的身形突然再升,拔高了一臂有余,与此同时,一条粗壮的手臂也突破了浓雾显现了出来。

    那手臂无疑是下方遮掩于浓雾中壮汉的,此时见他高抬一臂,同时手掌平摊,而穗儿赫然是站立于其手掌之上。

    穗儿梦幻般的现身,加上壮汉擎起的手臂,摊开的手掌,终于揭开了手掌舞的神秘面纱。

    声乐又起,屹立于四角的歌姬第二次演绎《湘君》,同样的乐章,同样的音符,听在人耳,却是完全不同,仿佛沾染上了仙音一般,让人迷醉。

    再看穗儿,也已经伴随声音翩翩起舞,脚尖于手掌之上移形换位,不时跳跃间,眼看已经超出了手掌的范围,大有掉入下方浓雾的危险,却总会有另外的手掌及时浮出,将其撑起,要知道,在浓雾之下,可是站着足足三十余名壮汉啊。

    一张张手掌随着穗儿的脚步浮现,完美的演绎出绿叶的角色,且不去谈穗儿精湛的舞技,只是这般于手掌上的雀跃流连,便足以惊艳所有人的眼球。

    在这一刻,舞台以外,似乎都被时间定格了一般,不论是小岛上的仲裁、执法,还是小岛四周夜未央湖面的观众,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不仅是痴迷,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因为一丝丝的风吹草动,而惊扰了那舞动的精灵。

第八十四章 处子血,妖孽泪!

    直待穗儿带着一干人离开舞台,整个夜未央甚至是广陵城都寂静无声,久久徘徊于已经消散的仙境而无法自拔,反倒是身为主持,秉着法家精义,最先清醒,看了看四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动作。www.uu234.cc

    第一场迎春阁靠着天降红绸,营造出仙子下凡的境遇,再辅以蔻娘豆蔻骨的魅力,可谓惊艳全场。

    只是谁能想到,作为另一巨头的闲庭小筑竟然也心有灵犀的开了相同的脑洞,同样以仙子作为题材,却更加的淋漓尽致。

    两者相较,孰高孰低,虽说仁者见仁,但想来,很多人还是要略微的倾向于闲庭小筑了。

    良久之后,待闲庭小筑残留下来的梦幻完全散去,在主持的唱名中,第三个出场的仙音楼台终于拉开了序幕。

    仙音楼台此次推举的乐女,名唤惜墨,在之前的选拔中,凭借着精湛的舞技以及歌喉,过关斩将,并不算困难的就闯入了决赛。

    不过,此一次,她却意外的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

    没有歌姬,没有舞姬,佳人一方,徐步入场。

    没有华丽的衣衫,反而是暗青色深衣,束发于顶,结了个髻子,此刻的惜墨竟是化身一丰神俊朗的郎君。白净的鹅卵脸蛋英气十足,又挂着浓浓的书生之气,若是换个场合,实在让人难以将其跟乐女的身份联系起来。

    “这算什么,化装舞会?”薛衣侯有心揶揄。

    这惜墨也是个绝色的美人,虽是不施粉黛,别说男扮女装,便真是个纯爷们,怕是也能将不少男人掰弯。只是这份创意,虽新颖,但在如此场合,却有些不合适了。

    只是这衣着装扮似乎还不足以令人吐槽,再往下看去,这惜墨走上舞台后,一不引声高唱,二不化蝶翩翩,甚至连件乐器都没有……她这是要做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一份神秘,而吊人胃口么?

    好在有了闲庭小筑的前车之鉴,惜墨的这一番举动,并没有引发四周的轻蔑喧嚣。

    所有人都瞪大着双眼,期待着接下来的惊喜。

    会有彩蛋惊喜么?

    隐隐的,薛衣侯也不禁伸长了脖子。

    “哼,装神弄鬼。”身旁,乘雪口不对心的咒骂了一句,但神情却跟薛衣侯并无二致。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着仙音楼台能够像闲庭小筑那般,创造惊艳,除了……

    “终于要开始了,嘿嘿。”一艘并不华丽的巨舟甲板上,十余人彼此间对视了一眼,神情却不是期待,反而是摩拳擦掌。

    “终于……开始了。”小岛上,坐于执法之位的白发男子,微不可查中,隐晦向中央舞台的惜墨递去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接收到这记眼神,原本杵在舞台中央如同木头的惜墨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动作轻柔,却是伸手抚上了腰带。

    “这是……”

    这个动作一出,便是薛衣侯眸子也不禁圆瞪,甚至有忍不住引吭嚎叫的冲动。

    “尼玛,难道小爷能够有幸看到古代的脱衣舞?”

    不错,惜墨确实在宽衣解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羞赧,动作极其自然。

    反观一旁的乘雪,此时却是紧紧皱起了眉毛,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按理说,身

    为乐女,本就堕入风尘,这般举动也不算过分。

    但同样的,还是要看场合。

    花魁大比,虽是乐女的选美比拼,但卖弄的不是骚~情,而是风雅。

    若这惜墨当真要在朗朗乾坤下宽衣解带,凭她的相貌身段以及身份,确实能够大大满足在场所有异性观众的视觉yu望,但也同时,将其身价彻底的拉低,成为供人随意践踏的玩物。

    惜墨动作很轻柔,更缓慢,光洁的脸蛋上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散发出一抹圣洁。

    终于,并不算复杂的深衣,在葱白十指下,自身而下,撒落于地,露出里衣。

    在薛衣侯的眼中,那素白色的里衣毫无美感,不仅展示不出女人该有的线条,而且更不合身。

    跟深衣同样,里衣也是男子的款式,穿在女子的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里衣分短襟跟亵裤。

    亵裤虽不短,足足及踝,但已经是最后一层屏障,再往里已经空空如也了。至于短襟,却不知里面是否还有束胸。

    脱去深衣,惜墨显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柔嫩的双手已经攀上了腰间短襟的系带。

    自此,再无人心存一丝的侥幸。

    这个女人,哪里是什么故弄玄虚,而是真的要在如此盛大的舞台上宽衣解带啊。

    一时间,不少良家出身的女子,都羞恼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甚至一些少年孩童也被家人强行扭过头去。

    如此污秽之事……还是留给大人们享用为好,哈哈。

    “嘎嘎,没想到这惜墨姑娘还真是豁得出去啊,大兄,咱们不若打个赌如何?”某只画舫上,有狐朋狗友凭栏而立,此时皆是眼冒绿芒,其中一个似乎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待尘埃落定前,竟是打起了主意。

    “哦,赌什么,又如何赌?”被称作大兄之人,也是兴致盎然。

    “咱们就赌惜墨姑娘短襟下有没有束胸,至于赌注么?嘿嘿,若大兄输了,还望割爱,将府上那叫翠柳的婢子转赠,如何?”

    “哈哈,有何不可。若你输了,却又愿割舍什么?”

    “这……若我输了,就将家传的御女经相赠。”

    “大善。”

    ……

    可惜,还没等这对狐朋狗友确定赌约,短襟已被惜墨骤然间迅疾扯烂。

    哗!!!

