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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一怒为红颜(六)

    一语惊醒命中人。

    一句“救命”,对其他人而言,是惊醒,对陆姓弟子而言,却是绝望下的最后挣扎了。

    北风卷飞剑,不仅一举打断了飞剑抖落剑气,更是以冰寒之气,断开了陆姓弟子跟飞剑的心意相通。

    作为剑修,一身的本领,都在飞剑之上,一句剑在人在,剑碎人亡,可不是说说而已。

    与飞剑断绝联系,陆姓弟子立遭反噬,原本应该输送给飞剑的真元,在没了出处后,便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皆受其苦。

    前有断臂之痛,又受飞剑反噬之苦,而真正让他绝望的是那席卷而来的猎猎北风。

    外人看热闹,但作为当事人,没有比他更知道那怪异北风恐怖的威力了,一旦被其包裹淹没,其下场可就不是重创,而是直接变成冰棍了。

    “那人要痛下杀手,快救陆师兄。”

    不愧是小弟拥趸,身后不远处的那三个弹剑宫弟子,最先反应过来,也不知谁喊了一句,焦急关切之下,连嗓子都嘶哑了。

    什么?

    痛下杀手?

    经此提醒,外面原本看热闹的人,皆是一惊,先是不相信,可当他们看到陆姓弟子脚下不远处的那只断臂时,无不色变。

    那磨剑宫的弟子,当真歹毒,哪还念顾半点同门之谊,还有,此人也忒嚣张了吧,杀人也就罢了,竟然还专门跑到弹剑宫的宫门驻地,这岂不是明着打脸么?

    一时间,不管是不是与那陆姓弟子交好,在场的弹剑宫门人,皆怒发冲冠。

    群雄激愤下,哪还顾得上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不拔出了手中飞剑,同仇敌忾般的指向了陆十四。

    一时间,漫天皆是剑身颤抖发出的琴音,看似杂乱无章,但保不齐数量太多,数之不尽,尽皆飞射而出。

    呜呜~~~

    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陆十四也是手忙脚乱,有心解释,只是场面完全失控,根本无暇开口,急忙凝神,再无保留,全力施为下,箫声急促,何止数倍,围绕两人的旋风也在极端的时间里,化作龙卷,扶摇直上,何止百丈。

    龙卷风起,几乎将身周十丈的碎石、尘埃吸扯而入,清风化浑浊,完全掩盖住了两人身形。

    下一刻,那数之不尽的音符、剑气,已前赴后继的刺入。

    凭借着凶猛的旋转力,大部分的剑气在刚触及风墙便被扯碎,只有些更加凝实的音符,能够突入其中,但只及一尺,便告崩溃。

    “啊!”

    无尽剑气跟龙卷风的碰撞是那般激烈,遮天蔽日,金戈铁马,声若滚雷,可即便如此,依然没能掩盖住一道凄厉的惨叫。

    循声望去,弹剑宫门人脸色便更加的难看了。

    话说陆十四,面对数百弹剑宫门人的联手,几乎倾尽全力的防御,果断的断开了与汹涌北风的联系,任其自生自灭。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那汹涌北风怕是很快就会被弹剑宫门人扑灭吧,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弹剑宫的门人只顾着攻击陆十四,一心找回颜面,却是把那陆姓弟子给遗忘了。

    于是乎,那股成了强弩之末的北风,在失去了陆十四的掌控后,便照着惯性继续前进,直至将陆姓弟子淹没。

    风似刮骨刀,淹没

    陆姓弟子的瞬间,便无孔不入,侵入其体内,刮骨吸髓,几息间,便将一副血肉之躯剔成了残肢断臂,好不凄惨。

    后知后觉的弹剑宫门人,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在重重围攻下,还被人家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将同宫弟子碾碎,还有比这更讽刺,更打脸的么?

    如果说,在此之前,弹剑宫中人,更多的想法是好好教训下这个磨剑宫弟子,那么现在,就变成了不杀不足以泄愤了。

    去他的同门之谊,这磨剑宫弟子既然敢杀人,难道他们还怕了么?

    再者说,就算杀了此人又如何?

    法不责众,难不成宗门会因此而降罪整个弹剑宫不成?

    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罢了。

    有此想法之后,那些隐藏于众多弹剑宫弟子之中,修为高深的教习,便不再遮遮掩掩,全力施为下,凭借着更深厚的修为,以及对《按剑集》更高的领悟,抖落出远非寻常音符可以比拟的剑气音符。

    这些剑气音符,虽依旧无形,但却泛着淡轻色泽,甚至有音符三五成群,首尾衔接,组成了小段的曲谱,似慢实快的飘向龙卷风,待接触后,依然如同之前般很快就被撕裂,却也将风墙炸的千疮百孔,短时间里,竟难以弥合。

    有了这些小孔,数之不尽的剑气,立时找准了方向,纷纷涌入。

    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龙卷风铸就的风墙,再难支撑,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便轰然倒塌,于地面上响起浓烈的烟尘。

    烟尘滚滚,在风压的推动下,凶猛至极的向外辐射,一时间,飞沙走石,笼罩整个弹剑宫驻地,如同遭遇了沙尘暴一般。

    “好一个狡诈的小子,竟还有这般的手段。”

    被沙尘笼罩的弹剑宫驻地,伸手不见五指,如此环境下,想要追踪陆十四,谈何容易。

    弹剑宫人数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成了弊端。

    烟尘中,不时发出的闷哼以及惨叫声,就像是催命的符咒,让弹剑宫弟子各个自危。

    不是没有那修为高深者,企图御剑飞上天空,只是还没等冲出沙尘,就被打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说,有倒霉的更是受了重伤。

    这些景象,虽不被人看到,但那从天摔落的声音,却是听的分明。

    一时间,别说是普通弟子,便是那些战力卓越的教习,都是心有戚戚,不敢妄动。

    “给我散!”

    就在弹剑宫人心惊胆战之际,一声威风凛凛的爆喝,响彻天地。

    “是执习!”

    “执习大人终于到了。”

    “我们有救了。”

    有那早就不堪忍受的弟子,听到这声暴喝,无不喜极而泣。

    嗡!

    一声琴音,骤然天降。

    虽只是一声,却带着天威一般,自上而下,使这片天地都变得沉重起来。

    原本肆虐的沙尘,瞬间便被镇压,重归大地。

    没了沙尘,视野也就变得清明。

    有那侥幸没有遭遇暗算的弟子放眼望去,无不惊的瞠目结舌,后怕中,双腿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遍地狼藉,只是不长的时间里,就有近三十名弹剑宫弟子,倒在了沙尘中,鲜血淋漓,好不

    恐怖。

    好消息是,这近三十名弟子,大多只是重伤。

    至于坏消息,很不幸,有两名入门不久修为不高的弟子,一个脖子被拗断,一个咽喉处鲜血汩汩,步了那陆姓弟子的后尘。

    二十多人重伤,两人失望,若是放在魔域,对阵妖物,这般损失倒也不足为奇,可现实里,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人,一个同宗的弟子啊。

    那人怎么就下得去手,斩杀陆姓弟子不算,竟然还如此残忍的再杀两人?!

    后怕之后,是无与伦比的愤怒,一双双目光巡唆中,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立于一块凸起石头旁的陆十四以及其身后的陈洁儿。

    好吧,陈洁儿虽紧靠着陆十四,但她显然被无视掉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此时陆十四早已被碎尸万段。

    不过,一众弹剑宫弟子,却并没有动手,不是害怕,只是没有接到命令。

    不久前肆虐的沙尘,是被镇压的,无疑是那喝出了“给我散”之人,也就是弹剑宫的执习。

    既然弹剑宫的执习,已经出面了,那么一众弹剑宫弟子就只能恭敬的等待命令。

    一名气态儒雅的老者脚踏飞剑,缓缓落地,向着陆十四趋步而去,本应该红润的脸上,满是阴霾以及沉重。

    不长的路上,不断有弹剑宫弟子躬身行礼。

    不用说,老者便是弹剑宫的执习,姓莫,名谈笑。

    名为莫谈笑,不过,但凡熟悉之人,都知道,他的心情极为和蔼,便是对待没什么地位的记名弟子,也总是温润笑谈。

    因为这份气度,备受弹剑宫上下尊重。

    只不过,此时此刻,莫谈笑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口了。

    脚下不疾不徐,莫谈笑身体始终直面陆十四,但路线却并非笔直,反而屡屡绕路,将那二十多名重伤倒地的弟子,一一搀扶起来,就近交给门人弟子救护,最后,更是深深的看了那两名残死弟子的尸体,发出幽幽长叹。

    至此,莫谈笑距离陆十四只剩五步之遥。

    “你就是陆十四?”

    莫谈笑并没有上来就兴师问罪,声音反而很是平静。

    “见过莫执习。”陆十四不敢摆架子,急忙躬身行礼。

    “果然不愧是磨剑宫看重的弟子,不出手则以,出手,便是一鸣惊人。你今日这番成就,可比当年柳生等人的作为要惊艳的多啊。”莫谈笑感慨道。

    只是,任谁都听的出,这感慨背后所蕴含的无边愤怒。

    “莫执习明鉴,那两人并非我所杀。”陆十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莫谈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偌大压力,张口争辩道。

    “不是,莫非,他们还是自戕的不成?”

