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自在谪仙TXT下载自在谪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自在谪仙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护犊

    蜀山,磨剑崖。

    磨剑崖,磨剑宫核心禁地,非传召不可入。

    听上去,很高大上,实际上却堪称简陋,赫然是半年前陆十四被贬斥入蜀山城时,受召于磨剑宫掌宫执习风信然的会面之地一块自半山腰凸起的磨盘青石。

    与上一次那般,华发老者跪坐于青石之上,山风猎猎,却吹不动老者衣衫分毫。

    背脊略有些佝偻,不沾一丝仙风道骨,反而更像个凡俗老农的风信然,打量着身前的陆十四。

    相比于半年之前,陆十四的样子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不仅是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其性格中更是不见了桀骜,淡然微笑中,书卷气十足,不像修士,反而更像是个温润书生。

    “看来,这半年里,此子定然有着不凡的际遇啊。”风信然愕然中也很是满意。

    磨剑宫,名磨剑,这磨的可不仅仅是剑术修为,还有一颗心。

    一颗甘于寂寞,却生机勃勃的意志。

    看似很简单的要求,可实际上,能够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不说其他,只是低一辈的磨剑宫弟子,几乎就不存在。否则,也不会连个七剑之位都夺不到了。

    大部分的磨剑宫弟子,都能很好的做到前者,甘于寂寞,却也失了一颗争强好胜的进取之心,变的只是醉心于闭门造车,当真是磨剑磨成了个剑呆子。

    身为磨剑宫掌宫执习,面对宫内现状,如何不忧虑焦急呢?

    好在,就在其一筹莫展之时,那柄先是坑蒙拐骗后又花费了极大代价,得来的君酌剑认主了。

    不像普通的弟子,没有人比风信然更懂得此剑对于磨剑宫的意义。

    毫不客气的讲,磨剑宫上代执习之所以不计代价的谋取君酌剑,为的就是要改变洗涤磨剑宫内的死气沉沉。

    只可惜,上代执习,最终没能看到君酌现世的一天,更别说改变磨剑宫的风气了。

    从这点上,风信然无疑是幸运的。

    在其执掌期间,君酌剑认主,那么就意味着迎来了改变磨剑宫的契机。

    当然,契机而已,未必就真的能够实现,可总归是向着目标大跨进了一步。

    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愤怒异常,甚至故意刁难的风信然,事实上对陆十四充满了期待。

    正如赵心音所说,之所以将陆十四贬斥入魔域,更多的是一种磨练。

    玉不琢不成器,只不过如何雕琢,便是风信然也拿不出一个详细的章程来,最终只能选择放养,只在紧要的关头,帮扶一把。

    如今看来,陆十四的表现,很不错。

    “当日巡值遇袭,据服剑宫曾仪堂说,你临阵脱逃了,是也不是?”

    不管心中如何的宽慰,在公事上,风信然还是表现出了一贯的严厉。

    “临阵脱逃?”陆十四一愣,但嘴角随即就噙上了冷笑。

    好一个曾仪堂,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只不过,这种事,他还真的不好解释。

    他逃跑是真的,至于是不是临阵逃脱,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恰恰,当时的在场之人,显然不会站到陆十四的一边。

    换句话说,即便他在这里如何翘舌若簧,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实在没太多的说服力。

    既然注定甩不脱这脏水,又何必费那力气。

    “当时是,曾仪堂落败,其他服剑宫弟子皆被妖物纠缠。面对远不及的强敌,若是执习你,又该作何选择?”陆十四不答反问。

    风信然沉吟稍许,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似乎……陆十四说的也有道理。

    “那银发妖物为何偏偏找上你,且纠缠不休?”风信然果断改换了话题。

    “那银发妖物先是找上曾仪堂,只是,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却不乘胜追击,反而掉过头来,追杀于我,其中缘由,弟子也很想知道。”陆十四看似在问询,但听在外人的耳中,却是细思极恐。

    对啊,不论是服剑宫那边的口供,还是陆十四所说,都承认那厉害的银发妖物,率先找上了曾仪堂。

    而曾仪堂更是亲口承认,自己远非敌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照理,曾仪堂不论是修为还是地位,无疑是那支巡值小队最高的,也是妖物最应该处置后快的目标。

    可那银发妖物明明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退而求其次的将目标对准了陆十四,这合理么?

    莫非……

    “执习,还有件事情,弟子到了现在都想不通。想我稷剑学宫,虽分九宫,可毕竟同气连枝。身为同门师兄弟,不说兄恭弟谦,但怎么也不该做那坏其机缘的下作事来吧。可那位曾师兄,只是第一次见面,就生生打断了弟子的顿悟,这又该做何解释?”

    既然曾仪堂不仁再先,也就怪不得陆十四的恶意相向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好一个曾仪堂,好一个服剑宫,这是欺我磨剑宫无人么?”果不其然,联系银发妖物的诡异,再加上陆十四的不忿告状,风信然顿时怒火中烧。

    先是坏我弟子顿悟机缘,后又借刀杀人,这个曾仪堂根本就是要断我磨剑宫未来的根基啊。

    君酌剑对于磨剑宫的重要性,虽不是

    世人皆知,但绝对瞒不过曾仪堂。

    可他在知晓的情况下,却屡次针对陆十四,这就其心可诛了。

    只是……

    怒火来的快,但熄的也快。

    最后,风信然唯有留下满嘴的苦涩。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

    且不说,现在的服剑宫,地位高过磨剑宫。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便是风信然又能那曾仪堂如何?

    那曾仪堂虽是低辈弟子,可其天赋高绝,备受器重,以服剑宫掌宫执习那护短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任凭自己以大欺小?

    说白了,陆十四跟曾仪堂的恩怨,最终还是要着落在两人的身上。

    身为掌宫执习,反而成了风信然的枷锁。

    但……

    风信然虽无法处置曾仪堂,却也不是束手无策。

    既然是小辈的争端,那作为长辈,偏颇一些自己的弟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吧。

    那曾仪堂不是服剑宫小辈弟子中的第二人么?

    那老夫就给予陆十四磨剑宫低辈弟子第一人的待遇,假以时日,倒要看看,谁能更高一筹。

    磨剑宫沉寂太久,也是时候亮一亮锋芒了。

    心中有了决断,风信然反而平静了下来,重新开始那未走完的过场。

    “说一说,后续的事,你是如何从那银发妖物的手中逃脱的,还有你昏迷的那处战场,为何会留有妖物的随身佩刀?”

    原本,这才是此番盘问的重点,只是因为某些人的私心,反而变得不足轻重了。

    “弟子深知自己很难逃得过那妖物的追杀,所以,尽找些偏僻所在,只是最终还是被其赶了上来。不瞒执习,当时弟子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一番交手后,弟子不敌,身受重伤,眼瞧着就要名丧当场,可就在此时……”陆十四一番情真意切,或悲怆,或不忿,演绎的可谓惟妙惟肖,让人难看出破绽,适时的停顿后,更好的为接下来的“胡编乱造”造势,“可就在那时,一道快的让弟子都看不清的身影冲了出来,不仅救下了弟子,更是将银发妖物击退。”

    “哦?”风信然眼睛一亮,果然被吸引住了。

    “随着那人的站定,弟子也终于得见真容,却是个……三寸丁。”陆十四半真半假道。

    “三寸丁?”风信然微愣,对这别致的“雅号”实在难以理解。

    “就是……就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小人儿,弟子才疏学浅,实不知该如何形容,甚至都搞不懂那是人还是妖。”陆十四满是惭愧。

    “拳头大小的人,这三寸丁倒也贴切,你继续说。”风信然释然,微微一笑。

    “那三寸丁踏虚而立,手执长剑,也不说话,紧接着就是跟那银发妖物一番大战,天崩地裂处,便是弟子远远的旁观,也是噤若寒蝉,一时走了神,竟没想到遭了无妄之灾,被那狡诈妖物一拳砸中,剩下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嘘!”虽明知结果,可听到最后,风信然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这位后辈弟子,还真是好运啊。

    事后,宗门自于派人前往那片战场一探究竟,从破坏程度推断,交战的双方的修为极高,尤其是银发妖物留下的痕迹,更是至少达到了道极修行的祭器境。

    而能跟它互有来往,甚至更胜了一筹的存在,就更加的深不可测了。

    身处那种环境,陆十四竟然能挨银发妖物一拳不死,简直是吃了狗屎的运道。

    “也就是说,你昏迷之时,那、那三寸丁跟妖物并未分出胜负?”风信然求证道。

    “确实如此。”陆十四回答的斩钉截铁。

    “嗯,此事我会先公告于宫中冠剑监,随后,联名禀明于剑主堂,到时,自会还你一个公道。”风信然说到这,算是给此事棺盖定论了。

    不过,从这句话中,陆十四却是品出了别样的意味来。

    稷剑学宫的体系中,九宫各设了一司,名曰冠剑监,掌戒律、赏罚之职。

    按理,像这般盘问、求证之事,便属于冠剑监的管辖范畴,若非有特殊的理由,便是执习,都不得干涉。

    可事实上,风信然不仅越俎代庖,更是直接将冠剑监抛开,只是事后公告结果,实在有违规矩。

    若说冠剑监被蒙在了鼓里,陆十四打死都不相信。

    那么唯一的原因就只有……

    “看样子,磨剑宫势要保全自己了。”陆十四心头升起阵阵暖意。

    “此事你不要掺和了,但也休想偷闲。此次你既出来了,也就没必要急着回去,正好蜀山城那边最近也乱了下。趁此机会,你帮着宫中,做些杂事。”风信然话题一转,几乎以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

    “杂事?”陆十四脸色一黑。

    “你不听听是何事?”察言观色,风信然如何看不出陆十四的不情愿,微笑着抚了抚颌下长须。

    “既是杂事,肯定是吃力不讨好呗。”陆十四撇了撇嘴。

    风信然没有生气,也不管陆十四愿不愿意听,便将这所谓的杂事细细道来。

    因为魔窟的事情,这半年中,稷剑学宫做出了不少的改变,其中,为了弥补弟子数量不足,更是开创先河的创立了外门。

    有了外门,

    原先的稷剑九宫,自然就划归到了内门的行列。

    为了对应内门九宫,外门同样设立了九宫,甚至连名字都没太多的更改,只是将“宫”,降为了“阁”,准确来说,就是九阁。

    而在归属上,九阁分别隶属于同名的九宫,自然而然的,其创立、发展、教习都任务也都分派到了各宫手中。

    半年中,为了建立各自的“阁”,其他八宫可谓是热闹非凡,反倒是磨剑宫,进展极为缓慢,原因无他,实在找不出主持之人。

    前文说过,磨剑宫中弟子,大多喜静,各自埋头闭关,别说去管这么一个杂事,便是蜀山城都少有问津、主动请缨的。

    没有弟子愿意接手,而宫中长辈,又碍于辈分,羞于出面,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现在好了,陆十四适时的返山,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么?

    再看陆十四,若是换个时间,他还真的未必答应,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要知道,就在几日前,他还答应过赵心音去接引她的妹妹呢。

    在此之前,陆十四还为如何兑现承诺而苦恼,要知道,稷剑学宫的弟子,想要下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好了,这个杂物差事,于陆十四而言,不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么?

    “既如此,那弟子答应便是。不过……创建磨剑阁一事,定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所以我担心黍饭……”

    陆十四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说起来,跟黍饭相依为命那么久,论感情,整个稷剑学宫,还真没有其他人能比得了的。

    创建磨剑阁定然是个长期的过程,不知要多久才能回返蜀山城,如此,再将黍饭交给赵心音照料,就不合适了。

    更何况,现如今蜀山城鱼龙混杂,赵心音自保尚且艰难,若再分心照顾两名记名弟子,实在是难为她了。

    “此事你却是可以放心,老夫不日便会亲临蜀山城,坐镇其中,一来震慑宵小。其次,也是为防备妖物有可能的阴谋,到时,将黍饭带在身边便是。”风信然适时的提前透露了一些宗门辛秘。

    听到这话,陆十四为稷剑学宫的大手笔而惊愕的同时,也真的放心了。

    能够成为一宫执习,风信然的修为实力,可见一斑,黍饭有他护佑,陆十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想,也明白了风信然为何不容拒绝的让自己接手磨剑阁了。

    一待风信然离开蜀山,磨剑宫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人,可不就只剩下自己了。

    至于那些教习,传道受业是一把好手,让他们去创建乃至管理一个“门派”,怕就是强人所难了。

    “哦,还有一事,差点忘记了。”陆十四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来。

    “何事?”

    “在蜀山城中,我曾听得一位师姐说起过君酌剑的前尘往事。”陆十四旁敲侧击道。

    “哦,你是想说那一个接引名额吧?”风信然很配合的恍然大悟,“是不是被人求上门了?”

    能够成为一宫执习,风信然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没等陆十四开口,竟已猜出了个大概。

    事实上,这种事,在稷剑学宫中,并不罕见。

    人情世故可不仅仅存在于凡俗世间,稷剑学宫也未能免俗。

    话说稷剑学宫名声在外,有心拜入者,不知多少。

    接引名额就那么多,总有人不得门而入,那么怎么办?

    于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各显神通便是了。

    其中,便有一些人,将主意打道了人情世故上,以各种有的没的血脉联系,结交上稷剑学宫的弟子,动之以情,在辅以财货,求的便是一纸接引。

    而另外一边,自身拥有接引名额的学宫门人弟子,面对这种情况,自然好说,可若是没有呢?

    说不得,就只能私相授受了。

    陆十四一说起君酌剑的前尘往事,身为磨剑宫执习的风信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初跟弹剑宫达成的协议,尤其是接引名额的分配上。

    身为君酌剑的主人,陆十四便自动的拥有了那个接引名额,更难能可贵的是,此名额更加的珍贵,因为它有可能是一个,更有可能是两个甚至多个,关键只在于那被接引之人,能付顺利的拜入弹剑宫。

    而在陆十四的话语中,君酌剑的前尘往事,还是有人特意说于他听的,那么联系起来,就不难抽丝剥茧的得出结论了。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还望执习成全。”事到如今,陆十四还如何狡辩,索性也就承认了。

    “罢了,那接引名额本就是你的,至于如何分配使用,老夫不过问便是了。稍后,我会吩咐下去的,不过,在建阁一事上,你也要多用些心。”

    “诺!”

    走下磨剑崖,陆十四可算是满载而归,只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欢喜。

    事到如今,他跟曾仪堂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一想到对方的地位以及依仗,陆十四便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是时候好好的思量一下未来的筹划了,不为了日后能够恃强凌弱,便是为了自保,也必须……

    回到之前分配好的洞窟后,来不及休息,陆十四立即拿出了笔墨。

第八十章 剑威之下

    百里饶奚,稷剑学宫磨剑宫教习,论辈分,陆十四要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师叔。

    只不过,稷剑学宫并不重辈分,而重职属。

    同为教习,辈分上就有可能差上两辈,可平日里相遇,却要施平辈之礼。而有师徒之实的两人,也有可能平辈甚至差出了两三辈。

    百里饶奚,不过中年之姿,具体的年龄不可考,相貌上倒也俊朗,尤其是颌下一缕长须,更是画龙点睛,颇有些美髯公的意味。

    他便是风信然分派过来,辅佐陆十四创建磨剑阁的助手,只不过看其神情,对这个差事,显然并不感冒。

    说起来,这磨剑宫上下,不论是弟子还是教习,甚至连风信然这个掌宫执习,都是不喜沾染杂事的性子。

    不然,这个差使也不会最终落到陆十四的头上。

    虽不情愿,但作为刚刚迈入教习一职的百里饶奚而言,还没有资格、胆量,去违背风信然的法旨。

    两个人,陆十四在前,百里饶奚在后,也不御剑,就那么靠着两条腿,走下蜀山,穿过护宗大阵,驻足山脚。

    原本门可罗雀的山门口,一反常态的热闹非凡。

    事实上,自从稷剑学宫建立外宗的消息放出以后,这里便一日日的热闹起来,期盼着能够拜入稷剑学宫之人,纷踏而至。

    运气好的,很快就被稷剑学宫各宫看中,带入山门。

    至于那些运气不好,或者资质平庸之辈,有人绝望的黯然离开,也有那不甘心者,便长住了下来。

    既是常驻,自然少不了吃穿用度,连带着便有了交易、买卖,甚至有头脑者,从中发了笔小财。

    随着人越聚越多,这山门之外,眼瞧着便有了坊市的影子。更有那嗅觉灵敏的商人,聚集于此,摆摊设案,做起了买卖。

    一座座帐篷朝夕间搭就而成,或大或小,或简或奢。不明所以者走入,还以为是座城镇呢。

    对于这番变化,稷剑学宫并未阻挠,甚至还暗地里推波助澜。

    陆十四跟百里饶奚的到来,给本就热闹的坊市,再添了一把火。

    不要忘了,这里的大部分人,聚集于此的根本目的,还是奔着稷剑学宫来的。

    看陆十四跟百里饶奚的衣着,明显就是稷剑学宫的内门弟子,不论他们来此的目的,若是能结交一二,哪怕只是混个脸熟,未必就换不回一桩偌大的机缘。

    只是不等人群涌上,百里饶奚背后长剑猛然出鞘,划破长空,扶摇直上。

    伴随着尖锐的剑鸣之声,甚至形成了实质的罡风,向外辐射掀起圈圈的涟漪,竟让四周的人潮再难进一步,更有那不堪者,直接为罡风掀飞,甩出了不知多远去。

    对那些倒霉鬼,自然无人在意,而那猛烈罡风,更没有让人心生退却,恰恰相反,让四周人潮骇人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他们心中的信念。

    稷剑学宫,果然名不虚传。

    一想到日后,自己也能这般仗剑行走,心中的那份热切,就情难自禁。

    “有胆敢挡去前路者,杀无赦。”

    百里饶奚,一剑震慑,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声音并不洪亮,却让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之中。

    再然后,那挡住了两人去路的人潮,不自觉的左右两分,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来。

    陆十四也没多说,这个时候,他代表的可是磨剑宫的门面,既是门面,表现的越是孤傲,对一会所做之事,越发的有利。

    两人毫不停留,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缓慢前行着。

    那柄飞天长剑,则悬于半空,一路跟随。

    对于四周的人潮而言,那柄长剑,既是威慑,同样也是一份偌大的期盼。

    最终,陆十四两人,停在了坊市的中央地带,而在那里赫然摆放着一块凸出近半尺高的青石磨盘,大小足以站上三四十人。

    陆十四一跃而上,先是举目四。

    目之所及,人头攒动,好不拥挤,几乎所有的眼神,都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心中早有了准备,可真正身临其境,陆十四依然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这些人不过都是些来自上不得台面宗门势力的角色罢了,便是有出身辉煌势力的,本身也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百里饶奚的声音,在陆十四耳边响起。

    这话说的不客气,效果却非常的显著。

    面对这些无名之辈,身为稷剑学宫内门弟子的优越感,让陆十四心头的紧张感一扫而空,不由的转头,对百里饶奚报以感激的微笑。

    “开始吧。”百里饶奚一副不耐烦模样的甩了甩手。

    有这个时间,他更愿意枯坐家中,好好修行。

    “本人姓陆,名十四,幸而拜入稷剑九宫磨剑宫,今日受掌宫之命,建府开衙,承建磨剑阁……”

    陆十四话音未来,磨盘之下,立即就响起了阵阵骚乱。

    原以为这两名稷剑学宫弟子来此,不过是采买些东西,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专程开府收徒的,对于这些一心求艺之人而言,还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么?

    一想到这,哪怕明知道有可能恼了磨盘上的两位,却还是忍不住的失声惊呼,更

    有甚者,已经掩面痛哭起来。

    如此场面,看在陆十四的眼中,唯有感慨万千。

    不说凡俗,只是这修行世界,小人物的无奈跟悲哀,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些人虽可怜,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只能注定失望了。

    陆十四不是开善堂的,更没有那份能力去挽救这么多人的命运,相比于这数以千计的庞大数量,他所能给予的帮助,微乎其微。

    原因很简单。

    磨剑阁初建,不提日后,只是这第一批的弟子名额,就只是被限制在了九九之数,也就是八十一人。

    不只是磨剑宫,其他八宫,在创建分阁之初,第一批收纳的弟子,皆定在了这个数量上,区别只在于后续扩招的快慢而已。

    更何况……

    即便是八十一个名额,于此时,在此处,能够拿得出来的,却是连三成都不到。

    三成,也才不过二十余人,相比于四周数千人的基数,可谓杯水车薪。

    “我磨剑阁有三不入,年龄超过一甲子者,不得入;意志不坚者,不可入;心怀二意者,入即死。”身后,百里饶奚接过话头开口,声音已然不响亮,却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立时压下了四周的骚乱,再复寂静。

    “三不入,设三关。这第一关,名为摸骨。众所周知,不论凡俗还是我等修行中人,在年龄上,面容可以骗人,但骨纹犹如树之年轮,是万万骗不得人的。那么,现在可有人退去?”百里饶奚不无戏谑的瞥着四周。

    正如他说的那般,面容可以欺瞒年龄,但骨头上的纹理,却是万万做不得假的。而昆仑仙境中摸骨测骨纹年龄的手段,不知多少,只是稷剑学宫就掌握了不下十种。

    百里饶奚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诫那些年龄超过一个甲子,却还想着浑水摸鱼之人,还是早点退去,不要做那白日幻想了。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人面现黯然,偷偷的挤出了人潮,不消片刻,便消失于视野之中。

    只不过,这类人实在不多,粗略数来也才不超过二十人。

    对这个结果,陆十四并不意外。

    磨剑宫所设的三关,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新意。

    其他八宫设置的关卡虽各有不同,却都在年龄上有所限制,而且都设在了一甲子这道门槛上。

    有了前面八宫的经验,还能留在此处,绝大多数都是符合了标准的,至于刚才那黯然离开的二十余人,不过是执念太深,怀着万中无一的侥幸罢了。

    现在,梦碎了,也就没了继续留下的意义。

    “呵,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省去此道关卡了。”目送最后一道离去的身影消失,百里饶奚嘴角微撇,竟是真的收回了不久前掏出的一卷荧绿竹简。

    而这卷荧绿竹简上所记载的,便是一种摸骨秘术,只需注入特定的元气,便可释放箴言,笼罩百丈范畴。

    笼罩之内,所有活物的年龄但凡超出注入元气所能支撑的箴言,便会有荧绿光芒环绕。

    这种摸骨秘术的长处,在于可一次性探查多人骨纹,缺点就是无法显示的更急详细罢了。

    不过,对于此次的摸骨关卡,无疑是最为省力省时的。

    百里饶奚只需要注入固定的元气,将箴言设在一甲子之限,便足够将在场所有超出年龄着,无所遁形。

    只是现在看来,却是用不着了。

    在百里饶奚拿出那卷荧绿竹简的时候,下面便没有人傻到认为可以隐瞒自己的年龄,那些但凡超出者,哪还敢留下,自取其辱。

    “那么就进行第二关吧,尔等可都要听仔细了。待会,某将催动天上飞剑,降下无匹剑威。能够屹立不跪的最后五十人,过关。”

    百里饶奚几乎不给四周人准备的机会,话音刚落,双手已是在胸前翻动,剑印浮动间,稍息便引得天上飞剑的相应。

    陆十四只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降到身上,毫无准备下,双膝微屈,差点没有摔倒。

    “陆小子,你也试试,若是难以忍受,便小声提醒于某,到时在撤掉剑威不迟。”陆十四的狼狈如何逃得过百里饶奚,只见他嘴含戏谑,显然是故意为之。

    说起来,百里饶奚有此一举,倒也不意外。

    毕竟,对于建阁这差事,百里饶奚打心里便不情愿的,更令其不忿的,竟还要给一刚入门不久的新人弟子打下手……这份不忿,百里饶奚自是不敢加诸于风信然身上,那么陆十四无疑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这也算是一种磨练了。

    百里饶奚给自己的故意刁难,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呵,长者赐不敢辞,十四谢过了。”陆十四咬了咬牙,重新站直了身体,却是没有多言。

    相比于石磨四周的人潮,站于长剑正下方的陆十四,所承受的剑威,无疑更大。

    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压迫感,已经让陆十四难分心神,去应付百里饶奚了。

    百里饶奚的法易修为,不可知。可按照稷剑学宫的规矩,教习一职,非幽天不可任。

    换言之,其修为,至少也达到了惊人的幽天。

    修为深厚,再借助宝剑锋芒,其所释放出的威压,何止倍计,绝不比

    赤手空拳的更玄天高人逊色。

    半空之上,飞剑震颤不止,释放出一波强过一波的无形威压。

    下方,数以千人全力相抗,不断有人因不堪负重而屈膝摔落,这将是一场无声的对抗。

    一炷香之后,在场之中,还能站着的,已不过半数,陆十四的脸色也泛起了一丝的铁青。

    两炷香之后,尚能立者,十不存一,陆十四的腿弯,已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三炷香之后,石磨四周,皆是伏地不起之人,还能勉强坚持着不倒的,已不足百人,且都是战栗不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再看陆十四……反而一身的轻松,嘴角更是绽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难不成,百里饶奚已经撤去了加诸在陆十四身上的剑威?

    “嗯,不错,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坚持……”百里饶奚开口了,带着笑意,只是下一句,就让听者心神一颤,“可惜,我只取最后五十人。既如此,那就……”

    剑威再涨,竟是瞬间提升了一倍。

    剑威厚重,虽无形无状,却压的笼罩之地都下沉了半寸有余,尘土飞扬。

    坚如大地,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本就岌岌可危之人了。

    咔嚓!

    骨裂之声,连绵不绝,却是有人,竟是生生的被压断了腿骨。

    骨腿刺穿血肉,露出森白之色。

    伴随着摔倒之地的声音,还有连绵不绝的嘶声惨叫,听得那些之前便倒地的人,又是庆幸,又是惊恐。

    “百里教习,是不是有些过了。”一旁,陆十四也是看的心有不忍,低声劝说百里饶奚住手。

    “无妨,不过是些外伤,到时赠些药物便是。”百里饶奚却是不肯,摇了摇头,一目望去,已是快速的记下了人数。

    此时尚还站立之人,五十九名。

    只是这最后剩下的五十九人,在如此重压之下,原本都若筛糠的双腿,竟然在一点点的稳定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百里饶奚,一时间竟露出诧异之色。

    外人不可知,但百里饶奚乃至其身旁的陆十四却深知,这一变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第二关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果不其然,百里饶奚双手一握,再张开时,已经断去了与天上飞剑的响应。

    那几乎压抑着这小片天地呼吸都困难的威势,顿时消弭一空。

    “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你们五十九人……过关了。”百里饶奚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听到这话,其他人不说,只是那依旧站立的五十九人,无不喜极而泣,甚至还有两人,激动之下,竟是直接抱在了一起。

    “我、我不服!”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打断了那五十九人劫后余生的狂喜。

    循声望去,赫然是片刻之前,一名被剑威压断了腿骨而不得已倒下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双膝之下,早已被鲜血染透,因为疼痛,满脸更是布满了汗珠。

    “不服?何来?”百里饶奚轻瞥了那人一眼,却没有一丝的怜悯,反倒是嘲讽的意味更多。

    “你……你说这关检验的是人之意志,可果真如此么?”那人倒也强悍,强忍着断腿之痛,却依然挺起了胸膛,满目忿恨的瞪着百里饶奚。

    “难道不是么?”百里饶奚冷哼道。

    “当然不是,剑威固然强横,可也不过是以力压人,又哪里跟意志沾得了半点关系。我若修为更强上一分,说不得便能站到最后。”那人毫不退缩,这番话出口,立时就得了那些失败者的声援。

    “兄台……”一旁,陆十四心有不忍,便欲出口阻止,却被百里饶奚瞪了回去。

    “你说我这第二关,名不副实,只是以力压人?”百里饶奚神色冷厉的反问那人。

    “不错。”

    “对,我若是有那五十余人的修为,也不会第一个倒下了。”

    “这第二关根本不公平,我等不服。”

    ……

    回答他的却是数以千计的忿恨。

    “那你们呢,也是如此认为的?”百里饶奚话音一转,却是问向了那成功过关的五十九人。

    “你来说。”不等那些人开口,百里饶奚蛮横的指向其中一人。

    顺着手指望去,所有人才惊讶的发现,那被指之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至少面相上极其年轻。

    法易修行之人,虽大多驻颜有术,却并非真的长生不老。

    驻颜之术,只是延缓衰老,却非不老。

    以此人的面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其真实年龄并不大,按照常理不会超过三十。要么,就是此人天赋卓越,在极年轻的时候,便修行有成,以至于相貌能够更长时间的维持在更年轻的状态。

    “我、我……”那“少年”显然没想到,会成为全场的焦点,紧张之下,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我问你答。”眼见如此,百里饶奚更加的不耐烦了,“你告诉某家,你现在是何修为?”