    全场哗然。

    碎衣布褛,半遮半掩,肌肤如玉,樱红两点,若隐若现,冲入人眼,如烈酒入喉,身心炙热,难以自持。

    “擦擦鼻血。”乘雪冷声说着,递来了一方手帕。

    “呵呵,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薛衣侯也不尴尬,接过手帕擦去鼻息间的鲜血,自始至终,两眼都没有移动分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如此疯狂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算是开了眼界。

    过往,薛衣侯虽经常流连烟花之地,薛山县的迎春阁都快成他第二个家了,但饶是如此,像现在这般于大庭广众之下,观赏佳人解衣,却还是头次,更何况是惜墨这种绝色佳人。

    想来,此时,如薛衣侯这般情不自禁的,必定不在少数啊。

    其他且不去说,只看小岛中,担任执法的巨富钱万户,身宽体胖,此刻也亢奋的颤抖个不

    停。

    若是不出意外,此次大比结束,这惜墨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贵人赎身,自此沦为玩物了。

    惊艳之中,薛衣侯也不禁有些惋惜。

    可惜了如此佳人,却遇人不淑,如此安排下,俨然被仙音楼台当做了哗众取宠的弃子。

    一心系在惜墨身上的薛衣侯,自然不会发觉,身旁的乘雪不知从何时开始,脸上的不屑已然消失,化作讳莫如深的凝重。

    噗!

    银光闪耀,血花绽放。

    当人们因春光乍现而心撩龌蹉之时,舞台再生变故。

    一柄短剑,自巍峨左胸下缘刺入,直没剑身,只留下鎏金剑柄紧握于莹玉转苍白的手中。

    立时间,所有人傻了,呆滞的望着舞台中的一切,噙血含笑的惜墨,以及那柄近乎毁灭了所有人幻想的短剑。

    短剑喋血,血花绽放,喷涌中,染红了胸脯、衣衫,顺着剑柄撒落大地。

    全场死寂。

    “好一个刚烈的女子,不向命运低头,哪怕香消玉殒。”薛衣侯心头剧震。

    谁能够想到,前一刻还不知羞耻的惜墨,会狠狠的给自己一剑,且快且准,直刺心头。

    惋惜之情越发的浓重,薛衣侯自觉,今夜过后,有生之年,自己可能会忘了蔻娘,会忘了穗儿,但却绝对无法忘记惜墨。

    转瞬即逝的美好,才真正的刻骨铭心。

    不知觉中,惜墨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团血泊,按理说,流了这么多的血,又是心脏受创,平常人怕是早已断气,可诡异的是,这名叫惜墨的女子,身子虽然摇晃,却远不到弥留的境地,那张刻意装点出的英气脸庞,此刻反而越发的红润了。

    回光返照么?

    这返照的时间似乎也忒长了一些。

    “处子心血……就只剩妖孽泪了。”执法席上,白发男子目光灼灼。

    心头话音刚落,舞台风云再变。

    “快看,那是什么?”

    小岛外,有人惊呼出身。

    循声望去,一条长及数丈的玄黑色巨蟒突兀的出现,蜿蜒游走,眨眼间,已是到了舞台中央,依仗蛇躯,将惜墨层层围拢。

    蟒首攀沿而上,直达一人之高,硕大狰狞,直面惜墨。

    嘶、嘶!

    猩红的信子不断吞吐,差之毫厘,便舔在惜墨的脸上。

    面对蟒首,惜墨却没有一丝的惧意,反而艰难的抬起无力的双手,抚了上去。

    粗糙的蛇鳞摩挲手掌,别有一番质感。

    一人一蟒,就那般直视,旁若无人,看在外人的眼中,反而升起莫名的感觉。

    她们莫不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薛衣侯显然也察觉出异样,禁不住扭头向乘雪望去。

    可惜,乘雪紧盯着舞台,哪里顾得上薛衣侯。

    “变了,快看啊,变了。”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惊呼。

    目光聚焦之下,原本狰狞可怖的蟒首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蛇鳞消隐,筋骨蜕变,几息间,一张妖艳绝美的面容,呈现。

    “是她,凤栖金屋,公寻巧!”

    乘雪悚然而惊,罕见的失态。

第八十五章 祭祀夜未央

    人头蟒身,这一剧变,对于数以万计的观众而言,无疑是极具视觉震撼的。UU小说

    尽管封神榜揭已经过去半载有余,中原各地也相继有修行圣地的异人出世,就包括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更多的只是传言,亲眼看到却还是第一次。

    当然,更令人骇然的是,那巨蟒所化的人首,相貌赫然是在此次花魁大比中大放光彩的公寻巧,凤栖金屋重金包装推举的当家魁首。

    尤其是之前沉迷其中,早已经成为公寻巧拥趸的所谓年轻俊杰们,此时看着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俏脸以及脖子下粗若水桶的蟒身,无不吓得肝胆颤抖,怕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要做噩梦了。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而对于某些知情之人,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花魁大比进行到现在,从惜墨开始就已经变了味道,甚至有敏感之人,隐约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惜墨的自戕,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自残,再加上公寻巧不合规矩的登场,而且还是以另类的身份……

    “没想到仙音楼台、凤栖金屋竟然勾连到了一起。”乘雪口中念念有词,眼神中更是散发出难明的光芒。

    “她们在做什么?”薛衣侯没闲心去管隐藏的阴谋,此时他更想知道舞台上,那一人一妖在干什么。

    惜墨流血,而巨蟒化作的人首,则在无声的流泪。

    两者互相对视着,眼眸中似乎还凝聚着某种情愫,嗯……就仿若是情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怕是某种祭祀了。”乘雪轻轻吐了口浊气。

    “祭祀?”薛衣侯一愣,大为不解,但看乘雪的模样,怕是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也就只能作罢。

    且看吧。

    没让薛衣侯失望,舞台中央,很快风云再变。

    滴答!

    晶莹的泪珠,自公寻巧精致妩媚的脸颊流过,自尖细又不失圆润的下巴滴落,最终融入惜墨脚下的粘稠血泊。

    一层肉眼难见的涟漪,四散开来,荡漾起一丝丝银色的光华。

    刚开始,银色光华只有头发粗细,不为人所察觉,但其膨胀的速度却是极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有水蛇大小。

    随着泪珠不断的融入血液,催生出更多的银色光华,不消多时,数以千百计水蛇不断滑动,于一人一蟒脚下,摆出了繁复的图案。

    咣!

    突兀中,五彩颜色光柱拔地而起,刺破夜幕,直达苍穹,将惜墨以及公巧寻完全笼罩,目不能视。

    “这是……”薛衣侯全身一震,望着五彩光柱呆滞不已。

    隐约中,他心中突然升起了某种不安。

    这种不安类似于动物的本能,于天灾地祸降临前的预兆。

    轰!

