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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卷终

    为了赶走不群阙这个巨大的威胁,陆十四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胸腹重创,根骨破碎,彻底的堵死了武经、道极两条修行之路,甚至连法易也只能维持,再难存进。

    当听得这一噩耗时,陆十四倒没有想象中的绝望。

    其实,从他打算对付不群阙的时候,就有了承担代价的准备。

    要知道,当初炼制不群阙,付出的可不仅仅是阴阳双鱼,更不仅仅是左洛宾寻找的那八十一样天才地宝,甚至到了最后,因为一味紫焰的缘故,更是压榨出了陆十四的无色无相的先天之以及斜凤血脉。

    现如今,不群阙被陆十四赶入绛宫,彻底切断了与自身的联系。

    没有无色无相资质,陆十四可就休想再“偷窃”那些天才的资质了。

    没了邪凤血脉,后果更加的严重,比如现在。

    正是没了邪凤血脉超强的恢复能力,他就只能变成个“废物”。

    陆十四好容易积攒其一丝的力气,张了张嘴,说出话来。

    声音透着无比的虚弱,若是普通人,怕是很难听得到。

    “执习……敢问洁儿……如何了?”

    到了如此地步,陆十四更加关心的反而是陈洁儿。

    “哎,痴子!”风信然走到那团包裹着陆十四的火焰旁边,重重的叹息一声。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若是陆十四没受如此重伤,如此早的就要经历情关,作为执习,无论如何,他都要劝解一番。

    修行之人,固然可以结交道侣,但那所谓的道侣,彼此间自少不了爱慕,但更重要的还是在修行之中互相提携。

    其中的主次必须要理个清楚,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不仅无益,反而因分心,而妨碍修行了。

    再极端一些,甚至可以引发情之一劫,勘不破便是终其一生,修为都将停滞不前。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陆十四现在的情况已经如此了,即便真的引发情劫,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啊。

    “那个女娃娃很好。前两日,已经拜入了弹剑宫门下。”风信然道出了陆十四迫切想要的答案。

    当然,事情并没有风信然说的那么简单。

    陈洁儿的天赋实在有限,被带回稷剑学宫后,因有接引名额在,被允许进入剑妖府,但却空手而回,并没有得到任何一把剑的认可。

    如此情况,以往在稷剑学宫并非没有发生过,若是按照惯例,此类弟子,因无剑而不得成为正式弟子,要么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要么就只能在蜀山上当一个记名弟子,类似黍饭那样的存在。

    不过,此次,事情却是发生了改变。

    风信然竟然亲自找上了弹剑宫执习,竟让对方答应接纳陈洁儿,正式记入弹剑宫弟子名录。

    风信然之所以能够说服陈洁儿,给出了三个理由。

    其一,乃是陈洁儿跟陆十四的关系。

    当时,跟随陆十四一同下山的牟等人已经回山,陆十四青睐陈洁儿之事,正是从他们口中得知

    有了这层关系,两宫就等于结下了联姻,相比于其他七宫,关系无疑更近了一步。

    而当时,陆十四的具体伤势,还未下定论,所以理论上,他依然是磨剑宫最为其中的弟子。

    利用宫中一名女弟子,栓住陆十四,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其二,陈洁儿无法被稷剑学宫接纳的主要原因,便是没有从剑妖府中得名~器认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自然需要有一把神兵利器了。

    对此,风信然倒也舍得,竟是亲口承诺,为陈洁儿配剑。

    至于第三个理由,同样是出在陆十四身上。

    风信然对服剑宫执习亲口承诺,待陆十四伤好之后,便正式担任外阁的阁座。而服剑宫同样有自己的外阁,到时,陆十四将给予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协助,时限为十年。

    不要小看了这十年的时间,对外阁而言,若是顺利,足够建立其稳定的根基。

    有了这三个理由,服剑宫执习,自认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关于陈洁儿拜入服剑宫的曲折,风信然并没有告诉陆十四,此事早传遍稷剑学宫,不用他说,陆十四日后自会得知。

    “刚才我与山长的话,你都听到了?”看着火焰中的陆十四,虽依旧紧闭双眼,但精神尚可,风信然便猜到,他醒来应该有一会了,便主动问道。

    陆十四艰难的点头。

    “嗯。”风信然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转移话题,“待养好了伤之后,你就全权掌管外阁吧。”

    此事,他本就对服剑宫执习做出了承诺,自然无法轻易改变,更何况……

    对磨剑宫门下弟子而言,外阁执习,外阁阁座更像是鸡肋,实在谈不上多么热衷。

    至于陆十四……

    放在以前,外阁于陆十四也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历练,说白了就是镀金。至于现在,以他的情况,日后法易修行再难寸金,反而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谢执习。”陆十四喉结涌动,也感激也有内疚。

    感激于风信然对他的不离不弃,内疚于自己辜负了磨剑宫的栽培。

    “十四……”感受到陆十四那英雄末路的悲凉情绪,风信然一阵沉吟,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上几句,“你现在的情况,未必没有转机,所以切不可妄自菲薄……需知为了稳住你的伤势,山长不惜动用自己最为珍贵的剑心炉吊住你那口心气。只要心气不泄,便不失上进之心,再有老夫帮你锻造椎骨,便是修为再难寸进,凭借君酌剑,战力上也能有极大的提升,便是遇上更玄天的修士,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弟子省得,必不让执习失望。”陆十四虽知道风信然这番话更多的是宽慰,但感动之下,还是动了真情,颇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意,如此,反倒没了颓废,振作起来。

    “执习,却不知这剑心炉是何物。此时,弟子身处其中,只觉如焚煎熬,极是难受。”陆十四放宽了心,也就不再纠结自身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这剑心炉么,

    却算得上是异宝了。众所周知,一把剑必经火烧锤锻,方可成器。而在此过程中,自然而然就沾染了烟火之气。

    一般而言,烟火之气会极大的妨碍剑之品阶,祛除的越多越好。不过,事无绝对,于那万一之的机缘下,烟火气盛极一时,便可能侵染剑之本质,后经千锤百炼后,再次于万一机缘,那烟火之气便可返璞归真,拥有一丝的祝融之力,于剑之最深处开辟府邸,便是那剑心炉了。”

    风信然解释之时,毫不掩饰心中的羡慕。

    万一之万一的机缘,只是想想,便知其中的稀罕可贵。

    而拥有了剑心炉的宝剑,甚至已经超出了品阶范畴,对剑修而言,无异于神兵。

    “一待利剑认主,其内的剑心炉与修士也就自然的建立了联系,其神奇之处,堪比第二绛宫或者命宫。如此,所能拥有的元力,便可倍于同境界的修士。不仅如此,祝融本就是万物之源,哪怕只是沾染了一丝的祝融之力,轻易间,便可肉白骨、生死人。

    试想,一个拥有着剑心炉的修士,同境之下,不仅拥有数倍的元力,更可于瞬间消弭自身的伤势,将是何等可怕的事。”

    只是听听,便让陆十四忍不住心生羡慕,更是无尽感慨。

    修行一途,机缘万千,当真是森罗万象,能得天之邀幸者,可不只是自己啊。

    “好了,十四,如今你重伤未愈,切忌劳神,剩下的事,就全部交托老夫吧。”

    与陆十四又聊了一会,风信然便准备离开了。

    山长去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未归,他实在生怕又生出变故,还是跟过去瞧一瞧为好。

    ……

    风信然这一离开,便是十余日。

    期间,陆十四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只是却依旧睁不开眼睛,全身更是无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关,承受剑心炉加诸在身上的炙烤,好几次,都差点泄了胸腹的那口心气,好在,危机关头,陈洁儿出现了。

    成功拜伏弹剑宫的陈洁儿,因为还未得到佩剑,修行也只能暂时耽搁下来,闲来无事,再加上心中挂念,连番哀求后,才获准探望陆十四。

    孤男寡女,交心攀谈,彼此的关系无疑更近了一步,彼此间也都感受了对方的情谊,只是碍于脸皮,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有待日后去捅破。

    却说,十日过后,风信然终于回归,也正是从那刻起,陆十四结束了身心俱焚的痛苦,却迎来了更加难熬的挑战抽骨铸髓。

    所谓的抽骨铸髓,说白了,就是将陆十四那碎裂的脊柱从体内抽离,换上一副特意炼制的玉骨。

    此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其中的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是毫不夸张,程序繁琐,更是集合了十余人之力,耗费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得以成功。

    一个月之后,陆十四伤愈“出关”,至此,无人管束多时的磨剑阁,也终于迎来了被正式任命的阁座。

    与此同时,一场风雨,即将席卷整个昆仑仙境,掀起巨大波澜。

第一章 做买卖

    魔窟,蜀山城。

    自从蜀山城对整个昆仑仙境开放之后,其变化,可谓日新月异。

    到了现在,主城的规模受限于外面的石林虽没有扩张,但在石林之外,却是林林总总拔地而起了十三座“卫城”。

    十三座卫城的建立,不仅巩固了蜀山城的防卫,更为后续的扩张,提供了前沿阵地。

    不过,这十三座卫城,只有两座属于稷剑学宫名下,其他的十一座,却是被他人收入囊中。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陆十四伤愈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而距离昆仑仙境下一次的论道,同样还剩下了半年。

    话说,半年前,在千羽宗救下陆十四两人的正是稷剑学宫,而且还是熟人,由百里饶奚带队的十二名弟子。

    当然,这并非巧合。

    事实上,百里饶奚是背负着师命,特意下山寻找陆十四的。

    一路上,他们先后造访了冰雪荒原以及罗盛醮,却都扑了个空,终于在千羽宗辖下追了上来,恰逢其会的破去了迷惑阵法,也将重伤的陆十四救下。

    至于稷剑学宫为何要寻回陆十四,原因便与论道有关。

    当时,距离昆仑仙境的论道,只剩下一年有余。也正是在那时,稷剑学宫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即将开始的论道,出了变故,改换了举办地址,至于新的地址,赫然是魔窟,蜀山城。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这个突然的变故来的极为蹊跷。

    而作为新的东道,容不得稷剑学宫不谨慎处理,甚至还要全方面的权衡利弊。

    是故,稷剑学宫便紧急下达了召回令,让所有在外办事或者历练的门人弟子,尽快返回。

    陆十四作为磨剑宫弟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个节骨眼上,他却遭遇了不测,便是伤愈,也成了个废人。

    好在磨剑宫大义,不仅耗费巨大的代价,为陆十四治好了伤势,更是坐实了他分阁阁座的身份。

    当然,也正因为这个身份,预示着陆十四自此失去了磨剑宫重点栽培的行列,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吧。

    半年里,伤愈的陆十四先是走马上任,初步的将磨剑阁带上正轨,也算是幸不辱命了。

    当然,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他的领导能力如何突出,实在是磨剑阁初创,甚至因为种种变故,连预定的八十一个弟子名额都没有凑足,满打满算,还不到七十人。

    这其中,不仅有当初百里饶奚代为选出的二十人,有陆十四自冰雪荒原甄选出的十六人,有牟等在罗盛醮提拔的十余人,更有近二十个关系户。

    所谓的关系户,皆是稷剑学宫入室弟子推荐的亲属,经过一番甄别后,择优而取。

    因为是初创,磨剑阁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修行。

    那些年龄大且入门前便带有技艺的,需要改庭换面,转为剑修,修行稷剑学宫提供的剑术功法。

    至于年龄小的,自有领了贡献任务的稷剑学宫入室弟子担任剑师,传道授业。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分阁的

    创建,乃是稷剑学宫提升自身底蕴的捷径,可即便如此,短时间里,也是指望不上的,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还要对其输血,提供剑师以及修行资源。

    总之,待磨剑阁走上正轨之后,身为阁座的陆十四反而是无事一身轻。

    于是,时隔半年的时间,陆十四再次回到了蜀山城。

    陆十四来蜀山城做什么呢?

    做买卖。

    没有看错,陆十四就是准备在蜀山城做买卖。

    说起来,现在的蜀山城,已经没了以前的破败,处处都是透着勃勃生机。

    十三卫城的建立,让蜀山城再夜不用受妖物侵扰之忧,地理上因为是昆仑仙境进入魔窟的唯一入口,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繁荣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皆是来自昆仑仙境各宗门的门人弟子。

    人多且聚集,人吃马嚼,对各种物质的需求,也是急速上升,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各色商户,若是经营的好,日进斗金一点都不夸张。

    陆十四正是从黍饭的口中听得了这个情况,才有了做买卖的冲动。

    当然,陆十四此举,也是未雨绸缪,提前布局,为磨剑阁提供方便。

    毕竟,磨剑阁不可能永远靠稷剑学宫养活,总有一日,不仅要直立,甚至还要反哺,自然也就少不了开源的营生。

    而现在,所有磨剑阁弟子,都在加紧修行,唯一得空的也就只有他这个阁座,所以,就只能亲力亲为了。

    经过三天的勘探,陆十四最终将商铺选在了最为繁华的诛妖大街。

    随着蜀山城的日渐繁华,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讲究,于是,早在三个月前,直接划分出了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且为三十七条街道、六十九处巷子命名。

    其中,这条诛妖大街就位于中区,其一头更是直连那口连接昆仑仙境的枯井。

    位置上,诛妖大街可谓极好。而论规模,长及两百丈,宽达二十丈,位列蜀山城三七条街道之首,更是贯通东西的主干道。

    如此种种,诛妖大街的地位,自然就凸显了出来。

    位置好,地价自然就高,更别说是一整栋两层的商铺了。

    别说陆十四没存下家底,甚至还欠着玄青剑的买资,便是真的身家不菲,也休想购下。

    事实上,这诛妖大街两侧密密麻麻新建的房舍商铺,根本就只租不售。

    稷剑学宫不是傻子,坐看着蜀山城一日繁华过一日,如何会放过从其他宗门赚取巨财的机会。

    所以,这两排房舍商铺的真正东家,正是稷剑学宫。

    好在是如此,才给了陆十四从中运作的机会。

    凭着自己稷剑学宫弟子的身份,在房租上,他不仅得到了极大的实惠,更是厚着脸皮求到执习风信然的头上,好一番软磨硬泡,最终以君酌剑作为抵押,才成功的签下契约。

    有了商铺,自然要有物件。

    陆十四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脑子一热,就做那日进斗金的白日梦。所以,早在选择地段之前,他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做何买卖。

    意气斋,站在空荡荡的商铺内,望着刚刚做好的牌匾,陆十四满意的点了点头,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黍饭,满脑袋都挂满了问号。

    陆十四重回稷剑学宫,后又上任磨剑阁的阁座,名为师兄弟实则主仆的黍饭,自然也是鸡犬升天,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记名弟子,一跃成为磨剑阁的长老,不知羡煞了多少记名弟子。

    不过,黍饭这个长老,怎么看都有些名不副实,除了一个好听的名衔外,依旧只能跟在陆十四左右,做些杂事。

    话说,这“意气斋”的匾额,便是黍饭卖了好大一张脸皮,寻人做的。

    只是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陆十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他看来,既然做买卖,开业在即,自然要备好货物啊,可现在,匾额都做好了,眼瞧着明日就要开张,可整个铺子里,除了他们俩人外,便是连张桌椅都没有。

    难不成卖空气?

