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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青玉争夺

    碰!

    十字玄气碰上白玉璧,犹如以卵击石,瞬间崩溃,星星点点无数,粉尘般弥漫开来,却是久经不散。

    失败了?

    陆十四神色凝重了几分。

    现场拓文,是他临机想出来的,自然对其期望颇大。

    若是能成,那么“意气坊”就真的一炮而红了。

    只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即便是拓文普通的白玉璧,成功率也仅仅维持在三成。

    所以,这一招,可谓风险极大。

    以乐理入庄子境,拓文之时,自然要以音符为引。

    之前,他张手虚引,为的便是蓄势。

    当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将意气转化为势,毕竟这是一个水磨工夫,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

    但此时他从乐理一道上领悟出的心弦意气,已到了随心所欲的顶峰境界,虽未能成势,但努力一下,想要模仿一二,倒也并无可能。

    也正是如此,才使他有了拓文的可能。

    以音蓄势,小片天地的玄黄之气,便可俯首帖耳,认其揉捏。

    其后,陆十四吐出的半阙诗,算是给凝聚来的玄黄之气定性,主杀伐,最后,只要将其打入白玉璧中,便算是大功告成。

    到时,那蕴含着无尽杀伐的文卷气息,轻易间便可鸠占鹊巢,重新编写白玉璧的结构,以适应其施展储存。

    不过,这最后一步,却有大凶险。

    白玉璧本身有其特有的玄妙,面对外来的文卷侵袭,自然会生出拼死反抗。

    两股本质不同的神通,相撞,只有你死我亡,再无其他的可能。

    而眼下,陆十四的那十字玄气,显然败了,被白玉璧本身的玄妙击溃。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陆十四的谨慎,那十字玄气,虽溃未散。

    如此,只需一番布置,便可卷土重来。

    陆十四自然不会放弃,只见他空着的左手再次虚引,引导着一丈方圆的玄黄之气,流向着白玉璧的方向,加入到那击溃成粉尘的玄气之中。

    玄气越发的浓郁,经历了十息后,便重新凝聚成十个大字。

    所不同的是,此十字,比之先前,字体更加的潦草,多狂放不羁,少了圆润。

    “再来。”

    陆十四几乎嘶吼出声。

    刚刚重新凝聚的十字玄气,便义无反顾的对着白玉璧发起了更加凶猛的冲击。

    咔嚓!

    破裂无声,可白玉璧偏偏看不到一丝裂痕。

    陆十四却是心头一喜,他敏锐的察觉到,在十字玄气更加猛烈的冲击下,白玉璧原本的玄妙被击破了一丝裂痕。

    不要小看了这一丝裂痕,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稻草。

    上一刻还坚不可摧的白玉璧玄妙,顷刻间被十字玄气杀入阵中,接下来,便是摧枯拉朽的败退,可白玉璧就那么大,当退无可退时,被全歼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结果。

    十息的准备,却只用了瞬息,十字玄气便成功的占据了那方白玉璧,剿灭到其最后一丝的玄妙后,紧接着就是对其内部结果重新的编排,如此又花费了整整一刻的时间,终于……

    那方原本光滑的白玉璧上,突兀的显现出十个字来,如同雕刻上去一般。

    “成了。”

    陆十四大松了口气,一把将白玉璧抓住,感受着上面的缕缕余温,那是两种玄妙神通激斗留下的温度。

    没有不舍,陆十四将白玉璧扔还给落魄剑客。

    “试试,看趁手否?”

    落魄剑客抓住白玉璧,心沉其中,很快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这宝贝……很实用,可做保命的底牌。”

    落魄剑客言简意赅,根本无意将其中的玄妙处道于他人听。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再强好的宝贝,一旦被人熟知,面对时,即便做不到可以的针对,心里也能有所准备。如此,宝贝的妙用,必定大打折扣。

    更何况还是保命的底牌,只这个说法,已经是对那枚白玉璧极高的评价了。

    说完这句话,落魄剑客毫不犹豫,转身便走回了人群,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是眨眼的工夫,就让有心人寻不到踪迹。

    当然,与其觊觎落魄剑客的那枚白玉璧,更多的人还是将火热的目光投向了陆十四。

    不过,这一次,虽有贪婪,却完全变了味道。

    “那个……敢问陆兄,你这店里可还有玉璧出售?”

    有人试探的出口问道。

    “这是自然,今天是我意气斋开业之际,自然备有存货,只不过……这种拓文之法,极耗精力,而且也不是每回都能成功,再则,开业伊始,所以准备的货物并不多。只有白玉璧一百六十七枚,青玉璧一枚。”

    陆十四看着当下的阵仗,不无谨慎道。

    有了落魄剑客的“帮助”,今日的生意必定是火爆的。

    面对这如山如海的人群,自己数天来准备的白玉璧根本无法满足,若是不提前说好,一会怕不是要惹来巨大的麻烦。

    “陆师弟,你说还有一枚青玉璧出售,看在同宫之谊的份上,不如卖于我等,当然,价格定不会亏了你的。”

    陆十四话音刚落,却有人立即接口。

    循声望去,赫然是磨剑宫的柳生。

    之前落魄剑客虽亲口证明了白玉璧的价值,但毕竟只是耳闻,未必做的准。但陆十四身上那枚青玉璧,所带来的惊人作用,却是实实在在的,当然,前提是陆十四的介绍并非夸夸其谈。

    更何况,只从材质上,傻子都看得出,拓文后的青玉璧,必定比白玉璧,品质更高。

    现在听说,还有另外一枚青玉璧出售,自然引得那些自以为身家不菲人的关注,而柳生自认还有些积蓄,更是利用彼此间的关系,这近水楼台的便宜,如何舍得。

    “哼,柳生,你这话可有些欠妥当了。所谓在商言商,陆十四虽是磨剑宫弟子,但此时更是这意气斋的东家。既是东家,自然要秉承商业的尊者,所售之物,自然是价高者得了。”

    没等陆十四开口,已经有人替他挡了回去弹剑宫仲吕。

    自曲魂现身之后,可以说,在这条诛妖大街上,没有人比仲吕对那枚青玉璧更加热切神往的了。

    虽然陆十四身上的那枚青玉璧很难得手,但若是可以买得另外一枚,便是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哼,仲吕,你还有脸说这话。在场的人中,谁都有资格购买,偏偏就你没有。”柳生这边,也是毫不

    示弱,有人站出来,毫不客气的揭发其刚才卑劣的事迹。

    若非他及时的出言提醒曾仪堂,两人的比拼,怕是早就分出胜负了。

    之前那般偏袒,现在竟还要舔着脸去争夺青玉璧,此人的脸皮也算是厚得可以了。

    “哼,那有如何。我刚才也说了,在商言商。我之前确实有所偏袒,但本意上却没有恶意,陆十四只要愿意将那枚青玉璧卖于我,价钱另算,我弹剑派就算是欠你一份人情,日后,但有驱使,只要能力所及,必定义不容辞。”为了那枚青玉璧,仲吕可谓是彻底的豁出去了。

    “还有我品剑派,也欠陆师弟一份人情。”品剑宫首座弟子,七剑之一的徐露凝竟毫不犹豫的在旁帮衬道。

    不过,由此变故,也不意外。

    稷剑学宫之中,路人皆知,仲吕跟徐露凝,乃是两宫执习都应允的良缘佳偶,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

    据说,两宫近日就在商讨两人喜结良缘的吉日,怕是很快就会公之于众了,说不得,到时,又会成就一段佳话。

    虽说是派,而非宫,但两人的此番承诺,也足够让人惊骇了,由此也看得出仲吕势在必得之心。

    如此条件,若说陆十四不动心,那是假的。

    仲吕之前虽有偏袒曾仪堂之举,但陆十四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人有亲疏,相比于自己,曾仪堂在七剑心中的份量更重一些。

    再有就是仲吕刚才的那番话也是极有道理的。

    且不管他磨剑宫弟子的身份,只说现在,身为意气斋的东家,在商言商无疑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至于柳生等人?

    很抱歉,虽为同宫,但陆十四跟他们的关系,并不比与七剑来的更深。

    在有柳生刚才那番话,虽然说的好听,价格定不会亏自己,但若真的卖于他,自己还好意思出高价么?

    他若真的敢出高价,信不信,用不了多久,宗门之中,必定少不了人往自己身上摸黑,只是利欲熏心一条,就足够让他抬不起头来。

    徐露凝的出声,以及陆十四表现出的沉默,无疑让柳生等人心生不满。

    不满于仲吕跟徐露凝的截胡,更不满于陆十四的态度。

    陆十四虽只是沉默,什么都没有说,但这恰恰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商言商,是为上计。

    “咱们执习还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巫行云脸上的憨厚已经不再,咬牙切齿中,充满了匪气。

    “闭嘴。”没等巫行云嘀咕完,柳生便急忙厉声喝止道,甚至还不忘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对柳生,巫行云显然有些害怕,哪怕心中再如何不甘,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陆师弟,师兄知道你此时心中定然有气。今日乃是你意气斋开业吉时,我等奉了执习之命前来,前来道贺,可不仅没能锦上添花,甚至还忘记了身为师兄的本分,没能在你为难之时出手相助,现在想来,实在羞愧的紧……”柳生转过头来,极为诚恳的对陆十四道明了歉意,“也罢,今日我等只为祝贺,可不能再添乱了。话说,陆师弟,待会,你怕是要忙不过来,若是信得过的话,不如就让我们几个打个下手,如何?”

第十六章 临机拍卖

    这是……放弃了?

    陆十四有些懵,他想过柳生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自己将那没青玉璧卖于他们,甚至想过他们会以执习相压,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柳生竟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了。

    不仅放弃了争夺青玉璧,甚至还要给自己打下手?

    没等陆十四这边反应过来,柳生已经带着其他人走了过来。

    柳生拍了拍陆十四的肩头,在其耳边悄声道,“陆十四,师兄能为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那仲吕最后能割掉多少肉,可就看你的了。”

    什么?

    难道说……柳生刚才那番竞价青玉璧的话,只是为了帮助自己哄抬价格?

    不管是何原因,柳生既然表明了善意,陆十四就必须接着,拱手道谢。

    “既然是在商言商,却不知我等有没有资格?”人群中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吼道。

    “对啊。”

    “是极!”

    这番话立即就引起了众多的附和。

    “不行。”

    “不行。”

    不只仲吕,便是柳生,都毫不犹豫的替陆十四厉声拒绝道。

    不管陆十四最终将那枚青玉璧卖给仲吕,还是柳生,但总归还在稷剑学宫,换言之,提升的依然是稷剑学宫的实力。

    可若是被外人买了去,那么陆十四就已经不是在商言商,而是实实在在的资敌了。

    能够进入蜀山城的宗门,虽明面上表达了跟稷剑学宫的友好,但这种势力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以善、恶衡量。

    当利益没有发生冲突的时候,彼此间或许还能讲一讲所谓的道义。否则,暗地里下绊子都是轻的,便是真刀真枪的打杀起来,过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陆十四这间“意气斋”,在今日之前,显然并不受宗门的重视,以为不过是寻常的买卖,也就放任自流了。

    可今日之后,情形势必会发生扭转。

    白玉璧且不去说,毕竟品阶稍低,而且数量多,便是流出一些也是无妨,还能换来大量的金钱,于内于外,都算是一种双赢。

    可青玉璧就完全不同了,甚至极有可能它会成为战略物品,不得宗门的许可,绝不容售于外人。

    这种情况,显然是陆十四事先没有考虑到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现在做出决断。

    “诸位,很抱歉。于公,仲师兄乃是在下的同门,于私,他提出的条件,我也难以拒绝,所以,那枚青玉璧,如无意外,已算是仲师兄的囊中之物了。”陆十四并没有太多的犹豫。

    卖给外人,或许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但却是暂时的,而且还会引发极大的隐患,于稷剑学宫那边,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

    长远看,弊大于利。

    在商言商,总归还是有其限制的。

    陆十四这番话一出,算是给这场争论划上了句话,固然引发了不少人的愤愤不平,但也只能如此了。

    众口难调,陆十四并没有期望能让所有人满意。

    “为了补偿诸位,但凡今日在我店中成功买下白玉璧者,最终成交的价值,我会免去两成。”

    陆十四倒也不敢犯了众怒,思虑了一番后,也是做出了不小的让步。

    两成的优惠,尤其还是大宗的交易,这已经足以让无数人动心的了。

    果不其然,陆十四此话一出,因为青玉璧归属而惹来的怒斥声小了很多,代替的反而是此起彼伏的欢呼。

    “哼,无商不奸,此子倒是打的好算盘。”不同于绝大多数人的兴高采烈,人群中不乏有那精明之辈,很快就拆穿了陆十四的把戏。

    “大家,难道这里面有陷阱?”之前消失于人群中的落魄剑客,依然戴着斗笠,却是换了一身装束,刚刚返回,便听到首女子的的冷哼,忍不住好奇道。

    “那人说的是免去最终成交价的两成。”女子简单的复述了陆十四刚才的话。

    “没错啊。”落魄剑客挠了挠头,显然他还是没看出这句话有甚语病。

    “问题不是出在两成的优惠,而是在成交价上。”女子耐心的解释道。

    “成交价?”落魄剑客品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大家的意思是那白玉璧的价值不是固定的?”

    “很难理解么?”女子瞥了落魄剑客一眼,“刚才那人可是说了,其手中除了青玉璧之外,白玉璧也只有一百六十七枚。再看看四周,你觉得今日会有多少人愿意掏钱去碰一碰运气?”

    落魄剑客下意识的向着周围看了看。

    看着那人头攒动、擦肩接踵的场面,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因为七剑的到来,原本还算宽阔的诛妖大街,早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即便不过万,也有八千了。

    八千多人,对白玉璧动心且又自以为有些许家底者,再不乐观,至少也占据了一成之数,那就是八百人。

    八百人,抢一百六十七枚白玉璧。

    若自己是那陆十四,只要还没有傻掉,就不会给其定价,只需要“善解人意”的一句价高者得,便不知多赚出多少钱来。

    而一旦采取竞价的方式,那么陆十四所谓的两成优惠,就十足是个笑话了。

    因为有了这两成的优惠,竞价者会不自觉的将其作为参照,从而提升自己的底价,那么最后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彻底的掏空购买者口袋里的金钱。

    想明白之后,落魄剑客不由有些唏嘘,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来。

    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如此,看似不羁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远超同龄人的城府深沉。

    “对了,那事确定了么?”似乎不愿在这事上再讨论,为首的女子,突然转口问道。

    “哦,禀大家,确实是拓文之术。”落魄剑客回复清醒,急忙回道,“只是……”

    “只是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便达到了庄子境么?”为首女子道出了落魄剑客的心声。

    “大家慧眼,确实如此,太过匪夷所思了。”落魄剑客点头承认的同时,还不忘望向陆十四,斗笠下的面容,布满了复杂之色。

    “各有机缘罢了。”为首女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过身去,“好戏看过了,咱们也该离开了。”

    “喏!”落魄剑客以及身后其余斗笠之人齐齐遵命,跟随着女子,分开人群,离开了。

    ……

    三家铺子外的酒楼内,临窗而坐的两女,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你似乎有话要说?”

    其中白衣女子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并无。”对面,那只是声音,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女子急忙回道

    “是么?”白衣女子显然并不相信,却也没有追究,端起身前的青铜樽,浅浅的饮了口酒,“那不如说说青玉璧的事,如何?”

    “我……”对面,女子刚要开口。

    “放肆,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白衣女子突然厉喝。

    美声女子娇躯一颤,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奴、奴婢,错了。”

    “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隐忍,呵呵。”白衣女子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冷笑一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若是有半句虚言,是何后果,你自思量。”

    锥帽幕离之下,美声女子紧紧的咬着红唇,满脸的羞愤,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委曲求全。

    “如果我……奴婢没看错的话,那青玉璧中的玄妙,乃是文卷一脉中的拓文之术。”美声女子不敢有侥幸心理,将自己所知的详述了出来,包括玄修中的武经、文卷的根底。

    “大周天下?!”听完美声女子的叙述后,白衣女子也是忍不住动容,不无好气道,“你瞒的我好苦啊。”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姑娘从未问过,奴婢也就一时间给忘了。”美声女子诚惶诚恐道。

    “哼!”白衣女子自然不相信这番鬼话,冷哼一声,没再计较,而是转口问道,“你可否会那拓文之术?”

    “奴、奴婢……”美声女子再次支支吾吾起来。

    “会还是不会?”

