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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谪仙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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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薛家有子初长成

    大周末年,天子势弱,群雄纷争,先后有齐桓、晋文、宋襄、秦穆、楚庄五方诸侯相继称霸,开春秋之势,史称春秋。

    其后三百年,各路诸侯盛极而衰,衰极而盛,起起落落,周而复始,直至三家裂晋,天下七分,春秋亡,于此时名存实亡周天子,国号为列,史称列国。

    周天子年幼,徒有虚名,内忧外患犹不自知,听信谗言,更是变本加厉的广封诸侯,推行郡县制,设九九八十一郡,郡下为县,大小不一,数量不等。

    顷刻间,诸侯混战,连纵捭阖,好不热闹。

    东南楚国,北阴郡,薛山县。

    郡下设县,依据大小又分大县、小县。

    很不幸,阴山脚下的薛山县人寡地狭,只是个小县,除了县城之外,下辖着三十六寨,总人口不过十五万,只是县城就占据了十万之众。

    一骑绝尘去,身藏功与名……呃,还留下了一地的鸡飞狗跳。

    热闹的集市上,顿时掀起了阵阵撒泼骂街的喧嚣。

    孟轲很倒霉,莫名其妙的遭了无妄之灾,若不是被身旁好心的大婶一把拉开,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后背的书箱也已摔烂。

    众多的竹简撒落一地,最让孟轲心痛的是那套师传的文房四宝,或摔或踩,已是面目全非。

    孟轲欲哭无泪,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叹息一声,只能无力的蹲下身去,拣拾散落的竹简。

    “哎,可怜的后生。”助人为乐的胖大婶望了眼失魂落魄的年轻后生,心中很是不忍,提了提长裙,艰难的俯下身去,帮着拣书。

    “敢问……大婶,刚才那是……”孟轲心中愤懑,不禁想要打听那始作俑者的姓名。

    “哎,后生,大婶知道你心中不忿。不过,遇到这种事,还是忍气吞声的自认倒霉吧,刚才那人,你惹不起。”胖大婶生怕后生做出莽撞之事,好心劝说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却纵马于市,难道就不怕天子法度么?”孟轲不甘心的嘶吼道。

    “天子法度?后生,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现如今天子势微,所谓法度早就名存实亡,还不都是各方诸侯说了算?至少薛山县的法度就是薛府,而薛府的家法……又如何治得了那纨绔子。”胖大婶撇了撇嘴嗤之以鼻道。

    “敢问那人到底是谁?”胖大婶的话引起了孟轲不小的兴趣。

    “薛家十四郎,薛衣侯。”胖大婶咬牙切齿道,看来对口中的这位也是心存了不少的怨念。

    “薛衣侯?”鬼使神差中,孟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木炭,捡起一卷写有《列国游历》四字的空白竹简,于第二根竹签上写下了“薛衣侯”三个字。

    冥冥中,孟轲有种感觉,这胖大婶口中的纨绔子说不定会成为自己这本游历传记中一个很不错的素材。

    感受到后生热切的目光,胖大婶黝黑粗糙的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一抹羞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避讳,反而颇为热切的贴了上去。

    “要说这薛十四郎,可是咱们薛山县首屈一指的纨绔子弟,不及弱冠,却整日里斗鸡走狗、娼楼妓馆、醉生梦死,名声之臭,百里可闻。”

    纨绔子弟……

    孟轲从胖大婶的喋喋不休中总结出了四个字后,见再也挖不出新鲜的东西,便努力挣脱对方不知何时摸上自己胸膛的油乎乎的肥手,落荒而逃。

    孟轲有些不死心,开始在薛山县中走街串巷,收集更多的有用信息。

    “十四爷?端的是仗义疏财。爷们若是不信的话,就到街面上打听打听,谁不说这个。”某贼眉鼠眼的地痞闲汉说话间,从裤裆里掏出挠痒的右手,高高的竖起了大拇指,“听俺娘说,当年十四爷出生之时,那可真是天降祥瑞,仙音绕梁三日不绝……”

    “哎,别走啊。你还没给钱呢?”黄三一把揪住满脸不耐烦正欲离开的孟轲,咧着一嘴的黄板牙,挤眉弄眼的摩挲着大拇指跟食指

    ,“承蒙十四爷教诲,这消息可也是能卖钱的。”

    ……

    “薛衣侯?别提那小冤家了,平日里常来豆腐店,却从不买豆腐,仗着高出一头,总是惦着脚,瞪着双牛眼,往……往奴家的领口看,对,就跟你一样……更可恨的是,奴家明明夜里留了门,却每每只能独守青烛,夜不能寐,当真可恨。”坊市一角的豆腐店内,风韵犹存号称豆腐西施的半老徐娘满脸的幽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细嫩的双手总是时不时的拽一下裙角,衣领下垂,露出那白花花的深邃沟壑,越发的勾勒出胸前肥硕的夸张弧线,不时颤动间,看的孟轲鼻孔一热,来不及遮掩,便染红了胡茬青葱的下巴。

    ……

    “呸,不要脸。”小家碧玉的柔弱美娇娘,不等孟轲话落,便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掩面而逃,徒留孟轲呆滞的愣在原地,唾面自干,良久都没有弄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你问薛衣侯?”面若冠玉、目如朗星,英姿飒爽的翩翩少年郎先是上下打量了番孟轲,神色随即阴沉了下来,“哼,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乃是我薛家之辱……羞于启齿。”

    孟轲敢以自己的人格保证,就在刚刚,他闻到了浓重的酸腐之气,像极了传说中的羡慕嫉妒恨。

    ……

    就在某人不辞劳苦的到处打听,以丰满自己《列国游记》的人物志之时,此时的主人公又在做什么呢?

    青云盖青山,青山卧青松,青松不老翁……呸呸,青松遮青石。

    青石磨成了案,上置茶壶以及棋盘。

    滋溜!

    三钱小杯中的清茶牛饮而尽,薛衣侯咂吧了下嘴,除了四肢百骸舒爽了一阵外,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

    “老头,话说你也忒小气了。我好歹也是您的孙子,来一趟容易么,如此好茶,就只给一杯,啧啧,真怀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呸呸……我爹是不是您亲生的。”恋恋不舍的放下小杯,薛衣侯撇了撇嘴,狠狠嘲讽了一番对面老头的吝啬。

    “臭小子,如此没大没小,看老夫不抽你。”接话的赫然是名鹤发童颜的耄耋老者,一色素色麻衣,红润的脸上不见丝毫皱纹色斑,装出佯怒之色,可举起的巴掌,最终……轻轻的落下,推动棋局内的棋子向前一步,“嘎嘎,将军,臭小子,你又输啦。”

    “不玩了,不玩了。老东西,你娘难道就没有教过你尊老爱幼么?”薛衣侯望了眼必死的棋局,立时大怒,挥手间,就将所有的棋子打落,嘴上更是碎碎念个不停。

    “混账,老夫的娘是你太奶奶。”老者大怒,再无客气的一掌拍在了薛衣侯的后脑勺上,打了对方一个趔趄。

    薛衣侯呲牙咧嘴的一阵跳脚,“老东西,你敢打小爷,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认栽还不行么?”

    眼见老者又欲追打,画风顿变,嚣张跋扈的不孝子立时如同哈巴狗一般,舔着笑脸赔罪中走到了老者的身后,为其按肩捶背,端的一副孝子楷模。

    “哼,少卖乖,给老夫坐下。”老者这次似乎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子孙,板着脸指了指石桌的对面。

    “哦。”薛衣侯微微撇嘴,敷衍声中走了回去,刚一坐下,整个人就犹如没了骨头般,身子一歪,手臂支在石桌上,托起下巴,哈欠连天一副行将就木的慵懒模样。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望着孙儿的德行,老者无奈的叹了声气,也就是他早就司空见惯,否则,不知要被气死多少回了。

    “老夫问你,最近功课如何?”老者正襟危坐,很是严肃道。

    “就那样呗。”薛衣侯把玩着石桌上的空杯子,百无聊赖的敷衍道。

    “什么叫就那样?细细说于我听,现在修为几何,对文章又有几分领悟?”老者显然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爷爷,您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就不是修行的料,也不喜欢修行。因为您的偏袒,弄的

    家里怨声载道也就罢了,偏偏还都转嫁发泄在孙儿身上了。”薛衣侯连谎都懒得扯了,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子模样,甚至还不忘恶人先告状,惺忪的睡眼中满是委屈。

    “你还知道。”老者牛眼一瞪,“这五年里,老夫这清修之地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你那些叔叔伯伯甚至连你父亲,都跑来抱怨,弄的老夫在儿子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就应了他们呗。与其将资源精力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留给其他兄弟姐妹们呢,他们可比我勤奋多了,一天中说不上两句话,就扯到武经、文卷上了,当真是无趣的紧。”薛衣侯想到这,也是抱怨连连,现在家里的同龄人中,自己几乎被孤立起来了,连个玩伴都没有。

    “武经修身,文卷养性,这些可都是大功业。”老者不死心的循循善诱道。

    “切,不稀罕。”薛衣侯很是不以为然,“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有的吃,有的喝,就知足了。更何况,以咱家的条件,我还有的玩。人生苦短,何必庸人自扰。”

    “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气煞老夫也,气煞老夫也。”老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雪白的胡子更是一根根的直竖了起来。

    “哎,爷爷,你别激动啊。”薛衣侯平日里没个正形,那不过是他性格使然,却也并非就是生性薄凉,眼见爷爷被自己气的不轻,虽不情愿,但还是张口解释道,“爷爷,你总归先听孙儿说完,到时再生气也不迟啊。”

    “说个屁。”老者再好的涵养,面对如此孽障,也是瞬间破功,“人人都说老夫偏袒于你,是,这一点,老夫不否认。可老夫为何厚此薄彼?你出生之时,天降三朵祥云,这是什么,是三花聚顶,先天的三花聚顶啊。这等资质,别说是这小小的薛山县,就算放眼整个北阴郡二十六县,也找不出几个来。”

    老者越说越是激动,原本红润的脸上更是凸显出条条青筋。

    所谓先天为,后天为气,同音而不同字,却是千差万别。胎乃是生而有之,有多有少,有良有劣,便决定了出生的资质。

    三花聚顶便是一种上乘的胎,一旦出世甚至能够影响一片天地,搅动天地玄气,凝结三朵祥云相庆,故而得名。

    “天佑我薛家,才得如此骄子。试问,作为那时的家主,老夫要如何选择?哼,若非如此,老夫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你那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还食古不化的父亲?这个混账,一坐上家主之位,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事事摆出一心为公的嘴脸,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懂得爱惜,还信了他人的挑拨,当真……当真愚不可及。”老者这一番谩骂,唾星四射,却是苦了对面的薛衣侯,默默忍下了满脸的唾沫星子。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薛衣侯拿衣袖狠狠的将脸擦干,为了不重蹈覆辙,不得不再次移步到老者的身后,轻抚其后背,哄小孩似的温声安慰了一番。

    “还是你小子孝顺。当初老夫为躲清静,搬出薛府,隐居这薛山之上,这么多年来,你那些兄弟姐妹,别说早晚请安了,就是逢年过节里的嘘寒问暖,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哼,一个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啊。”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话一点不假,其性情真不是一般人能摸得透的。

    “再说你,先天三花聚顶,小的时候更是聪明伶俐。别的兄妹十天半个月才能触摸到玄气的存在,可你呢,顿饭的功夫,愣是雾气缭绕,惊为天人。只可惜,按你的话讲,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就是太聪明了,反而失去了进取之心,做什么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没个定性。哪怕你争气一些,拿出你那些兄妹们十分之一的努力,也不至于如此。”老者越说,越有为薛衣侯打抱不平的架势。

    饶是薛衣侯脸皮厚得能跑马砌墙,此时也被这个不知羞的爷爷夸的老脸一红。

    “低调,低调!爷爷,忘了孙儿教导您的话了么,低调才是王道。”

第二章 衣侯特烦恼

    “爷爷,孙儿其实很早就有一句话想问您,不知当不当讲?”被老者很夸了一通的薛衣侯,少有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www.uu234.cc

    “有屁快放。”

    呃?

    薛衣侯只觉得满脑袋的麻线,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想想以前肃穆古板,从不口吐脏言的爷爷,再对比现在……

    近墨者黑啊。

    “假如,孙儿说是假如啊,假如孙儿不是生就的那狗屁三花聚顶,您还会对孙儿这般溺爱么?”薛衣侯小心翼翼的问道,眼睛更是眨都不眨的盯着老头的脸,一旦发现不对,绝对撒丫子跑路。

    “嗯!”

    出乎意料的,老者并没有发作,反而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良久才叹息道,“即便你没有生就三花聚顶之胎,爷爷想来还是会稍微的偏袒于你。哎,人老了,心思也就变了,少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每日里想的无非是子孙满堂,尽享天伦。而众多的孙子女中,你那什么来着,奇葩,对,奇葩的性子,还有那份聪明伶俐的劲,最惹老夫开怀。”

    “就以这象棋而论,简易却绝不简单,其中隐含战阵之道,精妙如斯,谁能想到不过是你六岁时,无聊所创。还有风车、水车、纸张等等,这些物件,外人看来是奇技淫巧、哗众取宠,可却给咱家还有下面的庄户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方便,甚至于通过咱家的商铺都卖到郡府去了。还有……”

    “爷爷,不要说了。”被夸的全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的薛衣侯急忙制止了老头,话说,您即便想炫耀,也找几个老伙计当听众啊,对我这个当事人说这些,有个屁用。

    “爷爷,别看孙儿平时混不吝的,但心里都明白。您还有家里的好多人,一直以来对我都寄予了厚望。只不过,爱之深,望之切,也正因为如此,当我达不到要求时,就会让你们很失望。可是,你们有没有为我想过呢?”说话间,薛衣侯神色中竟然充满了浓浓的哀伤,看得老者心头一惊。

    这种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哀伤,怎么可能出现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更何况还是整日里没心没肺的薛衣侯?

    不知为何,突然间,老者发觉,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了解眼前这个溺爱的孙儿。

    “在你们所有人看来,我就是个纨绔异类。放着如此好的家世,又享有这般丰厚的资源,却不懂得珍惜,说是个败家玩意也不为过。但事实上,从我出生那时起,就对武经、文卷完全不感兴趣。你们追求的所谓功业,在我看来,却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要经历过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生老病死,然后临终之际再留下些许的遗憾,不是很完美么?武经修身、文卷养性,都可助人长生,可长生真有那般好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

    去,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除了徒增哀伤,还有何用?”

    薛衣侯的话,让老者一时间哑口无言。

    孙儿这些话,看似离经叛道,可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歪理,也是道理啊。

    “爷爷六十四岁生下了父亲,父亲五十七岁有了我,现如今,您也有近一百五十岁了。”

    “一百三十六岁。”老者打断道。

    “好,一百三十六岁。孙儿话说的可能不好听,就是说个理儿而已。假如没有孙儿的话,爷爷你能想象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么?”薛衣侯目光灼灼的盯着老者。

    老者以前是没有想过,经此提醒,细细想来,眼神中不禁多了些黯然。

    老者此生并没有纳妾,唯一的妻子也早在三十年前撒手而寰了。

    以前年富力强,作为一家之主,忙里忙外,倒也没什么感觉,可卸任了家主之位呢?

    现在子女们早已经各自成家,甚至有了他们的子女,除了形式多过真情实意的请安外,大部分时间,根本人影都看不到。至于孙子孙女们,也都在各自父母的督促下,刻苦修行,日夜不辍。

    整个薛家看似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可真正能跟他这老头说得上话,打发无聊时间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可是如果没有薛衣侯呢?