    黍饭在疑惑之际,更是满怀担忧。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为了租下这间铺子,陆十四可是将君酌剑都做了抵押,一旦血本无归,稷剑学宫虽不至于真的没收了君酌,但陆十四想要赎回,却不知要存多少时日的钱财呢。

    “黍饭,咱们明日可就要开张了,请柬可都送出去了?”陆十四突然开口询问道。

    “送是送出去了,只是到时候有多少人愿意来捧场,可就不好说了。”黍饭撇了撇嘴,显然,他对此举并没抱太大的期望。

    陆十四现在虽是磨剑阁的阁座,看似风光,但在稷剑学宫内部,却更多的只当做一个笑话。

    稷剑九宫各有分阁,但除了磨剑宫以外的其他八宫,委任的阁座大多都是宫内不被重视的弟子,更有甚者,直接就是让宫内善于经营的记名弟子担任。

    陆十四以阁座之名,分发请柬也就罢了,可偏偏请的都是在蜀山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稷剑学宫的实权之人,这就有些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当然,这话,黍饭可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嘀咕。

    对黍饭的风凉话,陆十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并不在乎。

    该来的人,总会来。不该来的人,便是八抬大轿去请,也无济于事。

    “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走,咱们去拜会赵心音赵师姐。”陆十四懒得给黍饭解释,说话间,已走出了铺子。

    先将铺子落锁,有黍饭指引,两人径直向赵心音的新宅院走去。

    蜀山城的一日三变,很多地方都进行了重新的规划,赵心音之前所住的宅院恰好被列入了拆迁的行列,所以,早在一个月前,便搬了新家。

    若是没有黍饭指引,陆十四还真要两眼抓瞎。

    话说此时的赵心音,日子过的倒也惬意,尤其是妹妹成功的拜入弹剑宫,更是让她心中欢喜,每日里都是笑口常开,同时对陆十四的那份感激,也越发的浓郁了。

    现如今,陆十四突然求上门来,赵心音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来惭愧,今日拜会,却要赵师姐颇费了。”

第二章 借钱

    “说来惭愧,今日拜会,怕是要让赵师姐破费了。”

    陆十四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

    赵心音看着陆十四,并没有因此而嗔怒,反而会心的一笑,越发的欣赏。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更何况根本就没有刻意隐瞒,所以,现如今,稷剑学宫上下,无一不知道陆十四的事情。

    一个原本被磨剑宫重点栽培的弟子,却沦落成一个再无建树的废人。

    磨剑阁阁座一职,在磨剑宫是重情重义,可在其他人看来,更像是施舍,一个供其耗费余生的养老院。

    扼腕叹息者有之,引以为戒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落井下石以其作为嘲弄谈资的人,而且后者并不在少数,且大多集中于小一辈的弟子之中。

    不过,赵心音却是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感激。

    若不是陆十四,陈洁儿不可能离开玄心山,不可能抵达蜀山,更不可能拜入服剑宫。

    赵心音不是市侩之人,她明明听说了陆十四跟陈洁儿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丝毫没有嫌贫爱富的心思。

    自己妹妹的资质,她是清楚的,若非风信然使力,根本不可能拜入弹剑宫,而风信然之所以那般做,还不是看陆十四的颜面。

    正因为如此,赵心音虽为妹妹拜入弹剑宫而高兴,但高兴的不是其日后能够出人投地,而是有了稳妥的依仗,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负了。

    既然不对妹妹的修行抱太大的希望,那么自然就希望她能寻得良配,找一个好的归宿了。

    再看陆十四,固然在法易修行上走到了尽头,可无提升的可能。但很多人却是下意识的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现在的修为。

    幽天,即便放在稷剑学宫,同辈之中,还真没多少人能及得上,便是那位列佼佼之辈的七剑,也不过如此了。

    修为幽天,又手握名剑君酌,只这两点,就足以让他百年内在稷剑学宫拥有一席之地,即便百年之后,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磨剑阁的首任阁座,可谓大权在握,如此种种,赵心音实在找不出蔑视的理由以及资格。

    而且从她这半年多来整理出的消息,陆十四对自己的妹妹,是真的疼爱有加。

    那么,还有比陆十四更适合当自己妹夫的么?

    民间有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现在,赵心音这个做姐姐的,对陆十四也是越发的欣赏了。

    “如此客气就见外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姐姐我只是怕自己身家浅薄,帮不上你什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心音不再以“师姐”自称,反而改成了意味深长的“姐姐”。

    陆十四眼睛一亮,心下欢喜,差点没当场给未来的“大姨子”竖起拇指。

    有了赵心音这番保证,陆十四可算是打消了心头最后的忧虑,说话也更加的亲切随意。

    “师姐想必也听说了,小弟准备在蜀山城做些买卖,也算是给磨剑阁找条财源。现如今,铺子已经租好了,匾额都已做好,来日便可开张,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你就到我这里借东风来了。”赵心音揶揄的调笑了一句,“好了,别卖关子了,说吧。你需要

    多少?姐姐我虽不算富裕,但百十枚白玉璧还是能掏的出来的。”

    百十枚白玉璧,对于稷剑学宫的一名普通弟子而言,已经算是笔“巨款”了。

    法易修行可不仅仅有资质就行的,路途中的花费更是不菲,尤其是剑修,一把上好的飞剑,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买剑要钱,而且还不是小数,日后的养剑消耗更巨。

    话说赵心音能有这么多存款,平日里,必定是极尽节俭的,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而现在,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准备贡献出来,只这份情谊,就远比百枚白玉璧贵重的多。

    陆十四嘴上没说,但却将其牢牢的记在心里,可表面上,依然摇了摇头。

    “怎么,不够么?”赵心音脸色微变。

    在她想来,有了这百十枚白玉璧,做一份小本买卖,应该绰绰有余了。

    “赵师姐,不怕告诉你。就现在我们租的那铺子,每个月的租金,就要六十白玉璧。”却是黍饭终于忍不住,满脸委屈下,抱怨的话语都带上哭腔了。

    “什么?!”

    赵心音失声尖叫,难以置信的盯着陆十四,“这是真的?”

    陆十四无奈的点头。

    “你疯了?”

    “师姐,你莫激动。其实这铺子的租金,我还是占了大便宜的。即便什么都不卖,只是转租出去,每个月也能有二三十枚白玉璧的盈余呢。”看着赵心音激动的模样,陆十四知道,自己若是再不给个解释,怕是很难蒙混过关了。

    “咦,对啊。”又是黍饭,经陆十四提醒,一改之前的委屈,竟是欢喜的拍起了巴掌。

    说起来,黍饭不过一记名弟子,在以前,仅是勉强糊口便要疲于奔命了,哪想过去做买卖,自然也没什么商业头脑了。

    现在,陆十四一番解释,对他而言,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左手出,右手进,一分钱没出,每月便有大把的白玉璧入账,买卖竟然还能这么做?

    黍饭如此,赵心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不至于像黍饭那般欣喜,但也没了太多的忧虑。

    “姐姐我着实有些愚钝,既然这买卖这么好做,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帮的吧?”

    对黍饭跟赵心音的误会,陆十四有些无语。

    自己刚才不过是打个比方,何曾说过要做那二道房东?

    “我准备卖玉佩。”

    陆十四索性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玉佩?!”

    “什么?!”

    不出所料,黍饭跟赵心音再次露出了之前那副看疯子的惊讶表情。

    “你是认真的?”良久之后,赵心音无比郑重道。

    陆十四点头。

    “你可曾知道,开一间玉石铺子要多少钱?”赵心音再问。

    她虽不通经商之道,但也知道,这种买卖绝非一般人开得起的。

    其他且不说,只是货源一项,就要倾注常人想象不到的巨财。

    其实,在蜀山城开一家玉石的铺子,绝对是上佳的营生,除了这里汇聚着众多的修士不愁市场之外,更因为城外那广阔的魔窟,只是探寻到的白玉矿,就达到了三座。

    原材料充沛,且价格低廉,市场更是

    不缺,如此买卖就没有不赚的道理。

    可问题又转回来了,陆十四有资本么?

    玉石铺子赚钱,世人皆知,可看看整个蜀山城,才不过三家,而且每一个皆背景深厚。

    说白了,这种暴利的买卖,就不是个人能驾驭的。

    “两百白玉璧,有了这些,就足够我打开局面。”陆十四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

    两百白玉璧,就足以将赵心音掏空,可若是用来开玉石铺子,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

    赵心音实在想不出陆十四哪来的自信。

    莫非,他背后有磨剑宫的支持?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又何必到自己这里打秋风?

    赵心音想不通,所以迟疑了。

    她的迟疑,倒并非是心疼那些钱,不愿借。事实上,陆十四若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买卖,用两百白玉璧扶持未来妹夫的事业,她绝对毫不犹豫。

    只是现在,陆十四想要做的事情,在她看来,实在是异想天开,几乎是明摆的闹剧,那么还要不要借钱,就需要斟酌了。

    感受到赵心音的迟疑,陆十四知道自己必须拿出足够多的东西才行了。

    “赵师姐,你看。”

    陆十四从袖兜中掏出了一枚白玉璧,送到了赵心音的面前。

    “白玉璧而已,这有什么好看的。”赵心音话虽这么说,却是将那枚白玉璧从陆十四的手中抢过,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赵心音可不相信,陆十四之所以掏出一枚白玉璧,是为了炫富。

    话说,一枚白玉璧的“富翁”,怎么瞧都透着傻气。

    流通于昆仑仙境的白玉璧只是有着严苛的份量限制,并没有固定的样式,就以陆十四掏出的这枚来说,便是被打磨成了梅花的样式,便是雕工,都显得粗陋不堪。

    赵心音一番仔细的端详,还真找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原来,在这枚白玉璧的一面,赫然雕刻有蝇头小字,上书“兵者,凶也”。

    赵心音有些失望。

    这枚白玉璧如果就是这点玄机的话,实在有够糟糕的,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赵心音承认,白玉璧上的刻字很漂亮,有种恢弘的大气,可那又如何?

    难不成,这四个字还能让这枚白玉璧升值?

    “师姐,你现在可以试试出剑。”

    就在这时,陆十四突然说了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来。

    “出剑?做甚?”赵心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陆十四的种种表现,实在有些荒唐,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妹妹若是跟了他,是不是个好的结果。

    “什么都不需做,只是拔剑出鞘即可。”陆十四仿佛没看到赵心音难看的脸色,不急不慢的解释道。

    “好吧,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赵心音心头很不爽快,甚至有了拔剑教训一下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不过考虑到双方的修为,最终还是作罢。

    由于右手握着白玉璧,赵心音只能挥动左手,虚空一引,同时掐了个剑诀。

    虹光一闪,一柄挂在墙壁之上,陆十四初看以为只是装饰用的长剑,离鞘而出,飞入赵心音掌心。

    “咦?”

第三章 不一样的白玉璧

    赵心音的剑,名碧水,虽是得自剑妖府,但品相却只能算是一般。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她在品剑宫的地位不上不下,并不太受重视。

    凡人有以貌取人之说,而在稷剑学宫,却是真正的以剑取人。

    一名弟子,值不值得栽培,又值得何种程度的栽培,看的便是其所配的剑。

    比如陆十四,之所以那般被磨剑宫看重,主要原因便是琴剑君酌。

    而跟君酌比起来,碧水剑无疑就相形见绌了。

    碧水剑身细长,莫约在三尺到四尺之间,所以显得格外狭长。

    剑身主要以青铜为材质,但显然里面也融入了一些特殊的金属,使其呈现出碧蓝的色泽,这也是剑名的由来。

    一剑在手,赵心音几乎是在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跟手中之剑冥冥之中的联系,又紧了半分。

    虽是半分,但对于将剑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剑修而言,却足以引发巨大的心潮涌动。

    剑修毕生追求的便是人剑合一,人与剑越是契合,越能最大程度的挖掘出潜力,发挥出最大的杀力。

    赵心音拜入稷剑学宫五载,也温养了碧水剑五年的时间。

    随着修为的提升,人与剑的联系,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这种契合度的提升,也在逐渐的减慢。

    这本就是正常的现象,犹如修行,一开始修为低,进境自然就快,而当达到了一定高度后,再想前进一步,所需耗费的时间,将是以年甚至十年计算了。

    话说赵心音跟碧水剑的契合度,自从半年前有所提升后,再无进境。

    可就是刚刚,却莫名其妙的突破了。

    欣喜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诧异以及不解。

    按照赵心音的计算,她与碧水剑的契合度至少还要半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更上层楼啊。

    “不对,难不成……”

    感受到右手掌心白玉的余温,赵心音猛的转头,瞧向陆十四,声音颤抖道,“真的是它?”

    陆十四点头,无比确定。

    “怎么可能?”赵心音失态的尖叫道。

    白玉璧虽是流通于昆仑仙境的货币,但本质还是一方白玉。

    玉,乃石之精华。

    至于其在凡俗甚至修行界的地位,就不赘述了。

    只说玉之品类,分成了七大属,分别为软玉、硬玉、黄玉、碧玉、青白玉、白玉、青钢玉。

    七大类色泽、质地各有不同,甚至同一类下也分成了诸多品种,各有妙处。

    其中,白玉算是七大玉中,储量最多的,其下也没有诸多品种,只是根据年份多寡,分成了白玉跟青玉两种。

    普通白玉,乃是五百年份以内,再往上,莹白的色泽中就会泛出碧绿光泽,也就成了青玉。

    不论是白玉还是青玉,其玄妙之处却是相同的,都有着养魂宁神之效,当然,青玉比之白玉,效果更佳。

    所以,不论是凡俗还是修行之人,但有条件,都会佩戴一方白玉甚至青玉,温养身心。

    因为储量想必较大,且适用的人群广阔,渐渐的在修行界中,就成了衡量物

    品价值的标尺,也就有了现在的白玉璧以及更加珍贵的青玉璧。

    至于价值更高的黄玉壁,却是由黄玉打造,暂且不提,日后自有交代。

    赵心音身为修行之人,如何不知道白玉的妙处,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凸显出了她此时的震惊。

    养魂宁神,对修行之人,确实重要,但却是长年累月的水磨功夫,从未有听说过有立竿见影的先例。

    更何况,即便是立竿见影,也只会对修行之人的神念起作用,绝非剑修之列的契合度。

    “师姐莫要误会,你之所以有此提升,确实是那枚白玉璧的作用,但它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奇。说白了,此时此刻,你与剑的契合度,只是受到了外物的影响所致,并非真实的提升。”陆十四耐心的解释道。

    “而且,因为刻印的那几个字,已经破坏了玉的本来质地,也就失去了养魂宁神的妙用,甚至我估计用个一年半载,就要碎裂化作齑粉了。”

    “可、可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啊。”赵心音倒是没多少失望,依旧激动的语无伦次。

    按照陆十四所说,她现在的状态皆是拜手中那枚白玉璧所赐,换言之,一旦没了白玉璧,她与碧水剑的契合度,立时就会被打回原形。

    可那又如何?

    只要玉不离身,不就解决掉这个缺憾了么?

    至于碎裂?

    相比于战力的提升,这算代价么?

    好吧,还有使用的时限,这倒是颇为苦恼的问题。

    毕竟,人在江湖,总会遇到意外。

    若是很不凑巧的,在遇到强敌时,白玉璧恰恰碎了,且没有备货呢?

    咦?不对。

    想到这,赵心音眼睛陡然大亮。

    刻字的白玉璧,成了消耗品,如此一来,岂不是……

    再看陆十四,那笑眯眯的模样,俨然是个十足的奸商啊。

    “钱借了。”

    见识到白玉璧神妙处的赵心音,哪还有半分迟疑。

    “师姐可要想好了,这两百白玉璧,我可是从未想过要还的哦。”陆十四打趣道。

    “不还?”赵心音皱了皱眉。

    那两百白玉璧可是她全部的身家啊。

    这陆十四当真可恶,竟然算计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妹妹可还没有嫁给他呢。

    就算真的嫁了又如何,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折合半成份子如何?”眼看赵心音的脸色黑了下来,陆十四急忙说道。

    两百白玉璧,却只能折合半成的份子,陆十四还真不是心黑。

    实在是这笔生意实在太大了,一旦扑展开来,别说是赵心音,便是他陆十四再加上磨剑阁,都未必罩得住。

    财源广进,确实是好事,但也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所以,早在一开始,陆十四便将四成的份子,拱手送到了执习风信然的手中。

    当然,此时的风信然并没有看在眼里,只是碍于陆十四的一番孝心,才勉强接受,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四成的份子有着何等惊人的价值。

    赵心音一阵失神,凭着并不愚笨的脑筋,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陆十四此来,哪是借钱,根本就

    是在送她一场造化啊。

    陆十四真的缺少本钱么?