    白衣女子眼神一冷,便吓得美声女子慌忙点头。

    “奴婢会的,会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白衣女子再无看戏的心思,匆匆的从位置上站起来,透过窗子,最后看了远处那人一眼后,便带着美声女子离开了。

    对这两处的异状,陆十四自然是不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此时怕是也抽不出时间理会。

    之所以如此,皆以为此时的他,早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

    鉴于青玉璧价值太大,且现场状况复杂,未免节外生枝,陆十四在与仲吕一番交谈后,将交易推后。

    得了陆十四的承诺,仲吕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其他原因,并没有离开,反而跟其他六剑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意气斋的铺子了,再不露面。

    七人虽然离开了大街,但却将他们带来的人留了下来,替陆十四维护秩序。

    对七人的善意,陆十四并没有拒绝。

    今日之事,可谓一波三折,到了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地步。

    尤其是意气斋的开业,更不是他跟黍饭两人能够应付的了。

    好在,先有柳生等人,答应帮忙,再加上七剑带来的人,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黍饭,去店里我的卧室,把放在床头的木柜抬出来。”

    望着四周的人山人海,陆十四~清楚,今日的买卖,怕是很难在铺子里进行了。

    既然如此,所幸就搬到大街上。

    于是,经过短暂的布置后,一个简陋的“拍卖场”很快搭就。

    陆十四信步走上由数张桌子搭起来的高台上,弯腰将黍饭抬出来的木柜打开,里面赫然整整齐齐的码着百余个小的木匣子。

    陆十四拿起最上面的一方木匣,于众目睽睽中打开。

    “这是第一枚拓文白玉璧,其上拓印了诗文一句……”

第十七章 名声大噪

    一百六十七枚白玉璧,在陆十四的临机一动下,采取公开拍卖的形式,所取得的效果无疑是轰动的。

    对其他商家而言,这种从未见过的公开拍卖,无疑是大开了眼界,同时也在思量着能否用到自己的身上。

    对那数以千计的买家而言,则在无比热闹气氛的烘托下,彻底的失去了理性,尤其到了后面,随着白玉璧数量的减少,更是再不敢心存犹豫,纷纷叫出自己心里所能承受的最高价位,只为能抢到一枚那经过拓文的白玉璧。

    当然,场面之所以如此疯狂,也与白玉璧所呈现出的玄妙有关。

    第一个拍下白玉璧的买家,出于谨慎,要求了现场验货。

    于是乎,当他接过拍下的白玉璧后,立即就感受到了一种与天地融合的畅快感,随意的挥出一剑,更是明显的感觉到与剑的契合度,提升了足足三成。

    因为过分的激动,当有人问及感受之时,他下意识的就将这些和盘托出。

    且不说此人事后如何的后悔,只说那无数的听众,却是立即引发了强烈的轰动。

    拓文白玉璧拍卖的价格,节节升高。

    尤其是到最后十枚时,那此起彼伏的叫价声,简直叫人心潮澎湃,更忍不住心中的羡慕嫉妒,酸酸的说上一句“有钱之人何其多啊”。

    作为第三方的陆十四,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可谓赚了个盘满钵满,卖出了一百六十七枚拓文白玉璧,换回来的则是堆成小山高的各式白玉璧,只是清算就花费了半个时辰。

    七万四千八百七十枚白玉璧,待这个数字自黍饭的口中说出来时,关门歇业的店铺内,鸦雀无声,在场中人,无不瞠目结舌,饶是陆十四,也禁不住掏了掏耳朵,生怕听错了。

    说起来,陆十四为了拓文那一百六十七枚白玉璧,就花费了近一千枚白玉璧,不高的成功率,大大的提升了成本,当时,可是把陆十四心疼的不行。

    只是现在看来,之前的一切冒险都是值得的。

    相比于一千枚白玉璧的成本,售卖的利润,近乎百倍,这哪里是做买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抢钱了。

    七万四千八百多白玉璧,便是兑换成青玉璧,也足足有七百多。

    这笔钱,几乎已经比得上一些中型宗门的底蕴了。

    好在,赚了这么多钱,陆十四还没有丧失理智。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今日的作为,怕是不用隔夜,必定传入稷剑学宫的高层。

    到时,即便有风信然维护,怕是也少不了要割肉了。

    七百多青玉璧,去掉近三十枚的成本,最终真正进入自己口袋的,能有一百就不错了。

    或许有人疑惑了,怎么会是三十枚青玉璧的成本,不应该是十枚么?

    诸位莫非忘了陆十四拓文的那两枚青玉璧了?

    不错,陆十四确实只用了近千枚白玉璧,便成功的拓文一百六十七枚。可在拓文青玉璧时,却是足足用掉了二十枚,看似有一成的成功率,但他自己却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以他现在的文卷境界,拓文青玉璧实在太过勉强,强行拓文的结局,就是毫无把握。

    一分把握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成败全凭运气。

    换言之,之前二十枚青玉璧拓文成功了两枚,若是再做,有可能花费一百枚都未必成功一次,也有可能运气爆棚,只用了一枚,便

    成功了。

    正如陆十四猜测的那般,这一夜注定会让无数人无眠。

    早一步离开诛妖大街的七剑,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给了各宫的执习。

    而柳生人也不例外。

    这两拨人虽不清楚陆十四今日赚了多少,但全程观摩下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数的。

    不说心中的那份震撼,只是这其中包含的利益,就足以让他们觊觎眼红的。

    于是,一方面,两拨人各自派出亲信上禀,一方面,也留足了人手,藏于“意气斋”的附近,以防范那些同样眼红的宗外势力行不轨之举。

    而当这消息,不分先后的穿越古井,到了蜀山九宫执习耳中时,一场紧急的会议,不出意料的举行了。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山长,被人从打坐中叫醒,姗姗来迟时,在看到九宫执习正襟危坐的模样时,脸上的疑惑立即消失,取代的则是凝重。

    在他想来,必定是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否则根本不可能同时惊动九宫执习。

    “发生了什么事?”山长开口询问,语气郑重。

    他已经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心理准备。

    “还是由风执习说吧。”下方有人立即提议道,并得到了其他七人一致的赞同。

    风信然心下泛苦,虽说他同样被柳生传来的那个消息震惊,但此时,却实在不愿出这个风头啊。

    那个小子,都沦落到如此境地,怎么还是那般让人不得安生啊。

    在山长的注视下,风信然虽不愿,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今日诛妖大街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真有那么多?”听完风信然的话后,饶是山长,也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也免不了瞠目结舌。

    “据我那些宫中弟子说,当时白玉璧堆积如山,粗略估来,至少也在五万余枚。”风信然也不敢确定道。

    “我宫中的弟子估计的数额,也相差不多。”有其他宫执习开口,算是坐实了风信然的话。

    “一百余白玉璧,换来了五万,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山长呢喃着,尤自不敢相信。

    “山长,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倒是觉得那陆小子所掌握的拓文手段,更加的重要。若是那些玉璧真有传闻的那般厉害,对我稷剑学宫而言,不啻于一场大造化啊。”弹剑宫执习因为某些原因,心思比其他人更冷静一下,一语道破了此事的轻重缓急。

    “嗯。”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山长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稷剑学宫本就底蕴深厚,又在魔窟中掌握有白玉矿,数万白玉璧对其而言,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般重要。

    只是因为此事发生在一名弟子的身上,才显得格外惹人关注罢了。

    而弹剑宫执习的一番话,可谓醍醐灌顶,当即就将在场所有人浇醒。

    “此事重大,只我们几人怕是难以决断。”山长抚了抚颌下长须,“传旨剑主堂,来此议事。”

    于是乎,本来事急而临时召开的会议,随着山长的旨意,完全变了味道。

    聚集九大宫执习以及剑主堂,如此会议,在往年,只有面临极其重大的事物时,才有可能召开的。

    由此不难看出,因陆十四引发的事端,被全宗上下重视到了何等地步。

    稷剑学宫如此,蜀山城周边,更是风起云涌。

    话说,经过半年多的开发,蜀山城早已大变了模样,且不提城内的繁华,

    只是城外,也接连耸立起十三座卫城。

    十三座卫城,不仅是地域妖物的前线,更是开土拓疆的先锋。

    其中有两座为稷剑学宫所有,剩下的十一座的主人,随便拿出一个来,其底蕴实力,都不在稷剑学宫之下。

    昆仑仙境,宗门何止百数,以势力、底蕴以及地盘,划分为三六九等。

    所谓的三六九等,如果说九乃是一个虚数,代表的是绝大部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甚至只能混迹底层的中小宗门的话,那么三跟六就是实数了。

    其中,六为六个势力强悍的大宗门,分别有稷剑学宫、青城山、华山宗、玄机道、宝林阁以及清华宗。

    六大宗门,各有所长,各占胜场,除了稷剑学宫因为创立山门较晚,底蕴稍薄外,其他五宗可谓不分上下。

    至于最后的三,代表的则是昆仑仙境最巅峰的存在,也就是传说中的上宗,分别有瑶池上宗、玉虚上宗以及点苍派。

    十三座卫城,稷剑学宫靠着先前积累的优势,占据了两座,其他的十一座中,三大上宗以及其余的五大宗门,便各自占据了一座。

    剩下的三座的归属,则不再独属于某个宗门,而是数量不等宗门组成的三大联盟接管。

    不说那所谓的三大联盟,看上去声势浩大,但成员的复杂,也造成了良莠不齐,面临大事时,很难齐心。

    只说那三大上宗以及除稷剑学宫以外的五大宗门,当夜在各自的卫城中,也都心有灵犀的召开了紧急的议会,所商量的事情,亦是相同意气斋,陆十四,拓文玉璧。

    这世间没有傻子,稷剑学宫能看到的事情,其他宗门就未必看不出来。

    毫不客气的讲,便是陆十四都没有意识到,意气斋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名声大噪,到了万众瞩目的境地。

    不提各方的关注,再将目光重新回到意气斋的铺子内。

    “陆师弟,我、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谈谈还钱的事了。”店铺内,望着铺满了地的白玉璧,赵心音震惊之余,却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之前,陆十四从她这里借走了两百白玉璧,当时便有言明,这钱是不会还的,只作入股之算。

    两百白玉璧,折算了半成的份子。

    当时,赵心音虽然相信意气斋的生意必定火爆,但平心而论,两百白玉璧换作半成的份子,她也觉得拿的心安理得。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她显然不敢如此想了。

    一日之中,营业额就达到了七万多白玉璧,如此巨大的财富,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自然而然的,这半成的份子,也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接受。

    赵心音拜入稷剑学宫数载,在修为提升的同时,也深切的看清了稷剑学宫的水深,那是真的深不见底。

    因为如此,她平日里务必的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生怕牵连进脱身不得的漩涡之中。

    只是不料,千防万防,还是落进了一个大坑之中。

    绵帛动人心,可以预见,这间小小的铺子,在其开业之时,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足够将人吞噬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漩涡。

    明哲保身下,赵心音只怕脱身太晚,哪还敢要那半成的份子啊。

    “可以。”看着赵心音脸上浓浓的忧色,陆十四恍然,一番沉吟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不过……”

第十八章 反客为主

    “不过,你却拿不到两百了。”

    陆十四理解赵心音的忧虑,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若是还执意给她半成的份子,就是害了她了。

    “随便吧。”赵心音已经不在乎吃亏了,她不介意跟陆十四保持友好的关系,但却必须脱离眼前这个大坑,而且是立刻、马上。

    “现在是紧要时期,你身上还是不要带太多的白玉璧,免得走出这个门,就被人惦记上。若信得过我,随后,我让黍饭送你府上。”陆十四心思缜密道。

    现如今,整个铺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人,而且不出意料,这里必定被不知多少眼盯着呢。

    两百白玉璧算不得多,但想要携带,必定需要布囊,而这无疑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赵心音而言,绝非好事。

    赵心音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更何况,她本意是尽快斩断跟意气斋的联系,至于那两百白玉璧能拿回多少,或者什么时候拿回,反倒并没有太过在意。

    送走了赵心音,陆十四似乎有意支开黍饭,便开口道:“黍饭,你也忙碌了一天,且先下去休息吧。”

    黍饭倒也懂事,点了点头,便一路小跑着去了二楼的卧室,并将房门紧闭。

    一时间,铺子里,便只剩下陆十四一人。

    铺满了地的白玉璧,为方面计数,而分成了的八堆,其中有一堆明显要少一些。

    其实陆十四也不想这般,实在是他之前太过想当然,以至于真正将铺子开起来,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仓促,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

    比如,现在就缺少装白玉璧的木箱,更没有整理出一间专门放置的房间,以至于暂时只能这般随意的堆放。

    原本打算慢慢出售,怎么都能简直个十天半个月的拓文白玉璧,只在开业的第一天,便被抢购一空,如此变化,完全大乱了他的计划。

    说不得,从明天开始,铺子在一段时间里,是开不了门了。

    咚、咚、咚!

    就在陆十四思虑未来的时候,打烊的铺子却传来轻微的扣门声响。

    听到敲门声,陆十四竟没有一丝的紧张或者意外,自然的转身,开门。

    铺子外,站着四个人,且全部以兜帽遮掩了面容。

    “进来吧。”陆十四毫不奇怪的说了一声,偏了偏身子,将四人让进了铺子里。

    待陆十四重新关闭房门,那四人才放下了兜帽,赫然是两男两女,不,是三男两女。

    弹剑宫仲吕、品剑宫徐露凝两人的到来,本就在意料之内。

    毕竟,在白日里,陆十四可是跟仲吕有过商议,将青玉璧的交易拖自夜半时分。

    而以仲吕跟徐露凝的关系,后者自然不会错过此次的交易。

    至于另外两个人,陆十四也不陌生,赫连亦痕跟钟子彦。

    对两人的到来,陆十四只是稍微有些奇怪,却也无意询问。

    “因为铺子开业的仓促,却是连桌椅都没有准备,倒是怠慢四位了。”陆十四并没有表现出特意的热情。

    眼前四人,随便拿出一个来,在宗门内的声望都不是陆十四所能比拟的。可那又如何,一来,他是磨剑宫弟子,跟四人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并不需要刻意巴结。二来,此次所谈的乃是生意,所谓商场如战场,从这点说,双方本就基于平等的地位。

    “陆师弟还真是好胆魄,你就不

    怕我们四人做那强抢之事么?”仲吕看着平静的陆十四,心中也是泛着千种滋味,忍不住揶揄道。

    原本,陆十四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小角色,但现在,却不是了。其重要性,甚至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超过他们。

    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心中再如何不甘,现实面前,却也只能徒之奈何。

    “仲师兄说笑了,咱们虽不同宫,但总归是稷剑学宫的弟子不是。”陆十四撇嘴笑了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如此,再逞口舌之快,还有意义么?

    陆十四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乃至这间小铺子,此时怕是已经成为整个蜀山城关注的焦点了,甚至已经传到另外一边的蜀山之上。

    毫不客气的讲,只要这里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发不小的震动。

    眼前四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否则,就不会藏头露尾了。

    陆十四甚至猜测,四人也是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能联袂前来。

    “好了,这些题外话还是不要说了,直入正题吧。”一旁徐露凝不愿仲吕跟陆十四将关系闹的太僵,急忙斡旋道。

    “我需要先验货。”仲吕神色一正,直截了当道。

    虽还没有谈妥最终的价格,但也付出不小代价的仲吕,心中的那份小心,理所应当。

    服剑派以及品剑派的两份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可以。”陆十四并没有反对,早有准备的他,很快就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方玉匣子。

    待玉匣子打开,仲吕四人不由两眼放光的投注了上去。

    不出意料,玉匣子内赫然躺着一枚跟陆十四腰间所系一样的青玉璧。

    若说区别,或许就是上面密密麻麻所刻印的文字了。

    “需要试戴么?”陆十四大方的将玉匣子递到了仲吕的面前。

    “可以么?”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青玉璧,饶是仲吕因为过分激动,而变得拘谨起来。

    陆十四凭借一枚青玉璧,竟是了却了弹剑宫创宫祖师的遗愿,以音符凝聚出曲魂,只凭这一点,哪怕其法易修为再难寸进,假以时日,其战力在幽天的同境之下,也将罕有敌手,甚至跨境对战,也未必没有胜算。

    陆十四如此,若是换成自己呢?

    “若是换成别人,自是不行的。但仲师兄毕竟是同门,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陆十四微笑点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仲吕哪还会矜持,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接过玉匣子,另外一只手更是在衣衫上擦了擦,才缓缓的伸向了里面的青玉璧。

    青玉璧入手,比之寻常青玉璧,略带了些温度,剑形的玉身上刻满了文字。

    话说仲吕握住那枚青玉璧,心神微沉,便见其目光如炬般明亮,脸上更是充满了震撼,只是还等其他三人开口问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再起变化。

    原本震撼的表情,于瞬间,变的暗淡,爬满了浓浓的失望。

    “怎么了,莫非这青玉璧有古怪?”徐露凝关切的问道,言语急切。

    仲吕转头看向徐露凝,表情再变,满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到了后来,更是做出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来。

    虽万般不舍,但他还是将青玉璧郑而重之的交到了徐露凝的手中。

    “师兄,你……”徐露凝满心疑惑,正要发

    问,可当青玉璧入手之后,后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现在,你们若是后悔,还来得及。”看这徐露凝那欢喜至极却有极力压抑的模样,陆十四适时的开口道。

    对三人这一番奇怪的举动,最疑惑的无疑是赫连亦痕跟钟子彦了。

    “不后悔。”仲吕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依然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

    反倒是徐露凝,却是欲言又止,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罕见的不避忌讳,握上了仲吕的一支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又是震撼又是苦恼,又是秀恩爱的,好不恼人。”一旁钟子彦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不耐烦的质询道。

    “此玉璧,并不适合于我,反而对师妹大有裨益。”

    最终还是仲吕开口,简单的回了一句,然后目光灼灼的盯向了陆十四。

    他需要一个解释。

    “很简单,这两方玉璧,虽材质相同,品阶上也无甚高低,但其玄妙处却是大相径庭。”陆十四耸了耸肩,轻松道。

    “为何会如此?”仲吕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

    “两者的区别就在上面刻印的文字上。”陆十四指了指徐露凝手中的青玉璧,没有隐瞒道。

    “何解?”徐露凝开口,为情郎追根寻底道。

    “我这一方青玉璧所拓之文,乃是整篇的曲谱。而你手里的,却是一篇取自《礼札》的经义文章。不要问我什么是《礼札》,不是我也不知道,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便是讲个三天三夜也未必透彻。拓文曲谱,自然最是契合弹剑宫的修行大道,反观那篇《礼札》经义,却更适合品剑宫。”陆十四耐着性子的解释完,就做出不愿多谈的表情。

    “你身上的那枚青玉璧当真不卖?”仲吕眼巴巴的望着陆十四腰间的青玉璧,毫不遮掩渴求之色。

    “卖啊。”陆十四笑道。

    “哎,是我强人所难了……呃,什么,卖?”