    刹那间,天摇地晃,往日平静无波的夜未央更是如同煮沸了一般剧烈的翻腾起来,卷起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

    巨浪扑打,无情的吞噬掉一艘艘小舟,便是巨舟画舫,也如同置身风暴,岌岌可危,不时间便有人站立不稳,摔落巨舟,瞬间为湖水吞没。

    恐慌的情绪,飞速蔓延,尖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快救我!”薛衣侯满脸惊恐,失声叫到。

    不知为何,此时的薛衣侯只感觉自己被一股人力难以抗拒的巨力抓住,意欲拽入湖底。

    反观身旁的乘雪,除了因为画舫摇晃而站立不稳外,再无任何不妥。

    求生的本能,让

    薛衣侯想也不想的就向乘雪抓去。

    薛衣侯一把捞去,很顺利的揽住了近在咫尺的乘雪的腰肢。

    “这tm到底怎么回事?”薛衣侯紧紧的抱着乘雪的腰肢,脑袋更是不管不顾的拱进了两团温柔乡之中。

    腰肢纤细,峰峦柔软,更是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馨香,只可惜,薛衣侯现在却无意品味。

    在巨力的拉扯下,他的双腿已经离地,甚至半截身子都打横着飞出了窗外,一旦他放开乘雪,不用怀疑,下一刻,他便会像很多倒霉鬼那般为巨浪卷走,然后沉入湖底。

    薛衣侯不想死,不仅仅因为怕死,更重要的是,还有灭族大仇未报。

    薛衣侯艰难的将脑袋从高耸中挪出,举目仰视,看到的却是一张冷漠到极致的面容。

    遮脸的白纱不知何时掉落,乘雪此时身份的面容,第一次呈现于薛衣侯的面前。

    那是一张何等的娇容,哪怕薛衣侯有着两世的记忆,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若真要形容,怕是只有前世融合了东方三大神技(整形、化妆、修图、)才能打造出如此完美的容貌吧。

    不错,这是一张完美到已经不真实的面容,饶是薛衣侯此时危在旦夕,也是稍稍失神。

    目光俯视,不见一丝被亵渎的羞恼,反倒是睥睨天下的冷漠骄傲,乘雪就这般与薛衣侯对视着,一时无言。

    “你是在求我么?”

    良久,乘雪终于开口,声音虽好听,却冷到让人心寒。

    “不是求你,是在质问,为何你没事?”薛衣侯大吼,此时此刻,哪还有闲心去追究乘雪语气的异样。

    “求我,就告诉你。”乘雪依旧冷漠。

    “擦,好吧,我求求你。”薛衣侯抓狂的差点崩溃。

    “因为你身上有一物件,我没有。”乘雪回道。

    若是心思龌蹉的,如此歧义的话,怕是第一时间就想歪了。

    “混蛋,你在戏耍我么?”薛衣侯大怒,却难以发作,因为那股拉扯自己的力量越发的大了,他必须集中全力,才能抗衡。

    “不管这些了,你快想办法救我。”薛衣侯强压下怒气,尽量的平复心情。

    “我没办法。”乘雪却是摇了摇头,同时右臂微抬,无暇皓腕、如玉柔荑自长袖中滑出。

    这个看似普通的动作,却看的薛衣侯遍体生寒,只因为那只好看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玉柄短剑。

    剑身、剑柄上镶嵌着数颗宝石,可谓奢华,但这依旧难以遮掩其锋芒的寒光。

    “你干什么?”薛衣侯的声音都已颤抖起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放手,要么,我把你双臂斩断。”乘雪微笑,阳春白雪,又如拂面春风。

    若是放在平时,薛衣侯便是定力再高,怕也要拜倒在石榴裙下了,可此情此景,带给他的却比魔鬼还要恐怖的惊惧。

    这个女人到底发什么疯?

    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冒犯了她?

    薛衣侯分心,立时就感觉到了双臂传来的柔滑,以及近乎贴着脸颊的高耸柔软辐射出的淡淡体温。

    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了她的真正面容?

    但前者,自己本就身不由己,至于后者,就更怪不到自己身上了啊。

    啊!

    就在薛衣侯心思辗转,一股剧痛毫无征兆的自右臂爆发。

    放眼望去,汩汩血红中,玉柄短剑是那般的醒目,甚至是刺目,皆因为它正贯穿于薛衣侯手臂的前后。

    这个女人来真的?!

    不解、愤怒,甚至是怨恨,一股脑的在薛衣侯的双眸中爆发。

    该死的女人,老子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心中嘶喊着,或许是因为疼痛,又或许是因为畏惧,薛衣侯最终还是松开了双臂。

    对抗中本就渐渐占据了上风的巨力,立时如脱缰的野马,席卷着将薛衣侯拉出了窗棂。

    人在半空,一道数丈高的巨浪掀起,如同血盆大口,瞬间将薛衣侯吞噬,不见踪影。

    脑海中萦绕着薛衣侯被巨浪吞噬前怨毒的目光,乘雪再无之前的冷漠,双手扶住窗棂稳住身形的同时,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去了?”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响起温润儒雅之声。

    不用看,乘雪便知道来者何人。

    一袭红衣,身材婀娜,哪怕是在剧烈摇摆的画舫上,依然稳固如山,专心致志的推着轮椅,走进琴房,而轮椅之上坐着的赫然是嵇墨白。

    只不过,跟往日不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人,全身为黑色兜袍笼罩,身材矮小,堪堪与坐在轮椅上的嵇墨白齐平。

    “我插了他一剑。”乘雪头也不回道。

    “区区一剑,性命无忧。”嵇墨白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仙音楼台跟凤栖金屋勾连的消息,你事先知否?”乘雪发问。

    “不知,但这并不重要,不是么?”嵇墨白微笑反问。

    “是啊,不重要。”乘雪叹息。

    从两人的对话,不难听出,对于此时夜未央上发生的剧变,两人早有预料,唯一的美中不足只是过程,但这重要么?

    “就是他么?”乘雪转身,却是看也不看嵇墨白一眼,目光直视身后的侏儒小人。

    “不错。”嵇墨白颇为得意的点了点头。

    嵇墨白的性子,早就锻炼的荣辱不惊。能让他做出如此的表情,足以让熟悉他的人惊讶了。

    “我乏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原本光彩照人的脸庞立时蒙上了一层困倦,乘雪摆了摆手,再无多说,几步间,便消失于门外。

    目视乘雪离开,扶持着轮椅的红衣女子神色凛然,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这是她的真面目么?”嵇墨白仿佛能够读心般,主动笑道。

    “那张脸……我看不出任何的破绽。”红衣女子神色凝重道。

    “若是那般容易就被看出破绽,她也就不是她了。”嵇墨白也是感慨万千,却最终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摒除。

    “推我去窗边吧。”

    ……

    凭窗而望,夜未央依旧如同愤怒的巨龙,持续着发泄被惊扰的怒火。

    汹涌波涛中,到处都是被掀翻打烂的木舟残骸,不时间,甚至还能看到漂浮的尸体。

    嵇墨白只是匆匆一瞥,便是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将目光投注向中央小岛。

    “墨白,快看。”身后,红衣女子突然惊呼。

    循声望去,中央小岛于惊涛骇浪中急速的下沉,眨眼便消失于视野之内,因为速度太快,留下的空白处不仅没被湖水倒灌,反而形成了一眼巨大的漩涡。

    漩涡巨大,飞快旋转,形成巨大的黑洞。

    “就是此时,去吧。”

    眼见如此,嵇墨白突然疾声大喝。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果断的抓起身旁的侏儒小人,使出全身的力道,投掷出窗外,直射向黑洞漩涡。

第一章 地九重(上)

    第一章 地九重(上)

    夜,无眠;昼,无神。

    仰卧于杂草丛中,口衔枯叶,薛衣侯此时心境糟糕到了极点。

    原本还算得体的深衣早已破烂不堪,血污、泥渍等更是让其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薛衣侯摸了摸脸,禁不住幽幽一叹,之前乘雪给的人~皮面具,也在昨日被人用剑斩破而丢弃。

    也幸亏了那人~皮面具,不仅逼真,更是坚韧,否则,丢的就不是一张假皮,而是彻彻底底的毁容了。

    距离夜未央上发生惊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了。

    半个月里,薛衣侯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死里逃生,更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痕。