    就连这几天一直跟在身边的黍饭,对此都是无比确认。

    只是他不知道,在半年前陆十四那次重伤的下山之行中,于冰雪荒原中,意外的获得了一大笔的巨资。

    四十枚青玉璧外加两百枚白玉璧,这笔巨资,几乎已经赶得上一般的宗门了。

    当然,因为收购了一批荒雪八骏,花去了十枚青玉璧。

    所以,真正到了陆十四手中的,“只有”三十枚青玉璧以及两百枚白玉璧。

    这些钱财中,陆十四当时只待了百枚白玉璧,剩下的皆交给了牟等人,一同带到了稷剑学宫。

    牟等人倒是耍了个机灵,并没有将这笔钱上缴给稷剑学宫,甚至提都没提,而是交到了正式走马上任的陆十四手中。

    正是有了这笔钱,才给了陆十四开办玉石铺子的底气。

    至于今日造访赵心音,正如后者猜测的那般,名为借钱,实则却是当了会送财童子。

    之所以会选择赵心音,原因也很简单。

    且不说赵心音对他多有帮助,只是其陈洁儿姐姐的身份,就足够了。

    当然,陆十四看似大方的送出了半成的份子,若赵心音真的坦然接受,那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陆十四心仪的毕竟是陈洁儿,而不是赵心音。

    所以,赵心音只要足够聪明,就能够明白,这半成的份子里,还有陈洁儿一份。

    陆十四之所以如此麻烦,假借赵心音之手,实乃是良苦用心。

    陈洁儿身为新入弟子,最需要的就是能获得一个安宁的环境,悉心修行,低调做人,就显得极为重要。

    如此情况下,身怀巨财,无疑就成了大忌,很容易引来身边人的羡慕忌惮,以至于招来是非麻烦。

    但有了赵心音从中调解,就不一样了。

    当姐姐的,时不时的接济下妹妹,乃是人之常情,只要把控好度,便能规避掉诸多麻烦。

    再有就是陈洁儿,不论跟陆十四关系亲密到何种地步,只要还没有正式结为道侣,以其性格,就不会要陆十四的钱财,但赵心音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当然,这其中的曲折,陆十四跟赵心音自是不会明言,一切皆在眼神之中。

    借钱事宜,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赵心音翻箱倒柜,几乎掏空了所有的家当,终于凑足了两百白玉璧,交到了黍饭的手中。

    交割之后,陆十四没有多留,当即起身告辞。

    明日就是“意气斋”开业的日子,身为东家,陆十四可不清闲,说不得,今天晚上都难得休息。

    一想到,晚上要面对上百块的白玉璧,陆十四就有些头晕。

    不出所料,“意气斋”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但正因为如此,加诸到他身上的担子,也会越发的繁重。

    不要小瞧了那枚送到赵心音手中的白玉璧,看似只是多了四个字,但里面却是大有文章,至少在这昆仑仙境中,有能力刻印的,陆十四绝对是独一份,而且,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都难有人能够代替。

    独门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第四章 庄子境的妙用

    谁能够想到,不过区区一枚白玉璧,只是简单的刻印上几个字,便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呢。

    陆十四将一枚刻印好的白玉璧,送给赵心音,就是为了安其心,至于后者会不会泄露出去,他却没有太多的担心。

    原因很简单,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里,有这种手段的,只有他自己。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要小看了白玉璧上那区区数字,至少在混元修行体系,绝对前所未有的“创新”。

    陆十四在受伤后,道极、武经被废,法易修行也停滞不前,但不要忘了,秉承着前身薛衣侯留下的“遗产”,他还修习了文卷。

    好吧,薛衣侯的文卷境界并不高,放在以前,不过是将兵家经义研习到了上等初蒙的境界,到了后来,因为种种际遇,竟是再也没有闲暇顾及。

    如此境界,勉强只能让他凝聚出兵锋意气,在修为差距无多的情况下,与人交手时,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话说文卷,乃是玄修中独立于武经的另一主脉,并不以体魄见长,更无法用来与人直接搏杀,但其地位,甚至隐约还在武经之上。

    大周天下,武经脉络,可谓数不胜数,不同门派甚至大小家族,都有着各自安身立命的传家典籍。而文卷却恰恰相反,仔细数来,能够入流的不过是诸子百家。

    当然说是百家,有些夸张,真正被归纳起来发展成学派并广为流传的只有十二家,分别为法、道、墨、儒、名、杂、兵、农、医以及阴阳、纵横、小说等。

    大周天下,上至天子朝堂,下至贩夫走卒,几乎无一处不受这十二家之言的影响。

    再说回此时的陆十四,却可以用一句俗语来形容,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话说,文卷之中,十二家乃是主流,但却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便是乐理。

    真正说起来,以乐理使用之广泛,足以自成一脉,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被忽略了。

    儒家有《乐经》、法家有《法钟》、道家有《丝调》等等,毫不夸张的讲,十二家在经义上各有千秋,理念更是不通,但偏偏在乐理一道上,摒除了门户之见。

    如此一来,修行任何一家经义,都能够兼顾乐理,久而久之,乐理一道便被十二家瓜分,不被单独列出。

    陆十四的特殊境遇,就出在这里。

    作为前身,薛衣侯虽主修的兵家经义《握机经》,但同时对儒家经义也有涉猎,修习的典籍有两本,分别是《礼札》跟《乐经》。

    其中《乐经》便是儒家学派中的乐理经义。

    自薛家剧变之后,薛衣侯以及后来的陆十四,因为种种际遇,在武经、法易甚至道极修行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偏偏受条件限制而疏忽了文卷。

    这本就无可厚非,薛衣侯跟陆十四虽有遗憾,却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文卷的境界实在太低,随着其他三道修为的提升,几乎起不到辅助的作用,以

    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以往了自己修习过文卷,直到……

    直到,此次重伤,前途几乎断绝的陆十四,在思考未来出路的时候,才终于将文卷想了起来,也正是在那时,有了让人亮瞎眼珠子的发现。

    不知何时,他的文卷修为,竟然一举跨过才子,进入了庄子境。

    话说,文卷的修行体系,比之武经,更加的的复杂。

    大的境界上虽只有才子、庄子、贤君、圣君四境,但却足足容纳了十九等。

    才子分九等,初蒙三等、通论三等、精艺三等;庄子分六等,鉴谛三等、养性三等;贤君分三等,博览(读万卷书)、行路(行万里路)、立言(类似于发表论文);圣君一等,开学(开创学说)。

    不仅如此,文卷的境界提升比起武经来,也更加的困难。

    武经之中,尚且还可以勤能补拙。但文卷不同,不仅仅因为其经义晦涩艰难,更因为法不传六耳,更多的还是靠自身的领悟,而不是人云亦云的填鸭。

    正因为如此,大周天下,才有了“读书种子”一说,更有“朽木不可雕”以及“榆木脑袋”用以形容那些脑袋不开窍之人。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一点文卷修行,难于上青天。

    正因为艰难,当陆十四偶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好不自觉中,达到了庄子之境,其中的惊喜,甚至不亚于另一个世界穷丝中了彩票大奖。

    唯一可惜的是,陆十四这庄子境有些特殊。

    不是前身重点修行的兵家,更不是稍有涉猎的儒家,恰恰是那不独属于十二家,却偏偏为十二家包容进去的乐理一道。

    庄子境的乐理一道,若是放在大周,绝对算得上前无古人了。

    至于这境界是如何来的,而且来的浑浑噩噩,等陆十四冷静下来后,也渐渐有了明悟。

    所谓乐理,本质上便是丝竹弹唱,又不是普通的弹唱,而是要在识谱、奏谱的同时,去影响天地间的玄黄之气,最终达到气曲相合的地步。

    话说陆十四因为修习过《乐经》的缘故,本就有了乐理的基础,再然后,无论是其半途而废的《驭尸咒》,还是《一律阴阳分神录》,乃至得自稷剑学宫的《按剑集》,虽各有玄妙,但恰恰又都与音律脱不开关系。

    尤其是炼化阴阳双鱼为本命法器的时候,为抗衡云晔,陆十四联手薛衣侯,一个吹奏《北风雪歌》,一个吹奏《九乌悲赋》,合奏一律阴阳分神录,召唤出了曲魂,方化险为夷。

    而正是在那个过程中,不论陆十四还是薛衣侯,都没有注意到,正是那番举动,让其乐理一道的境界,获得飞跃的提升。

    当然,这些都是后知后觉的猜测,具体如何,却只有天才清楚了,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是,最主要的是乐理境界的提升,对陆十四的影响。

    准确来讲,陆十四此时在乐理一道上的文卷境界为庄子境中第低的鉴谛一等。

    所谓鉴谛,拆分开来,便是鉴别真谛。

    此境界,但凡是乐理一道的任何曲谱,陆十四都能准确的感悟出其中的悲欢离合种种情绪,甚至到了后期还能拥有一份鉴别好坏的眼力。

    当然,更重要的是,意气化势。

    文卷境界,不论何家何门类,一旦跨过庄子境,其才子境温养出的意气,便可以一点点的转化为势,势大,便可压人,也就是所谓的以势压人,几乎不用动手,便已立于了不败之地。

    此时的陆十四想要鉴别高低还差的远,但却已经可以凝聚其“势”了。

    不过,意气化势,并非一蹴而就,恰恰相反,是个水磨工夫,最忌的便是急功近利。

    所以,现在的陆十四在乐理一道上,空有庄子之境,却还未能拥有庄子之实,唯一拿得出的庄子手段,就只有一个拓文。

    拓文,同样是文卷修为抵达庄子境可以拥有的特征,而且,还是“与生俱来”。

    所谓的“与生俱来”,其实也很好理解。

    文卷修为达到庄子境,意气便盈,盈则变,也就有了化势的基础。

    现在的陆十四虽还没有化势,但乐理意气,却已是修到了尽头,如臂使指或许夸张,但施展起来,却也是极为轻松的。

    意气可随意揉捏,那么以某种特殊的手段,拓印下来,自然就是顺理成章了。

    而拓文,在大周天下,更是修习了文卷且达到庄子境之人,最为常见的揽财手段。

    取自身意气而拓印于载体之上,且毫无限制,便是凡俗之人,佩戴之后,便能够调动其中意气,可谓点石成金也不算夸张了。

    而作为拓文的载体,万物皆可,但其中又以玉石最佳,因为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意气的消散。

    这也是陆十四执意要开玉石铺子的根本原因所在。

    昆仑仙境,法易修行乃是主流,其中夹杂着少许道极,却是不成气候,至于文卷,毫不夸张的讲,陆十四就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而不管是大周天下,还是这昆仑仙境,什么买卖最好做,且最赚钱,自然就是垄断了。

    天下,垄断的买卖不少,而放在陆十四身上,还有比拓文更好的么?

    现如今铺子有了,至于原材料,陆十四更是不必烦扰。

    且不说,这魔窟内存在的诸多玉石矿,便是初期,他只以手中储备的白玉璧甚至青玉璧,就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陆十四虽对铺子的未来前景,充满了自信,但也并非没有烦恼。

    独门的生意,固然赚钱,却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陆十四不怕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模仿,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也注定他这个东家,只能亲力亲为。

    换言之,日后,拓文的玉石越是大卖,他越是繁忙,甚至分身乏术。

    就比如现在,带着黍饭离开赵心音的家之后,他便不得不火急火燎的返回铺子,准备彻夜不眠的拓文,否则,若是开业的第一天,就闹出断货的事情来,就要真的闹笑话了。

第五章 后果前因

    一块普通的木牌,巴掌大小,正面写有“请柬”二字,背后则密密麻麻的刻了数十字。

    曾仪堂一眼扫过木牌背后的字,便兴趣缺缺的扔到了桌上。

    “自甘堕落。”

    曾仪堂的脸色并不好看,冷哼一声。

    怒其不争?

    或许有吧。

    但这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此时曾仪堂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第一次见到陆十四的时候,曾仪堂便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只因为他是君酌的主人。

    但凡在稷剑学宫有些地位的,都知道君酌剑对磨剑宫的意义。

    得君酌者,就有了一步登天的资本。

    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曾仪堂想也没想,就出手打断了陆十四的灵光一闪的顿悟。

    阻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若是换个人,就足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或者说,曾仪堂在决定出手之前,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迫切的等待着。

    那个时候,只要陆十四敢于出手,出于自卫,曾仪堂就敢在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予以扼杀。

    只可惜,那次曾仪堂失望了。

    当时的陆十四虽忿恨,却连句狠话都没有撂下,丝毫不给他出手的理由。

    再后来,巡值魔窟,曾仪堂又想到了借刀杀人,借那厉害妖物之手,将陆十四斩杀,只可惜,依然功败垂成。

    接连两次的失败,让曾仪堂很是愤怒,以至于昏了头,竟使出了栽赃陷害的手段,诬陷陆十四跟妖物有勾连。

    可惜,稷剑学宫并不是他家的,是非黑白,自有定断,在加上有磨剑宫护佑,根本无法动摇陆十四分毫,反而连累的他,遭了训斥,被罚魔窟历练十年,未到期不得离开半步。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后,迫于宗门的训斥以及服剑宫的告诫,曾仪堂只能卷起尾巴乖乖做人,便是那高傲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直到半年前,从同宫的师弟口中得知陆十四的遭遇后,才一解心头阴霾,连醉三日以做庆贺。

    话题再回到前面,曾仪堂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针对陆十四呢?

    外界传闻,乃是嫉妒心作祟。

    只是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却不做此想。

    曾仪堂在服剑宫的低辈弟子中,地位卓然,仅次于七剑之一的师兄钟子彦。

    在稷剑学宫,地位代表的就是天赋还有身佩之剑,毫不客气的讲,论起这两点来,他并不比七剑所属逊色多少。

    更何况,但凡熟悉曾仪堂之人,都知道,此人虽是个讨人厌的性子,尤其是那张臭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其心胸却是颇为宽广的,否则,在服剑宫内,也不会有那么多拥趸,便是钟子彦,也极放心的将服剑派全权交予他打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仅仅因为嫉妒其际遇,就对素未谋面的陆十四起杀心,更何况,两人虽分同宫,可毕竟位列同门,同门之谊,还是要讲的吧。

    而其他宫中,如陆十四这番际遇的并非没有,也从未听说过曾仪堂对他们发难啊。

    “陆十四,君酌剑……磨剑宫,可惜了。”良久之后,曾仪堂突然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从未对过去做过的事情后悔。

    身为服剑宫弟子,若不能为宫分忧,那要来还有何用?

    君酌剑,乃是磨剑宫最看重的一把剑,甚至一度视为未来执习的标志。

    既然如此,身为君酌剑的主人,陆十四就要做好被自己算计的准备。

    “陆师弟,往日之隙,算是揭过了,别怪我,要怪只怪你选择了君酌,入了磨剑宫。”低头看着桌上的木牌,曾仪堂那阴柔的脸上,现出一抹歉意。

    是的,以前他之所以那般处处针对陆十四,只因为,他是磨剑宫的弟子。

    而磨剑宫,那可是师兄心中最大的一道结啊。

    能被曾仪堂心悦诚服叫一声师兄的,整个稷剑学宫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钟子彦。

    服剑宫上下皆知道,曾仪堂最是崇拜钟子彦,加之两人又都是男生女相,以至于,曾仪堂处处皆在模仿钟子彦,且以此为荣。

    钟子彦白衣悬剑,风流倜傥,曾仪堂便有样学样。钟子彦高傲,曾仪堂便将眼睛长到脑门上。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那张嘴了。

    钟子彦只能算是善谈,性情虽高傲,但却进退有度。在这方面,曾仪堂却是怎么学,都学不会,从娘胎里带来的毒舌,似乎注定要伴其一生似的,这使得他自己,别说外人不喜,便是他自己,很多时候,也是厌恶非常,却偏偏又管不住那张嘴。

    因为过度的崇拜,曾仪堂便容不得自己的师兄存在半分的瑕疵。

    有一次,曾仪堂有幸与师兄饮酒,也不知是何原因,向来自律的钟子彦,那天却喝醉了,并于醺醺然中,道出了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那桩往事中,钟子彦不是主角,甚至凄惨的沦为绿叶,而烘托之人,赫然是一名磨剑宫的弟子。

    “三招,只用了三招,我就败了,你可知这对当时立志要在两年后的大比中勇夺七剑的我,是何等打击么?”当时,钟子彦如是说着。

    “更可恨的不是输,而是那人看我的眼神。居高临下,满眼的嘲讽,仿佛再说,服剑宫弟子的佼佼者?不过就是个没卵~子的娘们。”

    “那一战之后,我发疯了修行,没日没夜的练剑,只为洗脱耻辱。两年中,连续破境,剑术更是高歌猛进。我要为自己正名,要在大比之中,将那个人击败,要踩着他的胸口,加冕七剑……”越说越是激动的钟子彦,却在最高~潮时,一泻而下,甚至捂住了秀丽的脸膛,大声呜咽,“可恨,可恨,那人竟然在登上擂台之后,直接认输了。在别人看来,他是畏怯而退,可我却看得出,他之所以认输,根本就是懒得出手,认为我不配对他拔剑啊。”

    当时的曾仪堂,满脸的愕然,他甚至怀疑的揉了揉眼。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师兄,那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而又英姿飒爽的天之骄子。

    钟子彦梨花带雨的模样,深深的刻印在了曾仪堂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只可惜,无论曾仪堂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从钟子彦口中获悉那名磨剑

    宫弟子的身份。

    事后,清醒过来的钟子彦,找上了曾仪堂,表情严厉的警告他,不要将那事传扬出去,然后就是一番威胁。

    自那之后,钟子彦又成了曾仪堂最完美的师兄,只是再也没找他喝过酒。

    曾仪堂暗地里查过那个磨剑宫弟子的身份,只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一来,距离钟子彦加冕为七剑的那场大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后进入宗门的弟子,自然不知道,至于那些入门早的弟子,却又两极分化。

    有的讳莫如深,无论曾仪堂如何纠缠,就是三缄其口。

    而剩下的却是不以为然,表现出磨剑宫极大的鄙夷。

    前者是何原因,曾仪堂不知。至于后者为何,却是言之灼灼了。

    原来,那次的七剑大比,磨剑宫所派出的弟子,是九宫之中最多的,足足有十二人,声势可谓浩大。

    只是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

    那十二名磨剑宫弟子,有四人以惨败收场,剩下的八人,无一例外,连打都没打,全部拱手认输,因为此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为稷剑学宫最大的笑话,也让磨剑宫的弟子抬不起头来。

    磨剑宫弟子窝囊至此,如何不让人小瞧呢。

    可惜,曾仪堂毕竟是个聪明人,他从两类人近乎截然的表现中,感受到的却是直透脊梁骨的冰凉。

    磨剑宫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啊。

    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曾仪堂开始关注磨剑宫,也因为钟子彦的缘故,恨上了磨剑宫。

    只可惜,这些年来,磨剑宫向来低调,宫中弟子,更是以闭关自娱,让曾仪堂找不到一丝寻衅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来了陆十四,让他如何肯放弃呢。

    而到了现在,陆十四不仅废了,更是自甘下贱的沦落商贾之流,境遇如此,反倒惹起了曾仪堂的恻隐之心。

    “小七,咱们明日可有什么安排么?”

