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作茧自缚
霍野死了,万剑穿心而死。
不,准确来说,没有万剑,洞穿的除了心脏都寻常要害,还有更为致命的妖丹。
望着霍野那千疮百孔,不成人形的尸体,陆十四微微叹了声气。
其实,到了最后,他对霍野的感官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有些敬佩。
可也正因为这份敬重,反而坚定了杀他之心。
一个为达目的,甚至连尊严都不要,且坚忍至极的人,注定了其枭雄本色,如此人物,又怎么可能甘心被人驱使呢?
陆十四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霍野的委曲求全,更多的是实力不济时的隐忍。自己若真的将他收入麾下,必然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既如此,就只能杀了。
霍野的尸体从高空掉落,砸入地上时,更是变成了大片的碎肉。
这一幕,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稻草,让下方依然负隅顽抗的草寇强人们,终于彻底的绝望。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跪地不杀”,立时间,仅剩下的十余人,便忙不迭的扔掉手中的兵器,瑟瑟发抖的跪伏于地。
这一仗,到此终于结束。
惨烈的一战下来,草寇强人固然“全军覆没”,玄心山这边也是折损惨重,不算伤者,只是死了的,就多达四十多人,绝大多数都是玄心山弟子,可谓大伤了元气。
不同于虞江南等人的面露喜色,轩华道人此时的表情,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心里更是疼痛到了极点。
作为玄心山一方,其主力无疑是玄心山了。
至于虞山、元山、玲珑阁等势力,人本就不多,且都算得上是高手,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观玄心山,其门下弟子,本就百余,而有资格参战的无疑都是修为有所成的。
现在一下子折了四十多人,几乎将精英一网打尽了。
如此惨重的代价,让轩华道人如何不心痛,简直痛不欲生。
“放宽心吧,我向你保证,此次玄心山的损失必定能够得到更多的补偿。”不知何时,虞江南出现在轩华道人的身后,悄声道。
“这些孩子……”
这个道理,轩华道人自然是懂的,毕竟此时的玄心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般,只说虞山,为了后计,必定会在暗地里给予极大的帮助。
毕竟,玄心山的实力越强,日后利用的价值才更大不是。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惨死的弟子,可都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啊。玄心山的实力本就孱弱,弟子凋零,正因为如此,轩华道人对这些弟子,也是越发的看护,可谁能想到……
虞江南察言观色,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大道理都懂,但能不能想得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于外人的劝慰,作用并不大。
“少宗,这些人怎么处置?”蔡重阳走了过来,指着那些伏地投降的草寇,问道。
“糊涂。”虞江南脸色一变,气得差点要骂出口,“这种事情是我能一言而决的么?”
说着话的同时,虞江南不忘暗地里打着眼色,朝着天空斜了斜。
蔡重阳懂了,所以,恨不得扇自己两记耳光。
此一时彼一时,虞江南早前就表现要攀附上陆十四这棵大树的意愿,此时又怎么敢越俎代庖,去决定那些俘虏的生死?
“留一两个愿意带路的,其他的,杀。”
陆十四有些肃杀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循声望去,三人才发现,陆十四不知何时已从天空落下,却是没有驻留,直接走进了山门,向山巅走去。
霍野已死,其他草寇也或死或擒,陆十四不觉得自己还有留下的必要。
至于洗奴以及罗成?
都了现在,反而不急了。
两人若是死了,再急也没用。若还未死,那么也就不会死了。
那几伙山寨的首脑都被一网打尽,留下的大多是些看家护院的乌合之众,他们若是久等自家头领不归,心中忐忑,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动洗奴以及罗成,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现如今,陆十四最为关切的还是从霍野那得来的玉简。
如同主人般,信步走入那三进的民宅,想是在道观停了下,觉得不合适,便走到了第二进,又一番犹豫后,最终没走进最里间的院子。
就在第二进的院子里,随处找了个房间,看里面的布置,应该是轩华道人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
房间内的布置很简单,三面墙壁皆摆满了竹简,中间出颇为空旷,只有一张案几。
案几前后,各放置了一面蒲团。
陆十四也不客气,就那么大喇喇的坐到了案几之上,这才摊开手掌,细细观摩那枚玉简。
擦去上面的血渍,恢复其本来色泽。
看得出这枚玉简很有些年头了,不仅表面被摩挲的滑腻,更是蒙上了一层淡黄的色泽。
仔细打量,可以看到不大的玉简正方两面,皆刻满了字,只是这些字非常小,小到人眼难以分辨。
对这种情况,陆十四并不意外。
想一部功法,记载的内容何其多,千万字都未必能够道尽,想要镌刻在这么小的玉简上,自然需要特别的手段。
陆十四甚至还猜测,这表面看到的小字,极有可能是障眼法,根本就是假的。
换言之,想要一睹功法的真容,必须有特别的法门。
只是这法门是什么呢?
“故弄玄虚。”陆十四冷笑一声,看其模样,显然是猜到了开启的办法。
话不多说,只见陆十四微吐一口气,左耳旁的鬓角自动落下一根头发,徐徐变大,待落到掌心时,已有簪子大小。
持着“簪子”,陆十四毫不犹豫的在刺在了心口处。
殷红的鲜血,慢慢自针眼大的伤口溢出。
下一刻,陆十四已是迅疾的将左手掌心的玉简按了上去。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巴掌大小的玉简,一遇到鲜血,诡异的变软,甚至还自动的蠕动起来,竟一点点的从那针眼处钻了进去。
血念玉?!
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这种现象。
陆十四并没有真的见过血念玉,哪怕他体内就有记载了剑庐传承的血念玉。
但没见过,并不等于就认不出。即便认不出,还猜不出么?
之前,霍野从体内取出玉简,看似表现出了对这玉简的无比珍视,但若是换个角度想呢?
若霍野真的无比重视这玉简,为何还要随身携带,而不是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那样岂不是更加的稳妥?
陆十四一开始也因为霍野当时的表现,而产生了误会,直到刚刚,才幡然醒悟。
当然,陆十四并不能完全肯定,玉简就是
血念玉,但只要稍微的验证一番,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短时间里无法揭开玉简所载的功法罢了。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用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玉简终于完全的钻入了陆十四的体内,化作液体,融入血液。
与此同时,一篇道极功法也在陆十四的脑海缓缓浮现。
“鸿为江边鸟,蚕为天下虫。天虫为蚕,过月吐丝做茧以自缚,再经月,化而为蝶……”
这就是此道极功法开篇之论,也因此,此功法取名《作茧自缚》。
通篇读完,陆十四也忍不住赞叹有声。
且不说,创此功法的先人前辈是人还是妖,只是这份智慧,就惊为天人。
原来这部《作茧自缚》的道极功法,想常人所不想,竟是另辟蹊径创造而出。
按理,越是高深的功夫,修行的起点越高,所需的条件也是越发的苛刻。但《作茧自缚》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说的更详细一些,就是欲修行此功法,只需要准备一只青蚕。
第一步,将此蚕吞下,养于体内。
第二步,就是以混元之气为食,对其进行温养。
这一步,也是最为危险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那蚕胎死腹中。
不过,这个损失却也不大,无非是就耗费些时间,以及……蚕而已。
若是此一步能够成功,那么这蚕也就不再是寻常的蚕了,而是能够吞噬混元之气的“小妖物”。
等到蚕妖成熟,可以吐丝,也就自动的进入了第三步作茧自缚。
对被茧自缚的蚕妖施以特殊的手段,让其陷入长久的沉睡。
到此,《作茧自缚》的根基也就打造完成。
至于接下来……就是该干嘛干嘛。
若是人,就继续法易修行,若是妖,则继续走道极之路。
至于蚕妖,虽是沉睡,却也在一点点的进行着变化。
这种变化,并非流于表面。
若是法易修行,蚕妖会自动的进入绛宫,并自动的成为主人。
若是道极修行,蚕妖就会一点点的改造成……妖丹。
霍野显然属于前者。
不用想,霍野在得到这部功法之前,走的必定是法易修行的路子。
待蚕茧自缚陷入沉睡后,他继续修行的同时,绛宫势必会越发的壮大,而身为主人的蚕妖,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得到了迅速成长。
终于,等到霍野法易修为突破到幽天时,绛宫内的蚕妖苏醒,破茧成蝶。
蝶为妖,更是一枚特殊的妖丹,平日里深藏于绛宫之内,妖气不泄,根本让人难以察觉。不仅如此,蚕妖在成长的过程中,更是得到了特殊的神通,领悟了雷电神通。
事到如今,一切就很清楚了。
霍野身为法易修士,为何拥有着不弱于道极的体魄,为何善使重兵器近身搏杀,又为何能够于最后关头,化身妖修。
这部《作茧自缚》未必就是专门为法易修士准备的,但不得不承认,更适合于法易修士修炼,如此,便另辟蹊径的成为了法易、道极双修,相辅相成,战力何止倍增。
赞叹之后,陆十四又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自己如何利用这部功法,是自己修行,还是……
第九十五章 论功行赏 求收藏
《作茧自缚》对陆十四而言,是惊艳的,但却并不完美。
众所周知,法易修士虽淬体,但极为有限,所以体魄相对孱弱。
在以往,不是没人想过双修道极,但真正成功的,几近于无。
主要原因,便在于道极修行对于人而言,实在难比登天。
不说是人,便是天生体魄强横的妖物,在结丹一境时,都是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但这部《作茧自缚》却是另辟蹊径,提供了一条很容易成功的捷径。
蚕本弱小,便是成了蚕妖,也是孱弱不堪。但一旦结茧自缚,便可一点点进化,水到渠成的化作妖丹,并反哺强化体魄,成了名副其实的法易、道极双修。
所以,从这点上看,《作茧自缚》对于法易修士而言,无异至宝。
即便是对妖物,也是了不得的宝贝。
刚才也说了,即便是妖物,想要鱼跃龙门,顺利结丹,也是极为凶险的事,而若是修炼了《作茧自缚》,无疑就规避了这个风险。
当然,这部《作茧自缚》并非尽善尽美,它的缺点在选择以蚕做突破点时就已经铸就了。
蚕成妖,依然弱,即便机缘下获得五行或者其他的神通,也是提升有限。
所以,单纯以道极修为,以《作茧自缚》成就的妖丹,跟脚踏实地凝结的妖丹比,差得还是极多的。
所以,对于有野心不甘于沦落平庸的妖物而言,对此功法必然是不屑一顾的。
而对于陆十四这般,因为特殊原因早就走上了法易、道极双修的人而言,就更加的鸡肋了。
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外如是了。
所以,陆十四并没有过多的思虑,便打算放弃修行《作茧自缚》了。
但不修行,并不等于就抛弃。
《作茧自缚》对他无用,但换成其他法易修士呢?
毫不客气的讲,只要陆十四愿意,足以将这本功法卖出个天价来,而若是将其做饵呢?
想到这,陆十四心头都忍不住一片火热。
“它就是我的契机啊,一个轻易间就能收拢大量拥趸的契机。”
当然,出于人心难测,想要利用《作茧自缚》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要想到一个对策,防备那些学了此功法转头便叛变的二心之辈。
但这事,显然急不得。
想通之后,陆十四缓缓从案几上站起,打开房门,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
整个院子都极为安静,但前面的道观却隐约传来了喧闹。
不用想也知道,虞江南等人生怕打扰了自己,所以都聚集在了道观内。
“也该善后了。”陆十四呢喃一声,信步向着道观走去。
果不其然,进入道观,一眼望去,颇为热闹。
虞江南、轩华道人、蔡重阳、牟等人皆在,嗯……似乎少了些人。
陆十四略一回忆,也就想起来了。
这少的人中,除了玄心山的弟子外,还有虞江南、蔡重阳等人带来的随从。
至于这些人去了哪,陆十四隐约也有了猜测。
“阁座!”还是虞江南机警,第一个发现了陆十四,急忙起身相迎。
“嗯。”陆十四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不客气的被虞江南引到了上首,坐到了最前方的蒲团上。
一眼望去,虞江南等人,皆是满脸期盼。
“这是要论功行赏了?”陆十四心中了然,倒没什么不快。
毕竟白日里那一战,在座的都是出了力的,尤其是玄心山,更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身为众望所归的“领袖”,陆十四自然要做出表示了。
“虞兄……”陆十四第一个望向虞江南。
“阁座……有何吩咐。”虞江南强压下心头的喜悦,但言语中还是不自然的流露出恭维之情。
“我刚才想了想,之前答应虞兄之事,有些不妥。”陆十四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
听到这话,虞江南先是一愣,但想明白是何事后,表情就不自然起来,甚至有些难看。
陆十四口中答应了虞江南的事,不就是同意考校其子,看是否能收录磨剑阁么?
难道……事情生了变故?
只是虞江南怎么都想不通,陆十四为何会出尔反尔,自己似乎并未做错事啊。
“虞兄,莫要误会。”陆十四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虞江南的难看,当即解释道,“实不相瞒,此次下山,我曾得执习承诺,若是差事办的漂亮,按功劳,可赏赐一枚接引令令牌。”
“什么?!”虞江南大惊,竟是少有的失态。
心情跌宕起伏如此,当真是……
陆十四说了这么多,自然不会是废话,那么言外之意是什么?