    有弹剑宫弟子愤慨下,冷嘲道。

    陆十四有心解释,不过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

    事实上,现在这个结果,不仅是弹剑宫上下惊骇,便是他自己,心中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十四自始至终,都从未有过杀人的念头。

    陆姓弟子的死,只能算是个意外,至于那两个惨死的弹剑宫弟子,陆十四压根就没有对他们动手。

    只是,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本座相信你……”

第三十一章 无法再坏的情形

    “本座相信你……相信你无心伤人。”

    莫谈笑一番大喘气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陆十四都有自云端坠落的跌宕感。

    “你还是认为是我杀了那两个人?”陆十四越是无法解释,在听得别人的质疑后,越是烦躁。

    隐约中,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只是,会是谁,这般处心积虑?

    此时,没有人主意到,不远处那坨北风割裂,又被沙尘覆盖的碎肉中,赫然有半个沾染了污血的手掌不甘的探出沙尘,食指半屈,指向某处,而在那个方向,赫然站着那三个追随陆姓弟子的拥趸小弟。

    陆十四转目四望,以期发现那个陷自己于不义的幕后黑手。

    显然,他无法从那一张张几乎从相同模具中刻印出的愤怒面孔中,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刚才的沙尘中,你可曾动手?”莫谈笑看似讲理的问道。

    “动了。”陆十四沉重的点头。

    “可曾伤人?”莫谈笑再问。

    “以牙还牙而已,在此之前,你这些徒弟徒孙可是要将我万剑穿心来着。”陆十四毫无愧色的回道。

    龙卷风墙破的那一刻,千万剑气挤入,若非他手段了得,及时的崩落风墙,卷起沙尘,此时,怕是早就变成一掺杂着鲜血的泥土了。

    既然弹剑宫上下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随后利用沙尘反击,并没什么不对。

    “伤了几人?”莫谈笑继续发问。

    “二十七八个,差不多这样子。”陆十四的神情变得越发沉重。

    他不愿意撒谎,之前沙尘之中,他并没有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往往遇到了谁,就动手,而且在动手之余,还要保护陈洁儿,哪还有闲心去记伤了几人。

    “差不多?那么想来你也不确定了?”莫谈笑嘴角微微抽搐,“伤了几人记不清,那么你又怎么敢肯定,你下手之时,还能保持分寸,伤而不杀?”

    莫谈笑连番的质问,顿时让陆十四哑口无言。

    陆十四能说是凭感觉么?

    有着绝对感性的他,对自己的感觉无比自信,只是这话能说么,或者说了,又有谁会相信?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啊。

    既多说无益,陆十四便不再徒费口舌,沉默下来。

    “风执习,你可听清了,我可从未屈打成招啊。”莫谈笑突然抬头,遥望天端。

    寻着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有十余道身影御剑浮空,其中,磨剑宫执习风信然,赫然在列。

    原来,莫谈笑刚才连番的质问,根本就是说给这些人听的。

    天上那十几人中,随便一个,在稷剑学宫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仅有其他八宫的执习,更有剑主堂的三位剑主,而居中者,赫然是山长。

    “莫执习,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事涉自己的门人弟子,风信然本就责无旁贷,此时被莫谈笑当面质问,更不可能再装聋作哑,只见他心念微动,驾驭脚下飞剑,徐徐的落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落之处,恰好与莫谈笑、陆十四成三角之状。

    “另有隐情?哈哈,好一个另有隐情

    ,只是本座倒想问一句,是何等的隐情,需要我弹剑宫用三条人命去换。”莫谈笑终于笑了,只是这笑声,听在人耳,却是那般的压抑,能够切身的体会到其中所蕴含的汹汹怒火。

    “确实如此,但咱们作为主事,总归要弄清楚一些为好。”风信然依旧维护着陆十四,只是在气势上,还是弱了一头。

    正如莫谈笑所言,不管有何隐情,陆十四连杀弹剑宫三名弟子,却已是不争的事实,现实面前,容不得风信然不心虚。

    “逆徒,还不将事情的始末详尽的道来。”转过头去,风信然便拿出了一宫执习的风范,对着陆十四厉喝道。

    “尊执习旨……”陆十四如何看不出风信然的维护之情,不敢迟疑,就要从自己抵达弹剑宫的所见所闻说起,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却已经被莫谈笑挥袖打断了。

    “不用了,这些话,你自留着去跟山长解释吧。我只问你一事,你刚才所用的是何功法?”

    对于莫谈笑突然的转换话题,一种弹剑宫弟子都是云里雾里,便是陆十四,一时间也揣度不出其用意,可身旁的风信然,却是刹那间大惊失色。

    “回答我。”不给陆十四征询风信然的机会,莫谈笑爆喝一声,追问道。

    “是……北风雪歌!”

    受莫谈笑气势所慑,陆十四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不由自主中,便道出了心声。

    当然,陆十四之所以如此轻易就着了道,更多的原因还是潜意识中并没有太强的抵抗。

    在他想来,自己刚才吹箫对抗一众弹剑宫弟子的事情,根本就难以遮掩,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爽快的说出来。

    而且,《北风雪歌》作为其保命的底牌,保得住秘密固然后,便是不慎宣扬除去,也坏不到哪里去。

    而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执习、山长,出于颜面或者其他原因,至少表面上不会去做那巧取豪夺之事。

    陆十四这番心思,倒也合情合理,唯独错了一点,而正是这遗漏掉的差池,铸下大错。

    “果然如此。”莫谈笑一副早就料此答案的模样,转头瞥向风信然,“想必风执习,应该听说过此曲的来历吧?”

    在陆十四道出“北风雪歌”四个字时,风信然便已是面无血色,对于莫谈笑的问询,只是木然的点头,口中呢喃道,“北风冻人,九乌融金,冰火无双,魔君在庄。”

    “不错,箫魔公羊庄!”莫谈笑一字一顿,神色凝重的补充道。

    此言一出,弹剑宫上下,倒没如何,反而是天上的那几位,皆是身躯一震。

    箫魔公羊庄?

    陆十四依是心神剧阵。

    风信然跟莫谈笑虽是只言片语,但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却堪称庞大。

    身为怀揣着《北风雪歌》以及《九乌悲赋》的衣钵传人,陆十四终于知道了创造这两本曲谱功法者的名讳,公羊庄。

    而从两人表现出的凝重看,这公羊庄怕是极了不得的人物,只不过,此人物留给世间的可不是美名,否则,就不会被冠以“魔君”二字了。

    何为魔?

    正之反面也。

    昆仑仙境,宗门不知多少,势力上也是参差不齐,但

    唯独有一点共性,那就是对外宣传上,皆是冠以玄门正道。

    只此一点,那位魔君,就注定不会是昆仑仙境的朋友,而是口诛笔伐的死敌。

    而现实里,比陆十四担心的更加恶劣。

    “千年前,封神一役,昆仑仙境秉承天意,助周伐纣,精英尽出,分作一十二路,为的就是博那个最大的彩头。怎料,最终却落得中道而废,付出了最大的牺牲,却没得到理想的结果,更没逃过被封禁的命运,其中的缘由,诸位虽未能亲历,但想必也都心知肚明吧。”莫谈笑望天际的众人。

    “史载,当是时,周商大战到最后关头,昆仑仙境十二路精英,突然接到急报,就有十路精英突然退兵,从而错过了攻入朝歌的机缘。也因为如此,功成后的论功行赏中,让昆仑仙境黯然失色。”踏剑悬空中,有一位剑主开口说道。

    “至于那份急报,正是来自昆仑仙境。始作俑者,便是那箫魔公羊庄,趁昆仑空虚,潜入其中后,大肆屠戮,短短的几天中,就有十余宗门被其抹去,死在他手上的修士,更达千余,杀孽之大,骇人听闻。”有分宫执习,徐徐的接过话头。

    两人一唱一和,语气平淡,毕竟对他们这一代的人而言,根本没有亲历过那段过往,更多的只是从遗留下的史册中舶来,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不过,说者无心,但听者却在心中掀起滔天海浪。

    毫不客气的讲,昆仑仙境对其内的修士而言,象征的就是无匹于天下。

    这是身为昆仑人的骄傲,更是他们的自信。

    正因为如此,当他们听到这段血腥的过往后,心中又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即便当初昆仑仙境遣尽精英,出山伐纣,其留守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会弱,毕竟,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谁人不懂。

    封神战中,再如何的军功赫赫,若是连根基都没了,跟那孤魂野鬼又有何区别?

    可即便如此,昆仑仙境还是被人造下了无边的杀孽,十余宗门被灭,死伤无数,不说这份损失有多大,只是这番作为,便是狠狠的打了昆仑仙境的脸面,赤果果的挑衅呐。

    “此后一年中,昆仑仙境数度围杀公羊庄,损兵折将,竟依然被其逃了,自此销声匿迹,成为一桩悬案。”莫谈笑做最后的总结,准头再次瞥向风信然,冷笑道,“风执习,你现在还敢维护此子么?”

    一句“此子”,算是表明了心迹,是要与陆十四彻底划清界限了。

    上面说了那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是箫魔在昆仑仙境的仇家太多,也太大,根本不是稷剑学宫能够承受的。

    当然,陆十四并非箫魔,但从他吹奏出那一曲《北风雪歌》起,便已经被视作衣钵传人。

    千年前,箫魔自围杀中逃脱,成为昆仑仙境莫大的遗憾,更是莫大的耻辱。现如今,历经千年,箫魔必定是不存于世了,那么父债子偿,身为衣钵传人的陆十四,就活该承受昆仑仙境的复仇。

    一想到,为了一个陆十四,稷剑学宫就要面对整个昆仑仙境,别说是风信然,便是山长,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恐慌感。

    事已至此,再谈如何处置陆十四,还有悬念么?