    曾仪堂突然开口,问向共处一室的师弟。

    面目黢黑,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小七”,摸了摸胡子,实在揣测不出眼前这位的心思,但还是老实的回道,“没有安排,不过,却要为大后天的出城做些准备。”

    “曾师兄,你不会是想去……”小七突然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既没事,去一去又有何妨。毕竟,那位陆师弟与咱们也有着同门之谊,照顾下他的生意,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别人都把请柬发来了,若是不去,让外人瞧着了,怕是又要暗地里编排我的度量了。”

    听曾仪堂说的有理有据,小七也就不再劝说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这明日,只怕不会安宁了啊。

    话说,黍饭按照陆十四的要求,广撒请柬,但凡在蜀山城中稍有名气的稷剑学宫门人,皆是人手一份。

    不过,正如黍饭担忧的那般,真正能到场,或者愿意到场的人,怕是要寥寥无几了。

    若是以前,或许还有一些人会卖陆十四这个面子。

    只是现在么?

    一个注定无法进入稷剑学宫核心圈的废人而已,搭理他做甚。

第六章 开业在即

    翌日,诛魔大街,意气斋。

    一大早,陆十四跟黍饭便忙活了起来。

    因为彻夜未眠的缘故,陆十四的脸色并不算好,虽强打精神,但眸子里依然有些暗淡,透着萎靡。

    “再往左一点。”陆十四站在铺子的门口,仰头指点着黍饭,将匾额挂正,然后用一块红绸盖住。

    “师兄,你说,今天会有人道贺么?”

    挂好匾额的黍饭,依然满是担忧。

    “肯定有人来,只是多少而已。”陆十四倒显得并不甚在意。

    准确说,他本就没有期望今日开业会多热闹。

    话又说回来了,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

    意气斋做的是长久的生意,只要东西好,还怕没人买么?

    只要有人买,陆十四自信,凭着拓文白玉璧的口碑,还怕不生意兴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到了那一天,却又是另一桩麻烦,而且还是极大的麻烦。

    “黍饭,自我回来后,却是忘了问你,你现在修为如何了?”陆十四灵光一闪,却是转头,望向了黍饭。

    原本便一筹莫展的黍饭,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甚至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跟陆十四对视。

    两人名为同门,实则主仆。

    这个事实,黍饭又如何不知。

    但他却从未在意过。

    一来,不仅是他,但凡稷剑学宫的记名弟子,皆是如此。

    其次,便是陆十四待他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从未在意过他的身份。

    黍饭虽不大,却也已经到了知廉耻的年龄,最怕的就是被人另眼相看。

    记名弟子的身份,于他有活命之恩。

    若非如此,他怕是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岭了。

    但同样的,这个身份,也让他在稷剑学宫,难以挺直腰杆。

    说真的,陆十四待他未必就真的多好,呼来喝去更是常有的事,但有一点,却是让黍饭最为感激的。

    陆十四从未没有嘲讽过黍饭,更没有刻意的给予关怀。

    前者,让黍饭有了尊严,后者,更让他活的自在,不会心生被施舍的卑微来。

    当然,因为这份感激,也给了黍饭颇大的压力。

    放在以前,陆十四是磨剑宫着重栽培的弟子,前进的步伐必定远超普通弟子,那么作为常伴其左右之人,就更不能拉后腿了。

    而在当下,陆十四的遭遇,路人皆知,修为停滞,再难寸进。短时间里,或许还没有什么,可以后呢?

    等到同辈师兄弟们的修为都升上去,陆十四还能如现在活的自在么?到时,又有谁会为他出头,愿意为他出头?

    黍饭会。

    但他能做到不离不弃,可有这个本事么?

    身为记名弟子,黍饭获得的修行资源是极少的,再加上他们本身的资质不高,可以想见,修行起来,是如何的缓慢了。

    可再缓慢,靠着日积月累,也总该有进步吧?

    但黍饭偏偏连这都做不到。

    在陆十四离开蜀山城的半年多里,黍饭的修行不可谓不努力,可不知为什么,其修为偏偏就卡

    在成阳天巅峰,死活不能再进半步,更上层楼,晋升沈炎天。

    或许有人说了,这毕竟是大境界的突破,遇到瓶颈被卡一卡,也是正常。

    黍饭也知道这个道理,甚至每每以此自我安慰,可现实呢?

    现实是,跟他同一批,被分给入室弟子的记名弟子,一个个的晋升沈炎天,尤其是作为青梅竹马的姑娘,更是一路绝尘,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那种颓丧以及煎熬,真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能释然的么?

    其实,黍饭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受梏于天赋资质外,陆十四也脱不了干系。

    像黍饭这样的记名弟子,在分配给入室弟子之后,无论后者如何看待前者,或多或少的点拨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就算仅仅将记名弟子当做跟班跑腿,其修为也不能落得太远,否则,带出去,自己的颜面也不好看。

    而在这方面,陆十四无疑是不称职的。

    当初,陆十四巡值一场后,便因故回了稷剑学宫,而且一离开,就是半年多。

    半年里,黍饭虽然有赵心音照顾,衣食算是无忧,但为了避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赵心音却始终没对黍饭的修行提供任何帮助。

    半年里,黍饭唯一能够依靠的,仅仅是宗门分发的那可怜的份例资源,在无人教导以及点拨的情况下,修行又能有多高的进步呢。

    当然,对于这事,黍饭并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陆十四并非故意如此,现在又遭了那场变故,黍饭也不愿意再拿自己的事惹他烦躁。

    好在,陆十四不是傻子,在了解了黍饭的情况后,心中也不禁有些愧疚。

    说不得,以后,要好好的弥补下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想法后,陆十四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开口道,“黍饭,我这里有一门学问,却不知你有兴趣么?”

    “学问?”黍饭对这个词显然很是陌生,按照自己的理解后,反问道,“是一种修行的法门么?”

    身为记名弟子,其修行的法门,自然是不能于入室弟子相比的。

    但凡稷剑学宫的入室弟子,主修的必然是稷剑学宫最高一等的功法,至于记名弟子,自然没有这份待遇,他们所修行的功法,大多是稷剑学宫通过各种途径得至其他的宗门,当然,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巧取豪夺。

    甚至于,这些“外来”的典籍,有些精妙的也大多只对入室弟子开放,以作选修,记名弟子若非做出什么了不起的贡献,也休想看上一眼。

    黍饭现在还不到十岁,修行路上也才走了三年的时间,按说,在这个年龄,却已经达到了成阳天的巅峰,若是放在其他的一些小宗门,也算是颇为了不起了。

    倒不是说黍饭的天资多高,只是对于那些小宗门而言,其底蕴实在太过浅薄,便是资质再高的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力培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天才渐渐的沦为平庸。

    别看黍饭在这边妄自菲薄,可真正说起来,其天资,在记名弟子中,虽不是高绝,却也绝对算得上是中上,否则,也不会被调遣给陆十四支使了。

    当初,陆十四刚刚拜入

    磨剑宫,靠的便是君酌剑。

    也因为君酌剑,让他注定成为磨剑宫着重栽培的目标。

    既然如此,自然不会找一个平庸之辈,做其仆从了。

    受益于其天赋,黍饭所修的功法,虽无法跟入室弟子相比,但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谁有会嫌弃自己修行更好的功法呢?

    黍饭将“学问”误会为“功法”,而且还是陆十四郑重其事的询问,内心深处,自然是一片火热,哪会拒绝。

    对于黍饭的误会,陆十四只是微微一愣,但想了想,最终没做解释,权当一个美丽的误会好了。

    “既然如此,过几天,我便整理一下,将那‘功法’写给你,希望你能潜心修行,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陆十四说道。

    至于他口中的“功法”,不出所料,便是自己的前身修习的那三部文卷经义了。

    兵家《握机经》,儒家《礼札》以及《乐经》。

    不错,陆十四刚才所谓的“学问”,便是文卷了。

    之所以会想着让黍饭修习文卷,除了弥补心中的亏欠,却也不是没有私心作祟。

    实在是那拓文的工作,太累人了,饶是他堂堂幽天的法易修士,通宵达旦一个晚上下来,也是疲惫不堪。

    若非今日是商铺开业的日子,他现在真的想抱头大睡个三天三夜。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诛妖大街渐渐的热闹起来,作为蜀山城最繁华之处,寸土寸金之地,各式商铺可谓应有尽有,所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

    左近的商铺一一被拆去了门板,有伙计甚至掌柜,走上大街,迎接新的一天。

    而陆十四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因为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些商铺的伙计以及掌柜,也是难得的清闲,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陆十四的商铺指指点点,猜测着其所售之物。

    “黍饭啊,我突然发现,咱们似乎忽略了什么。”站在大街之上,感受着左右的窃窃私语,陆十四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有么?”黍饭歪着脑袋问道。

    毕竟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让他跑跑腿倒是不难,至于做买卖……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不觉得咱们铺子太过冷清了么?”陆十四摸索光溜溜的下巴。

    “这不是还没有正式开业么?自然是冷清了。”黍饭理所应当的回道。

    “我不是指这个方面,是人。你看别家的铺子,内有掌柜运筹帷幄,外有伙计跑堂迎宾,再看看咱们……嗯,你觉得我像是做掌柜的料么,或者说,你能跑堂迎宾么?”

    “啊?!”黍饭一时语结。

    这似乎,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话说,陆师兄此时再如何不堪,也沦落不到当掌柜的地步吧。

    至于自己,一想到日后每日里都要撑着一张笑脸,迎来送往,隐隐的就有些后怕。

    “呦,看来我倒是来的早了。”

    没等陆十四这对难兄难弟互看两尴尬,一道不阴不阳透着讨厌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第七章 七剑齐聚

    “呦,看来我倒是来的早了。”

    有声突兀的自天上来。

    循声望去,一队十余人白衣飘飘,踩剑缓行,而为首的赫然是旧识曾仪堂。

    抬头望着曾仪堂那张阴柔俊美,却偏偏挂着傲慢冷笑的脸膛,黍饭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曾仪堂跟陆十四的梁子,早就在稷剑学宫路人皆知。

    黍饭虽受陆十四的嘱咐,送去了请柬,但打心底就不以为对方会来,更不希望他来。

    只可惜,事与愿违,黍饭实在想不出,曾仪堂不仅来了,而且还是第一个,只怕是来者不善呐。

    黍饭有心警告对方不要闹事,但一想到彼此的身份,却是怎么都提不起勇气来。

    曾仪堂不仅是入室弟子,更是服剑宫弟子中的二号人物,此时更不是孤家寡人,而是带着十余拥趸啊。

    真要是惹了他,动起手来,黍饭虽然相信,对方不会在众目睽睽下下死手,但自己两人,却也要吃大苦头。

    相比于黍饭的愁眉不展,陆十四的表现,却要让人意外了。

    “曾师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陆十四对着最终踩剑悬于两丈半空的曾仪堂抱拳施礼,脸上更是挂满了和煦的微笑,“今日小店开业,能得曾师兄驾临,实谓蓬荜生辉啊。”

    曾仪堂居高临下的盯着陆十四,对他的表现,露出玩味的笑意来。

    这陆十四倒还是个人物,如此境遇,竟然还能稳得住。

    也幸亏他遭遇不幸,否则,以他这般城府,待日后成长起来,绝对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可惜,没有如果,现实对陆十四是残酷的,也让曾仪堂彻底的放心。

    “好说。”曾仪堂罕见的没有爆毒舌,“倒是陆十四,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待会可要优惠一二,毕竟,咱们这些剑修,可没多少身家啊。”

    说话的同时,曾仪堂一步间,跃下飞剑,稳稳的落到地上,右手轻捻,便将飞剑收入腰间剑鞘。

    跟随他同来的十余人,几乎如出一辙。

    “看来我们来早了。”抬头看了眼大门洞开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商铺,再看看商铺门框上尚未揭去红绸的匾额,曾仪堂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那番话。

    到了现在,他心里反而泛起了疑惑,实在看不出陆十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嗯,准确的说,是这商铺卖什么货。

    不过,既然选择来了,或许是出于对陆十四的愧疚,曾仪堂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论陆十四卖的什么,自己总要稍微意思一下,买上一些,权当是捧场了。

    “是啊,距离揭匾,还有半个时辰。”陆十四笑着回道,“曾师兄若是不嫌弃,不如先进小店休息?”

    “也好。”看了眼左右围观的人,曾仪堂便点了点头,与其杵在这里,受人指指点点,不如进去清静一下。

    “黍饭,还不快带路。”陆十四当即对身旁的黍饭吩咐道。

    当即,在黍饭不情不愿的带领下,曾仪堂等人便走进了商铺。

    好在铺子足够大,容纳十余人,倒也不显得挤。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因为太过仓促,商铺内,别说放置商品的货柜,便是桌椅,也是一张都

    没有,至于茶水……很抱歉,原谅陆十四,因为是第一次做买卖,又给疏忽了。

    黍饭将他们带进商铺后,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又重新走了出去,这番毫无诚意的安置,让曾仪堂等人也是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商铺开业,就是这么待客的?

    有人感觉受到了懈怠,气愤下,便欲追上去质问一番,却被曾仪堂拦了下来。

    “算了,陆师弟愿意给咱们发请柬,已经实属难得了,不要再惹事端了。”

    曾仪堂如此说道。

    若说他心里没有气是假的,只不过尚还在预料之中。

    而且今日之后,他不觉得还能跟陆十四有什么交集,既如此,又何必再跟他一介商贾斤斤计较呢,凭白的掉了身价。

    “哼,连贺礼都不带,我看他们就是来捣乱的。”话说,黍饭走回到陆十四的身边,愤愤不平的小声嘀咕道。

    当然,倒不是他有多在意那份贺礼,只是用这种方式提醒陆十四小心罢了。

    陆十四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曾仪堂的到来,他同样也意外,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自己既然决定打开门做生意,总没有赶人的道理。

    更何况,他本就给曾仪堂送了请柬,虽然当时,他也只是出乎面子上的客套。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瞧这距离开业的时间越发临近,便是左右看热闹的人,也渐渐的失去了耐心,纷纷离开,各自忙自己的事,而应邀而来的人,依旧只有曾仪堂一伙,别说黍饭,便是陆十四心里也打起了鼓。

    看来,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啊。

    想想也是,不论自己以前是何身份,现在都成了过眼云烟,作为注定被放弃的磨剑宫弟子,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在乎呢?

    “陆师弟,开业大吉。”

    就在陆十四苦涩之际,大街的一侧,却是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赵心音。

    不管是出于跟陆十四的私谊,还是看在那半成份子的面上,赵心音自然不会缺席,只不过因为一些杂事,稍微耽误了些时间,但总归是及时的赶来了。

    没有曾仪堂的排场,赵心音身后只跟着一个年龄与黍饭相仿的小丫头,后者更是提着一个小包袱,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贺礼了。

    赵心音的到来,让陆十四眼睛一亮,心头的郁郁更是淡了些许。而黍饭则更是喜出望外了,只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却不是因为赵心音,而是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个小丫头。

    不用陆十四招呼,黍饭便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说了好些道谢的话,最后更是将小丫头手上并不重的贺礼接过过去。

    “赵师姐,可盼到你了,哈哈。”

    对赵心音,陆十四没了客套,却透着亲近。

    “实在抱歉,出门时,遇到了些曲折,却是差点耽搁了。”赵心音走到陆十四面前,歉意的说道。

    眼见赵心音并无异样,陆十四也就没有追问其中的曲折,想来应该不是麻烦。

    “赵师姐能来就已经……”陆十四正准备寒暄一番,可还没等话说完,神念一动,却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越过赵心音,朝着其后方望去。

    嗖、嗖……

    数道剑光匹练般,劈开虚空,眨眼间,已到了近前。

    来者有五人,从服饰上看,同样隶属于稷剑学宫,只在细节以及颜色上有所区别,却是让陆十四一时间拿捏不准其身份。

    实在是这五人,对陆十四而言,太过陌生了。

    “师兄,是、是……”同样看到五人的黍饭,却是莫名的激动起来,甚至连身边的小伙伴都给遗忘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陆十四的身边,只是因为心情的过度激动,竟是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话更是说不完整了。

    “是匣剑宫的弟子,为首之人,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七剑之一,颜人非。”

    却是赵师姐替黍饭说了出来。

    颜人非?!