虞江南不傻,甚至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几乎于瞬间,他就想通了。
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因为过分的惊讶而失声,内心激荡,甚至有些嫉妒,嫉妒自己那个儿子的机缘了。
“说起来,我与虞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在短短的一日间,却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所以,接引令牌一事,虽还是未定之数,但我还是决定,将这份机缘,送给虞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次差事办得不好,没能拿到那赏赐,到时,虞兄可不要怪罪。”
“岂敢,岂敢。”虞江南满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不管陆十四是基于何种考虑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对他而言,都是一份极大的人情。
不同于轩华道人的迂腐蠢笨,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够拜入稷剑学宫,虞江南就有不下于十种手段,利用此事,以获取最大的利益。
“那么这事就说定了。”陆十四为这段谈话划上句话,转脸便望向了轩华道人。
轩华道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胸膛不由的一挺。
“道长。”陆十四向着对方拱了拱手,表现的竟比虞江南更尊重一些。
“在,在呢。”上一刻还器宇轩昂的轩华道人,下一秒,就躬身搓手,那一脸的谄媚模样,当真……
看着轩华道人的模样,陆十四脸上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是摇了摇头。
不过转脸也就释然了。
毕竟,不论是哪个世界,真正的聪明人都是少数。
“今日一战,玄心山出了大力,损失也
是最为惨重,着实让我过意不去。只可惜,我能力有限,无法弥补一二。
思来想去,不如这样吧。我看这玄心山上有不少的弟子,还是些孩子。道长不如从中挑选出十个来,我将他们带进蜀山,暂时安排进磨剑阁,以寻常弟子对待,却不入籍,待十年后,便放他们回来,至于能学得多少,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又一个惠而不费的承诺。
十名弟子,不占用名额的拜入磨剑阁,十年放归,对身为首任阁座的陆十四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对玄心山,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等于是让磨剑阁免费为其培养十名弟子。
磨剑阁虽是分阁,自然是比不上磨剑宫的,可若是在其中修行有成,十年的时间,也足以抵得上玄心山一个甲子的悉心培养了。
更为关键的是,这十名弟子进入磨剑阁,有极大的可能修得高于玄心山传承的法易典籍,待他们回归,必定能给玄心山带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再说十年之期,对凡俗之人而言,确实很长,但对修行中人,却不过弹指而过。
对此,轩华道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至于诸位……我打算在玄心山停留几日。这几日里,诸位,包括虞兄乃至玄心山,皆可带一些适龄的孩子过来,若是通过考验,我便做主收录分阁门墙了。”
如此,一场主宾尽欢的论功行赏大会,就此落下了帷幕。
当然,陆十四的好处,也不是好拿的。
各宗门势力,很快就商议出了解救洗奴以及罗成的计划。
是计划,而非计谋,因为没必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简单粗暴的效果无疑是最好的。
不过,陆十四如何看不出,这些人不过都是在演戏而已,事实上,早些时间,虞江南、蔡重阳等人就将各自的随从打发了回去,目的就是组织人力,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虽然看破了这些人的惺惺作态,但陆十四并不准备揭穿。
自己给出了好处,不论真假,总要给他们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不是。
陆十四并不准备参与解救洗奴以及罗成的战斗,恃强凌弱实在给不了他太多的成就感。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为救援的战斗,竟会波及的那么广泛,以至于……
陆十四没有食言,他在玄心山足足驻留了六天。
这六天中,陆十四除了拿出一些时间与陈洁儿联络感情外,在去掉吃饭睡觉,就剩下待客了。
得了陆十四承诺的虞山、玄心山、元山、玲珑阁、风雪庙以及气宗,几乎拿出了最大的热忱。
不说占据了地利的玄心山,便是虞山,六天中就陆陆续续送来了不下百名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孩童,所觊觎的,自然是磨剑阁的弟子名额了。
除去虞江南的儿子以及玄心山十名道童,六大宗门势力,最终送来了三百余人,相比于陆十四打算的十个名额,其中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面对僧多肉少的局面,陆十四能做的就是不偏不倚的考验。
“但凡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虞山虞啸卿、风雪庙赵大……”
第九十六章 意外之财
十六个名额,比陆十四原本的打算,多出了六个。
陆十四给出的考验对这些年龄不大的少年孩童而言,无疑是残酷的。
三百多人,挤在一条独木桥上的结果,便是如下饺子一般的纷纷跌落。
落败者脸上的颓败自是不用说的,到处都是哭泣声,甚至还有心智稍弱者,拼命的磕头哀求,头破血流都毫无知觉。
面对此景,本就深受绝对感性影响的陆十四,如何能不动恻隐之心。
可是,磨剑阁第一批的弟子名额就只有八十一个,再去掉之前在蜀山脚下收拢的二十四人,能够供陆十四支配的就只剩下五十七人。
在临出发前,陆十四通过牟三人之口,已经确定了三个去处,再加上沿途可能的机缘造化,五十七个名额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至于玄心山一行,陆十四只为了接引陈洁儿,压根就没打算在这里收徒。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接连的意外,最终让陆十四改变了主意。
所以,哪怕心有戚戚,面对那数百双乞怜期盼的眼神,陆十四所能做的,也只是多增加了六个名额,且是当做人情平均送给了六大宗门势力。
十六个名字,代表着十六个幸运的宠儿,被写在了一卷竹简上,被牟一一点名公布了出来。
十六个人中,虞山占据了五个名额,元山、玲珑阁、气宗各占了两个,身为地主的玄心山,却最终只收获了一个名额,反倒是并不显山露水的风雪庙,给了陆十四不小的惊喜,竟然有四名弟子被选中。
这份名单一经公布,六大势力,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客观来说,虞山能取得这份成绩,并不算意外,作为冰雪荒原宗门第一,其底蕴远不是其他五个宗门势力可以比拟的。
元山、玲珑阁以及气宗的情况,如出一辙,彼此间道一声贺,算是皆大欢喜了。
而最兴奋激动的无疑要属风雪庙了。
怕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能拿下四个名额吧。
不同于风雪庙这边的欢欣雀跃,身为地主的玄心山气氛却是如坠冰窖。
十六中一,而且这个被选中的弟子,还是受益于陆十四额外赠送的名额。
全程观摩了考验过程的轩华道人,自然知道,陆十四并没有偏袒,甚至做到了最大的公平。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心情分外的难受。
比不上虞山,他认,但连那四个不被认可的非法宗门都比不过,这让他、让玄心山,何止是颜面扫地。
而就在这份名单公布的第二天,陆十四准备收拾行囊启程的时候,洗奴跟罗成回来了。
事实上,两人早在四天前就被救了下来,却没有回归。
看得出,两人虽被擒获,但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也没受到虐待,但一身的血腥气却让陆十四忍不住皱了皱眉。
“为何不回?”陆十四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望着如同小学生犯错模样的两人,不冷不热的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承受不了被俘的羞辱,所以,出手报复了?”陆十四心里跟明镜似的,索性就替两人回答了。
果然,两人点头。
“说说结果吧。”陆十四懒
得再去追究,毕竟此事也全怪不得两人。
不说当初三人受了伏击,即便是面对面,只一个霍野,就足够留下他们了。
而牟之所以能逃出来,也不过是霍野故意为之罢了,为的就是顺藤摸瓜的找上自己。
“一战覆灭十三寨,大获全胜。”罗成毕竟年轻,想到此处,脸上再遮掩不住兴奋激动之情。
“十三寨?有这么多?”陆十四有些惊愕。
“禀阁座,之前埋伏我们的其实只有五个寨子,至于剩下的那八个……算是殃及鱼池吧。”洗奴道出了真相。
陆十四皱了皱眉。
他毕竟不是弑杀之人,所以,站在他的角度想,解决掉那五个山寨就可以,实没有必要殃及无辜。
而且既然是厮杀,总免不了伤亡。
陆十四实在想不明白,那几个宗门为何要节外生枝。
似乎看出了陆十四的疑惑,洗奴动了动嘴,却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到底怎么回事?”陆十四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心里有些担心,担心那几个宗门势力,明面上为救洗奴、罗成,并顺便为自己泄愤,但实际上却是排除异己。
“嗯……禀阁座,其实,一开始,那几大宗门确实只打算灭了那五个山寨,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洗奴一边说,一边组织措辞,生怕说得不对,惹恼了陆十四。
“什么意外?”陆十四追问。
“简单说来,就是……绵帛动人心。”洗奴想了想,言简意赅道。
“绵帛动人心?”陆十四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你是说,他们在那五个山寨中搜刮了不小的财货?”
“总价值粗略估计不少于五千白玉璧。”洗奴老实道。
“嘶!”听得这个答案,饶是陆十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千白玉璧,看似不多,可保不住白玉璧的购买力实在太大了。
想想之前下山,陆十四为了购买玄青剑,可是欠下了三百白玉璧的巨款呢。
三百白玉璧,已经让陆十四不得不找人作保,才得了那位锻剑宫师兄的信任。
再说这玄青剑,虽是把废剑,失去了潜力,但其成型时,品阶并不算低,且又有“假如意”法宝。
也就是稷剑学宫的弟子看不上,若是放到外面,不知要被剑修觊觎呢。
就是如此贵重的飞剑,才不过区区三百白玉璧,那么五千白玉璧是何价值,也就有了大概的了解了。
再说陆十四,进入昆仑仙境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至于其积蓄……很可怜,空空如也。
哪怕到了现在,他都还见过白玉璧是何模样呢。
得知从那五个山寨搜刮了这么多的财货,陆十四也就不意外了。
绵帛动人心,那几大势力在一开始,或许是真的一心为了讨好陆十四,可当发现这竟是条天大的财路后,后果可想而知。
再说那些山寨,不为昆仑仙境认可,而且过的就是打家劫舍的营生,口碑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灭了也只会被人赞扬一番替天行道,又能得到不菲的财货,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那么……”陆十四心中一动,迟疑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禀阁座,这一路杀过
来,大约搜刮了不下一万五千白玉璧。”洗奴身为女子,心细如发,很快就明白了陆十四的心思,当即主动答道,“来的路上,弟子跟那几大宗门已经商议过了。这一万五千白玉璧中,咱们可获得其中的四成。”
一万五的四成,就是六千。
足足六千白玉璧。
想到这个数字,此时的陆十四哪还半分对那八座山寨的愧疚。
既然做的就是杀头的营生,本就应该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据说,为了此次大战,几个宗门出动的弟子门人,就有八百之数。而陆十四这边,却只有洗奴跟罗成两人,事成之后,无论如何都分不了这么多的。
不用想也猜得到,那几个宗门之所以愿意分润出四成的利益,几乎是最大头,无外乎贿赂讨好自己。
对这种天降巨财,陆十四有心“拒绝”两句,可无奈英雄气短,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权当领了对方的好意。
这就是所谓的“沉默是金”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六千白玉璧,陆十四若是全部吞下,吃相未免就有些难看了。
好在,他也没那么贪心。
洗奴跟罗成,肯定是要分一些的,毕竟两人也是出了力的。
牟虽没有去,但这几日,帮着自己考验那些少年孩童,也是尽心尽力,姑且算他一份。
再就是等日后回归山门……身为弟子,孝敬一下掌宫执习,也是应该。还有就是百里饶奚,其他的不说,只是敢冒着风险,为自己作保,自己怎么都要意思一下。
一番精打细算后,陆十四发现,最终能给自己剩下的,竟还有一半多。
一半就是三千白玉璧,有了这笔巨款,对自己提升修为乃至战力,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陆十四这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却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所谓的一万五千白玉璧,是所有零零碎碎的价值,并非全是白玉璧,甚至白玉璧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
也因为这个忽略,让他的行程不得不再次推延了数日。
陆十四能够忽略这种事情,但其他人却不敢忽略。
当洗奴隐晦的表达出陆十四的“要求”后,以虞江南为首的一干人,只是微微有些为难,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于是那些价值一万五千白玉璧的财货,就在几家的运作下,彻底的变成了真金白银。
而推迟的这几日,正是几大宗门来回运送白玉璧所致。
甚至于,到了最后,为了方便陆十四携带,还特意将白玉璧折换成了更加贵重的青玉璧。
最终,送到陆十四手中的,就变成了四十枚青玉璧以及两百白玉璧。
只是可怜了那几个宗门,为了更好的巴结陆十四,几乎把自己的家底都掏光了。
陆十四也不是傻子,突然推迟的行程,虽打着兑换青玉璧的名义,但他后知后觉,还是猜到了真相。
既然这几个宗门如此尽心尽力,他总不能不表示一二。
所以,当真正启程之后,刚拿到手还没有焐热的青玉璧,就少了十枚,从几家宗门买下了百匹骏马。
于是乎,形单影只抵达玄心山的陆十四,在离开时,就拥有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好不威风。
第九十七章 两个人的旅程(上)
实在抱歉,前几天生病住院了,昨天才出院。
身体依然不舒服,但还是坚持发一章,等以后,会慢慢将前几天欠下的章节补上的。
二十七名少年,最小的仅仅七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算是陆十四冰雪荒原一行最大的收获了。
其中十六人为陆十四甄选的磨剑阁弟子,十人为玄心山的弟子,求学磨剑阁十年,不入籍。
剩下的一人,便是虞江南那位资质颇佳的儿子虞啸卿,是这群少年中年龄最小的,但也是资质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进入稷剑学宫之人。
再加上陆十四、牟、洗奴、罗成以及陈洁儿四人,便组成了三十一的队伍。
来的时候,陆十四等人可以御风而行,但现在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行程,人会越来越多,陆十四未雨绸缪,高价购买了百余坐骑。
荒雪八骏,跟雪蛤一样,冰雪荒原独有的物种,形貌像极了马,又有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颜色,荒雪八骏皆是雪白色泽,生来不带一丝的杂色。另外因为环境使然,长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使得它们都生了副厚重油滑的皮毛,不仅保暖,且极为坚韧,刀剑难伤。
荒雪八骏的鬃毛极长,跑动起来,如同飘荡的绸缎一般,煞是好看。
此马之所以叫荒雪八骏,皆因为同一族群中,又分了八个不同的品类,区别只在其眸子的颜色。
品类最佳的荒雪八骏,眼睛完全是雪白色泽,不分瞳孔眼白,顾又称白泽骏。
其次为黑眸,亦不分瞳孔眼白,皆是漆黑如墨,别名墨麒骏。
再次为血眸,取名渊虹骏。
此三类划归上乘三骏,不论速度、耐力皆是极佳。
当然,它们的数量也是极少的,尤其是白泽骏,据说整个冰雪荒原也不过五指之数,且皆为野生,还没有被人擒获或者圈养成功的。
上乘三骏之下为中等三骏,分别是黑瞳白眸名弈骏,血瞳白眸名朝骏,血瞳黑眸名暮骏。
再下为下流二骏,分别为褐瞳血眸名崩山骏以及黄瞳血眸名扬尘骏。
此次陆十四购买的百余坐骑中,绝大多数为下流二骏,尤以扬尘骏最多,除了此马品相最差,价格最低,还因为其体格矮小,倒是极为适合少年孩童乘骑。
另外,还有五匹中等三骏,其中两匹朝骏,两匹暮骏,一匹弈骏。
只这五匹马的价值,就超过了所有的下流二骏,由此可见,其珍贵之处。
当然,这五匹马还不是最贵的,最贵的马,此时正被陈洁儿坐着,赫然是一匹黑麒骏。
毫不客气的讲,只此一匹马,就抵得上百匹中等三骏,价值高达数十枚青玉璧,且有价无市。
当然,此马如此贵重,陆十四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买的。但若是送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错,这匹黑麒骏,正是虞山打着束之礼,以虞啸卿的名义赠送。
虞山便是理由都想出来了,陆十四即使有心拒绝,也开不了口。
话说这荒雪八骏不愧是冰雪荒原的“特产”,行走于深雪峻岭,如履平地,速度未必快,却是极稳,坐在上面,竟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再有人少马多,平均下来,皆是
一人三骑,完全可以做到人马不歇,如此算来,比之御风而行,竟也慢不了多少。
为了照顾多余的马匹,并防备不测,陆十四专门做了特意的分配。
牟负责断后,如此安排,一则牟修为不俗,若是遇到追踪的不轨之徒,即便不敌,也有不错的自保之力,更可拖延到陆十四的救援。其次,就是他有白头雕,可帮助它看护马群,不至其走散。
罗成则被安排进了那二十七名少年男女之中,原因也很简单,主要是其年龄不大,不仅可以看护这群小家伙,也能很好的融入进去。
至于陆十四则跟陈洁儿走在最前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中,跟整个队伍拉开了足足有二十丈远。
话说,陆十四将最好的黑麒骏给了陈洁儿乘骑,他自己则骑了那匹弈骏,两马并肩而行,一路上,更是嘘寒问暖个不停,其司马昭之心,可谓路人皆知了。
冰雪荒原说大也大,但也不大。
几天前,虞山等势力联合,接连剿灭了十余个山寨势力的消息,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冰雪荒原。
其引发的后果尚不自知,但对陆十四一行人而言,无疑是个好事,至少,在离开冰雪荒原前,皆是风平浪静,没出丝毫的意外。
离开了冰雪荒原,马队方向一变,径直的朝第二个目的地而去。
罗盛醮,罗成拜入磨剑阁之前,所在的宗门。
说罗盛醮是宗门,是因为其底蕴虽不深,但总归得到了昆仑仙境的认可。但真正论起来,它却更像是一个家族。
上至一宗之主,下至辖区内的每一户农奴,皆是姓罗。
虽同姓,但血缘上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分化,早已差之千里,所以虽同姓却未必同族,彼此间婚嫁,也就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了。
当然,罗盛醮虽不禁同姓婚嫁,但真正有身份的,还是会优先考虑外族或者外宗的适龄男女。
从这点上说,罗盛醮在昆仑仙境,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牟一行人的到来,立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尤其是当罗成现身之时,罗盛醮的当代宗主,更是老怀宽慰,差点没流下两行泪来。
不错,罗成的身份,并不简单。
他正是罗盛醮的少宗主。
话说罗盛醮的当代宗主,膝下有两子一女。
其中,论天赋资质,长子最好,只可惜在十年前,修行出了岔子,虽捡回了条命,但终生驻足咸朱天,再无寸进。
唯一的女儿,天赋只能算是勉强够看,加之身份使然,注定是要嫁人的,所以对其培养就有些敷衍,早在两年前,便与外宗联姻外嫁了。
于是乎,身为小儿子的罗成,就成了罗盛醮最后的期望。
只是谁能想到,罗成性情看似懦弱,但内心深处,却是个极骄傲的,身为罗盛醮少宗,却是打心底里看不上,一心向往的就是能够遍访名师,不为衣锦还乡,只求能摆脱宗门底蕴加诸于身的上限。
是的,上限。
但凡宗门,因传承的功法以及底蕴,终有上限。
像罗盛醮这种混迹于昆仑仙境底层的宗门,表现尤甚。
罗成便是少宗又能如何,罗盛醮就那点资源,传承下来的修行功法品阶也是有限,任他再
如何努力,其成就也能一眼望穿。
这样毫无半点希望的未来,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他听说了稷剑学宫开创外阁后,便义无反顾的下山,离家出走。
一路上的凶险艰难,自不用提,总之,没死在半路上,已是三生有幸了。
而现在呢?
他不仅成功的跻身稷剑学宫外阁,更是福泽乡里,带来了磨剑阁六个弟子的名额,这让身为父亲又是一宗之主的当代宗主,当真是又喜又悲,心绪复杂之至。
喜为了儿子的大出息,更为了宗门凭白得来的这份机缘。
六个磨剑阁弟子的名额,虽对提升罗盛醮的实力无益,甚至还损失了六名资质颇佳的少年弟子,但却能让宗门的声望水涨船高,且跟稷剑学宫有了这份牵连,便是那些往日有嫌隙的宗门势力,也要心生忌惮,不敢随意挑衅。
最直观的好处,还在于一年多后的昆仑论道上,必然会少几个心怀不轨的宗门觊觎。
至于悲……
罗成有了去处,且还是稷剑学宫,其个人算是跟罗盛醮没了牵连,换言之,待这位宗主百年之后,就只能交给长子继承打理,而长子的修为……
罢了,是福是祸,总归是儿女自己的选择。
无奈的叹息一声,当代宗主摒除脑海的杂念,开始准备盛情款待这近三十人的队伍。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陆十四,对,是陆十四。
身为稷剑学宫磨剑宫的弟子,外阁磨剑阁的首任阁座,他为何没出现在人群之中?