    老者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退休生活将变得何等凄凉孤苦了。

    “要是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年,爷爷就是老树开花,也算是一桩梨花压海棠的雅趣,身边还能多个说话的体己之人。可是现在,先不说年龄上形成的代沟,就是您这身子板……嘿嘿,就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喽?”正经话还没有说上两句,薛衣侯就已是原形毕露,再次拿爷爷开涮了。

    只是这次,老者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没有迎合孙儿的恶趣味。

    “好吧。你说服爷爷了,只是就算你不求长生,也要备些自保的本领吧?现在列国什么样,你也清楚,诸侯间都快打出狗脑子了。别看我薛家现在富足安稳,却也不过是区区县子罢了,在这乱世之中,比之草芥也是不遑多让。稍有时运不歹,倾覆也不过是旦夕之间。你现在这般,日后遇到危险,怕是逃命都难呐。”显然,环境造就性格,思维意识的不同,想让老者完全认同薛衣侯的话,并非易事。

    “您老也说时运不歹了。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有可能呛死。天若亡你,管你修为多高呢?可若连阎王都不屑收你,就算掉下万丈悬崖,说不定还能得遇仙缘,传承某位仙人遗泽呢?”薛衣侯不以为然道。

    “歪理邪说,老夫懒得与你计较。”实在说不过,老者果断的耍赖。

    “好了,人也看了,棋也下了,孝心尽到了,那就滚吧。省的老夫越看越烦,还白白浪费了一杯上好

    的紫丁普洱,就算是你爹平日里都喝不到呢。”这就是完全不讲理的节奏了。

    好在薛衣侯早就司空见惯,也不多说,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公鸡一般,转身就欲下山。

    “等会。”突然,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薛衣侯。

    死老头,还是没躲过去啊。

    薛衣侯心头暗骂,但脸上依然勉强的扯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笑容。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老者一脸的戏谑。

    “有么?”薛衣侯装傻。

    “孽障,你良心大大的坏了。还不给老夫将那什么端脑留下。”老者圆目一瞪,竟然散发出皓月般的气势来,压的薛衣侯只觉呼吸一窒,还算白皙的脸都憋的通红发紫。

    形势比人强,面对自己的爷爷,薛家第一玄修高手,饶是薛衣侯奸猾似泥鳅,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乖乖的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手掌大的矩形之物,塞进了老者的怀中。

    “省着点用,这东西太tm坑爹了,竟也学会与时俱进入乡随俗了。还就认准我一个人,就咱这点微末道行,修行上十天半个月吸纳的玄气大半都喂给它吃了,还只够一顿的。”临走之前,薛衣侯不忘喋喋不休的大倒苦水。

    “滚吧,滚吧。别妨碍老夫清修。”老者自从接过那矩形之物,眼睛里哪还容得下其他,就算是最疼爱的孙子,此刻跟路人甲乙丙丁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就是形容薛衣侯此时的心情。

    原本还想着从老头子这顺些好东西,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出去也能换些银两,足够自己潇洒几日了,只可惜,最终却只得了一杯茶,还把那玩意给搭进去了。

    估摸着,老头不把电用完,绝不会还给自己,怎么都要三天的时间吧。

    老爹现在对自己看护的越发紧了。尤其是从上个月开始,不仅每个月的份例减半,甚至还跟防贼般的防着自己,好像生怕自己儿子监守自盗似的。

    话说,这种事貌似还真没少干。

    走出薛山上的庄子,早有老仆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也不用马镫,薛衣侯只是轻轻一跳,就窜上了马背,动作颇为潇洒的一扯缰绳。

    骏马得到指令,如同吃了兴奋ji一般,粗壮的前蹄凌空一踏,便人立而起。

    唏律律!

    可惜了骏马这番卖力的表演,以往总能博得主人的一番夸赞,但此时却是遭来了一鞭子毒打。

    “发情么,要不明天找三四十头母马好好犒劳一下你!”心思正烦躁的薛衣侯,简直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座下的骏马。

    畜生玩意,看到老子吃瘪,竟如此兴奋,莫不是落井下石?

第三章 一路心潮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越。UU小说

    说起这个话题,但凡穿越,似乎总会笼罩上主角的光环,狂开金手指,左神器,右神技,最牛逼的应该就要数某某升级系统了吧,然后便是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看看,多么的完美,多么的令人激动,多么的……富有想象力。

    事实证明,这些只存在于之中,至于现实……

    神技有没有?三花聚顶,一柱擎天……呃,后面四个字是重点,麻烦放大加粗。

    神器有没有?游戏、视频加自拍,山寨手机功能强到爆。

    系统有没有?没有……好吧,不要在意这些狗屁细节。

    可惜,然并卵,三花聚顶没有让薛衣侯享受到光芒四射的崇拜,反而更多的是木秀于林的嫉妒孤立。至于手机,貌似除了打发无聊时光外,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了。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穿越,有了今生,自然就少不了前世。

    “话说,自己的前世貌似叫什么来着……任鸿涛吧,啧、啧、啧,一个苦逼的丝啊。”晃悠着身子,骑在马上的薛衣侯对前世表现出满满的嫌弃。

    “丫丫个呸的,什么灵魂转移黑科技,根本就是一坨屎好不好,妥妥的坑爹货。”薛衣侯想起前世的不幸结局就满腹的牢骚,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灵魂转移的实验,到底是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若说失败的话,岂不是在否定今生?可若说成功,此时的自己,不是应该李代桃僵,成为一名万众瞩目的黑人球星,过着美女环绕、豪车游艇加身的奢靡生活么?

    斩不断理还乱,烦恼啊。

    或许是穿越的后遗症吧,十几年的时光,选择性的模糊了薛衣侯不少的前世记忆,甚至因为环境的不同,连他的本性都发生了改变。

    至少,薛衣侯依稀记得,前世的自己似乎并没有现在这般跳脱,不,是放荡不羁,不拘小节。

    “娜塔莎还有莫莉艾娃,应该都是大美女吧,只可惜,现在留在脑子里的印象,就跟打了马赛克一般的模糊了。”说起来,这应该算是薛衣侯对前世不多的眷恋了。

    今生的薛衣侯,有了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身体,以及一张就算是最发达的整容技术也难望项背的纯天然面孔。

    身体修长,比例完美,最主要的是异常的健康。

    脸蛋……咳咳,请叫我异世宁采臣,当然最为要紧的是没长青春痘啊。

    至于名字……

    这或许是薛衣侯最为不满的地方了吧,甚至于让他从开口说话起就一直吐槽到了现在。

    只可惜,这里虽然不存在户口本,也没有身份证,可要想改名字,却是更加的困难。原因很简单,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这里的发肤显然是个广义词。生在这个将孝道视作立身之本的豪门家族,想要更改名字,可是要承受偌大压力的。

    更有甚者,薛衣侯这个名字,还不是取自父母,而是那不着调的爷爷。一旦更改,被人冠上欺师灭祖的名声,都毫不奇怪。

    名字的纠葛,让薛衣侯第一次领教了封建礼教下的家法,在吃了父亲无数次的鞭子后,最终只能忍辱负重、偃旗息鼓。

    什么,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奶奶的,老子还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芙蓉、凤姐呢?

    嗯?!你是芙蓉、凤姐的粉丝?

    骚瑞,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总而言之,薛衣侯对现在的自己整体上还算是满意的。

    相貌堂堂,风流倜傥,最主要的是有爹可拼可坑,准确说是拼(坑)爹的爹。

    薛家,世袭罔替的县子,至少在这薛山县,那就是天字号的地主老财。家有千倾田,窖藏万贯钱,可谓是权势滔滔,一手遮天。

    薛山县,县令是入赘的姑夫,掌管政务。县尉是三叔,手握兵符。至于其他的大小官吏,即便有一两个跟薛家不是沾亲带故,也早就被架空,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

    毫不客气的说,整个薛山县权利的核心,不在县衙,而是薛府。

    而薛府谁最大,自然是家主了,那么家主又是谁?

    “是俺爹,俺亲爹。”每次薛衣侯在人前说出这句话,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我拼爹我骄傲,哪怕明知回家后定会吃鞭子,也至死不渝。

    反正对他来说,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对付自己最惨绝人寰的手段也就是鞭子了,否则,嘿嘿,他老爹的老爹,也不是吃素的。

    天生自带“金手指”,出身富贵,更是集“万众”宠爱于一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他特立独行也好,说是青春叛逆……更好,总之,他还是先知先觉的主动走向了堕落。

    在薛衣侯的价值观中,金手指不是用来升级打怪的,而是装b扮帅兼顾耍流氓的。

    什么三花聚顶,有那工夫,还不如给自己造个围栏呢,然后挂个牌子,上书:三花聚顶,玩一次,呸,摸一下,啊呸,看一眼,雪花纹银十两,不,在这个银贱铜贵的世界,最好还是收铜钱划算,十贯铜钱,少一个子都不成。

    这样多好,绝对数钱数到手抽筋。

    至于那继承了前世的科学知识,在这里,最大的用处,就是给那些生活在最底层、没有丝毫地位可言的泥腿子们谋福利,可话又说回来了,这种造福乡里万家生

    佛的善举关他屁事儿。

    至于手机,不,在这里要纠正一下,那不叫手机,而是融合了很多先进军事科技的信息终端,并且取了个颇为霸道的名字端脑……哎,说出来满眼都是泪啊。

    这个伴随着自己一同从娘肚子里降生的东西,如果薛衣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前世所有。虽是山寨货,却是不惜成本完全手工打造,集成了众多军工民用……反正是满满的黑科技。什么通话、短信、上网加小电影,这些普通手机该有的功能,对它而言简直就是毛毛雨,除此之外,里面的功能强大到足以让任何的数码发烧友嫉妒到心肌梗塞……不过……

    薛衣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它陪着自己一块穿越,他现在只在乎一点,那就是它的归属。

    名义上,这端脑是伴随着薛衣侯一块降生的,而且因为科学不能解释的原因,其所消耗的能源也由电力变成了玄气。更过分的是其胃口极为挑剔刁钻,只认薛衣侯的玄气。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狗屎手机是靠玄气运转的,确切的讲是薛衣侯炼化的玄气。

    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薛衣侯无力吐槽。

    自从那老东西偶然间窥探到端脑的神奇之万一,就仗着爷爷的辈份以及薛家第一武经高手的跋扈,巧取豪夺了使用权,至于薛衣侯,则默默流泪的扮演起移动充电宝的角色。

    悲呼哀哉!!!

    “郎君,您回来了。”

    老马识途,几乎不用驱使,满腹牢骚心不在焉的薛衣侯便被座下骏马慢悠悠的驼回薛府。

    高门大院前原本还一副生人勿近表情的中年门房见到薛衣侯,立即绽放出菊花般的谄媚笑脸,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牵过马缰,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向着府内走去。

    “可恶的狗才,菊花被人kai苞了么?”马背上的薛衣侯望着门房慢腾腾的鸭子步,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间,马鞭就抽了过去,“走这么慢,是想让我跟老爹来个浪漫邂逅么?”

    “哎呦。”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门房不禁惨叫出声,察言观色,看出马上这位爷心情不爽,哪还敢心存怠慢,噤若寒蝉的应了几声,急忙加快了脚步,穿亭过廊,尽拣着偏僻的路径,不多时便溜到了后院。

    战战兢兢了一路,好在有惊无险。

    薛衣侯大松了一口气,这才从马上翻身而下,随手将马鞭以及仅剩的两个铜板丢给了门房,滋溜一声,钻进了后院大门。

    薛衣侯在外人看来虽然喜怒无常,但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

    至于那门房,职责所在,无令是没有资格踏入后院的,在恭送了薛衣侯后,便牵着马去了马厩。

    “娘,孩儿回来啦。”

第四章 伎俩

    薛县县城,人口十万,方圆数十里,可谓重镇。www.uu234.cc

    没有比较就难分好坏,薛县之大、之繁华,又岂是那些乡下的泥腿子们所能想象的。但凡有机会能够来此逛上一天,就足够他们狂吹三个通宵,中间都不带喝水吃饭睡婆娘的。

    而在薛县城中,若论繁华,无疑是东城坊市柳丁街为最,每日里人流如织,夜夜笙箫,好不热闹。可若说哪里最气派,最让人敬畏,无疑就是位于县城东南的薛府了。

    薛府之大,占地数百亩,自外而内,又分隔成了外院、中庭以及后院。

    其中,外院主要是提供给府内奴仆婢女以及护院居住,房舍林立,不求精但求一个遮风挡雨、冬暖夏凉。

    相比之下,中庭就气派的多了,作为薛家的权利中枢,迎来送往、处理事务等等全部聚集于此,也是薛家对外展示肌肉的门面。

    中庭气派,却天然带着肃穆之气,置身其中,莫名的让人压抑。建筑风格也归于大气、古朴。而若要论精致,就要数后院了。

    所谓后院,自然就是薛家妇孺居住之地,对闲杂人等是绝对的严防死守。

    既然是薛家的隐秘生活场所,在建造设计之时,自然是极尽奢华了,什么水榭廊亭,假山碧水,可谓应有尽有,总而言之,处处的赏心悦目、怡情养性。

    后院之大,别有洞天,又分出了不同的别苑,而这其中不论地理位置还是装潢,最好的自然是留给家主一脉了,同时也是薛衣侯此行的目的地。

    “娘亲,孩儿回来了。”

    大脚刚刚迈进别苑的大门,薛衣侯便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

    庭院中来来去去的婢女们早已见怪不怪,也没人上来搭理他。

    “小翠姐姐,几天没见,您这胸脯没见变化,不过这屁股可是越发丰腴了哦,莫不是闺中寂寞,寻人耕犁了吧?”回廊中,碰上一花枝招展的婢女,薛衣侯很自然的调戏了几句,擦肩而过时,还不忘伸出咸猪手,重重的拍在那挺翘柔软之处,惹得婢女娇嗔怒骂连连,最终羞不过,以袖掩面落荒而逃。

    “哈哈。”薛衣侯得意的大笑两声。

    薛府之中,

    但凡有些许姿色的丫鬟婢女,哪一个没有受过这货的骚扰。为此,可谓伤透了家主的脑筋。

    谁让自己那儿子没羞没臊,打轻了,不长记性,打重了……哎,有老头子罩着,还真是有心无胆啊。

    好在,薛衣侯也就是占些小便宜,最多过过手瘾,倒也没闹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丑闻。

    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刚才过去的那小翠,别看只是个卖身为奴的婢女,但地位却不一般,那可是家主夫人的贴身婢女,甚至于后院的一应花销用度都要由她经手。

    因为如此,就算是其他几支的少爷小姐们对她也是颇为恭维,生怕短了自己每月的份例,也就只有薛衣侯敢如此轻薄了。

    路过一颗梨树,顺手折下梨花一枝,加紧两步,人便窜进了厅堂之内。

    “娘,孩儿给您请安了。这是孩儿在柳丁街千挑万选的梨花,您看这梨花白无瑕,晶似雪,美而不娇,秀儿不媚,清新脱俗,最是适合您的气质了。”

    厅堂内,古色古香,奢华又不失内敛。

    金丝楠木铺就的地板上,打磨的光滑可鉴,天鹅绒的蒲团柔软舒适,分主次跪坐着两名雍容华贵的美妇,不时品尝着身前矮几上的果蔬点心,拉些体己的家常。

    只可惜,如此恬静的气氛却被某个冒失鬼给打破了。

    窜进厅堂,二话不说,双膝一弯,以极度潇洒的跪立之姿在如镜的地板上滑行出两丈又四尺,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紧接着高高撅起屁股,脑门杵住地板,双手合十高举,恰到好处的将梨花凸显出来。

    嘴里抹上蜜,齿间留着香,极尽巴结之能事。

    只要哄得身前美妇的开心,就……嘿嘿。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任谁看了都得叫上一声好来,绝对是下了苦功夫的。

    “哼,算你还有孝心。”一道含笑含嗔的温和之声,如同和风细雨,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

    薛衣侯只觉高举的双手一空,这才嬉皮笑脸的抬起头来,深深的望向身前端庄大方的美妇,薛家的主母,也是自己的母亲。

    “只要能博娘亲一笑,孩儿就是赴汤蹈火,那

    也是在所不辞。”到这,面子工程就算是完成了,下一刻,薛衣侯如小猴子般,从地板上蹦了起来,踱到美妇的背后,一阵轻柔的敲打按揉,话说,这场景怎么那般熟悉呢?