    “禀、禀仙师,小、小子愚钝,苦修十余载,仅勉强迈进了咸朱天的门槛。”“少年”诺诺回道。

    “咸朱天?怎么可能?”

第八十一章 钟子彦

    法易修行,以常理论,最佳的启蒙年龄为六到九岁,修行十余载,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咸朱天的修为并不算高,至少在这数千人中,只能排入中下行列,可若是算上年龄……那么,这个少年的天赋……

    其他人震惊于少年的修为,不是高,而是太低了。

    如此低的修为,却能坚持到最后,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断腿之人的质疑,不攻自破。

    原因无他,那断腿之人,也算是坚持的足够久了,甚至距离成功也只差了半步,凭借的便是其强横的修为巅峰廓皓天。

    在不明所以之前,又付出了断腿的惨痛代价,足够他对百里饶奚设下的关卡提出质疑,若是他的修为能再高一些,比如幽天,或许就能够站到最后。

    可少年的回答,立时让他心神陷入了谷底。

    凭修为固然可以对抗剑威,只是现在看来,那不过落入下乘的作法了。

    “你的勇气以及对自己的狠厉,固有可赞之处,可要知,勇气并不等于人之意志。若非有着强横的修为,你根本支撑不到断腿那一刻,原因无他,只在你高估了自己的意志。”百里饶奚开口了,语气罕见的带着温和。

    “难道、难道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凭借意志力么?”断腿之人满嘴苦涩,却还带着最后的侥幸。

    “不然某为何要终止关卡呢,起先,某家可是言明只留五十人的。而且,你没有发现么,到了最后,随着剑威的提升,他们不仅没有变的更加沉重,反而越发的轻松了么?剑威的强大压力,实则不过是一层伪装,只有意志强横者,方可识破。而识破的快慢,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意志的强弱。”百里饶奚说到这,似有似无的瞥了身旁的陆十四一眼。

    外人或许并没在意,但他却深知,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自己,最快识破剑威伪装的就是这位“师侄”了。

    怪不得能得执习那般看重,果然有不凡之处啊。

    之前被百里饶奚询问的“少年”,以十余载光阴修到咸朱天,内心意志更是能撑过剑威考验,这般资质,便是放在稷剑学宫的九宫之中,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只是相比于陆十四,且不说修行速度,只是这意志力,却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尔等也莫要高兴的太早,实不相瞒,此次磨剑阁初创,第一批弟子预备有八十一个名额,但实际上,放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个。换言之,你们之中只有三成,能走到最后。”百里饶奚话音一转,面无表情的对那五十九名过关之人说道。

    这番话出,立时剿灭了那五十九人心中的欢欣雀跃。

    “这……这不公平吧。”其中有人低声抱怨道。

    论起来,能来这里的人,自身皆有着或高或低的修为,在这方面,倒是跟陆十四相同,都属于带艺拜师的。

    这些人一旦拜入稷剑学宫,有好的一面,同时也有坏处。

    好处是他们的加入,能够立时起到作用,大大提升各自分阁的实力。

    但坏处也非常明显,一来因为是带艺拜师,身上自然就有着别家宗门修行的痕迹乃至习惯,改庭换面,在修习稷剑学宫的功法时,难免会形成阻碍,强行改变,不仅耗费时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纯熟吃力不讨好。其次,是他们对稷剑学宫的忠诚以及认同度,也需要长时间的培养。

    假若磨剑阁新收弟子,皆是这般带艺拜入者,一旦掌握不好尺度,甚至会强枝弱干,被有心人架空。

    正是出于这种种的考虑,百里饶奚跟陆十四一番商议之后,才将收录名额放在二十。

    有着二十人的加入,不至于威胁到自身的权威,同时还能让分阁在起初便有一战之力,甚至若是运用得当,更可起到助推之效。

    至于剩下的六十一个名额中,除了稍许人情往来的馈赠,绝大多数,就要靠陆十四外出寻觅了,且对象皆放在刚入修行甚至尚未修行且资质上佳的孩童身上。

    这些孩童才是磨剑阁的未来。

    对于那人的抱怨,百里饶奚充作不闻。

    收录弟子,不是做买卖,以稷剑学宫的地位,根本无需给这些人解释。

    “这一瓶是生骨接续膏,份量治好你们几人的断腿绰绰有余,至于剩下的,就当是些补偿了。”眼见耗费的时间太久,百里饶奚不愿多呆,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放在了脚下石磨之上。

    “至于你们……”百里饶奚最后投向那五十九人,“最后问一句,可有要退出者?”

    “斟酌好了再回答,不妨给你们提个醒,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是问心关卡,若是在问心中,查出有心怀不轨者……到时可就别怪我稷剑学宫狠辣,重则击杀,即便轻了,也会流放魔域,披枷为奴,驱使百年。”

    心怀不轨,且处心积虑拜入稷剑学宫者,不做多想,必定是别家宗门的细作,即便不是,也是了,在对待细作上,且不说是稷剑学宫,任何宗门势力,秉承的都是宁错杀勿放过的态度。

    所以,百里饶奚的这番提醒,绝非只是恐吓。

    说话的同时,百里饶奚看似微闭的眸子里,却是暗含精光,揣摩品味着这五十九人的神情变化。

    果不其然,五十九人中,有近七人的神色,在一瞬间值得让人玩味,虽未必就真是那心有不跪者,但在宁错杀勿放过的原则下,已然被判了死刑。

    至于这七人为何不退出,其实很好

    理解。

    能成细作,尤其是要卧底稷剑学宫这类势力雄厚的细作,在一定程度上,跟死士已经相差不多了。

    准确来说,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这未必是出于他们的本心,但不论是被胁迫还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法更改。

    要么一往无前,要么就是死,他们没有退路。

    当然,剩下的五十二人,未必就不存在细作,只是善于伪装,并未表现出来罢了,甚至于面对接下来的问心关卡,依靠某些手段,都能蒙混过关。

    任何宗门,哪怕强如瑶池,也无法杜绝被细作渗透这种事的。区别只在于,那幕后黑手,舍不舍得下本钱而已。

    毕竟,想要蒙骗问心关卡,可不容易。

    没人退却,那么百里饶奚也就不再废话了。

    “你且想回去,三日后,我会交给你三名可靠的帮手,到时,你就可以带着他们下山了。”百里饶奚转身对陆十四吩咐道。

    接下来的问心关卡,涉及到稷剑学宫的一些秘术,还不是陆十四这个层次所能接触的。

    就这样,半日的工夫,磨剑阁的初选便告结束。

    百里饶奚带着那五十九名幸运儿,率先离开,破开护山大阵后,走进了蜀山。

    陆十四则在半路离开。

    今天,他跟随百里饶奚走这一遭,更多的是露个脸而已。他的主要职责,还在三天之后。

    到时,他将带领三名确定拜入磨剑阁的弟子离开蜀山,游历昆仑,为分阁择选良才。

    折路返回到自己的住处,陆十四原本打算潜心修行,只是还没等他入定,便被敲门之声打断。

    “会是谁?”陆十四心有疑惑。

    虽然他拜入稷剑学宫也有段日子了,但因为特别的原因,认识的人还真的不多,尤其是在这蜀山之上。

    而作为磨剑宫执习的风信然,若要见自己,也不可能会亲自登门。

    莫非是百里饶奚?

    待打开房门,陆十四在惊讶之余,眼睛也是忍不住的亮了。

    惊讶处,在于门外之人的身份,并非百里饶奚,甚至于陆十四没有丝毫的印象。

    之所以眼睛大亮,就更好理解了。

    任何人,但凡见到美好的事物,不论是景色还是人,大多会有这种自然的反应。

    不错,门外站着的便是个美人。

    美人之美,或许比之云咏君稍逊,但那股勃勃的英气,却是陆十四生平仅见。

    更何况后者的美,对于陆十四而言,太有压力,反而是眼前的美人,在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不会自惭形秽。

    “师姐是?”陆十四开口问道。

    “师姐?”美人柳眉微蹙,带起一分的不高兴。

    “嗯,难道该叫师妹?”陆十四心头疑惑,但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眸子忍不住瞪得更大。

    之前自己为何会叫她师姐?

    还不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服饰,正是稷剑学宫所独有的深衣款式么?

    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越发的不镇定了。

    那服饰,确实独属于稷剑学宫,这一点没错。只是,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稷剑学宫的弟子,是分男女的。

    其中男子着特定款式的深衣,至于女子,却是长裙。

    而眼前的美人,穿的是深衣,而且还是纯白色泽。

    莫名中,陆十四的脑海中便浮起了一道身影曾仪堂。

    一袭白衣,尽显风流处,偏偏长了副阴柔的狐媚脸蛋。

    同为白衣,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又同样的男生女相。

    这美人,不仅是个男的,还是服剑宫弟子。

    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陆十四忍不住倒退半步,一脸的戒备。

    “我叫钟子彦。”美人微吐了一口浊气,显然放下了陆十四之前的冒犯。

    倒不是说他心胸宽广,只是这种事遇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钟子彦?!”

    听到这个名字,陆十四只觉有些熟悉,稍微思索后,便再露惊色。

    稷剑学宫七剑,钟子彦。

    不错,这钟子彦于赫连亦痕一样,皆属于七剑之一,而七剑更是稷剑学宫低辈弟子中,最顶尖的存在。

    陆十四虽入宗不久,但毕竟也有半年多的时间,平日里,耳濡目染,从黍饭的口中也多少知道了些宗门内的名人,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七剑所属了。

    稷剑九宫,除了铸剑宫以及磨剑宫,其他七宫各有一人,赫连亦痕来自于遁剑宫,而钟子彦恰好隶属于服剑宫。

    前文说过,曾仪堂在服剑宫低辈弟子中,可排第二,唯一高过他的,便是眼前的钟子彦。

    可不要小瞧了这一个名字的差别,两人修为上或许差的并不多,可若战场厮杀,据黍饭说,三个曾仪堂联手,都未必是钟子彦的对手。

    只是以往只闻其名,陆十四如何能够想到,那声名赫赫的七剑钟子彦,竟然是如此美人,嗯,美男子。

    话说,服剑宫的掌宫执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挑选的弟子,佼佼者皆是这般的男生女相。

    反正若说是巧合,陆十四是不相信的。

    挥掉心头的杂念,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钟师兄道访,有何贵干?”

    “能进去说么?”

    钟子彦平淡道。

    身为主人,这么长时间,都不让客人金屋,实在有失礼数。

    只不过……

    “师兄莫怪,只是十四天生胆小,反正左右无人,在这里说,也是无妨。”陆十四怎敢让他进屋。

    自己跟曾仪堂交恶一事,虽未必传遍整个稷剑学宫,但有心人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这钟子彦又突然造访,陆十四可不认为是来表达善意的。

    若真是来者不善,陆十四可不以为凭自己的表面修为,能够应付得了钟子彦。

    至于那三寸丁,且不说陆十四支使不动,也不敢让他出来啊。

    当然,身在蜀山,陆十四也不觉得对方敢下杀手,可谁知会不会狠狠的教训自己一番。

    陆十四没有受虐的倾向。

    开着门,虽未必就有什么卵用,但至少在心里上多了份安慰。

    似乎是看出了陆十四心中的忧虑,钟子彦竟没再坚持。

    两人就这般,对面而立,一在门外,一在屋内。

    “你跟仪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果然如此。

    陆十四心不由的沉了沉。

    “不过,你放心好了。不论是非对错,我是不会出手掺和的。”钟子彦紧接着一句话,并没有打消陆十四的忧虑。

    话都会说,算不算得数,就未可知了。

    “今日造访,我只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钟子彦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话音一转,直入主题。

    “但说无妨。”陆十四随口应付着,心里却想,回不回答,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君酌剑,你驾驭了几成?”钟子彦表情变得严肃。

    “嗯?”陆十四有些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细细一番思索后,陆十四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钟子彦柳眉微蹙,有些不相信。

    “不瞒钟师兄,若我所猜不错的话,君酌剑之玄妙有三,其一,七弦剑气,杀力非凡,且是范围攻伐,不过,在我手中使来,还有些华而不实。其二,暗青色琴弦,具体的神通不详,我目前只能面前驾驭,可抖落一缕剑气,锋锐无比。最后是银色的琴弦,却是不知如何运用。”陆十四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老实的回答了。

    “看来是真的不清楚了。”钟子彦一番沉思,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信之了。

    “第二个问题,若与仪堂生死相搏,你有几成胜算?”钟子彦随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必胜。”这次,陆十四想也没想的回答道,说展露的自信,饶是钟子彦瞧了,也忍不住暗叹一句。

    且不论这话是对是错,只是这份自信,在未来就足以给曾仪堂造成莫大的麻烦。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何修为?”钟子彦看似随意的问道。

    仿佛这第三个问题,不过是临时起意一般,只不过,其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精芒,却是被陆十四精准的捕捉。

    说不得,这第三个问题,才是钟子彦亲自造访的主要原因吧。

    陆十四如此想道,也不由的迟疑起来。

    若是换个外人,陆十四完全可以拒绝回答。

    毕竟,问人修为本就是一大禁忌。

    不过,具体的情形却又要具体对待。

    钟子彦身为稷剑学宫弟子,虽不同宫,但名义上,与陆十四也算是同门。

    同门之间,可以有竞争,但绝不可相残以对,这是稷剑学宫一条不容践踏的戒律。

    就以陆十四跟曾仪堂交恶一事来说,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下,谁只是以暗示的形式,隐晦的给彼此泼脏水。

    陆十四如此,曾仪堂同样如此。

    污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刀剑相向了。

    所以,陆十四有理由相信,钟子彦询问自己修为,并非是为了日后加害做准备。

    既如此,只要有所保留,告诉对方倒也无妨。

    陆十四之所以迟疑,却是因为弄不清对方的目的。

    专程登门拜访,却为了问自己的修为几何?

    这合理么?

    “十四不才,刚刚踏入幽境。”一番权衡后,陆十四还是给出了最简单的答案。

    如此回答,一来,不至于暴露自己太多的秘密。其次,也未必没有威慑之意,借钟子彦之口,威慑曾仪堂。

    不过,看样子,只是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

    “幽境,竟然踏入了幽境,哈哈,看来仪堂惹的麻烦还真不小呐。”

    钟子彦略有些意外,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稷剑学宫的低辈弟子中,修为达到幽境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但同为幽境,战力的差距,却也是极大。

    比如他钟子彦,就足以吊打曾仪堂。

    同为幽境,钟子彦有底气不放在心里,却并非毫不在乎。

    “磨剑宫能得陆师弟这般人才,看来是崛起有望了,那么……”钟子彦赞叹一声后欲言又止。

    “罢了,火候还欠了些,日后再看吧。”最后,钟子彦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翩然离去。

    这模样,这身姿……可惜了。

    望着钟子彦越走越远的身姿,陆十四禁不住深叹了口气。

第八十二章 铸剑奸商

    钟子彦的造访,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三日后,陆十四便开始了自己的行程。

    身后,是三名被百里饶奚精挑细选出的磨剑阁“弟子”,其中赫然包括那名实际年龄不过十七岁,刚刚踏入咸朱天的少年,名叫罗成。

    另外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男子名叫牟,人如其名,是个高大强壮却性子木讷的汉子。

    女子相貌只能算是寻常,个头娇小,却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竟然已经迈入了幽天之境。

    幽境的修为,即便是放眼整个昆仑仙境,在甲子以内的年轻一辈中,都算得上是佼佼之辈了。

    这个名叫洗奴的女子,之所以会加入稷剑学宫,只因为其身份奴隶。

    不错,昆仑仙境之内,也存在奴隶。

    在这里,奴隶的来源,有两种,其一,是破了产的农奴,这个很好理解,除了稷剑学宫外,昆仑仙境内大大小小的宗门,在管辖范围内,都生活着大量的农奴,供养着山上的仙人。农奴的数量之众,几乎难以统计。

    各宗门对农奴的管理其实很宽松,只要能够及时的缴纳赋税,并提供徭役,便大多不管不顾。

    正是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农奴也就渐渐形成了阶级,有贵有贱,有富有贫。而贱、贫者,在对抗天灾**之时,很容易就会闹的家破人亡,最终卖身为奴。

    奴隶的第二个来源,则是来自那些最终覆灭的宗门。

    昆仑仙境内虽严禁发动灭门征伐,可每二十年一次的论道,那些有着不死不休仇怨的宗门实力,只要敢于投下足够的筹码,得胜后,就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将对方吞并。

    至于败的一方,不仅输了山门,甚至输了一切,包括门中弟子包括宗主,自从的沦为阶下囚,任凭胜者处置。

    而这处置的方式无外乎三类,要么杀,要么接纳,要么就是贬为奴隶,一生供其驱使。

    洗奴便属于后者。

    她之前所在的宗门,在十九年前的昆仑问道中,输了,输掉了一切。很不幸,她并没有为胜者吸纳,而是沦为奴隶,以供泄愤。

    没人知道,这近二十年中,她受到了怎样的磨难,跟她一样沦为奴隶的同门,有的被折磨死了,更多的则是不堪受辱选择了自杀。而她……却是凭着超乎寻常的意志力,不仅挺了过来,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沉默中爆发了,在缺少修行资源的情况下,修为竟然一日千里,直达幽境,并借机逃了出来,沦为昆仑仙境中罕有的散修。

    散修固然自由,但其中的苦楚却是自知,在修行资源尽皆为各宗门瓜分的情况下,想要在修行上更进一层,可谓是举步维艰。

    可以想象,稷剑学宫大规模对外收纳门徒的消息,对洗奴而言,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

    只要进入了稷剑学宫,哪怕只是下层的外门,生存条件立时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更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的躲避仇敌的追杀……嗯,以稷剑学宫的势力,那个之前将其贬斥为努力的宗门,还没有胆量主动招惹。

    “洗奴?这应该不是你的本名吧?”陆十四对着个头只到自己腰际的女子问道。

    “洗奴是我为奴时所赐。”洗奴点头。

    “你既已是我磨剑阁的弟子,也就脱了奴籍。”陆十四善意的提醒道。

    “我知道,不过……本名于我,已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好留恋的。洗奴这个名字,能时时的提醒那段屈辱,日日鞭策,没什么不好的,就用着吧。”洗奴一脸的平静,摇头拒绝道。

    “也罢,你高兴就好。”陆十四耸了耸肩。

    “那么咱们就出发吧,这第一站……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么?”陆十四转头,对另外两人问道。

    此次,他带着三人下山,为的是挑选良才,但却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一切皆看缘分。

    只是这个任务,可远没有表面来的简单。

    缘分这个东西,更是玄之又玄,有可能转过山下的一个弯,就能遇到合心意的孩童,又或许两三个月过后依然两手空空。

    昆仑仙境,对陆十四而言,还是太陌生了。

    细细数来,他真正驻足的也就只有稷剑学宫以及白云间。

    对于白云间,陆十四并不准备过去,一来白云间已经落魄,倾覆在即。其次,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白云间不久前,才从自己的辖区内挑选了一批少年孩童列入门墙,只可惜,那批新入弟子,并没有能入得他眼的。

    乱打乱撞,是不行的,太耗费时间了。

    所以,陆十四便将希望寄托在这三人的身上。

    三人各有来历,且是昆仑仙境的土著,自然要比陆十四熟悉的多。

    “阁座,弟子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出乎意料,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心情木讷的牟。

    作为磨剑阁创立的主持,陆十四暂握最高权柄,也就是所谓的阁座。

    被一个实际年龄都可以当自己父亲的高大壮汉恭恭敬敬的执弟子之礼,陆十四浑身的不自在,却最终没去更正。

    身为一阁之主,权威还是要树的。

    想要树立权威,手段是一方面,而在称呼上更不能太过随便。

    千羽宗,一个在昆仑

    仙境最底层挣扎,靠着左右逢源才能于夹缝中勉强生存的落魄宗门,便是牟说的那个“好去处”。

    之所以选择千羽宗,说的直白一些,无外乎好欺负罢了。

    千羽宗的现任宗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从不与人结怨,对外,甚至堪称委曲求全。

    也正因为如此,才维持着宗门勉强运转,加上没有仇敌,便是遇到二十年一次的昆仑论道,也都全身而退。

    “那位宗主虽是幽境的修为,在他面前,咱们只能算是小辈。可只要阁座报上稷剑学宫的名号,他不敢说有求必应,但也不敢阻碍咱们挖人,甚至还巴结不得呢。”

    牟看似木讷,可这一番分析却是入情入理,让陆十四微微侧目。

    这牟远没有外表看的忠厚啊。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意外的。

    若真是愚笨忠厚之辈,便是天赋再好,又怎么可能在甲子内达到廓皓天的修为。

    “你呢?”陆十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罗成。

    “禀、禀……阁座,弟子……”罗成虽然意志力不弱,但性格上却是寡言内向的,而且极容易紧张,见陆十四发问,一张脸立时变成了猪肝色,好容易才将话说的完整,“弟子、弟子之前所在的罗盛醮,可……”

    “好了,罗盛醮是吧,我记住了。”陆十四急忙挥手打断,再让他这么结巴下去,他都要着急了。

    “你呢,要不要去那个宗门瞧瞧?”陆十四转头问向洗奴。

    洗奴如何听不出陆十四口中的“那个宗门”所指,眸子里不禁闪过一抹感动,不过表情却是颇为犹豫。

    “有什么话尽管说。”陆十四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弟子怕会给阁座惹来麻烦。”洗奴担忧道。

    “哦,莫非那个宗门,还有胆子对我不利么?”陆十四倒是来了兴致。

    “稷剑学宫虽势大,却也并非什么宗门都会给予面子的,尤其一些性情偏激者,做出不智之举,也未可知。”洗奴倒也实话实说,没有特意的巴结稷剑学宫。

    “放在平时,那宗门或许不会,可阁座若是带上我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毕竟,修行中人,虽不乏委曲求全者,但也有面子大过天的存在。”洗奴解释了一番。

    “看来,那个宗门内确实有你放不下的人喽。”陆十四并没有在意洗奴的担忧,反而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这洗奴越是说的严重,越说明心中的谨慎。

    那么这份谨慎,真的只是为了陆十四的安危么?

    陆十四可不这么认为。

    那个宗门即便真如她所说,但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可能真的会杀了陆十四。

    既然如此,那么她所谓的忧虑,便是别有所指了。

    洗奴的出现,或许会真的激怒那个宗门。

    毕竟,一个逃跑的奴隶突然大摇大摆的回山,对那个宗门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挑衅。为了颜面,别说不会允许陆十四收徒的要求,甚至还会故意刁难一番。但对陆十四只是刁难,可对其他人呢?

    比如跟洗奴一样贬斥为奴的那些人。

    “不瞒阁座,弟子有一个儿子,虽是个孽种,但总归是……”

    望着洗奴那泫然欲泣的悲恸,陆十四明白了。

    气氛陡然变得寂静,良久之后,还是陆十四率先有了动作,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副羊皮堪舆,打开来后,赫然是以稷剑学宫为中心,向外辐射前余里的大好山河。

    这幅堪舆还是昨日风信然借百里饶奚之手,转送给自己的,为的就是方便行事。

    据说,整个昆仑仙境幅员辽阔,南北东西跨幅可达八千余里。

    这份堪舆只是从面积上看,已经是极其珍贵了。上面几乎详细的标注了各处有名的山、河以及存在的大小宗门势力。

    而更难得的是,这堪舆还是一件法宝,只要倾注元气于手指,点到堪舆上的某处,便能随意的放大,形成更为详细的立体山河图,若是存在宗门,更是会以文字标注出简单的概要。

    拿着羊皮堪舆,陆十四只是觉得是件好东西,可看在身旁三人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惊骇。

    因为出身的缘故,陆十四并不清楚这份堪舆的价值,可身为土著的三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毫不客气的讲,只是这份堪舆,其价值就足够换来三座中等宗门势力的山门,外加囊括的百万农奴。

    不说这羊皮堪舆的价值几何,只说陆十四摊开堪舆后,好一番查找后,花费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分别找到了三人提供的宗门所在,然后以掌做尺,简单的测量后,心里便有了决定。

    “你们三人提供的宗门,距离这里最近的是罗盛醮,那么就作为咱们的第二站好了。”陆十四不容置疑的说道。

    第二站?

    三人一愣。

    既然是距离最近,不是应该第一个去么?

    “至于第一站……是这。”没给三人太长时间的疑惑,陆十四随即就给出了答案,只见他手指所点之处,赫然耸立着一座名为玄心山的宗门。

    不错,这玄心山便是赵心音未入稷剑学宫时所在的宗门。

    在此之前,赵心音恳请

    陆十四襄助,去往玄心山接引其妹妹。

    答应了别人的事,晚做不如早做,也省却了一番心思。

    这就是陆十四将玄心山作为下山第一站的原因。

    决定了目的地,并不等于就可以出发了,至少还有解决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出行的工具。

    法易修行,御空飞行,无疑是外出行走最方便的形式。昆仑仙境中也存在着数之不清的飞行手段,比如白云间的云车,再比如稷剑学宫的御剑而行。

    不过,这种种的手段,却是有区别的,大概可分为两类。

    一类,类似白云间的云车,因为它本身就是特殊的法宝,并不限制修为,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元气,便可轻松驾驭。

    另一类,则统归于御器术,稷剑学宫的御剑飞行就属此类。

    这一类所驾驭的虽也是法宝,但飞行只是其辅助神通,更多的还是攻伐。所以,要想驾驭,不仅需要修行特定的功法,对修为也有着严苛的限制,至少也要达到廓皓天。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

    牟未入磨剑阁前,便有跟脚,而且混得还算不错,倒是没有问题。

    陆十四的君酌剑特殊,虽无法凌空驾驭,更无载人飞行的能力,但他还保有得自白云间的云车,御空飞行也不在话下。

    问题出在罗成跟洗奴的身上。

    罗成修为太低,仅仅咸朱天的修为,在同龄人中算是很高的,可还达不到御器飞行的条件。至于类似云车的特殊飞行法宝,却是没有。

    至于洗奴,就更不用说了,她的修为虽是四人之最,却多少有些名不副实,散修的身份,注定了她的一贫如洗,别说飞行法宝了,便是连把可以驾驭的趁手武器都没有。

    牟可借助手中一柄尚且入了品阶的法宝长剑御空飞行,却只能载得他一人。而陆十四的云车,显然无法跟云咏君的相比,算上他自己,最多也只能载两人。

    算来算去,还有一人没有着落。

    原本,妖兵不群阙是个选择,只是现在,陆十四如何敢用。

    玄心山距离稷剑学宫虽不远,却也差了六百余里,便是御空飞行,也需要一两日,更不要说靠着两条腿了。

    山路起伏曲折,直线六百里的路程,若真的全凭两条腿,怕是要走出千余里去。

    就在陆十四为此苦恼之际,却不知,四人的长久驻足早已引得有心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终于有人忍不住,走上前来。

    “可是磨剑宫的陆十四,陆师弟?”来人一袭粗麻深衣,形象上不修边幅,尤其是那张几乎被络腮胡子遮盖了大半的脸,几乎已经辨不出年岁了。

    形象虽有些不堪,但那双眼睛却透着精明。

    “你是……铸剑宫的师兄?”陆十四看着来人,不敢确定道。

    这人的衣着打扮,倒是像极了铸剑宫的风格,不过,现如今,蜀山上出现了太多外阁的弟子,所以,他也不敢确定。

    “不错,为兄姓单,名财。”大胡子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哈哈大笑中,抱拳对陆十四行了一礼。

    单财,散财?