    如果说,曾仪堂的到来是个意外的话,那么颜人非,就是惊愕了。

    话说陆十四在拟定请柬之时,本着广撒网、多敛鱼的原则,可是送出了不少。

    其中,稷剑学宫低级弟子中的佼佼者七剑,更是无一落下。

    当时,陆十四自己都没抱太多的期望。

    毕竟这七剑之中,唯一跟自己还算有些交情的只有赫连亦痕,只是赫连亦痕送了,若是不送给其他六人,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不好看,索性就一起送了。

    正是因为没抱期望,所以匣剑宫的颜人非的到来,才让人意外之中,更多的惊讶。

    陆十四挠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为何会来。

    至于颜人非是哪一个,不用猜就知道,必定是五人中为首的。

    颜人非长了张国字脸,并不算英俊,却威风赫赫。

    一袭浅绯色的劲袍,配合其高大却略显削瘦的体魄,更是相得益彰,没有曾仪堂的风流,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见颜人非五人收剑落地,陆十四哪还有迟疑,伴着赵心音急忙迎了上去。

    “见过颜师兄。”赵心音第一个欠身施礼。

    颜人非跟赵心音显然是认识的,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向了陆十四,竟是当先开口道,“你便是那位磨剑宫的陆师弟?”

    “正是,见过颜师兄。”陆十四抱拳施礼。

    颜人非上下打量着陆十四,脸上毫无表情,良久才说道,“可惜了。”

    陆十四自然明白他口中那句“可惜”是何意,心里一黯,却急忙调整过来,“时也,命也,倒是让颜师兄挂念了。”

    “吉时可到?”颜人非似乎不愿多说,开口问道。

    “还差半刻。”陆十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的回道。

    他实在有些糊涂了。

    按理这颜人非跟他半点交情都没有,若说只是因为自己一纸请柬就前来道贺,陆十四自然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更何况,现在看来,此人也实在不像是来道贺的架势啊。

    没等陆十四发问,意外再生。

    嗖、嗖……

    一道道剑光,毫无征兆的自四面八方攒射而至,刹那间,这小片街道的半空上,便聚拢了三四十人之多,且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六伙。

    抬头望着那漫天踏剑身影,此时,饶是赵心音,也忍不住失声道,“七剑……齐聚!”

第八章 欺人太甚

    “七剑……齐聚!”

    因为激动,赵心音甚至忘记了尊卑,失声叫道。

    其实,即便没有赵心音这声提醒,陆十四仰头望着这六伙来人,也隐约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只因为,他看到了有些交情的赫连亦痕,也看到了一面之缘的服剑宫钟子彦。

    有此二人在,这群人彼此间的泾渭分明,也就不难猜出其他人的身份了。

    稷剑学宫七剑,不按修为高低,分别有匣剑宫颜人非、品剑宫徐露凝、遁剑宫赫连亦痕、慧剑宫空涟、服剑宫钟子彦、弹剑宫仲吕、剑胆宫伊良人。

    随便拿出一个,都是稷剑学宫低辈弟子中的骄傲。

    而这份骄傲,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更在于他们过往堪称辉煌的履历。

    陆十四拜入稷剑学宫的时日算不得长,因为特殊的境遇,更是跟同门少有联络,但即便如此,对这七人虽大多未曾谋面,却也是如雷贯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他们相见,而且还是七人齐聚。

    七人以及他们拥趸的到来,不仅没给陆十四带来蓬荜生辉的得意,心中反而越发的忐忑。

    按理,七人中,唯有赫连亦痕,在得到请柬后,有可能会前来道贺,至于其他六人,显然没这份义务,更何况像是商量好了般齐聚。

    那么,不用想,这七人之所以赶来,绝对不是给陆十四道贺的。

    不是道贺,也没可能是捣乱,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现身呢?

    陆十四想不通,只知道,这里面的水,绝对比自己想的深。

    外头如此大的动静,商铺内的曾仪堂如何察觉不出,早就带着那十余名拥趸走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势后,也是大惊。

    我滴个乖乖,这陆十四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能引得七位师兄一同道贺?

    抬头看向自家师兄钟子彦,感受到对方脸上的冰冷,曾仪堂立时就将心中那本就荒唐的念头打消了。

    七剑的聚集,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一般的传遍了诛妖大街,乃至整个蜀山城。

    不多时,陆十四尚未正式开业的商铺外,已是人山人海,宽阔的大街两头完全的堵死,更有甚者,连两侧房屋之顶,也占满了人。

    其中,有贩夫走卒,有稷剑学宫的弟子,更有来自昆仑仙境其他宗门的弟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早就过了开业的吉时,不过,除了颜人非以外,其他六剑已然踏剑于半空,不仅没有落地,甚至连开口说话的意愿都欠奉。

    外头人头攒到热闹非凡,里间却是死寂压抑,尤其是隐约间被七剑包围在中央的陆十四,原本还只是些许的忐忑,而到了现在,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或许,七剑并没有来此捣乱的意思,到事情发展都如此地步,已经比捣乱还要严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七人的身上,众目睽睽下,饶是陆十四脸皮再厚,如何“喧宾夺主”,去揭开“意气斋”的匾额?可明明,他才应该是今天的主角啊。

    想到这,陆十四心中便是愤愤难平。

    “咳咳……”

    陆十四自觉要说点什么,否则,这颜面就彻底丢尽了,于是,他轻咳了两声

    ,意在吸引他人的注意。

    只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再生事端。

    “咦,好热闹啊?没看出来,我们陆师弟如此有面子,竟能请得动咱们稷剑学宫的七剑,前来道贺呢?”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兀的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

    声音并不响亮,尤其是夹杂在外头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中,但诡异的是,竟然能够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陆十四连同七剑同时转头,循声望去。

    同一时间,那里拥挤的人群,竟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推开,生生的开辟出一条能容下两人通过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一行十余人,按剑而行。

    衣着上,穿着跟陆十四近乎相同,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的共同点是,不管男女,皆是相貌普通,甚至连气质,也像极了路人甲乙丙丁。

    “他们是谁?”

    “看服饰,好像也是稷剑学宫的弟子,只是都好面生啊。诸位,有人认识他们的么?”

    “你们看那边,七剑的表情,变了。”

    四周不断响起争论之声,大多都在猜测这十余人的身份。

    其实,不只是吃瓜群众懵懂,便是陆十四,也完全不认识这十余人。

    从这些人的服饰看,必定是跟陆十四一样,来自磨剑宫的,只是可惜……因为那十年磨一剑的宫训,宫中弟子,大多喜欢闭关苦修,极少能见得到面。

    至少陆十四拜入磨剑宫至今,真正见过的磨剑宫弟子,寥寥无几,而稍有些份量的,或许就是百里饶奚了。

    可后者,却又是刚刚晋升教习,脱离了弟子的身份。

    万众瞩目下,只见那十余人毫不动容,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好一会,才走进了中央稍显空旷的圈子里,驻足于陆十四的面前。

    “陆师弟,咱们不请自来,不会不欢迎吧?”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相貌也就二十多岁,皮肤稍黑,更是有些粗糙,好似常年受日晒雨淋的农夫一般。

    声音带着慵懒,不用说,之前的开场白,也是出自他口了。

    “轻恕弟眼拙之罪,敢问师兄是?”对方既然叫自己一声师弟,又穿着相同的服饰,那磨剑宫弟子的身份,无疑是坐实的,陆十四自然不能置若罔闻,只好开口问道。

    “柳生,磨剑宫弟子第一人,嗯,至少十四年前如此。”有人替来人给出了回答。

    循声望去,赫然是服剑宫第一人,钟子彦。

    此时的钟子彦,哪还有平日里风流俊逸,那张堪称闭月羞花的面容因为咬牙切齿,竟是罕有的流露出狰狞之色。

    “柳生?稷剑学宫有这号人物么?”

    “没听钟子彦说是磨剑宫的弟子么,不过,还真的没听说过呢?”

    ……

    四周再次响起窃窃私语。

    “十四年了,倒是劳你挂念。”那叫柳生的男子,斜瞥了钟子彦一眼,“都说那个啥大十八变,你还真是越变越好看了,可怜了我这张脸,却是越发的看不得喽!”

    咯吱!

    钟子彦咬牙,白皙剔透的脸更是变得通红。

    谁都听得出柳生话中的揶揄,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心生惊讶。

    凡听说过钟子彦的人都知道,他虽生了副狐媚子的脸蛋,偏偏最听不得别人以美人夸颂,为此,便是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在少数。

    而现在,柳生不仅那钟子彦的相貌说事,而且还不是心悦诚服的夸赞,反倒透着嘲弄,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可更诡异的是,钟子彦固然羞愤难当,可片片不知因何关系克制住了,没有出手教训……嗯,至少暂时没有看出要出手的意思。

    有那心思活泛之人,已经隐约猜出,这名叫柳生之人,怕是绝不简单呐。

    “巫长云,十四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否?”柳生跟钟子彦的纠葛,还没有水落石出,却有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了。

    “是弹剑宫的仲吕。”

    四周有人开口道。

    弹剑宫仲吕,低辈弟子第一人,七剑之一,直勾勾的盯着柳生身后一人。

    那是个面貌憨厚的高大汉子,不用想,他想必就是仲吕口中的巫长云了。

    高大汉子抬头看向仲吕,咧了咧嘴,笑容透着一丝的傻气,开口中,声若洪钟,“记得,如何不记得,十四年前,同辈弟子中,能接下我十六剑的人可是不多呢。”

    嘶!

    巫长云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可是不少,当回过味来后,禁不住惹来阵阵倒吸冷气的惊呼。

    难道这个傻里傻气呃高大汉子,十四年前,竟只用了十六剑,就打败了仲吕?

    若是在往宽处想,仲吕跟巫行云如此,那么有着同样“十四年”纠葛的钟子彦跟柳生呢?

    细思极恐,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人群中,来自昆仑仙境各宗的弟子,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句容,十四年前,我输你半招,耿耿至今,可愿再比上一场?”继钟子彦跟仲吕之后,赫连亦痕第三个站了出来,同样从颜人非的身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臃肿,虽年轻,却浑身散发着村妇气质的女子。

    “庸观清,十四年了,你可是让我好找啊。”慧剑宫空涟开口。

    品剑宫徐露凝最后一个开口,伸手直指颜人非身后另一个女子,娇喝道,“陆悠悠,别来无恙啊。”

    至此,七剑这边,只有两人没有开口,而且也无开口之意匣剑宫颜人非以及剑胆宫伊良人。

    好吧,除去这两个意外,很明显,陆十四今日的开业典礼,已经变了味道,俨然成了冤家路窄的寻仇道场。

    不错,事到如今,陆十四若是还看不清形势,那就是真傻了。

    七剑今日根本不是来给自己道贺的,而是借今日之机,约见“旧友”。

    但他们又如何肯定柳生这些人会来?

    只是守株待兔那么简单么?

    还有,柳生这些人,虽同为磨剑宫弟子,但跟陆十四非亲非故,以前,别说想见,便是名字都没听说过,此番现身,也忒蹊跷了。

    一个个谜团的被解开,同时也生出了新的困惑。

    但这些对陆十四而言,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怒不可遏!

    七剑,今日欺人太甚啊。

    还有柳生这些人,只怕也是来者不善呐。

第九章 问我君酌

    因为七剑的到来,陆十四被人们华丽的无视掉了。

    以柳生为首的磨剑宫弟子的出现,更是让他没有了存在感。

    四周人山人海,好个热闹,只可惜,这些全然跟陆十四,跟即将开业的意气斋扯不上半点关系。

    或许,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拥有着更好“看台”,能近距离接触七剑以及磨剑宫弟子众的吃瓜群众罢了。

    自己被无视,陆十四可以忍,但意气斋,尤其是今日的意气斋……不能忍。

    陆十四不愿干涉七剑与那些素昧平生的同宫师兄师姐的恩怨,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商贾。

    今日的开业,只为了能为以后的日进斗金,讨个彩头。

    七剑是他请来的,但来不来是他们的自由,可若是来了却捣乱,就怪不得他不给面子了。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陆十四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几乎响彻半条诛妖大街。

    一干师兄师姐,到了他的口中,却统统涵盖进了“诸位”之中,由此也不难看出其胸中的怒火了。

    “一个废物而已,便是哗众取宠却也轮不到你吧。”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紧随着响起。

    “给我滚下来。”听音辨位,陆十四在抓到“罪魁祸首”后,脸色阴沉下,再无客气。

    暴喝声中,玄青剑自鬓角处飞射,迎风而长,化作三尺青锋,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刺中了跟随钟子彦踏剑悬空的一名服剑宫弟子脚下。

    那服剑宫弟子,显然没想到,陆十四竟敢出手,猝不及防,脚下踩着的飞剑,被玄青剑击个正着,脱离脚掌后,磕飞了出去。

    没了飞剑支撑,又全无准备,下一刻,那服剑宫弟子,便惊叫着从半空跌落,眼瞧着就要来个脸面朝地,啃一嘴泥。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曾仪堂及时出手,身形变幻中,及时的抓住了那弟子的衣领,避免其出丑的同时,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该死的废物,竟敢偷袭。”

    暗地里送给曾仪堂一记感激的目光,转过头来,那名弟子便恼羞成怒的瞪向陆十四。

    曾仪堂虽让他免于出更大的丑,可刚刚自半空跌落,也让他颜面难存。

    “再说一句废物,信不信,我立马废了你。”暴怒中的陆十四,岂会被人吓倒。

    别说只是一个跟班,即便是钟子彦,他都不会退缩。

    感受到陆十四决然的眼神,那名弟子心中不由的犯怵,一时间,竟骑虎难下。

    陆十四现在的境况,整个稷剑学宫路人皆知,有人嗟叹,自然也有人落井下石,后者中,服剑宫最多。

    之所以如此,皆因为陆十四跟曾仪堂结下的梁子。

    服剑宫普通弟子,可不管对错,他们只知道,因为陆十四,曾仪堂受了颇重的处罚,同仇敌忾下,自然不会对陆十四客气。

    话说这名服剑宫的弟子,心中对陆十四本就不善,加上为了在钟子彦以及曾仪堂面前表功,所以在陆十四突然跳出来之际,毫不犹豫的出言讥讽,只是不料,竟惹来了如此下场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十四固然前途尽废,但幽天的修为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真打起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可面对陆十四的威胁,若是真的服软,又将服剑宫的脸面置于何处?

    左右为难之际,只能隐蔽的向钟子彦投去求救的眼神。

    “陆十四,咱们又见面了。”被同门求上门来,身为服剑宫第一人,钟子彦自然不能当看不到的,更何况,他此时心里也是颇为不满。

    今日之局面,虽说跟陆十四并非没有关系,但却也不大。尤其是那伙磨剑宫弟子的到来,若是识得时务,还不赶紧将自己摘出来,躲得远远的。

    熟料,这陆十四竟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不仅想要出头,对自己的人,更是大打出手,钟子彦若是再不表示,日后,怕是就要成为蜀山城的笑话了。

    不给陆十四开口的机会,钟子彦继续说道,“上一次,为兄主动拜访,一来是为化解你与仪堂的嫌隙。其次,邀你入伙。只可惜,第一条便没能谈妥,也就将第二条暂且放下了。”

    “君酌之主,你原本会有极好的前程。只可惜,世事难料,却是半路夭折……”

    钟子彦看似毫无头绪的说了一大通,语气突然一变,连带着那张娇美的面容,也阴沉了下来。

    “今日,我们借你开业之日作伐,引故人前来,做的确实有些不妥,事后定当做出些补偿。所以,你现在若是退去,我就当刚才之事没有发生,可好?”

    那句“可好”,配合其阴沉的脸色,可丝毫没有“商量”之意。

    至于,所谓的“退去”,更是在暗示陆十四脱离此间的争端,好好的做个旁观之人了。

    面对钟子彦的盛气凌人,陆十四差点没有笑出来,是气的笑出来。

    明明他是此时此地的主人,明明他被那名服剑宫的弟子恶言相讥,可到头来,在钟子彦的眼里,却成了胡搅蛮缠,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么?

    补偿?

    陆十四稀罕么?

    便是乞丐,还有不是嗟来之食的骨气。

    他堂堂磨剑宫入室弟子,磨剑阁首任阁座,难道连个乞丐都不如?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十四已经懒得去讲道理。

    或者说,在这里,真正的道理,只在手中的剑上。

    为什么自己会被无视?甚至连最起码的诉求都被当做哗众取宠乃至胡搅蛮缠?