    不仅是仲吕,便是其他三人,对陆十四的回答,也是惊讶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我已经凝聚出了曲魂,此方玉璧对我虽依然大有裨益,却也不可或缺。既如此,为何不卖?”陆十四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看的其他三人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合着,这混蛋在耍他们么?

    “何价?”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仲吕嘶哑着嗓子问道。

    “分文不取。”陆十四好似打定了主意一般,此话一出,不说仲吕跟徐露凝,便是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的呼吸,都为之加重了。

    “还望两位师兄弟成全,来日,必有重报。”仲吕也是个聪明人,突然转身,对着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重重的行了一礼。

    只可惜,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两人竟然心有灵犀般跳开,这番动作,让仲吕跟徐露凝的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赫连亦痕跟钟子彦,对陆十四身上的那枚青玉璧俨然也起了觊觎之心,可不会轻易的让仲吕得逞了。

    四人联袂而来,此时却因为一枚青玉璧而心怀芥蒂,对此结果,最喜闻乐见的无疑就是……陆十四了。

    “陆师弟,你身上那方青玉璧,我遁剑派要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赫连师弟不怪我服剑派插上一脚吧。”

    ……

第十九章 分文不取的条件

    且不说是何原因,仲吕跟徐露凝联袂前来是应当,但赫连亦痕跟钟子彦也来凑热闹,在陆十四看来,就有压迫之嫌了。

    作为交易谈判的一方,以一敌四,陆十四实在看不出自己有任何的优势。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得待会在讨价还价时,自己绝对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为了打破这种不利的局面,陆十四灵机一动,顺势而为,将自己携带的青玉璧推上了前台。

    相比于此时徐露凝手中的那块,陆十四腰间的青玉璧,无疑最让仲吕动心。

    至于赫连亦痕跟钟子彦,对青玉璧未必有那么热心,但若是能以较小的代价获取,却也不会拒绝。

    若是能够得到那方青玉璧,即便自己不用,也可以当做筹码,事后从仲吕乃至整个弹剑宫哪里换取更大的利益。

    出于这种打算,赫连亦痕跟钟子彦毫不犹豫的表现出争夺之意。

    再说陆十四这边,看似开出的价格不高,不,从字面的意思来讲,根本就是白送。

    可这世上真有白送的东西么?

    即使真是白送,那么送谁?

    仲吕?

    凭什么?

    对于这一点,仲吕心知肚明,其他人亦然。

    那么如何说服陆十四将另外的青玉璧“无偿”的送给自己,拼的无非还是“利益”二字。

    不得不说,陆十四这番顺势而为的神来之笔,堪称绝妙,立即就打破了仲吕四人的联合,甚至让他们成了对立。

    眼瞧着赫连亦痕跟钟子彦,毫无忌惮的争夺“青玉璧”,仲吕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若是有可能,真是恨不得将此二人一剑斩了。

    “说说你的条件,若是我能做到,绝不推诿。若是强人所难,就只能说明,此方青玉璧与我无缘了。”仲吕心下一横,此番态度,已是要倾尽所有了。

    “一码归一码,咱们还是先谈谈那枚青玉璧的价值吧。”陆十四却不着急,指了指徐露凝手里的青玉璧笑道。

    “按照之前的约定,服剑派以及品剑派可是要各自欠我一个人情,此条件,你们应该不会反悔吧。”

    “一言既出,自是驷马难追。”仲吕无比坚定的点头道。

    不论他心里有多少不甘,在赫连亦痕跟钟子彦面前,都不能表现出一丝的忧虑,否则,到手的鸭子,也是会飞掉的。

    “那么,除此之外,仲师兄还愿意拿出多少钱来买呢?”陆十四淡淡的问道。

    “你说。”仲吕谨慎道。

    此类物件,在昆仑仙境中还是首次出现,根本无法准确的评估其价值,所以他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能给出一个让陆十四动心,又在自己可以接受的价格。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陆十四开价,自己再一点点的砍价便是。

    “嗯,这个数如何?”陆十四伸出两个手指。

    “二十……”仲吕额头微皱,察觉到陆十四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快,不由惊骇道,“你不会是想要两百青玉璧吧?!”

    “难道一个曲魂,还值不了两百青玉璧么?”对仲吕的惊骇,陆十四很是不

    以为然。

    “事情不能如此论,且不说这方青玉璧根本不适合我弹剑宫,便是其玄妙跟你腰间那枚如出一辙,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温养出曲魂吧?”仲吕据理力争道。

    在他看来,以曲魂定义青玉璧的价值,简直有些无理取闹。

    “你说的都不错,可换一个角度想。我腰间的这方青玉璧,可以算作打开曲魂的钥匙。虽说这钥匙未必就一定能够打开那道枷锁,可毕竟存在可能啊。而只是这份可能,还不值得赌一场么?至于这一方青玉璧,确实不契合弹剑宫的剑道,但其品质却不比我腰间这枚差,价值上也是相仿的。如此,我以自己腰间青玉璧的价值作为衡量,有何不对?”陆十四也是毫不示弱。

    只见两人舌枪唇剑的争执不休,锱铢必较,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撷取利益的机会,徐露凝却是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至于赫连亦痕跟钟子彦,则更多的是看热闹,哪还记得来之前,答应过从旁协助的承诺。

    当两个脸红脖子粗的人最终达成共识后,价格定格在一百零六枚青玉璧外加三十四枚白玉璧上。

    最后的成交价,只有报价的一半。

    仲吕此番锱铢必较的表现,别说是陆十四,便是跟其极为亲密的徐露凝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还是自己心里那个温文尔雅、大方豪爽的师兄么?莫不是假的吧?

    当然,对陆十四而言,亏是不可能的,只是赚得少了些,何况在这个价格上,还逼迫着仲吕答应了一个额外的条件。

    那便是让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说服稷剑学宫,不得从此次交易中捞去好处。

    换言之,有了仲吕的承诺后,这一百露头的青玉璧收入,就算是真正的落袋为安,不会再受某些人或者势力的盘剥了。

    为了购入这枚青玉璧,仲吕可谓是劳神费心,但他此时却不敢有一丝的放松。

    因为接下来的交易,对他才更加的重要。

    陆十四也没拖延,直接将腰间的青玉璧摘了下来,拿眼一一望向仲吕、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按理,此方青玉璧,最适合仲师兄。所谓好马配英雄,赠予仲师兄才能物尽其用,也算不辱没了它,只是……”

    “陆十四此言差矣,且不说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关系,自然不应分轻重。仲师兄已然得了一块青玉璧,再得陇望蜀,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再则,论私交,你我可是认识最早的。”到了这个时候,赫连亦痕也不再矫情,直接搬出了两人的私交。

    确实,若论交情的话,四人中,赫连亦痕跟陆十四无疑更亲近。

    当初,陆十四进入宗门之时,便是赫连亦痕接待。

    后来,进入蜀山城中,赫连亦痕更是利用手中便利,为陆十四讨得了一间宅院。

    当然,陆十四心知肚明,赫连亦痕之所以如此,更多的还是看在云咏君的面子上,但不论如何,这份恩义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十四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赫连亦痕的这些帮助,他都记在心里,日后必定加倍厚报,是的,日后,而非今日。

    “我就直

    说了吧。”陆十四不愿赫连亦痕再说下去,否则,就真的抹不开面子拒绝了,“这枚青玉璧的价值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我可以分文不取,但却有一个条件,且毫无讨价的余地。”

    “或许这个条件有些苛刻,诸位听到后,好好思量,谁愿意接受,我便将以此青玉璧相赠。若是不同意,那就只能抱歉了。”

    “陆师弟且说说看。”钟子彦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忙不迭道。

    “成为我磨剑阁供奉,时限五载。”陆十四脸上的笑容不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只是如此?”原本以为陆十四会狮子大开口的四人,听到这个条件,无不愕然。

    这也算条件?

    稷剑九宫,各建外阁,大多会让一些入室弟子加入,作为供奉。

    如此做,对那些入室弟子而言,是历练,更是可以提升宗门贡献的任务。对外阁而言,则能在建立的初期,拥有客观的战力,并辅以教导之责。

    可谓一石二鸟。

    当然,各宫的入室弟子大多进入所属的外阁,少有选择其他宫的。但少并不等于没有,毕竟宗门并为在这里设置特定的规矩。

    比如磨剑阁中,就有数名其他宫的入室弟子,担任剑师。

    当初为了吸引这些入室弟子进入,陆十四可是给出不少的好处。

    之所以要选择其他分宫的弟子,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磨剑宫情况太特殊了,根本没人愿意放弃清修,去教导他人。

    当然,陆十四此次提出的条件,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毕竟,眼前四人,其身份可不是一般入室弟子可以比拟的。正常而言,别说是分阁供奉,便是给个阁座,都未必愿意担任,更何况还是其他宫的分阁了。

    不过,这毕竟是正常的情况,而此时,有拓文青玉璧作为报答,却是另当别论了。

    “当然不止如此。”陆十四撇了撇嘴,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身为磨剑阁的阁座,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像其他分阁那般,将供奉作为入室弟子镀金的名目。

    也正因为如此,磨剑阁内那为数并不多的入室弟子,其身份就只是剑师,只肩负教导之责,而不是名义上更为清贵的供奉。

    换言之,磨剑阁的供奉,目前为止,还是徒有虚名,空悬着的。

    至于,陆十四想要将供奉阁打造成什么样子,在此之前,他从未说过。

    对下,身为阁座的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对上,磨剑宫中的人,却是根本不在意。

    “磨剑阁的供奉,不同于其他分阁,无需承担传道授业的义务,甚至还有诸多特权,其他且不说,只说这玉璧,若有适合自己的,便能够优先以极低的价格购买。”

    “直接说但是吧。”

    仲吕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供奉”之职,就是这般优渥。

    恰恰相反,这又是免责,又是特权的,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更高。

    果不其然,陆十四话音一转,眼神中更是多了一分的冷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第二十章 接连退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好狂妄的语气,好大的野心。

    陆十四的话音刚落,便是身为女性的徐露凝,都再难维持矜持,点点樱唇已经大到可以轻易的吞下一只鸡子。

    此话中,那一个“兵”字,可谓道尽量了精髓。

    有兵,自然有将。

    供奉为兵,那么谁为将,除了陆十四这个阁座以外,还能有谁?

    换言之,那所谓的供奉,不就是给他卖命么?

    一个几乎被磨剑宫放弃的弟子,竟然想要七剑为其卖命,这不是狂妄,又是什么?

    敢于招募七剑为兵,他要做什么?

    除了去达成某种野心,还有其他的原因么?

    仲吕惊骇,徐露凝惊骇,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在惊骇之余,却多了一分的复杂。

    “是那位风执习的意思么?”良久之后,仲吕才缓缓开口,神色沉重。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此中的干系,就实在太大了,甚至连他七剑的身份,只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栗。

    “不是,今日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陆十四摇头。

    “只是你的意愿?”仲吕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轻信。

    陆十四依旧点头。

    “你可知自己所作所为,一旦传扬出去,会是何等后果么?”赫连亦痕接口道。

    “今日之言,出了这道门,我是万万不会承认的。”陆十四轻笑一声。

    “你……”

    好一个陆十四,还真是有够无耻的。

    不过细想,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

    陆十四本就有过被曾仪堂污蔑的经历,在没真凭实据下,自己等人的告发,最多只能换来不痛不痒的处罚罢了。

    更何况,就算此事被坐实了,只要不损害宗门的利益,宗门怕是也懒得多管闲事吧,毕竟类似的事情,陆十四并非首例。

    “我需要知道你如此做的用意。”开口的依然是仲吕。

    么得办法,谁让他对那青玉璧最是眼热呢。

    “不过是公器私用罢了,借用供奉之力,完成一桩夙愿。”陆十四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道明实情。

    “夙愿?杀人,还是灭宗?”仲吕显然不愿意放过陆十四,继续追问道。

    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招揽七剑供自己驱使,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他还真想不到其他的用途。

    “昆仑仙境自有规矩,自然不是灭宗。这点,仲师兄大可放心。”陆十四解释了一句,“不过,也并非杀人那么简单,准确的讲,应该是灭门,以牙还牙。”

    是的,当年,北阴郡郡首勾结二十五县,布局之下,几乎倾覆了整个薛家。那么他就要那些人,享受同样的待遇。

    “你到底是什么人?”仲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乎用上了质问的口气。

    可以确定的是,陆十四此时是幽天的法易修为,以其年龄算,可谓惊为天人了。但这显然并非拜稷剑学宫所赐,毕竟,真正算起来,他拜入宗门也才不过区区的一年光景。

    稷剑学宫内,带艺入门的弟子,很多,甚至占了很大部分。

    但像陆十四这般,在拜入宗门前,便拥有了极为深厚修为的,却是罕见。

    陆十四的天赋,固然惊艳,否则当初也不会得琴剑君酌的认可。

    但再强的天赋,若是所托非人,不能尽心栽培,也只能是存在纸面上的潜力。

    换言之,陆十四的身世必定不简单,不说系出名门,但也必定是昆仑仙境有名有姓的存在。

    陆十四刚才讲,自己的夙愿,乃是灭门,且还是以牙还牙,那么换言之,其家族必定遭遇了不幸。

    系出名门,且又遭遇灭门不幸?

    仲吕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修,从未听说过近几年中,昆仑仙境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当然,没听说过,并不等于不存在,比如那些混迹于底层的宗门,仲吕根本就从未关注过,自然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变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实力强大底蕴深厚的大宗门,未免家丑外扬,而进行了隐瞒。

    前者的可能性不高,不是仲吕瞧不起那些低微的宗门,以他们的底蕴,哪怕倾尽全宗之力,也难以栽培出陆十四这般的天才人物。

    至于后者,却是个大麻烦了。

    稷剑学宫虽位列六大宗门之列,别说同为大宗门,便是一些底蕴稍厚的中型宗门,想要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也是千难万难。

    所以,他必须弄清楚陆十四的身世,才能做最后的决断。

    为了那方青玉璧,仲吕不吝于豁出性命的赌上一场。可若是明知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那就是不是赌,而是想不开了。

    面对仲吕的质问,陆十四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沉默,因为犹豫,更在权衡利弊。

    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世,若是说了的话,又会造成何等后果,是利是弊?