    好怪的名字。

    陆十四心理悱恻,嘴上却是恭敬的叫了声单师兄。

    “十四入宗不过半年,且大半时间都带在蜀山城,单师兄又是如何认得我的?”陆十四不无好奇道。

    “哈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如今,整个稷剑学宫谁不知陆师弟大名,即便认不得人,却也认得那君酌剑了。”单财指了指陆十四背后的琴剑,笑道。

    陆十四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那么出名了,不过猜来原因无外乎君酌剑或者曾仪堂,所以也没再追问。

    “不知单师兄此来……”

    “哈,为兄此来,一则是打个招呼,日后也好亲近亲近。其次是见陆十四四人在此驻足良久,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就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单财颇为热情道。

    陆十四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不可说的,便将苦恼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单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却是换了另外一番口气,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怎么看,都带着奸诈的意味,“为兄倒是有办法,陆十四愿意听否?”

    “若真如此,自是洗耳恭听。”陆十四微笑以对,隐约间,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陆十四虽从未跟铸剑宫有过直接接触,但从旁人的口中多少了解了一些,而且其口碑……似乎并不好。

    在陆十四的不多的了解中,铸剑宫弟子相比于修行,更醉心于铸剑,所以与其他八宫极少有厉害冲突。可这并不意味着与其他八宫的关系就融洽,恰恰相反……

    但凡稷剑学宫其他八宫弟子,但凡说起铸剑宫,除了无奈之外,更多的就是鄙夷。

    是的,鄙夷,且无奈。

    原因很简单,铸剑宫上至执习,下至普通弟子,大多都充满了市侩的味道。

    不论是外人,还是同门,甚至是同宫,对人只讲利益,而不论交情。

    说得直白些,铸剑宫多奸商。

    “不瞒陆师弟,师兄我手中恰恰多出了一柄飞剑,原本,借于师弟也是应该的。只是……”

第八十三章 难卖的玄青

    “只是这飞剑不是单师兄的,它真正的主人是你的某位师兄或者师弟,由你代卖,是也不是?”陆十四笑眯眯的抢过了话头。

    “咦?”单财整张脸的络腮胡抖了三抖,不无惊叹道,“陆师弟正解,正是如此。”

    单财的种种伎俩,在这里或许很难被人看透,可放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实在是……小儿科了。

    “既如此,单师兄不如把剑拿出来一观。”陆十四倒是没立即拒绝,甚至有些意动,不过,前提是价格合适。

    “嘿,陆师弟看好了。”单财有意卖弄,话音未落,便见他探出手来,在满脸的络腮胡中好一番摸索,弄的陆十四等人很是莫名其妙。

    难不成剑还能藏到胡子里?

    “哎呦!”

    单财惨痛一声,竟生生的拔下了一根胡子。

    单财胡须虽浓密,却并不算长,而且质地颇为坚硬,被这么猛力拔下,便是观众看的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单财以食指、大拇指捏住断掉的胡须,正要吹嘘一番,但当他瞥到那根胡须时,本就黝黑的脸竟是又黑了一成。

    “该死的,竟然拔错了。”

    此话一出,陆十四等人也是忍不住额头冒汗。

    “陆十四稍待。”单财也不在意自己的窘迫,又是拿手在浓密的胡子中好一番摸索。

    终于,又一次“惨不忍睹”的拔须后,一柄头发丝粗手指长的袖珍小剑呈现在陆十四的面前。

    这一刻,陆十四是真的惊了。

    惊的不是此剑之小,而是其工艺,实在太精美了。

    能将剑做的如此小,更重要的是细节如此逼真……放在另外一个世界,怕是要用极为机密的机床才有可能办到吧。

    至于这么小的剑,真的有用么?

    陆十四持怀疑态度。

    他倒不是真的以为剑的长短大小无法改变,比如不群阙,就能随意的改变大小甚至形状,但那是因为它是如意法宝。

    而如意法宝,且不说其稀罕程度,会如此随意的在大街上兜售么?

    “单师兄,莫要玩笑了,十四还有事,就……”大失所望的陆十四准备结束这段没有意义的交流。

    与其在单财这么不靠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寻风信然或者百里饶奚帮助呢。

    “哎,陆师弟且慢……快看。”单财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番卖弄要演砸了,急切之下,竟然一把拉住了陆十四的袖子,同时唇齿蠕动,似乎在念动着什么。

    陆十四回头,然后一双眼睛,便渐渐的瞪大了。

    其实表现出震惊之色的何止他,罗成三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那跟头发丝似的袖珍长剑,随着单财的念念有词,竟然真的在一点点长大。

    一寸,三寸,一尺,一尺半……三尺。

    到了三尺长短时,竟依然没有要停止生长的意思,不过单财却已经满头大汗,粗喘若牛,整张脸都憋成了暗红色。

    “吁!”

    一口浊气悠长的吐出,再也支撑不住的单财果断的停止了口诀的念动,随即,那三尺多一点的长剑,也停止了生长。

    再来看。

    此剑三尺多一点,剑身古朴,皆是乌黑色泽,只在锋芒处留有一细银丝寒芒,隐约中竟在吸取光明,以至于众人周边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如何?”看着路十四等人震惊的模样,单财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便咧嘴得意道。

    “此剑可有名字?”好一会,路十四才清醒过来,颇有些急切道。

    “玄青。”单财说着还不忘拿手指了指吞口处。

    四方若鼎状的吞口上布满了玄奥的纹理,纹理之中,隐约可以找出“玄青”二字。

    “是如意法宝?”路十四强吞了口口水,不确定道。

    “呃?”单财脸色微变,没好气道,“陆师弟想什么呢,若是如意法宝,哪还轮得到你。”

    “可这……”路十四大为不解,比划了刚才玄青变大的过程。

    “谁说只有如意法宝才能变换大小的?”单财鄙夷了陆十四一眼。

    身为铸剑宫弟子,他虽本领不济,但依然有足够的资本去鄙视陆十四这么一个门外汉了。

    “咦?莫非……”

    陆十四突然想起自己刚来稷剑学宫之时,赫连亦痕所踏的飞剑,便能变幻成发簪大小,以供收纳。

    之前,陆十四以为那也是跟不群阙一般,是柄如意法宝。

    只是现在听单财言外之意,怕是就未必了啊。

    陆十四并不怀疑单财的话,毕竟,在炼器一道,他确实是门外汉。

    “据师兄我所知,整个昆仑仙境,炼制‘假如意’法宝的秘法就不下于五种,当然皆被那些底蕴深厚的宗门所掌握。而咱们稷剑学宫恰恰就拥有一种,也是咱们铸剑宫的立身根本了。”单财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番,便闭口不提。

    显然这所谓的“假如意”法宝的炼制秘法,必定有着非铸剑宫弟子不可闻的规矩了。

    “好吧,咱们进入正题。”陆十四识趣的没再追问,“不若由单师兄给我等介绍一下这玄青

    剑的奥妙。”

    “这把玄青剑没有特定的长短,全凭胸中一口气决定。至于重量么,倒是个定数,为八斤六两。剑身以天外未知陨石铸就,坚不可摧,只是那剑锋,就打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至于此剑的奥妙,自然是极多的,不过,却要等陆师弟买下后自行探索,而探索的过程也是莫大的乐趣。”看得出,单财很有奸商的潜质,先是在陆十四等人面前卖弄一番,再简单介绍一番,又留有极大的悬念,可谓吊足了胃口。

    “那品阶呢?”认单财如何夸赞的天花乱坠,陆十四打心里是不相信的。

    这玄青剑若真那么好,那铸造之人,且不说留着自用,便是放眼整个稷剑学宫,还愁找不到买家,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当街“拉客”的地步?

    此剑,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啊。

    “呃?”

    果不其然,眼见陆十四不仅没有被自己侃晕,竟然还直指……

    饶是单财的厚面皮,一时间竟然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这是一把坏剑?”陆十四似乎懂了,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合着眼前这大胡子混蛋,将自己当傻子再骗啊。

    “陆师弟,莫这样说。其实,这把剑确实有丢丢的缺憾,但、但……御剑飞行,还是没问题的,对,对,可以御剑飞行的。”单财倒也有急智。

    身为一名合格的铸剑……呸,是商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份好的眼力。

    早在一开始,他就看出陆十四准备远行,却有驻足,怕是有很大的可能就因为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他才打着胆子走上来“推销”。

    “你确定?”陆十四咬牙切齿道。

    “确定,肯定,千真万确。”大胡子如捣米般点头。

    “先要在胡须里好一顿寻找,还有可能拔错,再然后憋着一口气,催其长大,再驾驭飞行,若是遇到敌人,单师兄告诉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陆十四越想越气,这玄青剑真是白瞎了这么好一副皮囊,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啊!”单财恍然,这才发现陆十四的误会之处,急忙解释道,“陆师弟息怒,且听我慢慢道来。”

    又是好一番解释,单财再不敢隐瞒。

    原来,这玄青剑确实是一把废剑,所谓废剑,倒不是说无法使用,只是先天不足,再无成长的可能。

    对稷剑学宫的剑修而言,说剑是他们的第二条性命也不为过。

    而每一把剑,品阶的高低,并非是有多锋利坚固,而在于其潜力。

    对于绝大多数的剑修,其修行功法中,都有养剑一篇,为的就是能够不断的温养。

    靠着这份温养,剑就像人一样,才能长大,从稚童到少年,再到壮年。

    玄青剑之废,便在于铸造之时,出现了致命的错误,而铸剑师又不甘自己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无奈之下,只能不断的消耗其潜力,去弥补剑身的裂痕。

    最终,剑成型了,却也消耗掉光了潜力,成了一把再无成长可能的废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成型的玄青剑,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尚算锋利,也能驾驭飞行,便是拿来杀敌,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旦损毁,无法像法宝那般靠着温养自行愈合罢了。

    说的直白一点,玄青剑算得上是一柄保留了丢丢法宝特性的普通宝剑。

    若是放到凡俗世界,此剑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了,可对于剑修……却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

    剑修一生,养活一把剑,已经足够勉强了,又怎么可能分心再去照料一把废剑呢。

    这就是为何,玄青剑自出世后,迟迟无法售卖出去的原因。

    至于陆十四刚才的那番担忧,却是多虑了。

    单财刚才那一套繁琐且可笑的召唤,固然有卖弄的嫌疑,但根本上还是因为,他并未将玄青剑炼化。

    一旦炼化之后,只需心念一动,玄青剑便可自动的从胡须中分离。

    至于那胸中一口气,催动玄青剑变化,却并非误会,还是真实存在的,这也是它颇为人诟病的原因之一。

    “这把剑,连通炼化、驭使口诀,只要五百……不,三百白玉璧,就卖于陆师弟了,你看如何?”最后,单财也不在虚以委蛇,直接开出了报价。

    所谓的白玉璧,不错,并非错别字,确实是壁而非币,便是流通于昆仑仙境的货币了。

    白玉璧皆有纯白玉制成,大小、形状不一,但重量却是一定的,而且大多都打有孔洞,以方便串起。

    除了白玉璧,还有青玉璧以及黄玉璧。

    青玉璧是以青白玉制成,每一枚与白玉璧重量相等,但在交换时,却可以一当百。

    黄玉壁由黄玉制成,相同重量,比之青玉璧,则是以一当十。

    这三种货币,就构成了昆仑仙境那颇为原始的金融体系。

    说起来,一柄法宝长剑,便是品阶再低,也能卖得五枚青玉璧,也就是五百白玉璧。

    至于玄青剑,三百白玉璧甚至都买不来铸造的材料,可话又说回来了。

    剑已铸就,却是再无回炉的可能

    ,否则就是变成一堆灰渣,更别说变回铸剑材料了。

    玄青剑的铸造材料固然珍贵,却无法自玄青剑回炉,而玄青剑眼瞧着又是砸手里的货色,如此一来,除了折本甩卖,还有何用,难不成真的留下收藏么?

    “不瞒陆师弟,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若非我那位师弟,几乎将全身的家当都押在了此剑之上,现在又急着变现,就是真的收藏起来已做鞭策,也不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卖掉的。”单财叹息连连道。

    “实话说,这个价格,还算合理。”陆十四不去想单财口中那位师弟的悲惨境遇,只是就事论事道。

    若是有朝一日离开昆仑仙境,这玄青剑定能卖出数倍的价格来,甚至还会引来哄抢。

    “这么说来,陆师弟是愿意……”单财大喜过望,以为陆师弟准备买下,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十四挥手打断。

    “只是……师弟我身家实在有限的紧,怕是无能为力了。”陆十四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单财沉吟片刻,他既从一开始就认出了陆十四,自然有所了解,知道这位师弟进入宗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且大多驻留于蜀山城,据说便是在蜀山城,也混的颇为凄惨。

    按理,没多少积蓄,也说得过去。

    好一番犹豫后……

    “为兄看陆师弟也是诚心想买,不如这样,陆师弟现在能拿出多少白玉璧就给多少,剩下的日后再慢慢偿还也不迟。”单财也算是表达出了最大的诚意。

    要知道,如此一来,他可是要背负风险的。

    首先,玄青剑既然卖出去了,他自然没有回款给那位师弟的道理,换言之,他要用自己的钱先替陆十四垫上,被迫成为了债权人。

    但这债权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来,谁也不知道陆十四能多久才能还完债务,在此之前,必定会给单财的流动资金造成不小的压力。

    其次,便是风险了,昆仑仙境虽严禁宗门间的征伐,却从未禁止过个人的厮杀。

    事实上,每一天,昆仑仙境中,都有这数不清的修士在与人私斗时陨落。

    稷剑学宫固然强大,却还远未到能随时护佑座下弟子安危的地步。

    再说陆十四眼瞧着就是要出远门,谁又敢说,这一去便能得返,万一就死在半路上呢,那这笔债务,单财又找谁要去?

    哪怕单财已经做出了如此大的诚意以及让步,可结果依然……

    “不瞒单师兄,此刻小弟我……身无分文。”陆十四无奈的耸了耸肩。

    纳尼?

    “当真?”单财不淡定了。

    “当真。”陆十四点头。

    “小子,你耍我?”单财满脸的胡子如刺猬般炸开,更是像极张飞、钟馗之流。

    “单师兄说哪里话,师弟我确实有意买下此剑。不若这样,这三百白玉璧就当师弟我欠下的,留待日后,定一枚不差的还给你,如何?”陆十四讪讪道,显然他也觉得这个提议很不厚道。

    “不如何,说句不好听的,你若死在外头,老子岂不是血亏。三百白玉璧,已经抵得上我一半的身家了。”单财愤愤难平的同时,还不忘做最后的挣扎,“要不,你问他们三个筹措一番?”

    陆十四转头,对着罗成三人望去,然后……

    罗成眼神闪烁,直盯着脚尖,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蚂蚁。

    相比之下,洗奴就干脆多了,手掌摊开,里面可怜的躺着两枚小刀子形状的白玉,应是白玉璧无疑了,只是两枚……算怎么回事?

    “这还是我准备买些干粮的。”洗奴小声道。

    身为一个刚刚脱离了奴籍,去掉散修身份的洗奴,有这份“身家”,倒也不足为奇。

    再看牟……

    “某倒是小有积蓄,大约有百枚白玉璧,不过……并未带在身上。”牟倒也干脆,很是光棍道。

    好吧,总之,借钱之事,还是不要妄想了。

    “要不,就算了吧。”陆十四转过身来,对单财报以歉意。

    “陆十四身上若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倒也可以折现的。”单财犹不死心。

    “嗯,身上的衣服,还要穿,算起来,就只有它了,要不拿给师兄折现?”陆十四指了指背后的琴剑,不无促狭道。

    “你敢卖,师兄我也不敢买,也没命买啊。”单财吓的急忙摆手。

    笑话,对于稷剑学宫的弟子而言,剑就是命。尤其是随身佩剑,是绝对不容私相授受的,这一条可是写进了宗门戒律之中,有违者,买卖双方都难逃重责,至于有多重……废去一身修为功法,断全身筋脉,自此成为一个无法自理的残废,算不算重?

    看得出,好容易遇到陆十四这么一个买家,单财实在不愿错过,可又实在承担不起三百白玉璧的风险,当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原地打转了。

    “如果陆师弟能够找到保人,签下契约,便是今天分文不付,也可以。”良久的犹豫,单财咬了咬牙,给出了自己最后的底限。

    “这个……”陆十四歪了歪头,心想,不知百里饶奚愿不愿意做这个保人?

第八十四章 落魄玄心山

    玄心山,一个混迹于昆仑仙境,甚至少为人知的宗门。

    一座灵气稀薄的山门,辖区不足百里,山下农奴也只有区区五万不到。

    跟白云间不同,至少,白云间曾经有过辉煌,只是子孙不孝,千年中一点点败光了家产。

    玄心山创立不过只有**百年的时间,却从未真正的崛起,始终只能靠着缝缝补补,勉强的挣扎于垂死线的边缘。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跟其底蕴不足,也没出过什么旷世奇才,更是受到了外部环境的极大限制。

    玄心山位于昆仑仙境中北部名为冰雪荒原的地方。

    冰雪荒原幅员辽阔,从高处望去是一个狭长的地域,东西有近两千里之长,南北却只有区区的四百余里宽。如其名一样,常年为冰雪覆盖,草木不生,其中雪山、沟壑、冰原此起彼伏,地形之复杂、环境之恶劣,便是修行之人看了,都难免心生退意。

    相比于偌大的昆仑仙境,冰雪荒原称得上是一片遗忘之地。

    但凡有些许底蕴或者野心的,都不愿意在此立足。更不会有外面的宗门,觊觎这大片的土地。

    不过,冰雪荒原虽贫瘠,却绝非荒凉,甚至大大小小的聚集着不下百余宗门势力。

    因为不受昆仑仙境重视,加上地理贫瘠,这片雪域荒原内的规矩也就变得极为稀薄,百余宗门势力间的明争暗斗几乎到了惨烈的地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同一座山门,就有可能换了别样的名字,改庭换面之快,用一句“城头变幻大王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或许有人就疑惑了,这冰雪荒原再如何混乱,总归还是隶属于昆仑仙境,即便规矩稀薄,可也不能完全相悖吧。

    不错,在一些大的原则上,冰雪荒原确实不会违背昆仑仙境的规矩,比如,严禁宗门间的灭派杀伐。

    可若是那所谓的宗门势力,是非法的呢?

    当然,这里的非法,并非类似凡俗间落草为寇的强盗组织,而是那些刚刚创立,还没获得昆仑仙境认可的大小势力。

    在昆仑仙境中,有着一条不逊于宗门间不得灭门杀伐的规矩,那便是但凡新建宗门,必须经历一个为期三年的考验期。

    换言之,这三年之内,新建宗门是得不到昆仑仙境官方承认的,便是被人灭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而一旦能够支撑过这三年,也就有了“合法”的身份,自然就会受到规矩的保护。

    再来看这冰雪荒原,别看林立着近百宗门势力,可真正合法的却是连一成都不到,剩下的九成,不论是为了生存还是野心,想要有个安宁之日,那几乎是妄想的。

    如此,玄心山是幸运的,因为它获得了“合法”的身份,有规矩保护,自保是绝无问题的。可它同样也是不幸的,身处这般混乱的环境,门下弟子不说远游历练,便是下个山,都有可能遭受无妄之灾,身死道消。

    如此情况下,宗门想要扩张发展,何其艰难。

    再来说此时的玄心山,情形却是更加的不堪。

    这一日,玄心山,山门大开,身为一宗之主的轩华道人,更是亲自迎接。

    轩华道人一身青色的道袍,中年之姿,相貌堂堂,倒是长了副好皮囊。只不过脸上虽然竭力维持着笑容,但皱纹密布的眼角处,却是盛满了忧虑。

    此时虽值正午,但入眼处却是白雪皑皑,寒风猎猎,似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很是难受。但轩华道人却不敢有一丝的懈怠,眼睛直直的盯着道路的尽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轩华道人心里暗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众弟子。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不少修为浅薄的弟子,早已瑟瑟发抖,甚至有那摇摇欲坠的少年孩童,因为修为低微,难以长时间承受寒冷,已有沾染风寒之兆了。

    看到此景,轩华道人内心忍不住哀叹。

    玄心山传到他的手中,也算是历经了数代,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现在,竟然还要委曲求全于一伙强盗,再想到那一直对自己山门觊觎良久的宿敌,一年半载之后定然会在昆仑论道上不会善罢甘休,到时……

    “到时万事皆休,老夫便是死了,又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心中一时悲怆,眼眶已红。

    强忍住老泪横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轩华道人突然大手一挥,“天寒地冻,贵客想来是延期了,尔等都回去休息吧。”

    百余弟子如蒙大赦,纷纷对轩华道人行礼后,转身返回了宗门,各归住处取暖去了。

    不多的时间,山门口除了轩华道人,就只剩下了座下大弟子易水寒。

    作为轩华道人最为看重的弟子,易水寒的修行天赋自是毋庸置疑,虽算不得惊艳,却足以吊打一干师弟师妹们了。

    更重要的是,易水寒还在襁褓之时,就被轩华道人抱上山,两人名为师徒,但关系几乎与父子无异了。

    而易水寒也没辜负轩华道人的培养,年仅三十的他,已经尽得轩华道人的衣钵,剩下的不过是靠着时间一点点积累,慢慢的提升修为罢了。

    若是给予他充足的时间,便是青出于蓝也不在话下。

    只是,留给他,留给玄心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易水寒身为大弟子,平日里帮助师父管理宗门,可谓尽心尽力,所以,对宗门当前的形势,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即便如此,他却从未有过怨言,此时也是如此。

    “师尊……”眼看轩华道人心疼师弟师妹,将他们遣回宗门,易水寒不由的有些担心。

    “水寒,不用说了。那些人即便真的怪罪,又能如何,还能灭了我玄心山?最多不过是多些刁难罢了。债多不压身,为师却是看开了。”轩华道人显然没有嘴上说的洒脱,更多的是心有不甘的发泄罢了。

    可事情已经做下了,难不成还要把那些弟子们再唤回来?

    再者说,他刚才的话也没错。

    今日实在过分的冷了些,那些人未必就会准时抵达。

    “咱们也回吧。”轩华道人似乎认定了这种可能,对易水寒道。

    “哎,若是大师姐在就好了。”易水寒点了点头,忍不住的感慨一声。

    “闭嘴。”谁知,听到此话,从未怪责过心爱弟子的轩华道人,竟然罕见的出声斥责,“你记住,日后,不管是何情况,都绝对不要再提那个人,听到没有?”

    “是,徒儿知罪。”易水寒吓的噤若寒蝉,诚惶诚恐的道歉,只是那低下的脸上,却有一抹复杂色泽,一闪而逝。

    或许是被易水寒坏了心情,轩华道人再没有说话的性子,竟是丢下爱徒,一个人走会了宗门,径直向着山顶去了。

    上面提到玄心山的落魄,那么具体如何形容呢?

    比如辖区逼仄,农奴稀少,比如座下弟子不过百余人,再比如……山上建筑。

    玄心山甚至没有处理政务的大殿,代替的不过是一座位于山顶的三进民宅。

    宅院虽有三进,却受限于狭窄的地理,占地极小。

    三进民宅,第一进是个道观,供奉着三清祖师,不大的殿堂里,只能容纳三四十人,这里也是宗门弟子早课之地,不过,只有不到一半的弟子能够进入殿堂,至于剩下的,只能坐在观外的青石板铺就的露天院子里了。

    民宅的第二进,除了更小的院子外,就只有茅屋三间了,称得上鄙陋了,而正中央的屋子,便是轩华道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所在,至于左右两间屋子,则分派给了宗门内表现最好的两个弟子居住。

    至于最后的那一进院子,不用想,便是轩华道人的居所了。

    更小的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唯一能作为点缀的或许就是中央处的一尊成人大小的冰塑了,道人形象,竖指成剑,斜指天际,倒也有几分威风,正是玄心山的创派祖师。

    两间砖瓦房自然跟高大无缘,却已是玄心山上最雄伟的建筑了。

    “爹爹,你怎么回来啦?”

    轩华道人刚刚买进这最后一进院子,耳畔便响起熟悉的关切问候。

    声音糯糯,只是听了,就让人心头忍不住一软。

    立时间,满心的烦恼一扫而空,轩华道人罕见的露出会心微笑,循着声音望去。

    砖瓦房的右边那间,洞开的窗棂内,赫然坐着一个娇憨柔弱的女子。

    “洁儿,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叫我爹爹,要叫师父。若是被人听了去,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波。”轩华道人嘴上斥责,但脸上却是慢慢的疼爱。

    “知道了呢,爹爹。”那女子嘟了嘟嘴,委屈下,那双清澈如新生婴儿般纯洁的大大眼睛里竟已经蒙上了一层泪光。

    看着自家女儿那可怜楚楚的模样,连生死都置之不理的轩华道人,竟是慌了。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呼吸间已站到了窗外,很是安抚了一番。

    “爹爹,您每日劳心劳力,已经够累了,可回到家中,还要竭力照顾女儿的情绪……”这女儿年龄虽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是非常懂事,“女儿不孝,不仅无法为爹爹分担,还天生了副多愁善感的性子,当真是该死,还望爹爹体谅才是……”

    “洁儿,莫说这些怪话了。你是爹的明珠,含在口里都怕化了,怎会责怪。只是……哎,世道如此,很多事,爹也是身不由己啊,只能让我的洁儿委屈了。”

    轩华道人满心的忧愁。

    虽是道士,但玄心山所承一脉,并不禁婚嫁。

    所以,轩华道人不仅有道侣,更是早早的就结发为妻。

    话说,夫妻俩感情是极好的,先后养育了两个女儿,日子过的虽清贫,却也安逸。

    只不过,世道艰难,尤其是在这冰雪荒原,更是如此。

    玄心山虽是“合法”宗门,但这座庙实在太小,加之被虎狼环绕,又哪里能真的安宁。

    一家四口,短暂的幸福,在五年前的一个宁静的早上,被打破了。

    那场变故过后,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分崩离析。

    大女儿不堪受辱,假死逃亡,五年里也只传来了只言片语。妻子更是在一次下山,受歹人偷袭,虽勉强逃回,但伤势太重,带着满脸的留恋以及忧虑,于丈夫的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眼睛都没闭上。

    妻离子散,不过如此。

    也正是那场变故,彻底打消了轩华道人的进取之心,更是再无踏出玄心山辖区寸步。

    每日里,蝇营狗苟的应对着四周的歹意,哪还有半分一宗之主的气魄。

    失去了妻子,又走了大女儿,轩华道人几乎将自己全身心的关爱,都放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为了不让小女儿步大女儿的后尘,甚至不惜自编自导了一处暗度陈仓的好戏。

    于是,小女儿不仅改了名字,更是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小心翼翼的养在后宅之中,足不出户,以至于五年后,玄心山中绝大多数弟子都忘记了那小女儿的存在,至于那罕有露面的关门弟子,就更没人关心了。

    有女却不得相认,还有比这更无奈的么?