    缓缓起身,向四周望去,尽是齐人高的野草灌木,看似一望无际,但薛衣侯却深知,这一切根本就都是假象。

    不说其他,只是在他右手边,前行百丈,眼前所见,便会化作无尽的戈壁沙漠。

    进一步草原,退一步荒漠,完全两个世界,相隔的却仅仅是一道近乎透明如同水泡的屏障。

    记得,半月前,自己被卷入夜未央,也不知被灌了多少湖水,在那般波涛汹涌下,哪怕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薛衣侯昏迷前暗叫我命休矣,可清醒过后,却懵懂的发现,自己正半埋于炙热的黄沙之中。

    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又或许是沧海桑田的环境变化,让薛衣侯很长的时间里都陷入失神,直到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刺入他的右肋,才豁然惊醒。

    眼前的是一个狼狈不堪的年轻男子,神色萎靡,便是身形也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栽倒于地,可这一切依然无法掩饰其眼神中近乎疯狂的狠戾。

    薛衣侯心中虽疑惑对方的杀机,但却无暇发问,而是在条件反射下揉身而上,强忍着肋间的剧痛,屈身一转,到了那人的身后,于此同时,双臂狠狠的锁住了对方的脖颈。

    生死间爆发的力量无疑是惊人的,在薛衣侯野兽般的嘶吼中,双臂的力量不断提升。

    咔嚓一声,怀中之人便瘫软倒地,脖子呈现出不规则的扭曲。

    那是薛衣侯进入这陌生天地后杀的第一个人。

    薛衣侯不是第一次杀人,事后自然也不会产生杀人的快感或者忧郁忐忑,反倒是眼前一黑,踉跄中摔倒于地。

    那是体力不支的现象。

    直到那时,薛衣侯才陡然发觉自身情况的糟糕。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身体的肌肉本就处于僵硬状态,突然间的发力杀人,紧张加上亢奋,自然而然的就会消耗极大的体力,从而产生眩晕之感。

    但这还只是次要的,一番检查后,薛衣侯骇然发现,自己那打熬了十余年的玄修修为竟然完全使不出来了。

    全身的筋脉仿佛被堵塞了一般,明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体内残存的玄黄之气,却偏偏难以调动分毫。

    这一发现对薛衣侯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

    要知道,所谓玄修,其铸建的基础便是玄力,而当修为没有突破入室境进入持节境,玄力未凝,便只能依赖吸纳于体内的玄黄之气。

    玄黄之气无法调动,意味着薛衣侯毕生所学的武经、文卷,甚至

    滋养出的力量、柔韧性都受到了不小的限制,换言之,此时的他,比之凡人,也高不出多少了。

    看着脚下的尸体,良久之后,薛衣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人的衣着虽然破败,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其面料颇为珍贵,绝非一般人穿得起的,尤其是其腰间更是别着一枚玉佩……两者相加,薛衣侯可以断定,其身份定然不凡,而有此身份者,若说没有玄修,打死他都是不相信的。

    一个玄修之人,在薛衣侯失神之际猝然偷袭,却只是刺中了薛衣侯非要害的右肋,甚至在衣服的保护下,只擦破了些皮,这怎么想都透着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人跟自己一样,全身修为同样被封印了。

    修为被封,再辅以身心俱疲,如此一来,必杀的一剑刺歪,也就合情合理了。

    相比之下,薛衣侯此时的情况虽不乐观,但还是要好上很多。

    精神或许萎靡,体力或许不足,但总还有还手之力,或许是他苏醒之后,就一直停驻原地的原因了。

    反观那杀人不成反被杀的倒霉鬼,看其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正因为如此,本就不足的体力,在行刺之时,便已经消耗殆尽了。

    弄清楚其中原委之后,薛衣侯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原因很简单,他饿了。

    不仅是饿,甚至可以说是饥肠辘辘。

    或许,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死者生前。

    想到死者生前那散发出野兽般凶芒的眼神,薛衣侯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对方怕是已经将自己当做了猎物,是真正能够填饱肚子的猎物了。

    想到这里,薛衣侯禁不住有些胆寒,不是因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是因为自己当前的境遇。

    难不成,自己也要……

    再看一眼脚下的尸体,薛衣侯一阵反胃,差点没有呕吐。

    不,绝对不行,哪怕饿死,也绝对不能吃人。

    薛衣侯暗下决心,接着便想要寻找对策,四目望去,尽是无边无尽的荒漠,除了沙子,看不到任何能够充当食物的东西。

    薛衣侯不死心,弯下身去,寻检脚下的尸体。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希望能从尸体身上找到一些果腹之物。

    名贵的衣服,别说早已经破烂不堪,便是完好如初,在如此情况下,也不值一钱。同样的,还有那枚玉佩。

    最终,当薛衣侯将尸体剥个精光,除了衣服、玉佩外,所剩无几的收获中就只有之前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破烂短剑以及一个香囊。

    或许是被水泡过原因,香囊除了散发出阵阵的馊臭味,没有丝毫的馨香,至于里面装的东西,薛衣侯没有半分的兴趣。

    都这种时候了,钱财远不如一块硬邦邦的面饼诱人。

    一时间,薛衣侯颓然倒地。

    唯一的侥幸破灭了,带给他的是无穷的绝望。

    绝望之人的行径,是无法预测的。

    有的,会决然自戕,以便让自己尽快的从痛苦中解脱。

    有的,疯了,心智崩溃下,彻底的沦为行尸走肉。

    至于薛衣侯,他选择的是坦然面对。

    既然身处绝

    境,那么在死之前,就尽量的弥补遗憾好了。

    薛家的仇,是注定报不了了,多想无益,只会让自己痛苦。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薛衣侯歪着脑袋,细细回想,这才发现,自己此生的遗憾竟然那么多。

    薛家血仇、聂老头以及越云喜的踪迹……嗯,还有……

    想到某处,薛衣侯急忙在身上寻找起来,但最终却变成苦笑。

    端脑……丢了,换言之,他也失去了与另外一个世界的爱人话别的机会,又是一桩遗憾啊。

    此时的薛衣侯,除了身上的衣物,再无其他,丢的不仅仅是端脑,还有从越云喜那得来防身的青铜长剑,嗯……那是聂老头的剑。

    丢了就丢了吧,坏消息已经足够,也不在乎多加两个。

    当然,也不能说,薛衣侯就真的身无长物。

    他的腰间也还挂着随身的香囊,瘪瘪的,显然里面并没有多少银两。

    再看堆在身前的战利品,衣服不稀罕,玉佩算是不错,但以薛衣侯的眼力,不难看出,其品质极为低劣,甚至算不得入品,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沦为饰品。