此事还要从前日说起。
其实原因很简单。
就在前日,或许是近乡情怯,罗成怯懦懦的找上了陆十四,再不敢隐瞒,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罗盛醮一行,无疑是出于罗成的私心,想着为自家宗门做些事情,正因为如此,让他心怀忐忑。
不过,在陆十四听来,却并没有怪罪。
一则,这本是人之常情。其次,到罗盛醮,也是陆十四亲自决定的,当初近乎草率的决定了四个去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顾及到罗成三人,也算是一种变向的施恩了。
当然,罗成愿意向自己坦露心扉,陆十四还是很高兴的,其他且不说,有了罗成这层关系,罗盛醮一行,势必会顺利非常,如此一来,他自己也就没必要亲自现身了。
再说经过几日的接触,他与陈洁儿的关系越发的融洽,恰好可以忙里偷闲,来一场两人的旅程。
就在罗成等人抵达罗盛醮之时,陆十四带着陈洁儿正漫步于一片花海之中。
这片花海无疑是美丽的,入眼处皆是五彩缤纷,其间蝴蝶曼舞、蜜蜂忙碌,整个空气都透着沁人的馨香。
如此画面,对于自出生便生长在雪山,且罕出家门的陈洁儿而言,心中的那份惊喜激动,不言而喻。
只见一直表现恬静羞涩的陈洁儿,竟是一屁股从马背上秃噜下来,顾不得脚下不稳,踉跄着已是冲进了花海之中,留下一路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爽朗有余,又带着压抑许久的释放。
望着陈洁儿恣意而又可爱的罕见一面,按马端坐的陆十四,也被深深的感染,嘴角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小心些,地不平呢。”
第九十八章 花袄女童
论相貌,陈洁儿在陆十四所遇到的美人中,甚至进不了前五。
只是那又如何,面对梦幻般的云咏君,陆十四心中却生不起一丝的爱慕,反而更多的是忌惮。
当然,这或许也跟性格有关。
以前,陆十四心怀的更多是复仇的执念,而现在,因为绝对感性的影响,在情窦一关上,算是真的开了窍了。
陈洁儿美么,美。
或许她的容貌不足够倾国倾城,却绝对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她的身材,也算不得完美,尤其是跟身材修长的陆十四站在一起,足足矮了一个脑袋还多。没有前凸后翘,没有大长腿,却自带着十足的江南佳丽的娇小柔弱,让人想要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不沾一丝的风雨。
这就是陈洁儿,一个容貌、身材算不得拔尖,却偏偏恰到好处的击中了陆十四最柔软的心头肉。
性格上,陈洁儿因为常年禁足家中,且少与人交往,单纯的堪比一张白纸。多些温婉,有些怯懦,却偏偏在内心深处又有着极深的执拗,偶尔的可爱一下,撒娇一下,就能把人萌翻甜死。
望着远处,高兴的完全失去了仪态,恣意与花海中打滚嬉笑的陈洁儿,陆十四满心的柔情蜜意,忍不住呢喃了一句,“这或许就是那传说中初恋的味道吧。”
“这个送你,好看么?”陈洁儿一路小跑到陆十四马侧,高高举起的双手中,捧着编织的花环。
“送我?”陆十四望着那实在算不得精致的花环,又看到陈洁儿头上同样戴着一个,心脏没来由的猛跳,受宠若惊下,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送我花环,还是跟她头上戴着的同款!这、这算暗示么?难道,她也喜欢我?”
不同于薛衣侯,情窦初开的陆十四,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况,难免想的多了些。
“喂,你到底要不要啊?还有,你坐在马上,高高在上的,人家昂着头很累的。”面对良久没有回应的陆十四,陈洁儿忍不住抱怨道。
只是明明是抱怨,可听到陆十四的耳中,却充满了撒娇的味道。
受宠若惊再加上忐忑心慌,使得陆十四准备下马的时候,竟是一个不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算不得狼狈,但笨手笨脚的形象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了。
果然,看到陆十四摔倒在地的蠢笨模样,陈洁儿忍不住的掩嘴而笑,至于说的那句看似关怀的“你没事吧?”实在没太多的诚意。
原本有些尴尬的陆十四,眼见竟逗得陈洁儿笑了,心中再无芥蒂,反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近乎用抢的夺过了她手中的花环,套在自己脑袋上。
“又没人给你抢,真是的。”陈洁儿怪嗔一声,佯做生气状,转头便再一次的跑进了无尽的花海,银铃般的笑声,随即徜徉。
陆十四正要追上去上,只是没等第一步落下,神情却是一凝。
原来,就在陈洁儿身侧不远的一簇花丛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花色夹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莫约五六岁的模样,人畜无害且天真可爱……嗯,至少外表如此。
只是……
事出反常必为妖,且不说此地并非某个宗门所属的辖区,一个如此年岁且锦衣
玉食的小姑娘,也不可能不被看护的孑身一人。
更重要的是,那小姑娘虽极力遮掩,但凭着陆十四敏锐的感知,还是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
换言之,这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极有可能是个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妖婆”。
妖物,且幻化人形?
一时间,陆十四头皮都麻了。
话说,这昆仑仙境的绝大多数宗门,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按理,经过无数岁月,但凡妖物,怕是早就灭绝了,除非是像蜀山底下的那座魔窟一般的存在。
可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昆仑仙境中的妖物,不仅没有灭绝,反而像极了野草,哪怕一次次的被宰割,可总能春风吹又生。
原因其实很简单,大多妖物,本体皆为草木走兽,而昆仑仙境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加上仙境之内,混元之气异常充沛,常年浸染其中,很容易就让这些草木走兽生出灵智,蜕变成妖。
对于此,昆仑仙境各宗门,也并非除恶务尽,而是拈重避轻,放过那些年幼或者修为有限的妖物,专门铲除因缘际会成长起来的大妖。
只是,天网恢恢,却总不缺漏网之鱼。
陆十四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何修为,但绝对不是霍野那种机缘下走上道极的人。
否则,如此年龄的孩童,即便是因为修行了道极,而延缓了成长速度,也绝无可能保持在五六岁时的模样。
因为,即便是延缓成长的速度,依然还是在成长的,换言之,现在的模样,至少不会比初涉修行时还要稚嫩。
五六岁修行,若是放在玄修甚至法易修行,虽让人惊讶,却也能够接受,可若是换成道极,就变得匪夷所思了。
以人之身,修行道极,本就无比艰难且万分凶险,再加上道极对体魄的极端打熬,且不去说妖物,只说人,就必须在筋骨足够坚韧时,才有可能。
五六岁的孩童,自身骨头都远远没有长开,脆弱无比,便是以武经之法锻体,都必须万分小心,稍有差池炼废者可谓比比皆是。至于更加极端的道极,呵呵,想都不用想,必然是骨髓筋断的下场,绝无第二种可能。
如此,理论上就排除了孩童人类的身份,既不是人,那便只剩下妖物了。
而能幻化人形的妖物,修为便绝对算不得弱了。
当然,对那孩童,陆十四并不害怕,若是放在平时,彼此互不触犯,倒也相安无事,否则,几剑杀将过去也就是了。
但现在,他却是无比的忌惮。
皆因为那女童出现的太过诡异,悄无声息的竟已到了陈洁儿身侧,相距不过三两步。
如此近的距离,一旦那女童意欲行凶,陆十四真的未必能及时救援。
似乎感受到了陆十四的警告目光,那女童适时的转过头来,竟是拿莲藕般的小手扯住脸颊做了个鬼脸。
若是个普通孩童,这番动作,无疑是天真烂漫了。
可若是妖物呢?
这就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啊。
“洁儿姑娘,小心。”陆十四哪有心思针锋相对,急切间开口,对毫无所觉的陈洁儿提醒道。
“什么?”陈洁儿转过头来,疑惑的回望。
到了现在,她竟然都没有发现那女
童的存在。
而这一回眸,更是让陆十四心头猛跳。
原来,不知何时,陈洁儿那原本清澈的眸子,竟然完全被墨绿色遮掩,瞧着端是诡异。
“一叶障目。”毫无理由,陆十四脑海中便浮现出这四字成语。
陈洁儿那毫无所觉的懵懂模样,在联系其完全变成了墨绿色的眸子,唯一的解释,只有被什么给遮住了耳目。
不用想,这肯定跟那花袄女童脱不开干系。
只是……陈洁儿是何时着了道呢?
陆十四可是清楚的记得,就在刚才,她送自己花环之时,眼睛还是正常的啊。
难不成,那花袄女童的修为真的那般高明,只是转瞬间,便在毫无所觉中,对陈洁儿施展了诡异手段?
可问题又来了,为何偏偏选择陈洁儿,而不是自己?
骤然间,陆十四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会不会也在毫无所觉中被“一叶障目”了?
后知后觉,悚然而惊。
没等陆十四理清心头的疑惑,另外一边,那花袄女童,已“躲”到了陈洁儿的身后,只在其腰际露出半颗脑袋,一脸促狭的盯着陆十四。
望着这一幕,陆十四咬牙切齿,却是徒之奈何。
他不知道那花袄女童为何不动手,反而挟持住陈洁儿。
正常而言,既是要挟,必有所求。
可偏偏那花袄女童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半个字,让陆十四也是拿不定主意。
陈洁儿显然是看不到花袄女童的,甚至没感受到一丝的危险,得了提醒后,转头提醒,可陆十四偏偏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是不开口说话,让她心中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些生气。
这人莫非是无聊透顶,捉弄自己?
亏自己刚才还好意给他编织花环来着。
“你要如何?”此时陆十四哪还敢分心顾及陈洁儿的感受,搓声成束,直传入那花袄女童的耳中。
“大哥哥好凶,囡囡好怕呢。”女童使用类似的手段怯怯的回道,但随即,声音又变得尖细,“不如大哥哥自斩双臂。”
自斩双臂?
陆十四心头一凛。
好一个恶毒的妖物。
没了双臂,陆十四虽性命无忧,深知修为不减,但这战力,可就十去七八,到了那时,还不是任人宰割,别说救陈洁儿,自己也得搭进去。
“咦?”没等陆十四开口,女童突然轻咦了一声。
在她的视角中,陆十四的眸子,原本也被绿色遮掩,只是没有陈洁儿那般浓重,可就在刚刚,绿幕竟是突兀的消失了。
没了“一叶障目”,陆十四眼中的光景顿变。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花海,根本就是一大片的焦土灰烬,其中尤为瞩目的赫然是中央处半截遭受了雷击的枯木,浑身破败,不见生机。
“要我双臂……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陆十四冷哼。
这一次,却不再是束音成丝,便是陈洁儿也听到了。
“囡囡不怕,囡囡没有舌头呢,不信,大哥哥看。”花袄女童嬉笑声中,缓缓张开了那樱桃儿小嘴。
啊嗷!
“伥鬼,杀!”
第九十九章 雷击木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花袄女童张开了嘴。
那看似只有樱桃大小的嘟嘟小嘴,缓缓张开。
先是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贝齿轻启,从里面钻出小半截红润润的舌尖。
这不是有舌头么?
孩童的玩笑么?
陆十四没心情理会,甚至早在花袄女童张嘴的同时,便发动了。
涉及陈洁儿的安危,陆十四再如何谨小慎微都不为过。
或许是忌惮于陆十四的修为,花袄女童没第一时间出手偷袭,而是选择了陈洁儿,借陆十四的关切之情,予以要挟。
只可惜,花袄女童开出的条件,只要不是傻子,都没人会同意。
双臂,陆十四固然不会舍弃,更不愿看到陈洁儿受到伤害。
于是,谈判之际,陆十四脚下的影子,悄无声息中被拉长,然后剥离,消失,再出现时,俨然已经融入了花袄女童自己的影子中。
剑之伥鬼,厉害与否且不去说,却绝对当得起一个神出鬼没了。
“伥鬼,杀了她。”
面对花袄女童,陆十四可没有一丝的心软。
要么不动,要么,就不留隐患。
噗!
刀光闪烁,凭空而现,又莫名消失。
花袄女童刚刚伸出小半截舌尖,正因为自己的小小恶作剧而高兴的时候,神情瞬间定格。
一条细长的血线,出现在花袄女童的脖子上。
下一刻,花袄女童那稚嫩可爱的小脑袋,便从脖子上滑落,只是诡异的没有迸射出一丝的鲜血。
眼见花袄女童被斩掉了脑袋,陆十四尤不敢懈怠,脚下急动,两步间便窜了出去,一把捞起陈洁儿柳腰,翻腾间,直跃到花海之外。
当然,这所谓的花海,也只是存在于陈洁儿的视野中。
在陆十四看来,眼前分明是一片五毛的焦土废墟。
到了现在,按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可陆十四心头的忐忑却并没有消失。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暖玉在怀,陈洁儿真实的躺在自己怀中,而两人也脱出了“花海”的范围,甚至于那始作俑者的花袄女童也已经授首,只是这一切,来的实在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人心怀惴惴。
“陆……师兄,能放开我么?”
怀里,陈洁儿声若蚊蝇,说不出的娇羞,轻轻的挣扎着。
只可惜,陆十四现在全身心皆用于搜寻那份不安,哪敢分心他顾。
不远处,那身首异离的花袄女童,失去了依靠,颓然倒地,尤不见丝毫血色,以至于很容易给人错觉。
仿佛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女童,只是个提线布偶。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
想通此节,陆十四心头微沉。
那藏于暗处的妖物,好深的城府,只是用了个可有可无的布偶,就逼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而自己,竟是连对方藏身何处,都不知道。
敌暗且狡诈,我明偏偏还心有牵累,情势不容乐观呐。
除了怀中陈洁儿那柔弱无力偏偏还坚持不懈的挣扎外,四周皆静。
陆十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不断复盘这番不长的经历,期望着从中找出破绽。
毋庸置疑,这片区域,极有可能是某位妖物飨宴
的猎场。
而眼前那看似花海实则废土之地,便是陷阱。
自己跟陈洁儿一时不察,踩了进去,然后被不为人知的手段迷了眼,着了道。
或许是因为修为有差距,所以“一叶障目”并没能完全的蒙蔽住自己的双眼,能看都陈洁儿所看不到的花袄女童。
话说,这“一叶障目”的手段,看似诡异,实则并不算顽固,只是胜在一个悄无声息、毫无所觉,否则,只需稍微调动元力流转眼睛四周的脉络,便可恢复了清明。
陆十四便是这么做的,所以,他看到了“花海”的真实面目。
可然并卵,处境没有丝毫的改观。
经过好一番深耕,陆十四失望了。
除了隐约猜测了些那“一叶障目”施展的方式外,他并没有从复盘中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一叶障目”更像是一种神经类的毒药,使中毒者出现幻觉。
既然花海都是虚假的存在,那沁人的花香,无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使得陆十四两人在毫无所觉中着了道。
但这点收获,于此时,毫无意义。
陆十四已经不受“一叶障目”的影响,再去深究其原理,岂不是画蛇添足?
那么,除了花袄女童,还有什么可疑的存在么?
没多久,陆十四的目光,就定格在了那片焦土的中央处。
在那里,赫然耸立着一棵雷击枯木。
望着那足有一丈高,只剩下躯干的雷击枯木,陆十四蒙的打了个激灵。
雷击木,顾名思义,乃是受了雷击的树木。
因雷电先天便可祛除邪祟污秽,而受了雷击的树木,便也就有了此神效,故而,民间多以雷击木辟邪驱鬼的作法。
而在混元修行的体系中,雷击木同样是一种颇为珍贵的炼器材料,以其打造的法宝,应对灵体鬼物,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再看那颗雷击木,高及一丈,粗有人腰,全身焦黑,不说品相如何,只说这么大一块,就足以位列极品。
那么问题来了……剑之伥鬼,是鬼么?或者说,它怕那雷击木么?
“伥鬼,回来。”心头越发焦虑的陆十四,几乎嘶吼出声。
良久无人应,低头看去,脚下依然没有影子。
伥鬼出事了。
陆十四不敢做无谓的幻想,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剑之伥鬼,此时只怕被那雷击木无声镇压了。
陆十四无言的苦笑。
若说,那藏于暗处的妖物,是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显然有些自作多情,最大的可能就是……时运不济,无巧不巧偏偏就遇上了克星。
身为猎人,那藏于暗处的妖物,无疑是优秀的。
到了现在,依然保持着耐心,给予猎物足够的时间抽丝剥茧,然后被一个个发现搞的心神不宁、情绪焦躁。
不过,陆十四也不是善于之辈,很快就发现了自身心境的变化,急忙平缓心绪。
有着绝对感性的他,只会更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山不就我,那我去就山好了。”察觉到时间不在自己一边后,陆十四毅然决定堵上一把。
当然,他并非没想过逃跑。
实在是这藏于暗处的妖物,太过狡诈,陆十四实在没有信心去对抗。
相比于性命,剑下伥鬼舍了也就舍了。
但逃跑的想法,最终被否决。
一来,那妖物到现在都不现身,或许是出于谨慎,但又何尝没有猫戏老鼠的可能呢?