    “呵呵,咱们的十四郎还真是孝顺呢,只是可怜了门前的梨树,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秃了吧。”

    就在这时,坐于下首的美妇开口了,声音虽然好听,可为什么就那般讨人厌呢。

    放眼望去,这美妇未必见得比母亲更漂亮,却胜在年轻,浑身上下散发着初为人妇的光泽,胭脂扑面,朱唇含媚,仔细看跟母亲倒像是姐妹一般。

    “六姐,你都是别家的人了,怎么还赖着不走。你这回门省亲都快省了三月了吧?”薛衣侯没好气的极尽刻薄道。

    不错,面前此女正是薛衣侯同父同母的姐姐,名叫薛暖儿,主支子弟中排行老六,年前嫁人,到现在不过才四个月而已。

    “娘,你看他?”听得弟弟的嘲讽,薛暖儿不禁娇声娇气的向母亲告状。

    “好啦,你们姐弟俩别见面就掐了,整天这样也不嫌烦么?”母亲怜爱的看了这对儿女一眼,一把抓过肩头薛衣侯的手,佯怒着拍打了两下。

    “宝儿莫要调皮,你姐姐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没大没小的了。”

    一声宝儿,顿时浇灭了薛衣侯的嚣张气焰。

    这是薛衣侯的乳名,之所以如此,除了表达母亲的溺爱外,更因为他的名字。

    薛衣侯,如果不叫宝儿,难道还叫侯儿?

    二选一,薛衣侯果断选择了“宝儿”。

    望着弟弟霜打茄子般的模样,薛暖儿不禁露出得胜的笑容来。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也就只有在母亲面前,才有机会压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一头了。

    “娘,宝宝心里苦啊。”短暂的偃旗息鼓后,薛衣侯终于再次使出了屡试不爽的伎俩。

    “手头是不是又短啦?”总归是亲生母亲,这儿子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了,慈爱的脸上不禁现出一抹苦恼。

    这是造了什么孽哦,生下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

第五章 一物降一物

    常言说的好,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窗,肯定会关闭一道门。

    这话用在薛家家主的身上,当真是至理名言。

    托了聪明伶俐集万千气运于一身的薛衣侯的福,作为同父同母的姐姐,薛暖儿除了继承了母亲七分的美貌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是处了。

    修行的资质,只能用愚钝来形容,性格上大手大脚,打小就养了一身的公主病。

    即便是出生于豪门大户,即便父亲当上了薛家的家主。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依然难逃联姻的下场。

    于是,修行无望的薛暖儿,刚刚过了二八芳龄,就许配了门当户对的婆家,更是在年前用八抬大轿变向的逐出家门,倒也了结了家主的一桩心事。

    可惜,冤家就是冤家,这讨起债来,一道大门又如何能够阻挡。

    女儿头次回门省亲,就死皮赖脸的足足住了三个月,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薛衣侯敢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这败家娘们此次绝对怀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打土豪。

    对此,薛衣侯倒也并未放在心上,谁让地主家余粮多呢。不过,让他如此大方的前提是,先喂饱了自己。

    于是,在姐弟俩无声的眼神交流中,利益阵线很快达成。

    薛衣侯不妨碍姐姐发财,那么姐姐也别阻碍了弟弟的败家大计,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次又要多少?”母亲连氏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暗下决心,绝对不能惯着这个纨绔儿子了,可事到临头,却总是败在了那双装萌扮乖的可怜眼神下。

    “两百贯。”薛衣侯从来不知见好就收为何物,最擅长的就是狮子大开口。

    “两百贯?!”果然,连氏听到这个数字,温柔似水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宝儿,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欠债了?”

    “娘,你说什么呢?孩儿是那种混吃混喝打白条的人么?”薛衣侯立马不干了,只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那就是养了外室?”

    噗嗤!

    连氏此话一出,先不说薛衣侯,薛暖儿就当先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至于薛衣侯,此时早惊的下巴都脱落了,他实在难以想象,向来贤淑得体、雍容大方的母亲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得开多大的脑洞啊。

    养了外室?

    小爷还没有婚娶呢?何来“外室”。再者说,那种没素质没教养甚至卑劣之事,小爷我……嗯,主要是茄子太嫩,还欠成熟。

    “两百贯可以给,但你必须给为娘一个交代。”连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亡羊补牢道。

    要知道,薛衣侯作为家主的嫡子,当然也是独子,现在每月的份例也才不过三十两而已,又是白银,换算成铜钱,还要缩水一些。即便经常到自己这打秋风,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几两的散碎银子。今日突然张口要两百贯铜钱,让做母亲的如何不惊,又如何能不问个清楚。

    银两事小,若是被宝贝儿子拿去做坏事,坏了薛家的颜面,到时候,说不得又要惹来夫君的雷霆之怒了。

    “娘,聚宝斋据说刚进了件宝贝,做价二百贯,儿子想收了。”薛衣侯想都没想,张口就来。

    “你是说那口五石的强弓?”连氏意味深长的笑道。

    “咦,娘也知道啊。”薛衣侯故做惊喜之状,“那可是宝贝啊,据说有开山裂石之威,儿子正好用它修习仆射之艺。”

    “你真的喜欢?”连氏略微的加重了语气。

    “嗯,那是相当的喜欢。”薛衣侯啄米般点头。

    “聚宝斋本来就是咱家的产业,既然你喜欢,明天我就让老刘头送到府上来就是,哪里还用得着花钱。”

    薛衣侯第一次发现,母亲的笑容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好吧,娘,儿子刚才说谎了。”为了得到两百贯巨财,薛衣侯这算是彻底不要脸了。

    连氏无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静等下文。

    “不久前,儿子被爷爷狠狠的打了一顿。”眼泪说来就来,这份演技,要是放在前世,怎么也能赚回一座小金人。

    ……

    “娘,就不问问,爷爷为何打儿子么?”久久没等到捧哏的,薛衣侯不得不化被动为主动。

    “哦,那为什么呢?”连氏好笑的配合道。

    “还不是嫌弃儿子的修为没有达到他老人家的要求么?”薛衣侯满脸的委屈。

    “是该打。”连氏点头应道,换来儿子的一头黑线。

    你还是不是俺亲娘,不说安慰两句,竟然还落井下石。

    “好吧,是该打。所以在来的路上,儿子痛定思痛,决定要努力修行,定不让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专美于前,凭白的惹他们看轻了。”薛衣侯握紧拳头,一脸的奋发向上。

    “啧啧,咱们的十四少爷什么时候如此有自知之明了,还知道别人看不起自己哦?”一旁的薛暖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开口嘲讽道。

    “闭嘴,八婆。”薛衣侯狠狠的瞪了那胸大无脑的女人一眼。

    “然后呢?”连氏生怕姐弟俩打起来,急忙接口道。

    “然后,就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迎春阁貌似将新进一批千姿百媚的乐女(妓子的称呼)。那姿色之风骚,身段之窈窕,唱腔之优美,啧啧……”现在就看出薛暖儿的可恶来了吧。

    “对极,对……”就连薛衣侯的机警,也是不小心就着了道,紧要关头,及时的悬崖勒马,忙不迭的亡羊补牢道,“娘,你别听这个三八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儿。”

    “滚。”连氏又不傻,到了如今如何还辨别不得真伪,恨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在我叫你父亲来之前,立刻、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嗖!

    连氏话音未落,薛衣侯已经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厅堂之内。

    “咯咯……”眼见弟弟受窘,薛暖儿不无得意的大笑起来。

    小样,现在知道谁是你姐姐了吧。

    “闭嘴。”什么叫乐极生悲,这不,连氏的怒火很快就转嫁了过来,“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对迎春阁如此熟悉……”

    薛衣侯不知道厅堂内的娘俩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薛暖儿就灰头土脸的赶回了婆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于现在,这位十四爷却是遇到了麻烦,他被人堵了。

    敢在这薛家大院里堵薛衣侯的,自然不是凡人,甚至可以说是薛衣侯从小到大最敬最怕的人,没有之一。

    薛衣娘,从名字上就不难看出,跟薛衣侯的关系。倒不是说都有相同的姓氏,以及相同的“衣”字,事实上,薛家家谱中根本就没有“衣”字辈,甚至这个年代还没有辈分之说。

    “薛家双骄,一衣带水,不错。老夫观这女娃娃的根骨比之衣侯虽然稍逊,但也是难得一见,就叫衣娘吧。”

    十五年前,一个早薛衣侯半个时辰降生的女娃娃,自此被老爷子家主烙上了一生的印记,并亲自操持,将其收为义孙女。

    不错,薛衣娘跟薛衣侯

    血缘上,其实并没有一点的关系。

    薛衣娘的父亲不过是薛家田庄的庄户,据说,还是个外来户。在一个冰雪交加的夜晚,携着妻子昏倒在了薛府门外,被早晨外出的老头子碰上,也不知拨动了他哪根脆弱的心弦,竟好心的将他们收留,并安置到了田庄。

    事后,这对夫妇的感激涕零自是不用说了,只可惜,男人却是病秧子,在妻子临盆前一个月就撒手而寰。至于身怀六甲的妻子,倒是不得不让人竖起大拇指,狠狠的点上一个赞。

    遭受如此大的打击,愣是强忍悲痛欲绝,直到将女儿生下来后,心事一了,便趁着稳婆不注意,自杀殉情。

    或许上天都被这位伟大的母亲感动了吧,所以,就在女婴降生半个时辰之后,薛府内天降红云三朵,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集老爷子宠爱于一身的十四爷降生了。

    天降红云,三花聚顶,种种惊喜下,可见当时老爷子是多么的欢欣鼓舞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薛府负责田庄的管事却是突然赶来,禀明了庄上发生的惨事。

    可薛府面临如此大喜,为了讨个好彩头,丧事也得变成喜事。

    于是乎,那出生在茅舍中的女婴,就稀里糊涂的鱼跃龙门,一个不小心,从孤苦伶仃的苦命娃娃摇身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大家闺秀。

    而那女娃娃,自然便是后来的薛衣娘了。

    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这薛衣娘其实就是乖孙儿的玩伴。

    果不其然,在两人青梅竹马的成长过程中,仗着女孩子的早熟,薛衣娘很快就承担了一部分看护薛衣侯的职责,并将此当做理所当然之事。

    只可惜,年龄、资质相仿的两人,却因为其中一个的顽劣,修为上的差距还是不可避免的拉开了,并且渐行渐远。

    要说薛衣娘对这个弟弟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疼爱的时候,比母亲连氏还要护短。可在见识了薛衣侯的不学无术后,秉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惩罚之时比之薛父家主还要严厉,又都是孩子,所以下手的时候难免会有失分寸。为这,薛衣侯暗地里没少吃苦头。

    可怜薛衣侯,白瞎了让人嫉妒的天资,却实在吃不得苦,耐不住性子,更重要的是个二皮脸。

    刚被人揍完,隔夜后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依然我行我素,至于报仇雪恨的誓言,更是一次次的随着节操踩碎了一地。

    今天,薛衣娘显然很不爽,于是毫无争议的找上了薛衣侯。

    “那个……衣娘姐姐,咱们可是三天都没打照面了,应该没有纠葛吧?”但凡纨绔,多多少少都有些欺软怕硬,薛衣侯也未能免俗,尤其是对又敬又怕的薛衣娘,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比之薛府内的仆役,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薛衣娘,还是不惹为妙。

    “没有么?”薛衣娘娇颜含煞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有么?真的没有啊。”薛衣侯一边说,一边眼观六路,规划逃跑的路径。

    “看来十四爷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既然如此,可就怪不得姐姐了。”鹅卵的精致脸蛋,吹弹可破,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袭白色百褶裙的薛衣娘步履款款的走了过来,并看似随意的抽出了腰间的……竹剑。

    “薛衣侯,你个不学无术、好逸恶劳的混蛋,每日里就知道仗着爷爷的宠爱,狐假虎威,看我打死你个……”

    “哎呀,打人不打脸……薛衣娘,你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我是好男不跟……哎呦……姑奶奶,饶命。”

第六章 媚儿

    作为家主嫡子,又倍受老家主宠爱,薛衣侯完全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独院。www.uu234.cc

    原本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因为主人的奇异趣味,经历数年的改造后,已经面目全非。

    正房的房顶被莫名其妙的开了天窗,加盖了个仅容得下一张床的阁楼,美其名曰:摘星阁。

    左右厢房与门房则被笔直的削去了前脸,在地基之上建起相交的三条笔直的廊道,最终与正房屋檐下的沿道相连成回廊。

    不大不小的院子,原本栽种的树木花草被连根移除,掘地成坑,中央处可达三丈之深,向四周辐射,成内陷的抛物线状,在底部铺就卵石,再覆上两指厚的细沙,引山泉活水灌入,最终变成一池碧水。

    就是这么一个奇葩的院子,却被主人厚颜无耻的取了个自以为雅致的名字无崖海筑。

    “有海无崖,也算是种缺陷美了。”大早上从摘星阁的床上爬起,随手脱掉里衣,只着一条裤衩,便鱼跃而起,跳入院子里的“大海”中,清凉的碧水一激,顿时将萎靡的惺忪一扫而空,畅快的游上两个来回,然后四脚八叉的躺在浅水区细柔的沙滩上,顶着两个还未消退熊猫眼的薛衣侯仰望着蓝天,禁不住舒爽的自恋一番。

    “真是想不明白,身处衣食无忧却不懂享乐,偏偏去追求什么长生之道,只为多活那百十年,那些人的脑子难不成都烧坏了么?”一想起昨天莫名其妙的挨揍,薛衣侯就是无力吐槽。

    正如他常说的那般,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凭白的挨了一顿揍,饶是对薛衣娘有些怕……呸、呸,是尊敬,薛衣侯也要大着胆子问个清楚,也好死个明白。

    可最终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更加无语。

    “就因为自己把随身的佩剑给典当了?”薛衣侯对这个理由表示难以接受。

    再者说,若不是前两日手头紧,他又怎么会将佩剑当了呢,虽然他不喜修行,可那佩剑却也着实漂亮,而且跟随了他有些年头了。

    “都是没钱惹得祸啊。”薛衣侯有种英雄末路的悲怆感。

    当然,薛衣娘还不至于为了一把剑就下此毒手,更多的是借题发挥,整治薛衣侯的不求上进罢了。

    “这女人哪……那话怎么说来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谓距离产生美,不外如是了。”薛衣侯做出文辞大家的模样摇头晃脑道,“同样是女人,迎春阁的小娘子姿色也不过如此,可就是能讨人欢心。反倒是家里的那几位,絮絮叨叨不算,偏偏还将小爷管得死死的,让人烦不胜烦。”

    “话说这迎春阁昨儿晚上新进了一批千姿百媚的美娇娘,也不知成色几何……可惜小爷现在身无分文,却不知那鸨母愿不愿意赊欠?”