    “抱歉,暂时,我不能说。”

    这就是好一番权衡后的答案。

    如此决定,倒不是因为其身世不可告人,而是因为昆仑仙境。

    自从封神榜揭,不知多少修行圣地纷纷入世,按理,昆仑仙境作为修行圣地中的翘楚,自是没有不为此而动的理由,可事实是,陆十四进入这里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偏偏从未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过相关的消息。

    这就显得蹊跷了。

    与其猜测昆仑仙境的封印没有被打破,陆十四更相信这个消息被人为的封锁了。

    而且有能力封锁这个消息的,必然不是小宗门势力,否则一旦泄露,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封神榜揭,意味的是新一轮封神的开始。

    昆仑仙境内的众多宗门,但凡有野心的,就不会错过入世登仙封神的机会,而若是被他们知道,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而将这个消息封锁,以至于被其他修行圣地占得先机,必然会引得众怒,到时,别说是中小宗门,便是六大宗门,也承担不起,除非是……三大上宗,甚至联手为之。

    不论是谁,为何要封锁这个消息,其中若说没有泼天的阴谋,傻子都不相信。

    陆十四若是真的道明自己的身世,自然也就遮掩不住封神榜揭的事实了,如此大事,仲吕等人,绝对不敢隐瞒,换言之,他们知道了,就等于稷剑学宫知道了。

    而稷剑学宫内人多眼杂,谁又敢说,不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

    到了那时,顺藤摸瓜,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如何还能隐藏,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昆仑仙境以外的事情不可说,他的身世就不能讲,至少现在不能。

    “那就换个条件。”陆十四自觉难以说服仲吕,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要一把剑妖府的飞剑。”

    “不可能。”这一次,仲吕甚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根本给不出。

    别说他只是弟子身份,便是弹剑宫的执习,乃至稷剑学宫的山长,都没有权利,拿剑妖府内的飞剑私相授受。

    剑妖府内的飞剑,可不仅仅是稷剑学宫的宝库,更是其立身之本。

    自开山祖师那里,便立下了规矩,除非有缘的弟子,任何人包括山长,都不得私自占有剑妖府内的飞剑。

    此一条,甚至被列入宗门戒律的第一位置。

    陆十四自然是知晓的,但他更知道,剑妖府内飞剑的出处铸剑宫。

    剑妖府内的飞剑得不到,并不等于没有办法从铸剑宫那里得到。

    但凡是规矩,便有漏洞。

    仲吕一看陆十四的神色,便知道其打的什么主意,略微沉思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锻剑宫但凡品阶初显的剑坯,根本不会锻造成形,而是直接送入剑妖府温养,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

    “那我就要十柄有资格进入剑妖府的剑坯。”陆十四咬了咬牙,似有不甘道。

    “十柄?你已经有君酌了,为何……”仲吕没等问出口,便已经恍然。

    是啊,眼前的这位陆师弟,可不仅仅是稷剑学宫的入室弟子,还是磨剑阁的阁座,未来,后者的身份甚至更加的重要。

    身为阁座,他自然要为下面的弟子着想了。

    外阁弟子地位上虽远不及入室弟子,但即便不舍得过去的修行,多少也要剑修有所涉猎。

    而身为剑修,必然少不了一把好剑。

    对他们而言,剑妖府内的飞剑,是不用妄想的。

    既如此,退而求其次,若是能获得铸剑宫内的剑坯,再以寻常的手段,将其彻底的锻造成形,品阶上必然比不上剑妖府内的飞剑,但也已经算得上是少有的神兵利器了。

    “好,我答应你。”生怕陆十四改变主意,或者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仲吕再无犹豫,急忙答应了下来。

    十柄铸剑宫剑坯,尤其是有资格进入剑妖府的剑坯,其价值无疑是高昂的,甚至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但相比于陆十四此前的两个条件,已经是仲吕无法拒绝的了。

    不要忘了,可还有两个家伙在旁觊觎呢。

    仲吕敢肯定,对这个条件,自己一旦露出些许难色,那两人必定不会放过这个虎口夺食的机会。

    而到了那时,陆十四原本就因为接连退让而生出的不甘失望,说不得就要转嫁到自己身上。

    那枚青玉璧就彻底的跟自己失之交臂了。

    好吧,即便是这两人中的一个得了青玉璧,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高。

    到了现在,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仲吕最终将两枚青玉璧全部拿下,当然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说不定,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位弹剑宫弟子的首座,都要吃糠咽菜了。

    陆十四毕没有将手中的青玉璧交给仲吕。

    两枚青玉璧虽完成了交易,但并未彻底的交割。

    出于对仲吕的信任,陆十四在没有拿到金钱的情况下,可以慷慨的先将第一枚青玉璧交付给徐露凝,已经表明了足够的诚意。

    但对于第二枚青玉璧,他是打定主意,不见剑坯,是不会交给仲吕的。

    “那么,接下来,两位师兄是否可以说下来意了?”陆十四转头,望向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

第二十一章 甘尽苦来

    “你们不是专为那事而来,怎么到了最后又不提了?”走出意气斋,仲吕颇为不解的问向赫连亦痕以及钟子彦。

    “此一时彼一时也。”赫连亦痕摇了摇头。

    “说人话。”仲吕瞪眼道。

    “仲师兄,你不觉得奇怪么?”却是钟子彦开口了。

    “奇怪什么?”仲吕现在满脑子是回去砸锅卖铁,尽快凑足玉璧以及那十柄剑坯,以早日从陆十四的手中拿回那枚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青玉璧,心情激荡之下,哪里还有闲暇去思索其他的。

    “我问你,咱们这位陆师弟为何偏偏将青玉璧卖于你,而不是柳生等人,毕竟,若只论亲疏,后者毕竟是磨剑宫的弟子,那份香火情还是要顾及的。”钟子彦反问道。

    “自然是在商言商,我出价更高啊。”仲吕理所应当道。

    “好吧,徐师妹手里的那枚青玉璧确实应了那句在商言商,可你还未到手的那枚呢?”钟子彦再问。

    “自、自然是与我最是契合了。”仲吕虽是如此回答,可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拓文青玉璧确实存在契合的问题,对不同的人,起到的效果是不同的。

    但同样不可否认,即便不甚契合,对实力的提升,也是极动人的。

    正如钟子彦所说,他们这四人,论关系,还真的未必及得上柳生等人。

    无论如何,陆十四都是磨剑宫的弟子,跟柳生等人同宗又同宫,便是看在风信然这位执习的面子上,也要多少照顾下自己人不是。

    稷剑九宫,对外同气连枝,可彼此间的竞争,可是从未停止过。

    说的不好听一些,陆十四今日的这番作为,对磨剑宫而言,就是实实在在的资敌,说不得事后要吃排头的。

    陆十四不是傻子,如何看不清此中的因果,可他最终还是将两枚青玉璧全部卖给了仲吕,这已经不是费解,而是意味深长了。

    “还有,仲师兄可还记得,陆师弟赠予第二枚青玉璧时,所提的第一个条件?”赫连亦痕将话题接了过来,更进一步道。

    “入磨剑阁供奉。”仲吕隐隐已经有所猜测,脸色也渐渐的凝重起来。

    “好一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照陆师弟说法,那供奉跟他的拥趸还有何区别。只是,这未免也忒巧了些吧。”赫连亦痕摇了摇头,“虽陆十四竭力否认,但总归没给合理的解释。如此,咱们就不能不怀疑其真实的用意了。”

    “你们是说……”一直在旁倾听的徐露凝都已露出恍然之色,却还不敢肯定。

    “今日,我与钟师弟来此,原本确实是欲拉他进入承天剑阁。只是仲师兄你莫要忘了,承天剑阁自建立之日起,可是独独对磨剑宫隐瞒了存在的。先不说此番因由,今次我能同意跟钟师弟一起作保,招揽陆师弟,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原以为陆师弟遭遇了那场大变,前途尽弃,加上入门日短,说不得就能说动他,改旗易帜,只是……”

    “事实上,早一些时候,我便亲自登门拜访过陆师弟,当时便有意跟他提上

    一提,只可惜,最后还是觉得火候未倒,也就没有开口。”钟子彦补充道。

    “嗯。”赫连亦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是,如今看来,磨剑宫根本就没有放弃这位前途尽弃的陆师弟啊,说不定,还要用他之手,打入承天剑阁呢。”

    “说白了,我与赫连师兄在听得陆师弟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时,便怀疑那所谓的供奉根本就是为了试探咱们。供奉未必有假,却不可能真的只是个‘兵’。不过是以此为引,暗中所指的极有可能便是承天剑阁。”钟子彦接过了话头。

    只见两人,一唱一和,倒显得心有灵犀,听的一旁的仲吕以及徐露凝冷汗连连。

    “最后,我与赫连师兄之所以下定决心,冒大风险引见路师弟,正是看到了他那拓文的神通。只是咱们都知道的事情,磨剑宫的那位风执习会不知道?更诡异的是,以陆师弟现下的处境,不过是开了家铺子,何至于会引来柳生等人亲自到场祝贺,以至于让咱们探得风声,提前一步抵达,守株待兔。”最后,钟子彦这番话算是为两人的猜测做了注脚。

    以上种种可疑的迹象,虽不足以证明陆十四的居心叵测,却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对引见之事,闭口不提了。

    不管磨剑阁是否知道承天剑阁的存在,也不管陆十四是不是授了他人之意,欲打入承天剑阁的内部,只要两人闭口不提,这种种的忧虑,便不攻自破。

    陆十四的拓文之能,对于承天剑阁确实大有用处,可即便没有,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四人一路以心声交流,渐渐的消失于诛妖大街的尽头。

    且不论双方的斗心斗力,只看结果,于双方还是满意的。

    仲吕得偿所愿的得到了两枚价值连城的青玉璧,可以预见,在未来不长的时间里,其修为实力,必定会有不小的提升。

    而陆十四,就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了。

    或许是正应了那句老话,叫做乐极生悲。

    没等陆十四品尝够富家翁的喜悦,一纸召令,便将他从蜀山城重新拉回了昆仑蜀山。

    重回蜀山的陆十四,立时就成了整个稷剑学宫最忙碌的人。

    先是得山长召见,交谈了整整半天光景。

    山长说了很多话,有欣慰,有鼓励,自然也少不了晓以大义,最后予以劝解。

    核心意思就是,稷剑学宫很看重陆十四的拓文神通,希望他能深明大义,更好用此能力帮助宗门,而不是利欲熏心的卖予外人,以涨他人声势云云。

    身为弟子,陆十四除了点头允诺,还能如何?

    更何况,他开意气斋本就是为了赚钱,既然如此,卖谁不是卖,区别只是收入多寡罢了。

    不过卖给宗门,虽赚得少了,但却也免去了诸多的麻烦,权衡下,这门生意反而更能做的长远。

    见过了山长,自然也逃不过自家的执习了。

    好在,风信然倒是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欣慰的拍了拍陆十四的肩头,然后……

    “五枚青玉璧,二十枚白玉璧,不算多吧。价格方面,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吧,这就下订单了。

    只是五枚青玉璧?

    你当青玉璧是随便就能拓文成功的么?

    只可惜,风信然显然没给陆十四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话,便毫不犹豫的端茶送客了。

    如果说对山长以及执习的要求,陆十四不敢拒绝的话,那么对于找上门来的某个债主,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是三枚青玉璧,是当日买玄青剑的欠款,单师兄收好……不送。”

    扔出三枚青玉璧的陆十四,毫不犹豫的将单财赶出了门外。

    单财此人无利不起早,不用想也知道,今日前来,必定不是讨薪的,甚至说不得还要双手奉上巨财。

    只可惜,陆十四现在连风信然交付的订单都头疼不已,哪还顾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买家。

    不用说,接下来,陆十四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闭关。

    闭关,不为修行,只为拓文。

    一箱箱的白玉璧搬进了陆十四在磨剑宫的洞府内,期间还夹杂了整整两箱青玉璧,皆是稷剑学宫铸造,品相上毋庸置疑。

    而这些玉璧,并非是陆十四自蜀山城赚取的,而是整个稷剑学宫特意拿来给陆十四拓文的原料。

    这其中,包括了磨剑宫的订单,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八宫的,只是具体的数额,陆十四却是不清楚的,也不关心。

    望着几乎占据了一半洞府的木箱,陆十四当真是欲哭无泪。

    这要何年何月才能拓文完啊。

    原本只是想给磨剑阁赚些资本,怎料,到了最后,却成了如此光景,还真是不作死不会死啊。

    这一头扎下去,就是足足两个月的时光。

    当陆十四跨出房门之时,整个人几乎变了个模样。

    身上的衣衫,因为久未更换,脏得已经辨不清原来的色泽,甚至还散发出馊臭之气。

    头发凌乱,胡须杂生,那双原本有神的眸子,也是暗淡无光,且布满了血丝,好一个憔悴可以形容,又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文质清秀。

    虽然形象狼狈,不过陆十四的精神倒还算不错,回头望了眼洞府内,那凌乱的铺满了一地,不分彼此的青、白玉璧,没有成就感的激动,更多的是卸下重担的放松。

    “陆师兄,你终于出来了。”耳边传来黍饭惊喜之声。

    “呃?黍饭,你何时回来的?”陆十四看到端着饭盒的黍饭,不由惊愕道。

    相比之下,黍饭似乎更加的惊诧。

    “陆师兄,你难道忘了,这两个月的饭食都是我送进去的啊。”

    “有么?”陆十四拍了拍脑袋。

    他是真的没有印象。

    实在是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全部的心神都扑在拓文上,以至于连吃饭、睡觉都成了无意识的条件反射,还真没在意是谁送的饭食呢。

    “你来的正好,可还记得之前在蜀山城中,我许诺你的话么?”

第二十二章 传授学问

    “此册子你且拿去看,在晦涩处,我已经做了批注,若是还有不明其意的地方,就先记下,积攒十条后,再问我。”陆十四大笔一挥,吹干竹简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卷起后,交给了黍饭。

    “就只是这样么?”黍饭捧着竹简,但脸上却是不以为然。

    自陆十四下笔始,黍饭就站在一侧伺候,对那竹简上所书,每一个字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字里行间写的都是琐碎的礼仪,虽多有不懂之处,但怎么看这《礼札》都跟修行的功法典籍毫无相关。

    陆师兄不会是弄错了吧?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怎么做就做好了。”陆十四实在懒得多做解释,近乎蛮横的扫了黍饭一眼,“第一遍只是看,大略的通其意。到了第二遍,就要背了,不说倒背如流,却也要一字不差,便是字句的顿措也不能差了,否则,意思便是南辕北辙。而且,除了通读背诵,每日你还要抄写至少十遍。”

    “啊?!”听到陆十四的要求,黍饭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也忒严苛了吧?

    这一卷竹简,少说也有千字,不说通读背诵了,只是抄书十遍,那就是近万字。

    每天抄书万字,还不将人累瘫。

    更何况,他还要修行,还要做些杂物,如此算来,一天中,怕是连休息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

    黍饭总归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童,哪受得了这般折磨。

    “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黍饭啊,我对你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莫要让我失望啊。”陆十四可不管黍饭的心思,只是感慨一声,环顾四周,望着乱糟糟的洞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样没日没夜拓文的生活,打死他也不愿再经历了。

    黍饭的资质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只能做记名弟子了。

    因为资质的缘故,法易之路于他而言,可谓千难万难,甚至于终其一生,成就也有限。

    与其在法易修行这一途上吊死,不如换条路。

    文卷修行,虽更加艰难,每一步的晋升,都需要付出其他修行数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可也因为如此,对资质要求,反而最低。

    至于悟性,虽极受文卷的苛求,但却并非不能改变。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本就是文卷最令人称道的奇妙,说的直白些,靠着通读文卷经义,是可以提升悟性的。

    只这一点,若是放在法易修行中,就足以引发无与伦比的震动。

    不过这里的读书百遍,指的可不是勤能补拙,勤奋固然要有,但却不是死读书,而是要带着脑子读,去一点点的揣摩经义中的意义,如此方可见到真意。

    文卷修行,资质并不看重,悟性可以培养,唯独专注才是最为重要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陆十四不知道黍饭能在文卷一途上走多远,但无论如何,总要试试。

    至于他为何不传授乐理一道,而是儒家的《礼札》,倒也不是敝帚自珍。

    昆仑仙境以外的大周,乐理一道不被独立列出,其实是有原因的。

    诸子百家,能创下文卷经义,靠的是什么,

    是成体系的处事之学。而乐理呢?想从中总结出处事之理,何其之难?