    自感对自己女儿不住的轩华道人,又怎会对她心有责怪?

    更何况,凭小女儿的相貌以及那柔弱的性子,便是钢铁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爹爹,你还没说呢,今日不是要去迎人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出爹爹的伤感,善解人意的女儿,急忙改了话题。

    “昨夜不是下了场雪么,所以今日更冷了几分,想来他们应该不会来了,所以爹爹就回来了。”一想到此事,轩华道人便有些烦躁。

    自己堂堂一宗之主,亲自迎接,却被放了鸽子,白白的冻了数个时辰,认脾气再好,难免也有怨言,更何况,那些人来者不善,又哪算得上是客人。

    父女俩就这般隔着窗子,说了闲话,眼瞧着已到了饭点,轩华道人缓缓起身。

    原来,这窗棂颇为低矮,对坐在屋子里的女儿自然是没什么,但轩华道人却是心细如发,生怕长时间的聊天,女儿仰头会累,便悄无声息的蹲了下去。

    拳拳父母心,让人唏嘘。

    什么?轩华道人为何不进屋子?

    这中间还真有些小故事。

    话说,轩华道人以关门弟子的身份,给女儿改头换面,虽很好的淡去了女儿的存在,可时间稍长,难免还是引来了些许的风言风语。

    男女共处一室,哪怕隔着辈份,可总归有心里阴暗的人,会暗自揣测两人的关系,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轩华道人的耳中,为了女儿的清誉,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女儿的闺房。

    “马上要吃饭了,爹爹去前面看看,有什么你爱吃的。”轩华道人对着女儿慈爱道。

    “嗯。”女儿不好推却,只得点头。

    “爹爹……”

    就在轩华道人转身,刚刚迈出去几步,突然又被女儿叫住了。

    “怎么了?”轩华道人问道。

    “那个……姐姐过的还好吧?”女儿略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听到这话,轩华道人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抹爱怜。

    知女莫若父,他如何听不出来,小女儿问姐姐的情况是真,但其中流露出的更是对外面世界的羡慕呢。

    想想也是,花样年华,却只能像金丝雀一般关在牢笼般的院子里,谁又甘心呢?

    “挺……”轩华道人正要回答,突然神情微变,急忙转身望向了院门。

    果不其然,敲门之声,紧接着响起,而且颇为急促。

    “进来。”

    院门被推开,进来的赫然是易水寒。

    只见这位大弟子满脸的焦虑急切,可饶是如此,当他迈入院子时,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处窗棂,也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魂牵梦萦的靓影。

    对着女子,易水寒露出温润的笑容,而女子也是微微欠身,算作行礼。

    将这一切尽皆看在眼里的轩华道人,不动声色,只是耐心的等待着爱徒开口。

    “师尊……山门外来了好多人!”转回目光的易水寒,语气颇有些急切。

    “什么?!”轩华道人脸色大变,“是那些……客人么?”

    “不仅如此,还有好些其他宗门,大约有二三十人,气势汹汹的,怕是来者不善呐。”易水寒忧心忡忡道。

    “说清楚了。”轩华道人突然生出了浓浓的不安来,好在有些城府,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没在弟子以及爱女前表现出来。

    “除了之前送上拜帖的元山、气宗外,多了玲珑阁、风雪庙的人,哦,还有两个生面孔。”易水寒当即将自己所见详述了出来。

    “玲珑阁、风雪庙?”说及这两个名字时,轩华道人已经眯起了眼睛,以至于忽略了那两个生面孔。

    “看起来,今日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啊。”

    不怪轩华道人如此沮丧,这元山跟气宗还好说,平日里虽有些蛮横,无非是打打秋风而已,但玲珑阁跟风雪庙就不同了,前者虽跟玄心山算半个邻居,却向无往来。至于后者,跟玄心山更是有一笔血债纠缠呢。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而已,既然来了,那就……开山门,迎客!”

    “是。”易水寒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去做准备了。

    “洁儿,今日,外面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出了这院子,不,连房门都不要出。”临离开前,轩华道人对着女儿从未有过的郑重交代道。

    “爹爹……”

第八十五章 震慑!立威!

    有了百里饶奚的作保,陆十四顺利的买下了那把玄青剑。

    不过,买归买,却完全没有赠予他人的意思。

    且不论罗成三人,是否真的穷困潦倒到拿不出那笔白玉璧买这把玄青剑,但至少有一点,陆十四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三人打心里就不愿意买。

    既然入了稷剑学宫,不论以前他们所修为何,日后定然要涉猎剑修。那么一把好的法宝飞剑,自然就成了极重要且慎重的选择。

    如此,一把废剑,又如何入得他们的眼。

    至于没了飞剑,如何跟随陆十四下山,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既然弄明白了三人的心思,花了真金白银的陆十四,自然不会做那烂好人,去做那赠剑的傻事了。

    于是乎,那朵不需炼化,只要懂得驾驭法门的云车,就被陆十四借了出去,暂时给罗成以及洗奴使用。

    至于牟,则有着自己的驾驭之物,只见他突然对着长空吹响了口哨。

    哨音尖锐,再借以元力,束音成线,竟可达数十里之远。

    唳!

    一声鹰唳,响彻云霄。

    一头雄鹰突兀的自蜀山下数里外的山谷中飞起,扶摇而上,再俯冲而下,只是几息间,便到了众人的面前。

    定眼望去,赫然是一头足有丈余的白头雕,雕背之上更是负有鞍羁,可供一人乘骑。

    “不瞒阁座,这头扁头畜生,半兽半妖,虽有些灵性,但更多的还是靠着一身的蛮力,勉强倒也可以驱作脚力。”牟颇为紧张的解释道。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不论是靠着自身修为御风而行,还是使用飞行法宝,难免都需要耗费自身的元力。相比之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寻得一头代步的灵兽或者妖物。

    只可惜,前者大多为一些势大的宗门供养,极少流于外界,即便偶尔有兜售也是价值不菲。至于后者,妖物天性桀骜,于它们而言,生死固然重要,但更不会屈辱的遭受奴役,所以抓捕不易,调教就更难了,除非能寻得年幼妖物,趁其灵智未开时,一点点的养育,但如此一来,所费时间、精力乃至财力,都是得不偿失。

    所以,当那白头雕出现的瞬间,便是陆十四也是颇有些心动。

    也正因为如此,牟生怕被陆十四谋夺,紧张下,才不得不给予解释。

    所谓的半兽半妖,便是妖物与普通野兽诞下的后代,因为血脉传承,天生便拥有一些妖物的神通,远比普通野兽强大的多,也更加的有灵性,不过跟玄青剑类似,因为血脉稀薄,而失去了更上层楼的契机。

    果不其然,听到牟的解释后,陆十四也就打消了心里的贪念。

    只是半兽半妖而已,对本就拥有飞行法宝的他而言,实在是鸡肋的很。

    于是,罗成跟洗奴共乘云车,牟骑上自己的白头雕,而陆十四驾驭的自然是刚刚得手的玄青剑,一行四人,在浪费了诸多的时间后,终于离开了蜀山,径往玄心山而去。

    玄心山距离蜀山大约有一千五百里的路程,对修行之人而言,不远,但也绝不近。

    陆十四之所以舍近求远,将第一站放在了这里,主要是怕夜长梦多,以至于辜负了对赵心音的承诺。

    昆仑仙境内,大的环境上算是比较平和的,每日虽免不了厮杀,却也极少见到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博个你死我活的情况。

    更何况,陆十四一行四人,各个御空飞行,但凡有眼力的,都看得出,绝非可以任由揉捏的软柿子。

    所以,这一路上,倒也安稳,直到进入冰雪荒原。

    毫无征兆的,数道由冰雪打造足有戈矛大小的箭矢自下方的雪山冰川上射出。

    攻城弩,不错,那箭矢完全就是攻城弩的样式。

    用在世俗间,可以攻城拔寨,而在修行世界,其威力也足以轻易的将历来以体魄强悍著称的妖物刺个对穿。

    “有麻烦了。”牟驾驭的白头雕好容易躲过自下射来的攻城弩,可还是被刮下了数跟羽毛,心有余悸下,不由惊呼道。

    相比之下,罗成跟洗奴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云车在速度已经灵活性上,本就不及白头雕,加之洗奴刚刚得了驾驭的口诀,并不熟练,事出突然下,并没能躲过。

    两支攻城弩成功的射穿了云车,带起的强烈气劲,更是将它搅成了碎片。

    好在,洗奴修为深厚,及时的拎起罗成,踏空虚渡,躲过箭矢的同时,悬于了半空。

    法易跟武经修行有些类似,等修为达到第四境,也就是廓皓天,体内绛宫凝结,便拥有了御风而行的能力。

    不过,凭着自身修为御风而行,对元力的消耗实在太巨,所以,如非必要,极少会有人这么干的。

    而洗奴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幽天,相比于廓皓天,能够腾空的更高,速度更快,有体内绛宫所容纳的雄厚元力支撑,在消耗上反而慢。

    至于罗成,便是连廓皓天都没有达到,若非被洗奴救援,一旦从上百丈的高空跌落,不死也要残废了。

    至于陆十四,表现的却是最好的。

    有着绝对的感性,在攻城弩射出的瞬间,就让他心生出的警兆,有了准备。只不过箭矢速度太快,却是来不及去提醒他人了。

    玄青剑虽是废剑,却总归还是飞剑。

    而飞剑在诸多的飞行法宝乃至灵兽妖物中,向来以迅疾灵动著称。

    所以,在陆十四的驾驭下,只是一个的转折,看似惊险,却极为轻松的贴着箭矢躲过。

    “一路上,就听你们说这冰雪荒原是昆仑仙境最混乱之地,果然有些门道。”陆十四脚踩玄青,低头俯视,入目皆是白皑皑的一片,竟然一时间难以找到偷袭之人,不由的笑了起来,“只是我很奇怪,能在这最混乱之地生存下来的人,总不是无脑之辈,他们怎么就胆敢打咱们的主意呢?”

    一行四人,且不说修为高低,便是拥有三个飞行之物,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来路不凡。

    昆仑仙境的其他地方也并非完全的安稳,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拦路抢劫的。可偏偏刚进入冰雪荒原,就遇到了偷袭,这让陆十四实在有些想不通。

    “其实很简单,正因为能在这里生存的人,皆非省油的灯,反而更懂得审时度势。一来,咱们四人却称作了三个飞行之物,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肥羊了。至于这其次么?问题还是出在飞行之物上,阁座你不觉得咱们的驾驭之物,太过凌乱了么?飞剑、法宝还有一头很容易误认为灵兽妖物的雕,这些虽然能够说明咱们来路不凡,可在明眼人看来,却是最大的破绽。试问,那些真正不可招惹的宗门势力,哪个不是统一座驾的?”

    牟看似憨厚,甚至愚笨的模样,可这些时日的接触下来,陆十四才发现,论起狡诈跟江湖阅历来,反而是几人中最深不可测的。

    从牟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便不难看出。

    “还有这种事?”陆十四一愣,但深思过后,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说其他宗门,只是稷剑学宫,在这昆仑仙境,虽算不得最顶层的宗门,但也声名赫赫,其座下弟子,若要远行的话,哪一个不是御剑飞空?

    稷剑学宫如此,比它更强的宗门,只会更好。

    听说身为昆仑仙境三巨头之一的太乙宗,更是专门豢养有灵兽仙鹤,以做门人的坐骑呢,比起稷剑学宫来,就不知奢侈多少了。

    话说,刚才的偷袭,虽对陆十四等人没有造成伤亡,却是坏了云车。

    作为一种特殊的法宝,云车乃是由云气凝结而成,若是有相应的法门,修复起来,倒也容易。只可惜,陆十四显然还没资格修习那堪称镇宗之宝的法门。

    没有云车,洗奴虽有能力御风而行,但消耗必然巨大,更何况还要带着罗成。

    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对偷袭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了。

    但……一想到这冰雪荒原的混乱处,陆十四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玄心山的那位。

    所谓夜长梦多,自己若是在半途耗费太多的时间,谁敢说玄心山那边就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没有过多的犹豫,陆十四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你们三人下去,解决了这边的麻烦后,就走陆路赶往玄心山。”陆十四对洗奴三人说道,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至于我……就先走一步了。”

    洗奴三人不知陆十四为何这般心急,可看他的样子,显然难以规劝,也就各自点了点头。

    “阁座放心吧,这冰雪荒原虽混乱,但还难不倒我们三人。只是阁座,却要小心些。”牟隐约间,已在三人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嗯。”陆十四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心念一动,却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缓缓取下了背后的君酌。

    他虽然无暇顾及脚下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但为了震慑宵小,以免去后面的麻烦,有时候,还是要拿出些手段来。

    “你们不是会藏么?”陆十四冷笑一声,君酌剑已是悬浮着横于胸前,双手十指同时间,抚上了琴弦。

    铮!

    琴音抖落,一曲小调,剑气漫天。

    疾!

    无以数计似雪花又如柳絮的剑气,如雨般撒落,不需陆十四刻意控制,纷纷洒洒下,等落下百丈,已是覆盖了方圆数里范围。

    说实话,跨越百丈之远,那些看似锋芒的剑气,也就仅仅能够勉强维持不至溃散,实在谈不上威力。

    可即便如此,这手撒剑为雨的手段,还是惹得身旁的洗奴以及牟心惊不已。

    那漫天的剑气落到地面之时,固然没剩下多少威力,只能看看在白皑皑的雪鸢冰川上留下浅浅的剑痕,可不要忘了,两人此时所处的位置,距离陆十四并不远,而就在刚刚,身处万千剑气包围的他们,可是深深感受到其中的锋芒。

    陆十四若是有意,当时只需心念一动,身处其中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切成碎肉。

    不可否认,洗奴跟牟看似出身卑微,可毕竟都有着深厚的修为。进入磨剑阁时间不久,虽忌惮于稷剑学宫的威名,但对于陆十四还真的未必看在眼中。

    毕竟,稷剑学宫固然强大,但

    并不等于座下随便一名弟子,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论出身何处,修行一道,都摆脱不了时间的沉淀。

    年轻如陆十四,即便天资惊艳,又能如何?

    这一路来,两人之所以对陆十四恭敬异常,不过是出于对稷剑学宫的尊敬,以及对那位百里饶奚的忌惮而已。

    可现在,两人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次看走眼了。

    眼前这个相貌虽算不得有多英俊,但气质温润如玉,大多时候都挂着礼貌和善笑容的磨剑宫弟子,是真的不好惹。

    后知后觉,又不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

    能被磨剑宫委派全权主持分阁的大局,这位年轻的阁座,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

    “咦,还真有那不知死的。”就在这时,陆十四突然轻咦一声。

    原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陆十四这漫天剑雨的手段吓到了,下方那片白雪冰川下,竟真的有人从隐藏处窜了出来,意图拔腿而逃。

    这也不难理解,陆十四这一手,固然是出于威慑,但未必就没人误会成不死不休的挑衅。

    那么一些心志不坚或者自诩修为不足之辈,在陆十四等人尚未真正发动前,选择了逃遁。

    凭着对地势的熟悉,以及冰雪荒原特殊的地理,只要能逃进更复杂之地,便是陆地神仙,也修行轻易追上。

    话说自以为是者,也大多都有一些值得骄傲的长处。

    那位选择逃遁的人,显然骄傲于自己的速度,奔跑之间,兔起鹘落,何止迅疾。只是当这一切放远百丈,映入陆十四的眼中时,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的奔逃速度再快,能快得过剑气么?

    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的剑气隔着百丈就没了威力?

    陆十四撇了撇嘴,右手食指已经勾上了暗青色琴弦。

    话说,陆十四刚才那番剑气化雨的手段,除了震慑宵小,难道就真的没有立威之意?

    余光中,洗奴跟牟皆是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君酌,于是陆十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只是可惜了那位……聪明人。

    锵!

    剑鸣,尖锐短促。

    一道肉眼可见的丝线闪烁间,便失去了踪影,然后……

    白皑皑的雪地之上,那位自作聪明的逃遁者,刚刚起身跃过身前半丈高冰石的身体,于半空中微微一颤。

    聪明人靠着惯性,成功的跃过冰石,并安然落地,只是……

    身体半蹲于地,尤其是右腿屈膝,脚尖更是蹬在一块凸起的冰块之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犹如受不得严寒,被冻住了一般,聪明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再无动作。

    噗!

    就在一众或明或暗的围观者满心疑惑之时,血光突然在聪明人的脖颈处绽放。

    一腔热血只用了片刻时间,便冲破了平整伤口处的冰霜,或许是受到了压制的缘故,一经喷涌,爆发开来,竟是将那颗好大的头颅,直接掀飞,落地后滚出了数丈之远。

    嘶、嘶……

    耳闻处,皆是倒吸冷气之声。

    陆十四瞧着牟三人那难以置信的震撼模样,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对敌震慑,对下立威,一剑双雕,可谓圆满,陆十四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也不跟三人打招呼,脚下玄青剑,剑锋一转,载着陆十四破空而去,速度之快,甚至拖曳出一条拱桥形状的半弧云气。

    “古有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若探囊取物一说。某一直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如今看来……”不知何时,牟第一个从震撼中惊醒,神色复杂的望着那终于扑倒于地的无头尸体,感慨万千,“稷剑学宫,看来某这次的选择是对的。”

    “也不知何时,我也能达到如此境界。”罗成想的就简单的多了。

    天上如此,地上更甚。

    一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坳中,四人聚首,围在一架巨大的弩床旁,神色铁青。

    “一时贪念,悔不当初,竟是害了霍家兄弟的性命,却要我如何向他兄长交代啊。”为首的中年壮汉痛心疾首中,竟是拿拳头狠狠的锤在了胸口,发出箜箜闷响。

    “嘿,还是想想如何脱身的好。那人虽走了,可他既然敢于留下三个随从,显然绝非善罢甘休。而那两男一女,想来,也不是好对付的。”身旁一猎户装扮的壮汉阴阳怪调道。

    对于他们这一伙临时拼凑起来的“劫匪”,在冰雪荒原并不罕见,所为的自然是财货利益。若是能成,自然是你好我好,可一旦遭遇挫折,可就休谈什么凝聚力,没立马翻脸,已经是给足带头大哥的面子。

    ……

    不去说牟三人,如何收拾残局,陆十四靠着怀中的地理堪舆,一路上毫不停留,不停不歇,半日后,终于抵达了玄心山。

    望着脚下那破败的山门以及……

    陆十四不得不承认,这昆仑仙境,确实存在比白云间还远不及的宗门,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何空气中这份紧张是从何而来?

第八十六章 逼宫

    宗门可以落魄,但既然还存在,起码的门面也是要有的吧。

    望着空荡荡的山门,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竖直的玄青剑缓缓降下,剑尖将将点入雪地半寸,立足于剑柄上的陆十四神目游走,最终落到了正前方那座并不高的玄心山上。

    自己的担心,怕是应验了。

    这玄心山上必定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陆十四如此想着,毫无根据,只是凭着那玄之又玄的感觉。

    要不要上山一探呢?

    陆十四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玄心山遭遇了什么,更无法确定,凭自己一人能否化解,若是碰到最坏的情况,若是一意孤行,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别看陆十四之前又是泼剑成雨,又是百丈之外取人首级好不威风,可他却还有自知之明。

    自己的修为远没有想的那般强,只不过是遇到了更低层次的存在罢了。

    “哎,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啊。”稍许之后,陆十四突然苦笑出声。

    就在他犹疑难决的时候,却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绝对感性。

    有着绝对感性的他,若是预告到某件事的危险,必定会给予预警,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一神通,屡试不爽,还从未出现过错误。

    既然绝对感性下,并没有让他生出太多的不安,又何必在这里犹豫不决的浪费时间呢?

    “上去瞧一瞧。”想到便做,陆十四嘴上呢喃一声,脚下的玄青剑剑身一阵颤鸣,已是冲天而起,以一个隐蔽的角度,飞向了玄心山。

    玄心山山顶,三进民宅第一进的道观。

    道观外,人头攒动,皆是身穿统一道袍的道士,大多年龄不大,甚至还有不少七八岁的道童夹杂其中,拢共有六七十人,将本就不大青石地板铺就的院子挤得再无寸履。

    人虽多,却一片死寂。

    没有嘈杂,甚至没有交头接耳,所有人,大大小小,皆是一脸的肃穆,目光更是整齐的投向大门洞开的道观之内。

    循着这些人的目光向内望去,道观内,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剑拔弩张,倒不至于,因为其中人多的一方,俨然满脸愤慨,尤其是当头的中年道士,也不知是羞愤还是如何,下颌的长须,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你们……欺人太甚!”

    不错,这长须抖动的中年道士,便是玄心山的宗主轩华道人了。

    只见他那张还算白皙俊朗的脸,此时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愤怒、羞辱,如此种种,如同开了染料铺子,来回变幻中,分外精彩。

    “道长此话差矣,咱们此来,可是给玄心山送机缘的,怎么就是欺人太甚呢?”对面,一名自以为潇洒的年轻修士,手指羽扇,不时的扇动中送出股股凉风,将额前的刘海吹起。

    这年轻修士相貌倒也英俊,只是长了个鹰钩鼻,凭白的多出了几分凶戾。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道长生得好佳丽,却偏要藏掖起来,如此作为,就不觉暴殄天物么?

    现如今,良缘天降,这对道长,对这玄心山,可是偌大的机缘,若是换做我,怕是早就高兴的在道祖像前烧上三炷高香了呢。”

    “我呸,蔡重阳,你既如此以为,为何不把你娘亲嫁了?”

    没等轩华道人开口,却是站在他身后的易水寒,愤怒至极的破口大骂起来。

    话说,这对峙的双方,一边,自然是玄心山众人,大约有三十余,以轩华道人为首,后面的也都是玄心山弟子中的佼佼者。

    至于另外一边,人数也有二三十,略少了一些,服侍上也是乱七八糟,显然并非来自一路。那被易水寒叫做蔡重阳的年轻修士,便位列其中,只是站在靠外的位置,显然绝非领头之人。

    易水寒这番谩骂,可谓恶毒。

    在场人中,但凡知晓那蔡重阳跟脚的,都知道,其母亲几乎就是蔡重阳的禁忌,在以前,别说被人谩骂,只是稍微表示出对其母亲的不敬,都会遭来蔡重阳拼死的报复。

    从另一个角度,也可看出,易水寒此时有多么的愤怒了。

    如果说,母亲对蔡重阳是禁忌的话,那么某个人,便是易水寒最不容人亵渎的存在,亵渎都不行,更遑论染指了。

    只是让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蔡重阳竟没有一丝的愤怒,反而露出荣幸之至的谄媚来,“虞少宗若是有意,做儿子的必定风风光光的将母亲大人送上花轿。只可惜……母亲大人没那福分,未能入得虞少宗的眼,哎!”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蔡重阳这番话一出,不仅是玄心山,便是另外一边的人,心中也都忍不住咒骂起来。

    “重阳,莫说了。”就在这时,那伙人站于最中央的人,终于开口了。

    同样是年轻的修士,不过,此人不论穿着还是气度,皆是上上之选,相比之下,那蔡重阳就实在相形见绌了。

    “小子虞江南,承父亲大人的面子,在朋友中,倒是博了个少宗的别号,倒是叫道长见笑了。”年轻人开口,音色一般,却透着沉稳,不吭不卑,算是对轩华道人做了自我介绍。

    “你父亲是……”轩华道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出身确认道。

    “虞山山主,虞世卿。”

    “虞山,虞世卿?!”轩华道人眼睛一凛。

    对这个名字,他如何不知。

    前文说过,冰雪荒原内大小宗门不下百余,但真正得昆仑仙境认可的“合法”宗门,却不过一成,也就是不到十个,准确说,是九个。

    九个中,玄心山占了一个名额,也是最为凄凉的一个。而同为九宗之一的虞山,却是最强的那个。

    怪不得,向来桀骜的蔡重阳,会那般恬不知耻的巴结此人。

    同为少宗,虞江南完全可以在这千里雪原横着走,而蔡重阳呢,再如何蛮横,也只能限于一隅,两者差距,堪比日月、荧虫。

    两者的差距,不在于修为,根本就是身后的势力。

    虞江南背靠虞山,在这冰雪荒原,那就是最顶层的存在。至于蔡重阳,其母亲一手创建起来的玲珑阁,不过是尚未得到认可的“非法”势力,说他们是占山为王的草寇,都毫不过分。

    “虞少宗明鉴,我赵广资质平庸,一生蹉跎,无所作为,以至败了家业,死后,定然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至于……我确实与伉俪育有两女,只是很不幸,于五年前,外出游历时遭遇不幸。此事真伪,便是你身边的人,也大可作证。所以,很抱歉,怕是要让虞少宗失望了。”不比蔡重阳,轩华道人还真不敢过分的得罪眼前这位年轻人。

    不说,其背后的势力,只是今天,随他而来的这群豺狼,若真要计较起来,他玄心山就未必能讨得好处。

    “是么?”虞江南嘴角微微撇了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轩华道人,目不转睛,好似能把人看个通透一般。

    轩华道人作为一宗之主,起码的城府还是有的,可在一年轻后辈的目光下,不知为何,竟莫名的生出如芒在背的刺痛感,便是呼吸都有些紊乱,心虚之下,眼睛不由的向下移去。

    “既如此,那当真是莫大的遗憾了。哦,对了,道长所承也算是道家一脉,想必有些手段,不如给小子解一梦如何?”虞江南没有继续逼迫,反而莫名其妙的改换了话题。

    “解梦?”轩华道人心中疑惑,只是还没等婉拒,已被对方抢过了话头。

    “话说,前几日,小子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境之中,小子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一处山门。话说这山门的风景倒也一般,更没有我虞山的雄伟险峻。

    可就是如此,却让小子魂牵梦绕,竟是害了那相思之苦。

    道长可知为何?”

    虽是发问,但虞江南显然并未真的要轩华道人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原因很简单,人比景美,秀色可餐而已。”

    到了这里,梦算是说完了,虞江南再次目不转睛的盯着轩华道人。

    而此时,轩华道人脸上早已经冷汗连连。

    轩华道人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虞江南的言外之意。

    那梦中之景,所谓不如何的山门,指的便是脚下这座玄心山。

    至于那让他害了相思之苦的秀色……

    轩华道人明明知道,这虞江南一派胡言,可又能如何?

    对虞江南而言,今日玄心山之行,他势在必得。

    至于那所谓的梦,不过是块可有可无的遮羞布。

    之所以可有可无,只在轩华道人如何选择了。

    若识时务,这梦也就成全了他以及整个玄心山的颜面。

    否则……梦也就解成了那莫须有的罪过。

    好一个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虞山少宗,好一个虞山。

    “我玄心山,可是得了昆仑仙境认可的。”既然看破了对方的企图,轩华道人自觉没虚与委蛇的必要,咬牙切齿道。

    “可昆仑仙境却从未说过,这玄心山就一定姓赵啊。”虞江南微笑道。

    嘶!

    轩华道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釜底抽薪啊。

    玄心山确实不容被灭,可若是换个掌门之人呢?