    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一通,薛衣侯最终没有挨过肚子的抗议,恋恋不舍的从沙滩上爬了起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小爷先去填饱了肚子再做计较。”

    走回正房,穿上衣服,对着铜镜一番臭美,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特质柳枝,蘸了些青盐,一边刷牙一边穿过回廊,向门房走去。

    薛衣侯的自理能力也就仅限于穿衣、洗漱了,至于饭,那是万万不做的,所以,每到饭点,除非在外面浪荡,否则就只能去母亲那里蹭饭,主要是那里的饭菜更加精致可口。

    “少爷,您起床了。”院门处,家里安排给薛衣侯的僮仆急忙迎了上来,忙不迭的躬身行礼道。

    就在两年之前,伺候薛衣侯的还是婢女,只是最终不堪骚扰,哭泣着向家主告状,最终才给换成了男性的僮仆。

    几次上诉无果后,薛衣侯也只能认命,却是坚决不让僮仆伺候自己起床洗漱,除了特定时间的清扫卫生外,甚至不让其踏入院子一步。

    可怜的僮仆最终只能将床铺安置在了门房,成了实至名归的看门“大爷”。

    “啾啾!!!”

    薛衣侯原本不愿搭理他,可从僮仆身后探出的小半颗脑袋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条白狐,圆滚滚的如同雪球儿般,因为年幼的缘故,憨态可掬的模样很是招人喜欢。

    不及家丁小腿一半高的白狐,胆怯的露出半个脑袋,人性化的狐儿脸上满是期待的仰视着薛衣侯。

    “骚~媚儿。”薛衣侯对着小白狐叫了一声,正准备好好逗弄一番,不过只蹲下一半身子,便停了下来,拍了拍脑袋,讪讪的笑道,“昨天小爷忘了给你买鸡崽了,下次,下次绝对不会

    忘了。”

    似乎能够听懂薛衣侯的话一般,小白狐脸上那一半的期许顿时消弭,恨恨的一甩脑袋,摇着尾巴转身间便钻进了门房内专门为它打造的小木屋去了,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薛衣侯一眼。

    “咳咳。”饶是薛衣侯脸皮再厚,在被一只狐狸给鄙视的情况下,也显得颇有些尴尬,“小白眼狼,亏得小爷以前对你那么好。”

    骚~媚儿是小白狐的名字,不,确切的讲,它以前叫媚儿,是薛衣侯给取的。

    从名字就不难听出,它是只母狐狸。是当县尉的三叔外出打猎时捕获,最终送给了薛衣侯做了生辰礼物,算起来,进入薛府也有一个年头了。

    一开始,薛衣侯对它极为喜欢,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无数次的幻想着有一天它能化作一个祸国殃民的绝色美女,软玉在怀、暖床枕香的日子,就算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可惜,幻想总归是幻想,一年的时间,不,只是半年,薛衣侯没等来绝色的美女,却被白狐身上越发浓郁的骚气坑得苦不堪言,最终扔给了家丁照顾,再没让它上过自己的床。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小白狐的名字里便多了个“骚”字。

    好在薛衣侯还算有良心,对白狐虽没有了往日的亲昵,但却嘱咐僮仆悉心照料,每月里更是拿出三成的份例改善它的伙食,说句不客气的话,其待遇比僮仆可是好多了。

    在白狐的身上讨了个没趣,薛衣侯狠狠的瞪了眼强憋着笑意的僮仆,最终灰溜溜的跑掉了。

    “呸,谎言,最大的谎言。若修炼武经、文卷真的能白日飞升、长生不老的话,先把骚~媚儿变成个暖床的大美女,小爷就相信。”薛衣侯气哼哼的,将嘴里的柳枝吐了出去。

    可是,话说武经、文卷跟一只狐狸沾着一毛钱关系么?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对于说风就是雨自诩任性的薛家十四郎而言,从家到母亲的院子,短短的几步路,却足够让他一扫心头的阴霾,雨过天晴了。

    这不,还没等跨进母亲院子的大门,怪腔怪调的小曲便欢快的从薛衣侯的嘴里跳跃了起来。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的妹妹脸发烧……”

第七章 春闱大比

    虽然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光阴,但很多时候,薛衣侯依然感觉难以融入其中。

    在这里,但凡是富贵人家,似乎自呱呱坠地起,最大也是唯一的理想便是修行或者走上修行之路,以期有朝一日能够陆地飞升光宗耀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在薛衣侯看来,这所谓的价值观完全就是建立在天大谎言之上的。

    武经修身,薛衣侯并不怀疑,毕竟前世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飞檐走壁,在这里实在算不得高明,哪怕是他自己,经过长年的打熬,也能施展出日行百里,一跃数丈的惊艳。

    文卷修心,薛衣侯同样也不怀疑。不管是在哪个世界,总不能都是目不识丁的莽夫。社会要进步,文明要传承,大到治国,小到记事,总少不了文字。当然,这个世界的文卷,却绝非那么简单,其盛旺发达处,已达到百家争鸣的地步,更重要的是还有养生之效。

    可也就如此了,哪怕是薛家武经修为最高的老家主,自己的爷爷,在活了百多年以后,不是依然没有逃过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么?

    机能萎缩,面容苍老,身躯佝偻,除了比常人多活了些年岁外,跟一般的老人又有何区别?

    若仅仅为了能比他人多活两年,却要花费毕生精力于枯燥的修行之中,薛衣侯自觉还不如做个及时行乐的纨绔子活的潇洒。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薛衣侯虽然冠以家族的天才子弟,却也成了彻彻底底的异类,并被钉上了耻辱的十字架。

    更让薛衣侯无力吐槽的是这方世界的历史。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胡扯。

    翻遍家族内典藏的各种传记,薛衣侯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最终得出的却是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总结起来,就是盘古开天、一气三清、三皇五帝,接着便是夏启成汤,封神演义……

    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完全是一部史诗级的神话小说,好吧,就算你们想把神话小说当成历史,也总该注意一下严谨性吧,可通篇的“据传”“人云”又是怎么回事?这种种的破绽完全就是将严肃的历史演变成野史的节奏有木有?

    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薛衣侯腹诽一声“鬼话连篇”了。

    可就是这漏洞百出的史料,不仅没有引来世人的怀疑,偏偏还当成处事经典,世代供奉,说起来,也是让人醉了。

    而最可恨的是,自诩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薛衣侯,在与人辩论之时,竟然占不到丝毫的便宜,罪魁祸首便是一句话。

    “一纸封神榜,囊尽奇异士。”

    据说大周灭商一役,天降封神榜,将天下的奇人异事以及绝大部分的神话传承都收入囊中带走了。说句不

    好听的,就是将一切的认证物证都予以销毁。

    总之文明出现了断层,只留下了一个个传说供人敬仰膜拜。

    这让薛衣侯还如何理论,难道说所谓的封神演义只是虚幻的神话小说?那么证据呢?

    于是薛衣侯哭了,要是有证据,他还跟人辩论个锤子啊。

    一纸简单的封神榜,不仅消灭了一切的证据,更是让破绽百出的史料变得无懈可击。

    若是有人还不死心,想要证明封神榜的真实性,那就更简单了,努力修行吧。

    在世人看来,封神榜从未消失,而是天庭招贤纳良的科举,只要努力修行,陆地飞升之日,便相当于东华门唱名了,到了那时自然便能论证真假喽。

    得,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最初的主题修行有没有用?

    死胡同,不,确切的讲根本就是死循环。

    几次辩论的无果,让薛衣侯彻底的死心了。与其被人当做异端烧死在十字架上,不若从善如流、难得糊涂。

    自此,薛衣侯便彻底的走上了斗鸡走狗、醉生梦死的纨绔不归路。

    “好吧,小爷认输了。这里是神魔世界也好,武侠世界也罢,又关小爷屁事,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弄点钱,去迎春阁快活一番呢。”

    ……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类似于前世的春秋战国、刚刚从奴隶制度向封建制度转化的特殊时期,但只是类似却绝非雷同,不同之处还是很多的,这却是后话了。

    “娘亲,孩儿想吃狮子头。”饭桌上,薛衣侯从来不知什么叫做食不语、寝不言,望着身前案牍上的清汤寡水,很是不满的抗议道。

    “大早上的,不要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上首的连氏只是白了儿子一眼,便做无视状,继续拿捏着她那雍容的气度,夹起一粒粒的米饭送入口中,好一顿细嚼慢咽,看的薛衣侯强迫症都快犯了。

    母亲的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其威力丝毫不下于父亲的狂风骤雨,深知这一点的薛衣侯最终只能偃旗息鼓,“那晚上我要吃狮子头。”

    “好,应了你了。”母亲轻轻的点了下头。

    “咦,薛暖儿那三八呢?”薛衣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整个饭厅内除了自己跟母亲以及伺候左右的婢女外,再无他人,不由好奇道。

    “怎么,没人跟你拌嘴,还不习惯么?”说话间,连氏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补充道,“一起床,就被我撵回婆家去了。”

    最善察言观色的薛衣侯立时闭嘴,将到口的落井下石生生的咽了回去。

    别看母亲平日里一副贤惠温和的模样,可一旦动了真火,整个薛府都要抖上三抖,所以

    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好一阵沉默,直到母亲放下碗筷,才被打破。

    “宝儿,你可记得再过三天是什么日子么?”母亲突然发声道。

    “什么日子?”薛衣侯歪了歪头,但很快便拍了拍脑袋,喜笑颜开道,“难道说提前发份例?哈哈。”

    听到儿子的回答,母亲的脸立即就阴沉了下来,不无呵斥道,“就知道份例,还有呢?”

    “还有?”薛衣侯脸色立即变得不自然起来,讪讪道,“还有春闱小比。”

    所谓的春闱小比,便是针对薛家子弟每年春末的考较。此时正值春末夏初,不正是春闱之期么?

    不要小看了春闱小比,它的成绩将会备案在册,连同秋闱小比的成绩,最终作为年终盘点时的参考。根据家族子弟在这一年的表现,分出三六九等,而最终的成绩则关乎下一年的份例以及修行资源的分配。

    当然,以往薛衣侯并不重视,甚至屡次借故逃遁,反正有自家爷爷的关照,即便是作为家主的父亲也不敢在份例以及修行资源上进行克扣。

    只是……

    薛衣侯敏感的从母亲的脸色中读出了不好的讯息。

    “此次春闱可不同往年,乃是五年一度的大比。”果然,母亲的一番话,让薛衣侯再不复轻松之色。

    有小比,自然就有大比了。

    小比每年有春、秋两闱,可大比却是每五年一次,而且只设春闱,取消了秋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春闱大比将决定一件大事,那便是择优而取,获得前往郡府参加郡府秋闱的资格。

    而郡府秋闱可就不仅限薛县一家,而是囊括了一郡之地的二十六县,到了那时,所争的除了个人荣辱以外,更代表着各县的脸面甚至是切身的利益。

    郡主正是凭借每五年一次的秋闱大比,间接的对下辖的各县进行掌控以及平衡,同时秋闱的成绩也将是其重要的政绩之一。

    对郡主如此,对于下面各县就更加的重视了。

    薛衣侯凭着自己家族嫡子的身份,可以逃避往年的小比,可在此次的春闱大比中,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甚至来不得半点虚假,否则,轻则影响自己日后的份例以及修行资源的分配,重则怕是这嫡子的身份都有可能被剥夺进而影响到父亲的家主之位。就算是薛山上的老头子再多宠爱,也不敢在此事上专横。

    “娘亲,这……如此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今天才提醒我啊。”薛衣侯有些慌张道。

    春闱大比不比其他,即便是提前半个月准备都不为过,更何况是……

    “你还有脸说,一个月前,我可就已经提醒你了,要怨也只怨你不长记性。”

第八章 有宝伞,名逍遥

    对于母亲的抱怨,薛衣侯哪里还有心思辩解,现在一心想的就只有一句话: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还有何意义,最为主要的是如何弥补。

    “娘亲,孩儿有事,先走了。”

    ……

    踏、踏……

    牵着骏马刚出了府邸,薛衣侯就急不可耐的翻身而上,一勒缰绳,得到命令的骏马立时就蹿了出去。

    整个薛山县的规划颇有讲究,论繁华无疑是东城为最,柳丁街内商铺林立,贩夫走卒汇流一处,每一日都仿佛赶集一般。

    有繁华自然也就有贫瘠,生活在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则聚居于西城,若要形容的话,便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脏、乱、差。

    南城为兵营,驻扎有近千军卒,职责所在,便是辅助县衙维护包括县城在内的整个薛山县辖区的治安。

    而北城,也就是薛衣侯此行的目的地,情形最为特殊,因为这里全部的地契乃至房契都掌握在私人的手中,换言之,它算得上是私人领地了。至于地主……毫无疑问,自然就是薛家了。

    周天子势微,列国林立,因为新兴地主阶层的崛起,以及土地私有,最终导致旧有的奴隶制度逐渐走向了崩溃。

    现如今,周天子依然是名义上最为尊贵的存在,其下则是公卿诸侯,再往下就是像薛家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地主阶层了。地主以下则是旧时奴隶转变而来,拥有出身甚至土地的平民百姓,组成了农民阶层。最后便是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奴隶了,不过,此时的奴隶大多数来自战俘或者因为不堪贫困破产而卖身为奴的农民阶层。

    像薛家这种小地主,虽然拥有着大量的土地,却根本无力耕种,更多的则是租给那些贫困的农民阶层,少许的奴隶则安置在府内为奴为婢,其中按照各自分工以及地位,又有仆、婢、胥靡以及舂酋之分。

    男子为仆、胥靡,女子为婢以及舂酋。

    仆、婢在奴隶中地位稍高,主要是赏赐于家族子弟贴身伺候。而胥靡以及舂酋则负责府内最为繁重以及肮脏的活计。

    薛衣侯的僮仆便在仆之列,选取年龄不大却又聪明伶俐的奴隶担任。

    如果非要找出薛家跟其他小地主阶层的不同,就在这薛县北城了。

    话说十年前,上任家主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不仅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了这北城的所有地契,更是大兴土木,对其进行了重新的规划建设,前后历经三年的时间,最终有了如今的光景。

    一道十丈高的城墙,耸立在北城的四周,将其从县城中隔离了出来,成了名副其实的城中之城。

    整个北城只有南北两个出口,一进一出,分工明确。

    出口乃是原来的北城门,不过进行了改造,城楼加高,城墙增厚,其上不间断的有豢养的武士巡逻,守卫极为严密,下方坚固厚重的城门准出不准进。

    南门为入口,连通县城,虽不像北城门那般雄伟,却也差不了多少,宽阔巍峨的大门外,

    每隔五丈便设有拒马桩以及关卡,这样的障碍多达九处,只有通过层层的审查,才能抵达南门。而想要通过层层的检查,任何人都必须提供薛府下发的凭证以及随时更换的暗号。

    由此不难可见,这北城的防卫是何等的严密,闲杂人等,别说进去,就是多看上两眼,都有可能被官府的衙役带去喝茶问话。

    北城越是严密,在外人眼中,也变得越发神秘,外人罕有知道里面是何光景的。

    却说薛衣侯一骑绝尘,沿途也不知撞坏了多少路摊行人,最终停在了第一道拒马处。

    四名穿盔贯甲手持刀兵的武士正守候在此。

    武士,不事生产,却又没有身份土地,不列入各个阶层,但却为列国大小豪门地主所青睐,这极特殊的群体,算是豢养的私兵。

    “来者止步。”一名头盔上插了根鸡毛,与一般武士区分开来的小头目极为称职的挡在了薛衣侯的马前。

    “别在小爷面前装了,今天可没有银子打赏。”马鞍上,薛衣侯不见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显得颇为急躁。

    这北城从规划到制定规矩,哪一项不是出自薛衣侯之手,守卫这里的武士若说不认识这位薛家十四郎,才是见了鬼呢。

    薛衣侯虽然表现的极不耐烦,但还是从腰间扯下了随身的玉佩,对着众人晃了一眼,“小爷有急事,快把拒马移开。”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原本还想着在这位行事乖张的十四郎面前讨个彩头的大头兵再不复刚才公事公办的肃穆,舔着那张因为风吹日晒而过分成熟的老脸,连连应喏,转身便指挥另外三人将沉重的拒马移开。

    如此这般,一连闯过九道关卡,薛衣侯这才催了催马,提起了速度,冲进了南大门。

    ……

    “赵老鬼,小爷的东西做好了没有?”不等骏马完全的停下来,薛衣侯已经一跃跳下,风风火火的闯进了眼前这座起名为“天工坊”的三进小院。

    “呦,十四郎,今儿怎么得闲来这了?”门脸的厅堂内,一名花白胡子的老头,听到呼唤,气定神闲的从后间转了出来。

    “别废话了,之前交代的东西做好了没,赶紧的拿给小爷掌掌眼。”薛衣侯一走进来,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就坐到了会客的长椅上,然后自给自足的倒了杯茶,牛饮而尽。

    骑马并不是轻松的活,这一路疾驰而来,还是颇为累人的。

    看出薛衣侯的迫切,花白胡子的老头也不敢怠慢,告了声罪,就亲自的向着后院行去。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被称作赵老鬼的花白胡子老头便走了个来回,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汉子,每人手中或提或打横抱着大大小小数个木匣。

    “真的完成了?”薛衣侯虽然心中焦急,可当眼睛投注到那些个木匣时,还是忍不住惊咦出声。

    “幸不辱命,全部都是按照十四郎给的图纸打造,分毫不差。”说起自己的手艺,赵老鬼脸上立即暂放出傲然的光芒来。

    “切,分毫

    不差?也就是小爷手上没有游标卡尺,否则……哼哼。”对于赵老鬼的自吹自擂,薛衣侯很是不以为然,却还是吩咐着那两个彪形大汉,将木匣放到了身旁的长桌上。

    啪!