    诸子百家那么多的先贤都做不到,只能将其融入到自家的学问中,成为主枝上的绿叶,以作修饰。

    陆十四能以乐理成就庄子境,并不能说其聪慧悟性就超过了那诸子百家的先贤,只能算是诸多机缘下的巧合,是不可复制的,至少以他现在的能力,无法教导出第二个乐理庄子来。

    在陆十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教下,黍饭哪还有半点还手之力,虽委屈,却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看着黍饭失魂落魄的离开,陆十四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有些舒爽。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虽有些不地道,但陆十四却不得不承认,此话乃至理名言也。

    当然,栽培黍饭文卷修行是一方面,可晋升庄子境,却不知要何年何月,靠他接替自己拓文在短时间里是不现实的,所以,陆十四已经暗下决断。

    这意气斋怕是要开不下去了,或者说,即便开,也必须换个营生。拓文玉璧未必不能卖,却要限量,甚至只当做招揽生意的招牌。

    既然是招牌,嗯,每天限售一枚白玉璧似乎并不过分,又或者直接不卖,只做礼物,赠予长时间照顾意气斋生意的“vip”贵宾。

    嗯,此事倒是可以好好的揣度一番。

    对此,陆十四倒也不觉得可惜。

    意气斋本就是他用来赚钱的工具,现在拓文玉璧已经名声在外,只是稷剑学宫内的订单,便让陆十四苦不堪言,在黍饭成长起来前,哪还顾及得上外人。

    ……

    接下来,陆十四先是收拾了下洞府,将拓文好的青、白玉璧,分门别类,收入木箱中。

    两个月的不日不夜,此时青、白玉璧的数量,甚至不及送来时的三成,至于剩下的皆因为拓文失败,而被文卷所蕴含的意气撑裂,化作齑粉。

    其中,白玉璧还好一些,成功率已经接近四成,但青玉璧可就没那么乐观了。

    记得当初送来的青玉璧有两百枚,可最后成功的只有区区十八枚,不说其他,只是损耗就价值上万白玉璧,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修士痛心疾首的破口大骂一声“暴殄天物”了。

    十八枚青玉璧,四百余枚白玉璧,就是陆十四这两个月的最终成果。

    其中的损耗固然巨大,只对陆十四而言,却也没有收获,甚至收获巨大。

    两个月时间近乎不眠不休的拓文,不仅让陆十四拓文的技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更是在悄无声息中,让其文卷境界得以稳固,虽距离破镜还遥遥无期,但却大大加速了意气化势的进度。

    陆十四一番细细揣度,便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乐理意气竟有一成转化为了势。

    区区一成的转化,实际的意义其实并不大,毕竟由意气转化为势,十成里能凝聚成一分已经算是不错了。

    势小,且夹杂于意气之中,杂而不精,且束手束脚,根本发挥不出其威力来。

    但让陆十四惊喜的,不是转化的份量,而是速度。

    若是按照一般情况,想要转化这一成的意气

    ,便是孜孜不倦,也需要一年的时间。

    当然,这并不是说,正常速度,需要十年光景,才能彻底将意气转化为势,毕竟越到后期,随着势的一点点壮大,也会影响转化的速度,变得愈发的快,快则四五年,慢则六七年,就水到渠成了。

    话题又扯远了,只说陆十四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抵得上了正常一年之功,说是惊喜,也是毫不为过了。

    望着单独盛放青玉璧的木箱,陆十四却是一时迟疑了。

    好一番犹豫后,只见他挑挑拣拣的,竟是从中挑出了两枚,收入怀中。

    这倒不是他中饱私囊,眼前这些拓文成功的青、白玉璧,可不是要尽皆上缴的。

    当初,陆十四从稷剑学宫各分宫得到的总订单,也不过是青玉璧十五枚,白玉璧两百四十枚。

    至于给予的那些“原料”,本就包括了支付给陆十四的酬劳。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拓文成功的青、白玉璧中,有三枚青玉璧以及一百六十余枚白玉璧,其真正的主人,就是陆十四。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职务之便,从中挑选出两枚更合用的青玉璧,对陆十四而言,实在没有良心上的亏欠。

    至于这两枚特意挑选出的青玉璧,也早早的在陆十四心中有了归属。

    陈洁儿自然少不了,至于剩下的那一枚的归属,则是……

    曾仪堂!

    不错,其中一枚青玉璧的归属,正是曾仪堂。

    这个答案,无疑大出意料。

    历数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敌非友。

    曾仪堂不止一次的迫害、污蔑陆十四,而在意气斋开业当天,更是不惜大打出手,而陆十四怎么看又不是恩将仇报的“圣人”,所以实在让人费解,陆十四这选择,已经不是慷慨可以形容的了。

    打理完洞府,陆十四自然不会将自己落下,对着铜镜,从头到脚狠狠的收拾了一番,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除了稍微憔悴外,整体上已经勉强恢复到两月前的样子。

    打理好一切的陆十四,并未出门,即便他此时心急如焚,不,准确的说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一趟弹剑宫,只为了那萦绕心头的靓影。

    算算时日,自从他伤愈之后,正式担任磨剑阁的阁座,就再也没见过陈洁儿。

    一开始是不愿意让她分心,打扰了其修行,到了后来,却又忙于张罗意气斋的开张事宜,再往后,就是接连两个月的闭关了。

    虽迫不及待,但陆十四却也只能强忍着。

    实在是眼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交接。

    这些玉璧已经完成,那么未免夜长梦多,还是与宗门早做交接为好。

    之前,黍饭的离开,便是受了陆十四嘱咐,前去通报的。

    按理,那些“主顾”得了消息,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赶来的,却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让他等了这么久。

    就在陆十四忍耐不住的时候,十几道剑光划过天际,直向这边飞来。

    “终于来了啊。”坐在房门口的陆十四送了口气,起身间,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准备迎接。

第二十三章 交割

    剑光消散,十一人矗立于前。

    望着眼前的一干人,陆十四略微诧异,还有些失望。

    “呕!”

    黍饭赫然位居其中,不过,此时的他,显然并不好。

    小脸苍白,双腿更是不住的打摆子,忍了稍许后,再也忍不住,挣脱身旁之人的搀扶后,便伏地呕吐了起来。

    御剑飞行,看上去很是拉风,但也要看是什么人了。

    黍饭修为低微,根本没办法御剑。

    此次被人拖拽,算是过了把瘾,只不过,这代价么?

    修为低微,根本无法承受高速飞驰刮起的猎猎罡风,若非那拖带他的人以元力护主他的心脉,此时就不只是头晕目眩呕吐不止,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还未可知。

    剩下的十个人中,陆十四只认得一个柳生。

    除了一名老者外,都是与柳生相差不多的年轻人。

    陆十四失望之处便在这里。

    原以为,凭着身后洞府内那批拓文玉璧的贵重,稷剑学宫九宫执习,即便不能全来,至少也该有三四个人亲自到场吧。

    “老夫周宴,司剑主堂。”老者便是说话,也是一脸的僵硬,看得出是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性子。

    自我介绍,也是言简意赅。

    “见过周前辈。”陆十四急忙施礼,心里又失望了一分。

    合着,这个老头,也不是哪宫的执习。

    好吧,自己视若珍宝的拓文玉璧,看来也并没有想的那么宝贝啊。

    好在,陆十四很快就调整了心情。

    管他们重不重视呢?

    自己赶紧做完交接才是正紧,还等着出门呢。

    不出意料,除了柳生外,其他人也纷纷做了简单的介绍,都是其他八宫中的教习。

    “这边堆积的箱子里,正好装了两百四十枚拓文好的白玉璧。”一番寒暄之后,陆十四将一干人领入洞府,指了指墙脚处整齐摆设的木箱,“至于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商议吧。”

    “青玉璧呢?”名叫周宴的剑主,显然更看重青玉璧,急忙问道。

    “在这里。”陆十四亲自从自己的床榻下拖出一方木箱,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十五枚青玉璧。

    “十五枚青玉璧尽皆在此,诸位前辈师兄自便吧。弟子有急事,不能奉陪,还望见谅。”陆十四说罢,也不管会不会因为怠慢而惹这些人的不快,两步间,便布出了洞府。

    可以说,陆十四耍了个小聪明。

    他算准了,即便那些人真的气愤于自己的怠慢,也不敢追出来究责。

    原因无他,那些青、白玉璧对九宫乃至以山长为代表的剑主堂虽都有了定数,不怕被人侵吞,但不同的玉璧,因为所拓文卷的不同,蕴含的玄妙也是不同的。

    就像之前卖给仲吕的那两枚青玉璧一样,客观上,两者的价值并不高低,但对仲吕而言,陆十四曾懈怠过的那枚青玉璧的价值,无疑要远高于另外一方,原因便在于契合。

    同样品质的拓文玉璧,自然谁都想要契合自身的了。

    那么,面对

    一屋子的青、白玉璧,虽不怕自己的那一份,被人侵吞,但若是手慢了些,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适合自己的,其损失可就大了。

    所以,自十人进入洞府那一刻起,彼此间,便已经互相防备了起来,生怕他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

    如此,若是因为一时气愤,而追出洞府,岂不是脑子进水了。

    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的陆十四,一身轻松的走出洞府,便看到尤自呕吐的黍饭。

    有些不忍的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帮着拍了拍后背,同时送上一缕元力,总算疏解了黍饭的难过。

    “陆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小脸苍白的黍饭带着哭腔道。

    身为一名剑修,却只是坐了趟飞剑,就落得如此狼狈,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还不成整个稷剑学宫的大笑话了。

    早知如此,之前,他就不该接受那位柳师兄的邀请,哪怕用两条腿跑过来,最多也就是费些时间罢了。

    “现在晓得厉害了?”陆十四拍了拍黍饭的脑袋,“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等到了咸朱天,到时再炼化一把飞剑,如此,内有元气,外有飞剑,双重防护下,也就没这般难受了。”

    这也是剑修的好处,若是其他法易修士,想乘风而行,除非有飞行法宝或者禽兽,否则,就只能乖乖的等修为到了幽天,才有可能。

    飞剑,于剑修,即是武器,更是飞行法宝。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飞剑,都能飞。

    比如那把琴剑君酌,就不具备载人飞空的能力。

    “这个给你。”陆十四突然想到了,从怀里摸索了一番后,掏出了一方拓文白玉璧,递给了黍饭。

    拓文白玉璧虽价值不菲,但陆十四还不至于吝啬到连亲近之人都不舍得送的地步。

    而且这方白玉璧还是陆十四特意为黍饭量身拓印,罕见的拓印了两句诗文。

    一句“犀渠玉剑艮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可助黍饭在修剑之时,事倍功半。

    第二句“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算是劝学诗,可助他在修文卷时,心平气静,更加专注。

    别看只是一枚白玉璧,但因为这两句诗词,其价值并不比拓文青玉璧低多少了。

    “真的?”黍饭眸子顿时大亮,难掩激动的急忙接住,扔不敢相信。

    亲自参与了意气斋开业的他,太清楚这一枚白玉璧的价值了。

    不说其他,只是将其卖出去,就足以让他十年里衣食无忧。

    当然,卖是不可能的。

    似乎生怕自己的手不净,脏了白玉璧,黍饭急忙掀起衣襟,好一番擦拭,最后更是撕下一块,将其层层包裹后,藏入怀中,这才安心。

    “一块白玉璧而已,用的着这么小心么?”看着黍饭的模样,陆十四不禁笑出身来,“更何况,此玉璧是助你修行的,若你只是将其供奉起来,可就本末倒置了。”

    “晓得了,过两日,我便去锻剑宫买条青铜链子,将它串起来戴在脖子上。如此一来,不仅可借它修行,更不怕丢失了。”黍饭轻轻拍了拍怀,傻笑道。

    “哦,对了,我

    刚才倒是忘记问你了。两个月前,你就被调回蜀山,却不知,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了没有?”陆十四正欲离开,可还没走出一步,便拍了拍额头,转头问道。

    之前,因为意气斋的事情,陆十四被稷剑学宫紧急召回,由于走的太过匆忙,所以有些事情就只能委托黍饭去做。

    当初,赵心音见识到意气斋的聚财能力后,后怕连连,当即反悔,拒绝了入股的决定。

    陆十四没有为难,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当初,从赵心音处一共借了两百枚白玉璧。

    不过,他显然不会原封不动的归还。

    事实上,他交代黍饭,让他还的是四千白玉璧。

    足足二十倍的收益,却在一夜的时间达成,这笔买卖,怕是足够让任何“商人”痛哭流涕。

    为防赵心音不接受,陆十四甚至还让黍饭带了一句话。

    原话很不客气,“要么接受这四千白玉璧,要么,就继续那半成份子的协议。”

    相比于四千白玉璧的烫手,那半成份子的威力,足以将赵心音逼疯。

    所以,陆十四相信,只要赵心音没有失心疯,就只能接受那四千白玉璧。

    原本,陆十四还打算让黍饭负责收账,毕竟仲吕购买两枚青玉璧的钱,还没有付呢?

    只是后来一想,也就作罢了。

    相比于赵心音的四千白玉璧,仲吕购买青玉璧所花费的代价,无疑要高得太多了。如此大的事,实在不放心,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否则,一旦出了岔子,陆十四未必会怪责,但黍饭怕是真就活不成了。

    再有,不说仲吕要付出的真金白银,便是那十柄剑坯,就不是短时间能够凑齐的,所以他也不用急于一时。

    相比于在蜀山城交易,反倒是回到蜀山交割,更安全。

    见陆十四发问,黍饭急忙将心思从怀里的白玉璧中剥离出来,郑重其事的回应。

    正如陆十四猜测的那般,赵心音在看到那装了两大箱子足足四千白玉璧的时候,虽百般推诿,但在陆十四的“胁迫”下,也只能接受了。

    此事,黍饭算是不负重托。

    陆十四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要去弹剑宫一趟,不方便带你。你且去耍吧,毕竟过了今日,可就没有这般悠闲了。”陆十四离开前,还不忘小小的告诫了一番。

    望着黍饭那瞬间变成的苦瓜脸,陆十四大笑一声,不再停留,祭出玄青剑后,便踏剑而去。

    稷剑学宫,有九宫,虽同宗,却各有传承,因此,在这蜀山之上,也各划下区域,可谓泾渭分明。

    磨剑宫距离弹剑宫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真正路途却远不止如此,皆因为,一在山阴,一在山阳,想要去往对方的“山头”,就必须饶蜀山半周,虽不足百里,却也有八、九十里了。

    也幸亏有飞剑驾驭,否则,若只凭两条腿,在崎岖到连条路都没有的山间行走,便是以陆十四的修为,也要走半个时辰。

    半柱香的工夫,脚踩玄青的陆十四,依然能够看到弹剑宫的宫门。

    一时间,心潮澎湃。

第二十四章 担忧

    算起来,这还是陆十四第一次拜访其他宫。

    所以,当看到弹剑宫那虽算不得巍峨,却充满了幽远意境的宫门时,陆十四心里除了各种羡慕嫉妒之外,就只剩下吐槽了。

    说起来,磨剑宫就没有什么宫门,大片就地取材挖就的洞府,连成一片,也就成了所谓的宫门驻地。

    简陋也就罢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平日里,磨剑宫就看不到人烟,若是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片鬼蜮呢。

    陆十四不知道其他七宫是何情况,但只见弹剑宫,就何止一个生机盎然可以形容。

    占地算不得多大的宫门驻地,随时都有弟子进进出出,步履悠闲,不时的嬉笑打闹,让人身处其中,莫名的放松。

    当然,有悠闲的,自然也不缺勤奋挥汗的弟子,找一处寂静之处,持剑慢舞。

    舞姿不算曼妙,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每次挥剑中,剑身轻颤,都会传出富有节奏的韵律。

    “这便是弹剑宫的《按剑集》了。”陆十四心知肚明,毕竟他修炼的《按剑集》,便是出自弹剑宫。

    话说弹剑宫的《按剑集》,虽是以碣石调谱写,但宫中弟子,却少有使用类似琴剑君酌的特殊飞剑,更多的还是跟一般飞剑相差不多的外形。

    那么如何以剑弹音,而且还要发出类似琴瑟之音,以配合碣石调,就成了弹剑宫的不传之秘。

    若是只看表面,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玄妙,无非是控制飞剑剑身的震颤,以发出琴瑟之声,再辅以勤加练习,熟能生巧,也就自然而然的演奏出《按剑集》的曲调了。

    可以说,自弹剑宫创立之始,有这种想法的人,大有人在。

    只可惜,数百年来,却从未听说有人能够成功模拟的。

    模拟尚且不行,更何况还要发挥出《按剑集》的威力了。

    别看陆十四靠着《按剑集》甚至凝聚出曲魂,按理,对《按剑集》的理解领悟,足以让任何弹剑宫的人黯然失色,可若是让他放弃君酌,换做普通飞剑,演绎《按剑集》,只怕并不比门外汉好多少。

    原因很简单,君酌剑因为自身特殊的形状,修行《按剑集》时,只需按部就班,完全省去了探寻颤剑频率的繁琐过程,大大的削弱了修行的难度,算是走了捷径。

    说白了,若是给他换上一把普通飞剑,别说以剑身颤抖之音,演奏成曲,能不能发出声音来,还未可知呢。

    或许有人又问了,君酌这种琴状的飞剑既然可以免去修行的繁琐,换取捷径,那么为何不将其普及呢?

    即便不能做到人人一把君酌,至少也应该是类似的琴剑吧?

    这事还真的说道说道。

    且不说那君酌剑的价值,不是一般飞剑能够比拟的,当年弹剑宫只是炼制这一把,所花费的金钱就是天文数字,别说给宫门内的弟子人人配备一把了,便是炼制第二把,都极为勉强。

    再有,就是琴剑本身,在炼制之初,甚至在其寻到主人之前,能否达到设想的完美,都是未知数。

    说白了,当初,弹剑宫之所以炼制一把琴剑,更多的是试验性质,内心里,并不敢打保票。

    至于最后一点,原因却是出在那部曲谱版《按剑集》上了。

    弹剑宫的创宫祖师,为何将《按剑集》改变成曲谱,还是琴瑟一道的碣石调,后人已经不可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位祖师,终其一生,所用的都是剑式的飞剑。

    那么,这其中是否有未解的深意呢?