    昆仑仙境,只看山门存在与否,可不会计较是谁掌握了权柄。

    再说了,修行之人也有生老病死,权柄的转移,在任何宗门,都是极正常的现象啊。

    换言之,虞江南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轩华道人,若是同意也就罢了,若是反对,那就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到时,轩华道人一死,虞江南大可扶持起一个宗门在册的弟子,待那人继承了宗主之位后,便发帖送往昆仑仙境各大宗门,也算是号召天下,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得到承认。

    毕竟,玄心山不过是一默默无名的宗门,又有谁会在乎,自然也不会伤民劳财的遣人去确认一番了。

    “我只是不明白,玄心山已到了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是值得你虞山觊觎的。”轩华道人恨的几乎把牙齿咬碎。

    什么良缘,什么解梦,这一切的背后,不过是虞山意图吞并玄心山的借口罢了。

    “还有……是谁向你告得密?”

    这后一个疑问,轩华道人说的轻巧,好似是不经意才想起的那般。

    “道长这份爱女之心……当真让小子敬佩不已。”

    可惜,轩华道人的一番做作,最终没能逃过虞江南如炬火眼。

    谁能够想到,在轩华道人的心中,祖宗基业竟然还比

    不过儿女情长。

    虞江南说是佩服,但稍微的惊讶过后,便是满心的鄙夷。

    宗主如此,怪不得玄心山落魄若斯了。

    “在看这份敬佩的份上,小子倒也不是不能成全。话说,那告密之人,不仅说了道长小女儿的存在,还说了大女儿的去处。”

    虞江南话音刚落,轩华道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转头,目眦欲裂的瞪向了视如己出的爱徒易水寒。

    “逆子、孽徒,你……”

    噗通!

    眼瞧着事情败露,易水寒神色虽不好看,却也光棍,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眼泪横流,“求师尊成全。”

    “成全……哈哈!”听到这两个字,轩华道人不由的仰天大笑。

    懂了,什么都懂了。

    眼前这位爱徒,好野心,好算计,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啊。

    “他们给了你什么条件?”

    “玄心山归附虞山,弟子担任宗主。而虞山,将力保后年的昆仑论道中,保住玄心山山门。”易水寒没有隐瞒,将自己跟虞江南的交易内容简单的说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徐徐图之,力争百年内,一统冰雪荒原。”却是身后的虞江南代为回答了,“百年后,易兄功成名退,担任我虞山供奉。”

    嘶!

    轩华道人再一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仅为虞山的野心,更为了对方的高瞻远瞩,只这一点,就足够他仰望一辈子的。

    “这么说来,元山、气宗、玲珑阁还有风雪庙,都已经归附了?”轩华道人转头,向着虞江南身后的那些人望去。

    目之所及,连同那蔡重阳,皆是点头。

    “那洁儿呢?”

    事已至此,轩华道人已知大势已去,反倒释然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剩……

    “听说洁儿姑娘与易兄乃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子今日自然要送上一份祝福了。”虞江南说道。

    相比于美人,虞江南更热衷于江山。

    且不说,他并未见过那名叫“洁儿”的姑娘,即便真是天仙儿般的人物,为了大计,便是忍痛割爱给易水寒,又何妨。

    “呵呵,你们俩一唱一和,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不过是让我甘心退位禅让,也免得多生是非罢了。”轩华道人悲怆一笑。

    “求师尊成全,徒儿对天发誓,此生必竭尽所能的爱护小师妹,定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易水寒信誓旦旦道。

    对这话,轩华道人并不怀疑。

    他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这位爱徒每次前去后院时,看向女儿时,那眼神中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再想想之前,这伙人明明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可那蔡重阳不过是言语中说得过了一些,易水寒就毫不犹豫的以其母亲谩骂了回去。

    这番爱护之意,拳拳之心,如何做得了假。

    “道长,平心而论,若是没有今日,你觉得玄心宗还能存在多久?”虞江南看出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再次添加了一把火。

    “一年半载。”轩华道人苦笑道。

    不错,若是没有今日,以虞山之野心,在下此的昆仑论道中,绝对不会放过吞并玄心山的机会。

    区别只在明暗,在昆仑论道中吞并玄心山,势必会引得冰雪荒原其他宗门势力的戒心。而现在,暗地里收服玄心山,到了日后,必然会成为一招妙棋,甚至有可能成为压倒其他宗门势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日之事,于公,可让玄心山延寿百年。于私,也可保全道长名声以及家眷。公私两全,道长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虞江南循循善诱道。

    “若我答应你,但必须取代这个逆徒呢?”轩华道人心念一转,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别人还没什么,却是易水寒,立时就紧张了起来。

    说白了,他虽然机缘之下,最先找上了虞江南,可事实上,他的位置并非不可替代,不说同门的师兄弟们,对虞江南而言,还有比自己师尊更好的选择么?

    “事到如今,道长再做这离间之计,又有何意义?小子既给易兄做了承诺,便至死不悔。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又怎么对得起这些依附的朋友们。”虞江南果然了得,一番话,不仅绝了轩华道人最后的挣扎,更是赢得了一众依附于他之人的忠心。

    到此,轩华道人终于彻底的绝望了。

    深深的看了虞江南一眼,心里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声“枭雄”。

    “也罢!”深深的叹息一声,轩华道人,再次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易水寒,竟是亲自将他扶起,“为师走后,洁儿就拜托你了。至于今日之事……那孩子心思重,切忌不得告诉她。”

    今日变故之后,玄心山留得,陈洁儿留得,偏偏他这个一宗之主是绝对留不得的。

    这个答案,在虞江南之前的话中,便隐约透露出来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只因为还有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那便是书写传位诏书。

    有了他的亲笔,再附上一缕心魂,易水寒的宗主之位,也就算是名正言顺了,再没有了后顾之忧。

    “笔墨伺候吧。”

    “爹爹,不要……”

    “且慢……”

第八十七章 避不开的麻烦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陆十四此时的心情,嗯,就用“日了狗”吧。

    话说陆十四驾驭着玄青剑,飞上玄心山。

    玄心山顶,最为醒目的存在,无疑就是那座三进的民宅了。

    第一进的道观,热闹且肃穆,只是感受下那紧张的气氛,便不难想象,里面定然发生着一件大事。

    陆十四虽有好奇心,但相比于玄心山可能发生的变故,他更在意的是那名叫陈洁儿的女子。

    所以,陆十四很是巧妙的绕了开去,驾驭着玄青剑,围绕山腰,飞了半周,最终落到了后山处最内一进的院子。

    也是阴差阳错,陆十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以为会经历一番波折,却不料,得来全不废工夫。

    落地后,第一眼,陆十四就看到了窗棂出端坐的靓影,尤其是对方因为惊讶转头回望时,右侧唇角的美人痣,份外惹目。

    “不会这般巧吧?”陆十四心头火热。

    看着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那女子虽有些惊愕,却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的打量着来人。

    一袭淡青泛白的特质深衣,衣带描纹,飘逸洒脱,再配合男子的身材,更多了几分的赏心悦目。

    而男子的相貌也是不差,时刻散发出的温润气质,都是女子从未见过的。

    女子的镇定,让陆十四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欣赏。

    细细打量一番,饶是陆十四见多了绝色,心头也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窗前的女子,容貌比之云咏君,确实相形见绌,但却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双大大的明眸,清澈的宛若新生的婴儿,樱唇点点,配着那颗美人小痣,别有一番邻家姑娘的娇憨以及可爱。

    “敢问姑娘,可是姓陈,名洁儿?”

    努力调整出一个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陆十四双手交叠,徐徐拜礼,柔声问道。

    “你是剑仙么?”女子不答反问,声音轻柔,如春风抚面,有些痒,却让人分外享受。

    “剑仙?”陆十四一愣。

    女子伸手,向着陆十四身侧指了指。

    循着手指望去,陆十四才恍然。

    原本踩在脚下的玄青剑,不知何时,恰悬浮于齐腰的身侧。

    “准确来说,我是剑修,可不是剑仙。”陆十四苦笑。

    看女子那两眼放光的崇拜样子,小时候怕是没少被赞美剑仙的怪志故事荼毒。

    “那你一定是姐姐的同门了。”女子紧接的话,很好的证明了一点,陆十四……想多了。

    这女子之所以崇拜“剑仙”,根本就是其姐姐的缘故。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省去了陆十四好一番口舌。

    “看来,你就是陈洁儿了。”陆十四笑了笑,“不错,我是稷剑学宫弟子,你姐姐赵心音,是我师姐。”

    看得出,得到陆十四的确认后,陈洁儿很是高兴,雀跃之下,手腕一撑,竟是要从窗口翻出来。

    “哎呀!”

    许是太过兴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便是身体健康的凡俗之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竟是让陈洁儿栽了个跟头。

    一个不察,脚尖勾住了窗棂,牵一发而动全身,失去了平衡后,陈洁儿很是不雅的摔倒~~~脸朝地。

    事出突然,陈洁儿栽的莫名其妙,不远处的陆十四只来得及伸出双臂,却始终还是慢了半拍。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

    羞愧欲死的陈洁儿,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娇躯颤抖,竟是死活不愿把脸从泥土中抬出来。

    而陆十四呢,也是维持着半蹲于地、双臂前伸的姿势,嘴角抽搐的都快僵硬了。

    原本是极为难堪的一幕,却不知为何,触动了陆十四的心弦,没有丝毫的理由。

    噗通!

    陆十四~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又一下。

    不由自主的,前伸出的手臂,轻柔的抚上了陈洁儿凌乱的后脑勺。

    青丝柔顺,一缕缕的穿过指间,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嘤嘤~~~

    竭力掩饰的抽泣之声,传入陆十四的耳中,竟让他背上了浓浓的负罪之感。

    真是该死,刚才自己若是能再快上一步,不,半步,就能……

    想到这,陆十四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发梢最终逃出了指间的束缚,纷纷洒洒而下。

    空着的双手,犹留余香,却是得陇望蜀,分开来后,捧上了那两片滚烫的脸颊。

    稍稍用力,陈洁儿的粉面,便从泥土中缓缓抬起。

    尤自遗留了些许婴儿肥的脸蛋,娇俏可人,泥土和着泪水,黏糊糊脏了面,额头跟鼻尖处更是擦破了皮,虽未流血,却是通红一片。

    陈洁儿自小就从未这般狼狈过,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还被人看个通透,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过分的难堪羞愤,竟让她忽略了陆十四轻佻到近乎调戏的举动。

    四目稍一对视,陈洁儿便吓得急忙紧闭上双眼,满眶的泪水一经挤压,决堤般的滑落。

    “好一个赤子之心。”陆十四心中感慨,直有种将其揽入怀里的冲动。

    “我常听你姐姐夸,有一个可爱又美丽的妹妹,只是有着万般的好

    ,唯独是个鼻涕虫,很是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而一哭,就冒鼻涕泡。”陆十四挖空心思的找了个自以为能化解尴尬的话来。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立时瞪大,又大又圆,其中羞愤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忿。

    “才不是,姐姐定是乱说的。”陈洁儿几乎拿出最大的声音否认道。

    好吧,即便是这所谓最大的声音,最多也就跟正常人的声调相差不多,软软糯糯的,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气势来。

    “你姐姐离开时,你才不过十岁的样子。小孩子,哭起来,不就是眼泪鼻涕一起冒么?”陆十四故意调侃道。

    “好吧,都是我乱说的。”眼瞧着陈洁儿越发着急辩解的模样,陆十四实在不忍心再逗弄她,只好举手投降。

    “这还差不多。”陈洁儿总归不过十五岁,还带着些孩子心性,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咦?”揭过了上一篇的陈洁儿很快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仿佛从未跌倒过一般。

    这一变化,让她有些恍惚。

    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跌倒呢?

    陈洁儿不会知,她此时一脸小迷糊的模样,对于身前的男子到底有何等的杀伤力。

    陆十四急忙暗念了番静心咒,这才镇压下心中的小魔鬼,趁着对方迷糊的当口,悄无声息的松开捧脸的双手。

    “咳咳。”

    干痒的嗓子,让陆十四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恰好将陈洁儿从迷糊中惊醒。

    “哦,差点忘了,剑仙哥哥,你叫什么啊?”陈洁儿思维跳跃,又变得开心起来。

    “陆十四。”陆十四脱口而出。

    “陆十四?好怪的名字。”陈洁儿暗自嘀咕着。

    显然,对这个名字,她并不满意。

    在她过往的幻想中,那能驾驭飞剑逍遥天地的剑仙,定是男儿俊女儿靓,万般的完美,就像自己的姐姐那般。

    话说,陆十四无论相貌还是气质,倒也符合陈洁儿对剑仙的审美标准,可这名字,就实在有些……

    陆十四自然不知陈洁儿心中的腹诽。

    眼见,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他自觉可以更进一步了。

    “陈……洁儿姑娘,你可知我来此为何么?”陆十四笑着问道。

    “哎呀,对啊。陆哥哥,你怎么来我家了,是不是姐姐让你带信儿?”陈洁儿很是配合的惊喜道。

    “带信儿?”陆十四稍愣,但随即便释然了。

    赵心音自进入稷剑学宫后,便极少下山,更是没回过玄心山,那么为了维持联络,也就只能偶尔送上一封家书了。

    “算是吧,不过是口信。”陆十四勉强的点了点头,循循善诱道,“那洁儿姑娘,可有想你姐姐么?”

    “当然想了。”陈洁儿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但随即,神色便黯淡了下来,“可是……”

    望着陈洁儿欲言又止的楚楚模样,陆十四又是一阵心疼。

    “到了现在,我也就不瞒洁儿姑娘了。此次前来,便是受了赵师姐的委托,特意来接你的。”陆十四不再卖关子,将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真的?!”陈洁儿一惊。

    是惊,却没有喜。

    “还是不要了。”

    “为何?”陆十四满是疑惑。

    他看得出,陈洁儿是真的很想见自己的姐姐,可为什么又会拒绝呢?

    “我不能出这院子的,而且爹爹也说过,姐姐能够拜入稷剑学宫,殊为不易,还是不要给她徒增羁绊为好呢。”陈洁儿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道。

    “这是何道理?”陆十四反倒变得激动起来。

    明明是亲姐妹,却是连面都难得一见,这“爹爹”是不是也忒狠心了吧。

    “不对,爹爹?”陆十四心头一惊。

    “敢问洁儿姑娘的爹爹是……”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陈洁儿樱唇微张,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摇头道,“我有说爹爹么?没有啊,一定是你听错了。”

    可惜,这陈洁儿实在不会说谎,眼神中的那份慌乱以及心虚,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看起来,这里面大有故事啊。”陆十四心中暗想,并没有追问,主要是他实在不忍心为难眼前的佳人了。

    “哎,都怪我没有说清楚。”陆十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故作羞恼状,急忙解释道,“洁儿姑娘,我陆十四在此谨代表稷剑学宫,特持接引令,诚邀你的加入。”

    话毕,陆十四适时的掏出了一枚玉牌。

    此玉牌全身极由名贵的百余雕琢,剑形,正面刻有“稷剑学宫”四字,反面则是“接引”二字,正是陆十四临离开蜀山时,自风信然那得来的。

    话说,这结印令牌与陆十四进入稷剑学宫所用的学宫剑印,倒是有七分相似,差别不过是玉质的品类以及上面所雕刻的字罢了。

    但正是这并不多的区别,却造成了两者天壤般的差别。

    学宫剑印的珍贵稀罕,自不用多说了,相比之下,接引令牌就差了太多,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一心想要进入稷剑学宫之人而言,价值也不是可以用金钱可以形容的。

    小心翼翼的从陆十四的手中接过那接引令牌,陈洁儿全身心都被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裹

    了。

    对很多人来说,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更多的是只闻其名,但陈洁儿不同。

    五年前,姐姐临走前的那一幕幕,早就深深的镌刻在了她的心头,尤其是姐姐手中那枚来之不易的接引令牌,更是让陈洁儿记忆犹新。

    “这、这真是给我的?”哪怕反复确认了令牌的真伪,陈洁儿依然难以置信。

    不同于学宫剑印,是不分执掌者身份的。

    接引令牌不同,每一枚派发出去,皆是早有定数,便是不慎流落出去,外人拿了也休想浑水摸鱼,进入稷剑学宫。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个有资格接受接引令牌之人,心中都是无比的骄傲跟自豪,更是会引得身边人的羡慕。

    就拿眼前这枚接引令牌来说,下山之前,陆十四便做了特殊的登记,将它跟陈洁儿这个名字绑定到了一起。

    “千真万确。”陆十四无比肯定的点头。

    “只是……怎么可能?”陈洁儿没来由的心虚。

    虽为亲姐妹,但在修行资质上,她远远不如姐姐。

    轩华道人之所以会禁止女儿踏出这院子,除了溺爱之外,另一个原因便在此。

    陈洁儿的资质真的非常一般,不说跟稷剑学宫比,就是在玄心山上,虽非垫底,却也相差不多了。

    资质低,修行就来得慢。

    真正算起来,陈洁儿自五岁启蒙,整整十年的时间,哪怕有轩华道人的亲自调教,修为依然滞留于成阳天,堪堪摸到第二境沈炎天的门槛罢了。

    同样十年修行,想想跟陆十四同来的罗成,修为已经到了咸朱天。

    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资质上的差距,只会放得更大。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根底,所以,陈洁儿平日里也只在梦中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姐姐那般风流……精彩。

    但梦只是梦,醒了,也就成了幻想。

    渐渐的,陈洁儿也就落下了爱幻想的“毛病”。

    可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幻想竟然……成了真。

    “你这是要拒绝稷剑学宫的邀请?”看着陈洁儿那傻傻的可爱模样,陆十四又忍不住逗弄道。

    “啊,没有,绝对没有。”陈洁儿吓得急忙摇头甩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且不说,她没有这想法,便是有,也不敢呐。

    拒绝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无异于是打了对方的脸面,这梁子可是结大了,别说是她,便是整个玄心山,也万万承受不住啊。

    只是……

    在数次确认陆十四并非玩笑之后,陈洁儿反而有些迟疑了。

    “一定要现在就走么?”陈洁儿满脸纠结道。

    “按理,会给你三日的时间以做准备的。只是……我此次下山,身负要务,却是耽搁不得了。”陆十四半真半假道。

    身负要务是真,至于不能耽搁,却是未必了。

    之所以如此说,还是怕夜长梦多罢了。

    “可我总要跟爹……不,是师尊道声别啊。否则,他会着急的。”陈洁儿都快急哭了。

    “这……”陆十四有些迟疑。

    他如何听不出,陈洁儿口中那所谓的师尊,怕就是屡次说漏了嘴的爹爹了,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为难。

    不论她的爹爹是谁,在玄心山上定然有着不俗的权柄,而前面道观内的风声鹤唳……

    “也罢,若是不如了你的意,倒显得我稷剑学宫不近人情了。”一番犹豫后,陆十四最终咬牙点头。

    看来,自己这一趟,还是免不了麻烦啊,只希望牟三人,能快点赶到,否则,凭他一人,还真没有自信,能镇得住场子。

    能引得一个宗门如此的紧张,显然玄心山绝对遇到了大麻烦啊。

    没多久,陆十四就带着陈洁儿走过两道院门,眼瞧着半只脚已是跨入道观的后门。

    “稍等。”

    陆十四神色不知何时变得格外凝重,顺势将陈洁儿拉到了身后,迈过门槛的那只脚也闪电般收回。

    凭着绝对感性,陆十四心头警兆猛然跳动。

    两人就这般半藏于门后,好在有道祖雕像遮掩,加上观内的人心有所属,倒没被人发现。

    于是,道观内一番不见血的交锋,一丝不差的呈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陆十四不知背后的陈洁儿此时是何心情,只说他,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好大的一桩阴谋啊。

    就在陆十四想着要不要强行将陈洁儿掠走之时,让他“日了狗”的剧情发生了。

    “笔墨伺候。”

    道观内,别无选择的轩华道人已生死志。

    他知道,自己写完传召文书的那一刻,便是这一世的终点。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他能反抗么,或者说,反抗得了么?

    前有虎狼,身后更牵挂着爱女……

    时也,命也,认了吧。

    “要遭!”

    看到这一幕的陆十四心头一跳,可最终还是慢了半拍。

    身后的陈洁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着冲入了道观。

    “爹爹,不要。”

    事已至此,陆十四如何能袖手旁观,索性也冲了出去。

    “且慢。”

第八十八章 扑朔

    “洁儿,谁让你出来的,你……哎!”看到女儿的瞬间,本就绝望的轩华道人,真正的心若死灰了。

    玄心山,丢就丢了,大不了,死后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便是。

    可若是自己的爱女,因为此事而……

    那他就真是死不瞑目啊。

    这一刻,轩华道人脑子里不由的浮现出爱妻的音容相貌。

    不怪轩华道人那般的溺爱幼女,她长得太像爱妻了啊。

    爱妻到死,都难以瞑目,为何?

    还不是担心膝下的那对女儿么?

    好在,女儿身怀机缘,偶然间邂逅了稷剑学宫的某位高徒,最终得偿所愿拜入稷剑学宫。

    只是这稷剑学宫却有一个有别于其他宗门的规矩,那便是一入宗门,断绝前尘。

    也不怪稷剑学宫不近人情。

    毕竟,稷剑学宫并不豢养农奴,也就不像其他宗门那般,有着各自的后备人才储备。

    接引制,造就了稷剑学宫人才辈出的盛况,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寻他山美玉养之,最大的顾忌是什么?

    是忠心,否则,岂不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么?

    于是,在开宗之初,稷剑学宫便立下了规矩。

    但凡拜入稷剑学宫之弟子,便需断绝前尘,虽不至于绝情到骨肉别离,却也绝对不能祸水东引,陷宗门于不义。

    有了这条规矩,再加上玄心山当时所出的境遇,赵心音在拜入稷剑学宫的五年中,虽心心念念,却是一次都没有踏足故土。

    轩华道人更是怜惜女儿,虽有书信来往,却向来报喜不报忧,更不会将每况愈下的宗门境遇告之了。

    大女儿有了个好的归宿,于轩华道人而言,也算是少了分忧虑,那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小女儿了。

    小女儿,不仅像极了亡妻,性子更是惹人疼爱,再加上资质不好,身为父亲,轩华道人如何不怜爱有加。

    若非他深知易水寒对小女情真意切,就在刚才,他就是拼着性命,怕也要一掌将这个逆徒击毙了。

    轩华道人一退再退,为了玄心山,更为了小女儿的安危,眼见就能结束一切,孰料,这一切竟被爱女看在眼中,变故如此,让他如何不激动,不心若死灰?

    知女莫若父,别看这小女儿多愁善感,平日里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内心深处,却是极为倔强的。

    一旦她认准的事情,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休想扭转。

    现如今,爱女俨然知道了宗门发生的变故,更是看透了易水寒的品性,怎么可能还会嫁于他?

    而那易水寒,对爱女确实情真意切,但谁又敢说,在爱而不得的情形下,会不会做出疯狂之举?

    如此,爱女哪还有命在?

    “老天,你真是要亡我一家么?”

    轩华道人来不及仰天长叹,已被爱女依偎进了怀里。

    立时间,老泪横流。

    “傻女儿,你、你真是疼煞老夫了!”

    且不说轩华道人的心路变化,道观之中,脸色难看的还有两人,易水寒以及虞江南。

    前者,不言而喻。

    深爱的女人,却得知自己意欲逼死她的父亲,对易水寒而言,还有比这更讽刺,更悲催的么?

    至于虞江南,此时的脸色同样的不好看,但却并非是因为陈洁儿。

    陈洁儿的突然闯入,固然给原本顺利的计划,平添了波折,但也只是波折而已。

    大势之下,虞江南并不觉得,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

    至于易水寒的心情?

    虞江南又怎么会在乎,甚至还会暗自高兴呢。

    堂堂大丈夫,欲成大事,怎么能纠结于女儿私情。

    若是那女子,因此番变故而死,说不得还能好好的磨练易水寒的心性呢。

    虞江南之所以脸色难看,皆是出于一个被轩华道人跟易水寒所忽略之人。

    轩华道人跟易水寒因心系陈洁儿,进而忽略了那人的存在,情有可原,可作为此次谋划的始作俑者,虞江南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那是一个男子,年轻的男子,面容俊朗,更散发着让他看了都嫉妒不已的温润气度。

    如果没有记错,此人正是跟陈洁儿一同踏进了这道观。

    换言之,他极有可能是来故意捣乱的。

    在听闻到自己的谋划,还敢单枪匹马的干涩,这个男子,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自信了。

    傻子,虞江南还没蠢到如此以为。

    虞江南紧盯着陆十四,而后者在跨入道观之后,又何尝不是在注视着他呢。

    四目相对,各有忌惮。

    虞江南忌惮陆十四的出身来路,而陆十四无疑是在忌惮虞江南的深沉城府。

    “阁下,真要多管闲事?”最终,还是虞江南率先开口,声音说不出的冷冽。

    话音刚落,立时吸引了道观内的所有人,齐齐的投向了陆十四,神色皆是愕然。

    “还真是没有存在感呐。”陆十四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整个道观五六十号人,竟然只有那虞江南注意到了自己,亏得刚才还喊了句“且慢”,倒是自作多情了。

    “我若说是路过,你相信否?”对于虞江南毫不掩饰的威胁,陆十四毫不动容。

    话说,这虞江南让陆十四忌惮的是其谋略手段,至于修为……当初,面

    对那银发妖物尚不会退怯,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年岁相仿的“小辈”。

    好吧,虞江南并非一人,可那又如何?

    陆十四自信,即便不敌对方的围攻,但想要走的话,还真没谁能拦得住自己,当然,这并不现实。

    毕竟,现在的陆十四也不是孤家寡人,还带了个“拖油瓶”呢。

    不过,输人不输阵,内里再如何心虚,也不能弱了气势。

    “阁下还真是会开玩笑,即便我相信,只怕这些随我同来的朋友,也是不信的。”虞江南依旧冷笑。

    两人的对话,渐渐的现出针锋相对之意。

    “好吧,我摊牌了。”陆十四做出无奈之状,耸了耸肩,“我乃稷剑学宫磨剑宫座下弟子,此来,是专程接引新人的。”

    “阁下信口言之,却要我等如何相信?”虞江南紧随着出口质疑。

    只从这一点,就可看出此人心思之细腻了。

    陆十四突然坦诚身份,且不论真假,以稷剑学宫的名头,定然会引来轩然大波,若是给予时间酝酿,势必会给道观内所有人种下忌惮的种子,到了那时,便是凭借虞山少宗的身份,怕是也难压下场子了。

    不给其他人留下震惊的时间,及时的开口质疑,虽无法完全消弭影响,却也能得到极大的削弱。

    再看陆十四,却是为难了。

    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或者说,他真的可以证明么?

    陆十四深深的看了虞江南一眼,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手段了。

    翻手之间,不仅消弭了自己的震慑,更是反将了自己一军。

    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如何证明身份?

    或者说,即便拿出了证据,又如何证明这些证据是真的?

    双拳尚且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一人口舌,又如何低得过对方二十余张嘴脸?