    一声机簧的脆响,其中最大的木匣便被薛衣侯打开,放眼望去,里面赫然安静的躺着一长及四尺的物件,却因为有黑布包裹,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打开绳结,褪掉包裹的黑布,抽丝剥茧一般,包裹内的物件便呈现在了薛衣侯的眼前,赫然是……一把伞,一把四尺见方款式复古的油纸伞。

    可就是这么一把伞,却看得薛衣侯两眼放光,如同看美女一般,不断的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着,侧耳聆听下,甚至能够听到他口里发出的啧啧感叹之声。

    “完美,漂亮,不愧是小爷熬了几个通宵亲手绘制的……艺术品。”

    一番话听的旁边的赵老鬼浑身直打颤。

    见过臭美的,却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用料上没有以次充好吧?”薛衣侯的嘴里突兀的冒出一句话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更是闪过一抹可惜之色。

    还是有瑕疵啊。

    “十四郎,你这话说的,不是在打老朽的脸么?”赵老鬼原本还算红润的脸立即就黑了下来。

    “呵呵,开玩笑,何必当真。”薛衣侯吐了吐舌头,急忙舔~起笑脸,别看他平日里对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呼来喝去,可计较起来,他还真不敢过分的端少爷架子。

    之所以如此,便在于这老者乃至旁边两个彪形大汉的身份,而他们的存在也正是前文所说薛家跟其他小地主最大的差别。

    现在这个世道远还没有达到封建社会士、农、工、商较为完备的阶层体系,仅有公卿士大夫、农民以及奴隶三个阶级。

    其中工、商两个阶层还没有分化出来,前者更多的隶属于奴隶阶层,而后者则大多由贵族把持。

    匠师,薛家独有的一道风景,其待遇堪比武士,又有自由之身,自薛家远房以及奴隶中挑选,以能力以及忠心为标准择优而取,说白了,就是最早一批的手工业者了,其地位甚至还在拥有了私有土地的农民之上。

    只不过,他们毕生只能服务于薛家而已。

    说起来,匠师能有如今的地位,还要感谢薛衣侯呢,这也是他在北城如此受追捧的原因之一。

    “哎,看来我还是太严苛了一些,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工艺以及材料,根本难以达到自己的标准啊。”薛衣侯心中暗叹。

    啪!!!

    不等赵老鬼继续絮叨,薛衣侯果断的按下了伞柄处的机簧。

    孔雀开屏......

    伞面打开,横亘于两人之间,同时也将赵老鬼到口的抱怨给憋了回去。

    “绝世兵器,自然要有个嚣张的名字……嗯,让我想一想,古有宝扇取名逍遥,嘿嘿,就叫逍遥伞吧。赵老鬼,麻烦你找个雕工好的,把这三个字刻在……伞柄上吧。”

第九章 秘密武器

    前世的薛衣侯,命运多舛,更是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但也恰恰因为如此,当换了个环境后,却激发了他那被祥和平静的生活所掩盖的天赋。UU小说

    在这些天赋中,最为人称道的有两个,其一是战术指挥能力,其二则是在机械上的非凡天份。

    前者,让任鸿涛从一个临时工最终成了安保公司的幕后老板,将其带上正轨并数倍的扩张。

    至于后者,更多的则是闲暇时打发无聊时间的个人兴趣了。

    在前世,但凡男人,少有不喜欢武器的,枪支军械不一而足,只是因为完备的法律限制,少有机会触及。而薛衣侯显然就没有这种障碍,身为雇佣兵,即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但接触武器装备的机会还是常有的,甚至在深入的一番用心研究后,在武器的改装以及设计上也是颇有一番心得。

    只可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因为条件的限制,凭这里颇为原始的作坊,哪怕有能工巧匠,想要制造出枪械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者说,即便制造出来,遇到哪些动辄飞檐走壁、力大如牛的敌人,枪械的威力甚至比不上好的弓弩。

    再有,薛衣侯也从未有过要凭一己之力提升这里科技水平的宏伟志愿,只是穷极无聊之时,研究一下奇门冷兵器,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仔细检验了一番逍遥伞后,薛衣侯满意的重新包好,放回木匣之中。

    紧接着,赵老鬼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他几件物什。

    “十四郎且看,这个木匣里装的便是你之前要的衣物,只可惜,到了现在,也只做出了两套。”

    说话间,薛衣侯已经打开了木匣,从里面抖擞出了一件连体的袍子。

    此袍子的色泽极为鲜亮,橘红之色,面料上丝、皮拼接,绣工更是堪称精湛。

    “除了这件橘红色的袍子外,还有一件是黑色绣银丝的。”赵老鬼在一旁搓着树皮般粗糙的手笑呵呵道。

    说起时下的衣物,可远远没有薛衣侯前世那般种类繁多,只有皮、麻以及帛三种,其中所谓的帛便是丝绸了。

    让薛衣侯无法接受的,并非是面料种类的稀缺,而是颜色的单一。

    因为漂染技术的落后,不管是上层的士大夫还是底层的奴隶,衣服的颜色都极为单调,非黑即白,要么灰不溜秋,不堪入目。并不多见的带有颜色的面料,洗不了几回,就能脱去几层的色,就是如此,非富贵之人,还没资格穿呢。

    薛衣侯曾有心改进,只可惜,却是无能为力。

    渲染技术所需的染料,涉及的化工知识,显然不是他一个机械爱好者所能触及的。

    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只能是在蚕上下工夫。

    说起来,薛衣侯之所以有此灵感,

    还是因为前世,曾经有一段时间,穷极无聊,饲养了一些彩蚕做宠物。

    可惜,彩蚕的变异几率太低了,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往往一千只蚕宝宝到了最后能出现一只彩蚕,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薛家虽有万亩桑田,养蚕更是无数,可依旧没能成功的培养出多少彩蚕来,自然而然,彩色的丝绸产量也就极其可怜了。

    薛衣侯现在手中的衣服便完全是由橘红色的蚕丝织就,另配以黑线一针针的绣上了一条盘踞前胸后背的黑蟒,于华丽中增添了不少的威武,至于这件衣服的款式……

    “飞鱼服,嘎嘎,小爷终于能够穿上大名鼎鼎的飞鱼服了。”薛衣侯心中狂笑不已。

    不错,这衣服的款式正是薛衣侯借鉴了前世某朝缇骑四出的锦衣卫飞鱼服而设计,不过为了方便也进行了一些修改。

    “不错,非常不错。”相比于之前的逍遥伞,薛衣侯的这句夸奖可就走心多了。

    恋恋不舍的放下衣袍,薛衣侯很快便将目光投注在最后的一方木匣上了。

    这方木匣相比于前两个,无疑要小很多,只有两尺见方,打开来看,却是装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从前文不难得知,薛衣侯是个爱出风头且惫懒不求上进的性子。

    也正因为如此,顶着三花聚鼎资质的他,在十几年中,却是一点点的消费了“天才”的名头,时至今日,武经修为上已经被不少家族的子弟所超越。

    好在,薛衣侯倒也不是全无作为,在明知修为不及的情况下,自然要走一些旁门左道了。

    两世为人的薛衣侯可是清楚知道,战斗力并不仅仅指个人的勇武,更包括装备水平。

    以前世的世界警察而言,其士兵的个人战斗力甚至排不进前五,却能每每吊打敌人,靠的是什么,不正是先进的武器装备么?

    道理是一样的,薛衣侯现在修为上已经落后,自然要靠装备弥补了。

    逍遥伞是如此,眼前的这柄不及两尺的短剑亦是如此。

    眼看这柄短剑,无论是材质、造型,都跟这个世界的兵刃有着天壤之别。

    薄如蝉翼、亮若明镜泛着烤蓝色泽的剑身,一看就非青铜打造。更为特别的是,剑身之上,双刃以内,只有半根手指宽,再往里竟是中空,且一侧剑刃更是设计成锯齿状,怪异无比。

    整体而言,这柄短剑融合了这个时代的古朴,同时还带有一些前世军刀的元素。

    至于为何将剑身中央挖空,却是为了增加其柔韧性罢了。

    “为了打造此剑,老朽完全是按照十四郎所言,收集天外陨铁,另加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石粉,历经半年有余,才得以成功。使其比之青铜剑锋利了数倍,更是柔若丝帛,

    绝对称得上是杀人不见血的神兵了。”赵老鬼在一旁不无感慨道,说话间还不忘摸了摸鬓间的华发,为了炼制这把短剑,一夜之间,可谓愁白了头啊。

    薛衣侯不言,而是伸出手去,握上了鲨鱼皮包裹的剑柄。

    嗡!!!

    短剑离开木匣,轻微的移动,便使得剑身颤鸣不止,由此可见其轻薄锋利。

    突然,薛衣侯手腕一翻,倒提短剑,便向着下方的长桌刺去。

    嗤!!

    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直没剑柄。

    再抽出时,饶是薛衣侯,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锋利!!!

    空着的左手小心翼翼的捏住短剑的顶端,稍微用力,便将剑身折弯,再松开,剑身迅猛弹回,发出尖锐的剑鸣之音。

    “不错,不过要配合此剑,要打造一个特殊的剑鞘啊。”薛衣侯目光灼灼道。

    “十四郎,老朽敢问一句,您今日前来是否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大比?”一旁的赵老鬼突然问道。

    “自是当然了。”薛衣侯没有隐瞒。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短剑怕是违规了吧?”赵老鬼提醒道。

    春闱大比,毕竟还是家族内部子弟的比拼,为防万一,是不允许使用锐器的。

    往往会以竹剑代替青铜宝剑,枪头上也会套上皮囊等等。

    如短剑这般锋利,怕是一经出鞘,便会见血,这绝对算得上是违禁品了。

    “呃?!”薛衣侯一愣,他还真的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脸色一时间变得阴晴不定,“这……小爷自是不会用的,但平日里防身,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希望如此吧。”赵老鬼显然深知身旁这位混不吝的性子,若是打急了,绝对顾不上那般多。

    不过,这番忧虑很快就消弭了,毕竟他只是薛家的一名匠师,哪有资格去管这些。

    “既然短剑用不上,怕是还要寻一替代之物啊。”另外一边,薛衣侯却是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以逍遥伞的机巧百变,也应该是足够了,可也有着同样的问题。逍遥伞上很多的变化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一旦有了这许多的限制,薛衣侯能用的手段,就捉襟见肘了。

    “咦,赵老鬼,小爷记得之前还交代了你一样物什,怎么今儿没看到?”薛衣侯突然问道。

    “这……”赵老鬼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良久才惭愧道,“老朽无能,现如今那东西也才完成了十之三四……”

    “果然如此,看来,还是得小爷亲自出马啊,带我去看看吧。”为了应付三日后的春闱大比,薛衣侯也是拼了,少有的勤奋起来。

    “前面带路,去金工坊。”

第十章 族内龌蹉

    外人不知道北城之神秘,作为始作俑者的薛衣侯又如何不清楚。www.uu234.cc

    整个北城,在最开始规划时,就分成了四个大的区域,分别为金工坊、土木工坊、织工坊以及生活区,四者合一又取名天工坊。

    生活区自不用多言,乃是北城内武士、匠师以及其家属的住处。剩下的,金工坊主要负责冶炼、兵甲打造。土木工坊负责农具、家具甚至是纸张的设计跟打造。至于织工坊则是负责丝帛衣物的编织了。

    现如今,这三大工坊已经成为整个薛家占比极重的产业,产量虽不多,但利润却是极为丰厚,说是日进斗金也毫不为过。

    薛衣侯随着赵老鬼等人,一路步行,很快就到了一处颇大的宅院。这处宅院从外看虽貌不惊人,但其防备竟然丝毫不比北城两门差,只是大门处就专门设置了哨卡,上面的十几名武士全部手持弓弩,严阵以待。

    哪怕是薛衣侯,想要进去,也必须进行详细的登记,才得以放行。

    仆一进入宅院,立时就能够感觉到浓烈的灼热,空气之中更是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让人闻了很不舒服。

    好在薛衣侯等人早就有所准备,戴上了数层细麻制作的口罩,才勉强的阻隔了烟火气。

    五进的院子,越往里,气氛越发的紧张,时不时的便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武士从眼前经过。

    对于如此严密的防备,薛衣侯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不过,这一切都是薛山上的老家伙搞出来的,他也无力驳斥。

    之所以有这般分歧,主要还是眼界的问题。

    很多在薛衣侯看来稀疏平常的东西,可在老家主那里,却完全不一样,甚至奉为家族辛秘,容不得半点马虎,以防泄密。

    而这其中,金工坊更是重中之重。

    薛家作为一县之主,在如此乱世之下,自然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家里豢养的武士便是如此,相应的,能够自主打造兵甲的金工坊的重要性,就更不用多言了。

    话说薛衣侯带着赵老鬼一头扎进了金工坊内一间密闭的屋子内,一呆便是整整三天的时间。

    ……

    三天后,薛府,中庭,演武场。

    随着午时三刻的到来,一名身材魁梧的赤膊武士得了家主的命令后,咆哮一声,挥锤擂响了牛皮战鼓。

    咚、咚、咚……

    战鼓轰鸣,一连九响,响彻整个薛山县。

    但凡薛山县人氏都知道,薛家每五年一次的春闱大比就要开始了。

    但凡春闱大比之日,除非有灭族之祸,否则,薛家中庭都会暂停一切公务。

    不管是嫡脉直系还是旁支,大多都要放下手头之事,汇聚于此,观看品评小辈们的比试,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例