    还不是因为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的剑不够锋利么?

    也是相同的原因,当那十余名磨剑宫的师兄师姐,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出场,便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你眼里,我是废物么?”陆十四突然开口。

    声音并不大,甚至像是自言自语,但那渐渐燃烧起来的眼神,却让钟子彦忍不住无视。

    “陆师弟,慎言……”钟子彦不知为何,竟生出解释的冲动来。

    “慎言,大不敬么?对谁,对自己,还是对你们?”陆十四继续质问。

    钟子彦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阴沉了起来。

    陆十四这番话说

    的有些诛心啊。

    “半年前,我肺腑重伤,脊柱断裂,承执习再造,总算伤愈,却也搭上了自己的前途。自从以后,法修再难寸进。”陆十四继续着自说自话,不要求谁来回答,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憋屈愤怒。

    “重伤前,我是君酌之主,磨剑宫的未来。重伤后,我依然是君酌之主,依然是磨剑宫的弟子,甚至执掌磨剑阁,但地位上却是天壤之别,更是成为同宗弟子怜悯或者讥讽的对象。”

    “今日,乃是我意气斋开业之时。”说话中,陆十四走到铺子门口,一把扯下红绸,揭下那书就“意气斋”的匾额。

    “我敬尔等,故送上请柬,不求结交,只是一句同门之谊。”陆十四猛然回头,伸手指点,将七剑尽皆囊括。

    “可你们呢?”陆十四声调猛升,“以我作法,守株待兔,可即便如此,却是连那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都懒得做啊。”

    陆十四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听入人耳,有心虚的低伏了下脑袋,比如赫连亦痕,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意,甚至冷笑连连。

    “不就是欺负我是个废物,欺负我手中之剑,不够锋利么?”

    “黍饭!”

    陆十四突然呼唤一声。

    早因为陆十四一番肺腑之言,而热泪盈眶的黍饭,不由的精神一阵,哪还顾及周围这些“大人物”,气势汹汹的小跑到陆十四的身旁,听候差遣。

    “取我剑来。”

    陆十四冷喝道。

    “是!”

    虽然不明白陆十四要做什么,但黍饭毅然毫不犹豫,转身便跑进了铺子,几息间,便捧着君酌琴剑跑了回来。

    “君酌在此,陆十四在此。”陆十四接过君酌,一把揭去上面的布囊,横亘于胸前。

    “现在,我陆十四就放下话来了,今日,愿做我意气斋贵宾者,不盛欢迎。可若是想在此生事,就问过我手中之剑。”

    哗啦!

    如同陨石落入死水,陆十四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好气魄……嗯,准确说是,好大的口气。

    认谁都听得出,陆十四这番话,不仅与七剑撕破了脸面,便是那十余个磨剑宫的弟子,也被囊括了进去,算是给得罪了。

    且不说磨剑宫的弟子,只是七剑随便拎出一个来,不说修为,只论声望,又岂是一个外阁阁座所能比的。

    这陆十四莫非是被气傻了么?

    过了今日,在稷剑学宫内,他还有立足之地么?

    好吧,前提是能过了今日。

    四周的吃瓜群众,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七剑以及那十余磨剑宫弟子。

    没让他们失望,这近二十人中,大多脸色难看,甚至有人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出手教训陆十四这个狂徒的准备,其中,又以钟子彦表现的最是明显,其脚下之剑,不知何时已经飞入掌中。

    出鞘利刃,剑气缭绕。

    “陆十四,不知好歹的东西。今日我倒要领教下磨剑宫的剑术,看看是否有传言的那般高明?”

    怒喝声起,剑气嘶鸣,掀起漫天风云。

第十章 有我在,他就不会输

    剑气~猎猎,自天空倒挂,瀑布般坠落,直射陆十四。

    嗡!

    琴音起,一发不可收拾,旦夕间,便抖落千百音符,化为剑气,迎击而上。

    如对阵两军,刹那便混入一团,剑气交织,铿锵不止,于半空中点亮千百火花。

    此番交手,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之所以意外,实在是来的太快了,交手的双方,甚至没有看客们留下反应的时间。

    望着那剑气激荡的恢弘场面,钟子彦握剑的右手,拇指略微摩挲了下剑柄,却最终偃旗息鼓。

    是的,第一个向陆十四发难的,不是钟子彦,甚至不是七剑的其他六人,而是曾仪堂。

    这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稷剑学宫中人,皆知曾仪堂对钟子彦尊崇备至。陆十四今日对钟子彦如此不敬,自然引得他愤怒,出手也就理所应当了。

    腰间佩剑,瞬间出鞘,凌空下劈间,便放射出无尽剑气,只此一招,曾仪堂便名副其实,不愧是稷剑学宫七剑之下的佼佼之辈。

    反观陆十四这边,也是毫不逊色。

    琴剑君酌,于十指间抖落音符,化而为剑,自下而上,不仅挡下了曾仪堂的漫天剑气,甚至还留有余地。

    “老把戏。”曾仪堂冷哼一声,身形一转,人剑合一,姿态潇洒处,若天外飞仙,直抵陆十四身前。

    华丽长剑,向前疾刺。

    服剑宫不同于其他八宫,同为御剑,却是剑不离身,出剑不离手,另辟蹊径的将法术改头换面,反倒是跟“武经”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放在以前,陆十四倒也不逊,完全可以靠着“武经”应对化解。

    但现在,武经修为皆废,全身所依仗的只有再无寸进可能的法易修为,手里能用的只有琴剑君酌以及飞剑玄青。

    此时,君酌剑受曾仪堂剑气纠缠,至于玄青剑,无论速度、灵活度还是锋利,除非出其不意,否则,根本难以对曾仪堂造成麻烦。

    眼瞧着曾仪堂那柄浮雕铭文的华丽长剑递到眼前,咫尺之距,陆十四不知何时微皱的眉,才缓缓舒展。

    好一个曾仪堂,半年里,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了远攻的手段。

    怪不得,就在其劈出瀑布剑气的时候,自己会生出怪异的感觉呢。

    赞叹归赞叹,此时却容不得陆十四多想。

    失去了武经修为的他,可没有资本跟对方近身搏杀。

    原本流淌于琴弦间的十指,立即分出两指,勾住了暗青色的琴弦。

    拉弦如月,体内元力灌入,化为剑气,剑气凝聚成矢,似虚似实,随着手指松动,疾射而出。

    箭矢剑气精准的顶在了曾仪堂的剑尖处。

    剑气箭矢凝而不散,反倒是曾仪堂手中的长剑,被一点点的压弯。

    “有意思,没想到,这陆十四的修为,竟然比曾仪堂还略高了半筹。”场外,有眼光高的人,看出其中的端倪。

    说起来,很简单。

    不管曾仪堂跟陆十四的初衷如何,在剑与箭相抵的瞬间,两人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元力对拼了。

    所谓的元力对拼,跟武侠小说中硬拼内里是一个道理,去掉一切的外在花哨,只争一气长短。

    毫不客气的说,这种元力的对拼,最是凶险,一旦双方失了分寸,再想挽救,已是无能为力。

    要么胜,要么败。胜者元气大伤,败者非死即残。

    或许有人并不认同这种观点,毕竟修为有高低,若是元力对拼的双方差距足够大,那么胜的一方,怎么可能会伤了元气。

    当然理论上确实如此,可实际里,若是双方修为差距过大,又怎么可能会发展到比拼元力的地步呢?

    既是比拼元力,那么比的便是最纯粹的底蕴。

    在看场面上,陆十四以剑气凝聚的箭矢,按理是脆弱的,但此时却凝而不善。曾仪堂手中的利剑,本是坚硬之物,却一点点的被压弯了。

    两人高下,已是分明。

    砰!

    轰鸣之声,陡然炸响。

    箭矢崩溃消散,曾仪堂则脸色难看的后退数步,其隐藏于袖中握剑之手,竟是颤抖不止。

    “别坏了我的铺子,咱们到街上再打过。”陆十四开口。

    他无意与曾仪堂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在紧要关头算是做出了让步。

    “好!”曾仪堂咬牙切齿。

    但凡明言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已经输了一场。

    这个结果,虽不算石破天惊,却也让无数人的人意外。

    毕竟,相比起名气来,入门更久的曾仪堂可比陆十四风光得多。

    纯粹元力的对拼,曾仪堂输了,这不仅让他难堪,心中更是多了一分的焦急。

    不论哪个原因,都让他退无可退。

    大街中央处,两人各自后退数步,相距十丈后,站定。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理会四周看热闹的人群。

    可以预见,待会两人一旦交手,虽然会刻意的收敛剑气,不至毁了两侧的房屋,但大街上的人,却是顾不得了,到时,剑气纵横下,少不得要有人遭来飞来的横祸。

    在如此情况下,便是被剑气误伤甚至命陨,也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本事不济却又来凑这热闹了。

    另外一边,七剑已是凑到了一块。

    “诸位觉得,谁赢面大些?”赫连亦痕心有忧虑,第一个沉不住气,小声问道。

    “元力修为上,那为陆十四无疑更胜了一筹。”颜人非沉稳的回道。

    这个答案,好像是看好陆十四,但其他人却知道,并非如此。

    “我等剑修,修为多寡,并不重要。”身为曾仪堂的师兄,钟子彦无疑更看好自己人。

    “对头,还是看谁的剑更利。”其他人纷纷附和。

    不怪他们瞧不起陆十四,实在是他们对曾仪堂更加的熟悉,也深知其厉害之处。

    不说别的,只是他们自己,对上曾仪堂,要想取胜,也得是百招开外,并不轻松。

    再看陆十四,即便他是带艺入门,即便得了君酌的认可,也就如此了。

    身为剑修,元力修为并非不重要,但首位的还是对飞剑的淬炼温养,而这最是耗费资源

    以及时间。

    陆十四拜入宗门时日太短,最大的短板便是对飞剑淬炼不足,人剑的契合度不高,十成的功力也难发挥出三四成来。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从未展示过过人之处。

    两相比较,他们自然更加的看好曾仪堂了。

    七剑这边窃窃私语,另外一边也未闲着。

    以柳生为首的磨剑宫弟子同样的聚在一起。

    “巫师兄,在座的也就你对陆师弟有所了解了,你认为此战可有胜算?”柳生偏头问向憨厚老实的巫行云。

    巫行云并未做太多的权衡,便粗着嗓子回道,“就看他想要个什么结果了。若只分输赢,那么胜败各半。若要分生死的话……那个服剑宫的假娘们怕是接不下三招!”

    “有这么厉害?!”

    此番言论不出意料的引起诸多怀疑。

    倒不是怀疑巫行云的话,只是单纯的难以置信罢了。

    要说磨剑宫的这些弟子,虽无甚名气,但各个都是高傲的性子,平日里根本就瞧不起其他八宫。

    但瞧不起不等于就看轻,事实上,不论是七剑还是曾仪堂还是极强的,强到他们中的佼佼者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十四年前,他们中的有人,击败过未曾加冕的七剑,有三招两式便判定胜负的,也有打了百八十招,略赢了一招半式的。

    十四年过后,双方各有机缘,再打过的话,是何结果还真不好说。

    七剑如此,那么只是谦逊了半筹的曾仪堂必定也不是好相与的。

    饶是如此,巫行云却说单论生死,曾仪堂竟然在陆十四的手中走不出三招,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当然……”巫行云似乎也感觉自己说的太满了,当即补充道:“前提是咱们这位小师弟没有藏拙,你们都懂。”

    说到最后,那憨厚的剑上竟露出罕见的狡黠来。

    就在这两拨人各自下注的时候,四周的人群中,却还有其他人在关注着。

    人群中就有这么一群怪人,说他们怪,怪在穿着,每个人都戴着斗笠,将脸面完全的遮住了。

    “真是奇了怪哉,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他?”

    这群人为首的是个身材单薄的人,分不出男女,他并没有说话,倒是紧跟其后立于左侧的人开口了,听声音俨然是个男子。

    “你认识?”

    为首的人不冷不热的问了句,声音清冷,却不难分辨出是个女子。

    “呃……有过数面之缘。”男子语气有些怪异,回答间还特意的转头,看了为首女子一眼,“只是……相貌虽无多变化,但却改了名字,气质也大有不同,认错也是有可能的吧?”

    “嗯。”为首的女子点了点头,更像是敷衍。

    隔着三家商铺的一间酒楼中,二楼临窗的雅座上,同样有两名女子格外的关注接下来的战斗。

    “你说他会赢么?”

    两女相向而坐,头带椎帽,纱帘遮住了容貌。

    一女开口,只是声音,动人处,便让人忍不住各种瞎想。

    “有我在,便不会让她输!”

第十一章 一方青玉壁

    不管是七剑还是磨剑宫亦或者周围吃瓜群众的议论,陆十四自然是不知道的,或者说,不在意,也没心思在意。

    曾仪堂是个高手,一个足以让他重视的高手。

    身为剑修,陆十四同样也知道,自己略胜了半筹的修为,并不会提供太多的助益,一切还是要靠手中的剑。

    不过……

    除了剑,或许还可以加点别的。

    望着不远处的曾仪堂,陆十四突然灵光一闪。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打广告的时机么?

    想到这,陆十四突然腾出一只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了一方玉匣,全身皆有白玉打造,只此一点,便价值不菲,也更让人好奇,到底是何种宝贝,竟奢侈到用此物盛放。

    玉匣缓缓打开,其内铺了一层柔软的细麻,摊开细麻,终于露出了最里层包裹之物的真容,一枚剑形的……青玉璧。

    是的,那就是一枚青玉璧,巴掌大小,雕工精致,甚至有识货的一眼便可认出,此青玉璧就是稷剑学宫特有的形制。

    所谓的特有,并非只流通于稷剑学宫,而是由稷剑学宫打造而成。

    青玉璧的剑柄处有穿孔,原本为了方便串起携带,但此时却被陆十四装饰性的系上了金色的丝涤。

    陆十四想是收回玉匣,然后将青玉璧系到了腰间,竟是当做了玉佩。

    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疑惑的目光。

    这陆十四要做什么?

    别看只是一枚青玉璧,但其价值,却是不菲,甚至在场这无数人中,真正有能力拿出来的,不会超过三成。

    更过分的是,“区区”一枚青玉璧,竟用玉匣子盛放,还有比这更哗众取宠的么?

    如此赤果果的炫富,带着浓重的暴发户的俗气,扑面而来,却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

    与众多或羡慕或疑惑甚至憎恶的眼神不同,早已后知后觉躲进人群中的赵心音,此时却是美眸一亮。

    除了当事的陆十四,在场的怕是只有她深知那小小一块玉璧的价值了。

    不,便是她都不完全了解。

    昨日里,陆十四虽送了她一块玉璧,但却只是白玉璧,跟陆十四腰间的那块青玉璧,价值差了何止百倍,更何况是其中所蕴含的那中玄妙。

    能够刻印到青玉璧上的神妙,比之白玉璧,绝对只高不低,否则,不仅暴殄天物,更有脱裤子放屁之嫌了。

    “曾师兄,小心了。”

    系上青玉璧的陆十四,顿时有种与天地相融的感觉来,舒爽之下,竟是连之前的愤怒也消散了,脸上更是露出了笑容。

    记得半年多前,钟子彦曾登门拜访,问过陆十四,可有把握胜过曾仪堂。

    当时,陆十四回答的极为自信。

    钟子彦只以为是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并未放在心上,但他并不知道,有着种种底牌的陆十四,当时是真的有那种底气的。

    只不过,时过境迁,此时的陆十四,没了不群阙,没了武经,没了道极,甚至因为在众目睽睽下,不能使用伥鬼,再对上曾仪堂,便没了必胜的把握。

    哼,就让你们这群井底之蛙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外有天。

    这个世界可不是只有昆仑仙境,更不是只有法易、道极,大周天下的玄修体系,自成一脉,未必

    就比不上混元体系,甚至在陆十四看来,各占胜场。

    且不提武经,只是文卷,对于天地的领悟,以及对“大势”的运用,就远不是混元体系能够达到甚至理解的。

    就比如现在,佩戴上青玉壁的陆十四,看上去只是心情趋于平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变化,可在有些人的眼里……

    “咦。”七剑之中,剑胆宫的伊良人眉宇微微一皱,看向陆十四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的涟漪。

    “怎么了?”有人问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位陆师弟变得不一样了?”伊良人语气泛着疑惑,想必自己也不太确定。

    “不一样么?”钟子彦急忙定眼望去。

    对于这场比试,七剑中最是上心得无疑就是他了。

    再如何说,曾仪堂代表的也是服剑宫的脸面,身为服剑宫低辈弟子的第一人,他自然更加紧张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受了伊良人言语的影响,钟子彦眼中的陆十四,果然有些不一样。

    可具体不同在何处,又难以形容,就仿佛……仿佛,诛妖大街这片小天地变成了陆十四的家一般。

    应该是家吧?