    出于对创宫祖师的崇敬,后人不得不这么猜测,否则,实在难以解释这个谜题。

    经过这么多年来,这种猜测一直占据着主流,不知多少弟子门人,费尽心思,想要解开那一层深意,只不过,尚没有人能够做到罢了。

    便是现在,陆十四都不敢肯定,那层所谓的深意,是否真的存在。

    当然,即便有,对他而言,也不会太过在意。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熊掌,至于那“鱼”,要不要,并不会过分奢求,而且要他如弹剑宫弟子一般,日复一日,去探索颤剑发音的诀窍,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拿来更深度的炼化琴剑,以期待更快的揭开上面全部的威能。

    琴剑君酌有九弦,而现在陆十四却还有一根琴弦,控之不动呢。

    话说,陆十四落地后,刚刚收起玄青剑,便被人拦住了。

    从服饰上,不难看出,眼前颇有些倨傲的少年人,乃是货真价实的弹剑宫入室弟子。

    年龄不过十三四岁,跟黍饭差不离,脸上更是稚气未脱。

    在看到陆十四这个外人后,出于少年人的警惕,第一时间拦住了去路。

    “你是哪一宫的师兄?”少年人问道,虽称呼陆十四为师兄,可语气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稷剑九宫弟子的服侍,款式大同小异,区别只在颜色以及一些细部的处理上。

    比如磨剑宫的服饰为白色,弹剑宫的则是暗青色泽。

    以颜色便能轻易的辨别。

    服剑宫的服饰同样为白色,但跟磨剑宫又却细微的区别。磨剑宫的白色泛有一抹灰色,乃是灰白,更显古朴。服剑宫的白色,则是纯白,如那天边的白云,尽显潇洒。

    灰白对洁白,若是两宫的弟子,自然很容易辨认,可对不熟悉的外人,却有些难度了。

    眼前这位弹剑宫的少年弟子,显然辨别不出,故有此问。

    至于其语气为何不客气,这也不难理解。

    能够拜入稷剑学宫的入室弟子,哪一个不是天赋卓然的天之骄子。

    若是入门时间稍长的弟子,已经能够融入稷剑学宫的环境,知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还能很好的遮掩自身的骄傲。但那些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可就没这份城府了。

    在这些新入弟子,依然还存留着过往众星捧月的幻想,除非是师长,便是面对同辈的师兄师姐,鼻孔朝天,也是大有人在。

    这不,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陆十四微微一笑,对这弹剑宫的少年的傲气,并不以为意,更不会多管闲事出手给予教训,以助其成长。

    “磨剑宫,陆十四,此来访友。敢问这位师弟,可知道陈洁儿陈师妹现在何处?”

    陆十四抱了抱拳,尽了礼

    数后,温声询问道。

    “磨剑宫,陆十四?”少年歪头重复了一遍,但看其迷茫的神色,显然是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的。

    这倒也并不意外,稷剑学宫上下入室弟子何止千人,而且九宫之间,平日里的往来也不甚频繁,由不认识的人太正常了。

    更何况,陆十四也不是七剑那般的名人。

    “敢问师弟,可知陈师妹的住处?”陆十四可没耐心陪着这少年聊天,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陈师妹?你说的可是那个走了关系才拜入宗门的陈洁儿?”少年说到陈洁儿的时候,脸上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陆十四听到这话,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少年人对自己如何不客气,他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并不介意,可若是换成陈洁儿,就完全不同了。

    “走了关系又如何,在我看来,那也比你这个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的小混蛋强上百倍。”陆十四再不见了往日的温和,语气已经不是不客气,而是斥责了。

    “你我同宗,同气连枝,无论你认可与否,都是你的师兄。但你可曾对我尽了师弟的礼数?还有,是谁给你的胆气,对我趾高气昂?”

    以陆十四现在的修为,一旦发起火来,还是颇有些威势的。

    相比之下,少年的倨傲,不过就是狐假虎威罢了,如何能抵抗的了,被黑着脸膛的陆十四,吓的一连后退了数步,白皙的脸蛋更是因为羞恼、惧怕,而憋成了紫茄子色。

    “你、你……放肆,你竟敢……”少年指着陆十四,有心怒斥,只可惜在陆十四威势的压迫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说,陈师妹的住处在哪里?”陆十四猛的迈出一步,威势更胜,阴恻恻的逼问道。

    “在……”少年心头急跳,虽有心不予理会,但身体却更加的诚实,伸手向着某个方向指去。

    “哼,这蜀山可不是你耀武扬威之地,好自为之吧。”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十四再懒得跟少年废话,敲打了一番后,便迈步离开了。

    少年虽没有道明准确的地址,但弹剑宫就那么大,顺着其指的方向,陆十四相信,找到陈洁儿并不难。

    只不过,经过了这件事之后,此时他的心里,已没了来之前的欢欣雀跃,反而有些忧虑。

    少年心直口快,固然让人不快,但也正因为如此,让陆十四认识到一件事。

    这弹剑宫内,对洁儿的非议,绝非只是个例。

    前面也说了,能够拜入稷剑学宫的入室弟子,无一不是骄傲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可以接受比自己强的存在,却绝对难以容忍跟比自己弱的人为伍。

    那么,洁儿在弹剑宫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回忆起,自己受伤期间,洁儿数次探望自己,言语之中,表达的都是对弹剑宫的感激,对身边师兄师姐的感激,现在想来,怕是更多是安慰自己吧。

    “傻女人啊!”

    陆十四只觉得一阵心疼。

    如果自己的担忧是真的,那么,这弹剑宫对洁儿就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了,那自己该如何处置呢?

    心疼,头痛!

第二十五章 一怒为红颜(一)

    一朵云儿飞过,不薄不厚,却是瞬间将整个蜀山笼罩,细雨朦胧,水雾缭绕。

    细雨绵绵,陆十四却似乎无觉,认由雨丝打在身上,湿了头发、衣衫,而在十丈开外,一块凸出山体的石台上,同样有人,不惧风雨,虽紧咬红唇,却依旧倔强的舞动手中长剑。

    长剑刺出,刚激起轻微的颤抖,还没等发出声响,就被如织的细雨淹没。

    懊恼写在脸上,但她却依然不停,手腕微转,向着另一个方向刺出下一剑。

    陈洁儿,拜入弹剑宫不过半年,以时间计,怕是还要叫之前陆十四遇到的少年为师兄,就这样不停不歇的挥舞长剑,以至于沉溺其中,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陆十四。

    望着细雨中的陈洁儿,陆十四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心疼于她的绝强,欣慰于她的勤奋。

    陈洁儿的资质不高,陆十四心知肚明,否则当初也不会入剑妖府空手而归,虽受益于风信然的推荐,成功进入弹剑宫,甚至赠予宝剑,可也因此,惹来了诸多的非议。

    身处如此环境,还能静下心来,勤能补拙,只是这份心性,就足以让陆十四为她骄傲。

    看着心爱之人,一剑又一剑的刺出,陆十四只恨自己不能提供任何的帮助,与此同时,心中也更加的不快。

    按理,对于刚入门的弟子,各宫都会安排有教习,一对一的教导。

    陈洁儿入宫毕竟也有半年多了,即便资质不高,若有名师悉心教导,修行《按剑集》不说能有小成,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连如何颤剑发音都难以掌控。

    陆十四虽不通如何控剑发音,但眼力还是有的,如何看不出,陈洁儿现在还挣扎于门槛之外。

    如此境况,若说负责教导她的教习没有玩忽职守,陆十四打死都不相信。

    可身为教习,教导乃第一要责,备受宗门看重,极少会不用心的。那么又是谁给了陈洁儿的教习胆子,玩忽职守的?他又凭什么这么做?

    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定跟陈洁儿拜入弹剑宫的经历有关。

    这也是最让陆十四气愤的原因。

    好容易平复下心中的愤懑,陆十四揉了揉脸,让肌肉松弛下来,重新挂上温润的笑容,就欲走上前去。

    不管其他事,陆十四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影响了心爱之人。

    嗖!

    就在陆十四刚迈出一步,天空中突然有剑光过路,却不知是何原因,到了这边时,竟改变了方向,径直而下,恰好落到了陈洁儿所在石台的边缘。

    看到这一幕,陆十四鬼使神差下停下了脚步,同时一闪身,躲到了不远处的嶙峋山石后。

    “咦,这不是陈师妹么?这下着雨竟还如此努力练剑,当真让人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啊。”落下四人中为首的年轻男子开口间,已是打断了陈洁儿的修行。

    看清来人后,陈洁儿急忙收剑,徐徐拜伏着施了一礼。

    “见过四位师兄。”

    “啧啧,还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啊,只是开口,就让为兄的心儿都融化了。”四人中有人调笑道。

    “晏师弟,慎言,小心传

    到磨剑宫那位的耳中,到时可要叫你好看了。”第三人虽是劝解,只是那语气中却满是揶揄。

    “磨剑宫?莫非是那位击败了曾仪堂的陆师弟,哎呀,他现在可是咱们稷剑学宫的大红人,为兄还真惹不得,好怕呀。”前一个出言调戏陈洁儿的男子夸张的抖了抖身子,作惧怕状,惺惺作态间,立时就惹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再看陈洁儿,听着四人的污言秽语,那张娇柔的面容上已满是凄楚,有不忿却不敢现,欲争辩却不敢言。

    想来,像今日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吃过几次苦头之后,她现在能做的只能默默承受。

    咯吱!

    山石后,陆十四拳头紧握,一张脸已经阴沉到极致。

    那四名从天而降的弹剑宫弟子,陆十四并不陌生,至少认识那个带头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意气斋开业当天,七剑聚首,仲吕就带了十几名弹剑宫的弟子,其中,便有那带头之人。

    当然,只限于认识,名字却是不知道的。

    按理,能跟随在仲吕身侧的,也算是弹剑宫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只可惜,当时的场景下,陆十四根本无法面面俱到的全部顾及。

    熟料,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回到弹剑宫,却是变了另外一副面孔,不见了之前的谨小慎微,呈现出的则是一副仗势欺人的丑陋嘴脸。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稷剑学宫门人千余,秉性各异,自然也就不缺媚上欺下的小人。

    不管那带头之人,是何秉性,若是不惹上陆十四,他也懒得去计较,只是现在……

    惹了陈洁儿,比惹到他自己,只会更严重。

    “四位师兄,不知还有何教诲,若是没有的话,师妹这就告辞了。”陈洁儿耷拉着脑袋,鼓起偌大的勇气说道。

    她实在不愿在听那些污言秽语,又不原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了对方,两相权衡下,自觉惹不起至少躲得起,方为上策。

    至于今日的这般羞辱……

    寄人篱下,总归要有这般觉悟。

    更何况,造成这种结果的缘由,追根究底,还在自己。

    谁让自己是走了后门,才列入弹剑宫门墙的呢?

    陈洁儿暗自安慰着自己,偏偏没有一丝要向陆十四告状的本意。

    若是轩华道人在此的话,对女儿的这番心意,除了叹息之外,怕是不会有丝毫的意外了。

    知女莫若父,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比轩华道人更了解自己女儿的了。

    陈洁儿那弱不禁风的外表下,隐藏的则是一颗倔强以及好强的心,也可以将此称为骄傲。

    正因为这个性格,让她在弹剑宫里受再多的委屈,可面对陆十四时,却是只字不提。

    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再拖累了他。

    今日也是如此。

    眼前的这四位师兄,言语中虽过分了些,但这些日子来,她早见惯了各种冷嘲热讽,面上虽不好看,但真未必就放进心里去。

    最多,就是回到自己的寒

    舍中,掬一把委屈的泪,当做舔舐伤口了。

    这算是逆来顺受,何尝不是无奈之举。

    争辩?对质?

    若是有用,她何必这般委屈了自己。

    很多时候,陈洁儿也想家,想着,若是在家里,虽没有自由,但总归不会受了委屈。但若说后悔,倒不至于。

    这里万般不好,心里至少还有惦记的人不是。

    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自己的第一份感情,满怀了憧憬的同时,也更加的珍惜。

    “要走?看来陈师妹很厌恶咱们啊。”为首之人再次开口,不阴不阳的却让陈洁儿进退两难。

    “岂敢,只是师妹天资愚钝,前些日子教习指导的控剑之法,到了现在还不得其解,所以想着回去好好揣摩。”陈洁儿急忙解释道。

    不愿跟这四个人纠缠是一回事,但作为后辈,礼数上总要做完善,若是给人留下话柄,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控剑之法?哈哈,陈师妹早说啊。陆师兄的控剑手段,在咱们弹剑宫也是出了名的,便是比起仲师兄,也……咳咳,也就差了一丢丢。更何况,陆师兄一向急公好义,对师弟师妹更是热心,有他手把手的教导,比起你闭门造车,好了何止百倍。”

    “对极,对极,照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劳烦陆师兄受累,手把手的教导咱们这位陈师妹如何?”

    身后两人,一唱一和,且故意将“手把手”说的极其暧昧,陈洁儿便是再不谙世事,也听得明白其中的恶意。

    再看,那被称作“陆师兄”,也就是陆十四只认得人不知其名的男子,很配合的双手背负,摆出高手的风范,嘴里却虚伪的自谦道,“哪里,哪里,都是同门抬爱了,呵呵。”

    眼看着这些人不依不饶,陈洁儿才真的意思到危险,下意识的后退,甚至于本能的握住了刚入鞘的长剑。

    “咦?陈师妹这是做甚,莫非这么着急着拔剑,请陆师兄指点么?”之前没能拍上马屁的弟子,终于找到了机会,出声调戏道。

    “诸位师兄,还请自重。”陈洁儿虽不愿招惹麻烦,但现在,却是再也忍受不住,面若寒霜的呵斥道。

    “自重?陈师妹是在说笑么?却不知,换成另外一个姓陆的,你还能说的出这两个字么?”

    那姓陆的男子,终于开口了。

    说话的同时,一步迈出,眨眼间便欺身而近,右手疾探,去抓陈洁儿握剑的柔荑。

    陆姓男子的举动,又快又突然,陈洁儿眼看着就要被对方抓个正着,心中焦急,可身体偏偏迟钝的来不及反应,不由的悲由心生。

    话说,从小到大,她的手也只被父亲以及那个人捧过,今日若是被……自己还有何颜面存活。

    想到这,两行清泪便止不住的划眶而出,流经脸颊,到了嘴角……嘴角微翘,牵动着那颗小小的美人痣,竟罕见的多处了一抹妩媚。

    “嗯?这女人先哭后笑,莫不是疯了?”陆姓男子心中微愣,探出的手,也不由的放缓。

    一丝不安,毫无征兆的在心头升起。

    “你的猪蹄子若再敢向前挪半寸,我就给你斩了。”

第二十六章 一怒为红颜(二)

    “你的猪蹄子若再敢向前挪半寸,我就给你斩了。”

    冰冷的声音,让人听了,冻彻骨髓。

    陆姓男子果断的停下了动作,一张脸更是面无血色,闪烁的眸子里更是蒙上了一层恐惧。

    他虽看不到身后的情景,但对那声音,却是一点都不陌生。更不会忘记,就是这声音的主人,以一曲《按剑集》,凝聚曲魂,让傲慢如曾仪堂,都只能俯首认输。

    陆十四,那个两个月前,还因为前途尽弃而沦为宗门笑柄的磨剑宫弟子,却在意气斋开业当天,一鸣惊人。

    仅凭那曲魂,就让他的声势不弱于七剑,只不过受到上面的刻意隐瞒,还没有在弟子间传播开来。

    当然,让他之所以受上面人的重视,可不仅仅是因为曲魂,更重要的是那拓文的神通。

    意气斋开业当天,售出了一百多枚拓文白玉璧,经过这两个月的发酵,其中所展现的玄妙,早已经成为蜀山城最大的热门。

    大街小巷,每一天都流传出某个购买了拓文白玉璧的家伙,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战力飙升,不论是与人切磋,还是上阵斩妖,都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表现。

    相似的消息,却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宣传广告吗?

    一时间,那些之前还被嘲弄成冤大头,花费高额的价值购买了白玉璧之人,无不趾高气昂,其“江湖”地位,也是大有提升。

    拓文玉璧一时受到无数的追捧,只可惜,仅仅开业了一天的意气斋,再没开过门,令一众“买家”一次次的空手而归。

    意气斋毫无时限的闭门歇业,不仅没让这股热潮冷淡下去,恰恰相反,因为有价无市,更是将原本兜售出去的拓文玉璧水涨船高,被炒到了天价。

    而有那深厚背景的,更是直接由宗门出面,求上了稷剑学宫,让宗门也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对于闭关两个月的陆十四而言,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至于这位同样姓陆的弹剑宫弟子,却因为某些原因,要经常往返蜀山跟蜀山城,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毫不客气的讲,凭着一曲曲魂,外加拓文的神通,陆十四俨然已经入了各宫执习乃至山长的视野,最近更是屡次密议安置他的事情。

    区区磨剑阁阁座的位置,显然已经配不上陆十四的能力了。

    据说,就在前一次的密谈中,山长更是破天荒的提议,将陆十四纳入剑主堂。

    只不过,此提议太过骇然,再有人以其前途渺茫反对,最终只能搁置。

    按理,陆十四现在的声势影响如此之大,这陆姓的弟子,唯恐巴结尚且不够,又怎么会过分得罪呢?