    外,那便是薛天放,也就是于薛山上清修的上代家主了。

    作为上代家主,又是薛家武经第一人,他老人家参加与否,全看心情,很显然,今天老爷子似乎忘记了这一茬,并没有出现在主位之上。

    既然老爷子没来,这主位坐着的自然是现任家主薛千裘了。

    薛千裘的实际年龄已经七十有二了,只是因为修行了武经文卷的缘故,表面上看还只是中年之姿,正是年富力强,相貌上与薛衣侯有几分相似,却更添沉稳儒雅。头戴文士方巾,颌下长须打理的一丝不苟,似有似无的笑意,平添了三分亲切。

    “千裘,十四郎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不若遣人去催上一催。”紧邻主位的左侧,一名年龄稍长,身材高大面色枣红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似笑非笑的对薛千裘提醒道。

    “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不需再劳烦下人,那孽子若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点卯,便视作放弃。到时,三木之下,父亲大人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来。”薛千裘温文开口的同时,不忘暗地里按下了身旁跪坐的夫人连氏,以阻其发作。

    薛家老家主薛天放共有三子两女,两女皆已嫁人,暂且不论。三子中,长子万仞,次子千裘,三子百里。按理说,三子中无论资质还是能力,薛千裘都非家主的上佳之选。却不料,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因为颇受老爷子宠爱,爱屋及乌下,甚至不惜授予家族重器,说是母凭子贵或许有些不恰当,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想当年,对于老爷子的这个决定,其他两个兄弟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徒之奈何,谁让人家会生儿子呢。

    三花聚顶之资,别说是小小的县主薛家,即便是生在郡主之家,也当得起如此重视了。

    不过,随着被寄予厚望的薛衣侯越长越大,两兄弟心中的不甘不仅没有因为时间而渐渐消散,反而越发的浓烈了,其中的原因,自不难猜。

    薛衣侯虽顶着天之骄子的名头,但其惫懒的名声却更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了现在,其修为甚至及不上很多同龄的兄弟姐妹了。

    资质潜力固然可贵,可如果无法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修为,其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儿子不孝,白白浪费了家族的重视,那你这个做老子的,还有何脸面再霸占家主地位。

    毫不客气的说,若不是忌惮薛山上的老爷子,薛万仞以及薛百里两兄弟怕是早就发难了,即便如此,平日里皮里阳秋也是少不了的,暗地里更也没少下绊子拖后腿。

    就像今天,薛万仞明面上是好心提醒,实则何尝没有讥讽敲打之意呢。

    再看旁边的薛百里夫妇,也是冷眼旁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看好戏的除了这两家

    外,还有直系另外四家。所谓蒙荫三代为直,这另外的四家都是老爷子薛天放已故兄弟的后代,虽还在直系,却早已失去了夺嫡的资格,直等着家中的三代小辈结婚生子,其子孙便只能位列五服的旁支了。

    一嫡三直五服九从,几乎是这个世界上任何家族都必须遵从的教条,也就形成了鲜明的阶级。

    嫡脉地位无疑是最高的,其次是三代之内的直系。到五服的旁支,在家族中已经失去了话语权,而到了九从,血脉稀薄,其地位跟寻常百姓已是没有太大的差别。九从之外,则不纳族谱,也就与宗族再无关联了,可另立门户,开枝散叶。

    家天下,从这个方面来说,帝王之家,跟任何开枝散叶的家族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夺嫡之争了。

    当然,今天的这场春闱大比,又有不同。除了薛家老少外,在宾客一席中,除了薛县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县令大人外,还坐着整个郡府其他二十五县的家主,以作观礼。

    往年,每逢春闱大比,薛家虽有外县观礼,却远没有今天这般齐全。毕竟,春闱大比可不只有薛家,其余各县也都会进行,从而挑选出优秀子弟,待夏末秋初,前往郡府,参加更为隆重的秋闱大比。熟料,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其他各县竟然全赶在了薛家的前面,已经提前结束了春闱大比,故而才有暇赶来,已作观礼,如此作为,怕是想着刺探底细吧。

    薛家这边虽明知这些人来意不善,但也不好明面上驱赶,毕竟真正论起来,这一郡二十六县,彼此联姻,多多少少都能攀得上亲戚了。

    眼看吉时已到,大名鼎鼎的薛家十四郎却依旧不见踪影,若真的缺席,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不得不说,因为三花聚顶之资,薛衣侯在享受了家族恩惠的同时,也惹来了不少人的嫉妒,也就不怪其他人家落井下石了。

    “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妾身三天前还特意提醒过他的。”身为主母,并肩坐于主位上的连氏,满脸的焦急,小声的对夫君解释道。

    “哼,这个孽子,看来对他的管束还是太宽松了。”薛千裘脸上虽然挂着笑,但胸膛里也是炸开了锅,若不是场合不允许,怕是早就抡起鞭子去抓那个不孝子去了。

    咚!!!

    第九声战鼓轰鸣终于落下,薛万仞、薛百里两兄弟脸上的笑容也彻底的绽放。

    哼,那个小混蛋果然还是没有出现,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呐!!!

    哒哒、哒哒……

    什么声音?

    坐于演武场最外围的人家不由的耳根震动。

    这似乎是……马蹄的声音。

    “刀下留……呸呸,小爷来也,驾,驾!!!!”

第十一章 唱牌

    “小爷来也!!!”

    厉喝炸响,立时就吸引了整个演武场所有人的目光。www.uu234.cc

    “嘘,这孩子……终于来了。”主母连氏不由的大松了口气,焦虑的脸上再次恢复往日的雍容明艳。

    “哼。”身旁的夫君,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

    “呔,小混蛋,倒还真会赶日头。”万仞、百里两兄弟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彼此间都是咬牙切齿。

    “终于来了。”演武场一角,集中在此参加春闱大比的家族子弟中,薛衣娘紧绷的俏脸也渐渐的舒展了开来。

    而作为满场的焦点,一人一马飞驰而来,于台阶青石间如履平地,如此俊的马术,让人忍不住就要拍手叫好。

    眼看黑色骏马几个起跃,已经到了演武场中央的擂台边缘,骑士突然轻拍马背,英挺的身姿一跃而起,直达数丈之高,翻身间便潇洒的落到了擂台中央。

    橘红色的飞鱼服,黑线绣蟒,腰束武士带,给修长的身材平添了三分勃勃的英气。满头的长发精心编织成了粗长的辫子,随意的吊于背后。

    其风骚的扮相以及勃勃英姿,倒真的博得了阵阵叫好之声,各种羡慕嫉妒之色,更是应有之意。连带着那二十五县观礼的宾客,彼此对视中,眸子里也是光华闪烁。

    这跳上擂台的自然就是薛家十四郎,薛衣侯了。

    只见他稍一站定,胸膛一挺,单手背负,惺惺作态中好一副狂傲之姿。

    啪!!

    脆响声中,一柄折扇猛然打开,暗青色的扇面之上,“薛十四郎”四个大字分外醒目。而在其腰间,却是悬着一把油纸伞。

    当真是好一个英姿贵公子风范。

    “总算及时赶到,累死小爷了。”薛衣侯一边在心中叫苦,但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拉风的姿态,直到……

    “孽子,还不快滚下擂台!”

    果然帅不过三秒,随着家主的一声暴喝,反应过来的薛衣侯脑袋一缩,急忙灰溜溜的跑下了擂台,乖乖的进了那群参与春闱的家族子弟之中。

    将儿子从擂台上训斥下去之后,身为家主的薛千裘缓缓的自蒲团上站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整个演武场的气氛也为之一肃,不管之前有多少人想看热闹,可到了这时,就算是薛万仞、薛百里兄弟也是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吉时已到,春闱大比正式开始。第一轮,唱牌。”

    所谓唱牌,便是家族子弟依次呈报各自的修为,由通书吏记录归档,以便于详细掌握他们的修为。

    通书吏,类似于书记官,平日里辅佐家主处理家族事物,而到了春闱大比这一天,便由他亲自主持唱牌。

    只见一名高冠老者手拢双袖,缓缓的走

    出,先是向家主施了一礼,又向一侧的宾客之席点了点头,随即便跪坐在主位前特意放置的案牍之后。

    伺候在高冠老者身旁的青衣小仆则跪于一侧,缓缓的摊开案牍上的一卷空白竹简,然后开始研磨。

    “唱牌,启。主支大郎,上前唱名。”高冠老者如同枯树皮般的老手稳稳的抓起毛笔,停在竹简之上,朗声喝道。

    别看这高冠老者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声音却是中气十足,随着话落,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公正严明的气质,使君子肃然,小人戚戚。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好一个法家文卷,薛六伯怕是已经到了鬼神都要避让的文卷境界了吧!!!”

    一时间,演武场内,不少人家都交头接耳起来,即便是身为家主的薛千裘也是肃然起敬。

    不难看出,这被人称为薛六伯的高冠老者在薛家内威望极高。

    身为通书吏,尤其是要主持唱牌,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公正严明、慧眼如炬,以防出现舞弊之事。

    说话间,一白袍青年已经从聚集在一起的家族子弟中跃众而出,绕过中央的擂台,挺胸阔步的走到了高冠老者身前,颇为恭敬的行了一礼,稍稍清了清嗓子,便郎声道,“主支大郎,薛伯夷,入室境锻骨十六周天。”

    高冠老者随着青年男子的唱喏,下笔游龙,一字不差的写在竹简之上,最后点了点头,“文卷几何?”

    “主攻儒家《礼札》,少等通论,辅以《乐经》《诗经》两书。”

    高冠老者一一记下,最后挥了挥手,算是结束。

    青年走回的路上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同时,各家各户也一反之前的肃静,开始随意的指指点点起来。

    这也算是唱牌的一个流程,名曰:品头论足。

    各家各户可以畅所欲言,或美言相加,也可以指点不足。

    “武经之道,以玄气运转周天论,共有九十九天,分入室、持节、通玄三境。入室又有通窍、锻骨、伐髓三等,持节有假节、使节、节度三分,最高的通玄境则分为解神、接引以及通慧,三境九等,以十一周天为限。伯夷贤侄不到束发之年(对二十到三十岁未婚男子的称呼)便达锻骨十六周天,足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了,万仞兄,恭喜恭喜啊。”自有人家趁机向薛万仞拍马交好道。

    不消说,这薛大朗伯夷便是薛万仞的长子了。

    “哈哈,要我说,伯夷贤侄在文卷上的天赋也是不遑多让。世人皆知,文卷经义最是晦涩艰难,所谓法不传六耳,更多的还是要靠自身的领悟。

    文卷品级有才子、庄者、贤君、圣宗四境界,其他且不说,只是这才子之境,就有初蒙、通论、精艺三个品阶,每阶又有少、中、上三

    等,其难度比之武经尤有甚之。我薛家向来武盛文衰,伯夷贤侄今日能有少等通论已是难能可贵、大有可为,说不得咱家还能出个贤君呢?”

    不时充斥人耳的巴结之声,听的薛万仞心头甚是得意,偷偷的向着主位的二弟望去,也不知是错觉使然,总觉得那笑面虎的眼眸中含着一抹的阴晦。

    “哼,让你看看也好。人心所向,有这么多家族中人支持于我,看你日后如何应对?”薛万仞心中冷笑。

    作为三代主支中最年长的子弟,薛伯夷显然很享受四周的溢美之词,待飘飘然的走回到家族子弟人群中时,目光不由挑衅的瞥向了薛衣侯。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吊儿郎当的薛衣侯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抹不善的目光,正洋洋得意的享受着一圈五服旁支子弟众星捧月般的阿谀奉承。

    “尔等可不要小瞧了我这千机扇,它可是以青钢玉为骨铸炼而成,坚固处不下于青铜宝剑,其中更有诸多的妙处,待会,定要让你们大开眼界,哈哈。”

    “是极,是极,十四郎的聪慧,整个薛县谁人不知,能出自你手,定是了不起的宝贝。”

    “十四郎,晚上不如去迎春阁热闹一番,也算是犒劳今日春闱之劳顿……”

    ……

    对于以薛衣侯为首的这一小圈家族子弟,但凡有些上进之心的其他子弟唯恐避之不及,最终形成了一个鲜明的鸿沟壁垒,尤其是主支的子弟,更是少有人凑上前去,由此也可见薛衣侯在主支的兄弟姐妹中是何等的不得人心了。

    “哼,再让你嚣张一会,等到春闱放榜,且看你如何哭。”薛伯夷强忍住心头的那团妒火,冷哼一声,便别过头去,摆出谦虚之色,随口应付着身边兄弟姐妹们的祝贺。

    “主支二郎,上前唱名。”

    薛六伯的厉喝之声,顿时压制了满场的喧哗。

    随即,从子弟群中走出了一面若冠玉、目如朗星,英姿飒爽的翩翩少年郎,若是孟轲在此的话,不难认出,这正是当日他在薛山县城中遇到的一名问访之人。

    “主支二郎,薛星云,入室境锻骨十八周天……文卷研习儒家经义《乐经》,上等通论,辅以《礼札》一书。”

    呼啦!!!

    阵阵惊呼之声,纷纷响起。

    “武经修为竟然达到了锻骨十八周天,比他大哥还高出了两个周天,真、真是……了不得啊。”

    “还有文卷,上等通论,怕是历数这一辈子弟,也无人能够比肩了吧!!!”

    “看来以后大爷那边要二郎当家了啊!!”

    ……

    家族子弟之中,刚刚还风光无限的薛伯夷,转眼间便已满脸铁青,咬牙切齿,眼眸中寒光四射。

第十二章 薛家有女,才貌无双

    为了能够更好的挖掘天赋潜力,也为了打牢根基,薛家族规中有明确的规定,但凡家族主支子弟,在三十岁前,修行武经的同时必须兼顾文卷。www.uu234.cc

    当然,旁支的子弟是没有如此待遇的,毕竟不论武经还是文卷,修行所耗精力以及资源,都不是小数目,薛氏族人家大业大,子弟何止百千,根本无力做到一视同仁,出身的亲疏自然也就成了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三代嫡直为主(包括嫡脉),五服九从为旁。以薛衣侯这一辈的家族子弟而论,只有出身嫡直,才能排入长幼之序。

    薛伯夷因年龄最长是为大郎,薛星云其次,而薛衣侯则排名十四,是为十四郎。

    至于旁支的子弟,可就没有这份荣耀了,同辈之间的称呼也极为随意。遇到一些知书达理的,或许会以族兄族弟相称,否则,直呼其名也是常有之事。

    即便同样出身主支,这身份也有高低之别。

    依然以薛衣侯这一辈子弟为例,论出身,薛衣侯作为嫡脉,无疑是排入第一位的。不管其他兄弟姐妹如何的不忿,但事实就是事实,身为家主唯一的嫡子,又备受老家主的青睐,无论修行资源还是平日的份例,这位十四郎都足以吊打任何人。

    而薛伯夷作为薛万仞的长子,又是正室所出,在薛千裘子嗣不旺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占据了次席。

    而除了长幼有序外,影响这些主支子弟地位的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便是天赋。这其中比较典型的代表人物有两个,薛星云以及薛衣娘。

    薛星云跟薛伯夷同为薛万仞所出,年龄相差不过几个月,在主支中排名第二。但他的地位,甚至一度处于微末。究其原因,除了不是家中长子之外,最大的原因,便是庶出。

    大爷薛万仞不同于自己的二弟,家中除了一房正室外,还纳有两妾。而薛星云便是妾室所出,若不是其父在族中地位极高,他甚至没有资格进入主支。

    好在薛星云天赋不错,平日的修行更是份外刻苦,凭借着后天的努力,一点点的引起了家族的重视,到了现在,其地位比之大哥薛伯夷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此次的春闱大比,不论是武经还是文卷,薛星云都将大哥甩在背后,其无限风光,让身为正室长子的薛伯夷心中如何好受。

    去除家族内的争夺,每一个小家中,又何尝没有呢?