    短剑,不仅锈迹斑斑,剑刃更是卷曲,再无锋利可言。

    至于香囊……

    下意识里,薛衣侯解开香囊的系带,倒提着甩了甩。

    不出所料,几枚散碎的银子以及些许铜钱从中掉落。

    “嗯?”就在这时,原本心灰意冷的薛衣侯却是惊咦一声。

    只见那从香囊中抖落,半埋入黄沙的银钱之中,赫然还躺着一个特别的物件。

    而那物件,对薛衣侯而言,并不陌生。

    那是一块乌黑色的菱形木牌。

    似乎想到了什么,薛衣侯急忙解下自己的香囊,同样的从里面掏出了一方木牌。

    同样的乌黑色泽,却是圆形,制造粗劣,其中一面刻印着“八十一”三字。

    再看那菱形木牌,形状虽不相同,但材质却是完全一致,在一面上,更是同样的刻印着数字三十二。

    就当薛衣侯用空着的左手拈起菱形木牌时,莫名的,他竟然感觉一股力量作用于两手之间。

    薛衣侯越发的惊奇,眼神闪烁,若有所思,最终顺着那股力量,慢慢的拉近两手的距离。

    两手之上,各自握着一枚木牌,随着距离的拉近,彼此间的神秘力量竟是越发大了。

    就像是两块磁铁,且身怀阴阳两极,当最终碰撞在一起时,便紧紧的吸附,饶是薛衣侯,以他此时残存的力量,竟是难以分开。

    木牌的来历,薛衣侯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也让他知道了身旁尸体的一重身份,赫然跟自己一样,都是在广陵城中接受了那些修行宗门分发的凭证,借此获得历练资格,希望有朝一日进入其中的怀梦者。

    毫无理由的,薛衣侯想起了乘雪,准确来讲,是当他卷进惊涛骇浪前的乘雪。

    薛衣侯自知,当时的自己受到了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拉扯,而近在咫尺的乘雪,却没有半分感觉。

    再想想,她当时的解释。

    “因为你身上有一物件,我没有。”

    难道说……

第二章 第九重(中)

    咔嚓!

    一声轻响,将薛衣侯自遐想中惊醒。www.uu234.cc

    放眼望去,却是惊讶的发现,那两块粘合的木牌,再次发生了变化。

    谁能够想到,这两块木牌竟然内含乾坤,一经粘合,立时催动了里面的机关。

    两块木牌如同八爪鱼一般,伸缩中展开锯齿,彼此咬合,最终合而为一,成为一整块木牌。其正面依旧烙印着“八十一”三字,而另外一面,却凹陷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其内藏有一枚绣花针。

    薛衣侯小心翼翼的将反面朝上的平摊于手掌,仔细看去,只见圆孔内的绣花针左右摇摆,但幅度却是越发的小了,当最终定格时,针尖正正的指向薛衣侯身后的方向。

    “这……莫非是指北针?”薛衣侯摩挲着下巴,眼神闪烁不定。

    绣花针有两头,一粗一细,平置下不断摇摆,却最终定格于某个方向,再联想之前两块木牌间莫名的吸力,怎么看,手中这合二为一的木牌都像极了指北针。

    只是,这木牌真的只是简单的指明方向么?

    荒漠之中,方向确实难辨,只是放眼望去,满眼黄沙,连绵不绝,直接天边,在如此情况下,便是知道了方向又能如何,难不成在饥肠辘辘下,还能走的出去么?

    薛衣侯先是苦笑,但紧接着,又若有所思。

    先是卷入夜未央,接着遇袭,再有木牌结合,指北针浮现,这种种的一切,总觉得有种冥冥中的巧合,仿佛是人为的刻意安排。

    “情况已经如此糟糕,索性堵上一局。”

    薛衣侯当即下定决心,收拢心情后,便义无反顾的向着针尖所指的方向迈步行去。

    而这一走,便是半个月的时间,直到如今。

    躺在草丛中的薛衣侯,细细整理着这半个月的经历,心中不禁感慨。

    事实上,当初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薛衣侯就走出了荒漠,当然,若是时间再久一些,怕是早就葬身于饥寒交迫之中。

    当时,前一步,依然是无尽黄沙,因为饥渴,几乎已经到了极限的薛衣侯,更是彻底绝望,每一步迈出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摇摇欲坠,眼前发黑,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埋葬于黄沙之下。

    当时的他,不说体力,便是思维都已经模糊,更多的是凭借求生的意志以及前行的惯性。

    任薛衣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正是那一步,却终得柳暗花明。

    空气突然变得潮湿清新,让早已经干涸的裂开的嘴唇,禁不住贪婪的张合。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入目的哪里还是黄沙,分明是片片碧绿。

    哐当!

    本就枯竭的体力,随着脚下一扭,薛衣侯控制不住的摔倒于地,落入一小片沼泽之中。

    人可以七天不吃饭,却不能三天不喝水。

    因为修为被封,当时的薛衣侯跟凡人无异,自然也难以逃脱这规律。

    那片沼泽……与其说是沼泽,不如说是雨水浇灌出的水坑更加的贴切。

    但不论如何,正是那沼泽,又一次将薛衣侯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不同于沙漠的荒凉,在那里,没有食物,没有水,若不能走出来,便只能埋骨其中。眼前这片草原虽同样无边无际,环境也极为恶劣,谁也不知道,一脚下去,会不会身陷沼泽

    而难以自拔,更难以预料,困倦疲乏下会不会惹来野兽的偷袭,葬身兽腹,可谓步步杀机,但至少有一点好处,那便是无尽凶险中依然给人留下了一丝苟活的空间。

    水可以保命,野兽更是可以果腹。

    正是依靠这些,薛衣侯才活到了现在。

    当然,这半个月的时间,并不只是让薛衣侯重温了野外生存的技能,更让他探寻到了很多辛秘。

    伸手入怀,一番摸索,薛衣侯的双手中便掏出了不下五枚木牌,这五个木牌的大小相仿,材质相同,但形状却是完全不同,而其中一个赫然是他本人的。

    一面印刻有数字“八十一”,另外一面则是指北针。

    除了他本人的这一面外,还有四面,全部都是经过融合后的木牌,同样的一面印刻有数字,一面圆凹镶嵌指北针。

    不问可知,这四面木牌是其他人的,而且都是有能力走出沙漠,进入草原之人,而这些人也无一例外的在过去半个月中,死在了薛衣侯的手中。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薛衣侯此时的狼狈,还有那浑身的血污伤痕。

    每一次的战斗,都是险死还生,甚至不乏运气的成分。

    也正是这一次次的战斗,以及从中获得的战利品,让薛衣侯抽丝剥茧般搞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果,薛衣侯没有猜错的话,他此时所立之地,应该便是那传说中的一方修行圣地了。而这修行圣地的入口便是夜未央,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并没有主动开放,而是被人从外面,以特殊的手法打开。

    而他,还有像他一样,被夜未央惊涛卷入并进到此地的人,更像是探险家,或者是……炮灰。

    至于为何会选择他们,答案便在手中的这些木牌。

    所谓的历练凭证,更像是前世的门禁卡。

    只有拥有这种材质的木牌,才有可能进入这方修行圣地。

    这也就解释了当初薛衣侯为何会受到巨力拉扯,而乘雪没有了。

    在他的身上,确实有乘雪所没有的某样物件。

    沙、沙……

    微不可查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早已经成惊弓之鸟的薛衣侯立时掐灭了心中杂念,原本慵懒的身体,也瞬间绷紧,宛若随时发动攻击的野兽。

    一人高的野草遮挡了视野,这不仅限制了薛衣侯,更限制了敌人。

    半个月的时间,让薛衣侯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无垠的草原上,最凶险的,不是沼泽,不是野兽,而是跟他一样进入其中的人。

    两块木牌合二为一,最终使人走出绝望的戈壁,那么顺势猜测,要想找到走出这里的路途,极有可能还要故技重施。

    可没人会傻到将自己的木牌无偿奉上,那么唯一的结果,便是厮杀。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薛衣侯侧耳倾听,右手之中更是紧紧的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沙、沙……

    声音再次响起,像是草叶为风吹拂,但这又绝对不可能,只因为这偌大的草原中,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一缕细风。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在薛衣侯的附近,有野兽或者人……出没,而且还在渐渐临近。

    只是……

    薛衣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声响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但凡不是脑筋缺根弦,在现在这种环境下,甚至用不上两天的时间,都会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行踪暴露,惹来杀身之祸。

    不仅仅是人,便是野兽,也是如此。

    特定的环境,往往会诞生出特定的族群,比如这草原中的野兽,大多都是体型不大,却行迹轻柔速度奇快的物种,而且拥有着远超普通野兽的狡诈。

    物竞天择,无法适应这种环境的生物,早就沦为鱼肉,灭绝了。

    所以,薛衣侯凭经验,可以肯定,这渐渐临近自己的,绝对不是野兽,而是人。

    可如此明目张胆…….