第三十二章 一问再问

    “你们还要护着此子么?”莫谈笑突然仰头,向着浮空的一干人怒吼道。

    他弹剑宫没有铸剑宫那般财力雄厚视为砥柱,不如剑魄宫那般战功卓著,不论杀人还是杀妖,皆如砍瓜切菜,及不上磨剑宫,处事低调却备受其他宫门忌惮,不惜联合予以打压,真要在九宫中分个座位席次,不说垫底,却也没有太多值得夸耀的得意。

    可不论如何,弹剑宫总归是稷剑九宫之一,当年祖师开创的基业,子孙不肖,难以发扬,却绝对不容亵渎蒙尘。

    今日,那陆十四不论是何原因,打闹宫门却是不争的事实。

    甚至于,出手间毫不念顾同门之谊,妄下杀手。

    论私心,维护陆十四之意,莫谈笑丝毫不比其他宫门执习少一分一毫。

    毕竟,陆十四那拓文的神通,实在太过惊艳,若是运作的好,它能给稷剑学宫带来的好处,甚至不比铸剑宫差多少。

    绵帛动人心,上至稷剑学宫,下至九大宫门,谁能无动于心?

    锻剑宫却是财大气粗,可谁会嫌弃所拥有的财富多呢?

    至于其他八宫,情形却要差得多了,说句接地气的话,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仅靠着蜀山城中玉石矿的收益,在维持宫门正常的运转后,结余实在有限的很,如此,就更加看重这份额外的巨大财富了。

    私心作祟,莫谈笑自然不愿为难陆十四,只是……他不仅是个人,更是一宫执习,掌握着弹剑宫最大的权利,那么,作为代价,就必须为宫门利益着想,甚至放在第一位。

    今日,他弹剑宫连折三名弟子,可谓众目睽睽,根本无法遮掩,而下面门人弟子的群情激愤,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在此情形下,莫谈笑若还敢有一丝维护陆十四之心,便是寒了整个弹剑宫,人心一散,便是日后获得再大的财货,又有何用?

    弹剑宫弟子日后还如何在其他宫的弟子面前抬起头来?

    所以,身为一宫执习的莫谈笑,唯一的选择,便是秉公处理,以抚人心。

    不说,此一战,弹剑宫的巨大折损,毕竟技不如人,逮着这一点执意发难,凭白的让人看轻。所幸,此一战,陆十四暴露出了太多的东西,不怕找不出可供运作的破绽。

    而若想要一棒子将陆十四打死,不给其翻身的机会,还有比那一曲《北风雪歌》更合适的么?

    莫谈笑并不识得《北风雪歌》的曲谱,但作为弹剑宫的执习,其在音律上的痴迷,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喜好于收集典藏孤本谱曲的他,对流传于世或者直接成为绝响的著名谱曲更是神往不已。

    就这样,《北风雪歌》连同《九乌悲赋》,也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其视野。

    只可惜,这两本谱曲,随着其主人的销声匿迹,一同在千年前绝响,唯一留下的只剩下尘封许久都未必有人观摩的时间竹简,以史为鉴。

    透过那些只言片语的史书,虽无法复制出《北风雪歌》的曲谱,却是对其威力的记载甚为详细。

    也正是凭着这一点,让他

    看出了陆十四的根脚,也成就了现在必杀的手段。

    绵帛确实动人心,但有命拿,却也要有命去花。

    莫谈笑相信,天上那些人在权衡利弊后,不难做出取舍。

    相比于稷剑学宫的生死存亡,区区一拓文神通,份量远远不够。

    再者说,没有拓文神通的稷剑学宫,不依然活的好好的么?

    锦上添花的事情,舍弃了固然可惜,但也仅此而已了。

    相比于陆十四有可能带给稷剑学宫的危害,别说是鱼与熊掌难兼得,便是真的剜肉,也容不的迟疑。

    莫谈笑铺垫了这么多,但凡是傻子都听得明白,陆十四自然也不例外。

    感受到身后的瑟瑟发抖,陆十四心中不由的涌动起一抹悲怆来。

    因为《北风雪歌》的暴露,风信然保不了自己,拓文的神通也保不住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算是走到尽头了啊。

    不甘么?

    自然不甘,他还有大仇未报,更有心爱的女人,等着他去守护一生,只是他又拿什么去对抗稷剑学宫?

    稷剑学宫不是被灭门的千羽宗,不是于勉强混迹于最底层的玄心山,而是在昆仑仙境都可以横着走的六大宗门。

    别说对抗整个宗门,只说眼下,能够只手将让自己乖乖就范的存在,就不下于两手之数。

    只是不甘之外,陆十四更有忿恨。

    因为莫谈笑的打断,陆十四没有机会说出此事的来龙去脉,但不说,并不等于不存在,是非对错,更不应该被一个“箫魔传人”轻易的掩盖。

    “莫执习……”

    就在全场皆是沉默之际,陆十四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不论今日之结局如何,弟子都认了。只是在此之前,却有几句话要问上一问。”不给莫谈笑打断自己的机会,陆十四紧接着说道,并让过半个身子,将惊吓过度而浑浑噩噩的陈洁儿示于人前。

    “莫执习,敢问洁儿可是你弹剑宫的弟子?”

    陆十四问。

    “嗯……不错。”莫谈笑虽不知陆十四的心思,但还是承认道。

    “那位再问莫执习,身为刚入门的弟子,第一要务是何?”陆十四再问。

    两人一问一答,像极了之前莫谈笑连番质问陆十四的情景。

    还真是报应来的快啊。

    “勤加修行。”莫谈笑回道。

    “那么再问,作为一宫执习,可有教导之责?”陆十四又问。

    “自然有教习……好吧,身为执习,本座自然也有教化之责。”莫谈笑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到了他这个地位,脸面还是要的,与其寻找借口,不如爽快的承担。

    “弟子闭关两月,拓文玉璧数百枚,今日方得出关。受情丝牵连,做了交割后,便马不停蹄的拜访贵宫,一路上听到了些话,也见了些事,于是心中生疑,还望莫执习教我。”陆十四说着,双手握拳,卑躬屈膝向着莫谈笑施以重礼,可当重新挺直腰时,语气却是大变,阴沉而肃穆。

    “请教莫执习,身为弟子,洁儿便是在雨中依然

    练剑不辍,想来应该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可为何控剑之术,依然入不得门,难道她资质真愚钝到半年多都难以领悟贵宫的按剑集曲谱分毫么?”

    第一问出,莫谈笑脸上也阴沉了下来,目光闪烁,看似无意的向着一旁的门人弟子中瞥去。

    余光下,一位身着教习服饰的门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虚下,急忙低下头去。

    “当初,莫执习既然答应收录洁儿,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心存轻视,可为何贵宫上下皆视洁儿为耻辱,言语中更是毫不顾忌的贬斥,如此局面,却不知你这位高高在上的执习,可有责任?”

    陆十四越说越是激愤,而对面的莫谈笑在接连的质问下,哪还有刚才所表现出的强势。

    “身为一宫执习,却偏心偏听或者置若罔闻,放纵姑息,造就今日这般局面,莫执习只怕难辞其咎吧。”陆十四冷哼一声,再无半点客气,犹自握着竹箫的右手更是直指过去。

    陈洁儿在弹剑宫遭受种种责难,陆十四打死都不相信,莫谈笑一点都不知道,否则,那可就是大大的渎职了。

    既然知道,却不制止,是为放纵。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毫不客气的讲,陈洁儿受的那诸般委屈,其根本源头,就在莫谈笑身上。

    而陈洁儿的委屈,正是今日弹剑宫残局的导火索,如此推论下去,莫谈笑根本就推脱不了责任。

    “为宫执习,你对错不分,是非不辨。为人师表,却偏袒放纵。如此品行,又是谁给你的面皮,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怀了必死之心的陆十四,可谓的彻底的撕破脸皮了。

    “你……好个魔头,死到临头,还这般牙尖嘴利……”似乎被陆十四戳到痛处,此时的莫谈笑哪里还配得上谈笑二字,只见一张脸阴沉的仿若乌云盖顶,气急败坏下,若非不远处站着风信然,怕是就要动手,一剑劈了陆十四。

    “魔头?哈哈,好一个魔头。可正是我这个魔头,两月中不眠不休的拓文玉璧,两耳不闻窗外事,殊不知,自己心爱之人不仅受尽白眼,甚至还要遭受一些自诩高洁的同宫师兄的羞辱。

    今日,就在不久前,若非我亲眼所见,打死也不相信,就在这朗朗乾坤下,那个该死的混蛋,竟胆敢玷污洁儿的清白,那么请问莫执习,我若还能忍得下这口气,还算得上是男儿么?”陆十四怒极而笑。

    终于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虽然于事无补,但看着脸色铁青又难掩愧疚的莫谈笑,以及四周那一众眼神闪烁心虚至极的弹剑宫弟子,心中莫名的畅快起来。

    “哼,弹剑宫,好一个弹剑宫。在我看来,也就只有一个仲吕,还算是个人物。”

    只可惜,身为七剑之一,仲吕早已常驻蜀山城,轻易难回宗门一次。

    “今日就暂且到此吧,风执习,你且先把此子带回去,严加看管,只待日后发落。”

    先是弹剑宫发生这般如此惨案,后又爆出了种种不堪内幕,身为山长,脸上也是无光,再无法作壁上观。

    “遵法旨!”