且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必定都留有后招,甚至巴不得自己逃跑呢。
至于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陈洁儿了。
若是陆十四孑身一人,怎么都要试一下,可有了陈洁儿羁绊,却让他不敢鲁莽。
逃不得,就只能拼。
找不到那妖物的藏身之处?
陆十四还真不相信,那么大一块雷击木,身处昆仑仙境,还能不被发现采掘的?
如此,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雷击木已经名花有主,正是藏于暗处的那个妖物。要么……雷击木便是那头狡诈的妖物。
不管是哪种可能,对陆十四而言,都是破局的关键。
“玄青剑,给我毁了雷击木。”陆十四故意大声呼喝,一口气出,藏于鬓角发丝间的玄青剑,已化作三尺青锋,划空而去。
这一剑,陆十四不求伤敌,只求迫其现身。
不远的距离,眨眼而至。
玄青剑锋芒毕露,卷起了近丈长的剑气,声势可谓浩大。
好吧,陆十四承认,这番作态更多的是虚张声势。
作为一把废剑,玄青剑虽保留了飞剑的特性,但与主人的联系却是不完整的,保留了心神相连,却失去了元力的过渡加持。
换言之,玄青剑若是被握在陆十四的手中,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一旦被御剑驱使,便再无法从陆十四的身上获得元力的加持,威力顿减。
为了弥补这个近乎致命的缺憾,也不知那位铸剑宫的师兄是如何想的,竟然另辟蹊径的赋予了玄青剑一个特别的技艺,便是现在所展现的虚张声势。
靠着陆十四之前输入到剑身的元力,经某种玄妙铭文的改造后,便可数倍甚至十倍的散发出来,也就有了极其威猛霸道的气势。
若是不知根底的,还真的不容易看破。
果不其然,玄青剑刺空了。
那棵雷击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丈长的身躯,竟然灵活的向左侧移出些许,堪堪避过玄青剑的锋芒。
不等刺空的玄青剑调转剑身,那颗雷击木已然变化了模样,剧烈的摇曳中,抖落满身的焦黑。
焦黑粉尘刚一散开,就被某种力量束缚住,烟尘缭绕中竟是编织成了一件黑色的袍子。
黑袍不大,且打满了补丁,比之乞丐服也是不遑多让,凌空飘落,将雷击木包裹……不,哪里还有雷击木的半分身影,取而代之的竟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
看相貌,那女娃娃跟之前的花袄女童,竟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地方在于,其脸上沾满了灰尘,且带了几分菜色,配合身上的破烂衣袍,就活脱脱一个小乞丐形象了。
小乞丐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紧盯着陆十四,握着一柄两尺来长的木杖的手,随意的一挥,便轻易的将自身后刺来的玄青剑击飞。
“终于舍得现身了?”陆十四冷哼一声,对小乞丐不敢有一丝的怜悯,反而戒备重重。
小乞丐不答,脏兮兮的脸上却是绽放出一抹诡笑,露出小半截舌尖,饥渴的舔了舔嘴角。
“呃?!”
第一百章 红枫雷劫
毫无征兆,陆十四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低头望去。
怀中,陈洁儿依旧不痛不痒的挣扎着,两只手不时的在陆十四的胸前推攘着,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推攘的动作,并非毫无章法,反而透着种种玄妙。
对陈洁儿的推攘,陆十四自然是早就感觉到了。只是并未在意,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小得意,自以为是的打着庇护之名将心爱的女子拥入怀中,便是事后问责起来,也有足够的借口。
当然,除这个小心思外,更重要的是他也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实在是那隐藏于暗处的妖物,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至于现在,却由不得他忽略了。
随着陈洁儿的推攘到了“尾声”,陆十四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异样。
胸腹如同压了座大山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更重要的是其心跳竟然在衰弱。
陆十四虽修行驳杂,更有着道极的底子,但他毕竟是人,而且道极的修为还差一步结丹,所以心脏仍是其致命的要害。
以他现在最高的法易修为,若是心脏受了重创,固然不会立即死去,但也只是延缓了这个过程,却不是改变。
目光中,怀里的陈洁儿的眼睛依旧满是绿幕,挣扎中,双手看似杂乱的拍打着陆十四的胸口,看不出丝毫的威胁。
可就是这毫无威胁的拍打,在接近尾声时,却猛然爆发出极其邪乎的力量,在陆十四的胸腹内织就一张蛛网,禁锢住了心脉,并不断的施加压力。
压力极速提升,几欲将陆十四的心脏压爆。
只是瞬间,陆十四便明白,陈洁儿必定被那雷击木幻化的妖物用不知道的手段给控制了,并借其手暗算了自己。
好一个妖物,当真是好算计。
想及此,陆十四也忍不住赞叹连连。
不过,赞叹归赞叹,却更加坚定了除之后快的决定。
此妖物修为且不去说,只是这心智,若是放任其活着,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当然,陆十四不是博爱的人,可管不了其他人,只可惜,自己好死不死的撞了上来。
啪!
陆十四伸手,轻柔的抚上陈洁儿的粉颈,手指在其后颈哑门穴上轻轻一按。
毫无准备的陈洁儿娇躯一软,便晕厥了过去。
陆十四抱起陈洁儿放到不远处的一块青石旁,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待做完这些,陆十四几步跨出,便重新踏上了焦土,而到了此时,因为受到的压迫,竟让他整个胸膛,都凹陷了半指之深,好似突然瘦了一圈。
咳!
一缕鲜血自嘴角挤了出来。
还没正式跟雷击木幻化的妖物交手,陆十四便受了重伤。
不过,陆十四却是神色如常,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
“你我本无怨,只可惜,你不该招惹我。”陆十四声音清淡,竟听不出一丝附和话语的烟火气。
“狼羊,亦无怨。”雷击木幻化的乞丐女童第一次开口,惜字如金,稚嫩的声音却犹如鬼婴,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狼羊,亦无怨,但狼却吃羊,只为了填饱肚子。
同样的道理,乞丐女童
跟陆十四虽无冤无仇,却在今日成了食物链上的两环。
乞丐女童不是要杀陆十四,而根本是要吃了他。
“有道理。”陆十四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左手伸向背后,将琴剑君酌托于胸前。
陆十四现在的处境危险么?
是的,很危险,尤其是胸腹内并没有因为陈洁儿昏迷而消失的压迫力,随时都有可能将心脏压爆。
即便是以陆十四现在的修为以及体魄,最理想的状态,也仅能维持半个时辰。
换言之,若是半个时辰内,陆十四无法消弭掉那股压迫力,到时候,心脉彻底破碎,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那股压迫力,其实并不难破解,却颇费心神,更何况大敌当前,陆十四根本没有机会自救。
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击杀乞丐女童。
原本,剑下伥鬼是最好的刺杀手段。
只可惜,这乞丐女童的本体,竟是雷击木,自带了驱邪的神通,不仅克制伥鬼,更在之前,便将其镇压。
对此,陆十四固然惋惜,却不失望。
伥鬼于他,虽是底牌,却不是唯一,更不是王牌。
至于琴剑君酌?
未来或许是,但现在依然不是。
所以,陆十四看了眼君酌后,摇了摇头,竟是将其重新的放会后背。
“怎么,不做垂死挣扎了?”这一幕,显然让乞丐少女误会了。
以为重伤濒死的陆十四绝望下,放弃了反抗。
这个结果无疑是好的,只是少了些……趣味。
“所料不错的话,你的本体应该就是那颗雷击木了。雷击木自带驱邪神通,只是……你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偏偏成了那个邪魔鬼怪么?”陆十四不答反问,再抬头时,脸上依然挂上了温润如玉的微笑。
“呃?”乞丐少女神情一滞,心头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烦躁焦虑来。
“还不出来么,难不成真要看着我被这妖物吃掉?”陆十四没在理会乞丐少女,而是微笑着呢喃自语着。
嗡!
剑吟嗡鸣,陆十四的眉心处诡异裂开,有剑光飞出。
剑光游走,似蛟如龙,闪烁间凝聚成三寸小人,悬于陆十四面前。
两人直视,陆十四面不改色,依然微笑,只在嘴角处流露出丝毫的倔强。
三寸小人,有着跟陆十四相同的相貌,但表情却是万古不化的冰冷,尤其是此时,直盯着陆十四的眸子里,更是寒光四射。
“你威胁我?”三寸小人声似九幽碧水,让人听了,全身都有种被冰冻的错觉。
“你可以拒绝的。”陆十四此时的笑,对三寸小人而言,便是最大的挑衅。
“如你所愿。”两人对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三寸小人突然的开口,身形一转,径向乞丐少女飞去。
“不论是做人还是做妖,贵在自知。自知,天雷便成了你的福缘,鱼跃龙门。不知……就会要了你的命。”三寸小人背手踏空,不紧不慢的踱步,“区区朽木,也敢觊觎天机,当真……不可雕也。”
话音刚落,三寸小人距离乞丐少女尚有五六丈的距离,悍然出手。
于刹那间,
小人崩溃,回归本体,似蛇不群剑。
咔嚓!
不群剑崩,分裂出更多的飞剑,共计九九之数。
一连串的变故,看的乞丐少女可谓眼花缭乱,更是匪夷所思。
她猜不透那三寸小人的身份,看不透其虚实,除了震惊,更透着愕然。
震惊,理所当然,只是这愕然又是从何而来?
话说乞丐少女,长久的失神,直待闻到死亡的气息后,才豁然惊醒,而此时,哪里还有三寸小人的踪影,而自己则被九九八十一柄样式长短近乎相同的飞剑重重包围。
乞丐少女能够清晰的辨认出,这九九八十一柄相同的飞剑,并无虚假,皆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单论一柄飞剑,只能勉强看得上眼,却绝对无法给自己造成丝毫的威胁,可致命的却是九九之数后摆出的剑阵。
身处剑阵的中央,不待其发动,乞丐少女已经有了神魂不稳的迹象,就仿佛整个人被放到了篝火之上炙烤,岂是一个煎熬可以形容。
“魂兮何处去,九剑乱阴司。”
有声自九霄而下。
话音落,九柄飞剑发动,化作流光匹练,穿乞丐少女左目、左臂、左手、左胸、左腹、左腰、左胯、左腿、左踝而过。
凄厉惨叫,如乌啼鹰唳。
身处局外,陆十四此时哪还有半分笑意,此情此景,早刺激的他整个头皮都麻掉了,内心深处更是莫名的滋生出浓浓的恐惧来。
“剑洒黄泉落,三九洞轮回。”
九剑一组,再有三组,刺出。
三九二十七道剑光,几乎织就了一张剑网,洞穿乞丐少女全身二十七处的同时,冲天剑气顿时将其绞成了齑粉,最后只留下了一幅半透明的光影。
光影之中,晚秋红枫,一枝独秀,似烈火,又似骄阳。美丽处,让树下的一支无名小花黯然失色。
光阴冉冉,如白驹过隙,刹那间,光影突变。
晴空万里,变成了乌云密布,幽紫闪电,于云层中酝酿肆虐,最终降下天雷,直劈落在红枫之上。
不出所料,面对天威,认红枫再如何骄傲,也难以抵挡。
红色凋零,化作飞灰,染成了炭黑,独有一叶枫叶保得暂时的周全,翩然飞落,却在落叶归根的刹那,被一条电蛇追上。
电蛇凶猛,狠狠的将枫叶打了个趔趄,燃烧着改变了方向,最终在染成灰烬的关头,落在了那朵不知名的小花花蕾。
于是,不知名的小花,遭了无妄之灾,被残余的电蛇点燃……
最后,光影定格,往日的红枫,成了一截焦黑的枯木,不见丝毫生机,至于那朵小花,再无踪影,想来早已经化作飞灰泥土了。
“这便是那雷击木妖物的前世今生么?”望着被剑光兜住的光影,陆十四感慨万千。
沧海桑田,世事多变。
自古以来,相同或者相似的事情,何止万千,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的精彩纷呈。
比如那倒霉了的红枫,它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天雷之下,十死难生,如此灾劫,偏偏造就了它的心生,成了滔天福缘。
“咦?有趣,竟是伴生……”
第一百零一章 剑与剑鞘
“咦?有趣,竟然是罕见的伴生妖物。”
望着经犀利手段,炼化成剑下伥鬼的乞丐少女,重新化作三寸丁的小人,难得的露出了微笑。
“伴生妖物?是何?”一旁,陆十四皱眉问道。
“比如金铜,往往孟不离焦,相伴而生,被称作伴生之金或者伴生之铜,妖物亦然。”三寸小人看也不看陆十四一眼,依旧盯着面前的“战利品”。
“此妖本体确实是那遭了雷击的红枫,只是造化弄人,雷劫之中,偏偏另结因果。还记得刚才那岁月长河中那朵最后遭了无妄之灾的小花么?”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三寸丁竟是耐着性子给出了解释。
话到了这个地步,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也足够明了了。
回头想想,一开始遇到的花袄女童,跟雷击木所幻化的乞丐女童,几乎有着相同的形貌。
但相貌虽相同,但修为实力显然相距颇大,尤其是前者,陆十四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斩去了其头颅,救回陈洁儿。
原本,陆十四还以为那花袄女童,是幻化出的“傀儡”,只是听三寸小人说来,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恭喜你,又获一大助力。”三寸小人突然转头,看似恭喜的话,语气中却是极尽冷嘲热讽。
陆十四低头望去,不知何时,脚下已经有了影子,不用想,之前被雷击木镇压的银发伥鬼已经脱困。
再抬头,看向刚刚被炼化的乞丐少女,神情中却见不到一丝的喜悦。
不同于上一次,炼化银发妖物时的手段,这一次,三寸小人的手法更加的残忍,更加的娴熟,也更加的迅疾,只用了短短不足一个时辰,便告结束。
再来说乞丐少女,虽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出手,但不论城府还是修为实力,都绝对不弱于银发妖物。
当初,三寸小人击杀银发妖物,绝不容易。
再看现在,短短的时间里,面对只强不弱的乞丐少女,最终呈现的却是毫无悬念的碾压,甚至没给乞丐少女还手的机会。
且不说三寸小人炼化伥鬼手段之玄妙,只是修为战力上匪夷所思的提升,就压得陆十四喘不过气来。
对三寸小人,陆十四了解甚少,只知道其本体乃是自己的本命如意法宝,因为不为人知的缘故,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至于他那玄之又玄的炼鬼手段,以及展现的恐怖杀力,是从何而来,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且……居心叵测。
昨日,他可以将引发妖物炼成伥鬼,今日,可以将乞丐少女炼成伥鬼,那么明日呢?
成为影子般伥鬼的,会不会就变成自己了。
注视着三寸小人近乎掩饰不住的嘲讽以及威胁,陆十四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不管是李代桃僵,还是反客为主,都是陆十四绝对无法容忍的。
“你……到底是谁?”实在忍不住,陆十四凝重问道。
“你很想知道?”
“想,非常想。”
陆十四点头。
“哼,我不说,你又能奈何?”三寸小人嗤笑一声,“不过,你最终会知道的,只不过……呵呵。”
三寸小人话虽没有说完,但已
经毫无顾忌的表露出取而代之的心意。
虽不是彻底的撕破脸皮,可也是再无遮掩了。
陆十四心情更加的沉重,有着绝对理性的三寸小人,既然敢这么说,必定是吃定了自己。
但自己就真的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么?
“熄了你的歪念头,若是之前,你还有威胁我的凭仗,不过现在……”三寸小人说着,眼神一瞥,径直的看向了远处昏迷的陈洁儿。
“你敢!”陆十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惊声厉喝。
三寸小人不答,只是一脸嘲讽的盯着陆十四。
上一刻还是怒发冲冠,下一刻,陆十四便萎靡了下来。
正如三寸小人所说,若是放在以前,面对三寸小人的胁迫,陆十四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
可此一时彼一时,陈洁儿的出现,给陆十四原本无懈可击的心境增添了破绽。
陆十四不怕死,他原本就只是薛衣侯潜意识的执念所化,执念之重,让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为了能报得薛家之仇。
只不过,绝对感性给陆十四带来了多样的情绪,而陈洁儿的出现,只是一面,却让他坠入了情网。
英雄气短,难过美人关。
三寸小人以陈洁儿的安危做威胁,恰好捏住了陆十四的七寸。
“噗!”
或许是急火攻心,又或者是胸腹的伤势发作,陆十四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面对乞丐少女依然能够淡然处之的他,此时却是尽显颓败,脚步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到底想怎样?”低伏着的脑袋,几乎镶嵌进胸口,陆十四声嘶低吼,满是绝望。
“剑无锋不利,无鞘则不久。”三寸小人双手背负,故弄玄虚道。
“锋不利,无鞘不久?!”陆十四低喃,细细品味着这话的深意,冥冥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字面上,剑无没有锋芒,自然难以锐利。没有剑鞘的保护,风吹日晒、雨淋尘沾,就容易生锈,再好的宝剑,终难逃腐蚀成坯的下场。
那么将此关系,换算到三寸小人跟自己身上呢?