    因为薛星云一次次的上佳表现,可谓给父亲薛万仞赚足了颜面,自然也越发的受到宠爱。不知何时,外间甚至传出了废长立幼的谣言,意思是说薛万仞有意让薛星云继承家业。

    正是这种种的原因,让薛伯夷心中的怨念越发的重了。对外,因为父亲地位的缘故比不上薛衣侯那小混蛋也就罢了,可对内,甚至连正室长子的地位都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无怪乎,他此时看向同父异母的兄弟,会是那般怨毒了。

    完薛星云,就不得不提薛衣娘了。

    薛家双骄,其一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懂得珍惜的薛衣侯了,另外一个便是薛衣娘。

    如果说薛星云的身上印刻着励志两个字的话,那么薛衣娘就是真的天之骄女了。

    论天赋,薛衣娘比之薛衣侯也不过是稍逊了半筹。论努力,也并不比薛星云少,只是因为经常分心照顾某个不良子,所以在专注度上稍逊了半筹。可也恰恰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缺憾,成就了她在主支子弟中极为特殊的地位。在修行资源以及份例上,更是排入了前五之列,要知道,她只是义孙女的身份,本身并没有薛家血脉的。

    言归正传,唱牌按照长幼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薛家三娘、四郎、五郎、七娘(六娘薛暖儿,前文说过因为实在没有修行天赋,早早的联姻嫁人了。)、八娘……

    等叫到十三娘时,整个演武场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怪异起来。

    不问可知,这位排行十三的薛家小娘子,便是早薛衣侯半个时辰出世的薛衣娘了。

    别看薛衣娘在薛衣侯面前十足的母老虎形象,动辄非打即骂,但本性上却堪称大家闺秀,不仅相貌上美过薛家血脉的一众小娘子,气质上更是兰质蕙心,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若不是薛衣娘的身世并非秘密,只怕没人相信她会是泥腿子所出的孤儿了。

    依然还是昨天的打扮,一袭白色长裙,算不得华丽,可此时的娉婷而出,依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包括眼睛刚刚消散了淤青的薛十四郎。

    这些目光中,有来自长辈的慈祥,有来自同辈男子的爱慕、心折,也少不了同性间的羡慕甚至嫉妒。有发自内心的欣赏,也有不怀好意的觊觎,当然也少不了一道又敬又怕的复杂目光了。

    螓首蛾眉,颈似蝤蛴。

    鹅卵的娇容上,肤如凝脂,眸中含星,不大不小的红唇却勾勒出完美的唇线,颦笑间,虽不露齿,却点出两汪梨涡,俏丽中透着娇憨,娇憨处又含着英气。

    步履款款,不疾不徐,薛衣娘可谓将闺秀礼仪演绎的惟妙惟肖。

    “薛家义女,衣娘见过六爷爷。”双手含腰,徐徐而拜,虽有失规矩,可向来以铁面著称的高帽老者不仅没有怒斥,反而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慈祥和蔼,让人如沐春风。

    高帽老者含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手中之笔在竹简上点了点,暗自提醒。

    这份待遇,在众多的家主子弟中,薛衣娘可谓是独一份了。

    “薛衣娘,入室境锻骨二十二周天。文卷因为只涉猎了《女诫》一书,天资愚钝,仅到了少等精艺。”

    薛衣娘的话音虽不响亮,也没有太多的激昂,却是立时掀起了滔天骇浪。

    锻骨二十二周天,那岂不是半步伐髓?还有文卷,竟然比薛星云还高了一等,正式跨入了

    才子境的精艺品阶。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整个主支子弟,无论是武经还是文卷,修为最高的薛星云,已经足够惊艳了,可相比起薛衣娘来……这货比货,真的该扔啊!!

    最让人心潮难平的是,薛衣娘比之薛星云可是小了整整三岁啊。不论武经还是文卷都达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那么等到三十岁之后,又该做何轻重取舍?

    薛家主支子弟但凡有修行资质的,都被强行的要求文武双修,这确实不假,但随着修为的提升,所消耗的资源也是水涨船高,饶是以薛家也是根本支撑不起的。所以才有了三十岁的限制,一旦超过三十岁,就要做出取舍了。

    武主文辅,那么日后提供文卷修行的资源必然大幅的减少。文主武辅,也是亦然。而做出取舍的依据,便在于文武修为上的潜力高低,再结合这些子弟平日的表现,最后由家族决定。

    可眼下薛衣娘的情况,无疑是极为特殊的,舍弃了哪一个,都足以让人心痛不已。

    取文舍武,或者取武舍文,都太过可惜了,毕竟如此资质别说是在小小的薛县,即便拿到郡府,也是惊艳绝绝之辈啊。

    一时间,不仅是其他人,就连向来以冷静著称的高冠老者,此时也是胡须颤抖,一副看到了妖孽的震惊神情,手中毛笔停在半空,竟是忘了落墨。

    于此之时,大伯薛万仞的目光则变得分外的阴鸷,脑门上可谓阴云密布。

    薛衣娘虽然是女儿身,又只是义女,但也正因为如此,其耀眼的表现才分外的惹人忌惮。

    众所周知,当初老爷子收此义孙女,不过是为了给他最疼爱的孙子寻一玩伴,这原本倒也没什么。可随着此女不断长大,倾城之貌自不用说了,只是在修行上所表现出的天赋,一旦被人掌控,无异于如虎添翼。

    或许就连薛山上的老爷子也没有想到,当初的无心插柳,却生生的捡到了宝贝。

    一衣带水,十三薛衣娘,十四薛衣侯,在大人的有意撮合下,两人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青梅竹马,其亲密可谓水泼不进,根本不容家族中其他子弟插足其中。

    如此一来,若是有薛千裘顺水推舟,给两人订下亲事…….到了那时,即便那纨绔子再是顽劣,想要动其地位也将难上加难了。

    “哼,那纨绔子有家族血脉,又有老头子看护,我不敢动他也就罢了,但这个女子……绝对不能再留了。”一抹杀念自薛万仞的心头萌生,立时便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有着同样心思的不仅是薛万仞,甚至不仅仅是薛家内部,就连宾客席位上的其他二十五县,也是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主支十四郎,上前唱名。”就在薛万仞胡思乱想之际,薛衣娘已经归位,至于这期间的品头论足,却是让这位心事重重的大爷给错过了。

第十三章 舞弊

    “哈,终于轮到我了。”

    相比于前面兄弟姐妹们的循规蹈矩,薛衣侯就完全不同了。一路之上,蹦蹦跳跳间,毫无庄重之意,大喇喇的便到了唱名之地。

    “薛老鬼,你可把住心脉听好,莫要吓着了。小爷我现在武经修为已经到了入室境锻骨十八周天。文卷则是上等通论。”薛衣侯自以为潇洒的一展折扇,扇面上的“薛十四郎”,分外的……扎眼,而在不为人所察的暗地里,一块拇指大的玉石悄无声息中溜进了高冠老者的怀中。

    望了望身前薛衣侯的挤眉弄眼,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那一块温润玉石,高冠老者红润的老脸立时就铁青了下来,原本因为薛衣娘而建立起的好心情,更是如坠幽狱。

    “逆子好胆,不仅舞弊,竟还贿赂老夫,当真、当真……不为人子!!!”

    高冠老者的怒斥之声,让很多不明所以之人心头猛跳。

    高冠老者身为通书吏,职位看似不高,但其威望却是极盛,加之极得老家主的信任,执掌了家族内很多不为人所知的辛秘。

    而此人所修的文卷,更是来自以公正严明著称的法家,向来对事不对人,也正是靠着这份铁面无私,使得家族之内,上至家主,下到九从子弟,无不心怀敬畏。

    法家文卷辨别真伪是非的能力,可谓是众所周知的。

    正因为此,高冠老者才屡屡被委以重任,主持春闱大比的唱牌。慧眼如炬之下,杜绝了任何舞弊的行径。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位刚正不阿的老者,竟然会如此愤怒,以至于失了体统的当场咆哮。要知道,今天可是有不少外人在场啊。

    众多不明所以的人家,目光不由的投向了“始作俑者”薛衣侯,就连身为家主的薛千裘,也一反平日的温文尔雅,笑容不再,遍布铁青。

    “孽障,到底是何原因,惹恼了薛六叔。”随着薛千裘的怒斥,饶是薛衣侯也是脸色微变,哪里还有之前的不羁洒脱。

    我擦,这老头子竟然如此不给面子,事情好像玩脱了。

    薛衣侯心里暗自叫苦。

    高冠老者的名声,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以往他接触不多,也从未放在心上。

    但今时不同往日,饶是他平日里再吊儿郎当,面对春闱大比,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可临时抱佛脚,又岂是那般容易的。因为平日里的惫懒,他的修为甚至不如很多主支的兄弟姐妹,若是据实以报,岂不是大失颜面。

    无奈之下,仗着有爷爷宠爱的薛十四郎,才铤而走险,大胆包天的想要蒙蔽过关,不仅虚报了自己的修为,暗地里更是咬牙奉上了一块贵重的玉石,以为可以收买这老鬼,帮着遮掩一二,却不料……

    唱牌舞弊,外加贿赂通书吏,这份罪责,别说是春闱大比,即

    便是小比,若是放在旁人,被逐出宗族也不为过了。

    惊醒过来的薛衣侯不觉中已是一身的冷汗,感受到身前高冠老者冷厉的目光,以及父亲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怒火……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那玉石可是爷爷赏赐的心爱之物,怎么可能送人,不过是不小心掉了而已。”薛衣侯顾不上四周揶揄嘲讽的目光,厚着脸皮讪讪道。

    薛千裘心中虽然愤怒,但毕竟身为父亲,平时再严厉,在这种事关儿子前途的大事上,也不能揭穿他那拙劣的谎言,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高冠老者,其中不乏恳求之意。

    “哼,巧舌如簧。唱牌又岂是玩笑之地。十四郎,在你眼中,还有宗规戒律么?”薛千裘有心息事宁人,可有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把柄。

    薛万仞的冷哼之言可谓诛心,所谓无规矩不方圆,对于偌大的家族而言,家主的威望固然重要,可宗规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大伯,小侄一向是这种混不吝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又何必……”

    “闭嘴。”不等薛衣侯反驳,高冠老者已是厉声喝断,老眼之中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平日里顽劣也就罢了,春闱大比又岂容你放肆。念尔初犯,就饶过一回,再有下次,老夫必定请出宗规,绝不姑息。”众目睽睽下,唱牌之时拥有生杀大权的高冠老者最终还是徇私了一回,让不少有心之人满腹的失望,却不敢质询。

    又是那该死的三花聚顶之资啊。

    高冠老者再是如何的铁面无情,可毕竟是深受老家主恩重,心中虽然不忿,总还要留些颜面,更何况,今日还有外人在场。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赎,待明日自去宗祠罚跪一日,一律饮食皆免。”虽然放过了薛衣侯一马,但该有的处置还是不能少的。

    高冠老者最终给此事盖棺定论,即便心有不服者,也只能偃旗息鼓。

    薛万仞心中虽然失望,但也知道,仅凭这件小事,还无法撼动这小子的地位,但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高冠老者的徇私,可一不可再,另外于二房的威望也算是不小的打击了。

    “唱名。”不给薛衣侯多言的机会,高冠老者厉喝一声。

    “锻骨十四周天,文卷……主攻兵家经义《握机经》,上等初蒙,辅以《乐经》、《礼札》两书。”薛衣侯嘴角微微一抽,有气无力的道出了修为根底。

    噗嗤!!!

    果不其然,四周立即就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同为薛家双骄之一,更是顶着三花聚顶的偌大名头,又占据着同辈子弟中最多的修行资源,其修为别说跟薛衣娘相提并论,甚至低过了不少主支的兄妹,这份成绩单除了惹人嘲笑之外,还真的没有丝毫可

    称道之处。

    “滚下去吧。”高冠老者实在不愿意再多看这小混蛋一眼,嫌恶的拂了拂袖。

    “小爷是实战派。”薛衣侯满脸委屈的嘟囔了一声,眼看高冠老者又要发作,急忙逃窜。

    “慈母多败儿,看你教的好儿子。”主位之上,颜面全失的薛千裘禁不住将怒火牵累到连氏的身上。

    连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心中纵有不服,但最终还是给夫君留了颜面,喏喏的没敢顶嘴,任凭夫君发泄。

    薛衣侯有今日,但凡是家族之人,谁不知道是老家主宠溺的结果,只是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似乎是承受不住四周的压力,那些之前还对薛衣侯巴结奉承的旁支子弟,无不对回来的薛衣侯敬而远之,除了一个人例外。

    “现在知道丢人了,叫你平日里只知道玩耍。”薛衣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薛衣侯的身侧,看似斥责,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抚慰。

    “哎,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薛衣侯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

    “油嘴滑舌!”薛衣娘狠狠白了一眼,心中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事并没有打击到他啊,这就放心了。

    “衣娘,求你件事情呗。”原本还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模样,转瞬之间,薛衣侯便满是恳求之色。

    “休想,这次若是不给你一个教训,怕你不长记性。”从小一起长大,薛衣娘对这个晚半个时辰出生的纨绔子如何不了解,不等他将恳请的事情说出来,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衣娘姐姐,好衣娘,你要是不帮我的话,回去后,我会被父亲打死的。”薛衣侯可不是薄脸皮之人,别说,他这种知难而上的纠缠劲,还就吃定了薛衣娘。

    “好了,别摇了,我胳膊都快被摇断了。”烦不胜烦的薛衣娘最终妥协,好在还留有一些原则,“这次可以帮你说情,但我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也不成问题。”薛衣侯立即拍着胸脯回道。

    “修行上,我已经到了突破的关口。所以需要一个陪练,我也不多占用你的时间,一个月,你可愿意?”薛衣娘笑眯眯的说道。

    “陪练?一个月?”薛衣侯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说是陪练,以薛衣侯的聪慧又如何听不出来,这根本就是变向的监督自己修行啊。

    一想到未来一个月的时间,自己都要在这个女人严厉的监督下修炼,稍有懈怠,就有可能让对方打着陪练的名义狠狠的揍上一顿,还无处说理,薛衣侯就禁不住打个寒颤。

    “能不能换个条件?”展白哭丧着脸哀求道。

    “那我还是不插手你们家的事情了。”

    “算你狠,成交。”

第十四章 文卷辩言,小露一手

    主支二十一子弟的唱牌,很快就结束了。www.uu234.cc

    其中最惹人关注的共有四人,风头最劲者,薛衣娘无疑。而最为人称道的,除了薛星云外,还有薛三娘,出身薛百里家的薛慧真。一男一女作为纯碎的薛家血脉,不论武经还是文卷于同辈中都处于佼佼之位。

    而最惹人笑话的,自然非薛衣侯莫属了。

    主支唱牌结束,便是旁支,五服九从的子弟不入长幼之序,按照年龄大小一一上前唱名,百多人倒也不乏出彩的人物,凭着春闱大比的风头,虽难以与主支子弟相提并论,但日后倒也能寻一个好的差事。

    自此,第一轮唱牌结束。

    紧接着进行的便是第二轮,名为辩言。

    所谓辩言,主要是针对文卷的考试。但凡修行了文卷的子弟,都会被叫到擂台之上,席地而坐后分发试卷进行答题。当然这份试卷会根据每个人文卷的修为深浅而量身订制,考试的时间为一个时辰,随后现场阅卷打分,分出甲乙丙丁四等,甲为优秀,乙为合格,丙为及格,若是得分为丁,那么少不了就要吃些排头了。