第三十三章 剑牢

    蜀山,剑牢。

    剑牢,是稷剑学宫专门用于处罚犯错弟子、囚禁仇敌的监牢,深入蜀山腹地,挖山而建。

    剑牢的外面,便是威名赫赫的剑主堂。

    有剑主堂坐镇,便禁绝了牢犯逃脱的可能,更何况,这剑牢也不普通。

    偌大的洞窟,甚至不比一宫驻地小,只不过却要简陋的多。

    没有房屋,没有桌椅,有的只是凸凹不平的山壁,以及一根根自顶部垂落的石笋。

    石笋有大有小,倒是跟剑妖府有些类似,所不同的是,这些大小不一的石笋上都缠绕着手臂粗的锁链,材质上似青铜,却又掺杂着其他的金属,使其异常坚固,便是以锋利的飞剑劈砍,短时间内,也休想砍断。

    放眼望去,石笋的数量足有三四百之众,锁链环绕,甚至有不少还绑缚着具具枯骨,给本就晦暗的洞窟蒙上了一层阴森。

    借着剑牢四壁上晦暗的火把,隐约可以看到,整个牢狱的地上,几乎插满了剑。

    剑有长有短,有窄有阔,有的古朴,有的怪异,歪七扭八的斜插在山石之上,数量之多,数之不尽。

    前面说的剑牢不普通之处,便在于插满了地面的剑了。

    不用怀疑,这些样式各异体型不一的剑,都是飞剑,准确说,曾经都是飞剑,而且都跟随着主人,于世上走过一遭。

    至于它们为何会遗弃于此,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它们的主人,都陨落了。

    这洞窟,是剑牢,更是剑冢。

    稷剑学宫创立八百余年,录于宗谱的门人弟子,就不少于二十余万,可现实里,便人口最是鼎盛的时期,蜀山之上的门人弟子,也绝不超过万人。

    那么剩下的呢?

    修士脱凡,可只要不能成仙,便无法长生,最长久者,也绝不超过五百岁。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未能跨过三百岁,便寿终正寝了。

    至于非自然死亡者,更是比比皆是。

    在最近的千年中,被封印的昆仑仙境算得上是极平静的,可即便如此,每年死于仇杀或者意气之争者,都不下千数。

    相比于其他宗门,稷剑学宫的伤亡只会更多,皆因为那被蜀山镇压下的魔窟。

    剑牢中插着的这数之不尽的飞剑,其原来的主人,便是过往或寿终正寝或死于非命的门人弟子。

    稷剑学宫自开山之际,便存在这一条不变得规矩,那就是落剑归根。

    但凡稷剑学宫的门人弟子,一旦身死,那么所携带的飞剑,必须回归宗门,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容有飞剑遗落于外。

    即便是现在,每一年中,稷剑学宫都会发布一些寻剑的任务,目的就是将那些收回那些身死异地门人弟子的飞剑。

    至于稷剑学宫为何如此偏执,定要收回这些没了主人的飞剑,一度成为昆仑仙境最大的悬疑,直到现在,也没有外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即便是稷剑学宫内部,知道这些失主飞剑去处以及用途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陆十四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成了知悉内幕之人。

    此时的他,正被手臂粗的锁链捆缚于一根石笋之上。

    是的,没错,陆十四被囚禁了剑牢。

    偌大的剑牢,目前也只有他一个活人,嗯,是活物。

    除了身上绑着的锁链,更有两柄似虚似幻的三尺剑气直接钉入其琵琶骨。

    琵琶骨被锁,又有霸道剑气压制,陆十四一身的法易修为,都成了那镜中花水中月,除了能让他比凡俗之人更扛得住饥饿

    外,再无用处。

    至于那两柄三尺剑气的由来,正是那满地锈迹斑斑的失主飞剑。

    剑牢即剑冢,剑之坟墓。

    数之不清的失主飞剑,虽锈迹斑斑,早没了往日的锋利,但剑魂却是不散,就像那乱葬岗一般,冤魂不散,便成了鬼蜮,剑冢亦然。

    整个剑牢中,剑魂无处不在,秉承着沾染自主人生前的意志,再配合特殊的法阵禁制,最终融合成一股绝强的剑意。

    剑意霸道,又可为人控制,便成了看管这座剑牢最大的依仗。

    原本,山长当初只是让风信然将陆十四带走看押,并未想过将其囚禁于此地,只不过在临走之时,莫谈笑的一句话,却让山长不得不朝令夕改。

    “风执习,山长将此子交予你看管,可不要徇私啊,否则,箫魔传人一旦走脱,那咱们稷剑学宫,也就走到尽头了。”

    风信然对陆十四的看重,人尽皆知。

    不说其他,只是半年前,面对陆十四法易修为前途尽毁,风信然竟然不惜违背山长的劝解,执意以巨大代价换取玉髓为其铸造脊椎,就不知被多少人另眼相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风信然做过一次,那么谁又敢说他不会再做一次,徇私将陆十四给放了?

    风信然身为一宫执习,大体还是识得的,事涉宗门存亡,想必便是对陆十四再如何青睐有加,也不会将其私放,可万一呢?

    山长显然不敢拿宗门的命运去赌这个万一,所以,谨慎起见,他最终改变了主意,将押解陆十四的任务交给了一名剑主,关押的地点也改为了剑牢。

    仔细算来,自被关押至今,差不多也有五天光景了。

    一身白袍已经脏的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满头的长发更是披散而下,遮住了脸庞,若非偶尔能听到细微的喘息声,此时的他跟死人无异。

    陆十四之所以如此虚弱,除了五日里不吃不喝,除了琵琶骨被锁,修为被封,更因为每日都要在固定时间接受万剑穿心的洗涤。

    是的,那看管这座牢狱的剑意,不仅仅只是幻化出两柄剑气,锁了了陆十四的琵琶骨,每日里,还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给予他一场身心的洗涤。

    当是时,数之不尽,细若毛发的剑气,会如雨丝般自四面八方倒灌入陆十四全身的没一个毛孔。

    这些雨丝状的剑气,杀力并不强,甚至弱的堪称挠痒痒,可保不住数量太多,而且一旦转入毛孔,进入内俯,便如同蚂蚁般对接触的一切进行撕咬,那份麻痒痛苦,别说陆十四只是个被封了修为的凡人之躯,便是神仙,也挨磨不过,又哭又笑,意志稍弱点的,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被逼疯了。

    五天的时间,陆十四便接受了四次万剑穿心的洗涤,能够坚持下来没疯掉已是万幸,饶是如此,不论体力还是精力,都近乎消耗殆尽。

    距离今日的“洗涤”还差两个时辰,陆十四却已经没有任何自信,能够熬过去了。

    就在这时,陆十四耷拉的脑袋突然微动,几番努力,却最终没能抬起头来。

    脚步之声,由远及近,渐渐的清晰。

    五天里,终于有人来了。

    只从脚步声,陆十四判断不出来人的身份,本想抬头去看,可惜却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耐心的等待。

    终于,脚步在身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声叹息,幽幽传来。

    是风信然。

    陆十四嘴角撇了撇,本欲开口见礼,只是一想到自身的情况,还是免了。

    本就不多的力气,还是留在

    有用的时候吧。

    “为了一女子,值得么?”风信然叹息后,感慨道。

    陆十四本有着大好的前景,即便是法易修行尽毁,凭着那拓文玉璧的手段,加上其磨剑阁阁座的身份,未来未必不能开创出大片基业,便是开宗立派,也并非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弹剑宫那一战,而烟消云散。

    弹剑宫若只是死三个弟子,他风信然未必就不能遮掩过去,在拓文玉璧巨大的利益下,有其他几宫甚至山长给予压力,不怕他莫谈笑不低头,只是……怎么就冒出个箫魔传人呢?

    而这一切变故,追根究底,却着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若不是那个叫陈洁儿的女子,陆十四怎么会那般冲动,甚至都不踏足弹剑宫半步,哎……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无益了。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么?”风信然问道。

    “洁~~~儿!”

    “什么?”陆十四的声音实在太轻微,风信然一时间没有听清。

    “洁~~儿!”陆十四声音稍微大了些,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风信然终于听清了,也正因为如此,竟是气的胡子都抖了抖,满脸的恨其不争,只是最终还是熄了火气。

    陆十四依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再如何生气,还有什么意义?

    “你放心吧,那女子……已经不在弹剑宫了。山长特意下的命令,前天正式转投品剑宫,并调入蜀山城,有她姐姐照应,想必不会再受责难了。”

    听到这话,陆十四嘴角不由的上撇。

    有风信然这话,他就放心了。

    蜀山城城虽不是什么善地,但总归比弹剑宫要好的多,日后即便没了自己,赵师姐想来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妹妹,更何况,还有自己之前送去的大笔白玉璧……

    “你心里除了那个女子,就没有其他的遗憾了么?”风信然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没遗憾了么?

    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只是时至今日,再谈那些还有何意义?

    这剑牢中那强悍的剑意,不仅压制了自己的修为,便是藏于影子中的那两个伥鬼,也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龟缩不出。

    至于,原本随身携带的竹、玉双箫,在被关押的当天,就被收走了。

    没有琴剑君酌,没有竹、玉双箫,没有伥鬼,甚至一身修为皆被封印,此时的他,根本不可能逃离这座剑牢囚笼,能做的就只有等死。

    不,或许,根本等不到稷剑学宫的发落,就会死于今日还未到来的剑心洗涤中。

    陆十四不说,也没有力气说,却那份不甘,却还是被风信然敏锐的捕捉到了。

    一只手突兀的递了过来,捏住陆十四的下巴,嘴巴刚一张开,便有药丸射入。

    药丸入口即化,似清泉,又似暖流,瞬间滋润全身。

    近乎油尽灯枯的陆十四,回光返照般的生出了力气。

    这力气虽无法让他挣脱锁链,但调整下并不舒服的姿势或者侃侃而谈,却已经足够了。

    于是,陆十四抬起了头,吹开遮住面颊的乱发,终于看到了身前的风信然。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几日不见,风信然竟显出了一丝龙钟老态。

    这让陆十四不由的有些愧疚。

    “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可惜,你之罪责太大,我实在无力为你开脱,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趁药力还在,说说你未了的心愿吧,只要不过分,我竭力为你去做。”

第三十四章 细思极恐

    “够了,已经足够了。”陆十四喃喃自语。

    风信然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若是再奢求什么,就实在有些贪心了,又怎么可能为此而心怀怨恨呢?