    话说,陈洁儿拜入弹剑宫的诸多内幕,普通弟子或许知道的不多,但陆姓弟子,因为备受仲吕看重的缘故,却是知道的更多。

    表面上,陈洁儿跟陆十四的关系,只存在于一纸接引令。

    在过往,并非没有发生过,接引来的人,因为资质欠佳,没能在剑妖府得到飞剑认可的事情,结果,自然是何处来再回何处,并不会有人追求接引人的“失察”,哪怕接引与被接引人之间,出在着各种说

    的清道得明的关系。

    毕竟,稷剑学宫辖区内,没有豢养农奴,也就没有了弟子的来源,更多的还是靠着名声,吸引其他宗门或者势力的年轻俊才来投。而这些人,哪个又没有三大姑八大婆的,利用职务之便,接引自己的“亲人”,虽是公器私用,却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凭借着那一纸接引令的关系,并不会有人为难陆十四,同样的,在对待陈洁儿的时候,也不贵在意陆十四的颜面。

    再说陈洁儿,她之所以有今日的艰难处境,不仅是有资质不佳的缘故,更多的还是打破了潜在的规矩。

    过往,其他弟子接引之人,资质不够,便只能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即便有那不愿回去的,也只能留下当个地位低下的记名弟子。

    既然其他人都是如此,凭什么在你陈洁儿的身上就要破例,这让那些以往有过类似经历的接引弟子,心中作何想。

    好吧,所有人都知道,陈洁儿之所以能够拜入弹剑宫,是磨剑宫执习亲自出面,不仅答应了弹剑宫的诸多条件,更是亲自为她配置了品质上佳的飞剑,但那又如何?

    对陈洁儿,弹剑宫的高层,或许会在在磨剑宫执习的面上得过且过,但普通弟子,可不会如此,自然而然,在平日里就不乏明里暗地的冷嘲热讽乃至刁难,流言蜚语就更不可避免了。比较过分的,甚至有弹剑宫弟子恶意揣摩,磨剑宫执习是不是人老心不老,勾搭上了这个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姑娘,只是碍于礼法,才不得不卖老脸托付给弹剑宫。

    普通弟子如此,陆姓弟子,却是另外一个原因,说白了,就两个字,那就是嫉妒。

    两人同一个姓氏,嗯,好吧,在外人看来,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对这位“陆师兄”而言,却是极其在意的。

    说起来很奇妙,表是再聪明的人,也有钻了牛角尖的时候。

    “陆师兄”不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但也不是笨蛋。

    以前,他对陆十四并不会在意,最多出于同门之谊,见面打个招呼罢了。

    对其态度的转变,恰恰就在意气斋开业的当天。

    陆十四那天的无限风光,甚至一度盖住了七剑,更何况是他一介不算普通的普通弟子。

    当天回去之后,“陆师兄”可谓彻夜难眠,脑子里不断浮现的都是陆十四的过往,而那些过往,原本是并不放在心上的,但当夜,却让他再难释怀。

    陆十四入门比他晚,却走了狗屎运,获得了琴剑君酌的认可,一步登天,成为磨剑宫重点栽培的对象。

    好吧,人各有际遇,此事强求不得。

    因为琴剑君酌的缘故,身为磨剑宫弟子,却意外的修习了弹剑宫特有的《按剑集》,这际遇也听值得羡慕的,不过,也就只是羡慕一下罢了。

    再然后……

    陆十四遭遇不测,法易前途尽废,当是时,“陆”姓师兄,出于本家,还数次在与同门师弟的闲聊过,表示出同情。

    最后,便是意气斋开业,一切都便的不一样了。

    陆十四的如日中天,让他羡慕,甚至是怨天尤人,恨不得能够呼唤角色,替而代之。

    而因

    为两人同为陆姓,更是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不难想象,按照如此的景象发展下去,或许过不了多久,稷剑学宫内外,都会知道有一个“陆”姓的弟子,名叫十四,却对另一个同姓而不同名的弟子……表示“没听过”。

    同为资质高绝的稷剑学宫弟子,不管“陆”姓师兄的性情如何,但心中的那份骄傲,却并不比其他人少,他可以豁达的充当仲吕的拥趸,并以此为荣,只因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追随更强者。

    在仲吕备享受各种关注的时候,未必就没有一份羡慕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心里能容得下仲吕,甚至一切比他强的存在,唯独陆十四不行,究其原因,就在那个“陆”字上。

    同姓“陆”,陆十四高涨的名气,不会给他带来丝毫与有荣焉的闪耀,只会不断挤压他“成名”的空间,直至沦为笑柄。

    试想,当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姓陆的时候,会不会变得激动澎湃,犹如见到了偶像,可当知道此陆非彼陆时,又会作何想?

    另外一边,“陆”姓师兄,又会尴尬到何地,只怕是无地自容了。

    这便是“陆”姓师兄那般仇恨陆十四的原因,听上去很奇葩,但却很现实。

    “陆”姓师兄憎恶陆十四,但也明知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或者资格去得罪,那么恨乌及乌,对陈洁儿哪会有什么好感。

    普通弟子只知陈洁儿能够拜入弹剑宫是走了磨剑宫执习的后门,可他却知道,那为磨剑宫执习之所以抹下老脸如此做,只不过是看在陆十四的面子上罢了,只是从这一点,难道还猜不出此女在陆十四心中的地位么?

    当然,以“陆”师兄的性格,即便如此,也未必有胆子欺辱陈洁儿,最多就是暗地里使些绊子罢了。

    可若是这陈洁儿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呢?

    此前,“陆”师兄可是确认过,在陈洁儿拜入弹剑宫的这些时间里,那些或轻或重欺辱过她的人,可是依旧过的逍遥自在,并没遭遇报复。

    换言之,这陈洁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将自己的境遇,告状给陆十四。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者说,“陆”姓师兄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占些便宜,并不准备越过那条红线。当然,若是这陈洁儿被自己的霸道范折服,主动贴上来,他也不介意给那位“陆师弟”戴上一顶有色的帽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陆”姓师兄,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龌蹉竟被人当场抓包了。

    因为不明所以的恐惧,“陆”师兄只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好容易转过脖子,赫然看到那张并不陌生的面容,面若寒霜。

    而此时两人更是不足一臂的距离。

    “陆”师兄,在陆十四冰冷的目光下,只觉如坠九幽,哪还在乎对方是何时又以何种方式出现自己身后而不被自己察觉的,更看不到那三个“小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应付眼前的困境,于是,他极力的扭动已经僵硬的脸颊,露出一个比哭好不到哪里去的勉强笑容,“陆师弟,这、这是个误会。”

第二十七章 一怒为红颜(三)

    “误会么?”陆十四嘴角微抽。

    这是当自己是瞎子,又或者傻子啊。

    啪!

    毫无征兆中,陆十四右手挥出,抽在了那同姓之人的脸上。

    这一巴掌,虽没用上元力,但力气却是没有丝毫的舍得。

    清脆有声,下一刻,陆姓弟子的脸颊上便浮肿起红色的手印,不仅如此,因为猝不及防,身体更是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

    “那我这算不算是误会?”陆十四看着自己的手掌,冷声道。

    原本因为那名弹剑宫少年弟子的出言不逊,便坏了陆十四心情,再看到眼前四人那般欺辱陈洁儿,其心中的怒火如何还能压制得住。

    这一巴掌的意义,不在威力,根本就是羞辱,以牙还牙的羞辱。

    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还是同门同辈。

    但凡稍有些骨气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果不其然,陆十四的这一巴掌抽下去,那陆姓弟子根本没想到会有此遭,想是有些发懵,待清醒过来后,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泽。

    进入稷剑学宫前,他是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子,进入稷剑学宫后,见识了更广阔天地后,虽多有收敛,但也从未有人敢这么对自己,可现在……

    自己竟然被打了,而且还是在一干小弟拥趸的面前,被抽了脸。

    对于最在乎颜面的他,如何能忍。

    忍不了,哪怕面前的是陆十四。

    “陆~十~四……”

    咬牙切齿的沉声嘶吼。

    啪!

    没等陆姓弟子扯着嗓子,将话说完,迎接他的又是一巴掌。

    同样的力道,打在同样的位置上。

    第一巴掌打了个猝不及防,而这次,却是出其不意,认陆姓弟子如何都不会想到,陆十四会毫不讲道理的挥出第二巴掌。

    踉跄中,陆姓弟子更加的不堪,双手努力撑地,还是半跪到了地上。

    “这是误会。”陆十四面无表情,声音淡漠。

    “啊,啊,你找死。”

    接连挨了两巴掌,那陆姓弟子双目瞬间爬满了血丝,神色狰狞,对着那三个被接连变故而吓傻的拥趸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么,给我杀了他。”

    那三个之前面对陈洁儿,还翘舌若簧、妙语连珠的弹剑宫弟子,被陆姓弟子吼醒后,却是表现的更加不堪,支支吾吾的手脚慌乱,可就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托了那位陆师兄的福,他们可是没少听到关于陆十四的事迹,那可是连曾仪堂都认输的厉害角色,又岂是他们敢打主意的。

    之前对陈洁儿的百般刁难以及羞辱怂恿,不过是狐假虎威外加阿谀奉承罢了,真要遇到硬茬子,便是借他们三个胆儿,也不敢自取其辱啊。

    这陆姓弟子,平日里对仲吕可谓极尽巴结,对下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是追随他的弟子,竟也是这般德性,倒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眼看那三人唯唯诺诺,心虚的连看自己的胆气都没有,陆姓弟子更是气炸了。

    “你们怕什么,没看到这个杂碎没背琴剑君酌么?没了君酌,他便是没了毛的凤凰

    。”陆姓弟子心急下灵光一闪,话音一落,自己也是愣住了。

    是啊,这陆十四今天想来是私会小情人的,竟然忘记了背负君酌。

    没了君酌剑,自己还怕他个锤儿啊。

    想及此,陆姓弟子眼睛大亮,胆气更是暴涨。

    好你个姓陆的,竟给爷爷玩虚张声势这一招,好,好的很,那就别怪爷爷不客气了。

    杀陆十四,他是不敢的,但狠狠的羞辱他一顿,一解心中怨气却是绰绰有余,而且现在他占了理,便是事后上面问责起来,自己也能开脱。

    下定决心后,陆姓弟子再无犹豫,右手迅疾的抚上腰间长剑,锵的一声,便抽将出来。

    剑身轻颤,发出奇异的声响,似乎带着某种韵律一般。

    说起来,此人秉性虽算不得好,但在控剑之术上却是有着颇深的造诣,否则,也难以被仲吕看重,带在身边了。

    没再废话,剑尖一转,迅疾递出,刺向……陈洁儿。

    陆姓弟子的狡诈,此时展露无疑。

    虽然陆十四没有背负君酌,战力折损何止大半,但毕竟有着幽天的修为,若是一心躲闪,还真不是短时间可以被拿下的。

    相比之下,对付陈洁儿可就容易得太多了。

    不说出其不意,只是陈洁儿那低微的修为,如何能躲得过自己手中的剑。

    而有陈洁儿作质,还怕这陆十四不束手就擒么?

    陆姓弟子打得好算盘,只可惜他面对的是陆十四,一个为了陈洁儿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情种”,早在他现身之际,就从未放松过对陈洁儿的保护,哪怕只是分出一部分的心神,却已经足够他做出最快的反应。

    陆姓弟子手中长剑轻颤,剑音似琴,表面上看稀疏平常,可一旦接触,便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能。

    按理,若只是针对陈洁儿,根本不必如此。

    事实上,这一剑陆姓弟子根本就是打了两重算盘,剑对陈洁儿,至于那隐而不发的剑威,却是为了对付陆十四。

    只是一剑,陆姓弟子的城府便可见一斑。

    谨慎中,带着狡诈,早在其出剑之时,便为陆十四有可能的及时出手阻拦,设下了陷阱。

    陆十四不能及时救援也罢了,否则,仓促之间,必定要在陆姓弟子的剑下吃个大亏。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陆十四,果然出手了。

    紧随着陆姓弟子剑锋的转折指向陈洁儿时,后发先至。

    隐于鬓角的玄青剑,飞入陆十四手掌,化作两尺短剑,直刺……陆姓弟子。

    陆十四没有施展御剑之术,实在是三人相距的太近,飞剑的速度又太快,稍有偏差,根本来不及变招,远不及控于手中如臂使指。

    玄青在手,出乎意料的,陆十四并没有以剑去格挡陆姓弟子刺出的剑,反而来了个围魏救赵,直刺陆姓弟子。

    如果说陆十四的及时出手,尚在陆姓弟子的预料之中,那么后来的应对,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想到,陆十四竟然会那般决绝,执意放任自己的长剑刺向陈洁儿而不顾,反而来了个围魏救赵。

    只是一剑,不仅扭转

    了自己的不利局面,更是将陆姓弟子陷入两难之境。

    陆姓弟子的剑不慢,而且如此近的距离,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刺中陈洁儿,可是然后呢?

    因为陆十四的围魏救赵,他必定也逃不过挨上一剑,更重要的是,直接打乱了他擒住陈洁儿的计划。

    不要忘了,陆姓弟子原本的打算,可不是要杀陈洁儿,而是擒拿。

    擒不住陈洁儿,陆姓弟子丝毫不敢怀疑,必定要迎接陆十四狂风暴雨般的报复,乃至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显然不是他能承受的结果。

    两难之境的陆姓弟子,同样也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执意出剑,改伤为杀,直接将陈洁儿击毙,用自己的性命换陆十四悔恨一生。或者,一不做二不休,趁陆十四没带君酌,将他也一起杀了,然后亡命天涯。

    要么,就只能撤剑回防,直面陆十四的怒火,想来他还不至于为此要自己的性命,最多毒打一顿。

    后一个选择,对于爱颜面的他而言,无疑是难以接受的。可是一想到,若是选择了前者的后果……不论是被陆十四报复杀掉,还是被宗门追杀,不得不亡命昆仑,过起朝不保夕的生活,陆姓弟子牙关一咬,手中长剑在堪堪抵到陈洁儿粉颈上时陡然旋转。

    长剑脱手,旋转着绕过陆姓弟子的腰际,如鞭子般将玄青剑抽歪,贴身划过。

    同姓两人,一动一静,擦身而过,当陆姓弟子重新握住环腰飞回的长剑时,陆十四已经矗立到了陈洁儿的身前。

    “陆师弟,之前是为兄猪油蒙了心,这里给你道歉,此事就此揭过,如何?”因为挨了两巴掌而升起的怒火,在短短的时间里便告平息,不得不说,在能屈能伸上,陆姓弟子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以。”没想到,陆十四竟然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没等陆姓弟子欣喜,却见他话音一转,“自断一臂,此事就可揭过。”

    上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听到这话后,陆姓弟子脸色再变,如开了染坊般,五颜六色的好不难看。

    “陆师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陆十四冷哼一声,“刚才,你们四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时,怎么不觉得咄咄逼人?在你朝着洁儿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咄咄逼人?”

    陆十四越说声音越是冰冷。

    如果说,他心中有什么不能触碰的禁脔,必然就是陈洁儿了。

    陈洁儿受辱,他虽愤怒,但总归还能保持理智。

    可陆姓弟子刚才递出的那一剑,却是真正的将他逼到了疯狂的境地。

    若非他一直都保持着警惕,刚才一旦稍有迟疑,其后果……陆十四根本不敢想下去了。

    也该你姓陆的倒霉,撞到我的剑上,今日若是不抖一抖威风,日后,洁儿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呢。

    “我若不允呢。”陆姓弟子咬牙切齿,说话中,空着的左手看似无意的背到身后,避开陆十四的目光,向着那三个小弟拥趸隐蔽的打了个手势。

    “你不允,我自取!”

    陆十四不愿废话,手中玄青剑再涨一尺,直指对方。

第二十八章 一怒为红颜(四)

    “你不允,我自取!”

    “狂妄,若是君酌在手,我或许会惧怕一分,但现在,你自觉是我对手么?”陆姓弟子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以修为跟战力算,他确实比不过曾仪堂,但差的也是有限。

    若是对上完整战力的陆十四,他自然不是对手,可现在……

    “哼,若非顾忌你现在的如日名声,我岂会一再的忍辱负重,所以,奉劝陆师弟,万事还是莫要做绝了,免得日后难相见。”陆姓弟子色厉内荏道。

    他虽自认不输现在的陆十四,但依然不想跟其结下死仇。

    怕的不是陆十四这个人,而是其身后那越发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者。

    稷剑九宫,各有所长,看似平分秋色,但实际中,却有一个特殊的存在,认其他八宫如何强势,也不敢得罪分毫,这个特殊的存在,便是锻剑宫。

    为何?