    “我可以证明。”

    没等陆十四想到应对之策,却是陈洁儿率先开口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悲恸之后,陈洁儿终于清醒过来,在她想来,自己还有爹爹想要脱困,唯一的机会就在陆十四身上了。

    一番急切的抢白后,陈洁儿更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接引令牌。

    “就凭这个?”虞江南眼神一凛,嘴上却是冷笑。

    “这是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陈洁儿坚定的解释道。

    “哦,是么?只可惜,恕咱们孤陋寡闻,还真认不得此物。”虞江南谈笑间,对着左右看了眼,立时就引来大片的附和之声。

    不管这些附和是真是假,但心中却是透亮,不论这陌生的男子是不是真的稷剑学宫弟子,此时唯有装傻,才是正理。

    稷剑学宫确实势大,可还没到横行昆仑的境地。

    此事过后,即便稷剑学宫找上门来,也有正当理由,不知者不罪嘛。

    反之,若是此时不识时务,站到了虞江南的对立面,嘿嘿,自己能不能活得过明天,可就未必了。

    “你、你们……”陈洁儿何曾见过这等无赖的嘴脸,气的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泪不争气的再次涌出,莫大的委屈下,让她下意识的望向了陆十四,满脸哀求。

    “好吧,我姑且相信,此物真是稷剑学宫的接引令牌,那么请问,这接引的是哪为天之骄子?莫非是姑娘你么?”虞江南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不给陆十四开口的机会,抢先问道。

    “当、当然。”陈洁儿下意识的点头,可不知为何,胸中却满满的心虚。

    “师妹莫玩笑了。”果不其然,唱双簧的人出现了,易水寒。

    此时易水寒心中虽满是惆怅,但面对“外敌”,却也只能暂时压制。

    “论容貌、品性,说师妹是那天仙儿也毫不为过,只可惜天妒红颜,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修行的资质,实在一般。别怪师兄话说的难听,以师妹的资质,还万难入得稷剑学宫的眼,又怎么可能会舍得那般贵重的接引令牌呢。”易水寒的人品在今日算是彻底的败光了,但这番话,却是说的合情合理,便是道观内玄心山的门人弟子,也跳不出毛病来。

    陈洁儿的真实身份,在今日之前,罕为玄心山门人所知,但其资质如何,却是无论如何都隐瞒不过的,因为这,没少成为弟子私下里的笑谈。

    一番连消带打,到了这时,可谓将陆十四身份带来的影响彻底消除,甚至,道观中,绝大多数人是真的起了怀疑之心了。

    “哎,论起对人心的把控以及口舌之争,我实在是差之远矣。”事已至此,陆十四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心中忍不住的感慨。

    这虞江南若是有幸跟薛衣侯得遇的话,怕是要引为知己了。

    智取已经变得不现实,那么就只能强攻了。

    这一局,虞江南赢了,但只是赢得了一时,而陆十四并非没有翻盘的机会。

    一声轻微的剑鸣响起,陆十四鬓角处一根发丝顽皮的摆脱了束缚,竟是自动的从头皮上剥落。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发丝已变成了三尺长剑,徐徐的落入陆十四的掌握。

    “是飞剑!”

    有人惊呼。

    剑之一类,能被冠以“飞剑”,便是名副其实的法宝了。

    眼前这飞剑,不仅是法宝,还能如意变化,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不得不说,玄青剑虽是把废剑,但这番变化,却是极为唬人。

    不说其他人,便是虞江南在看到玄青

    剑后,脸上也再无半分得意之色。

    虞江南之前并不怕陆十四稷剑学宫弟子的身份,原因很简单,那便是自持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人多势众,面对一个孤家寡人,还是个同辈的年轻人,虞江南不觉得自己会输。只要别不小心杀了对方,日后,便是稷剑学宫找上门来,自己打可已不知者不罪做借口,大不了做些补偿便是。

    稷剑学宫虽势大,但总归自诩正道,难不成还会为了座下一名只是受了欺负的弟子,而大开杀戒不成?

    但此一时彼一时,自玄青剑的出现,虞江南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的身份,在陈洁儿拿出接引令牌时,虞江南便确定了,必然是稷剑学宫的弟子无疑。

    可同样是弟子,却也要分三六九等的。

    虞江南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稷剑学宫中一名普通的弟子,地位算不得高,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派发接引令牌了。

    但是现在……

    虞江南出身虞山,论及整个昆仑仙境,自然排不上号,可在这冰雪荒原,却是坐着头一把交椅。实力以及底蕴乃至眼界,如何是玲珑阁之流可以比拟的。

    在这些乡野散修眼中,玄青剑只是把法宝飞剑,但虞江南却看得更加细致。

    身为虞山的少宗,虞江南打小便被寄予厚望,不仅是修行,更是调教出了不俗的见识眼界。

    所以,他深知,同为法宝,论品阶有三六九等,除此之外,更有特殊的存在,比如如意法宝,比如本命法宝,再比如……假如意法宝。

    眼前这并能够变化大小,藏匿发间的飞剑,最次也该是柄假如意法宝。

    而虞江南巧合知道,整个昆仑仙境,能够炼制假如意法宝的秘术,只有五种,而稷剑学宫恰恰拥有其一。

    如意,虽假,却也远比“无”贵重稀罕的多。

    便以假如意法宝而论,只为了能模拟如意法宝的变化神通,除了特别的炼制秘术,更需要诸多天才地宝,其价值不菲处,便足以让八成的修行之人望而却步。

    想他也是堂堂一宗的少宗,可手中用的也不过是品阶稍高的法宝而已。

    虞江南倒也不羡慕,法宝而已,身外物。

    但他现在却不能不考虑这把假如意飞剑所代表的含义。

    稷剑学宫虽掌握了炼制假如意法宝的秘法,但因为所需材料太过稀罕珍贵,真正能够炼制出的数量绝对不多,且备受宗门重视。

    那么被假如意飞剑认主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呢?

    虞江南知道稷剑学宫有七剑之说,代表着低辈弟子中最强的存在。他不知道,七剑配备着什么样的飞剑,但只是想想,能够拥有假如意法宝的弟子,即便不是七剑,也绝对相差不多。

    虞江南不怕稷剑学宫的普通弟子,可若是换成七剑或者差不离的存在呢?

    七剑,对稷剑学宫弟子而言,不仅是一种无上的名誉,更拥有着极大的威望乃至权柄。

    有了威望,足以让他在宗门内一呼百应,至于权柄,虽有着诸多的限制,可若是对付一个穷乡僻壤的宗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错,虞山是昆仑仙境认可的合法宗门,受规矩的保护。

    但这种保护,却有着极大的漏洞。

    就以眼下而论,他不正是利用了些许手段,绕开那规矩,而变向的灭了玄心山么?

    他能做的,稷剑学宫或许做不得,但若是下面的弟子个人行为呢,又如何做不得?

    到时候,如法炮制,让虞山换个姓氏……

    细思极恐……

    于是,难题在陆十四还没有察觉中,就落到了虞江南的头上。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 斩草除根,彻底将这个极为可能的稷剑学宫骄子斩杀。

    第二, 委曲求全,舍掉颜面弥补与对方的裂痕。

    前一个,风险极大,且不说,稷剑学宫有没有特殊的法门,为座下弟子保驾护航,便是现在人多眼杂,想要彻底的保守秘密,也绝非容易之事,可谓后患无穷。

    后一个,虞江南又实在不甘。

    不是舍不得颜面,是怕对方不好相与,让自己谋划已久的计划全盘崩溃。

    为了谋划玄心山,虞江南准备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期间,更是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乃至精力。

    若是失败了,不仅会损失惨重,更会让他在虞山的声望大跌。

    要知道,他现在还只是少宗,更不是唯一的少宗。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兄弟,同样对宗主之位心怀觊觎,且都拉拢了不少拥趸。

    可以想象,一旦自己计划失败,必定会成为抹不掉的污点,更会被人拿来诘问质疑,最终动摇父亲的决心。

    “不,还有第三条路。”

    事关自己的荣辱甚至生死,好一个虞江南,竟在急切间,真的想出了一条两全之策。

    “易兄,你我联手,拿下此人,如何?”不动声色中,虞江南以心声之术,对易水寒命令道。

    看似询问,实则不容拒绝,便是命令了。

    “为何是我?”易水寒同样心神回复,听似不解,实则透着心虚。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出那神秘来人的身份,怕真的是稷剑学宫弟子了。更何况,出于对那把飞剑的忌惮,他是真的没信心能胜得了对方。

第八十九章 伥鬼作祟

    “因为,你必须出手。如此,才能立威,方便日后执掌玄心山。更何况,难道你真的甘心此人将你那位小师妹带走么?”

    虞江南最后的那句话,可谓戳中了易水寒的痛处。

    易水寒是个聪明人,但就是贪心了些。

    他不仅想要代替师尊,执掌玄心山,更想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师妹。

    原本,若是没有意外,还真有可能被他心想事成了。

    鱼与熊掌兼得,如此美事,说不得,日后便能成就一段传奇故事。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卖。

    意外的发生,不仅让他苦心孤诣经营出的美好人设,在心爱的人面前轰然崩塌,更是面临着永远失去的巨大危险。

    若小师妹真的被那人带上了稷剑学宫,自己与她怕是再见无期,好吧,即便得幸相遇,也不会是你侬我侬,而是刀剑相向了。

    对于虞江南的用心,易水寒倒是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或许在他看来,两人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虞江南之所以会选择自己联手,而非其他人,为的便是帮助自己树立起威信来,以便日后执掌玄心山时,震慑二心的宵小。

    再有,自己又如何能忍受小师妹就此离去的结果呢?

    若是能将小师妹留下,成全夫妻之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未必不能一点点的消弭她心中的怨恨。可一旦放她离去,有着弑父之仇,两人的关系,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寒,尽听少宗调遣。”易水寒展露出自己果决的一面。

    就像当初,决定要出卖师父,出卖玄心山那般。

    一旦决定,便再无犹豫。

    “好,易兄心智坚定,果然没让我失望。”虞江南赞赏了一番,接着便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瞒易兄,我有一术,可见此人拿下。只不过,此术施展颇费心神,所以还需要易兄代为阻拦一二。切忌,待我将此人擒下后,易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取了他的性命,否则,会贻害无穷。”

    “为何?难道……”易水寒一惊。

    “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怕真是那稷剑学宫的座下弟子了。眼下人多眼杂,若今日真将他打杀了,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只怕会给你我二宗惹来滔天大祸。”虞江南没有隐瞒,据实回道。

    “可……”易水寒心头震颤,俨然想到了另一成麻烦事。

    “我知易兄为难之处,怕此人不识好歹,今日即便放了他,也会找咱们麻烦,是也不是?”

    “不错。还有就是小师妹,如果此人真是那稷剑学宫的弟子,那么小师妹手中的接引令牌也就是真的了。我是怕日后稷剑学宫会再来要人。”易水寒脸色很是难看。

    虞江南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分析,让易水寒再无一丝的怀疑,可也让他生出了更多的为难。

    这人,杀不得,放又放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嘿嘿,易兄莫急,若是杀了此人,再让你那位小师妹寻个由头消失,不就没事了。”虞江南心声阴笑。

    易水寒面露疑惑。

    之前说擒而不杀的是你,现在又说要杀,那到底杀不杀?

    “此人定然是要杀的,但却不是现在杀。而且,为绝后患,咱们还得想个祸水东引的计谋来,将此人的死牵连到他人的身上。当然,这一切,必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做第三人想了。”

    虞江南都解释到这个地步,易水寒如何还能不懂。

    不得不说,这法子……确实阴毒。

    但易水寒却没得选择,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再做别的选择了。

    “干了。”易水寒狠狠的点了下头,以心声询问道,“少宗需要我抵挡多长时间?”

    “五息。”

    “好,就是拼了性命,五息内,那人休想动少宗分毫。”

    ……

    易水寒的誓言,可谓豪气,而真正动手的时候,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拢于袖中的双手,突然闪现数道黄色的符。

    不错,玄心山继承道门,走的便是符一道。

    符,准确说是符道法,可谓包容万象,符的样式也千奇百怪,总的归纳起来,可分四类。

    复文,由两个以上的小字或者多道横竖曲扭的笔画组合成形。

    此类符,威力并不大,却是易学易精,且画符迅捷,积少成多,一旦施展便是铺天盖地,以众击寡,可令天地变色。

    云篆,此类符乃是模仿天空云气变幻造作而成,追求道法自然,符自身并不含威力,却一旦施展,却能在极短的时间沟通天地,借天地之威,施以镇杀。

    第三类,名为灵符,如果说复文跟云篆主宰攻伐的话,那么灵符大多不以杀力见长,而是内含种种玄妙,每每使来,便有妙笔生花之效,令人防不胜防。

    而灵符大多是繁复的圈点线条构成的图形。

    最后一类,是符图,乃是符道法中,最难以修习,也更难有所成就的品类,甚至被称作符之王。皆因为它是由天神形象与符文结合而成,想要画就此类符,不仅要对符道法有极深的体悟,画就此符所需的材料,也是极为稀罕难得。

    画符难,使用更不容易,皆因为此类符对施展者的体魄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说了这么多,这符图到底有何神通,竟能当得起符之王的称号?

    符图的作用,很简单,请神。

    所谓请神,便是将符图中所画的天神请上身,在特定的时间里,便有了那位天神的能力,实力何止倍增,便是十倍、百倍都有可能。

    也正因为是请神上身,若是自身体魄孱弱,那么不等发威,便因承受不住神威而崩溃了。

    话说,易水寒隐蔽中掏出了足足五道符,其中四道复文,上面分别写有罡风、烹火、春雷、擂石四字,算是比较普通的品类,却也是最为纯粹的攻伐复文了。

    剩下的那一道符,却是易水寒得来不易的保命之物,是为灵符神行。

    论品阶,灵符未必就高过复文,可这道神行,却是灵符中很是难得的高品质了。

    以易水寒的修为以及在符道法上的成就,可以熟练的刻画出那四道复文,可便是熬干了心血,也休想复刻出神行来。

    这神行的功效,不再攻杀,而是提速,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十倍的提升使用者的身法速度。

    更为难得的是,这十倍的速度提升,完全不会破坏使用者的稳定性,说白了,使用者根本不需要去适应这种变化,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从这点上也不难看出,易水寒此时的决绝,几乎用出了全力。

    当然,除了符,玄心山还传承了一些剑术,只不过这剑术却大异于常,只从其门人使用的剑便可知道了,桃木剑。

    玄心山上至宗主轩华道人,下至刚入门的道童,皆配有一柄桃木剑。

    好吧,虽同为桃木剑,但也有高低之别。高者可位列法宝,至于低的,说是凡俗孩童打闹的玩具,也不为过。

    轩华道人的佩剑,无疑是玄心山所能拥有最高品质的桃木剑了,乃是用一株千年桃树的枝干锻造,镇魔辟邪,无往不利。

    看懂了吧,这桃木剑,对付邪祟之物,算得上是无往不利,但毕竟还是木质,坚硬不足,锋芒不满,若是对上阳气充溢的修行之人,其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甚至稍有不慎,便是剑断刃卷的下场。

    易水寒显然也知道自家的短处,尤其是面对以杀力见长的纯粹剑修,更是不会自取其辱了,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动用背后的桃木剑。

    话说陆十四这边,召出玄青剑,可谓摆明了心迹,可不论是那虞江南还是其身后的一干爪牙,竟无人动作。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手之际,右眼角突兀的一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几乎不给陆十四准备的时间,一团红蓝交融的火焰,便在其头顶炸裂。

    火苗炸裂,几乎将陆十四完全笼罩。

    复文,烹火,开。

    此火非凡火,一旦沾身,便钻入肌肤,直入骨髓,煎骨熬髓之痛,可谓生不如死。

    陆十四虽不晓得厉害,但绝对感性下,立时就让他知道,绝对不能为那星火沾染。

    手中玄青剑,疾舞,于头顶撒下大片剑光,入织似瀑,泼水难进。

    罡风,成刃,凝固于陆十四的身前。

    此时,玄青剑堪堪阻挡烹火,再想回防,那还来得及。

    好一个陆十四,在风刃席卷之际,以超乎寻常的反应,及时的偏过大半个身子。

    半月状风刃,斩过,撕裂了陆十四左肩的衣衫,并在其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到此,一息,过。

    轰隆!

    陆十四来不及庆幸,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低头望去,却见立足之处,地面竟诡异的皲裂,恰巧将双脚陷了进去,且卡住了脚面。

    陆十四提了提脚,竟一时间难以拔出来,换言之,在短时间里,他的身形遭禁锢了。

    头顶,烹火已被剑光击散。

    躲开的风刃,斩入身后的墙壁,入木三分,同样消散。

    没了这两样威胁,陆十四却依然腾不出手来。

    余光中,一道炫目的电光,陡然自易水寒的袖中射出。

    “原来是你!”至此,陆十四才算找到了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但脸上却不仅没有太多的忿恨,反而笑了。

    “来的好,正瞅着找不到借口呢。”

    “去!”

    心念微动,玄青剑,便离掌飞射,直迎向了那到电光,与此同时,陆十四伸手于背后一拖。

    琴剑君酌飞入怀中,布囊自动脱落。

    暗青色琴弦被手指勾起,直指易水寒。

    电光遇剑光,彼此纠缠,如蛇盘枝。

    玄青剑一个剧颤,便将缠绕的电光震散。

    看来,这电光也不过如此。

    呼!

    风声起,没等拂面,一只手掌已然印上了陆十四的后脑勺,掌心之上,雷光闪烁。

    “哼,一个障眼法便让你着了道,稷剑学宫的弟子,不过尔尔。”易水寒立身于陆十四的背后,冷笑连连。

    此时,他只要将手掌轻轻落下,凭借掌中的春雷复文,便能轻易将对方的脑袋拍成一摊烂泥。

    好在,易水寒还没失去了理智,在最紧要的关头,想起了虞江南的嘱咐。

    此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当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浪费掉一张春雷复文也就罢了,可神行灵符呢?

    那可是自己用来保命的压箱底啊。

    “既然杀不得,也要给你个深刻的教训。”易水寒心念一动,手掌微微下压,对准了

    那近在咫尺的后脖颈。

    风拂面,陆十四吓得后脖颈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好快的速度,眼前哪还有那易水寒的身影。

    没了易水寒,琴剑君酌也失去了目标,却是如何都施展不了。

    不对,后脖颈?

    绝对感性给了他最敏锐的感知,但在这一刻,却是产生了误会。

    后脖颈起的鸡皮疙瘩,绝对不是因为心悸于易水寒的速度,而是……

    只是,陆十四这番领悟,显然已经晚了。

    滋啦!

    电光闪烁,于陆十四的后脖颈绽放,烧灼肌肤,散发出阵阵焦臭。

    疼痛让陆十四整张脸几乎都变了形状,可除了疼,似乎……也就只有疼了。

    陆十四心头疑窦。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易水寒势在必得的一击,就只有这点份量?

    其实,心中生疑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易水寒。

    话说易水寒对着陆十四的后脖颈拍下的同时,微微用力,便捏碎了掌心的春雷复文。

    春雷复文,虽不以锋锐见长,但其蕴含的一记雷电之威,足以将一头大象烧焦。即便是换成了修行之人,即便击打的位置并非要害,最差也足以给予重创,而不会是像现在这般,只是留下一小撮焦黑伤痕。

    难道是春雷复文保存不利,泻~了威力?

    这也不对啊。

    这张春雷复文,明明是自己三天前才刻录,便是有折损而泄露,三天的时间,也足以保留七成的威力啊。

    有些恍惚的视野,不由自主的下移,陆十四看到了掌心处还余有一张残缺不全的符纸。

    青色的符纸,破烂不堪,上面还保留了六七成的符文。

    好熟悉……这不是春雷复文么?

    冥冥中,易水寒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没等他巧个仔细,继续不由自主下移的目光,最终停滞在了一片雪白寒光之上。

    寒光夺夺,其上,有鲜血流淌汇聚,自高而低,最终流出视野之外。

    寒光,很像是剑刃或者刀锋。

    鲜血?谁的?

    一股浓郁的恐惧,猛然于易水寒的心头涌动。

    难不成?

    “不错,现在的你,便是神仙也难救了。只可惜,你的血肉,味道不错,只是这根骨差得太多,否则,俺在那暗处,也就有个伴了。”晦涩嘶哑的声音响起。

    声音缥缈,似乎极为清晰,犹在耳畔。又似乎在极远的所在,难以捕捉。

    “死而不觉无痛,乃伥鬼作祟也,嘿嘿,活着的味道真是不错呢。”

    这后一句话,易水寒已经听不到了,当然,原本也不是说于他听的,而是陆十四。

    “伥鬼?银发妖物!”陆十四心神剧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危险关头,竟是被那差点被忘却的伥鬼给救了。

    陆十四循着那声音,急忙转头,看到的却是易水寒你张因为恐惧而呈现出铁青色泽的死人脸。

    易水寒死了,死的无声无息,甚至死的糊涂。

    至于死因……整个脖子都被利器割断了一半,以诡异的角度无力的耷拉在自己的肩头。

    至于尸体,之前,还能倚靠着陆十四的背脊站立,而随着后者转头扭身,失去了支撑后,不出意料的瘫倒。

    但怪异的是,那被割断了大半的脖子上,竟没有一滴鲜血喷洒出来。

    对易水寒的尸体,陆十四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他想要找的是……伥鬼。

    可四处打望下,除了易水寒,哪还有半个人影?

    “难道真的是看不到的鬼魄么?”陆十四心想。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睛的余光中,脚下斜刺出的影子,诡异的一阵扭动。

    伥鬼的存在,陆十四知道,甚至死鬼易水寒在临死前,也有幸听到了它的声音,但在道观里其他人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作为旁观者,易水寒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出现在了陆十四的身后,并施以重击,那一刻,便是虞江南,也是又惊又悔。

    惊的是易水寒那鬼魅般的身法速度,若是换做自己,怕是想挡下,也非易事。更悔于自己刚才的决定,实在不该让这易水寒出手的。

    眼前这个稷剑学宫的弟子,若是真死在当场,那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根本就没有准备的虞江南如何还能阻拦。

    但这份揪心,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一道寒芒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易水寒的脖子上,一闪而逝,割开喉管、血肉……

    变故来的更快,以至于易水寒只来得及捏碎掌心春雷复文的一角。

    没人察觉到伥鬼的存在,那么这番变故,尤其是那道一闪而逝的寒光,自然就归咎于陆十四的身上。

    换言之,易水寒之所以死,是因为那位稷剑学宫弟子的剑更快了一线,虽然,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于是乎,无意中,在众人眼里,陆十四就成了深不可测的代名词。

    “阁下,好俊的剑术。”还是虞江南率先打破了寂静,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他不出面了。

    “呵呵。”陆十四干笑了两声,暂时放下伥鬼之事,转头望向虞江南,这一次,他却是抢在对方前面开口了,“你要如何谢我?”

第九十章 节外生枝

    “你该如何谢我?”

    虞江南不愧是聪明人,陆十四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全明白了。

    枉费自己处心积虑的借刀杀人,熟料,对方也早就有此意了。

    这算什么?

    英雄所见略同?

    只是可惜了易水寒,到死,都不知道,他不过是这两个人互给台阶的工具罢了,还是一次性的。

    虞江南蛊惑易水寒攻击陆十四,本意就是让他送死,甚至于他言语中那需要准备的杀招,根本就是在出现意外时,用以对付易水寒的,过河拆桥,不过如此了。

    再说陆十四,在意识到论计谋手段还有口舌之争,都占不到一丝便宜的情况下,唯一能想到解决眼前不利局面的办法,同样是杀掉易水寒。

    对虞江南而言,他不能放弃此次的计划,又不想招惹稷剑学宫,如此一来,易水寒一死,他便可以用翻云覆雨的手段,在不改变结局的情况下,免除与陆十四的嫌隙,甚至还能变向的交好。

    而陆十四呢,同样如此,只要能率先杀掉易水寒,在他想来,就有了与虞江南谈判的资本,最终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两个站在不同立场的人,最终却是殊途同归,真正说来,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么,易水寒到底为何有这么大的作用呢?

    试想一下。

    易水寒一死,对虞江南的计划并非没有影响,但也绝非想的那般大。

    正如之前易水寒所担心的那般,他在这场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实是可以被代替的。虽然换成代替者,效果会有些许折扣,但并不影响大局。

    而在诸多的代替者中,又有谁是最合适的呢?

    无他,轩华道人是也。

    陆十四这边,他的要求其实更简单,只是想着能安全的带陈洁儿离开。

    可当下的情况,想要带走陈洁儿,就必须保住轩华道人。

    易水寒若是活着,那么轩华道人,就难逃一死。

    可若易水寒死了,轩华道人,反而有极大的可能会活。

    现在的轩华道人,可谓已是心若死灰,面对大势,再无反抗之心。

    那么,到时候,陆十四若能跟虞江南谈判成功,两人合力劝解,不难让他同意,做易水寒的代替者。

    如此,轩华道人还是玄心山的宗主,更没了性命之忧,唯一的不同是,日后要扮演起易水寒的角色,成为虞山竖立起的傀儡。

    对轩华道人而言,死都能接受,还会在乎这点名节么?

    易水寒不死,虞江南为了给依附之人交代,定然是要杀了轩华道人的。可现在易水寒死了,那么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去安那些人的心,不至于给他们留下一个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的坏印象。

    只是一个眼神,虞江南跟陆十四便达成了无声的协议。

    剩下的便只是考验演技了,准确说是考验虞江南的演技。

    于是,陆十四便目睹了一出堪称精湛的戏剧。

    悲愤于易水寒的身死,虞江南先是悲怆哀嚎,接着又是怒目金刚,势要将陆十四大卸八块,可就在他要动手之际,早得了暗示的一名亲随,及时现身,拼着重伤依然牢牢的抓着虞江南的大腿,并晓之以理,不仅为陆十四的身份证明,更是详陈得罪稷剑学宫的后果,再辅以怒骂易水寒陷人于不义的莽撞举动,当真是让人看之垂泪,闻之色变。

    果不其然,在两人的演绎下,那些归附之人也纷纷加入了劝解的行列,好一番手段,才安抚住了虞江南。

    易水寒身死带来的影响,就此被消弭一空。

    接下来,便是顺水推舟的引导,最终指向轩华道人。

    不明所以的轩华道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最后竟会是这个一个结果,尤其是听到要他代替易水寒的角色时,脸上虽还有犹豫,但心中却是意动了。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之前,轩华道人是没有活路可走,只能心若死灰。

    可现在呢?

    一来,他在得了虞江南的保证后,有了活路。

    二来,他不得不考虑若是拒绝,会是何结果,自己死还在其次,怀中的爱女呢?

    陆十四适时的以心声劝说,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陆十四的心声很简单,只有区区一句话:答应他,为了你的女儿们。

    只是一句话,不仅透露了陆十四的要求,更是变向的表达出胁迫之意。

    轩华道人只是稍微细想,就几乎吓得心脏停止。

    玄心山变故,就这么戏剧性的结束了。

    到了最后,不论是虞江南,还是陆十四,或者轩华道人,都算满意。唯一的倒霉鬼,就只有易水寒一个。

    不用想,此事过后,易水寒便是死了,也要背负上让人唾弃的罪名。

    背叛恩师,是为罪一。

    觊觎权势以及美色,贪心不足,是为罪二。

    妄图挑拨虞山与稷剑学宫干戈,是为罪三。

    这个名字,必然要刻在耻辱柱上,再难翻身。

    玄心山的事落幕了,但虞江南跟陆十四,却还需要一个完善的结尾。

    “还不知阁下名讳?”在众人劝解下,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虞江南,面

    对陆十四依然没有好脸色。

    “姓陆,名十四。稷剑学宫磨剑宫弟子,且……暂代分宗外阁磨剑阁阁座。”陆十四此番介绍,更加的详细。

    尤其是磨剑阁阁座的名号一出,再次惊奇连番倒吸冷气之声。

    稷剑学宫开拓分宗之事,早已传遍昆仑仙境,但凡有意者,不知有多少都蜂涌向了蜀山。

    只是谁能想到,堂堂一外阁阁座,竟然会降临冰雪荒原这片贫瘠之地。

    阁座是什么,那就是一阁之主,虽名份上不显,但论权势,日后怕是比起虞山这类的宗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包括虞江南在内,心中都无比庆幸。

    庆幸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与此人撕破脸皮,否则,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眼前这个名字古怪,甚至有些土气的年轻人,不仅个人修为实力强得过分,更拥有着那让人羡慕嫉妒的权势,再对比自己……

    只说虞江南,算是在场中,除了陆十四混得最好的,可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拼命,稍有不慎,便是坠落幽谷的下场。

    相似的年龄下,陆十四却已经成了稷剑学宫外宗分阁的阁座,不用说,能有如此成就,必定是备受宗门重视的佼佼后辈。

    “阁座?”比起其他人,虞江南却想的更深,甚至未雨绸缪中,抓住了先机。

    “陆阁座,此来玄心山,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这位陈姑娘吧?”