    “倒是还真有一些事情,要劳烦执习。”

    心里虽那般想,但嘴上却不含糊,陆十四最终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说说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不做,心里总会留下些遗憾。”陆十四苦笑一声,接着道,“之前与弹剑宫的仲吕有过交易,也不知他现在凑够那十柄剑坯了没有。但交易既然达成了,不管他有没有凑够,我总不能赖账。索性就将那块青玉璧先交予他,至于剑胚……嗯,就交由执习处置吧,不过,还望执习能拿出一些分配给磨剑阁。”

    “嗯,既是承诺,自当履行。此事,我会亲自去剑主堂,讨要从你身上搜到的青玉璧,交给那仲吕的。”风信然点了点头,“还没呢?”

    “还有,也是一枚青玉璧,被我放在自己的洞府内,原本是打算赠予……曾仪堂的,也要劳烦执习代劳了。”

    “曾仪堂?”风信然额头微皱。

    这个事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路人皆知,曾仪堂跟陆十四并不对付,甚至三翻四次的给予刁难,实在想不通,为何还要送予他一块拓文青玉璧。

    那可是拓文青玉璧啊,其价值几何,便是风信然都难免要有所动心了。

    “意气斋开业当天,表面上他刻意针对,但我又如何看不出,他之所以那般做,只是为了阻挠钟子彦插手罢了。这份人情,他或许不屑,但我却不能不还。”陆十四微微一笑。

    在所有人看来,跟自己都不对付的曾仪堂,却在紧要关头,替身而出,为自己担下了不小的压力,人生际遇还真是奇妙啊。

    “嗯,好吧,此事,我会交代人去做的。”听得陆十四的解释,风信然也只能点头,“继续。”

    一抹迫不及待的神色,于风信然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洁儿的事情……罢了,执习为她做的已经足够了,日后如何,只能看她的造化吧。”陆十四摇了摇头,略了过去。

    然后就是沉默。

    “没有了?”风信然皱了皱眉,问道。

    “没有了。”陆十四摇头。

    不知为何,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风信然就那么看着陆十四,不知是否错觉,好像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去竭力完成陆十四的遗愿?

    难不成这位风执习还有这等急他人之所急的嗜好?

    若以风执习对陆十四的青睐,这番举动倒也说的过去,只是却未免有些急切了。

    “嗯,这里是一枚养神丹,服下后,可以助你抵御住今日的剑心洗涤。”短暂的沉默后,风信然神色一缓,缓缓的自修中掏出一颗莹绿色的药丸,不等陆十四感谢,直接喂到了他的口中。

    “今日,老夫来的突然,一时间,你或许还有未了的愿望未能想起来。你先好好梳理一下,待得明日,我再过来看你……”风信然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可没走出两步,突然转身

    ,神色略微的严肃了一些,“十四,你应该清楚,从你进入弹剑宫第一天,老夫就将你当做了接班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接连的劫难……哎,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接下来的话,你或许不会喜欢,但老夫作为磨剑宫执习,却不得不说。”

    “磨剑宫为了栽培你,可谓煞费苦心,却不料,到头换来了一场空,如此结果,已经惹得下面的弟子怨声载道,身为执习,老夫也很是为难呐……”

    风信然旁敲侧击的说了一通,陆十四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

    这是要让自己补偿磨剑宫之前的种种付出啊。

    仔细算来,磨剑宫在自己身上确实下了极大的赌注,所为的就是等自己成长起来,能够带领磨剑宫更上层楼。

    琴剑君酌、磨剑阁阁座、铸脊玉髓……乃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付出不小的代价,换取陈洁儿拜入弹剑宫。

    反观自己,似乎还没有为磨剑宫做出多大的贡献。

    两厢比较,难免会惹下面人的非议。

    从这点上讲,风信然的话虽有些薄凉,但陆十四又有什么资格不忿呢?

    “风执习,弟子明白。不过,今日确实有些仓促,待弟子细细梳理一番,待得明日,定给你给磨剑宫一个满意的交代。”陆十四识时务的点了点头,郑重道。

    “嗯,你明白就好,不过,老夫之前的话依旧有效,但有未了的心愿,便是再难,磨剑宫上下也必定帮你完成了。”风信然老怀宽慰的笑笑,在转身离去时。

    望着风信然的背影,陆十四眼神微眯,不知为何,他竟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风执习的背影中,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大袖长甩,虎步龙行,这姿态,怎么看都像极了意气风发的得意人呐。

    待得风信然离开剑牢,陆十四抬起的脑袋一松,重新耷拉下来,整个人却是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在过去的五天中,他想了很多。

    尤其是自拜入稷剑学宫后的一幕幕,都萦绕其脑海,挥之不去。

    陆十四真的像他刚才说的那般,没有遗愿了么?

    那么薛家的灭门之仇,算什么?

    别忘了,他之所以是陆十四,而不是薛衣侯,凭的正是那对薛家仇恨的执念啊。

    执念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在此时,又怎么可能不是遗憾呢?

    那么,陆十四为何隐瞒?

    只因为他并非昆仑仙境的出身么?

    人都要死了,即便说出来,哪怕引发再大的波澜,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陆十四之所以不说,根本的原因,便在于过去五天的所思所想。

    自陆十四被云咏君带入蜀山起,就发生了太多怪异的事情,让陆十四到现在也是想不通。

    比如剑妖府。

    自陆十四进入剑妖府,没多久,本命三如意法宝不群阙竟首次失去了控制,一意孤行的深入岩浆,最后更是弄的遍体鳞伤,差点就毁了。

    而受不群阙所累,陆十四更是当场昏迷,而醒过来后,竟然莫名其妙

    的得了琴剑君酌认可?

    外人不知底细,自然都以为自己得了君酌的认可?

    可真是如此么?

    既然得了君酌的认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不对自己彻底的放开胸襟,以至于还有诸多玄妙,需要自己去一点点挖掘?

    以前,陆十四以为,所有得了剑妖府飞剑认可的弟子,都需要这个一点点琢磨的过程。

    只是后来在与赵心音的交谈中,却在无意中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但凡剑妖府内的飞剑认可了某位弟子,两者便在当时建立心意相通,飞剑上的种种神通更不会对主人隐瞒,当然,不隐瞒并不等于就能使用,这就需要那弟子通过后天的温养,提升彼此的契合度,才能解锁了。

    那么,为何独独陆十四是那个例外?

    或者说,这真是例外么?

    再者说,那琴剑君酌又是看上了昏迷中的陆十四哪一点,才屈身下嫁?

    还有,就是陆十四离开剑妖府后,剑妖府内立即发生大变故,以至于引发魔窟的彻底开放,这是否又太巧合了吧?

    最后,不群阙后来发生异变,乃至生出弑主之心,是否又跟剑妖府有关联?

    只是一次剑妖府之行,就给陆十四带来了种种疑难困惑,后来事,就更多了。

    那些琐碎小事,且不去提,只说陆十四最在意的,就还有两件。

    一件事关磨剑宫,另外一件……涉及的却是陆十四最不愿去触及的人陈洁儿。

    先说磨剑宫,陆十四奇怪之处,在于意气斋开业之日,突然出现的柳生一众,准确的说,是其中那个名叫巫长云的憨厚汉子。

    当时是,陆十四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只是冥冥之中,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绝对感性的缘故,陆十四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就对那巫长云多看了几眼,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觉不会错,而且那莫名的熟悉感,又略微的带着恶意,这就实在让人费解了。

    因为这份恶意,陆十四对那一众同宫的师兄师姐,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偏见。

    因为这份偏见,再加上“在商言商”的利益使然,最终让陆十四没有顾念同宫之谊,执意将青玉璧卖给了仲吕。

    绝对感性,不是万能的,并不能时刻给予陆十四自觉上的引导,可一旦触发,必定有迹可循,只是这种痕迹,却很大部分被陆十四给忽略了而已。

    换言之,陆十四跟巫长云,在当时,绝对不是第一次相遇,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而使得陆十四遗忘或者压根认不出而已。

    至于那份恶念,就跟更好理解了,两人第一次的相遇,必然不甚和睦。

    恨屋及乌,因为巫长云的缘故,直到现在,陆十四都在刻意的跟柳生一干人保持着距离。

    再来说陈洁儿,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了。

    而且这种感觉直到五日前,才突然出现的。

    不过,这种感觉,并非来自绝对感性,只是他自己心中的疑惑,一个细思极恐的困惑!

第三十五章 水落石出

    “是否觉得那个名叫陈洁儿的女子,出现的太过突兀,更弄不懂,为何每次在你挺身而出保护她的时候,她反而像是隐身了一般?”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惊得陆十四眼球都快凸出了。

    猛得抬头,循声望去,就在不久前风信然站的地方,空气一阵抖动,掀起层层涟漪,然后自涟漪的中心,款款走出两人。

    一前一后,两个女子,虽都遮着面纱,却让陆十四瞬间辨认出身份。

    前者白衣飘飘,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度,只听刚才的声音,除了那个将陆十四带到稷剑学宫的云咏君还能有谁?