三寸小人本体为不群阙,其锋自成,所缺的自然就是藏锋护佑的鞘了……鞘?鞘!
陆十四眼镜一亮,但随即便又暗淡了下来,满脸苦涩。
他明白了,却又无可奈何,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三寸小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将自己炼化成剑鞘,至于为何不再遮掩,自然是锋芒已成,再无顾忌了。
以三寸小人现在展露的实力手段,陆十四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是万万比不过的。现在更是被捏住了陈洁儿这个软肋,除了乖乖听话,做给傀儡,还能如何?
当然,陆十四也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是安全的,否则,以三寸小人的性子,也不会那么多废话,而是直接动手了。
至于原因,也不难猜。
三寸小人只是将自己当做剑鞘,而自己却还不是真的剑鞘,这个过程显然需要一段时间的炮制。
陆十四转头,满是柔情的看了陈洁儿一眼,心中越发的悲怆。
这几日的接触下来,陆十四相信,陈洁儿便是再单纯,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而她却没有特意的疏远,换言之,对自己未必说得上是
喜欢,但至少不反感。
有了这个基础,两人便有极大的可能走到一起。
一想到未来暖玉在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陆十四心头便无比的甜蜜。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无比的残酷。
“我如果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疗伤。”三寸小人不合时宜的提醒,将陆十四从呆滞中拉了回来。
陆十四低头,看着瘪下去的胸膛,稍有迟疑,最终还是老实的坐了下来,调动体内的元力,驱逐那自始至终压迫在胸膛上的“未知”压力,同时修复受创的筋骨。
这一坐,便持续了三个时辰,那乞丐少女借陈洁儿之手,施加在自己体内的压力,尽数被祛除出体内,内俯的伤势也压制住了,剩下的就是慢慢温养,以其体魄,最迟半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待陆十四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三寸小人。
只见他同样盘膝而坐,却是悬于半空。
“你倒是好耐性。”陆十四不冷不热的嘲讽道。
“你很想让我回去?”三寸小人指了指陆十四命宫所在。
“当然,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恶心。”陆十四毫不顾忌的咒骂道。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外面的风景无限好,我哪里还舍得回道那逼仄之地。”三寸小人怪笑道。
“是不敢回去吧?”陆十四撇了撇嘴,但心底最后的希望,却是破灭了。
三寸小人说的好听,它之所以不回去,除了监督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害怕。
它一旦返回命宫,陆十四若是足够果决,当即来个鱼死网破。
到时,陆十四神魂俱灭,命宫崩溃,呆在里面的三寸小人还真未必来得及逃出来。
逃不出命宫,便是三寸小人修力通天,也休想抵挡住煌煌天威,必定落个烟消云散的下场。
作为法易修士,不论成就的是绛宫还是命宫,其自身的形成,遵循的本就是一种至高的规则。
绛宫(命宫)跟法易修士,可谓休戚与共,但却多少还存在主次。
若是单纯的毁去绛宫(命宫),法易修士未必会死,但一身的修为,却必定付诸东流,而且再无可能重铸,便是侥幸活下来,也只能当一辈子的废物,连凡俗都不如。
而若是法易修士的性命没了,其体内的绛宫(命宫),则必定毁灭,而且在瞬息之间。
所以,陆十四在此之前,虽绝望,却未必就没有反制之策,只要三寸小人返回命宫,自己便自绝心脉、大脑,只要死的够快,命宫便可瞬间湮灭,三寸小人自是在劫难逃。
之所以不选择单纯的自毁命宫,原因也很简单,运用此法,命宫的崩溃难以瞬息,这就给三寸小人逃跑留下了可能。
只可惜,陆十四的盘算虽好,但那三寸小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你就不怕被外人看到,当妖物给杀了?”陆十四尤自不死心。
“蠢货!”三寸小人鄙夷的瞥了陆十四一眼,最终以行动作为回答。
只见它身形一闪,便化作不群阙的模样,如意变幻,化作一柄三尺青锋,自动的飞到了陆十四的背后,紧贴秦剑君酌而负。
“我现在只是一把剑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 千羽宗遭变
这日,陆十四跟陈洁儿踏马而行,待跨过了一座小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入目的皆是大片绿油油的农田,有农夫在其中劳作,好一副田园风光。
“这里便是那千羽宗的辖区了。”陆十四看了眼手中的堪舆,指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农田,对身旁的陈洁儿说道。
“哦。”陈洁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偷偷看了眼陆十四,樱唇蠕动,欲言又止。
女人都是感性的,同时也是敏感的。
自“花海”一战,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里,陆十四虽竭力遮掩,但陈洁儿还是敏感的感受到了不同。
首先便是陆十四腰间多出的那柄无鞘怪剑。
剑长三尺,材质不明,灰不溜秋的倒也稀疏平常,之所以说怪,一则是其剑身上遍布着裂纹,宛如鱼骨一般。其次,陆十四对这柄突然出现的怪剑极为在意,陈洁儿不过是想看看剑身上的纹理,稍稍靠近一些,竟遭到了训斥。
那是陆十四第一次对陈洁儿发火,神情之狰狞,陈洁儿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那之前,陆十四在陈洁儿的心中,就像是一个暖心的大哥哥,处处为她着想,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以至于在短短的几天里,竟让她产生了依赖。
陈洁儿从小到大,接触的异性实在不多,除了父亲之外,更多的就是易水寒了。
而那易水寒,虽然对陈洁儿一往情深,但其性子却太过深沉,更多的是表现出师兄妹间的关切,加上又有内宅相隔,真正能不被打扰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时候,可谓屈指可数,更别说倾诉衷肠了。
但陆十四跟陈洁儿就不同了,两人虽然相识的时间不多,但这一路上,孤男寡女加上陆十四悉心的照顾,使得两人关系进展极快。
也幸亏陈洁儿不谙情事,若是换做另一个女子,面对陆十四这般温柔、体贴且又有着极好出身的年轻俊杰,怕是真没几个能抵挡得住,早就沦陷了。
对感情的懵懂,陆十四在陈洁儿的心中,犹如兄长却又滋生了些许的爱慕。
只可惜,没等这丝爱慕成长起来,突然间,陆十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三日来,陆十四虽依然对陈洁儿照顾有加,却再没了之前的无微不至,没有了挖空心思的主动攀谈,多的是沉默寡言。
陈洁儿问过那天在“花海”发生的事,对此陆十四早就有了编排。
只说两人撞上了一头善于迷人心智的花妖,好在陆十四修为深厚,很快就破除了迷障,一番激斗后,将花妖斩杀。
没有跌宕起伏,甚至讲解的话语也是平淡无奇,实在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地方。
也就是陈洁儿不谙世事,竟没有产生怀疑。
话说,两人踏入千羽宗的地界,不疾不徐中,便到了一处农田的地头。
“老丈,敢问千羽宗的山门如何走?”陆十四下马的时候,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是一个踉跄,好在及时的稳住,大步流星的走到田间劳作的老农身旁,开口问道。
这千羽宗便是牟之前推荐陆十四探访的宗门。
话说,此宗门在昆仑
仙境中,一直都在底层挣扎,但因为历代宗主皆善于左右逢源,所以其境遇,比起玄心山来,竟是好的多。只是辖区便比玄心山大了两倍不止,农田肥沃、山林茂密物产丰富,农奴的数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有余。
若只是陆十四一人,想要找寻山门,很是容易,踏剑而行,也就是一日的功夫,便是遍览千羽宗辖区。
不过,现在却是不能了。
云车被毁,除了飞剑,陆十四再无载人的法宝,而陈洁儿修为低微,又无飞行法宝傍身,自是无法乘风的。
而在经历了“花海”一事后,陆十四更是不敢离开陈洁儿左右,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千羽宗看似颇大,但在堪舆上,却不过是极小的一点,凭此自然是找寻不到其山门所在的,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问询了。
再看那老农,在见到陆十四后,竟表现的很是镇定,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上下打量了身前这个“读书人”一番,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好一番惺惺作态,这才倚老卖老的开口问道,“小娃娃可是要拜师仙门,只可惜,不凑巧的很,就在昨日,仙门刚刚下达法旨,宗主仙师正值破境关隘,所以封山半年。所以,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老农说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再不理会陆十四,捡起脚下的锄头,继续未完的农活。
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陆十四脸上有些不甘,眼见老农不再理会自己,微微叹了声气,转头便离开了。
只是在其转身的瞬间,陆十四的表情立时就冷了下来。
“怎么了?”瞧着陆十四冰冷的表情,陈洁儿心里有些忐忑,弱弱的问道。
自从那次因为怪剑而斥责于她,陈洁儿对陆十四就萌生了些许惧意。
“千羽宗怕是遇到大变故了。”陆十四没有隐瞒,阴沉着脸说道。
“千羽宗?”陈洁儿一愣,露出呆萌萌的表情,朝远处那农夫看了一眼,很不相信道,“不可能吧?”
陈洁儿虽从小就被禁锢于后宅,但轩华道人为了排遣女儿的孤单,经常会给她讲一些外面的故事,所以,对昆仑仙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认识的。
眼下,昆仑仙境每二十年一次的论道,即将到来,每到这种时候,大环境下反而越是平静。
各宗门大多都在秣马厉兵以为论道做准备,哪还顾得上彼此的仇隙,更何况,到了论道之期,自是有仇报仇幽怨抱怨,还不受种种的限制。
陈洁儿实在难以相信,陆十四只是跟那老农寥寥几句,就能断定千羽宗遇到大的变故?
再者,以老农低贱的身份,也绝无可能打探到千羽宗的消息。
“区区一豢养的农奴,见到生人却凌然不惧,反而还敢倚老卖老,你不觉得奇怪么?”陆十四看出陈洁儿的怀疑,竟是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或许其本性如此呢?”陈洁儿反驳道。
“好吧,就说那老农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可你觉得我像是个凡俗之人么?”陆十四指了指自己。
陈洁儿柳眉微蹙,她隐约感觉到,陆十四似有考校她的意思,便好好的思量了起来
,期间还不忘打量了陆十四一番。
现在的陆十四随着修为的提升,再经种种际遇,其容貌虽算不得绝顶的英俊,但却散发出一股温润如玉般的浑然天成,看似柔弱,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其绝非普通人。而在昆仑仙境,就只存在两种人,除掉普通人,便只有修士了,也就是普通人口中的仙人或者仙师。
而千万年潜移默化下形成的意识形态中,凡俗之人在面对修行之人时,打心底里就会生出卑微感来。
如此一想,那老农刚才的表现,确实非常的可疑。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观察到陈洁儿豁然开朗的神情,陆十四欣慰的点了点头,“那老农的可疑之处,还在于……”
说到这,陆十四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转目,向着四处好一番打量。
看着陆十四越发凝重的表情,陈洁儿也变得紧张起来。
“还记得之前,咱们在那片花海遇到的妖物么?”陆十四莫名其妙的问道。
“嗯?”陈洁儿点了点头,只是其脑海里,还真的没太多的印象。
“当时,那妖物以一叶障目,迷了你我的心智,一片焦土到了我们眼中,却成了万紫千红。”陆十四自言自语着,“其实,在法易修行的体系中,也存在类似的手段,比如很多宗门的护山大阵便有此神通,遮掩住山门的真实样貌,以防止外人窥视。”
“所以,我怀疑,这千羽宗怕是被人布下了类似的阵法。”也不给陈洁儿开口的机会,陆十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后,便陷入了犹豫。
陆十四在犹豫,要不要干涉。
按说,陆十四来千羽宗,不过是为了甄选弟子,便是没了千羽宗,也有百羽宗或者万羽宗。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般,千羽宗遇到大的变故,其仇敌不惜动用迷惑大阵,掩人耳目,其所图必定不小,甚至极有可能是奔着灭宗而来。
陆十四固然有稷剑学宫为依仗,但此时毕竟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个拖油瓶,一旦涉入其中,其中凶险,可谓难料。
陆十四固然有了离开的打算,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仔细一想,也不难预料了。
陆十四两人误入千羽宗,而且陆十四更是好死不活的开口问路,这无异于打草惊蛇了。
若是那意欲图谋千羽宗的势力足够小心的话,未必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还没等陆十四做出决断,或者说,想出脱身的办法,眼前的形势已经有了变化。
只见那一个个在田中劳作的农夫,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停了下来,扛着各自的农具,三三两两的唠着家常,一副归家的模样。
这本不奇怪,可奇怪处在于,他们竟是都朝着陆十四两人所处的方向走来。
“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望着那数来足有百多名的农夫,陆十四暗叹一声。
自从离开蜀山,奉命甄选弟子一来,陆十四似乎总脱不了麻烦,有些是自找的,有些是偶然,而眼下,却是……被迫了。
“逝者已逝,却还要遭此劫难,阁下,你不觉得这手段太残忍了些么?”
第一百零三章 琴箫相争
第一百零三章 琴箫相争
“逝者已逝,却还要遭此劫难,阁下,你不觉得这手段太残忍了些么?”
陆十四扬声间一把将陈洁儿拉到了身后。
不错,其实就在刚才,陆十四便从那老农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之前陆十四在对陈洁儿解释时,有句话没有说完,便因为脑子里灵光一闪而打断。
那老农值得怀疑之处,除了对待陆十四的态度之外,更主要的便是其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这股味道极淡,不说凡俗之人,便是修士也极有可能辨认不出,可偏偏遇到了陆十四。
至于原因,却还要扯到薛衣侯的身上,而继承了其全部记忆的陆十四,可记得清楚,薛衣侯转修法易的第一步功法,名为驭尸咒,干的便是炼化尸体的勾当。
虽然那部功夫,并没有下太大的功夫,很快就被舍弃了,但却开拓了其眼界,也帮助此时的陆十四第一时间就看破了老农的身份,赫然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
老农如此,那么眼前百多个农夫,显然也不例外了。
这才又了本章开头陆十四的扬声的一问,自然是说于那躲在暗处操控这些尸体之人听的。
无人回应,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若是被陆十四三言两语就诈的现身,那才是傻子呢。
不过,那暗处之人虽没现身,但其操控下的百余农夫,却是再无遮掩,神情皆变得狰狞,挥舞起手中的各式农具,向着陆十四两人冲杀过来,其速度之快,哪还半点凡俗之人的样子。
“倒想看看你能憋多久?”陆十四冷哼一声,伸手取下背后君酌。
铮!
琴声响起,却是分外刺耳,身后陈洁儿只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般,脸色一白,急忙捂住了耳朵。
与此同时,音符开始凝聚,成一道道剑气,悬于陆十四身周。
不同于以往,此次弹奏,陆十四刻意控制下,并非将所有的音符化作剑气,还有一部分却是传扬了出去。
琴音刺耳,如同金帛撕裂,有带来阴风阵阵,呜咽声声,一带传入那冲杀过来的百余农夫耳中,竟诡异的使其止住了脚步,身体震颤,神情狰狞。
呜呜~~~
牵一发而动全身,农夫的变故,立时就引来了阵阵箫音。
箫音呜咽,同样刺耳而不成曲调,若是仔细听,甚至不难发现,其律动竟与陆十四的琴声及其相似。
听着那箫音,绕是陆十四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没这么巧吧?
原来,陆十四此时用君酌所弹奏的赫然是驭尸咒,正因为如此,琴音穿入那百余农夫的耳中便宛若魔音,不仅让他们挺下了冲杀的动作,其灵魂深处更是备受煎熬,若是给予陆十四充足的时间,怕是就要改旗易帜了。
而箫音的响起,五一打破了陆十四的计划。
而陆十四之所以神情古怪,皆因为他从那刺耳的箫音中,赫然认出其音律正是自己所弹奏的驭尸咒。
试问,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么?