    只有三种可能。

    要么,这人是个傻子。要么,来人极为自信,自信到在这里不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轻松化解。再要么……便是此人刚刚踏足草原,还来不及适应。

    第一种可能,薛衣侯可以排除,或者说谨慎使然,不愿相信,毕竟傻子又如何能走到这里。第二种可能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因为这意味着来人的实力极有可能远超自己,一旦碰上,九死一生。至于最后的可能……则让薛衣侯打心底里害怕。

    要知道,以他为例,进入修行圣地,都已经半个月的时间了,而若不是运气使然,怕是早就风化于戈壁之中。

    若此人当真是刚刚踏入草原,换言之,其在戈壁沙漠中就足足呆了半个月的时间。

    那么,在没水没食物的情况下,他又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照理,这是绝无可能的,但薛衣侯却不以为然,因为确确实实有一种办法,一种让他当初宁愿饿死也不愿做的办法。

    茹毛饮血,准确来讲,应该是吃人肉喝人血。

    只有如此,才能坚持下来,那么要想苦苦熬过半个月的时间,就绝对不是一具尸体所能满足的。

    薛衣侯害怕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但更怕一个连伦理都已经丧失的魔鬼。

    而在他看来,能做到血食同类的家伙,已经算不上是人,而是魔鬼了。

    沙、沙……

    声音越发的近了,薛衣侯的心也越发的紧了,甚至于握住短剑的手掌,都浸满了汗水。

    “咕噜,出来吧,俺闻到你的气味了。”

    最后的侥幸,随着数丈开外传来的粗鲁声而彻底打破。

    薛衣侯内心一阵挣扎,犹豫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但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青草离离,或许可以遮掩视野,但遮不住的却是味道。若是旁人,或许还不相信,但薛衣侯却不一样。

    需知,他自己就拥有闻香识女的本领。

    所谓天外有天,既然薛衣侯都能做到,那么谁敢说这世上就没人拥有同样甚至更高的本领呢?

    硬着头皮,轻叹中,薛衣侯还是站了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再遮掩身形,就实在不智了。对方可以凭借味道来锁定自己的位置,而自己的视野却被青草遮掩,若真的打起来,简直就是找死。

    虽刚刚过了十六岁,但薛衣侯的身形已经达到八尺,一旦站起来,顿时高出青草一头,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循着之前的声音望去,饶是薛衣侯心中已经做足了苦战的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长!”

第三章 防风巨人

    塞北之地有防风氏,身高数倍于人,天生神力,可比妖魔。www.uu234.cc

    而塞北之地,又被称作塞外,区别于大周中原,乃是世间少有没被大周甚至是之前大商征服之地。

    不是不想征服,而是无数次出兵讨伐,无不大败亏输,甚至有几次被反攻,差点遭受灭国之累。

    最终,不得不征发民夫无数,铸万里长城,欲御敌于外。

    由此可见,塞北之地民风之悍。

    而在整个塞北,生活着诸多种族,甚至很多都是从上古乃至太古残留下来,比如身高数丈的防风氏,比如拥有亲和植物的涯草氏,再比如禺山氏,拥有力拔山兮的盖世勇武等等。

    对于防风氏,薛衣侯以前只是从书籍中偶有所闻,甚至不以为然,倒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存在,只是怀疑书中的描述,怎么都觉得夸大其词了。

    身高数丈,力大无穷,只是想想,都觉得假得很,力大无穷或许是有的,但身高数丈,哼,真以为是拍玄幻剧呢。

    不过,这种怀疑,在薛家剧变的时候,便不复存在了。

    薛衣侯虽没能亲见,但还是从缇骑司众人的口述中知道北阴郡府派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防风氏家臣,而且还是双头的怪物。

    也正是那双头的怪物,杀了火,更是重创了风。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快的时间,就让他见到了真的巨人防风氏。

    漫眼青草,一片碧绿,可就在这背景之下,数丈开外,却耸立着一道足足两丈有余的庞大身影。

    不同于薛衣侯的衣着,那巨人身上穿着很是简单,兽皮做成的坎肩以及围裙,只能堪堪遮拦住羞涩要害部位,裸露出强健有力的臂膀、小腿,而在其宽若山脊的背上,则背着一方竹篮,跟其体型比起来,并不算大,但装上薛衣侯却是绰绰有余。

    “防风氏!”薛衣侯神色无比凝重。

    别说现在的他,修为被封,便是全盛时期,遇到这种敌人,怕是也要有多远跑多远。反观对方,不管有没有玄修,即便被封印了修为,以他们天生的体质,跟薛衣侯比起来,只会是此消彼长,当然,薛衣侯当仁不让的处于劣势的一方。

    “咕噜,不想死,交出木牌。”巨人开口,做出威胁之状。

    交出木牌?

    薛衣侯歪头想了想,若是真的能救回自己一条小命,给了也不可惜,只是谁又敢说,对方得了木牌就一定会放过自己呢?

    这无疑是个死结。

    到了现在,但凡能进入草原的人,怕是都知道了木牌的重要性,它极有可能是走出这片修行圣地的最重要凭借。

    在如此情况下,不抢夺他人的木牌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将自己木牌送出去的道理。当然,这只是在一般情况,若是生死关头,却也未必顾及这么多了。

    木牌没了,若是在沙漠里,或许死定了,但在这草原,虽然走不出去,但也不至于饿死,有了性命,再去图谋他人的木牌,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薛衣侯又怎么可能轻易的相信对方的话。

    这巨人虽然长了副忠厚老实的面孔,而且据说整个防风氏的脑筋,天生就不怎么灵光,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薛衣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的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别人的诚信。

    “木牌,有,但想要,看你本事了。”薛衣侯不愿多费口舌,手中反握短剑,露出锋芒。

    “咕噜。”巨人冷哼一声,随即便大踏步的向薛衣侯冲来。

    不愧是防风氏,身高腿长,每一步迈出,不仅势大力沉,步幅更是大的惊人,只是两三步间,便到了薛衣侯的面前。

    簸箕大的拳头,呼啸中,已经到了薛衣侯的身前。

    只见这比薛衣侯脑袋还大的拳头上,甚至还缠绕着玄黑色的铁链,要是被打实了,怕是不死也要残废。

    薛衣侯神情凝重,脚下却是不慢,以最快的速度向旁闪去,避其锋芒。

    这时就显出草原环境的恶劣了。

    一人高的草丛,对于此时的薛衣侯而言,不再是避祸的凭仗,反而成了桎梏阻碍,不仅大大的迟缓了他的速度,更是让其视野受限。

    看似柔弱的草叶,割在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痛。

    只是薛衣侯此时却哪里还顾及这般多,一步闪过,顺势矮身在草丛中打滚,于此同时,右手凌空猛甩。

    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离手射出,化作流光,直刺巨人面门。

    别看薛衣侯出身豪门富户,衣食无忧,看似平日里惫懒的很,导致修行速度不快,但实际上,每一步都极为扎实,因为缇骑司而靠着实战牢固的基础,给了他极强的临战反应能力,只这一点就是很多同龄人都难以比拟的。