    至于身后那个淡青色深衣男子扮相的女子,不用说,定然是惜墨的恶尸胭霏了。

    只是这两人是如何绕开外头的剑主堂,进入剑牢的?

    要知道,作为稷剑学宫关押重犯之地,剑牢的看护之严密,甚至不弱于剑妖府。

    两人的出现,无疑给了陆十四极大的震撼,以至于连“陈洁儿”的事,都给遗忘了。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震惊啊?”云咏君开口,笑语嫣然中甚至带着些许的调皮。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良久之后,陆十四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然是潜入了,难不成还是受稷剑学宫的邀请?”面纱下的云咏君撇了撇嘴。

    如此境况,这人竟然还纠结这种细枝末节,还真是…..有够蠢的。

    “好一个英雄救美,以一人之力,硬抗弹剑宫,如此事迹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定能成就一段佳话了。哎,只可惜,稷剑学宫为了遮掩此事,甚至将当时在场的所有弹剑宫弟子给关了半年紧闭。”云咏君嗤笑一声,“要不是赫连师兄不小心说漏了嘴,咱们姐妹怕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对云咏君的冷嘲热讽,陆十四甚少的又羞又恼,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偏过头去。

    对云咏君,陆十四的心思很复杂,敬畏偏多,偏偏没有太多的男女情愫。

    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跟这个女人几赴**,还真着落不到他的头上,完全是薛衣侯留下的一笔烂账。

    薛衣侯倒是好,快活过了,拍一拍屁股一走了之,却让他收拾烂摊子,以至于每次看到云咏君,就莫名的心虚。

    “你之前不是还在纠结于陈洁儿么?想知道答案么?”云咏君审时度势,没有继续让陆十四下不来台,当即改换了话题。

    对云咏君那类似读心术的本领,陆十四倒没有大惊小怪,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显得那般神秘,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透。

    “怎么,难道你知道?”陆十四最终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那份执念,转回头来问道。

    “其实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么?”云咏君反问。

    “情劫。”陆十四点头间,说出了两个字,但从其表情看,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多的自信。

    “都说当局者迷,不过作为旁观者,也未必清啊。”云咏君幽幽一叹,看向陆十四的眼神,竟透着怜悯,“有此想法,倒也怪不得你,只说那不知多少旁观者,都以为你陷入了情劫,更何况是你这个当局者呢。”

    “难道你有不同的看法?”陆十四敏锐的察觉到云咏君的言外之意,不无迫切道。

    按理,从他得遇陈洁儿,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印证了情劫二字,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绝对感性的局限性,在此事上也彰显了出来,因为缺乏足够的“证据”,能给他的就只有一丝模棱两可的感觉,甚至于都无法印证这种感觉的对错。

    或者对,或者错,几率皆在五五之间。

    这才是陆十四最为难受,也最让他纠结的原因。

    “可还记得浅水渊旧事否?”云咏君问道。

    “如何会忘。”陆十四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是在那里,自己联手薛衣侯,粉碎了左洛宾的阴谋以及击退云晔,并成就本命三如意法宝不群阙,整个过程,何止跌宕,简直是九死一生。

    “当时,左洛宾为防意外,用出了珍藏的三滴云泪,其中两滴分别被你我服下,第三颗则被他自己吃了。”云咏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面纱下的神色颇有些复杂。

    “那云泪……算了,日后有机会再说予你听吧。却说浅水渊事了之际,我得了哥哥的镇派法宝雾里看花,为了给其找一个合适的器灵,便将主意打到了左洛宾的魂魄身上,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料,还是小看了他,最终被其金蝉脱壳,逃了。”

    云咏君说了这些,貌似跟陈洁儿毫无干系,但陆十四却丝毫没有不耐烦。

    任何事都脱离不了前因后果,在他想来,云咏君此时陈述的极有可能是那前因。

    果不其然……

    “自将你送入稷剑学宫后,我带着胭霏很是游历了一段时间,更是在半年前,进入了蜀山城。”云咏君说到这,话音突然一转,“你可知道我在蜀山城遇到了谁?”

    “谁?”

    陆十四皱眉。

    能让云咏君如此刻意的指出来,必定不是无名之辈。

    “我那位哥哥。”云咏君笑道。

    “云晔?!”陆十四心头一震。

    竟然是他?!

    “说起来,在蜀山城中,你还跟他打过照面呢。”云咏君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陆十四的额头越皱越紧,俨然在回忆跟云晔可能打过照面的场景。

    良久之后,一道灵光突然付出脑海。

    “难道是……”

    “不错,就在意气斋开业之际,那个藏于人群中造谣青玉之髓可升悟性的人,便是他。”云咏君确认了陆十四的猜测。

    “果然如此。”陆十四这才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又后怕连连。

    要知道,当时正是那一句看似漏洞百出的谣言,其歹毒处,差点将他推入死地。

    若不是神秘剑客及时出手相助,其后果就真的难以想象了。

    “还有更加有趣的,你可要听?”云咏君可不管陆十四的万千感慨,煞有介事的笑道。

    “还有什么?”陆十四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不用想也猜的出,云咏君口中的有趣,对他却是未必了。

    “更加有趣的是,我那位哥哥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稷剑学宫弹剑宫的弟子呢。”

    “不可能。”陆十四几乎下意识的摇头道。

    可话一出口,便是他自己都傻了。

    为什么不可能?

    他能拜入稷剑学宫

    ,为何云晔就不行?

    只是他打心底里不愿相信罢了,若是纠结起来,甚至可以为此寻找到种种理由。

    “当然了,我那哥哥可不傻,自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李代桃僵,顶替了弹剑宫一名入门颇久的弟子,还没被发现,这也算是本事了吧。”云咏君赞叹道。

    “不可能。”这一次,陆十四说的就斩钉截铁多了。

    稷剑学宫的弟子,若是轻易就被人李代桃僵,怕是早就被外来的宗门势力给渗透了,哪会发展到今日这般辉煌。

    其实,要验证下面弟子身份真伪,很简单,只需要看他的剑就可以了。

    人可以改头换面,但剑不会。

    稷剑学宫不论哪一宫的入室弟子,皆有得自剑妖府认主的飞剑。

    但凡认主的飞剑,不说改旗易帜艰难,便是真被强制的改变,其与原来主人建立的契合度必定荡然无存,出手间,便轻易的漏了马脚。

    “若是有人为他遮掩呢?”云咏君再次看透陆十四的心思,不屑的反问道。

    于是,陆十四又沉默了,沉默中,心底更是发寒。

    因为云咏君说出的这件事,解开了他心头的一桩不大不小的疑惑。

    话说,那位企图玷污陈洁儿清白的陆姓弟子,从陆十四跟他的接触看,绝对是个八面玲珑且极其谨慎的性子。

    如此之人,便是心中再如何嫉恨陆十四,面对陆十四已成大势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怀着那万一的侥幸,以图在陈洁儿身上泄愤呢?

    记得那陆姓弟子曾对陆十四解释说,自己猪油蒙了心。

    这个解释想来是真的,但却存在两种不同的可能。

    其一,是主动,就是陆姓弟子自作主张,但这显然跟其性情不合。

    其二,则是被动的,比如受了其他人的蛊惑,脑袋一热,才做出了违背真心的事情来。

    很多事情,就怕想的太多,也就是所谓的细思极恐。

    理性上看,第二种可能性,无疑更大。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谁在蛊惑那陆姓弟子?

    现在看来,答案便是云晔。

    假借他人之手,加害陆十四,云晔有十足的动机。

    而他改头换面,潜入弹剑宫,又给了他运作的机会。

    很自然的,陆十四就想到了那陆姓弟子身后跟随的三名拥趸了。

    不用说,云晔必定隐藏在其中。

    得出了这个结论,也很好的解开了另一桩疑案。

    趁着沙尘,杀死两名弹剑宫弟子的人,必定也是云晔,至于用意,很明显,嫁祸陆十四而已 。

    一环套着一环,若非云咏君的到来,陆十四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被设计的那么惨。

    “云晔!”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陆十四便恨的咬牙切齿,若是有机会的话,定要将这等阴险狡诈之人碎尸万段,方可解恨。

    “说了这么多,你是否好奇,云晔又如何跟你那为心上人扯上关联了呢?”

    听着云咏君重归正题,陆十四一时间,心若死灰!

    前面那般铺垫,只为了陈洁儿啊,那么……这其中的水到底有多深啊!