不仅陆十四,想必那隐于暗处吹箫之人,也有相同的心情吧。
琴箫相争,却是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百余原本受琴音滋扰的农夫,在经过短暂的痛苦挣扎后,很快便重振旗鼓,不仅如此,他们的眼眸更是变得一片血红,狰狞的神色中增添了疯狂,不时嘶吼,速度也猛得提升了一大截,再次向着陆十四两人冲来。
不用说,陆十四在这场音律比拼中输了,而且是惨败。
不过,这也并不意外。
相比于琴瑟,笙箫一道更适合驭尸咒的演绎,原因也很简单,这本功法典籍原本就是六孔调谱写,在表达意境上本就有着先天的优势。
再则,这百余农夫且不说死了多久,但又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早就被人炼尸,陆十四此时争夺,无异于虎口夺食,难度上自然就大得多。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还是两人在驭尸咒上的领悟存在差距。
完整的驭尸咒共有七重,分别为迷尸、护识、驱尸、炼尸、驭尸、融僵、驭僵。
驭尸咒对陆十四而言,虽是踏入法易修行的第一本功法,但因为内心不喜,很快就舍弃掉了,最终只勉强修习到炼尸的阶段。
而那吹箫之人,只在驭尸咒上,显然要比陆十四高明的多。
综合以上三点,陆十四在听到那箫声之后,便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陆十四并没有失望,因为本就没有太多的期望,更何况,他本意并非是要抢夺百余农夫的控制权,而是……
“找到你了。”随着耳朵微微耸动,陆十四嘴角微撇,利用箫声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吹箫之人隐藏的方位。
虽只是个大概的方向,但已经足够了。
别忘了,因为君酌的缘故,同为驭尸咒,虽在音律上比不得对方,但却能兼顾着化音为剑,短短的时间里,陆十四身体的周围已经聚拢了百余道剑气。
陆十四心意微动,那百余剑气便毫不犹豫的向着东南方向飞射而去,而在哪里,赫然是一块田地。
田地里种植的并非寻常的粮食,总之是陆十四不认识的,粗大的茎叶足有人高,绿油油的好大一片,藏些人实在太容易了。
剑气到处,草叶纷飞,眼瞧着好端端的作物,便被糟蹋殆尽,终于……
一道身影迅即的自仅剩的小片植物中冲出,乘风扶摇,直达十丈高空。
来不及看清那人形貌,陆十四这边也遇到了麻烦。
那百余名农夫终于冲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你是不准备出手了?”最近的农夫那流淌着口水的狰狞面孔已经到了一臂的距离,陆十四却不见一丝的紧张,还有闲情逸致自言自语。
至于身后的陈洁儿,早已经因为恐惧,吓得闭上了眼睛,瑟瑟发抖中紧紧抓住陆十四的衣襟。
腰间怪剑无动于衷。
不用猜,这把怪剑便是不群阙所化了,或许它觉得这区区百余尸魁根本不会对陆十四造成丝毫威胁吧。
事实上,此时陆十四的情况并不乐观。
当初与乞丐少女一战,胸腹遭受重创,距离伤愈还差得远。
再有就是受到了剑下伥鬼的拖累。
先是银发妖物,再有乞丐少女的本体雷击木化作的妖物,两者随便拿出一个来,便是陆十四巅峰之时,想要应对都难有胜券。
按理,有了这两大臂助,说
陆十四横行于昆仑仙境或许有些夸张,但在同龄甚至同境下,却是绝对的佼佼之辈。
不过,机缘虽大,却未必就真是好事,区别只在于肩膀是否足够有力,扛得起来。
若只有银发妖物,以陆十四眼下的修为,绰绰有余。
可再加上雷击木妖物,却是超出了他能承受的上限。
最终造成的后果便是,难堪其重。
两大伥鬼藏于影子之下,对陆十四而言,却足有千金重,拖拽着他的双腿,寸步难行。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之前陆十四下马准备问路时,为何会突然踉跄了。
受两鬼拖累,陆十四修为并不受限制,但身体尤其是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别说辗转腾挪了,便是想像正常凡俗之人奔跑,都不可能。
此时,面对百余张牙舞爪的尸魁,应付起来,还真的不太容易。
躲是不可能的,不说受双腿之累,只是身后还有个陈洁儿,就容不得陆十四躲闪半分。
而现在不群阙又拒绝出手,那该如何应对呢?
“尘归尘,土归土,不管尔等生前性情如何,今日,就由我来送诸位最后一程吧?”感受到最前面农夫尸魁爪下的猎风,陆十四慨叹一声。
话音刚落,一抹剑光在陆十四鬓角处闪过。
农夫尸魁差之毫厘便能抓破陆十四面容的手臂,被连肘斩断。
剑光一滞,露出本体,赫然是玄青飞剑。
玄青剑虽是把废剑,但其锋利度还是很客观的。
再则眼前这百余农夫尸魁,毕竟首先于生前的体质,即便被练成了尸,体魄的提升也是有限。
不过,尸魁最难缠处并非是强韧的体魄,而是那近乎不死更不知疼痛的疯狂。
眼瞧着那断去手臂的尸魁,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身体更是不停,张开血盆大口,便向陆十四脖颈处咬来。
玄青剑再闪,只是眨眼的工夫,便斩下了尸魁的脑袋,斩断了其双腿。
可绕是如此,栽倒于地的无头尸魁,依然顽强的利用仅剩的手臂向前攀爬,直到被陆十四一脚踩下,只剩下挣扎的份。
成功解除了眼下的麻烦,陆十四却毫无喜意,反而皱起了眉。
这群尸魁个体并不强大,甚至联合起来,也不过尔尔,但对此时的他,却是不小的麻烦。
一个尸魁很容易就能解决,可剩下的百余个呢?
玄青剑的锋利,足够轻易的将他们斩成数截,可不要忘了,它是柄废剑,无法隔空接受陆十四释放的元力,只能靠陆十四提前注入的元力支撑,而飞剑的消耗本就极大,根本不可能持久。
眼下,玄青剑最多斩去十个尸魁,就不得不飞回来,短时间里无法出战。
那么之后呢?
或许有人就要问了,不是还有君酌么?
凭着君酌凝音为剑的手段,只需下场剑雨,眼前这百余尸魁,怕是就只剩下残肢断臂了,哪还有半分威胁?
对于这点,陆十四自然知道,只是他更清楚的知道一点,那就是有些人必然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昂头望去,远处十余丈的半空,陆十四第一次仔细的打量那名“敌人”。
第一百零四章 十八尸傀
身材只能算是普通,披着宽大的青色袍子,随风招展,一头灰白相夹的头发毫无束缚,半遮住了脸膛。
事实上,即便没有头发遮掩,陆十四也看不到其面容,皆因为其戴了副青铜面具。
面具狰狞,犹如厉鬼,尤其是两颗凸出的獠牙,更是寒光闪烁。
自夺回尸傀的控制权,再被剑气追击,此人便停下了箫声,右手握着一枝看不出材质的洞箫,横于胸前,左手背负,看戏一般,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陆十四。
下方,玄青剑再动,连续将两名农夫尸傀斩成数截。
“阁下非要置我于死地么?”陆十四开口,神色郑重道。
“只怪你看破了我等的布置,为防走露了风声,你必死无疑。”面具之人竟是很给面子的回答了。
声音不疾不徐,音色也是毫无特色,属于转眼就会忘的那种。
“以你们的手段,区区千羽宗,覆灭不过旦夕,却依然如此小心,只怕是另有所图吧。”陆十四说着,用手指了指眼前那些面对玄青剑的锋芒依然悍不畏死的尸傀。
眼前这些尸傀,虽数量众多,却实在没太大的价值。毕竟他们生前只是卑微的农奴,可若是将他们换做修士呢?
千羽宗虽不大,一直在昆仑仙境的最底层挣扎,但山门之中,却有数百修行之人。
一旦这些人死后,被炼成尸傀,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僵尸,到时,便是稷剑学宫遇到了,都是不小的麻烦。
“哈哈,你很聪明,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活不长久。”面具人仰天大笑,只是话语中的杀气却是再提升了一筹。
不说他以及其背后势力在千羽宗的诸多布置,陆十四只需要将“驭尸咒”这种绝对不为昆仑仙境所容的功法的出事泄露出去,就足够聚拢起大批的“正义之士”斩妖除魔了。
所以,在面具人看来,陆十四今日绝对不能活着走出千羽宗的辖区。
两人短短的一番谈话,又有数名农奴尸傀被斩于玄青剑下。
玄青剑是把废剑,但却只有陆十四知晓,其表现出的欺骗性,让面具人看不出一丝的破绽端倪。
在面具人想来,自己操控下的那百余农奴尸傀,根本不可能给对方造成伤害,最多只能算做试探的手段。
而现在,既然下定了决心,为免夜长梦多,面具人再不隐藏。
手中的洞箫上移,凑到了嘴边。
箫声起,依然是驭尸咒,但音符却更加的高亢刺耳。
下一刻,就在陆十四身后,进入这大片田园的唯一路径上,突然有十几处土石翻动,眨眼间便钻出了人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十八道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的身影,牢牢的堵住了陆十四的退路之上。
相比于那些农奴尸傀,这十八个从地下钻出的人,身上死气之浓郁,不可以道理计,虽各个披头散发,却依旧遮掩不住那苍白中泛着青色的面容,神情冷漠,眼神空洞,尤其是当头的中年汉子,其强壮的体魄甚至将衣衫撑破,裸露出的肌肤上
爬满了蚯蚓般粗壮的血管,给人以视觉冲击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彰显着澎湃的力量。
“上马,走。”在看到那拦住后路的十八人,尤其是当头的中年汉子后,陆十四神情大骇,再没了之前的淡然,一把捞起身后的陈洁儿,几乎使出全身的力量,两步跨出,已是跃上了陈洁儿之前的坐骑黑麒骏。
那匹品相最佳的黑麒骏也是颇有灵性,一等陆十四两人坐稳,便蹄下生风,嘶鸣中一步跨出,便跃过了三四丈远。
黑麒骏上的陆十四没有选择突围,因为那根本不现实。
黑麒骏固然是匹万中无一的良驹,却也休想安然的突破十八名由死后修士炼化的尸傀的阻拦,更何况,陆十四甚至怀疑,那当头的尸傀,极有可能已经晋升为僵。
同样修行了驭尸咒的陆十四,可是十分清楚,哪怕最低等的僵尸,其战力都可比肩法易修士中的幽天。
退路已经成了死路,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凭着感觉,陆十四很快就选定了左前方大约二十里路的一座松翠小山。
小山虽不高,却颇有些陡峭,若是能够占据那里,对陆十四而言,勉强也算有了地利,虽未必能阻拦得了面具人麾下的尸傀,却也能争取道一些时间。
只恨到了如此危机时刻,腰间的不群阙,依然不为所动,也不知是不是傻了。
陆十四心中咒骂着,却是一刻不敢停歇,驾驭着黑麒骏,风驰电掣般拼死的前冲。
“想逃?逃得了么?”面具人冷哼一声,箫音一转,那十八名“尸傀”便整齐划一的迈出了脚步。
“开!”
暴喝声中,当头的中年汉子,一步迈出,竟是合身撞上了陆十四因为无法顾及而留下的坐骑,只瞧着他双手一抓,再猛得拉拽,竟生生的将那匹弈骏撕成了两截,鲜血夹杂着内脏肠子,漫天挥洒。
恰好转头后顾的陆十四,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头凛然。
弈骏作为荒雪八骏中的中等三骏,虽不是妖物,却先天生就了一副铜筋铁骨,此时却被人以蛮力撕碎,下场固然悲惨,却也更加坐实了陆十四的猜测。
那状若中年男子的“尸傀”,只凭这份蛮力,就足以与幽天的法易修士相抗了,换言之,其必定是僵尸无疑。
没了阻隔,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十八名“尸傀”各展神通,皆迅若奔雷的向着陆十四追去。
一时间,那被玄青剑斩杀后,还剩下了**十名农夫,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失去了面具人的操控后,竟是浑然忘记了刚刚的恶战,先是将满地的残肢断臂就地掩埋,简单的打扫了下战场后,便各自散开,重新走回田间地头,继续着永远也不可能完成的劳作。
至于悬于半空的面具人,看也不看那些农夫尸傀一眼,反而紧紧盯着远处策马奔腾的陆十四,面具下流露的眼神中,并不见轻松,反而有些疑惑。
“琴剑君酌,废剑玄青,手段倒是多了些,只可惜杂而不精。真不明白师尊为何……”这番话虽是低声自
语,但当面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依然急忙打住,从怀中一番摸索,掏出了一柄手指大小的飞剑,仰手甩出。
只见那飞剑,立时化作流光,飞上云霄,径直的向着陆十四逃跑的方向飞去,不过眨眼间,便绝尘而去。
再说陆十四这边,因为满心紧张身后的追兵,并没有察觉到头顶飞过的飞剑,不时回头,凭借黑麒骏的脚力,竟没有将那十八名尸傀落下太远。
十八名尸傀,不远不近的吊在身后,竟显得气定神闲。
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陆十四恨得差点没把牙关咬碎。
不群阙不出手帮忙也就罢了,可好死不死,藏于自己影子中的那两个伥鬼,空有强悍的实力,反而成了最大的拖累。
话说,三日前,银发伥鬼受先天克制,不仅寸功未立,更是受了极大的伤害,待事后回归影子之后,便再无声息,默默的舔舐伤口。
而那雷击木幻化的乞丐少女,因为是刚刚炼化,加上陆十四受限于修为,难承其重,勉强将其纳入影子之中,虽未受到反噬,却让他“消化不良”,短时间里,竟难以对其发号司令。
但凡伥鬼,未得令不出。
换言之,此时,陆十四别说只是身陷危境,便是要死了,也休想指望它们。
不仅指望不上,还要承受其重,拖累之下,几乎废去了陆十四大半的战力。
二十里路程,本就不远,在黑麒骏的脚力下,更是顷刻而至。
经过短暂的缓冲后,平坦路途立时变得陡峭无比,饶是黑麒骏,在承载了两人的情况下,速度也是小幅下降。
“走!”
陆十四转头回望,那紧追不舍的十八名尸傀,奔走于陡峭的山路上,速度上竟丝毫不减,如此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被被他们追上。
陆十四不敢犹豫,轻喝一声翻身下马,同时猛得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
黑麒骏吃痛,再加上负重减轻,速度猛提,载着陈洁儿向山顶奔去。
从飞驰的骏马上落地,陆十四差点没有跌倒,几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形,再去看,已身陷囹圄。
十八名尸傀完全将其包围,纷纷掏出了各自的兵刃,却没有立即动手。
尸傀不同于当年在广陵郡遇到的阴兵,因为在炼制的过程中,保留了残魂,所以在灵智上,要高得多,尤其是当晋升到僵尸之时,几乎跟常人无异了。
这十八名尸傀,眼瞧着彻底的断去了陆十四的逃路,并没有鲁莽的出手,反而变得谨慎起来,从这点上,便不难瞧出其灵智之高了。
陆十四嘴角发苦,如不出意外,自己现在可谓陷入了死地,好在这些尸傀的目标只是自己,并没有去追陈洁儿。
“还不愿出手么?”陆十四低头看向腰间的不群阙。
不群阙巍然不动。
“有种就别动。”陆十四心头发狠,右手已握上了不群阙的剑柄,将其从腰带中抽出。
剑锋一转,迅疾刺下。
第一百零五章 围三阙一
剑锋倒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刺向自己胸膛。
身处囹圄,自身又备受拖累,陆十四~清楚,自己面对十八名强悍的尸傀,根本毫无胜算。
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不群阙。
而不群阙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那么唯有自杀作胁迫了。
陆十四在赌,却十拿九稳。
不群阙意欲将自己炼化为鞘,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又或者准备不够充分,所以并未立即动手,那么现在,它势必不希望自己无端死掉。
否则,三日前,它就不会利用陈洁儿做质,威胁自己不要做无端的反抗了,包括自杀。
果不其然,就在不群阙的剑锋将将刺破衣衫的瞬间,三尺青锋突然一折,如蛇般,攀着陆十四的胸膛而上。
嗖!
不群阙的剑柄突变得滑不溜手,从陆十四的指间挣脱。
失去了掌控的不群阙扶摇直上,直攀上数尺,最终悬于陆十四头顶。
“那是什么?飞剑?”
不远处刚刚赶上来的面具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愕然。
先前,他并非没有看到陆十四擦于腰间的那并无鞘长剑,只是并未在意。
在他看来,一柄连鞘都没有的剑,且貌不惊人,别说杀伐,便只是装饰,都嫌鄙陋。
可现在呢?
他几乎亲眼看着那柄剑化蛇又重归剑,而且凭借惊人的眼力,甚至看到在这个过程中,那鄙陋长剑的变化。
由剑化蛇之时,剑身几乎崩离,如鱼骨被拉长了一般。再重归剑形时,分离的鱼骨则再次吻合,严丝合缝,只留下一道浅薄的纹理。
能自主的旋飞,毋庸置疑,此剑必定是法宝飞剑。
只是在面具人得到的信息中,除了君酌以及玄青,陆十四不应该有第三把剑啊。
可现实是,第三把飞剑不仅存在,而且看上去诡异至极。
“杀了他!”
只凭猜测,显然看不出那诡异飞剑的深浅,所以面具人果断对尸傀下达了命令。
面具人话音刚落,十八尸傀再无犹豫,不用特意商量,于瞬间便做好了分工以及先后秩序,其中三名尸傀率先攻上。
不论是凡俗还是修行的世界,群殴都不是毫无章法的一哄而上,否则,不仅发挥不出人多势众的优势,反而极可能相互掣肘,无端的制造出混乱来。
在这一点上,这十八名尸傀显然做的很好。
率先出手的三名尸傀,恰好形成围三阙一之势,看似给陆十四留下了退路,却也削弱了其鱼死网破的决心。
至于那所谓的退路,更是一条必死的陷阱。
见微知著,十八尸傀彼此间的心有灵犀,就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走!”