    同样感受到这点的,可不仅仅是七剑,另外一边,柳生等人也有所察觉,尤其是柳生,脸上更是变得兴致盎然,连连呢喃道:“有趣,有趣。”

    如果说七剑等人,还是旁观者清的话,那么作为当局者,曾仪堂此时的感觉就更为清晰了。

    排斥,一种若隐若现时高时低的排斥感,包裹住了他的全身,这种感觉让他犹如凭空披挂上了百多斤的负重,短时间里,或许还不明显,却会加剧体力甚至精力的消耗。

    更何况,高手过招,本就容不得差池,哪怕只是少许,聚少成多,就会累计成难以想象的差距。

    这便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可惜,没等曾仪堂弄明白这种感受的来历时,陆十四那边已经出手了。

    诤!

    琴音起,铿锵有力。

    不同于之前,琴音只重音符多寡,用以化作剑气,此次,却是从一开始,便有了韵律。

    一曲《按剑集》,徐徐自从陆十四的指剑流淌。

    有了元力的加持,音符变得有形,隐约通透,并没有化为剑气,反而汇聚于陆十四身前,凭韵律而动,变幻万千。

    自以为熟悉了陆十四手段的曾仪堂,看到这完全陌生的一幕,心头一沉,手里的剑竟迟迟没有出鞘。

    倒不是说曾仪堂怕了,只是更加谨慎,在没弄清楚陆十四搞什么名堂之前,轻易不出剑,以防着了道。

    “此曲名为《按剑集》。”

    就在此时,场外突然有人出声。

    “仲吕,你可是犯忌了。”柳生目光灼灼,直视七剑中一人,弹剑宫仲吕。

    没人是傻子,仲吕刚才那番话,无疑是在提醒曾仪堂。

    《按剑集》乃是稷剑学宫修行的根基,是每一个入室弟子必修的典籍,只不过,同一部典籍,因为各人的领悟不同,产生了分歧,故而才分成了九宫。

    而在各个版本的《按剑集》中,弹剑宫无疑最是特殊,皆因为,开创弹剑宫的祖师竟是将典籍融入到了音律之中,非精通音律者,别说修行,便是看都看不懂。

    而弹剑宫弟子,与人对战,

    大多择取片段,甚至直接只奏以音符,少有弹奏完整曲子的。故而,这曲子的韵律,便是同属稷剑学宫,其他八宫的弟子,也极少辨识得出。

    仲吕看似只提了一嘴,但对曾仪堂而言,其帮助是极大的,而此番行径,在有心人看来,就实属下作了。

    “哼。”仲吕冷哼一声,看似对柳生的质问不以为然,但脸皮还是稍微有些发烫,也不再做更多的言语。

    他能帮到曾仪堂的也就这么多了。

    再看另外一边,得了提醒的曾仪堂,心中不再有过分的谨慎,甚至还有些后怕。

    若非得了仲吕的提醒,一旦放任陆十四将曲目弹完,势必会让其气势达到顶峰,到时,自己应对起来就更加麻烦了。

    有了决断后,曾仪堂不再犹豫,身形疾动,冲向陆十四。

    剑并没有出鞘,却是在做跟曾仪堂相同的事,那就是聚势。

    在服剑宫的理念中,剑在鞘中,才是最危险的。

    《按剑集》可不仅弹剑宫有,他服剑宫更是如此。

    弹剑宫的《按剑集》靠韵律凝剑势,而服剑宫却是靠了自《按剑集》中领悟出的一招拔剑术。

    拔剑便分胜负。

    拔剑只在瞬间,但之前的凝势,却更加的重要,积攒的时间越久,出鞘后的威势越盛。

    在一开始,便能逼得曾仪堂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可见他对陆十四的重视,俨然当作了同一个层次的存在,再无一丝的轻视。

    拔剑术是曾仪堂的底牌,却不是唯一。

    为了应对陆十四音符化作剑气的手段,他在这半年中,更是做了另外的准备,为的就是在如此的形式下,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地在曾仪堂的脚下飞速后退,与陆十四的距离,迅疾的拉近。

    五丈,四丈,三丈……陆十四不为所动,依然沉溺于曲谱之中,更没有实战音符化剑气的手段。

    “再有一丈,便可出剑了。”曾仪堂心头火热。

    现在的他,心中一片清明,无比专注于即将施展的拔剑之术,对于陆十四的怪异表现,没有多想,也不会多想,因为毫无意义。

    服剑宫出剑,一往无前,甚至有去无回,如此方可更加纯粹。

    下一步跃过,距离陆十四只有三丈。

    曾仪堂毫不迟疑,按剑之手瞬间撒下剑光。

    剑光一道,却夺目辉煌,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铮!

    与此同时,又一个音符自陆十四的指剑流出,到此,曲谱已经过半。

    “可惜了。”

    柳生脸色有些难看。

    一方,剑势强横,吹呼拉朽。一方却只是曲谱过半,剑势不成,如何等挡?

    可恨那仲吕,若非他不讲规矩的出言提醒,又如何会落得这个结果。

    想到这,柳生看向仲吕的目光,越发的阴冷,若是足够仔细,甚至能够感受到一股杀气。

    “看剑!”

    无匹剑光,裹挟着澎湃的剑气,几乎已经抵到陆十四的面门。

    曾仪堂大声厉喝着,脸上竟然现出了一抹的焦虑。

    “看剑!”

    也不知是不是嗓门太大,在传入自己耳朵里时,竟然产生了回音。

    “仪堂,小心。”

第十二章 曲魂,再现

    “仪堂,小心。”

    耳中回音未歇,钟子彦一场焦急的声音,便紧随着倒灌而入。

    曾仪堂心头剧震,出于对师兄的信任,几乎毫无犹豫的刺下的长剑,同时屈身翻转,鹞子般贴地右移。

    一道剑光,几乎贴着其鼻梁闪过,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好险,若是自己刚才有稍许的迟疑,那剑光怕是就斩在自己额头上了。

    一连侧移出两丈,随着视野的拉远,曾仪堂终于看清了那“偷袭”之人。

    身影缥缈,似虚似幻,衣着灰袍,无风自动,悬立于陆十四头顶半尺左右。

    有满头长发飞扬,加之朦胧,竟让人难辨其真容。

    此人是谁?又是何时闯入两人的战场的?

    曾仪堂满头的疑惑,忍不住将目光头向钟子彦。

    当局者迷,曾仪堂之前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聚焦在陆十四一身,根本就没察觉到那灰袍男子的到来。

    但他相信,作为旁观者的师兄,必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临危之时,及时的向自己示警。

    不远处,不止是钟子彦,便是其身边其他六剑,皆是相同的表情变化惊愕、迷惑、恍然、震惊。

    惊愕于灰袍男子的出现,迷惑于其身份来历,恍然于猜测到的答案,然后被那猜测而震撼。

    “是……曲魂。”

    良久,钟子彦终于开口,言语凝重,回望曾仪堂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忧虑。

    “曲、曲……魂!”不出所料,听到这个答案后,曾仪堂也是瞠目结舌。

    身为稷剑学宫弟子中的佼佼者,他自然是听说过“曲魂”一词的,更知道其稀罕珍贵之处。

    不说其他,便是在稷剑学宫中便流传了一种说法,关于曲魂,也是关于弹剑宫的。

    话说,弹剑宫的创宫祖师,凭着惊才绝艳将《按剑集》改成曲谱,成为镇宫至宝。可就是这样的人物,至死,都留下了一个遗憾,那便是没能将曲谱尽善尽美,温养出曲魂。

    曲魂,不常见,废话,是极其的稀罕,稀罕到别说稷剑学宫求而不得,便是翻遍整个昆仑仙境,也只在瑶池上宗拥有一部如此谱曲,还被当做镇宗之宝,非宗主不可修习。

    当然,曲谱品阶的高低以及强弱,跟有无曲魂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拥有曲魂的曲谱,却有着一个让修行者都无比向往的神通,那便是潜力。

    这里所谓的谱曲,指的自然是以乐器作为法器修行的典籍,而拥有曲魂的典籍,随着修行者的不断成长,是一定几率晋升品阶的。

    话说能够温养出曲魂的功法典籍,品阶本就不会低,而一旦得以晋升,甚至一升再升……那就委实有些恐怖了。

    好在这种提升,并不具备推广性,换言之,同样一本曲谱,在一名修行者手中得以晋升品阶,却不会给其他同修者带来任何的好处。

    可即便如此,那也已经是极其逆天的了。

    而现在,那只得耳闻,却从未亲见的曲魂,就那么实实在在的出现在面前,这份经历如何不让人震撼。

    “不、不可能。”弹剑宫仲吕打破了良久的死寂。

    此时的他,因为过分的激动,原本还算俊俏的脸上,遍布青筋,分外的狰狞恐怖。

    如果说,曲魂的出现,对在场人中谁的影响最大,无疑就是仲吕了。

    身为弹剑宫低辈弟子第一人,稷剑学宫七剑之一,他所修的《按剑集》是跟陆十四一样的,不,准确的说,陆十四所修的乐曲版《按剑集》,本就是风信然自弹剑宫讨要而来。

    同样的《按剑集》,仲吕一直以来,都自信,自己在同辈弟子中,比如是浸染最深,未来成就也是最高的那一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给了他骄傲的资本,也是他能够跻身七剑最大的本钱。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现下,一个不是弹剑宫的宗门弟子,一个拜入宗门还不到一年的“菜鸟”,不仅在《按剑集》的领悟上,将自己远远的甩在了身后,甚至还完成了创宫祖师未了的心愿,完善曲谱到至高的境界,以至于温养出曲魂。

    这个结果,是何等的残酷,让他便是亲眼看到,也万难相信,甚至生出立即下场,狠狠的揭穿那混蛋的故弄玄虚。

    铮!

    《按剑集》的音符,依旧不疾不徐的自陆十四的指间流淌着,但陆十四却已经从沉溺中苏醒,抬头看着那形貌缥缈虚幻的身影,虽极力遮掩,但眼神中依然不自觉的流露出愕然。

    是的,曲魂的出现,不仅震慑全场,便是作为当事人的他,也是无比意外。

    怎么……怎么就温养出曲魂了?

    陆十四十指不敢停,生怕曲终人散,在没弄清楚其中的关窍,他急需要更充分的信息。

    曲魂到底是怎么出现呢?

    陆十四强压下心头的狂喜,细细品味。

    这曲魂虽是自己在弹奏《按剑集》时出现,但陆十四却可以肯定,这两者间并不存在唯一的关联。

    原因很简单,他自从修习了《按剑集》后,从未对其进行过修改,最多,只是随着领悟渐深,加入了自己的情绪,但这一点,根本不足以完善曲谱,滋生曲谱就更是笑谈了。

    不是《按剑集》,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按剑集》,那么还有什么因素呢?

    说起来,陆十四的法易修行之路,真的很奇特,认真想想,似乎所修的功法典籍,除了在白云间学了些皮毛的法术外,大多都跟乐曲有关。

    箫谱《北风雪歌》与《九乌悲赋》,合成了《一律阴阳分神录》。

    《驭尸咒》,虽没有韵律,但却也勉强算得上是箫谱了。

    再来,便是琴谱《按剑集》了。

    那么,眼前这个曲魂的生成,会不会也跟《一律阴阳分神录》以及《驭尸咒》有关联呢?

    《驭尸咒》且不说,陆十四可是清楚的知道,《一律阴阳分神录》可是有自己的曲魂的。

    当初,陆十四正是凭借《一律阴阳分神录》,联手薛衣侯,一举将云晔击退的。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只是又觉得似乎还少了什么。

    陆十四脑海中突兀的回想其刚才沉溺于曲谱的情景。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所有的心神似乎都融入到了弹奏出的音符之中,最亲密的感受着其中饱含的情绪,并深深的为之感染。

    如此一想,似乎跟自己的绝对感性也有关系了。

    还有……

    陡然间,陆十四心头一跳,他终于想到了最为

    重要的关键青玉璧。

    对,是青玉璧。

    不管是《按剑集》还是《一律阴阳分神录》,亦或者《驭尸咒》,再加上绝对感性,它们在催生全新的曲魂上,或许扮演着或重或轻的角色,但却绝对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毕竟,这些都不是陆十四都今天才拥有的。

    既如此,那么为何不是昨日,或者在过去的某天里,催生出曲魂,却偏偏在今日。

    而今日比之往昔,自己有什么不同么?

    有,最大的不同,便是系在腰间的那方青玉璧了。

    青玉璧,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青玉璧上所赋予的玄妙文卷。

    正如赵心音之前所猜测的那般。

    陆十四腰间的青玉璧,不说其本事材质的价值,仅仅是其中说蕴含的文卷,就不是昨日送给赵心音的那枚白玉璧可以比拟的。

    众所周知,青玉乃是白玉中品质更高一等后的存在,两者本质上还是属于同类。而恰恰因为高出的这一等品质,赋予了青玉更高的承载能力。

    陆十四凭乐理一道,文卷修为问鼎庄子境,自此拥有了拓文的能力,可毕竟时日太短,其拓印的手段还是太过稚嫩,成功率不高,更难以拓印复杂的文卷经义,往往三言两语便是极限,更多的还是寥寥数字。

    可就是寥寥数字,却已经是普通白玉璧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毕竟白玉璧还是不同于白玉,为了体现其特定的价值,白玉璧的样式虽各有不同,但重量上却是被给予了严格的规定,不能小,更不能大。

    如此一来,也就限定了其所能承载文卷经义的字数,一旦过多,便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落得被撑裂的下场,而短短的几个字,无疑难以体现文卷的真意,甚至还有可能断章取义,产生南辕北辙的分歧,威力上,何止是大打折扣。

    反观青玉璧,重量上,大同小异,但因为品质更高,所能承载的文卷经义便多出了近百倍,已经能够将一些篇幅较短的文卷经义整篇拓印了。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不过,在青玉璧上拓文虽好,但对陆十四而言,其难度也是更大。

    以他现在的手段,对三枚白玉璧拓文,已经能够做到成功一枚。可对青玉璧,却是没有丝毫的把握,成功与否,全凭运气。

    而一旦失败,不论是白玉璧还是青玉璧,必然是根基碎裂的结果,再无一丝的价值。

    自陆十四准备开这间铺子,多日准备下,成功拓文的白玉璧,已经积累了五百枚之多,而青玉璧,却只有两枚。

    可即便如此,已经将其从雪域荒原中得来的意外巨财,全部耗尽,从此便不难看出,其中的风险何其大了。

    至于那两枚成功拓印的青玉璧,其中一枚拓印的乃是儒家中的一篇简短经义,取自《礼札》。另外一枚,则被陆十四亲自携带,所拓印的则是一片《乐经》中的曲谱。

    又是曲谱?

    巧合么?

    是巧合。

    何为无巧不成书,也正是这种种的巧合,使得陆十四在今日,一鸣惊人,于万众瞩目下,凝聚出曲魂,可以想见,过了今日,此番种种,必定传遍蜀山城,甚至……整个昆仑仙境。

    “那么……曾师兄,可还要打过?”

第十三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曾师兄,可还要打过?”

    陆十四声轻语缓,看似春风满面,却莫名的给人如山般的压力。

    听到这句近乎挑衅的话,曾仪堂脸色难看,牙关咬了又松,松了又咬。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有些把握胜了此局,那么在曲魂出现后,心里就真的一点底都没有了。

    可是……就这般认输么?

    不战而退,那么日后,让宫中的其他人,如何看自己?

    “为何不打。”

    一番权衡后,曾仪堂义无反顾道。

    “那么……看剑。”

    这个结果也是陆十四最希望看到的。

    “看剑。”

    如同回音的两字,却是从那曲魂的口中发出。

    再然后,曲魂踩着陆十四弹奏的音符,身影晃动间,已经飘到了曾仪堂身前,手中倒提那柄似虚似幻水墨色彩浓重的长剑,无鞘,却作拔剑之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刺,像极了…..

    “拔剑术?!”

    场外,此一次,却是轮到钟子彦惊呼失声。

    身为磨剑宫的弟子,陆十四虽因为君酌的缘故,修习了弹剑宫的《按剑集》,但却与服剑宫的《按剑集》无缘,自然是不会拔剑术的。

    可现在,那音符凝聚幻化的曲魂,却偏偏用出了拔剑术,而且其中精彩,竟是比曾仪堂都分毫不差,细思极恐,这曲魂怕是有着类似“过目不忘”的奇特神通了。

    至于曾仪堂,此时神色凝重到,已经顾不得去想其他了,似乎为曲魂的剑势引导,条件反射的使出了拔剑术。

    锵!