    皆因为锻剑宫掌握着稷剑学宫的根基命脉。

    稷剑学宫赖以生存的根本,便是剑妖府内的诸多名~器飞剑。

    只要剑妖府尚存,不论稷剑学宫遭遇何等损失,便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新崛起。

    而那剑妖府内的名~器飞剑,可不是凭空而生的,乃是由锻剑宫一锤锤敲打出来的。

    不仅如此,锻剑宫更是稷剑学宫最大的财源。

    需知,锻剑宫锻造的飞剑,可不仅仅是自用,甚至大半都是用来“出口”的,凭着其偌大的名气,其售出的每一柄飞剑,无不身受昆仑仙境各宗门的青睐追捧。

    掌握着宗门的根基命脉,又掌控着宗门最大的财源。

    只此两点,就不是其他八宫能够比拟的。

    好在,锻剑宫上下,一心锻剑,对修行并不算太过热心,整体上才没造成一家独大的境地。

    至于为何将陆十四跟锻剑宫联系起来,原因就出在那拓文玉璧之上。

    不说那批拓文白玉璧在蜀山城造成的轰动,只说稷剑学宫内部,就有一个最为鲜明的例子品剑宫弟子,七剑之一,徐露凝。

    不同于仲吕,现在还在为了陆十四曾携带过的拓文青玉璧而多方筹措,徐露凝可是早在两个月前,就得到了另外一枚拓文青玉璧的。

    仲吕之所以会将那枚拓文青玉璧赠予她,除了两人的关系外,更因为那青玉璧与她更加的契合。

    品剑,名雅,意更雅,追求的便是一个诗情画意,每一招每一式,都追求完美,回味无穷,意境到了,出剑之时,不仅姿态优美,更能写意般挥洒出抽剑断水的凌厉攻势以及藕断丝连的密布防御,攻防一体,真正的将剑与美结合在了一起。

    而徐露凝得到的那枚拓文青玉璧,陆十四在上面拓印的赫然是摘自《诗经》的一篇,辞藻华丽优美,又隐含作者的远大抱负。

    诗歌达意,与品剑宫所求,最是契合。

    话说自徐露凝得了那枚青玉璧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其修为便有质的提升,成为七剑中第一个打破瓶颈,迈过幽天、跨入更玄天的人。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几乎震动了整个稷剑学宫,让拓文青玉璧的份量变得更重。

    经此一事,但凡稍有些眼光的人都看得出,若是给足了陆十

    四时间,其掌握的拓文神通,像锻剑宫那般支撑起宗门基业或许有些夸张,但却足以带来远超想象的财富,并助宗门更上层楼。

    前景如此,让宗门的各方高层如何不心动。

    尤其是除了锻剑宫以外的其他八宫,无不在暗地里觊觎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大有结成共进退利益联盟的趋势。

    绵帛动人心,而对于能带来这份庞大财富的陆十四,自然要倍加维护了。

    陆十四因为闭关拓文的缘故,并不知道宗门内发生的这些变故,可对于陆姓弟子而言,又如何不知,要知道,这毕竟是他的立身之本啊。

    陆十四此时表现出的强势,甚至咄咄逼人,更多的是遵循内心的愤怒。

    而陆姓弟子此时的退让,却是因为知道大势所趋。

    只恨,自己一时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脑子一昏,竟意欲轻薄陈洁儿,以至于落得现在的境地,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不管如何后悔,他又如何愿意自废一臂,去消弭这段恩怨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只是对凡俗之人的说法,对修行中人,身体的完整只会更加重要。

    不完整的身体,必然会导致体内脉络的缺失,在修行之中,凭白的会出现远多于正常人的掣肘甚至瓶颈,严重者,甚至可能导致终生难得寸进。

    眼前的陆十四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脊椎的重伤,便是以极其珍贵的玉髓打造了一副,功能上看似无异,可事实呢?

    玉髓能够付诸脊椎的支撑作用,甚至更加坚韧,但后者包含的诸多筋脉呢?

    这便是他一生法易修行再难寸进的根本原因。

    所以,不到最后关头,陆姓弟子绝不会答应陆十四的条件。

    陆姓弟子看得出,因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便是服软,也难平息陆十四心头的怒火,如此,只能换个路数。

    晓之以理,道明双方此时的处境,以色厉内荏的强势,逼迫陆十四退让。

    只要陆十四稍有松懈,到时自己再出些血,给予赔偿,不失为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只可惜……

    陆姓弟子的一厢情愿,换来的,却是陆十四的当头一剑。

    噗!

    血光乍现。

    玄青剑毫无阻滞的刺入陆姓弟子的右肩肩窝,毫不停留的向上猛挑,借其锋芒,直将整条右臂斩断。

    尚且握着长剑的断臂,直飞出一丈之远,才砸落入地,迸射的鲜血,立时就染红了大片碎石。

    全场皆静!

    陆姓弟子身后的那三名小弟拥趸,无不瞠目结舌,望着那条断臂,傻愣当场。

    他、他真的斩了陆师兄的手臂,他、他竟然真的敢……

    “啊!”

    后知后觉,陆姓弟子的惨叫终于姗姗来迟。

    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及竭斯底里惨叫中的绝望,种种情绪一起迸发。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

    他竟然真的敢!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怪陆姓弟子的后知后觉,那份难以置信中,不仅包含着陆十四的悍然出剑,更有对这结果的疑惑。

    管陆十四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出剑,事已至此,再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但陆姓弟子却不得不纠结于一事。

    陆十四是如何做到的?

    在外人看来,陆姓弟子似乎意外于陆十四的出剑而出现了短暂的失神,正是这短暂的失神,铸就了最后的凄惨。

    可身为当事人的他,真是如此么?

    话又说回来了,以陆姓弟子展现出的谨慎,便是意图擒拿陈洁儿时,都不忘防备陆十四,又怎么可能在被人拿剑指着的时候,不予以防备呢?

    再有,陆十四的悍然出剑,确实出乎意料,可像这样的意外,他做的还少么?别的不说,只是那连续的两个巴掌,还不够陆姓弟子警惕么?

    而事实上,陆姓弟子在陆十四擎起玄青剑时,就一刻没有放松过戒备。

    玄青剑一点点的接近,入肉,穿透,上挑,直至整条手臂离体而去……整个过程,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就仿佛是个局外的见证者。

    为何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躲闪?如同木头桩子般,任人斩断手臂?

    陆姓弟子不知道,他只是感觉那时的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尤其是双腿更是死死的扎根于地,任他如何努力,都难动分毫。

    是了,自己必定是着了道。

    该死的陆十四,竟卑鄙至斯,不知何时给自己下了套。

    陆姓弟子怒不可遏,本就布满了血丝的眸子了,瞬间充满怨毒色泽。

    竭斯底里的惨叫,是痛苦,更是忿恨。

    “陆十四,你该死,你去死!”

    哑掉的嗓子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嘶吼。

    独剩下的左手戳指点在断臂处,止住了鲜血,紧随着,便指为抓。

    元力释放,那柄连通断臂坠入碎石的长剑,急颤中挣开右手五指,飞入左手。

    理论上,剑客使剑,分左右,但剑修不分。

    不论是左手,还是右手,只要能够按照功法运转元力驾驭飞剑,威力上,并无高低。

    飞剑落入左手,凝聚于掌心的元力,顿时涌入。

    飞剑剧颤,发出尖锐短促的剑鸣,若是仔细看,甚至能够发现,有近乎透明的剑气,自剑身上抖落。

    剑气不散,反而扭动中,组成了一个个音符,与陆十四驾驭君酌时的情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顺序上颠倒了过来。

    陆十四弹奏君酌,是以音符化剑气。

    而陆姓弟子抖剑音,则是以剑气化音符。

    断臂之仇,彻底的蒙蔽了陆姓弟子的理智,他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以牙还牙,让陆十四十倍乃至百倍的偿还。

    “是连城剑音阵!陆师兄竟从按剑集中领悟出了此阵?!”身后,那三名弹剑宫弟子中的一个,见此光景,忍不住惊呼。

    “是啊,陆师兄蛮得咱们好苦啊。”有人附和。

    唯独第三个人,却是保持了沉默,眸子里有期待之色一闪而过。

    期待陆姓弟子凭那连城剑音阵,击败甚至击杀陆十四?

    又或者期待陆十四以何手段应对?

    另外一边,挡在陈洁儿面前的陆十四,终于稍微的变了颜色。

    “纳命来!”

第二十九章 一怒为红颜(五)

    剑气缕缕,三五成群,首尾衔接,凝结成符,列队于长剑周身。

    连城剑音阵,弹剑宫《按剑集》中领悟的高深剑阵。

    剑音成列,剑气成锋,相辅相成,达到一剑成阵的境界。

    “纳命来。”

    脚下依然扎根于地,但凭着体内深厚的元力,陆姓弟子却是冲破了上身的桎梏,手中长剑脱手飞射。

    剑于半途,身周音符如鳞片般纷纷剥落,齐头并进,瞬间便成万箭齐发之势。

    左右逢源,乃是陆姓弟子的处事之道。

    圆滑,故而谨慎,谨慎不免就会顾全左右。

    性格使然,陆姓弟子面对陆十四,确实做到了步步退让,只可惜,换来的结果并不好。

    断臂之痛,终于逼出了其刻意隐藏的实力。

    不说其他,只是这连城剑音阵,就足以让他坐上弹剑宫弟子前三的位置。

    至此,陆十四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瞧了此人。

    话说,陆十四刚才那一剑,之所以能轻易的斩掉对方的右臂,所依仗的不过是伥鬼伎俩。

    银发妖物连同雷击木妖物,自被炼化为伥鬼之时,便藏身于陆十四的影子之中。

    过去半年养伤期间,陆十四并没有闲着,已经能够完全适应两鬼的拖累,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驾驭。

    虽然只能在同一时间驾驭一头伥鬼,但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陆十四恨极了眼前同姓的弹剑宫弟子,之前让那人自断一臂的条件,可不仅仅是说说,而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那陆姓弟子不舍得自己的手臂,那么就只能由他代劳了。

    陆姓弟子的猜测没有错,因为来的仓促,陆十四忘记了背负君酌,确实让自己的战力大打折扣。

    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便能胜得了此人,也要存几分侥幸。

    陆十四自然不会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借用伥鬼之力,出其不意,无疑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断去一臂的路姓弟子,竟然被逼得狗急跳墙,失去理智的动了杀心。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人手段竟如此不可小觑。

    面对那脱手射来的飞剑,以及周围齐头并进十余个有百千剑气连接成的音符,仅凭手中的玄青剑,陆十四能挡得下么?

    陆十四不知道,但怎么都要试试。

    手中玄青剑,脱手而出,直射那柄实体飞剑。

    两柄飞剑瞬间撞在一起。

    玄青剑总归吃亏于品阶不高,一击即溃,打着漩的撞飞出去,至于陆姓弟子的飞剑,却只是晃了晃,速度微滞,反倒让那十余音符超了过去。

    飞在最前方的音符,在距离陆十四不过一臂之距时,再起变化。

    音符微颤,便告崩溃,重新化作缕缕剑气,共计三十余。

    剑气合而成音符,音符分而为剑气,分分合合,千变万化,便是这连城剑音阵的玄妙所在。

    三十余剑气,暴风骤雨,将陆十四整个覆盖,如此距离,便是想躲,也来不及了。

    数丈外,陆姓弟子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残忍的微笑。

    没有琴剑君酌,看你如何破我的连城剑音阵。

    不要小瞧了这一缕缕的剑气,因为常年受《按剑集》的温养,其锋锐,丝毫不弱于刀芒剑锋,削铁如泥也毫不夸张。

    说时迟,那时快。

    危机关头,陆十四总算做出了应对,只见他右手闪电般探入宽大的左袖,伸出时,其中两指间赫然捻了枝洞箫。

    洞箫不过尺,全身灰褐。

    不错,陆十四手中拿的赫然是得自修行圣地重楼的竹箫。

    话说,当初,薛衣侯在重楼藏阁的最后一战中,被惜墨重伤濒死,后与恶尸惜墨一同穿过瑶光位漩涡,到了昆仑仙境。

    受益于邪凤血脉,薛衣侯险死还生,更先一步苏醒,收服恶尸惜墨。

    其中有得自然也有失去。

    那柄得自聂政的青铜长剑,便遗失于藏阁,也不知最终到了谁的手中。

    好在那竹、玉双箫,倒是因为藏于怀中,而得以保全。

    后来,薛衣侯略施手段,摇身一变,成了陆姓老妪的“儿子”,其后不久,便遇上白云间五年一度的开渡仪式,并被成功收录。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薛衣侯不得不将双箫连同陆姓老妪的遗体,一同下葬掩埋,以待日后取回。

    这一等,便是近两年的光景。

    还是在养伤的那半年里,陆十四自感于缺乏保命的手段,这才突然想起了那两支洞箫,便秘密派遣牟,潜回白云间,将双箫取了回来。

    当然,为防牟去而不返,陆十四也算是许下了不小的好处,一柄上得品阶的飞剑。

    有如此许诺,陆十四相信,在两支看不出根底的宝物双箫与一柄实实在在上了品阶的飞剑之间,牟不难做出选择。

    而结果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牟带回了双箫。

    反倒是陆十四承诺的飞剑,因为意气斋的开业而耽搁了下来。

    呜~~~

    言归正传,眼瞧着音符化作剑气无数,覆盖而来,陆十四再不敢隐藏,从袖子里掏出了竹箫,竖于唇边。

    箫音呜咽,响起的瞬间,一股怪风,突兀的自陆十四身后拂过,将其衣衫卷起,如同层层涟漪波浪。

    竹箫奏出音符,唤来北风阵阵。

    一曲《北风雪歌》,幽幽回响。

    那股自身后刮起的北风,迎上三十余剑气的瞬间,便大大的迟滞了其速度,变得如同龟爬,与此同时,近乎透明的无形剑气,更是闪烁起晶莹的色泽,只是眨眼的工夫,便成了实质般的冰凌。

    剑气冰凌,不堪其重,纷纷下坠,落到了陆十四的脚下,摔得粉碎。

    突来的变故,让后方御剑的陆姓弟子心头骇然,剑指急动,驭使飞剑以及剩下的音符变幻阵型。

    飞剑后退,音符则一分为三,其中一股挡于飞剑之前,另外两股则向两侧偏移,企图绕过怪风。

    后退的飞剑,也没有闲着,利用身前音符的保护,开始剧烈的震颤,琴声悠悠,不断的抖落剑气,剑气又互相勾连,凝成音符,源源不断。

    从连番的布置中不难看出,陆姓弟子是要跟陆十四打消耗战了。

    连城剑音阵的灵活多变,几乎被其运用到了极致。

    两股音符,自侧翼绕过,随时寻

    找攻敌的契机。

    飞剑抖落剑气不绝,犹如军阵之上,不断增加的生力军。至于挡在前面的那股音符,无疑就是用来正面抵挡怪风了。

    凭借一柄飞剑,让陆姓弟子深深演绎成调度有序的军阵,只是声势,便让人心惊。

    再看陆十四,对陆姓弟子的诸般布置,视若罔闻,一心沉溺于乐谱之中。

    《北风雪歌》苍凉意境,随着音符而渐入佳境。

    北风猎猎不断,波涛汹涌的向着前方席卷,与此同时,以陆十四跟身后陈洁儿为中心,有风打着旋的自脚下升腾,瞬间便将两人包裹其中,让那两股侧翼进攻的音符,即便绕过了猎猎北风,却是寻不到一丝攻击陆十四的缝隙破绽,只能无头苍蝇般徘徊旋风之外,形成对峙。

    这边旋风与音符对阵,另外一边,涛涛北风已经摧枯拉朽般的冲入防御的音符。

    北风冻人,音符裂剑气,剑气凌厉,左突右冲,战成一团,好不激烈。

    战场之上,不断有风后劲乏力,为剑气撕碎。更少不了被冻成冰凌的剑气,摔落一地的冰渣。

    风止,也有风起。

    有剑气碎,亦有新的剑气加入战场。

    铿锵激鸣之声,响彻天地。

    不等那三个得了陆姓弟子隐蔽指示呼朋唤友,此地的动静,便惊扰了整个弹剑宫驻地。

    不断有人向着这个方向赶来,人影绰绰,很快就围拢了百余人。

    只是这些弹剑宫门人抵达后,看到争斗的双方后,却都迟疑起来选择了旁观。

    一来,这两人的斗法,实在是太精彩了,尤其是陆姓弟子摆下的连城剑音阵,更是让众人叹为观止,久久凝望,说不得就能有所感悟,大有裨益,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人放过这等良机了。

    其次,却是陆十四的身份了。弹剑宫中认识陆十四的人虽不多,但从其服饰上确认了其磨剑宫弟子的身份。

    不管是弹剑宫还是磨剑宫,总归是稷剑学宫。

    同气连枝下,两宫弟子打斗,按照常理,切磋技艺才更加的合理。

    既是切磋,也就没人会傻傻的上前打扰了。

    可惜,因为这两人手段的精妙,以至于让人更多的将目光精力投注于北风跟剑气的焦灼战场,反而忽略了陆姓弟子的断臂……

    铮、铮……

    剑音奏琴音,音符断断续续,隐约可听出《按剑集》的残篇曲调。

    呜呜~~~

    箫音呜咽,如哭如诉,断人肠,谱曲完整,却实在让人听着不喜。

    两人全部的心神都沉入比拼之中,无暇他顾。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北风与剑气的厮杀终于现出了眉目。

    凭借着更高一筹的法易修为以及完整的曲谱,北风渐渐的占到上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停滞后,碾压着剑气徐徐前进。

    北风滚动的速度并不快,可双陆相距本就不远,所以,还是很快的碾过挡路的剑气,将后面的飞剑淹没。

    噗!

    在飞剑被淹没的瞬间,更后方,陆姓弟子猛得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摔倒于地。

    如此境况,像极了……飞剑反噬!

    “救~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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