陆十四不敢懈怠,自身的绝对感性又受围三阙一所影响,竟是生不出拼命的决心,无奈下,哪怕明知陷阱,却也不得不闯进去,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不群阙的身上。
随着话音,陆十四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高高跃起,双手堪堪抓住不群阙剑身。
剑之锋利,立时将陆十四双手割裂,血流如注。
锵!
不群阙丝毫不顾陆十四的伤势,或者说,它故意视而不见,以做惩戒。
当然,不群阙倒也识得大体,知道此时不是找陆十四晦气的时候。
剑鸣声起。
拖拽着陆十四,不群阙径直而上,堪堪避过那三名尸傀的联手攻击。
不过,事情显然绝非这么容易。
所谓围三阙一,这唯一的退路,在十八尸傀的计划中,本就包含了天空。所以,没等陆十四松口气,地面之上,早有五名尸傀做足了准备,各自掷出了手中的兵刃。
五柄兵刃,三剑两戈,迅若奔雷,势如破竹,封锁了陆十四所有可以躲避的空间。
乒铃乓啷!
不用陆十四招呼,不群阙再变。
三尺剑身瞬间长出数倍,同时化蛇,数丈长的蛇身蜿蜒盘起,不仅将陆十四护在了其中,更是如罩子般,将那三剑两戈挡下。
兵器碰撞,擦出大片火花。
到此,陆十四已被不群阙带到了二十余丈的高空,如此高度,便是再有兵器自下方投掷而来,也要消去大部分威能,成为强弩之末。
呼!
天空之上,突然狂风大作。
三重枪影,裹挟着猎猎罡风,自上而下,砸在“蛇身”之上。
力量之大,卷曲的蛇身摇晃震颤,甚至传导到陆十四身上,差点没将其骨头震散。
噗!
那种仿佛当头棒喝的眩晕以及疼痛,让陆十四忍不住喷出口鲜血。
放目望去,却是那十八尸傀当头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群阙的斜上方。
手中一杆青铜长枪,携风雷之势砸落,便是不群阙一时间也没能躲开。
这中年汉子乃是尸傀中的僵尸,能达到这种高度,其生前必定是天资卓越的修行之人。
只不过,身为尸傀,即便生前走的是法易路途,所学的法术,也再无可能施展,一身的修为也会散去,尽数滋养体魄。
如此一来,反倒像极了道极的修士。
当然,法术虽不能施展,但尸傀自成体系,一旦跨入僵尸,更是有质的飞跃,其中一点,便是御风。
僵尸的御风,不同于其他体系的修行,其靠的不是日积月累的修为,而是身体根骨上的变异。
比如现在,那中年汉子背后两肋处便多了一对狭长的肉翅。
肉翅扑展,便可如鸟儿般,只有翱翔,且迅疾灵动。
十八尸傀,围三阙一,这“一”的必杀,无疑就是眼前这个僵尸了。
一枪过后,未竟全功,换来的不是僵尸的气馁,反而是愈战愈勇。
枪影万重,暴风骤雨般击打在不群阙蛇身之上,状若疯狂,竟是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眼瞧着不群阙接连后退,被包裹其中的陆十四,更加的不堪,不仅要承受不群阙传导的震颤,还要忍受过山车的起伏跌宕,饶是以他的修为,不多时,也已经眼冒金星,不辨方向了。
好一个僵尸,好一个尸傀,好一个驭尸咒。
到了现在,陆十四心中颇有些后悔。
不说那面具人的修为几何,战力又几何,只凭借其麾下的这十八个尸傀,就足以在昆仑仙境中横行一方,而他所依仗的,赫然是之前不为薛衣侯乃至陆十四所喜,半途而废的驭尸咒。
在见识到驭尸咒修到高深处所展现的恐怖,如何不让他后悔,简直是悔青了肠子啊。
“该死的,快想想办法,否则,即便你不被那箭矢打碎,我也要被震死了。”强忍着恶心欲呕的冲动,陆十四嘶声大吼着。
“以彼之道还施于彼!”
不群阙的声音,依旧冰冷的不含丝毫感情。
不等陆十四品味出这话的含义,耳边便幽幽的响起呜咽箫音。
呜呜~~~
箫音起,驭尸咒。
“呃?”陆十四惊愕。
“怎么可能?!”面具人骇然。
僵尸身形一滞,显然受到了箫音的影响,只是这箫音从何而来?
转瞬间,陆十四便已恍然。
不群阙,是不群阙。
不群阙,嗯,准确的讲,最初的不群阙乃是陆十四的本命法宝,且是三如意。
三如意,便是三种变化,其一为剑,这点毋庸置疑。其二为蛇,蛇非凡蛇,乃是上古凶兽钩蛇。最后便是箫,蛇骨中空,骨节有孔,风流发声,呜咽空明,极似箫音。
好一个不群阙,不愧有着绝对的理性,为难关头,竟是想到了这应对之策。
薛衣侯跟陆十四修过驭尸咒,只是半途而废,并不精通。至于不群阙,想来也未必高明到哪里去,但鹦鹉学舌还是勉强可以的。
人云亦云的舶来品,威力自然有限的紧,但不群阙本就没想过凭此制服僵尸,更不会奢望鸠占鹊巢,从面具人的手中夺回操控权,它要的只是刹那的喘息。
僵尸受箫音影响,只是刹那,但对不群阙而言,已经足够了。
“走!”
获得刹那喘息后,不群阙再无迟疑,裹挟住路十四,化作流光,直向山顶飞去。
之前,因为要应付那五柄掷来的兵器,才被僵尸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现在,不群阙一旦认准了脱身,其速度,还真不是僵尸所能比拟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往里闯。”望着化光而去的一人一剑,面具人却是冷笑连连。
眼前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山,哪里是什么避难之所,根本就是龙潭虎穴。
“只是……可惜。若是换个人的话……”
转瞬间,原本还一副志在必得模样的面具人,却变了颜色,抬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摇头叹息。
“估摸着,那几位师兄就要粉墨登场了。”
再说陆十四这边,眨眼间,已被不群阙带到了山巅,只是还没等落地,眼前的光景突然变得扭曲。
脚下原本狭窄陡峭的山顶,突兀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大片的残垣断壁,独剩下中央位置的一座殿堂,颤颤巍巍却始终屹立不倒。
而在那殿堂前的一片空地上,赫然聚拢着上百人,行尸走肉般神色木然。
不用想,这百多人,已经死了,之所以还能像常人那般站立,只因为被炼成了尸傀。
而在这百多尸傀中,分明还夹杂着三个很是醒目的存在。
之所以醒目,不仅仅是他们衣着洁净,毫无血污,更在于他们都带着相同的面具,且露出的眸子,深邃毫不空洞。
不用猜,这三人与山下那个面具人,必是一伙。
“该死的,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看清脚下阵仗后,陆十四整个头皮都麻了。
“大阵被破了,撤!”
第一百零六章 阵破
毫无征兆的,方圆百里,光景大变。
仿佛有光幕褪去,原本如洗蓝天,阴霾重重。
下方,好一副田园风光,却是瞬间,变成了修罗鬼蜮,至于那片绿油油的农田,更是成了填满了尸体的天坑,血腥弥漫,让人作呕。
那不足百余的农夫尸傀,立于尸堆之中,犹若痴傻般,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只是每一锄头下去,带起的不是泥土草屑,而是血肉纷飞。
山下如此,山上也未能好到哪里去。
原本光秃秃的山头,突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残垣断壁,暗红色的血渍随处可见。唯独中央处一座并不算雄伟的殿堂,并为倒塌,却也摇摇欲坠。
殿堂前方,矗立着百余神色木然的行尸走肉。
若是陆十四猜测不错,这山便是那千羽宗的山门所在了,只是现在,却被尽数毁去,至于那百余行尸走肉,更不用多言,必定是千羽宗门人,只是现在,都已死去,甚至被炼制成了尸傀。
山下,万人坑,山上,行尸催泪。
千羽宗,虽只是昆仑仙境最底层的宗门,可再卑微,依然是被认可的宗门势力,而现在,却是旦夕毁灭,灰飞烟灭。
陆十四不知道,千羽宗是否还有幸存者,但是这种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只是山下的那一个面具人,便是陆十四状态巅峰,在不借助不群阙的情况下,应对起来,也是棘手无比,更何况山上还有三个同伙。
而这四个面具人,最恐怖之处,还在于群战。
群战之下,因为战损,一般情况,实力只会越发削弱。
可这四人不同,拥有了驭尸咒这种“邪门”功法的他们,只会越战越勇,甚至到了最后,只需作壁上观。
对他们而言,己方不会有真正的折损,反观千羽宗,不论是普通的农奴还是山上的修士,一旦身死,其结果便是被炼制成尸傀,改旗易帜,更加凶猛的对往日的亲朋、同门撕咬。
此消彼长,千羽宗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
至于千羽宗的高端战力?
想想之前陆十四遇到的那十八名尸傀……
陆十四手握不群阙,悬于半空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山顶上聚集的百余修士尸傀,以及那三名面具人,头皮阵阵发麻。
不仅是因为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苦涩,更心悸于这伙不知来历面具人残忍的手段。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说昆仑仙境那不得灭宗的规矩,即便以往论道之中,满盘皆输的宗门,在被吞并后,地盘固然保不住,但门下的弟子以及辖下的农奴,除了有些会被拿来震慑击杀,更多的,还是会当做财富保留下来,洗奴便是最典型的案例。
而眼下,千羽宗的遭遇,饶是陆十四,也看的触目惊心。
此时,对陆十四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陈洁儿了。
之前,面对那十八名尸傀的追杀,陆十四决然下马拦截,陈洁儿则被黑麒骏带着逃向山巅。
却说陈洁儿这边,有黑麒骏代步,又有陆十四争取来了充足的时间,足够她逃到山巅。只是陆十四的一
厢情愿,陈洁儿会理所当然的接受么?
需要趴伏在马背上,此能勉强维持住身体不被跌落的陈洁儿,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陈洁儿修为确实低微,外表更是柔弱,可并不傻啊。
“花海”一战,陈洁儿被“一叶障目”,眼前所见,皆为虚幻。焦土成了花海,对花袄女童更是视而不见,甚至于到了后来,陆十四在其眼中,更是变成了妖魔鬼怪,以至于心生抗拒,最终被乞丐少女所趁,控制了双手,以某种玄妙的手段,给陆十四造成了近乎致命的伤害。
但眼睛没迷,心智却是清醒的。
正因为如此,事后陆十四的那一番解释,陈洁儿是半点都不相信的,只是性格使然,并没有当面揭穿罢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陈洁儿因为从小的经历,情感本就敏感。
过去的三天里,陆十四虽竭力遮掩,可沉重的步伐以及因为胸腹伤势而导致的精力萎靡,还是出卖了他。
陈洁儿虽不知道“花海”一战的详情,但也知道必定激烈惨烈,反观自己,却是毫发无伤,至于原因还用猜么?
“花海”是如此,而现在又是如此。
陆十四为了保护自己,毅然从飞驰的黑麒骏下跳下,拦截强敌,置身险境,这份情谊,她陈洁儿如何能够坦然受之?
柔弱的外表下,陈洁儿却有一颗堪称倔强的心。
陆十四可以为她赴汤蹈火,那么自己即便无能为力,但一同赴死,还是能做的到吧。
下定了决心后,陈洁儿便扯住缰绳,想要策马回返。
只可惜,一路上向来表现温顺的黑麒骏,竟然置之不理。
黑麒骏虽非妖物,但总归有其灵性。
之前,弈骏的下场,可不仅仅被陆十四看在眼里,还包括黑麒骏。
趋吉避凶的本能,加上兔死狐悲的伤感,最终变成了恐惧,它现在只想远离那个赤手撕裂了弈骏的罪魁祸首,再无它想,至于陈洁儿的驱使……一人一马接触的时间毕竟不长,远还没到“士为知己者死”的地步。
“停下,你到底停下啊。”驱策无果,转头望去,恰恰看到陆十四在天空中被中年僵尸以一杆长枪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凶险一幕,陈洁儿更急了,双手不停的拍打着黑麒骏,痛哭流涕。
唏律律!
也不知是吃痛,还是厌烦了陈洁儿的聒噪,飞驰中的黑麒骏突然人立而起,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毫无准备的陈洁儿掀飞。
陈洁儿只觉天旋地转,没等反应过来,便摔到了乱石嶙峋的山路之上,惯性之下,更是前滚出数丈之远,直撞上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眼前光景一黯,便晕厥了过去。
陈洁儿最终没能“回救”陆十四,更没有被黑麒骏带上山顶。
可也正因为如此,阴差阳错,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至于独自冲上山顶的黑麒骏,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一头撞进了百余行尸走肉之中,不急反应,便落得个分尸的下场,结局之惨,比之弈骏还甚。
陆十四居高临下,只是微微一扫,便发现了晕厥
在半山腰的陈洁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后怕。
他虽没看到黑麒骏摔落陈洁儿的一幕,但此时也隐约有了猜测。一时间,对黑麒骏也不知是该恨还是爱。
黑麒骏为了求活,甩下主人,如此秉性,固然可恨。可也恰恰因为这番变故,反而救了陈洁儿一命,还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啊。
眼见陈洁儿无漾,更没被面具人俘获,陆十四自然也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应付眼前的危局了。
只是……
山下,一个面具人,便已让陆十四狼狈至斯,现在更多了三个同伙,又该如何应付?
陆十四心下无比沉重。
而就在他思虑应对之策时,怎么也没想到,变故来的那么快。
“大阵被破了,撤!”
山下,面具人的声音洪亮如钟。
之前,陆十四就有猜测,这千羽宗辖下被设置了迷惑大阵,而就在刚刚,田园变地狱,山顶生殿宇,变幻之快,无疑印证了此点。
听到这话,陆十四微微一愣。
因为受山顶上千羽宗遭遇所震,陆十四无暇细想,此时方恍然大悟。
看来,那笼罩了这片山林田园的迷惑大阵接触了,而且听山下面具人的意思,是被人给破去的。
换言之……自己似乎有救了。
呼啦!
陆十四愣神之际,下方山顶,箫声响起,依然是驭尸咒。
只见那夹杂在尸傀中的三名面具人,各持洞箫,吹奏下操控着那百于尸傀,理也不理陆十四,兵分三路,向着山下奔去。
脚下如此大的动静,陆十四皆看在眼里,但却生不出阻拦之意。
实在是之前那十八尸傀给他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只山下的面具人,便拥有那般强大的十八尸傀,谁又敢说山上的那三名面具人,没有手段隐藏。
自己若是莽撞行事,意图拦截,怕是还未能等到破阵的援兵赶到,就步那黑麒骏的后尘了。
话说,千羽宗虽遭遇不测,可真正算起来,跟他陆十四又有什么关系呢,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宗门把自己搭进去。
想通此节,陆十四心中虽有些愧疚,但也终于熄了动手的冲动。
轰隆隆!
远处传来阵阵闷雷之声,循声望去,甚至可以看到剑气激荡,好不激烈。
想来,正是那外来的“援兵”正竭力破阵吧。
似乎感受到危险的远去,不群阙身形突变,由蛇化剑。
毫无准备下,陆十四立即从半空跌落,好在他反应及时,竭力调整身形,待落地时,虽狼狈,却也安然无恙。
对于不群阙的作为,陆十四固然气愤,却最终没说什么,而是急冲冲的向着陈洁儿昏迷之处跑去。
危险虽远去,却还没有完全消逝,陆十四可不愿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
一路有惊无险,陆十四小跑到陈洁儿的身边,看着其被碎石杂木割裂的衣衫、肌肤,心如刀绞。
“不群阙,我觉得咱们是时候聊聊了。”
第一百零七章 步步为营,绞尽脑汁,布杀机
“不群阙,我觉得咱们是时候聊聊了。”
陈洁儿虽只是从马上跌落撞晕,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可依然看的陆十四心疼不已。
若是换做他自己,也就无所谓了,可不知时候,陈洁儿已经成了他心中最为柔软的禁脔,绝不容受一丝的伤害。
不群阙置若罔闻,显然是懒得跟陆十四沟通。
陆十四也不气馁,依旧自顾的说着。
“你的能力如何,我现在还摸不透,但却清楚,对付之前的那个僵尸甚至包括其他的尸傀,想来也是绰绰有余的。之所以会显得凶险,无非是想假此教训我罢了。”陆十四将不群阙提到面前,语气虽平淡,但眸子里却是散发着怒火。
若非不群阙故意藏拙,面对那十八个尸傀的围攻,他何至于逃跑,自然也就不会连累了陈洁儿受伤了。
“但是……”陆十四话音突然一转,“因为洁儿的缘故,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作为,但同样的,若是因此伤害了洁儿,我也绝不让你好受。”
嗡!
不群阙颤抖,因陆十四表现的强势而愤怒。
现在,那些面具人可还没有完全离开千羽宗呢,陆十四哪来的胆子,竟敢跟自己这般说话。
虽气愤,但拥有着绝对理性的不群阙,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甚至依旧保持着剑的模样,就为了看看,陆十四凭着什么依仗,敢威胁自己?