第三十六章 残酷的真相

    陆十四不敢想,或者说,他害怕了,害怕自己之前的“一往情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是受人摆布的泡沫。

    只是他不敢想,却有人想让他知道。

    “胭霏,你来说吧。”云咏君也不转头,对身后的胭霏勾了勾手指。

    “此事还要从品剑宫的那位赵心音说起,此女是在大约六年前拜入的稷剑学宫,至于其原本的跟脚,十四郎想必是知道的,就是那个落魄的玄心山。不过,十四郎或许不知道,赵心音之所以会远走他乡,拜入稷剑学宫,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缘由,牵扯的可算不小了。”

    “别卖关子,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对云咏君,陆十四有忌惮,但对胭霏,却是没一点好感,加上又事涉陈洁儿,他哪还有半分耐心。

    “呵。”胭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话说六年前,玄心山上发生了一桩变故,此事除了几个当事之人,几乎没人知道。当时在场的,除了那位轩华道人一家四口外,还有一个藏头露尾的黑衣人。”

    “黑衣人?”陆十四额头微皱,也不知是不是太敏感了,听到这个词后,脑海中立即就浮现出在千羽宗遇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潜入玄心山后,先是一招击伤轩华道人,这才道明来意,说是要在日后迎娶他的女儿。至于具体的时间,没说,迎娶哪一个女儿,也没说。然后就像来时那般悄然离去。”胭霏继续说道。

    “那一日,对这一家四口而言,无异于是场噩梦,黑衣人的强大,是他们根本无力对抗的。不日,那位大女儿,也就是赵心音,不甘受辱,便自作主张演了一场假死的戏码,离开玄心山,拜入稷剑学宫。没过多久,轩华道人的夫人,下山为夫采药,却不幸的再次遭遇黑衣人,为了报复赵心音的逃跑,直接将其击成重伤,回到山门,没多久便死了。

    妻离子散,接连的惨剧,不仅击溃了轩华道人的进取之心,更是给还是孩童的幺女极大的惊吓,自此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少言寡语,更会莫名其妙的痛哭流涕。不得已之下,只能被圈养于后宅,直至……一年之前,才大有好转,不仅没了疯态,更是出落成我见犹怜的姿态。”

    “一年之前,那时,我应该刚刚拜入稷剑学宫。”陆十四呢喃自语着。

    他想从时间上,将种种的事情串联起来,可依然毫无头绪。

    “嗯,若是准确来说,那时十四郎刚刚被人从剑妖府中救出。”胭霏看似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一抹灵光,在陆十四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划破了混沌,却依旧难见清明。

    “继续说下去。”

    “后面的事情,很多你都知道,比如,那位对你青睐有加的风执习,亲自召来黍饭,伴你左右。而有了黍饭跟另一个名叫莲儿的记名弟子的关联,让你结识了赵心音。也就有了后来的玄心山一行,邂逅陈洁儿。”却是云咏君将话头接了过去,“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顺其自然,但偏偏被一条线给串联在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风执习还有黍饭以及赵心音都在演戏?”陆十四抬头,凝声

    问道。

    “不,黍饭跟赵心音还没有那个资格,勉强只能算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云咏君摇了摇头,但话语中却偏偏将风信然摘了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到了这,陆十四如何听不出云咏君话中所指。

    只是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陆十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

    不相信,是因为他自觉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风信然步步设局。

    动机,缺少一个动机。

    换言之,风信然如此费尽心机的布局,为了什么?

    “有件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当初,在你带着陈洁儿离开玄心山没多久,玄心山便被灭门了。”云咏君风轻云淡的说道。

    “什么?”听到这话,陆十四再难掩骇然。

    “此事千真万确,也是巧了,当时奴家跟仙子游历四方,恰好路过玄心山。只可惜,当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玄心山上下数百人,全部身死。若非仙子有还魂的手段,又如何从轩华道人那里听到六年前的过往。”胭霏半真半假道。

    玄心山灭门,不假,轩华道人被施以还魂之术也不假,但那所谓的“巧合”,就有待商榷了。

    “是何人所为?”陆十四紧咬着牙关,面色阴沉道。

    “黑衣人,用的是邪魔的手段,能够以箫声控制一群悍不畏死且战力超群的尸傀。”云咏君回道。

    “果然如此。”陆十四突然咧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看来,那千羽宗怕也是受了我的拖累吧。”

    千羽宗内,陆十四遇黑衣人,重伤,后有稷剑学宫的门人弟子及时出现,才捞回了一条命。

    以前不觉得,可是现在,却是越想越觉得蹊跷,这里面未免也忒巧合了吧。

    “还有一件事情,同样是在你被人自剑妖府救回,陷入昏迷的第二天,云晔进了蜀山,指名拜访风信然。”云咏君又一次的抛出重磅消息。

    有了这条消息,所有的一切,就完美的串联起来了。

    “他当初不是被我打跑了,又是如何那么快知道我行踪的?”陆十四这次反应倒是极快,不由怀疑的看向云咏君。

    要知道,当时,带他到蜀山的,可就是眼前两位。

    “你莫不是忘了,我之前提到了‘云泪’么?哦,还有那狡诈逃脱的左洛宾魂魄。”云咏君并没有因为被怀疑而生气,只是提醒了一句,“虽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可以确定,左洛宾的魂魄最后还是落到了我兄长的手中。”

    “云泪,它到底有何奇妙之处?”陆十四嘶声质问道。

    “云泪,云梦闲情,至情至毒。”云咏君满眼复杂的看着陆十四。

    若非云泪,她怎么会冒着偌大风险潜入剑牢。若非云泪,当初,她早就将陆十四斩杀,撷取其命宫中的三如意法宝了。

    该死的左洛宾,自己作死,却偏偏还要拉上自己。

    “其他且不说,你只需知道,被种下云泪的两人,痴情一生,至死不渝。”云咏君有些落寞的解释道。

    “你说过,左洛宾当时

    也给自己用了一滴云泪。”陆十四根本没有在意云咏君的情绪,继续追问道。

    话说,当初那段孽缘,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那云泪,更多的是作用在薛衣侯的身上,他陆十四顶多只是沾染了一些因果罢了。

    “是啊,三人行,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常伦,注定是要死掉一个的。所以,左洛宾死了。”云咏君说道。

    “不卖关子了,直接给你说了吧。我那兄长正是凭借融入到左洛宾魂魄中的云泪,寻到了你的行踪,并找上了风信然。至于两人暗结了何种勾当,以至于达成合作,我却还不清楚。至于你那位心上人,当年因为年幼,承受不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失了部分魂魄,才导致性情大变,痴痴傻傻。至于后来为何恢复,正是被兄长将左洛宾的残魂以特殊的手段打入,弥补了魂魄上的不足的同时,也继承了云泪。正是凭借着云泪的云梦闲情之效,让你们一见倾心,不,准确的说,只有你沦陷情劫。至于那陈洁儿,魂魄中早就被施了手段,本心上或许对你倾心,但很多时候,却会身不由己。

    你不是已经奇怪,为何陈洁儿总在关键的时候,三缄其口,像是隐身了一般么,这就是原因所在。

    若了有了她的阻滞,你又如何一步步走进人家设计好的陷阱,最终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事情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或许是云泪之事,触到了云咏君的痛处,让她再没了与陆十四周旋的兴致,不耐烦之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至于这个结果,是不是陆十四愿意承受以及能否承受的,她却是懒得管了。

    果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陆十四陷入了沉默。

    抬起的脑袋,不知何止重新埋入胸膛上,被垂落的发丝遮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绝望下自暴自弃的颓废。

    果然,是一场梦,而现在,梦碎了。

    陆十四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全被一张张陈洁儿的音容笑貌所占据。

    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

    哀大莫过于心死。

    陆十四曾有过怀疑,陈洁儿的身上可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他不在乎,甚至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日后,定然能够抱得美人归。

    只是现在看来,他之前想的一切,还是太简单了。

    之所以绝望,不是因为陈洁儿,恰恰是在他自身。

    因为云泪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深深的怀疑,自己对陈洁儿的情义,是真的么?

    怀疑自己,才是他真正痛苦的根源。

    “仙子,时间不多了。按照那人所说,再过不久,这里的剑意就要发作了,到时剑气肆虐,咱们未必撑得住。”胭霏突然上前一步,对云咏君悄声提醒道。

    “我有分寸。”云咏君点了点头,再看陆十四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由的怒从心生。

    天意弄人,自己怎么就跟这么一个废物……

    “你就不想知道,风信然为何要这般待你么?”

第三十七章 不忘初心

    “你就不想知道,风信然为何要这般待你么?”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陆十四头都没抬的暗讽道。

    云晔的行踪以及作为,她了若指掌。玄心山被灭,她又恰巧路过。陈洁儿的过往,她更是洞若观火。

    现在更是要告诉他风信然的秘密……

    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般。

    陆十四并不怀疑这些事情的真伪,他只是怀疑这些消息的出处。

    别说是云咏君,便是其背后的瑶池上宗,也没有这种掌上观世的大神通吧。

    因为陈洁儿的缘故,本就心情失落的陆十四,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若是可以后悔,他宁愿不知道这些,至少这样在他死前,还能保存一份美好的回忆。

    风信然是真的待其青睐有加,他是真的深爱着陈洁儿,只是想想,多少也能弥补死亡的遗憾。

    可现在,因为云咏君的出现,一切的美好都破碎了,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设计。

    鬼蜮伎俩,尔虞我诈,无一处不再彰显着人心的阴暗面。

    试问,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希望,还不如早点死掉,也免得污了眼睛、耳朵、心肠。

    嗡!

    对陆十四的愤懑,云咏君微皱柳眉,但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事关生死,陆十四可以耍小性子,但她却没有那个时间。

    所以,她打定主意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是就在她刚要启齿,偌大的剑牢突然涌动起涛声般的剑鸣。

    “仙子,是剑意,提前发动了。”身后胭霏急忙提醒道,听得出,她对这个突发的变故颇有些忧心。

    剑牢中的剑意,每日都会发动剑心洗涤,不管里面有没有囚犯,而且这个时间,几乎是固定的。

    可现在,距离发动至少还有一刻的时间啊。

    不用猜,也知道,这里的剑意被人为操控了,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的通。

    那么为何会有人突然干涉剑意的发动呢?

    莫非是察觉到了剑牢内的异动?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对云咏君以及胭霏而言,可算不得好消息。

    “走!”