    “哦,虞少宗何出此言?”陆十四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更加的赞赏。

    虞江南之智,堪称惊艳。

    “少宗之名,实在惹人笑话,陆阁座可莫要在这么称呼了。”

    两个人看似不着五六的闲聊,却是毫无痕迹中,抹去了之前的不快,且毫无突兀之感,就仿佛两人本就是交往甚深的朋友一般。

    “说来也是巧合,就在前两日,我自父亲那里听到了些关于稷剑学宫的趣闻,其中便有九大分阁建立的创举。对此,父亲可谓推崇备至,甚至无比神往的,差点就要遣我们几个兄弟过去试试运气呢。”虞江南便是吹捧,让人听来,也是颇为顺耳,“不过,父亲也说了,稷剑学宫毕竟是初开外阁,在弟子的选择上,必定会格外严苛一些。这原本是好的,可也因为过于严苛,必定难以短时间内挑选到足够的外阁弟子,那么为了弥补空缺,说不得,就要遍寻昆仑仙境,主动的寻找良才了。”

    “不错,此次下山,除了受命接引陈姑娘外,另一个职责,便是挑选些优秀稚子,引入分阁,弥补空缺,也为未来做打算。”陆十四没有否认,这事本就不需要保密。

    “哦,却不知陆阁座此时收获如何?”虞江南确定了心中猜测后,脸上不为所动,但心里却是火热了起来。

    陆十四摇了摇头,“良才哪那么容易得到,而且即便能寻到了,也未必就能得其所属宗门的同意,一切都看缘分吧。”

    “妥了。”虞江南暗自握了下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却不知说得说不得。”

    “但说无妨。”陆十四隐约猜到了什么。

    “我有一子,年约七岁,恰好于去年奠基。这孩子虽有些顽皮,但资质尚入得眼。所以,就厚颜求陆阁座看上一看,若是能入了你的眼,也算是那孩子一番造化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十四如何不懂。

    这虞江南所求之事,对陆十四而言,不过是顺手为之。但这件事的背后,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虞山怎么说都是这冰雪荒原最大的宗门,门下弟子何止千百,虞江南为何独独只提他自己的孩子?

    望子成龙之心,固然有之,但最主要的还是希望借此与陆十四甚至是稷剑学宫建立联系吧。

    陆十四不清楚,虞江南在虞山到底是如何地位,但一旦此事成了,必然会大幅的提升其话语权。

    在这点上,轩华道人就差得远了。

    明明有女儿拜入稷剑学宫,这么大的便宜不占,反而瞻前顾后,如此儿女情长,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却绝对是不合格的宗主。

    玄心山,落得今日的境地,虽有其底蕴不足之故,但轩华道人也要承担不小的责任。

    “虞兄拳拳父爱,我若是拒绝,就太不留情面了。”陆十四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到了现在,可谓宾主尽欢。

    轩华道人察言观色,当即遣弟子,准备了酒席。

    有资格入席的不过寥寥。

    陆十四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主位,虞江南跟轩华道人分左右作陪,其次,便是那几个依附了虞江南的小宗门势力的代理之人。

    原本,陈洁儿也是有资格的,不过,她毕竟是女子,坐到一堆男人中,多少有些不妥,也就作罢了。

    筵席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可谓热烈,可刚刚过半,门外突然出来喧闹之声。

    没等轩华道人遣人问个明白,房门已被推开,走入的赫然是牟。

    只不过,此时的牟,却是分外狼狈,而且衣衫之上,更是沾染了血迹。

    “怎么回事?”看到牟的模样,陆十四哪顾得上其他,冷着脸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用问,席间其他人便明白过来,这突然闯入之人,无疑是稷剑学宫或者分阁的弟子了。

    正因为如此,心中反而充满来好奇。

    牟的模样,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厮杀的,逃脱后,又一路寻来,路程上必然不会太远。

    那么,冰雪荒原中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招惹稷剑学宫?

    “阁座,弟子无能……”牟脸色难看,正要认罪,却被陆十四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废话休提,到底是怎么回事?洗奴跟罗成如何了?”

    “禀阁座,之前我等三人奉命追剿那偷袭之人,一开始,倒也颇为顺利,接连杀了十余人,缴获了三架弩床,只是逃脱了四五人。可就是这几人,却是分外狡猾,原本借着对地理的熟悉,完全可以将我等三人甩脱,可偏偏总在紧要关头露出马脚。弟子也是愚钝,当时竟是没有察觉,最终……一脚踩进了他们设下的埋伏之中。洗奴跟罗成,被擒,只有弟子仗着白头雕,逃了出来。”

    凭着牟的叙述,事情的始末,清晰的映入了陆十四的脑海。

    其实,这事也不复杂。

    那伙强人,既然敢于偷袭自己,自然不是好相与的。

    “你还记得那设伏的地点么?”陆十四冷哼一声。

    原本只是想给那些强人一些教训,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过仁慈了。

    “这……怕是还需借阁座堪舆一观,方可确定。”牟迟疑道。

    其实这也不怪他,这冰雪荒原,到处皆是白皑皑的一片,如非常年生活在这里,便是再好的记性,也会混淆。

    “哎,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陆十四看了眼席间的众人,抱拳告了声罪。

    “慢着。”

    就在陆十四离席,准备出门时,却是虞江南开口了。

    “虞兄?”陆十四不解。

    “敢问这位兄弟,可还记得那伙强忍的容貌。”虞江南直接问向了牟。

    “那几人便是化成了灰,也认得。”牟一想到自己栽得这个大跟头,就愤愤难平。

    在虞江南的要求下,牟简单的描述了那几个人的形貌。

    “看来是了。”虞江南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面向了陆十四,“陆阁座,我已经知晓那几人的跟脚了。”

    “哦?!”陆十四一阵惊喜。

    果然,有个地头蛇在,就是方便。

    若是能知道那几人的跟脚,就不怕跑了他们。

    “哎,那伙狂徒真是……”虞江南先是叹息一声,但却是毫不犹豫的将那几人的底细道了出来。

    经虞江南一番细说,陆十四才知晓,那几人竟然并非是一伙,而是分属于四个势力。

    说是势力,而非宗门,不仅是他们资格不够,更因为其所作所为,更像是那占山为王的强盗,平日里做的也是趁火打劫的杀头买卖。

    只是这些人很少招惹冰雪荒原本地的势力,所以,其行径虽引来不齿,却也无人理会。

    也是报应不爽,这一次,竟让他们踢到了铁板之上。

    “陆阁座能够到冰雪荒原,对咱们而言,可谓是蓬荜生辉。却不料,竟发生了这种不光彩的事,哎……什么都不说了,陆阁座尽管放心,此次,我代表虞山,定要襄助一臂之力,彻底铲除这群祸害。”虞江南一番义正言辞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有人是傻子,之前虞江南借子攀附稷剑学宫的举动,就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只是怕得罪了虞江南,才不得不收拢其各自的心思。

    但现在不同了。

    眼瞧着就是大动干戈的场面,虞江南更是率先开口,那么不论是玄心山,还是所谓的气宗、玲珑阁之流,如何能甘落人后。

    此时帮助了陆十四,虽无法比拟雪中送炭,却也是锦上添花,结上一份善缘,日后说不定就能用得上呢。

    面对此景,陆十四虽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拒绝。

    陆十四可是深知牟三人的修为实力,罗成虽弱了些,但洗奴可是幽天的修为。即便这个幽天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但能将其生擒,也不难看出,那群强盗之中,未必就没有高人。

    自己虽然仗着修为以及法宝,有信心在这冰雪荒原中横着走,但想要了结了那些强盗,却是绝无可能的。

    不说其他,若是他们见势不妙,往大雪山上一钻,自己就无计可施。

    现在好了,有了同为地头蛇的这一干势力,不论是救人,还是报仇,都再无忧虑。

    “好,今日诸位的相助之情,我记下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甚至谈不上承诺,便让众人欣喜万分。

    “宗主,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玄心山的弟子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何事?”望着那慌了神的弟子,轩华道人皱了皱眉,只是当下不好发作,否则,定要责罚一番了。

    “禀宗主,山门外来了一伙人,叫骂起来,说是让咱们交人。”那弟子惶恐道,若是仔细看,甚至会发现,其左脸颊明显肿胀起来,说不得之前吃过了苦头。

    “交人?交什么人?”轩华道人很是莫名其妙。

    “他!”那弟子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伸手,指向了牟。

第九十一章 晬幽对决

    只是想想,便知道,牟被跟踪了。

    这一现实,让牟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不同于洗奴的命运多舛,以及罗成的阅历生疏,牟可是昆仑仙境极为罕见的散修,说起来,也是个鸿运齐天的人物。

    牟出生在某个宗门下辖的一座农奴山村,而且因为父母早亡,四岁的时候,便成了孤儿,吃了三年的百家饭后,待有了一定的劳动力,便为地主家放牛割草,即便如此,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其名字中的,便是因为这段经历,而后取的。

    如此,又过了三年,在他九岁之时,否极泰来。

    一次放牛的时候,那牛儿突然发了癫,一蹄将其踢下了山坡。

    山坡虽不陡,但对于瘦骨伶仃的九岁孩童,几乎是致命的。

    牟就那么一路翻滚着,不知撞到了多少的碎石树桩,那件本就补丁盖着补丁的衣服,早已成了布条褴褛,浑身上下,更是处处割伤。

    凄厉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他后脑勺撞上了一块青石,戛然而止。

    昏迷过去的牟,不知又滚出了多长的山路,更不会想到,会那般巧合的掉进一座因为前几日暴雨而冲刷出的墓穴~洞口。

    在昏迷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后,牟最终为承受不住饥饿而缓缓醒来。

    借着穿过头顶墓穴口射入的并不算明亮的阳光,牟就此踏上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事后,牟才知道,他不慎掉入的墓穴乃是数百年前一位背叛了师门的天才修士所挖。

    那位天才修士资质不凡,原本被宗门寄予厚望,只可惜,最终却难过得美人一关,竟爱上了世仇宗门的一名女修,甚至还是一段近乎单相思的孽恋。

    为了那位女修,天才修士放弃了一切,包括尊严以及师门。

    他偷偷的将师门传承的无上法术私相授受,却依然没能换回佳人的青睐,反倒是事情很快败露。

    不用想,犯下如此重罪的天才修士,成了师门的逆徒,并予以追杀。

    天才修士不甘授首,因为他还有心愿未了,就是想找那位女修问个明白,为何要那般无情的出卖自己。

    但面对师门的追杀,出于愧疚,又不愿拼死相抗。

    最终,天才修士凭着资质天分逃过了追杀,却也成了强弩之末。

    临终之际,天才修是挖了个埋骨之地,不仅留下了毕生所学,更是立下誓言,要有缘之人在继承其衣钵后,务必为其报仇,否则便是一番最为恶毒的诅咒。

    墓穴中,不仅遗留了那位天才修士的毕生所学,还有一些丹药,虽经过数百年,大多失去了效用,但仅存了几颗,对九岁的牟而言,已是天大的造化。

    凭着那几粒丹药,牟竟不吃不喝的撑过了两年之久,待其从墓穴中走出来时,已经成了沈炎天的法易修士。

    从此,牟便过上了浪迹天涯,无拘无束的散修生活。

    散修,看似逍遥自在,但其中的苦处,不去经历,是难以体会的。

    没有跟脚,便没有固定的资源用以修行,一切都需要自己拿命去挣,游走于生死边缘,更是家常便饭。

    当然,相比于那些出身名门的宗门弟子,散修的江湖阅历,也是前者拍马也难及的。

    有着极其丰富的江湖阅历,更是见惯了各种鬼蜮伎俩的牟,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跟踪,还有比这更打脸的么?

    牟的难看,不仅如此,更在乎此事会让陆十四对自己失望。

    散修艰难,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靠得住的跟脚,牟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尽快的融入其中。而要想如此,还有比受阁座器重更好的捷径么?

    “是十里香。”一旁的虞江南抽了抽鼻子,突然说道。

    “这是冰雪荒原特有的一种毒药,不,说毒药并不准确,因为它并没有任何的毒性。可一旦附着到人的身上,其香味可达到十日不散,便是被发现了,想要消除,也是极难。”感受到陆十四以及牟迫切的眼神,虞江南不敢卖弄,急忙解释道。

    “香气?”陆十四皱了皱眉,他走到牟的身边,学着虞江南的样子,狠狠抽了抽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若非有意,极容易忽略。

    只是……

    “只凭这股香味,想追踪一个人,怕也不容易吧。”陆十四说道。

    “阁座说的不错,这十里香还必须配合一物使用,才能发挥其作用。”虞江南小小的拍了记马屁。

    “是何物?”却是牟忍不住开口道。

    今天这个脸面丢大了,他比谁都想弄清楚到底是着了什么道。

    “雪蛤。”虞江南说道,“其实十里香的配置并不难,其中所需要的材料,便是冰雪荒原之外,也能寻得到。但之所以说此药为冰雪荒原独有,根本原因便在这雪蛤上。”

    “雪蛤,是一种全身雪白的蛤蟆,巴掌大小,乃冰雪荒原独有的天才地宝,其寿不过十载,全身皆是宝,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能用得上。除此之外,其还有一个特性,便是对于十里香的味道,极为敏感,便是相隔十余里,也能闻得到。”

    “毫不客气的说,冰雪荒原如此贫瘠,却聚集着大大小小百余宗门势力,很多就是靠着售卖雪蛤才得以延续的。每年,为了争夺雪蛤的聚集地,更是不知要发生多少的厮杀。”

    “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听了虞江南一番解释,陆十四忍不住感慨道。

    知道了十里香的事情之后,陆十四也就释怀了。

    此事,牟固然有些大意,但主要还是“不知”之过,既不知,也就无罪了。

    感受到陆十四的释怀,一旁的牟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阁座,既然那群不知死的追来,倒也省的咱们找上去了。”虽然不会为陆十四怪罪,但今日这口恶气,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的,牟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暗自做了拼命的决定。

    之前,自己寡不敌众,才不得不逃跑,但现在不同了,且不说陆十四,便是身边这些人,联合起来,也已不输对方了。

    “嗯,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冰雪荒原的英雄气概。”陆十四心中也是大为恼火。

    自己这次下山,不说身负重任,也是磨剑宫对自己的考验,若是连自己的随从都保护不了,回到蜀山后,还不成为笑话?

    随着陆十四大手一挥,一干人便气势汹汹的杀向玄心山山门。

    上山容易下山难,只是对凡俗,反观修行之人,几个跳跃,风驰电掣一般,不过盏茶的工夫,便已落到了山脚。

    此时,玄心山山门外,气氛颇为紧张。

    数名复杂看守山门的玄心山弟子,龟缩一团,瑟瑟发抖。而在对面,聚集的三四十人,穿着打扮、形貌特征各有不同,看似杂乱,却无不散发着凶悍,不时间还有人扯着喉咙骂骂咧咧,出言污秽,何止难听。

    “尔等大胆,竟敢在我玄心山闹事,就不怕遭来祸端么?”

    陆十四等人刚一落地,作为主人的轩华道人,自然不敢坠了名声,声色俱厉,尽展一宗之主的风范。

    “哎呦,玄心山,好一个如雷贯耳的玄心山,吓死俺了。”不料,对面一名粗豪的汉子佯装惊惧小女儿态的模样,立即就惹来了阵阵哄笑。

    看得对面的肆无忌惮,轩华道人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只是他深知自己不善口舌,再如此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便偷偷的向身后的陆十四望去。

    “都闭嘴吧,出来个说话算数的。”陆十四没有扭捏,一步越过轩华道人,不冷不热的说道。

    声音不大,却不知何故,竟让对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就是你杀了我的弟弟。”一名体魄高大雄壮的男子同样走了出来,目含凶光的盯着陆十四。

    显然,在这些人中,必然有之前目睹了陆十四百丈斩人首级的人,在陆十四露面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这高大雄壮的男子。

    话说这男子,中年之姿,其装束更是特性独立,在这千里雪原上,上身也只裹了件兽皮坎肩,露出了大半个膀子,活像个野人,张扬而霸气,尤其是手中更是提着一杆丈八蛇矛,全青铜铸造,只是这份量就不低于五百斤。

    需知,便是法易修行之人,其体魄虽超远凡俗,但更看重的是法术,所以极少会使用重兵器的。至于道极一途……只是想想,就足以吓退九成九的人类。

    在正常人看来,道极一途,就根本是为妖物一族特有的,至于人,其体魄根本难以承受其中的煎熬。

    “你弟弟?”陆十四微微一愣,便想了起来,“就是那个被我一剑斩于百丈外的懦夫?”

    陆十四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想起来,原因很简单。

    在最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似乎就杀过一个人,妖物可不算。

    “懦夫?”高大中年人毫不掩饰脸上的怒火,手中丈八蛇矛猛得一挥,直指了过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子,你记住了,某名霍野,某弟霍天,死后记得给他磕头赔罪。”名叫霍野的男子,口气不可谓不大,更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自报家门后,连陆十四的名讳都懒得问,手中的蛇矛已经刺了出去。

    两人相距不过十余丈,霍野的速度不快,但气势却是颇为惊人,一刺之下,在矛尖竟然形成了破空的音爆。

    蛇矛未至,勃勃的杀机,已经将陆十四满头的长发吹散,和着寒风,猎猎的割在脸上,如刀子一般。

    “幽境?!”

    并不算惊艳的一枪,却激起阵阵惊呼。

    法易九重野,一野一重天,壁垒森严,法度难移。

    所以,每一重天,都有其极容易辨认的特性。

    成阳天,乃法易奠基,初涉修行路,淬体炼神,更多的是体质上的提升,并努力开拓绛宫。到了高处,绛宫有成,凭借积蓄不多的混元之气,也能施展些小法术,却更多的华而不实。

    及至沈炎天,淬体有成,神魂稳固,生机盎然,百病不缠,绛宫内混元之气聚合凝实,如豆如焰,豆焰不熄,法力不绝,更可抽出丝缕,炼制命灯,供奉于家中,警示自身安危。

    而第三重咸朱天,却是个过渡,起厚积薄发之效。日常修行,主要就是温养绛宫,反而疏于法术的修习,以为后来绛宫的

    升华做完全准备。

    到了第四重廓皓天,于法易修行才有了质的升华。

    绛宫突破升华,开天辟地,能够承载更多的混元之气,更会在其中打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气候,到了这个地步,修士才会修习一些高深的法术,只因为法术越是高深强大,其消耗的混元之气,也会越大。而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修行中人,才能承受得起。

    而廓皓天,对于法易修行而言,更是一个分水岭。

    若说前面的四重天,尚且可以依靠勤奋去弥补资质上的不足,只要活得足够久,便可突破,那么一旦越过廓皓天,就完全不同了。

    想要突破廓皓天,进入第五重幽境,便是鲜明的例子。

    往往一百名廓皓天的修行中人,无病无灾,更无夭折,一切皆是顺风顺水,如此情况下,能够突破进入幽境的,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何也?

    皆因为,从此刻开始,每一个大境界的突破,已经不是努力就足够了,甚至连资质都不再如往常般闪耀,悟性、机缘等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开始慢慢的占据更大的成分,等到了最后想要突破进入第九重中钧天,甚至只看命数。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这句流传千古的民间俗语,其源头,便在此处。

    至于后面的几重天,暂且卖个关子,待日后一点点揭露。

    话说,法易修为进入幽境后,有三个最为明显的特征,其一,绛宫内混元之气,凝虚为实,化作涓涓流水一般的元力。只是区区一滴,近乎相当于百倍甚至千倍体积的混元之气。其二是可以御风而行,自此便能不借助任何外力的遨游天际,自由自在。最后一个特征,便在于此时霍尊所表现出的那般,不动如渊,声势不显,可一旦动起来,那就真的是如虎添翼、如龙从云。

    不论是法术,还是刀兵招式,施展开来,就仿佛脱了缰绳的龙虎,再不受天地限制,反而还会助纣为虐。

    再平常的招式,都仿佛顺应天地般,得其庇佑。

    说的有些饶,简单一点,就以霍野那并不显眼的一枪,刺出后,便引动了冰雪荒原的附和。

    四周的寒气,几乎不由自主的受到吸引,附着于枪势之上,助涨其威,恐怖的甚至可以提升十倍乃至百倍,真真的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肉眼都难以捕捉的极短时间里,被枪势笼罩陆十四脸上、前胸、双腿处,便凝结出冰晶。

    怪不得这群最善于趋吉避凶的强盗们竟然敢于一路追踪牟,甚至在玄心山下叫阵谩骂。

    如霍野这般幽天的修为,若是有意开宗,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为让人不敢小瞧的势力,便是强如虞山,虽不怕,却也不会轻易招惹。

    只是眨眼间,丈八蛇矛便已经刺到了陆十四身前。

    再看陆十四,此时全身皆被冰晶覆盖,像极了冰人,而就在这时,他终于动了。

    霍野的强大,固然出乎了陆十四的意料,但也只是转瞬之间。

    陆十四怕么?

    笑话,不说他身上的诸多秘密,只说流于表面的一点。

    陆十四的法易修为……很不凑巧,也是幽境。

    虽是不久前才突破晋升,但陆十四本身的特殊处,让他完全没有初入幽的生疏。

    法易修行中罕见的命宫开府,足以令任何修士都羡慕嫉妒的三如意本命法宝,法宝飞剑君酌,伥鬼银发妖物……

    这诸多的秘密,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足以让霍野嫉忿欲死。

    更何况,别忘了,除了是一名法易修士,陆十四还是玄修,甚至修了道极。

    玄修、道极,未必就强过法易,但却让陆十四拥有着远比寻常法易修士强大的多的体魄,以及近身肉搏的能力。

    陆十四不知道霍野修行了何种功法,竟走了法易修行中罕见的重器肉搏的路数,但论近战,他还真的不怕,至少不会怕了眼前这性情似火般暴躁的汉子。

    玄青剑打着转绕过陆十四,然后被其一把握住。

    霍野的枪势固然威猛,但招式却是稀疏平常的很。

    而论及招式的精妙,四大修行体系中,玄修若说第二,怕是苍天都不答应。

    剑在手,牵一发而动全身。

    久违的身法,清风颤。

    只不过,此时使来,却是有异于往常。

    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但在速度上却是更胜了一筹,看似诧异不大,但却有了本质的差别。

    原因无他。

    清风颤,乃是玄修身法,消耗的是玄黄之气甚至更加凝实的玄力,而且还要靠着体内特殊的筋脉路径,方可施展。

    而此时,陆十四催动的却是命宫内的元力。

    元力,归根到底,还是混元之气。

    混元之气,比之玄幻之气,温润不足,狂暴有余,换言之,就是锋芒毕露,但收放间却少了自如。

    故而,同样的清风颤,以玄力使来,其中的灵动就失了色彩,但在速度上反而更快了。

    “锋乃利,利为凌,凌驾虚实,虚实成亟……”

第九十二章 仙境藏妖

    清风颤,抖落一身冰晶,只是恍惚间,陆十四已经脱出了枪势范围,手中玄青剑更是以一个玄妙的角度刺出。

    “锋乃利,利为凌,凌驾虚实,虚实成亟……”

    《九章剑经》第一篇《剑锋》。

    剑锋没有固定的招式,甚至没有招式,讲究的是对力道、角度以及速度极致完美的融合。

    早在不知何时,陆十四对《剑锋》的领悟,已达大成之境,配合越发深厚的修为,一旦使来,已是天翻地覆般的不同。

    三尺玄青剑突然暴涨出一丈之长、两尺有余的玄色剑气。

    剑气之锋利,竟是仿佛斩断了空气之阻碍,看似不快,但几乎瞬间,便达到了最彼岸。

    同为幽天,霍野枪势,引来冰寒助阵,而陆十四的剑气,已经足够锋利,不需借力,却可消弭一切摩擦阻碍。

    丈长的剑气,犹如碰撞开的玄青剑,饶开丈八蛇矛,斜下而上,直刺霍野握枪的双手。

    好个霍野,反应也是不慢,强忍住心头的震撼,双手闪电般一缩。

    剑气斩在丈八蛇矛枪身之上。

    滋……

    只是一剑,却在青铜枪杆上拉出长串的火花。

    一时间,碎屑翻飞,坚硬至极的丈八蛇矛的枪声,竟生生的被削去了数尺长的表层,露出更加鲜亮的内里。

    再看玄青剑,却是丝毫无损。

    不过,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毕竟激烈碰撞的乃是丈长的剑气,至于玄青剑本身,因为只有三尺来长,没等真正碰触到枪杆,便已结束了短兵相接。

    望着丈八蛇矛上那被刮去的伤痕,霍野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心疼不已。

    毫不客气的讲,作为一个没太多智慧的莽夫,能在这冰雪荒原立足,所凭借的,除了自身的修为以外,便是手中这柄丈八蛇矛了。

    当年,为了打造这把长兵,霍野几乎耗尽了家资,否则,也不会那般纵容自己的弟弟,与虎谋皮,跟那些养不熟的“同类”,“饥不择食”的去剪路抢劫了。

    所以,很大程度,正是因为自己,才害了弟弟的性命。

    悔恨、内疚加上本就对弟弟疼爱有加,让霍野如何甘心,势要将那凶手碎尸万段,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只不过,眼前的罪魁祸首的难缠,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难道,这就是大宗门出身的弟子的底蕴么?

    话说,霍野之前之所以懒得去询问陆十四的名讳,倒并非是狂妄自大,恰恰相反,在来之前,便已经从擒获的那对男女的口中,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洗奴跟罗成,在被擒后,为了活命,并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跟脚,一来,这么做并未违背宗门的规矩。其次,也是想借此震慑这群强人,想着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徒惹麻烦。

    对冰雪荒原的大小势力而言,稷剑学宫无疑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可惜,报仇心切的霍野,哪还会在乎这些,甚至有意的将这个消息进行了隐瞒,这才招呼着一干人,偷偷的跟踪上牟,找了上来。

    再说刚才那一剑,霍野虽及时收手,却不敢放弃手中兵器,只能合握住枪尾,可饶是如此,也是差点没被那剑气震的脱手。

    剑气之锋利,到了极致后,爆发出的力量,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心中再不敢有一丝懈怠的霍野,强忍住虎口的不适,急忙将丈八蛇矛拉回,顺势便是一记横扫千军。

    呼呼寒风,便是陆十四也不敢轻触,脚下一错,便退出数步,躲了过去。

    而在两人交手的瞬间,基于双方爆发出的强到令人惊悸的气势,不论是玄心山这边,还是落草为寇的强人一边,早已不知不觉的躲到了远处,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再来!”霍野性子虽莽,但其坚韧处,倒也值得人称赞,在试探出对手强横的修为战力后,战意反而越发的高昂。

    手握蛇矛中间,于头顶舞出圆圈后,背于身后,左手则突然戳起两指,竖在唇前,念动法诀。

    若没有后面的动作,差点让人忘记霍野法易修士的身份。

    随着双唇蠕动,一条赤红色的电蛇,缠绕于左手之上。

    赤红电蛇,游走迅疾,并不断长大,眨眼的功夫,便攀上了右手上的丈八蛇矛,遍布枪身。

    电光闪烁间,竟是让四周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于此同时,不动如山般的霍野,气度越发的渊岳峙,而对面,单手仗剑的陆十四,神色也渐渐的凝重起来。

    每一个修为达到幽天的法易修士,都是不容轻视的存在。

    因为,能达到这个高度,本就是资质天赋以及运道福缘俱佳的天之骄子。

    不说其他,便是赫赫大名的稷剑学宫的弟子,又有几人修为达到了幽天?