“不信?”陆十四似乎感受到了不群阙的鄙夷,冷笑一声。
没等不群阙回应,陆十四已经倒转剑锋,抵在了自己脐下三寸上。
好吧,果然不出所料,还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不群阙更加的不屑了。
陆十四所依仗的,依然是性命相胁。
好吧,谁让不群阙还没有做足准备,将陆十四炼成剑鞘呢。
既然如此,不群阙可以故意刁难,甚至假借他人之手给予教训,但只要不到了绝境,就不会枉顾其性命。
陆十四恰恰抓住了此点,接二连三的予以威胁,让不群阙愤慨不已。
而现在,仅仅一个女子擦破了皮,陆十四竟然又作势威胁,如此作为,已经算是下三滥了。
不过,你既然想要用此胁迫自己,好歹也将戏做真吧。
同样倒转剑锋,之前为了逼迫不群阙出手对付尸傀,陆十四刺的还是自己的心脉要害,而这一次,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竟然下移了几分,变成了脐下三寸。
这陆十四莫非将自己当做傻子了,以为随便的捅自己一剑,就像迫自己就范?
别说只是小腹这种非要害,便是真正的要害,比如命宫所在又如何?
只要不群阙愿意,足以在最后关头调转剑锋,就像之前那般,让陆十四想死都不行。
既然将自己当成了傻子,那就将计就计好了,正好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噗嗤!
陆十四小腹一疼,脸上也现出愕然之色。
他只是将剑锋抵在了身体上,可并没有真的去刺啊,可事实却是……不群阙的剑锋已经刺入了小腹。
“你……”
“哼,你不是想死么,那我自然是成全你了。”不群阙上传来揶揄的声音。
陆十
四此时越是意外愕然,反而成就了不群阙的高兴。
谁是傻子,一目了然。
“哎呀,你流血了,不过味道不错,只是这种程度,还死不了啊,都怪我失了分寸,这就改正。”不群阙只觉得心口爽快,说话更是罕见的嚣张起来。
不群阙的剑锋缓缓的增长,摩擦着薛衣侯的血肉,一点点的前行着。
显然,这是不群阙故意使然,缓慢的前刺,只会不断的增加陆十四的痛感。
不多时,陆十四的额头上已经浸满了汗珠,因为疼痛,表情更是狰狞无比,不过倒还算硬气,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痛哼出声。
一寸,两寸,三寸……
陆十四的坚忍,反而更加的激起了不群阙的凶性。
陆十四的假意,却让不群阙抓住,成了真做,而到了现在,更是发展成意气之争。
一方,陆十四强忍疼痛,不出声,便是对不群阙最大的抗争。
另一方,不群阙越发的想要听到陆十四的惨叫连连。
三寸不够么,那就四寸好了,若是还不够,那就刺个对穿,或者再来个转折,从其背后在捅个对穿。
这场意气的相争,不群阙可谓早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只是真的如此么?
“这是什么……该死,这是什么?”
突然,不群阙发出凄厉尖叫,仿佛见鬼了一般。
原来,刺入四寸的不群阙,却是一头扎进了漩涡之中。
那团类似漩涡的“黑洞”,死死的吸住剑锋,且不断的向里拖拽,其力量之大,便是不群阙,竟也生出难以抵挡的感觉。
伴随着尖叫,裸露于外的剑身,剧烈颤抖起来,意欲脱离陆十四的血肉。
一时间,鲜血纷飞,陆十四整个小腹,都被搅得疮痍遍布,肠子都留了出来。
可饶是如此,陆十四脸上反而没了痛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残忍的冷笑。
是的,陆十四在笑,不仅如此,双手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的把控着不群阙的剑柄,不让其脱离,甚至还在竭力的往自己肚里里塞。
话说,不群阙到底遇到了何等恐怖的事,拥有绝对理性,此时竟是那般失态?
“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你的恐怖,却让我寝食难安。”陆十四近乎自残的将不群阙一点点的捅进小腹内,开口中,话语却是越发的疯狂,“你有绝对理性,所以,一般的算计,根本不可能让你上当,而且,我本就不善权谋。”
“两厢比较下,我好想只有认命,更何况,你还掌握了我的软肋,洁儿……可是,如果你觉得我真就没有反制之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啊!”
怒声之声,直冲云霄,宣泄着这些日子来,陆十四心中无尽的憋屈以及愤怒。
想他陆十四,走到今日,何等艰难。
以前,他不过是薛衣侯埋藏心底的一缕执念,却阴差阳错的得以完整。
在于薛衣侯的勾心斗角中,更是险之又险,还最终获得了这幅皮囊的控制权。
而现在,因为绝对感性的缘故,更让他找到了毕生的挚爱。
陆十四想死么?
绝对不想,甚至他有
着超过绝大多数生灵的求生欲。
只因为,他还没有为薛家报仇,还没能抱得美人归,未来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让他无比的憧憬、眷恋。
可该死的不群阙,因为不知道的原因,竟然生出了弑主之意,更要将自己炼成那劳什子的剑鞘?
陆十四如何会甘心?
之前,不群阙不如命宫,并以陈洁儿为质,他似乎只有认命的份,甚至因为心情抑郁,而喷血不止。
好吧,陆十四承认,那次的喷血,确实是因为心情抑郁,但却不全是。
因为,就在那时,灵光一闪中,让他寻到了一条生路。
抑郁是真的,喷血也是理所当然,所以离开命宫的不群阙没有怀疑,但它却不知道,陆十四却同样也做了布置。
也喷血为遮掩,他几乎凝聚出全身的元力,打通了已经封闭很久的绛宫大门。
元力枯竭,所以,陆十四在过去的三天中,神情无比的萎靡,而这一切,又被不群阙理所应当的认为是受了伥鬼的拖累。
不群阙固然有着绝对的理性,但绝对理性不是万能的,更无法未卜先知。
绝对理性的强大,是精密的逻辑,以辨别真假做出判断乃至决定。可再如何精密的逻辑,都是依托有用的信息才能够达成的。
若是它还在陆十四的命宫之中,固然能够看出陆十四的布置,但它没有。
不群阙担心陆十四绝望下,玉石俱焚,坚决不进入命宫,自然不会看到后者体内的变化,没了足够的信息,又如何做出判断。
如此,也就给了陆十四逆袭的机会。
再然后呢?
之前,陆十四面对十八尸傀的围攻,以自刺胁迫不群阙出手,固然是为了保全性命,但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何尝不是一种迷惑。
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流传着一则寓言故事,名为“狼来了”。
当陆十四第一次选择自刺相迫时,不群阙虽有怨言,却不得不出手,可也因为如此,在心底里埋下了种子。
因为这颗种子,当陆十四故技重施,甚至还故意的将剑锋下移,指向并非要害的小腹时,不群阙便是抓破脑子也想不到他的别有用心。
步步为营,真真假假,几乎耗尽了陆十四的脑筋。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受限于信息的不对称,不群阙不会知道陆十四这连番的布置,更不会知道,陆十四那看似虚张声势而下移剑锋所指之处,并非只是小腹那么简单。
因为那里是脐下三寸,绛宫所在。
脐下三寸为绛宫,这本是法易修行的常识,可不群阙偏偏给忘了,为何?
皆因为,在它生出别样灵智,拥有了绝对理性之前,陆十四体内的绛宫,便因为某些原因而关闭了,准确的说,是被陆十四给封印了。
所以,不群阙只知命宫,而不知绛宫。
所以,它不会介意刺进去,以给陆十四一个深刻的教训。
所以,它乐极生悲了。
“你该死……悔不能……”
对不群阙的咒骂,陆十四显然没有兴趣,命宫内的元力全部凝聚于双掌之上,将仅剩下的小半截剑身,连同剑柄狠狠的按进了体内。
第一百零八章 难以承受的代价
陆十四终于赢了,少有的靠着自己的智慧,战胜了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不群阙被赶进了绛宫,至于去到哪里之后,会翻起何等的风雨,就是薛衣侯需要头疼的事,跟陆十四再无关联。
几乎在不群阙进入绛宫的瞬间,陆十四便重新封印了绛宫的门户。
以结果而论,陆十四此局可谓赢得漂亮,但同样的,付出的代价,也是超乎想象的。
低头望去,整个腹部几乎被开膛破肚,若不是有衣衫兜着,血红的肠子就要耷拉到地上了,至于鲜血,更是染红了脚下大片的山地。
过多的失血,让陆十四阵阵的眩晕,但他却苦苦支撑着,一点点的将肠子塞回肚子里,玄青剑化针,系上从衣衫上拆下的丝线,穿花蝴蝶般将伤口草草的缝补,再以最后残留的元力封住血脉,算是完成了最为粗糙的手术。
在这个过程中,陆十四还要分心他用,观察着远处只闻其声,却看不到的战况。
当远处天际划来数道流光,最终停滞于陆十四身前时,陆十四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神智更是不再清醒。
“君酌剑,是陆师弟。”
“快救人。”
……
陆十四一昏便是十日,直到身心俱焚,滚烫的炙热将其唤醒。
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眼皮更是沉重到无论如何努力都睁不开。
就在陆十四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时,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山长,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他可是君酌认下的主人啊!”声音透出无奈甚至哀求,虽因为沙哑而略有不同,但陆十四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正是磨剑宫执习风信然。
“风执习,不是本座见死不救。只是此子受伤实在太重,现在全凭我的剑心炉吊着口气,可毕竟难以持久。一旦他胸腹的这口气泄了,虽性命无忧,可修行之路却也是到了尽头。”回答的自然是风信然口中所谓的山长,也是稷剑学宫权位最高之人。
“怎么可能?此子凝聚的可是命宫,而非绛宫啊。”风信然显然没想到,后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忍不住惊呼道。
陆十四成就命宫的秘密,在以前自然是罕有人知。可此次,他受此重伤,整个胸腹几乎没一处好的,在救治的过程中,其腹中空空,不见绛宫自然也就瞒不住人了。
身为法易修士,却腹中空空,没有绛宫,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命宫了。
命宫与绛宫,本质上并不分高低,只是前者更加的稀罕,所谓物以稀为贵,更何况,命宫往往伴有本命法宝,而后者却是可遇不可求,自然而然的,在法易修行界中,拥有命宫,也就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了。
先是君酌认下的主人,凝聚的又是命宫,如此资质以及际遇,便是稷剑学宫的山长,也无比重视起来,甚至不惜亲自出手救治。
但救治归救治,陆十四伤势之重,俨然也让山长很是为难。
不群阙被吸进绛宫前的垂死挣扎,其威力,可不仅仅只是搅烂了陆十四的肚子,其抖落的剑气,更是将其胸腹内绝大多数的筋脉、穴窍击得粉碎,就连脊柱都是支离破碎。
难以想象,承受了如此重伤,陆十四竟还能强忍着将自己缝缝补
补,并确认真正的安全才晕厥过去。
胸腹内的筋脉、穴窍粉碎,几乎断绝了陆十四“武经”的修行,但对法易修行,虽有影响,却也可以接受。但脊柱的断裂,却足以让陆十四日后再难行走,只能当个卧床不起的瘫子,甚至连屎尿都难以自理。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胸腹内的伤势,可以用灵药温养,虽未必能恢复如初,但对法易修行无碍。至于脊柱,也能解决,大不了偷梁换柱,背上些好的材料,炼制出替代之物。”山长将陆十四的伤情详细的说了一番,甚至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可到了这里,却是话音一转,变得凝重,“只是最麻烦的是……是他的根骨,废了。”
“筋脉、穴窍可以疗养,脊柱可以替换,可根骨如何修复?”山长反问风信然。
所谓根骨,指的可不仅仅是骨骼,大而化之,乃是先天体质。
道讲仙缘,所谓的仙缘,其实很大部分,指的便是根骨。
根骨的好坏,虽不是必然,却也极大的决定了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
陆十四此番受伤,全身的骨骼,几乎毁了大半,尤其是支撑全身的那根脊柱,其重要性堪比树之主枝。
主枝断了,树木便是不死,重修抽出新的枝芽,也不过是废柴。
树如此,人亦然。
脊柱断了,固然可以替换,但却只是治标,因为骨之根,早已废。
没了根骨做基,陆十四便了度过了此劫,日后,再如何努力,其修为也将再难寸进,终生止步于此。
山长都说到这个地步,风信然如何还不懂,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颓然。
转头望着全身赤果浸泡于一团幽蓝火焰中的陆十四,风信然满是痛惜。
多好的苗子啊,只是下山一趟,就这么给废了。
要知道,就在陆十四获得君酌认可的那一刻起,但凡蜀山的高层,都知道,他必定会获得磨剑宫最大程度的资源倾斜。
可现在呢?
“山长。”沉默良久后,风信然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决然转头,望向山长,“我想要换取宗门的那块玉髓。”
“什么?玉髓?你疯……这么做值得么?”山长显然被风信然的决定吓到了。
要知道,当初稷剑学宫为了获得那块玉髓付出了何等的代价,也正因为如此,几乎被当做了振山之宝,锻剑宫的执习不知多少次,想要谋取用以锻剑,都被山长严词拒绝,而现在,风信然竟然也开口索要。
山长只是稍一思索,便知道风信然要那块玉髓做什么,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震惊到失态。
锻剑宫执习要玉髓以锻造一柄绝世飞剑,甚至不惜付出全身的家当,理由可谓再正当不过了。只是这样,依然被拒绝,而风信然呢?
竟然想要用玉髓去打造一副脊柱,李代桃僵,此用途,无异于暴殄天物。
“不行。”山长几乎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道。
“我愿拿出全部的家当以及积存的所有功劳。”风信然毫不动摇道。
“不够。”山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
陆十四的遭遇,他身为山长,固然痛心,但同样因为山长,所以他更不能意气用事。
以玉髓之珍
贵,便是打造的脊柱,也根本无法弥补陆十四根骨的缺失。
已经注定的结局,为何还要做徒劳的挣扎呢。
“山长,我现在代表的是磨剑宫,而且不是请求,是要求。”孰料,风信然更加的强势,横眉冷对,唾星乱飞,几乎溅到了山长的脸上。
“别人不清楚,你身为山长,可是心知肚明。这么多年来,我磨剑宫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否则……哼哼,稷剑学宫那所谓的七剑,根本就是个笑话。”风信然越说越是激动。
“磨剑宫,十年磨一剑,俨然已经成了稷剑学宫天字一号的笑话,蒙羞如此,我可成有过抱怨,我磨剑宫可曾有过抱怨。而事实呢?要不要我把所有宫中弟子全部召唤回来,跟其他八宫来一次堂堂正正的比剑。看看,那所谓的七剑,还能剩下几细留给其他八宫?”
“风执习,你莫要激动。我并非执意拒绝,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细细琢磨,如此决定值得么?”风信然的愤怒以及质问,并没有惹来山长的不快,反而语气一软,变成了劝说。
“值得。”风信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来也是我这个做执习的,亏欠他太多。尤其是这一次,更因为我的疏忽,才铸就大错。否则,若是于暗处安排几名护道,又怎么会是这个结局。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出补偿。”
“那也用不着玉髓啊。”山长还想再劝。
“好啊,要不换成那副仙蜕?”风信然眼神一斜,不无揶揄道。
“呃?”山长心头一跳,“我觉得那玉髓挺好,我这就去取,这就去取。”
似乎生怕风信然得寸进尺,山长不等话说完,人已经远去,消失于风信然的视野之内。
对于风信然跟山长的争执,陆十四自然是听在耳里,一时间,心情复杂,可谓喜忧参半。
喜,乃是感动,感动于风信然对自己的“爱护”。
他虽不知道那玉髓是何物,可从山长三翻四次的拒绝,便不难想见,必定是了不得的天才地宝。
而风信然竟然不惜顶撞得罪山长,去讨要玉髓,只为了给自己打造一副脊柱,以让自己不至于落得瘫痪在床的没下场。
这份师长的爱护之心,让陆十四如何不感动,又如何不喜。
至于忧,自然就是山长那番“根骨”论了。
根骨废,此生法易修行就此断绝,再难寸进。
山长就事论事,只谈法易,可在陆十四听来,却更加的严重。
因为,根骨的重要性,可不只限于法易修行,对道极乃至玄修的武经,同样适用。
陆十四胸腹的筋脉、穴窍粉碎,即便有灵药温养,也只不过是在破烂的锅底上缝缝补补,正常生活无碍,却是再也承受不住武经施展时的“玄力”流通了。
至于道极,就更不用想了。
皮囊破败如斯,任何的修补甚至是翻新,都再难达到原先的强韧,根本不可能承受道极修行时对体魄的打磨。
混元之法易、道极,玄修之武经、文卷,至此,四废其二,剩下的法易又停滞难进,文卷修行,又缺乏条件,如此境遇,可谓悲惨到了极点,让他又如何不忧。
“执习……敢问洁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