    长年累月的实战经验,更是让薛衣侯深切的领悟到守久必失的道理,最好的防守是攻击。

    哪怕面对强敌,也绝对不能放弃任何反击的机会,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时机。

    正因为如此,长年累月下,让他铸就了把握机会的本能。

    此时,那巨人一拳落空,正是招式用老,新力未生的时候,这缕破绽虽短暂,但绝对不容错过。

    果不其然,防风氏虽拥有远超常人的身体跟力量,但同样的,在反应跟灵活度上,却差了些。

    在如此情况下,面对薛衣侯飞射过来的短剑,虽竭力的挥舞手臂,意图挡下,却始终还是慢了半拍。

    短剑先一步越过手臂,眨眼间,便在巨人瞳孔间无限放大。

    这一剑,可谓又快又准,直取巨人的眼睛。

    眼睛一旦受创,哪怕只是独眼,除了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更会给视野造成极大的死角,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怕是连一半的战力都发挥不出来了。

    眼看这一剑,便能立功,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巨人竟以极快的速度闭目,同时脑袋微转。

    嗤!

    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剑,在这一变故下,只是在巨人的眼角留下了一道并不深的血痕。

    看到这一结果,薛衣侯不禁暗叫可惜。

    那短剑本就锈迹斑斑,加上经常使用,剑刃反卷,早就失了锋利,若是能直刺眼目,或许还显不出什么,毕竟眼睛本就脆弱,而短剑在一掷之下,最大的威力,便在于剑尖。可一旦偏出,凭着剑刃,也就只能给皮糙肉厚的巨人挠痒痒了。

    “吼!”

    眼角受创,无疑激起了巨人的愤怒。

    只见他咆哮连连,双臂陡然如风车般狂舞了起来。

    这一下可了不得。

    原来,薛衣侯见一击未中,却是不退反进,以期趁对方失神的机会近身。

    薛衣侯的选择原本并没有错,也再次显示了他把握机会的强悍能力。那一剑虽未能建功,却让他还是看出了对方反应的迟钝,如此,若是能够

    近身,甚至攀上对方山脊般的后背,未必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毕竟,在修为被封的情况下,不论是常人,还是防风氏,想要攻击自己的后背,都鞭长莫及,反观薛衣侯,只要不被甩落,便可随意施为。

    巨人再如何的皮糙肉厚,长久之下,也得吃个大亏。

    只可惜,世上不如之事,十有九八。

    薛衣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本来最合理的选择,因为巨人不按常理的出牌,反而成了羊入虎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飞撞向那风车般飞转的巨臂。

    砰!

    沉闷的巨响,饶是薛衣侯见势不好,以最快的速度双臂合十护于胸前,在挨了这一击后,也宛若被火车撞上一般,手臂骨折,便是胸腔也是火辣辣的疼痛,不知断了几根肋骨,身形比来时更快的飞退。

    当然,这所谓的飞退却并非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笔直的斜线,直砸进了十几丈外的草丛。

    待巨人从飞旋中停止,整片草原,万籁死寂。

    巨人举目四望,因为繁密的草丛,却哪里看得到薛衣侯的身影。

    “咕噜,想跑?”巨人忠厚的脸上怒气未消,因为眼角的血痕,更现狰狞,“跑得了么?”

    下一刻,巨人便半歪起脑袋,做侧耳倾听状。

    若是薛衣侯能看到的话,怕是又会心生疑惑了。

    这巨人之前不是靠着嗅觉才探查到自己藏身之地么?怎么现在却做侧耳倾听状?还有,这片草原连一丝风都没有,在如此万籁死寂下,靠着听觉,又能听出什么,难不成还能依此找到他的位置么?

    但事实上,只消片刻,巨人便有了动作,大步迈出,几息间,便精准的到了薛衣侯落地之处。

    “咕噜,还想藏?哼,待俺将你揪出来。”巨人满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双腿如风扫过,眼前一人高的草丛便踩到了脚下,留下了大片的空隙。

    “咦,这是……”

    一声近乎微不可查的声音,陡然从巨人的背后传出。

    而巨人则睁着铜铃大的眼睛,诧异的望着脚下。

    一方洞窟,映入眼帘。

    在常人看来,这洞窟的大小恰恰可供容身,可在巨人的眼中,却不异于老鼠洞,不仅狭小,更是深不见底。

    洞窟的四周微微内陷,再辅以溅起的新土,不难推测,洞口原本应该是被土封住的,又因为青草繁衍,根本不为外人所察。

    只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这原本被封印的洞窟,会这般巧的被人砸中,巨力之下,让其重现天日。

    一时间,巨人也犯难了。

    他可以确信,之前被自己打飞之人,必定藏身其中,可偏偏这洞口容不下自己的体魄,哪怕不甘心的一番挖掘,直挖了一丈之深,不仅没有见底,洞口也没有一丝的扩大。

    难不成要自己就守在这里亡羊补牢?

    巨人坐于洞口,苦恼的抓了抓脑袋。

    看这洞深不见底,或许那人已经摔死了呢,又或许,没等他落地,就已经被自己一拳砸死了。

    “咕噜,阿娘,俺肚子饿了,要不,就此归去?”巨人一改之前的凶悍,扭转脖子,望向背后的竹篓,忠厚的脸上竟是现出谄媚的笑意。

    “夯货,就知道吃……也罢,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将这洞口封起来,即便那人侥幸不死,也休想再出来。”

第四章 地九重(下)

    “嘶,好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薛衣侯睁大着双眼,任凭自己躺在一处并不算舒服的地方。

    此时的薛衣侯来不及咒骂巨人给他带来的伤势,更不敢轻易的挪动,而是细细的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剧痛到已经麻酥的手臂,近乎失去了知觉,不用想,一定是骨折了。火辣辣的胸膛,便是呼吸都变得困难,嗯……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只是不知有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内出血。

    其他的地方倒还好,虽然身体没一处不疼,但更多的是擦伤。

    自从被那巨人一拳轰出,薛衣侯经过短暂的眩晕,因为跟地面的碰撞而清醒,但随即也因为那强烈的碰撞而昏迷,准确来说,应该是出于半昏迷状态,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却依然能够模糊的感觉到身体的下坠,同时不断与周围的壁垒摩擦,一路翻滚着,直至落到实地,也就是这两眼一抹黑的鬼地方。

    想来,自己可能撞塌了一方洞窟,然后落了进来。

    薛衣侯如是想着。

    随即,薛衣侯又变得黯然起来。

    从之前的感触,这洞窟应该极深,即便没有百丈,也有百八十米,而且洞道极为狭窄,四周壁垒丝滑,如此一来,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爬上去,几乎没有可能,更何况,他甚至不知,那巨人会不会就在上面守株待兔……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活着。