    剑吟铿锵,放射出夺目的剑光,直插那柄水墨之剑。

    两柄剑,一虚一实,相同的招式,凌厉无匹,一经碰撞,便是石破天惊。

    剑锋砥砺之处,虚空破裂般炸开,释放出强劲的气浪涟漪。

    涟漪席卷下,水墨长剑碎裂,曲魂的身形更是崩溃了大半。而曾仪堂也不好受,直接被掀飞,狼狈的砸入躲之不及的人群中,更有几名倒霉蛋,被失去控制的零散剑气击中,受伤轻重不一,可谓是遭了鱼池之殃。

    噗!

    曾仪堂吐出口中淤血,从地上爬了起来,理也不理身旁那几个受伤倒地的无辜之人,直勾勾的盯着远处那溃散了大半后,又随着陆十四弹奏出的音符,迅速回复的曲魂,神色越发的阴冷。

    一人一魂,只是对拼了一剑,便让曾仪堂心中有了底。

    那曲魂确实很强,拥有着不逊于陆十四的法易修为,同时又偷学了自己保命底牌拔剑术,一内一外,便足以给他造成巨大的麻烦。

    现在看来,更麻烦的是它的韧性,只要有陆十四在背后支撑,琴音不绝,它便不死不灭。

    因为不死不灭,出剑时更无忌惮,完全可以做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

    而这一点,是曾仪堂万万及不上的。

    如此看来,想要破局,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陆十四。

    只是,想要摆脱曲魂,攻击陆十四,又岂是容易的。

    曾仪堂一直认为

    ,陆十四最大的弱点,便是缺乏近身攻守的手段,只要自己能够成功的贴上去,便赢下了大半。

    但曲魂的出现,无疑在极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点。

    曲魂不畏死,又有那“过目不忘”的模仿神通,完全可以像服剑宫甚至剑胆宫那般贴身厮杀。

    若是群战,曲魂的作用或许还没有那么明显,可在一对一中,对陆十四而言,几乎已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那么,如何摆脱曲魂呢?

    苦苦思索良久,曾仪堂虽满腹的不甘,却也不得不绝望的发现,自己做不到。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么?”

    曾仪堂突然开口,遥遥问向陆十四。

    他言中所指,自然是那曲魂了。

    连弹剑宫的祖师,都做不到的事情,陆十四却做到了,还有比这更令人震惊的么?

    曾仪堂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在意,迫切的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死也要死个明白,正是此时曾仪堂心情的真实写照。

    陆十四没有回答,这并不出乎意料。

    毕竟,如此隐秘之事,没人愿意跟人分享。

    不过,他却下意识的停下了弹奏,解脱出左手,抚上了腰间的那枚青玉璧。

    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举动,在有心人眼中,却便的意义非凡。

    莫非……跟那枚青玉璧有关?

    有些事,最怕的就是往深处想。

    陆十四这番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意味的举动,让人心生怀疑的同时,也不由的回想起了不久前的画面。

    就在两人正式交手之前,陆十四郑重其事的从怀中掏出用名贵玉匣装的青玉璧,挂在了自己的腰间,随后,曲魂出场,一鸣惊人。

    是了,那枚青玉璧,绝对有古怪,而且大有玄机。

    否则,陆十四一磨剑宫的弟子,凭什么能完成弹剑宫祖师未了的遗愿,给曲谱《按剑集》温养出曲魂?

    在有,青玉璧便是再价值不菲,但什么时候又珍贵的用玉匣子收藏的地步?

    极短的时间里,不知多少双目光,聚焦在了陆十四的腰间。

    “那枚青玉璧上,好像有字?”有眼尖者低声呢喃着,语气中透着不确定,实在是那字太小了,密密麻麻的,给辨认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此人不过是自言自语,声音并不大,但在万籁寂静之中,却还是被身边的人听到。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个信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速的蔓延于人山人海中。

    白玉除了制作玉璧,以为货币之用外,其自身也有着诸多妙用,最常用的便是温养心神,尤其是修行之人,常年携带,不仅可以强大魂魄,更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范走火入魔,所以市面之上白玉配饰并不罕见。

    青玉作为白玉中的极品,其效果更佳。

    陆十四腰间的那枚青玉璧,若是去掉其货币属性,倒也算是货真价实的配饰了。

    不过,显然这枚配饰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安神辟邪,或许……

    “传言,白玉之中,有精髓

    ,形似青玉,却玄妙无比,常年佩戴,可提升人之悟性。”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侃侃而谈之声。

    不管此话是真是假,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陆十四只感觉全身莫名的一凛,后背之上,更是汗毛竖立。

    “好歹毒的计谋。”陆十四很快就醒悟过来,后怕连连,额头之上,已经有汗珠渗出。

    那说出“传言”之人,简直就是包藏祸心,欲将自己推到死地啊。

    修行之人,身体资质固然重要,但却是生而有之,强求不得。如此,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而言,想要走的更高更远,除了努力之外,就只能去竭力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机缘,或拜明师,或寻仙缘,前者无疑是比较务实的选择,但对后者的追求,却是不分出身,至少都怀有一份渴望。

    而仙缘之中,又以天才地宝以及功法典籍两类。

    功法典籍自不用说,品阶越高的功法典籍,往往能够让人更快的提升修为以及战力。

    而天才地宝则包容万象,反正只要是能给修行带来益处的,都可划归此类。

    悟性至于修行之人,其重要性,甚至不下于身体资质,后者难求,而前者,却未必不能后天提升。

    比如,就有传说中的仙果,食之可醍醐灌顶。

    既然有仙果如此,那么为何就不能有玉如此?

    更何况,白玉本就是温养魂魄,而悟性也跟魂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如此一想,那人的“传言”,未必就是空穴来风了。

    所谓,天下重宝,有德者居之。

    陆十四不过一前途断绝的稷剑学宫弟子,却凭此宝,将曲谱《按剑集》完善,并惊才绝艳的温养出曲魂,若是换做自己,岂不是能达到更高的成就?

    人都是贪婪的,修行之人也不例外。

    陆十四的直觉本就敏感,其心惊胆战的来处,便是四面八方那一道道或明目张胆或隐晦的觊觎。

    由此,就不难看出,那说出“传言”之人的险恶用心了。

    不仅仅是那些外宗之人,便是七剑以及磨剑宫的那十余人,都是半信半疑,最起码也是已经动心了。

    怎么办?

    陆十四冷汗连连,若是不能想出应对之策,别说开店了,自己能活到明日,都堪称是个奇迹。

    想到自己的处境,陆十四满嘴的苦涩。

    说起来,不管是先前煞有介事的取出青玉璧,还是在曾仪堂追问时,下意识的抚摸青玉璧,都是他故意为之,所求的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如此,只要稍加运作,自己这间“意气坊”便可名声大噪,说白了,就是另一个世界几乎烂大街的炒作。

    只是陆十四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大好的机会,却被人恶意破坏,演变成了这般局面,倒是应了那句老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变故如此,无疑是考验陆十四临机应变的关键时刻,但这恰恰是陆十四的短板。

    若是换成薛衣侯,说不定几句话便可搬回局面,可……世上没有如果。

    “无那小子,你腰间的青玉璧,可愿割舍,我家主人要了。”

第十四章 拓文

    “无那小子,你腰间的青玉璧,可愿割舍,我家主人要了。”

    声音粗俗,甚至是霸道。

    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人粗鲁扒开身前的人流,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跟想象的不同,来人并非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莽夫形象,反而显得消瘦,衣着破旧,腰间更是随意的以草绳束缚,固定住了一柄连鞘短剑。

    至于面容,则因为头上戴着的斗笠,而被遮掩。

    总体而言,此人像足了一个落魄剑客,而非一掷千金的豪客。

    望着落魄剑客,陆十四微微蹙眉,不过随即便舒展开来。

    若只是从字面理解,此人刚才那番话,颇有些强取豪夺之意,可若是配上当下的时机,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此人是在助我。”

    陆十四心中恍然。

    虽很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为何要帮助自己,但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

    接下来他的应对,将是能否力挽狂澜的最后机会。

    “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陆十四和颜悦色的问道。

    “废话那么多做甚,你就直接说,那青玉璧卖是不卖,卖得话又是何价,我家主人可还等着呢。”落魄剑客拽了下斗笠,将脸遮得更加严实,仿佛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今日,若真让他强行买走了那青玉璧,说不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得安生,遮住面容,无疑是给自己留了条脱身的后路。

    没想到此人如此不给面子,吃了个闭门羹的陆十四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强颜欢笑道,“可能要让兄台失望了,此青玉璧不卖……”

    眼瞧着那落魄剑客就要握上腰间剑柄,做出一副强抢的姿势,陆十四哪还敢卖关子,急忙一个转折,“不过……”

    “不过什么,无那小子,看你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说话怎得那般不爽利。”落魄剑客不耐烦道。

    “兄台勿恼,你且看那是什么?”陆十四不为所动,依然风轻云淡的温笑道。

    伸手所知,赫然是身侧铺子的匾额。

    “意气坊?”落魄男子冷哼一声,“这跟你卖不卖青玉璧有甚关系?”

    “实不相瞒,我这意气坊卖的便是玉璧。”陆十四呵呵一笑。

    “玉璧?哈哈,俺只听过拿玉璧买东西的,还从未听说过有玉璧可卖的,当真是天大的笑……呃,难不成……”落魄剑客满嘴的讥笑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难不成,你所卖玉璧,皆如你腰间那般?”

    此话一出,整个诛妖大街都变得落针可闻。

    可以说,他算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若陆十四腰间的那枚青玉璧果然可以提升悟性,若那“意气坊”又果然是卖诸如此类的玉璧,那么……

    想到后面,不少人都将手深入自己的怀中,暗自数着自己身上的钱财了。

    “咳咳。”反观陆十四,却是吓得差点没喘不过气来。

    皆如腰间的青玉璧?

    你还真敢想呐。

    “那个……我这买卖,本小利薄,所兜售的大多只是白玉璧。至于效果,比之青玉璧,却是不如的。”陆十四不敢吹牛,急忙诚实的回道。

    “还有,在这里我要澄清一点。我不否认,今日能弹出曲魂,确实与这方青玉璧有着偌大的关联,但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玄乎。至于这方青玉璧有何不同,其中

    的奥妙便在上面的这些蚊蝇小字上。”陆十四解下青玉璧,平摊于掌心,向着四周展示了一番。

    “众所周知,半年前,在下遭遇了不幸,身受重伤,毁了修行前程。如此下场,换个人怕是就要一蹶不振了,便是我,也不能免俗。好在……好在那次下山历练,虽遭了磨难,却也不是没有收获。记得,在半途中,偶遇了一棵雷击木修成的妖物……”

    越发进入到状态的陆十四,娓娓而谈,如同那说书先生一般,生生的捏造出一段凶险万分且紧张刺激的桥段来。

    只说他与那妖物彼此竟是难分伯仲,大战了足足百余回合,屡屡险死还生,凶险处,竟让四周不少的听众,都不由的提起了心。

    故事的结尾,自然是皆大欢喜。

    陆十四凭借着手中君酌,配合《按剑集》,终是赢了半招。只可惜,那妖物见势不妙,果断的退却,凭着神鬼莫测的手段,钻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事实上,若非那妖物走的快,最后输的怕就是我了。”陆十四不无庆幸道,“实在是那妖物的手段太过诡异,竟是在与我拼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妖气打入了我的体内,一开始还不觉得,可聚少成多后,竟是自动化作了一种禁制,封印住了我的心脉。”

    故事的最后,陆十四还不忘来个大转折,之所以如此设计,除了更能取信于人外,自然是为了后面的话做引。

    “那一战,便是现在想来,依然后怕连连。也是承天之幸,我不仅赢了,竟还有收获。那妖物或许是生性太过谨慎,走的太快,也太仓促了,连其修行的洞府,都来不及回去收拾,最终都便宜了我。”陆十四脸上适时的露出得意的笑容。

    “哦,却不知你都得了些什么?”却是那落魄剑客,竟是听的入戏了,忍不住好奇道。

    “说起来,那妖物也是个穷鬼,还真没多少家底。除了百多枚白玉璧外,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块血红色的玉石,直到现在我也认不得。”陆十四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激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血红色的玉石?”

    “难道是那传说中的血念玉?”

    “这不可能吧?妖物本身太过特殊,体内血液可是无法溶解血念玉的。”

    “谁说那血念玉就一定是它的东西,说不得,就是半路剪径得来的呢。”

    “嗯……貌似很有道理。”

    ……

    四周纷纷杂杂,皆是讨论之声。

    “那块血念玉呢?”果然有人忍不住心动,焦急的问道。

    “不小心,钻进这里了。”陆十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好吧,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但却让人失望。

    “自那之后,我经常会在梦中看到一些东西,而更匪夷所思的是在现实里,竟也有了颇为神奇的本领。”陆十四故意做出不知血念玉奥妙的样子,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却不知道让多少人看红了眼。

    血念玉的大名,对昆仑仙境的修行者而言,绝不陌生。

    只可惜,作为一种罕见的天才地宝,它的稀有,虽比不上曲魂,却也不是一般人或者宗门势力所能拥有的,同样只能存在于人云亦云的传说之中。

    不用想也知道,陆十四偶然所得的那块血念玉内,必定记载着玄妙无比的功法典籍。借血念玉,融入陆十四血脉后,随血液流入大脑,从而完成了功法的传承。

    “如此说来,正因为那块血念玉,让你获得了某种神通,比如将文字刻印

    在青、白玉璧之上,进而改变其原有的属性,催生出更加玄奇的神通喽?”

    还是落魄剑客,一席话,不仅重新拉回正题,更是举一反三,道出了陆十四前面诸多铺垫的用意。

    “不错。”陆十四对眼前这个不是托更似托的神秘人很是满意。

    说话间,只见他空着的左手虚空一引。

    叮咚!

    难以相信的是,虚空中竟有音符徜徉。

    音符奇妙,不像是由乐器弹奏,更像是泉水叮咚的自然之音。

    这是什么?

    场外,人人面面相觑,显然从未见过这种虚空引音的手段,而且……这手段虽诡异莫测,可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只是为了取悦人耳?

    “兄台,可否借一枚白玉璧?”陆十四笑着对落魄剑客请求道。

    “接着!”落魄剑客似乎想到了什么,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的白玉璧,抛向陆十四。

    白玉璧在空中划出半弧,还没等掉落,却是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个转折,便飞到了陆十四高擎左掌的上空。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那枚白玉璧之上。

    叮咚、叮咚……

    虚空中,泉水叮咚之声,依旧萦绕。

    目之可见中,以陆十四左手为中心,四周方圆丈余的虚空,竟黯淡了下来,其间有细若青丝的气缕,无中生有,游荡中向着中心处汇集。

    “那气丝是……玄黄之气?”

    有见多识广者,很快就感受到不知数量的气丝的本质,赫然是跟混元之气几乎齐名的玄黄之气。

    传言,天地未开,一片混沌。

    有远古大神,持斧劈开混沌,分成天地。

    原本的混沌之气也一分为二,化作玄黄、混元,为天地根基,历经无数年,养育出生灵万种。

    玄黄、混元二气,后者暴戾,一旦驯化,便可展现大威严,而前者却太过平和中庸,于是,在修道出现后,玄黄之气便被渐渐的抛弃,混元成为主流,并以此发展为法易、道极二脉。

    不过,玄黄之气,虽被抛弃,却并非全无用处。皆因为混元之气太过暴虐,极易反噬,让修行之人轻则吃苦头,重则身死道消。

    为了最大可能的减弱这种凶险,有先贤以大智慧,引入了玄黄之气,竟是有奇妙,如此,也就被推广开来。

    不论是法易还是道极,所修的功法典籍中,都会或多或少的掺杂些炼化吸收玄黄之气的法门。

    是故,法易修士,对玄黄之气,虽并不看重,但却也不陌生。

    就在人们好奇于那诸多玄黄之气的出现时,陆十四并没有闲着,只见他左手不断虚引,没多时,其手指间便聚拢了数之不尽的玄黄气丝,如蚕茧一般。

    “在下虽不知兄台的名讳,但今日既然遇上,也算有缘。如不嫌弃,便以半阙诗相赠,还望笑纳。”陆十四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有感于对落魄剑客出手相助的感激,略微想了想,便朗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言出法随。

    那将陆十四左手层层包裹的玄黄气丝,陡然崩断,碎屑翻飞中,却在旦夕间,组成了十个字,正是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与此同时,有凛然杀气疯狂宣泄。

    “去。”

    陆十四猛得握拳,厉喝。

    十字玄气,当即化作流光,冲向悬于半空的那枚圆形白玉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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