    此轮辩言,主支二十一子弟自然悉数参加,再加上修行了文卷的十七名旁支子弟,共有三十八人。

    家主薛千裘成为此轮的主考,高冠老者则是巡检,防止有人作弊,而重点盯防的对象,无疑是……咳咳,大家都懂的。

    文卷经义,门类繁多,现如今成为主流的便是诸子百家,说是百家,自是夸张之谈,真正得以归纳并发展成学派广为流传的只有十二家之言,分别为法、道、墨、儒、名、杂、兵、农、医以及阴阳、纵横、小说等。

    十二家各有言论,或广或狭,也都有各自的经义,不过,因为宗旨不同,并非是任何人都能够有资格研习的。

    其中法、儒两家散布最广,有大量的经义典籍流传于世,也最容易为外人所得。杂、农、医三家其次,因为更注重民生,而被小范围的传播。道家典籍为化外之人所有,兵家则更多的传播于武将世家。剩下五家中,墨家法不外传,非墨门弟子不可授。名、阴阳、纵横三家隐于江湖,少有出世。至于小说家,则最为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虽多有文章传入市井乡野,却不见经义,掌有无数辛秘,又被世人称为百事通。

    以薛家而言,家族收藏的经义中,法、儒两家最多,农、杂、医少许,除此之外,就只有一部兵家经义了。

    不同于女子,只要求通儒家的《女诫》一书,为了开拓家中男丁的视野,像薛

    衣侯这般主支的子弟,往往鼓励多多益善。

    而薛衣侯作为家主嫡子,要求更严,必须研习两家三书。所谓两家三书,便是两家言论,三本经义,最终选定了儒家的《乐经》《礼札》以及唯一的兵家经义《握机经》。

    其中,根据个人喜好,《握机经》成为了薛衣侯的主修经义,另外的两本儒家经义《乐经》以及《礼札》,更多的只是涉猎,并不要求深究,只为开拓眼界之用。

    此次辩言,为薛衣侯共出了两题,一题考较《乐经》,另外一题为策论,考较的则是兵法。

    题一,为填词谱曲,出自儒卷《诗经》中《离骚》篇的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君子一去兮不复返”,要求以碣石调谱曲,彰显此句中悲壮之情愫。

    所谓碣石调,乃是现世的一种乐谱标记方式,特点是空明幽远,适合于琴瑟弹奏。

    这对薛衣侯而言,还是很有些难度的。毕竟他研习《乐经》,涉猎的主要是笙箫一道,也就是所谓的吹箫,对于琴……七窍之中只通了六窍。

    “这不是存心恶心我么?”薛衣侯略微皱了下眉,不由的剜了一眼游荡在身侧的高冠老者。

    “薛老头,此题能不能换成六孔调?”薛衣侯努力的做出乖巧之状。

    萧有六孔,所以谱曲一般都用六孔调,也是薛衣侯比较擅长的。

    “可以,不过要降半级。”薛老鬼不冷不热道。

    所谓降半级,便是在最后的阅卷时给减去半个级别的分数。比如薛衣侯原本可以得甲,降半级便只能是上等乙了。

    “哎,降半级就半级吧。”薛衣侯无奈,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总比得不到分数来的强。

    薛衣侯开始下笔,认真的以六孔调进行谱曲。

    这道题其实并不难,当然所占的分值也就不高了,薛衣侯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便作答完毕。

    题二是策论,作为重中之重,于考卷中所占的比重达到了七成,难度也是不言而喻。

    “彼有军五千,己率五百之众,如何于沃野之中破之……详陈军略几何?”这是题目,后续的还详细的介绍了双方的军备、兵种等等。

    以五百破五千,可谓寡不敌众。战场又设在平坦的沃野,地利之上不偏不倚,在这种情势下,别说击破取胜,就是全身而退,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面对如此难题,薛衣侯竟没有推三阻四,反而咬着毛笔深深思索了起来,这一幕看在高冠老者的眼里,却是微不可查的

    点了点头。

    看来,这纨绔子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啊。

    “敌方步甲四千,骁骑一千,己方只有五百步甲,实力悬殊何止十倍,又不占地利,想要战而胜之……”薛衣侯沉吟连连,眉宇之间已经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正面对抗,无异于找死。想要游击,也不可能,对方一千骁骑根本不会给任何的机会……”不多时,薛衣侯的脑海中便勾勒出兵甲潇潇的战场,两军对阵之处,杀气凛然,分外的紧张。

    事实上,但凡策论,一般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更不会过度的强求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果,因为那是不现实的。这道题更多的是考量在占据不利的情况下,如何全力发挥出兵家所学,即便失败也不留下遗憾而已。

    可惜,薛衣侯并没有领会其中之意,他是真的在寻求取胜之道。

    一时间,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从《握机经》中所领悟出的云云兵法,更融入了前世的记忆。

    需知薛衣侯的前世,任鸿涛之所以能够从一个临时工摇身变成安保公司的幕后老板,靠的便是他惊艳绝绝的军事才能,为公司的外勤团队量身制订出不少特种战术,于战场之上无往不利,百战百胜。

    也正是受到了前世的影响,薛衣侯才会选择家族子弟中少有人问津的那一本兵家经义,并凭此取得了上等初蒙的文卷修为。

    “常规战略显然是行不通的,如此只能剑走偏锋。没有天时便创造天时,没有地利便创造地利,至于人和,所谓哀兵必胜,倒不用过分的提及了。天时又分时间、天气等等,对方既然有骑兵,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布施暴雨,于沃野之上形成无尽沼泽,阻滞其行动,甚至陷其马蹄。至此天时便可转为地利,为了挫其锋芒,可将五百步甲化整为零,四散而去,一则拖延时间,二可分散对方的兵力,如此便可实施大范围的穿插合流,兵少则灵活,于局部创造出优势的兵力,逐一蚕食。而一旦能够拖延到夜晚,嘿嘿,那办法就多了,围尸打援、暗杀偷袭甚至可伪装成对方的兵卒假报军情,处处骚扰,再对中军帅帐实施斩首……嘿嘿。”

    脑海之中有了主意,接下来便是提笔润色,飞白流畅一书而就,洋洋洒洒上万字,足足用去了三卷竹简,方堪堪写完。

    “打完,收工。”落下最后一字,薛衣侯无比畅快的将笔一扔,直到此时,方才惊醒的发现,那高冠老者不知何时已经跪坐在了自己的身侧,支着脑袋细细翻阅着那三卷竹简上尚未干涸的墨迹。

第十五章 一言而决胜负

    “喂,薛老鬼,这是兵家经义,你看得懂么?”望着高冠老者那凝重的模样,一想到唱牌时的光景,薛衣侯便意愤难平,言语中嘲讽之意毫无遮掩。UU小说

    一句话,终于将高冠老者惊醒,抬头间,看向薛衣侯的目光很是复杂。

    “这些都是你所想的?”

    “废话。薛老鬼你不是自诩慧眼如炬么,莫非觉得小爷我又在作弊不成?”薛衣侯立即就怒了,这种被人质疑的感觉很不妙,大大的不妙。

    高冠老者仿佛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作为从头到尾监视在侧的巡检,他如何不清楚薛衣侯有没有作弊。

    可正因为如此,心中才更加的惊骇。

    作为薛家的老人,虽血脉早已经出了九从,但却因为备受上代老家主的栽培,才有了今日的风光。所以,骨子里,薛老鬼比起一些直系的族人更希望薛家昌盛。

    所谓爱之深,望之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薛衣侯的舞弊行为那般的痛恨,若不是看在薛天放的面子上,怕是早就请出宗规,将这个纨绔子逐出门墙了,哪怕他的父亲是家主。

    可就在他几乎已经对薛衣侯绝望的时候,在辨言考核上,竟有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高冠老者虽没有研习过兵家经义,但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凭他现在法家文卷的修为跟底蕴,眼光还是有的。

    薛衣侯这万言的兵家策论,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严丝合缝,虽有纸上谈兵之嫌,但已经是少有的好文章了,尤其是后面提出化整为零的特殊兵法,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暗合了诡道之言,当真是精妙绝伦。

    只是上等初蒙的文卷修为,真的能有如此见识么?

    “莫非,此子一直都在扮猪吃虎?”一个怪异的想法,毫无根由的在薛老鬼的心头萌生。

    事实上,薛老鬼的法家文卷境界虽高,但却并非没有被蒙蔽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实在有些……荒诞罢了。

    但凡舞弊,总是要往高处吹嘘的,一旦如此,绝对逃不过薛老鬼的如炬法眼。可若是往低处欺瞒呢?同样是舞弊,这完全不同的两个结果,却能给人造成不同的心境。前者会使人心虚,心虚则或多或少的流于表面,不怕为人所看破。而后者却能很容易做到心静止水,有意之下,完全可以做到不着痕迹。

    “老夫且问你,你文卷修为到底几何?”强忍不住,薛老鬼还是低声问出了口。

    “上等初蒙,怎么了?小爷是实战派,不是流于纸面的繁花似锦。”薛衣侯信誓旦旦道。

    “你……”薛老鬼气结,但最终还是住了口,既然这小家伙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了,毕竟此事也不是他该管的。

    “你这篇策论虽算得上是上佳的文章,却有一个破绽。如你所书,若要破局,必要布雨。可这雨乃是天意,又岂是你想要就能来的?”高冠老者突然发问道。

    “薛老鬼,是你孤陋寡闻罢了,岂不闻,墨家便传有一法门可人工布雨。这篇策论原本就不公平了,难道还不准小爷这边有个奇人异士?”薛衣侯不以为然道。

    一时间,高冠老者默然。墨家有没有这人工施雨之法,他还真的不知晓,既然不知,在法家教诲中,便没有发

    言权。

    “时辰已到,停笔封卷。”随着主考薛千裘的命令,立时就有十几名仆役窜入擂台,将所有人的答卷一一卷起并系绳封印,最后交给阅卷之人进行审阅。

    由于阅卷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考核将继续进行。

    第三轮考核,也是最后一轮,名为斗擂。

    所谓斗擂,意思并不难理解。家族子弟两两对战,不分手段,只看结果,胜者留,败者去。留者可记战功一次,败者则去一次上擂资格,败两次则止,结束此次春闱大比。

    其中斗擂又分三轮。

    第一轮,所有家族子弟以抽签而论,随机的选出对手,每人有且仅有一次上擂的机会。

    第二轮,为叫战,第一轮的胜者依旧抽签,排出上擂的前后秩序。上擂后,可主动向任何一人叫战。

    两轮过后,战败两次者淘汰出局,剩下的所有人则再行第三轮抽签,如同第一轮,随机选择对手,如此往复,直至战至最后一人。

    规矩看似复杂,而且也不能排除一些运气的成分,但已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公平了。

    此次参与春闱的家族子弟,主支共有二十一人,旁支子弟则有一百零七人,总共一百二十八,但却并非全部都有资格参加斗擂。

    若是往年的小比,自然没有限制,可今天却是大比,所以就有了两层限制。

    其一是年龄,以十三岁为下限,三十岁为上限。其二是修为,只论武经,必须超过十一周天达到锻骨方有资格斗擂。

    如此这般,最终符合要求的只剩下了七十六人,其中主支十六人,旁支六十人。

    在家族刑堂执法的协调下,七十六名子弟很快就都抽取了竹签。

    “竹签都已到手,十息的时间,尽快找到各自的对手。”黑脸的刑堂执法面无表情的提醒一声后,便开始计时。

    “我是三十二号,还有谁是三十二号。”

    “我,是我……啊,怎么是你,命苦也。”

    “同为二十号的,来我这里。”

    ……

    “真倒霉,竟然抽到了一号,谁是一号,谁……啊,原来是秋小哥,一会上擂,还望手下留情啊。”

    ……

    一时间,聚集在一起的家族子弟喧嚣四散,各自寻找对手。

    其中,高兴的无疑是抽了个比较弱的对手,有望在第一轮中拿下战功。当然,有高兴的,也就有如同死了老子娘的倒霉鬼。

    比如……

    “十四郎,一会上擂,还望下手轻些。”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哭丧着脸示意了一番手中的竹签,上面赫然写着“陆”,正好与薛衣侯手中的竹签相同。

    薛衣侯似笑非笑的瞥了这人一眼,同为一个家族,虽主旁有别,但还是认识的。

    此人名叫薛逢春,是五服内的一名家族子弟,资质只能算是一般,二十一岁的年纪只修了武经一途,不过十三周天罢了。

    两人的武经修为相差了一个周天,薛衣侯又是文武双修,加上身为嫡脉,所修的武经无疑更加的高级,所以……

    “嘿嘿,听说你跟大哥走的很近呐。”薛衣侯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这话,薛逢春脸色一白,差点没有喷出老血,吓的一连后退了两步,胆战心惊道:“十四郎,你别乱来,宗规上可说了,擂台之上点到为止……”

    不等薛衣侯回答,十息时间已过,那两个抽到一号竹签之人,已经在刑堂执法的督促下登上了擂台。

    “蠢秋对蛤蟆,没看头。”薛衣侯只是扫了擂台上的两人一眼,便无趣的转过头去。

    他口中的蠢秋,名为薛之秋,三代主支中排行十一,出身直系的另外四家之一,资质在薛家子弟中倒也不错。锻骨十三周天、中等通论的文武修为,不算拔尖,却是家族子弟中少有的文高武弱,整个人看上去也一副文弱的模样,呆头呆脑,因此被薛衣侯暗地里称为蠢秋。

    反观他的对手,却是九从的旁支,名为薛庆娃。所谓名贱好养活,作为九从的子弟,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长得虽是五大三粗,但资质却是不高,十九岁的年龄单修武经,才堪堪锻骨十二周天。

    两厢比较,胜负几乎毫无悬念。

    果不其然,两人登上擂台,那薛庆娃起手的架子刚刚摆开,转眼之间,却是胜负已分。

    这可不是薛青娃忌惮对方的出身而故意放水。

    修行之道之所以会有武经、文卷之分,那是有道理的。

    武经锻体,但凡走上这条修行道路,吸纳的玄气在体内筋脉走过周天,内可滋养血肉筋骨,外可提升力量、速度等等。

    文卷养气明理,看似于拳脚厮斗毫无关联,但随着浸染文章日深,不仅可以陶冶情操,更能不自觉中生智,提升悟性,及至庄者境,甚至可在体内凝聚成势。

    就以薛之秋而言,他所研习的经义中最擅长的便是儒家的《礼札》,看似弱不禁风,但提息间自可生出儒家书生意气,而这意气算是势的雏形,中等通论的修为若是加持到武经之中,无形中便可助其挥洒自如,于一段时间内保持最佳的状态。

    儒家经义《礼札》重在教授人礼义廉耻,讲求行为举止皆成规矩,薛之秋舌绽莲花,轻吐一句“行无状,废也”,一言点出薛庆娃礼仪举止上的鄙陋,书生意气自成,气势上便给了对方不小的压迫。

    反观薛庆娃因未修文卷,闻此一言,不自觉中,心生惭愧,可谓当头棒喝,耳目嗡鸣,体内刚刚凝聚的一口气却是泄了,畏手畏脚,怕是连平日里三成的实力都施展不出,肌肉僵硬,速度缓慢,眼睁睁的望着薛之秋一掌印来,想要抵挡却是晚矣。

    薛之秋轻描淡写的一掌,便将薛庆娃打下了擂台,自始至终甚至没有拔出腰间悬着的竹剑。

    一言而决胜负,不战而屈人之兵,文卷于武经上的加持,可谓让薛之秋展现的淋漓尽致。

    “第一场,主支十一郎薛之秋,胜。”擂台之上,刑堂执法毫无犹豫的举起了一面小旗,宣布结果。

    在或欢愉或叹息又或鼓励声中,两人走回人群。

    “衣娘,我看看谁那么倒霉,会成为你的对手。”擂台下,根本无心观战的薛衣侯舔着脸走到了薛衣娘的身边,很快就惹来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你说的倒霉鬼就是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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