    “纳命来。”霍野不懂什么叫后发先至,在他的观念中,先下手为强,才是王道。

    气势澎湃,一步跃出,原来的落脚处,竟被生生的踩出了可容纳一个成人的深坑。

    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到高空,再如流星般,直坠大地。

    眼看着单手持枪的霍野直朝自己砸来,陆十四下意识的想要移动脚步躲开,可脚下刚一动,脸色却是大变。

    绝对感性之下,让他立时就感觉到身周竟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包裹。

    这气机无色无形,甚至未必存在,只是陆十四冥冥中的感觉,但却让他心头猛跳,有种大难临头的直觉。

    绝对不能躲!

    陆十四无比信任自己的感觉,咬了咬牙,硬生生的压下避其锋芒的念头,手腕翻动,持着玄青剑一点点的向上刺出。

    刺剑的速度是那般的慢,以至于让旁观者以为产生了错觉。

    玄青剑的痕迹,清晰无比的呈现于所有的眼帘,可正是这种缓慢,却让人的心跳都忍不住出现了特别的律动。

    动心,不是因为情之所至,而是被……那剑势的节奏引动,以至于出于了相同的频率。

    “道生之,物形之,势成之。剑之势,气概万千,归宗聚一,化为破……”

    《九章剑经》第四章《剑势》,首次现于陆十四之手。

    剑速缓慢,却散发出看不到的气场,直冲云霄,覆盖之下,霍野那原本有万钧之力的砸落,竟也变得越发的慢了,到了最后,竟如龟速,前擎的矛尖,缠绕的电蛇,更是被一层肉眼可见的丝茧缠绕。

    《剑势》一章,陆十四真正领悟的时间,并不长久,甚至来不及试验其威力,于此时,只是凭借感觉,才信手使来,其产生的玄妙,便是陆十四自己,心中也是荡起千层骇浪。

    玄修分武经、文卷,众所周知,其中文卷追求的便是一个“势”字,一旦势成,引利导之,可谓无敌。

    当初陆十四初领悟《剑势》一章,便是极度惊讶,实没想到,剑庐传承下来的武经中,竟惊艳绝绝的融合了文卷之势。

    武经与文卷完美融合,完全不同于两者双修,施展开来,其威力,更不是一加一可以形容的。

    玄青剑犹在一点点的向天空刺去,上方,丈八蛇矛也在艰难的突破重重桎梏。

    两股巨大的无形之力,厮杀角逐,激烈出,竟然炸裂的空气,发出阵阵沉闷的爆响。

    终于,丈八蛇矛与玄青剑锋芒相抵,刹那间,两者皆是被压成了半弧之形。

    玄青剑还好说,因为其材质特殊,本就比青铜材质柔韧的多,可那丈八蛇矛可完全是由最是坚硬的青铜打造,更有赤红电蛇游走加持,竟也被生生压弯,可见承受压力之重,怕是不下于一座小山了。

    枪、剑如此,人更甚。

    霍野那赤果了大半个膀子上,条条青筋入蚯蚓般凸起,肌肉更是急剧膨胀,恐怖处,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会不会就要爆开。

    下方的陆十四情形看似稍好,毕竟穿着宽大的深衣,却被无形的气流吹动的如同怒放的鲜花,衣带飘洒下,将整个人都完全遮掩,只露出满头的青丝,柳絮似的刮动着,分外惹人。

    霍野走的明显是致刚的路数,而陆十四同样以一力降十会的剑势,正面应对,最终竟是平分秋色,短时间里,难分胜负。

    不过……

    剑势,真有那般简单么?

    剑成势,势又是何?

    简而言之,势可重若泰山,亦可轻灵似鸿毛,可中正光明,亦可……剑走偏锋,难以琢磨。

    兵家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霍野亦是如此,一开始,气势如虹,不可一世。

    面对如此情况,一旦避其锋芒,便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陷入死境的结局。

    但现在不同了,陆十四以同样的路数,强硬的挡下了这一击。

    如此,霍野的气势,也就盛极而衰。

    未免夜长梦多,陆十四等不到对方气竭的地步,便发动了反攻。

    上一刻,剑势如虹,下一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切换……

    剑势陡然间消逝,不,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变的若有若无。

    剑势如此,招式亦然。

    随着陆十四身体的旋转,玄青剑不进反退,绕腰而动,让人实在猜不出,下一剑会出现在何处。

    霍野突然失去了压力,猝不及防下,竟是收手不住,连人带枪,砸向了陆十四。

    剑走偏锋,无异于剑锋上跳舞,要的就是一个惊心动魄,那么,还有比贴身肉搏更合适的么?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当两人真正贴身缠斗的时候,丈八蛇矛俨然变得毫无用处,甚至严重的禁锢了霍野的施展。

    反观玄青剑,就不同了。

    按理,三尺长剑,在贴身时,也是难以施展的,可不要忘了一点……玄青剑是一剑假如意的废剑。

    嗯,废剑固然废,但却一点不影响其锋芒,反而是假如意的特性,可以让它随主人的心念变化大小,准确说,不是随心,而是随一口气。

    一口气的长短,决定了玄青剑的大小。

    所以,当陆十四突然屏息,吐出一口急促气息时,三尺青锋,便缩短成了两寸左右,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匕,更合适。

    玄青剑的变化,让霍野眸子紧缩,显然他已经预感到了浓重的危机。

    若是不做出应变,怕是下一刻,自己的身上就会出现不知多少个透明血窟窿。

    怎么应变?无非取舍罢了。

    弃枪自保,几乎毫无犹豫,霍野便做出了决定。

    手中的这柄丈八蛇矛,固然承载着自己大部分的积蓄,可在如何贵重,又如何比得了自己的性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若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这点,霍野还是拎得清的。

    不仅拎得清,甚至做的更好。

    “给我爆!”

    眼看着陆十四已经揉身而上,手中短剑,不论如何变幻方向,都不离自己要害,霍野一声暴喝。

    脱手而出的丈八蛇矛直插地面,于此同时,那坚硬的几乎无锋可摧的枪杆竟在瞬间爬满了裂痕。

    轰!

    蛇矛炸裂,向着四周飞射碎片。

    危险来的太快,陆十四哪还敢递出短剑,急忙舞动护于胸前,同时左手长袖甩动,尽力的遮挡全身,一时间,虽狼狈,倒也有惊无险。

    反观霍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实在是他身上的衣物太少,根本无法挥舞,所能做的只有合十双臂,紧紧的挡在脸面以及前胸。

    蛇矛炸裂,不仅碎片锋锐,便是产生的冲击力也非寻常,直将陆十四震退了十余丈,而霍野也被重新掀到了高空。

    大体上,两人虽受了波及,但总归安然无恙,可四周观战的人,却在没准备下,吃了大亏。

    不论是玄心山一方,还是草寇强人一方,皆有人被蛇矛碎片刺中,哀嚎阵阵,便是那些好运气的,也吓得再次后退,已逃出了近百丈远。

    好一个断尾求生。

    望着乘风立于天空的霍野,陆十四心中也忍不住叹服。

    冰雪荒原虽是贫瘠之地,可正更因为如此,残酷的环境下,反而造就了此地人性的彪悍。

    至于不能悍不畏死的……看看玄心山的处境就晓得了。

    堂堂被昆仑仙境认可的宗门,不仅被虞山这种更强的存在欺负,便是一些流寇都敢于在山门叫阵谩骂,其境遇可见一斑。

    心里虽对这霍野的看法有了改变,但这丝毫不能动摇陆十四杀他之心。

    此人固然是个人才,可惜因为其弟弟的缘故,必然无法收为己用。

    既如此,便只能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上半场的陆战结束,那么接下来就是下半场。”陆十四低喃自语一声,“空战,真正意义上,对自己还是第一次。”

    命宫之中,元力如决堤大江,喷发中,遍布全身。

    上!

    陆十四只是微微屈膝,整个人一跃间,便飞流直上,竟是达到了一朵低矮的云端。

    同为幽天,霍野可以乘风而行,没可能自己就不行。

    事实证明,论底蕴,陆十四似乎更胜一筹。

    身形在空中,更加的灵动,轻若无物,以至于脚下的云朵,都便得坚实如大地。

    轻轻一踩,借力之下,陆十四便轻松的调转方向,手中玄青剑再次变成三尺,直刺远处赤手空拳的霍野。

    霍野真的只有赤手空拳了么?

    望着穿过云朵,向自己杀来的陆十四,被蛇矛碎片插的鲜血淋漓的霍野,竟是露出了完全不同于他彪悍模样的诡笑。

    “丈八蛇矛乃是老子的珍爱兵器,可谓花费了自己毕生的积蓄。现在却是……旧恨未报,再添新仇……好,好的很。”

    霍野诡笑中,还不忘念念有词。

    “稷剑学宫不愧是煌煌大宗,随便一个弟子,便如此厉害。看来,过了今日,这冰雪荒原是绝对不能住了。”

    如同嘴碎一般的絮叨,声音并不大,可即便让人听到,怕是也会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霍野的异样,就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妖气,浓郁到让其身周白云,都被沾染成了墨色的妖气,弥漫开来,瞬间就覆盖了整个玄心山。

    “妖物,怎么可能?”下方,因为刚才躲避蛇矛碎片而弄得一身狼狈的虞江南,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

    他实在难以相信,冰雪荒原竟会隐藏着一个妖物,而且还是个修为惊人的大妖。

    不说冰雪荒原,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便是整个昆仑仙境,都会引发巨大的震动。

    昆仑仙境是什么,那可是上古封神战役之前,法易修行的圣地啊,自古而今,不知出了多少声名赫赫的仙人,死在他们手中的妖物,就更加的数不胜数了。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块法易修行的净土上,竟会隐藏着一头大妖,此事别说让人难以置信,更是莫大的讽刺啊。

    “你不是妖物,是人!”天空之上,因为霍野变化,而急忙停下的陆十四,却是有不同的意见。

    “嘿嘿,能将我逼到如此地步,你罪该千刀万剐。”霍野答非所问,只是眼里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只可惜,霍野意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在得知其妖修的身份后,陆十四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反而一脸怪异的上下打量着霍野。

    “以人之体魄,强修道极,竟还达到了如此地步,看来你传承了一部不俗的功法啊。”陆十四终于开口了,一脸的兴致盎然。

    不错,对于霍野的改变,陆十四确实好奇更多,至于胆怯……那是不可能的。

    话说,他又不是江湖阅历浅薄的雏儿,更不是没见识的乡巴佬。

    不说其他,就现在,他隐藏的手段中,还有一头化为伥鬼的妖物呢。

    比起那银发妖物,眼前的霍野修为未必就差,但却没给陆十四太多的危机感。

    “将你机缘下得的道极功法献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第九十三章 斩霍野

    妖修道极,人修法易,这几乎是混元修行体系中,被默认的定论,偶有例外,也是极其罕见。

    陆十四因为特别的缘故,也修有道极。

    一册《鬼车刑拘》,再辅以邪凤血脉,甚至让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连破境,达到了换血巅峰。

    只可惜,结丹一境,实在太过凶险,别说是人,便是妖物,若无指点,也是九死一生,所以,他也没敢再向前迈出半步。

    话说《鬼车刑拘》固然是本品阶极高的道极功法,但手段却相对单调了一些,甚至因为太过高深,直到现在,陆十四都弄不清楚如何施展。

    正因为如此,除了上次借一律阴阳分神录的曲魂施展外,他再没有用过道极之力。

    如此种种,当一个同样修行了道极的人出现在面前时,可想而知,陆十四心中是如何的热切了。

    技多不压身,身兼了四大类修行的陆十四,早就已经想通了,什么贪多嚼不烂、什么多不如精,这些话未必错误,却也不是普世的至理,毕竟,人跟人,甚至不同的生灵之间,都是不一样的。

    陆十四本身的特殊,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走上专注一脉的修行之路。

    多一种修行方式,对他而言,就多了一张底牌。尤其是在修为不算顶尖的现在,更是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妙处。

    望着散发浓郁妖气的霍野,陆十四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觊觎。

    “将你机缘下得的道极功法献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大言不惭,就你也配!”怎么也没想到陆十四会说出这种话的霍野,立时怒发冲冠。

    是真的怒发冲冠,而非比喻。

    一条条赤红色的电蛇,从其全身的毛孔钻出,那一头并不算长的头发,立时根根竖起,宛若刺猬一般,可看在陆十四的眼中,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倍觉滑稽。

    “也罢,我也没奢望过,仅凭言语,就让你低头认输。既如此……”陆十四不准备再浪费时间。

    说话间,紧握着玄青剑的右手,缓缓的摊开掌心。

    失去了束缚的玄青剑并未掉落,而是有灵性般漂浮起来,悬于肩头。

    与此同时,琴剑君酌已然入怀。

    一手托琴,一手弄指,轻柔的仿佛在抚摸美人脸儿。

    铮……

    琴声悠扬,完全不同于《按剑集》的曲调。

    乐曲版《按剑集》,虽是曲谱,不过,说实在的,旋律其实并不美妙,从这点上,编译出这部典籍的那位先贤前辈,虽惊才绝艳,但在乐理一道上的造诣,还是差了些。

    乐声起,开篇悠扬,但紧随着,意境一转,满满的悲凉。

    “接天兮,炽火烧云;连山兮,穹炉盖顶。九乌当空,寸草不生,悲兮……”

    不错,此时陆十四所演奏的正是一律阴阳分神录中的分篇《九乌悲赋》。

    原本,不论是《九乌悲赋》还是《北风雪歌》,皆是以六孔调谱写,以笙箫弹唱。

    此次,陆十四竟临时改谱为碣石调,算是一种尝试,却并非临时起意。

    尤其是在陆十四花了半年的时间研习了碣石调后,便有了这种冲动。

    在他想来,不管是六孔调还是碣石调,皆是乐谱,区别只在于乐器的不同,弹奏开来,会赋予不同的意境。

    比如,碣石调空明幽远,而六孔调则更婉转舒缓,包含情感。

    但这种不同并不会破坏曲谱的完整性。

    换言之,同一支曲子,琴能谈得出来,箫就未必吹不出。

    但这是针对单纯的乐理,若是以法易去评定,结果就未必了,其中变数,甚至可以用凶险来形容。

    此时,《九乌悲赋》乐曲,在琴声下飘扬而出,意境中倒不缺悲凉,可比之六孔调还是差了些味道。

    曲谱如此,待弹至一半,抚弄的手指上赋予元力,徐徐流淌进琴弦上时……

    嗡!

    一枚枚剑气自琴弦抖落,却不再如往常那般似雪花絮,而是幻化成了模糊的鸟形模样。

    剑气,百枚,千枚,化作鸟形百只,千只。

    剑气的嗡鸣之声,也变成了鸟形的呜咽,似哭似诉。

    千余剑气鸟形,扑展着双翅,将陆十四团团环绕,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圆球。

    眼看着这幅白鸟朝凤般的壮景,陆十四终于松了口气。

    自己冒着反噬的风险进行尝试的决定,如今看来,是正确的。

    反噬固然有,但以他此时幽天的修为以及远比寻常法易修士强悍的体魄,完全可以承受。

    付出这般代价,得来的回报,无疑是值得的。

    琴剑君酌,曲调化剑气,配合《九乌悲赋》,竟在阴差阳错中,相得益彰。

    莫要小看了那一只只鸟形状的剑气,其既饱含了剑气之锋锐,于此同时,更是散发出极高的炙热。

    身处其中,饶是陆十四修为深厚,早已不惧寒暑,衣衫下还是被汗珠覆盖,不等汗水将衣衫打湿,便又瞬间被蒸发,如此往复。

    若是时间长一些,便是陆十四也承受不住体内水分如此严重的流失吧。

    隐约间,已经感觉不适的陆十四,哪还敢迟疑。

    看了眼远处的霍野,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竟没有抢夺先机,而

    是静静的等待着陆十四完成诸般准备。

    不对,这家伙虽鲁莽,却绝对不是心善之辈。

    陆十四一时间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果断的放弃。

    管他有何阴谋,自己只管去攻便是。

    “去!”

    抚琴手指突然停止,陆十四口含天宪,一声厉喝。

    数千鸟形剑气如得了命令一般,双翅一展,竟是排列成了人字形,直朝远处的霍野飞射而去。

    鸟形剑气的速度,比起纯粹的剑气,却是要慢上一些,但因为背生双翼,却是更加的灵动。

    “雕虫小技,吃我一枪!”

    未及鸟形剑气飞临,霍野同样一声怒吼,双手重重的锤在一起,待拉开时,双臂之间赫然有一条条赤红电蛇彼此纠缠着被拉拽开来,最后凝结成一柄丈长电枪。

    懂了!

    望着那并闪烁着血色光芒的长枪,远处的陆十四立时懂了。

    霍野刚才之所以没有趁人之危的出手,显然是在凝聚体内妖气,以唤出这把兵器。

    至于手中这柄长枪,想来就是妖修特有的祭器兵刃了。

    一枪疾刺,势如龙,再辅以闪烁不定的赤红电光,直接让百余只鸟形剑气灰飞烟灭。

    后面的鸟形剑气察觉到危险,这才反应过来,四散开来,铺天盖地的将霍野团团包裹。

    于是乎,最为惊险刺激的厮杀,拉开了帷幕。

    成百上千只鸟形剑气,穿梭如织,看似凌乱,却冥冥之中又仿若建有联系,配合的亲密无间。

    不断有鸟形剑气寻得空隙,自外围冲入,飞射包裹其中的霍野。一待后者做出反应,挥枪迎击之时,立即又会有其他的剑气从另外的方向射入,攻其必救。

    霍野果然是手忙脚乱,他显然低估了这许多鸟形剑气的灵活以及配合,等到身陷其中时,已是晚了。

    手中长枪往往刺到一半,便不得不强行收回,去格挡另外方向的鸟形剑气。即便偶尔有鸟形剑气躲避不及,被长枪扫中崩溃,可在巨大的数量下,并不会太大的影响。

    而更令霍野沉重的是身体周围越发炙热的温度,以他祭器巅峰道极修为淬炼出的强悍体魄,竟然也是分外难受。

    道极对于体魄的淬炼,不仅会让体魄难以想象的强悍,到了高明处,甚至可以细微的操纵每一寸肌肤。

    比如现在,感受到四周的高温后,没多久,意识到其中危险的霍野便控制着身体的每一处毛孔,紧紧收缩,以阻碍体内水分的流失。

    这种对身体的操控,堪称变态,但……毛孔再如何收缩,依然还是存在。能很大程度上阻碍体内水分的流逝,却无法完全的遮蔽。

    换言之,在如此高温环境下,霍野远比寻常修士坚持的时间更长,却非无限。

    若是不能自这方鸟形剑气打造的囚笼中挣脱,坚持的时间再长,总有终点,而一旦到了那个地步,怕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这稷剑学宫的小儿,哪里来这般多诡异的手段?”霍野心中焦虑,终于有了些许的悔意。

    或许,自己今日的决定,真的并不明智啊。

    弟弟固然重要,甚至那柄丈八蛇矛也很重要,可比起自己的性命呢?

    倒不是说霍野就生性薄凉,只是长年混迹于混乱之地,锻炼出的趋吉避凶的本能罢了。

    只要留得性命在,便有希望报仇。

    若是小命都没了,那一切就都是枉然了。

    “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了。”霍野轻喝一声,鼓动士气的同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呵呵,这才醒悟,却是晚了。”戏谑之声,陡然间在耳畔波动。

    声音并不响亮,却惊得霍野头皮都麻了。

    想也不想,便使了个回马枪,枪尾变枪头,直向身后刺去。

    入手空空。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击刺空了,而代价便是脸颊上传来刺痛,伸手一抹,满目嫣红。

    刚才的临阵变枪,不仅刺了个空,更是破坏了霍野防御的节奏,身前于瞬间出现破绽,然后被一只鸟形剑气突破。

    若非霍野皮粗肉厚,且躲得及时,脸上多的就不是一道剑痕,而是要丢掉一大块血肉了。

    伤口虽不大,却是火辣辣的疼,便是意志强如妖修,也忍不住龇牙咧嘴。

    “该死的卑鄙小贼,有种跟老子明目执仗的打上一架,尽搞这些鬼蜮伎俩,难道就不怕丢了稷剑学宫的名声么?”霍野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

    “哼,每一年死在我稷剑学宫剑下的妖物,没有一千亦有八百,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规矩。”对霍野这低劣的激将之法,陆十四自然不为所动,冷哼之声,飘忽不定,难以借此捕捉到其方位。

    原来,自鸟形剑气成群结队飞射霍野之时,陆十四便没再抚琴,而是重新握住玄青剑,紧随其后的杀了过来。

    至于现在,恰恰隐藏于百千鸟形剑气之中,便是没办法抽冷子偷袭,也能极大的分散霍野的专注,辅助鸟形剑气杀敌。

    霍野本就不是多么聪慧,在鸟形剑气以及陆十四的联手之下,哪怕深知境遇越发危急,却也无计可施。

    现在的他,应付那诡异剑气以及陆十四的偷袭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去思考对策。

    这种情形,显然是陆十四最想看到的。

    两人同在剑气包裹之中,但境遇却是完全不同。

    对霍野,那一只只鸟形剑气,无异于催命的阎罗。可对陆十四,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哪怕承受不住炙热,也大可跳将出来,待恢复后,在重新杀入。

    此消彼长,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十四不仅立于不败之地,更是靠着一点点的积蓄优势,俨然胜券在握。

    而霍野,哪还有刚刚暴露妖修身份时的张狂,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被剑气切割出的伤痕,血痕遍布,每一处伤口虽不深,可积少成多,损失的血量也是分外客观。

    身体的大量失血,再加上体内水分的不断流逝,强悍如霍野,已是渐渐沦为强弩之末。

    力量不断的消耗,更随着血液、水分而白白流逝,在如此情况下,即便他体内妖气依然浩瀚,却是无法施展,纵有万丈豪情,独叹栖身无地,悲切如此,令人嗟叹。

    天空上的激动,无疑也影响到了大地。

    眼看着陆十四胜券在握,在惊叹其战力强悍的同时,虞江南却是第一个从观望中惊醒。

    如此痛打落水狗的良机,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想到这,虞江南不由的向着对面那伙草寇强人望去,见他们一人昂着头,目不转睛,心中更是大喜。

    若是能将这些人或杀或擒,于那位陆阁座而言,不又是一桩功劳。

    虞江南没再犹豫,开始以心声,唤醒身边之人,然后将自己的决定详细告之。

    于是,没一会,玄心山这边,便悄无声息的失去了十余到身影,饶到了那伙草寇强人的身后。

    “动手!”

    一声暴喝,响彻四野。

    被惊醒的草寇强人,很快就悲催的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虞江南所属虞山、轩华道人所率玄心山,外加玲珑阁、元山、气宗、风雪庙各有好手,以及牟,皆是奋勇冲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三四十名草寇强人包围、分割开来,以众击寡,胜负在一开始,便已决定,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一个又一个草寇强人,倒在了血泊中,临时前的惨叫凄厉,更是充满了暴戾不甘。

    能够成为剪径强人,几乎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凶悍自是比宗门弟子要强得多。尤其是在这种明知必死的情形下,拼其命来,更是悍不畏死,给予了玄心山一方极大的伤亡。

    地面的激斗还在继续,天空之上,随着陆十四第一次偷袭得手,却是率先进入了尾声。

    融合《九章剑经》中剑锋、剑芒的隐蔽一剑,以一个意料不到的角度刺入措手不及的霍野心口。

    一剑穿心。

    几乎瞬间,霍野的心脉便被剑气震得粉碎。

    对于凝结了妖丹的霍野而言,这一剑,自然是取不了他性命的。但性命无虞,重伤却是难逃。

    本就成了强弩之末的霍尊在这一剑之下,胸腹的一口气顿时就泻~了。

    没了这口心气,战意迅速熄灭,整个人如同认命了一般,竟是收回祭器长枪。

    “俺服了,还望仙人饶命!”生死关头,霍野哪还有半分硬气,竟然直接跪倒在陆十四脚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陆十四似乎杀得性起,对霍野的求绕很是不满。

    “都怪俺愚钝,有眼无珠,还求仙人饶命。日后,定当便是做牛做马,在所不惜。”霍野是真的怕了,为了能免死,竟是连尊严都不要了。

    所谓的做牛做马,在昆仑仙境只有一层意思,那便是甘愿为奴。

    “你愿做我的仙奴?”陆十四似乎有些惊讶。

    “甘之若饴。”霍野无比坚定道。

    “这……”陆十四有些心动,但又有些犹豫。

    “交出你修行的道极功法。”思虑良久之后,陆十四才开口道,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

    再看霍野,似乎早就意料到这种情况,依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右手化爪,毅然的抓向自己右胸。

    手指锋利,轻易的开膛破肚。

    探入胸膛的右手一番掏抹,血腥至极,至于其中的痛楚,早以让霍野满脸布满了冷汗,可他硬是咬住牙关,吭都没吭一声。

    不多时,当右手伸出时,掌心赫然握着一枚玉质得竹简,竹简上血迹淋漓。

    好一个狠人,竟然将修行功法,藏在体内。

    陆十四眼角忍不住的抽动。

    “主人……”霍野开口,忍不住吐出急剧的粗喘,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掌上托,将玉简呈送到陆十四的身前,示意其收下。

    低头俯视着霍野,陆十四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不得不说,霍野此人,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为了活命,他可以放弃一切尊严,卑躬屈膝。

    同样的,为了活命,更可以自剖胸腹都不痛哼一声,坚忍如此,令人钦佩。

    可也正因为这矛盾的性情,便是陆十四看了,也赞赏的同时,也是忌惮非常。

    所以……

    “很好。”陆十四左手接过玉简,粗略的检查了番真伪,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可以……死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周悬浮的百千鸟形剑气,同时发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724/ 第一时间欣赏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作者:伴读书所写的《自在谪仙》为转载作品,自在谪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自在谪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自在谪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自在谪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自在谪仙介绍:
列国朝堂,连横何纵,诸侯狡诈,智谋无双。 江湖之远,游侠刺客,仗剑而行,声名鹊起。 这是一个最精彩的时代,也是最凶险的时代。 乱世开启,封神榜揭。 文有诸子百家,武有骁将、英雄。 文言法,武语道,弱水三千,各取一瓢,仙途万条,各取胜场。 ……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事了拂衣去,不若做个逍遥仙,也好过身在那高处不胜寒……” 一曲歌,伴着酒,拥暖玉,虚名侯。 花果山、灌江口,昆仑蜀山,尽我游! ——《列国游记》人物志,第一篇:逍遥谪仙薛衣侯,少纨绔,家劫难,苦心智,劳筋骨…...终得大自在。自在谪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在谪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在谪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