    这让薛衣侯颇为欣慰,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

    就这样,躺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薛衣侯这才缓缓的挪动身体,靠着腰腹的力量,先了坐了起来,然后手脚并用,甚至还不时的依靠嘴巴,艰难的从衣服内取出了备用的绷带,将受伤的双臂如同木乃伊般层层缠绕固定。

    至于所谓的绷带,不过是他之前从死人的身上撕下的布条。

    也正是有了这先见之明,才给了面临死境时的些许心理安慰。

    是的,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仅用绷带处理,虽有一定的效用,但更多的不过是心理慰藉罢了。

    原本无力的双臂,经过缠绕固定后,稍微的有了知觉,那是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阵阵的疼痛,但这并没有让薛衣侯皱眉,反而惊喜的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哪怕微微一动,就会引来疼痛。

    手指能够驱使,就意味着他能做一些事。

    于是,一枚火折子就被吹燃了。

    火折子的来历,是从他杀死的敌人身上得来的,当时就被他奉为至宝。

    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按照薛衣侯前世的理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火的使用,有了火,可以驱除严寒跟黑暗,更可以烘烤熟食,加快物种的进化。

    当然,这些理论,对现在的薛衣侯而言,有些不着边际,其带来的最大实惠,还在于吃上,以及照明。

    火折子点燃,火光虽不亮,却依然让薛衣侯的眼睛恢复了探索的功能。

    借着昏黄如豆

    的火烛,身周的环境,终于揭开了面纱,呈现于薛衣侯的眼前。

    这是……一间卧室。

    一间类似于土窑的卧室,并不大,除了在靠墙的一边安置了床榻外,就只有墙壁上随处可见挖出的凹槽。

    凹槽有大有小,四四方方,多数空着,只有几个放置着东西。

    对于这些,薛衣侯只是一眼扫过,起初并不重视。

    墙壁上挖出的凹槽以及里面所放的东西,只是次要,那么主要的是什么?

    薛衣侯的目光很快就凝聚于那几乎占据了大半卧室的床榻。

    原因很简单,那由土夯成的床榻上,更加的精彩。

    一具骷髅盘腿而坐,看得出其死前很安详,并没有受太多的痛苦,而在也不知是床头还是床尾的地方则整齐的堆积着不下十卷的竹简。

    其中,更是有一卷竹简平摊开来,放于骷髅的身前,同时身侧还放置着一个拳头大的瓦罐。

    “小子误入宝地,还望勿怪。”薛衣侯心中虽然急切似火,但尊于死者为大,动手前,还是向着骷髅点头作揖了一番。

    是的,薛衣侯此时的心情,确实火热,尤其是目光投注到那些竹简之时,更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皆因为冥冥中,他感觉这些竹简,极有可能会解开自己心中更多的疑惑。

    一番惺惺作态后,薛衣侯终于忍不住动手,先是爬上床榻,毫不客气的翻找起那些竹简。

    竹简,即便是时下,也是记载的主要工具,既然是载体,自然是有文字的,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这些竹简很多都已经腐朽,稍稍用力,就会分崩离析,有齑粉掉落,上面的文字,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多有残缺。

    薛衣侯极力控制着并不灵活的手指,借着烛火,眼睛更是竭力的圆睁,才能勉强中,半读半猜的阅读下去。

    其中,有侥幸,也有可惜。

    侥幸的是,时代虽有变迁,上面的文字跟时下也不尽相同,但总归还是从象形字中衍化,倒也难不住薛衣侯。可惜的则是缺失的文字,通篇下来,很多地方读起来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只能连蒙带猜,却是大失~精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中,火折子便已经燃掉了大半,只剩下半截手指长,薛衣侯也终于草草的将所有竹简读完,眼睛晦涩,视野中更是产生了星星点点,眩晕之感,让他差点没有摔倒进骷髅的怀中。

    眼见火折子即将燃尽,薛衣侯急忙掐灭,不敢有丝毫的浪费。

    至此,在无尽的黑暗中,薛衣侯才有暇整理刚才所读,情不自禁中,薛衣侯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撇,显然,从哪些竹简中,所获不少。

    事实上,那十几卷竹简,真正给予薛衣侯帮助的,只有其一,剩下的,大多都是晦涩难明的功法口诀,却跟玄修大相径庭,绝非短时间能够领悟。

    至于那唯一的一卷竹简,则记录着薛衣侯最需要的东西。

    “天有九层,地纳九重。沙海、离原、荒山,谓之下三重

    ……地池、赤城、连峰,可达上三重。”薛衣侯喃喃自语,间有停滞,却是因为竹简的破损而遗失了记载。

    只是那竹简的开篇,便包含着诸多的内容。

    想想自己开始时出现的沙漠,再观现在立足的草原,不正对应了文中记载的沙海、离原么?

    如此,这修行圣地,应该便是文中所载的地九重了。

    按照文中记载,这修行圣地应该有九重,最外围便是沙海,其次是离原,荒山,至于随后的三重名讳却是遗失,只知最后的三重,分别名为地池、赤城以及连峰。

    而这九重地以阵法隔离,彼此间要靠特殊的法门才能进出,也各自分担着不同的职责。

    比如最外围的沙海,主要是御敌之用,凭借阵法之威压制甚至封印外人的修为,困于连绵沙漠,直至埋骨。

    至于离原……则是猎场之一,供修为低劣弟子历练之用,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供应食材。

    到了荒山,才真正是居住之所,为最低等的外门弟子以及奴隶仆役所占据。

    依次类推,其后的三重,则是为真正的内门弟子所设,有居所,有修行历练之地,更有互通有无的坊市城池。至于最后三重,想来是因为笔者身份低微,所以记载有限,只知道是此修行圣地的核心,平常弟子难以进入。

    当然,文中也少不了介绍这地九重的主人,乃是一个叫做重楼的上古宗门。

    除了这些简单的介绍外,文中更多的还是叙述了重楼的门规戒律,可惜,薛衣侯并不感兴趣,只是一笔略过,直到最后,则是以注释的方式,写就的秘闻。

    比如,进入沙海、离原以及荒山的条件,甚至还推衍出了些进入更高一重的可能。

    “呵呵,看来,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呐。”虽然眼睛看不到,但薛衣侯依然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骷髅。

    按文中所说,这离原只是历练之地,并提供一些食物,是不能住人的,环境使然,也不允许居住。可此人,却不惜违背宗规,于此地掘出了一方洞窟,其行径可谓嫌疑颇大,还有那卷竹简最后的注解,怎么看都像是刻意收集来的情报……

    如此想来,其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不过,旧有的疑惑虽去,却又有新疑再生。

    比如,为何这地九重没有像其他修行圣地那般,在封神榜揭后,主动现世,莫不成,那重楼在千年封印之前就产生了变故?若真是如此,又是什么变故?

    还有外界那些针对此地谋划的人,费尽心机的将这么多人塞进来,又有何企图?

    还有更为重要的,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当然,这里不是指洞窟,而是地九重圣地。

    据文中所载,有进入沙海、离原以及荒山的方法,有从荒山进入离原,从离原进入沙海的办法,甚至还有进入更高一重的猜测,可偏偏没有离开沙海走出去的办法,这就耐人寻味了。

    “地九重啊,地九重,你到底藏了什么辛秘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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