    眼看剑心洗涤马上就要发动,云咏君没有优柔寡断,临走前,深深的向陆十四看去。

    对剑意的发动,陆十四仿佛没有察觉,耷拉着脑袋,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如同来时那般,空气中突然有涟漪波纹出现,将两女吞没后消逝,至此,剑牢之内,除了陆十四之外,再无他人。

    “很奇特的能力,就跟小说中的空间门一样。”被发丝遮掩的陆十四,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在回应云咏君的“神通”,只是那口气,却透着难以名状的揶揄。

    陆十四确实算不得有大智慧,但他却并不傻。

    且不说剑牢守备之严密,外人想要潜入,几乎不可能。

    虽然胭霏有意无意中表达出有内应的潜台词,但陆十四却不敢全信。

    内应固然有之,但若是仅凭内应,就能随意出入禁地,未免就太看不起

    稷剑学宫了。

    且不说剑牢外的剑主堂,除非遇到重大变故,寻常必然有至少两名剑主坐镇,除了相互扶持外,未必没有监视的意味。

    再则,就是剑牢内那无处不在的剑意了。

    这剑意虽没有灵智,但却极其的敏感,一旦发现外人进入,除非对方掌握有控制的法门,否则,必然会遭到它的攻击。

    当然,像陆十四这种囚犯,倒不必担心,因为他身上捆缚的锁链上,自有铭文,可针对性的消弭剑意的敌意。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云咏君两女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引起剑意的攻击呢?

    若说她们掌握了控制剑意的法门,就更是笑话了,否则,也不会在剑意发动剑心洗涤时,仓促逃离了。

    至于她们是不是身怀跟锁链相同的铭文阵列,可能性也几乎微乎其微。因为,从稷剑学宫创立起,就只有历代山长有资格研究掌握这种阵列。

    换言之,但凡被关入剑牢之人或者妖,除非山长亲自出手,否则,就休想逃离。

    云咏君两女若是身怀那种铭文阵列,就只能说明她们得了山长的授意,可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若山长有意放过陆十四,还用的着假借他人么?

    或者说,假借他人有意义么?

    毕竟,陆十四一旦逃离剑牢,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理性上,这两种可能,基本上可以否决。

    那么,云咏君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除非……托梦。

    是的,托梦,既然是梦境,一切皆为虚幻,自然能够骗过剑意了。

    这个答案看似匪夷所思,但却是陆十四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了。

    而若以此猜测作为结果向前推,不论是那涟漪状的空间门还是胭霏有意无意提及的内应,就更像是某种可以的隐藏了。

    隐藏什么,自然是云咏君那托梦的玄妙手段了。

    当然,不管云咏君用了什么办法,陆十四并不关心,只当做是打发时间的小插曲,说过、想过,也就作罢了。

    为今之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迎接……剑心洗涤。

    短短的时间里,整个剑牢已经遍布了密密麻麻的丝状剑气,一开始,还好似粉尘般,缓慢飘动,无迹可寻。

    但随着捆缚陆十四的锁链有流光一闪而逝,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了石头,激荡下,引起连锁反应。

    数之不尽的剑气,就像闻到了血腥气一般,前赴后继的汹涌来,化作滔天海浪。

    如丝剑气,轻易的破开衣衫,争先抢后的挤向陆十四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万蚁噬咬,其中痛楚,仿佛受了电刑,使陆十四浑身一僵后,便止不住的颤抖抽搐起来。

    此时,陆十四只恨自己无力自杀,便是想要咬舌也成了妄想,皆因为满口的牙也已被剑气渗透,疼痛的无以复加下,失去了控制。

    饶是如此,整个剑牢中,数之不清的剑气依旧不依不饶的疯狂涌入陆十四的身体,化身为铁刷子一般,对其五脏六腑、血脉穴窍、血肉骨骼一遍复一遍的洗涮。

    剑心洗涤,名副其实,就是要以剑气,将罪

    囚的污秽彻底的清洗干净。

    而对剑气的眼中,陆十四整个人都是污秽。

    忍,忍无可忍后,就是撑。

    撑得住,还可苟延残喘。撑不住,就是个精神崩溃、魂魄碎裂,落得行尸走肉的下场。

    今日之前,陆十四凭借着意志乃至执念,撑过了四天,却已经到了极限。

    而现在,有了风信然之前强塞入他口中的养神丹,又给了他一次活命的希望。

    半个时辰之后,剑牢之中的丝状剑气,全部湮入陆十四体内,在搅了个天翻地覆后,这才满意的离开,重新回归剑牢,然后消失不见。

    独剩下如同从水中捞起来的陆十四,气若游丝。

    “呵呵,哈哈……”

    就是这般,陆十四竟然笑了,笑声嘶哑,先是极低,后来越发的高亢,到了最后,甚至笑的前仰后合。

    莫非,他疯了不成?

    “若是薛家子,就不会虚度光阴,将那份仇恨跟悲伤隐藏起来,压抑,压抑,压抑……”

    “薛衣侯,我没你的聪慧,更没你的野心,但……不论聪慧还是野心,在报仇一事上,只会瞻前顾后。”

    “你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身为人子、人孙、人兄、人弟,报仇……不隔夜。”

    “时光苦短,我走不了你的路,也不屑为之,上天既让我在这世上走一遭,有些事,就必须有个结果,还要尽快。”

    陆十四没疯,他只是记起了自己“出生”之时,斥责薛衣侯的犀利言辞。

    记得那时,正是上面那连番的斥责,让薛衣侯无话可说,好不狼狈。

    只是现在……

    陆十四却觉得是那般的讽刺。

    自己当初的大义凛然,换来了什么?

    一眨眼的时间,近两年的时光,又在报仇一事上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不仅如此,更是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过了今天,没有明日。

    所以,陆十四笑,大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更笑自己的愚蠢。

    薛衣侯的作法未必正确,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却是绝对错的。

    愿望固然美好,但他忽略了环境。

    身处不同的环境,很多事情都变得身不由己,久而久之,便是连初心都给忘记了。

    好一个不忘初心,说来容易,可现实里,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坚持。

    后悔么?

    或许吧。

    此时的陆十四不再纠结于陈洁儿,不再纠结于风信然,甚至不再纠结于薛家血仇,不是薄情,只是因为拎清了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无望去纠结这些东西。

    他现在只恨自己被锁了琵琶骨,修为尽封,否则,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破开被自己堵住的绛宫入口,迎回这幅皮囊的真正主人。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

    哪怕要他消失,也在所不惜,话说,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执念,只是执念,即便拥有了完整的魂魄,但本质上,还是残缺的。

    因为残缺,所以破绽百出,轻易间,被人步步算计。

    “终于想通了?”

第三十八章 玳墨现身

    “终于想通了么?”

    脑海中突兀的传来声响。

    陆十四眼睛微瞪,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低声的吐出了一个名字,“玳墨”。

    两道毫光自陆十四双眸迸射而出,于其面前投影出一道靓影,不是玳墨还能是谁?

    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可即便如此,依旧丝毫削弱不了其动人的美丽。

    所不同的是,影像中的玳墨,穿了一身青白相间成渐变色的古装裙子,清纯中于细处有带了些少女的调皮。

    至于她的出场方式,也是奇特,根本就是将陆十四的眼睛当做投影仪了。

    看着玳墨,陆十四一时间五味陈杂,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薛衣侯的好运。

    本是同根生,但眼前这个女人却只心属薛衣侯,不仅如此,更是无时无刻的不为其尽心尽力。

    玳墨的出现,陆十四有意外,却又不意外。

    细细想来,玳墨应该是在半年之前,趁着自己设计不群阙,打开绛宫门户之时,逃出来的……嗯,或许只是一缕残缺的意识。

    潜伏半年,始终不得现身,直到自己落入绝境,是何目的,还用说么?

    “是啊,想通了。若有可能,我会打开绛宫的门户的。”陆十四没了往日的留恋。

    这幅皮囊的真正主人,本就属于薛衣侯。

    玳墨冷冷的注视着陆十四,似乎想要看穿其是否真心一般。

    “其实,你还是有机会的。”良久之后,玳墨再次开口,声音却是柔和了下来。

    潜伏于陆十四体内半年之久,耳濡目染,玳墨如何不清楚其境遇。

    “你是说云咏君?”陆十四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吧。只是我累了,同样也迷茫了。即便被救出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留待有用之身给他。”

    玳墨将陆十四的失落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起来陆十四有些感情用事,只是稍遇挫折,便一蹶不振,可这本就是绝对感性所隐藏的弱点。

    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

    绝对理性不完美,绝对感性又何曾例外。

    绝对感性给了陆十四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不知多少次的助其摆脱凶险,但也正因为如此,在遇到一些常人看来未必多大的事情时,反而会无限的扩大。

    说白了,陆十四此时的一蹶不振,其根源,还在陈洁儿身上。

    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本无可厚非,可一旦受绝对感性支配,便极大的可能演变成纠结心肠的虐恋。

    常人感情挫折,即便是有那痴情的,也不过是寻死觅活罢了,可陆十四不同,他是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万劫不复下,魂飞魄散,再无完卵。

    正因为如此,玳墨才不得不现身,实在是陆十四现在的情况,远比表面上更加的糟糕。

    跟心若死灰比起来,剑心洗涤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十四死了是小事,但却必须在薛衣侯回归之后。否则,一旦其魂飞魄散,就再无人能打开绛宫门户,那么薛衣侯就真的被永远放逐到那个世界,再无可能回来了。

    虽然那个世界同样的精彩,但玳墨身份使然,心里的天平依然更侧重这方天地。

    “你放心吧,我虽有死意,但还没糊涂。云咏君若有行动,我自会配合,待出去之后,必定打开绛宫门

    户,迎回薛衣侯的。”陆十四看透了玳墨的心思,不无苦笑道。

    薛衣侯其他且不说,只是这女人缘,就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啊。

    同样身处险地,薛衣侯有玳墨扶持,即便是云咏君,要救的其实也不是他陆十四。

    再看自己呢?

    囚身剑牢,生死一线间,可有人心心念念?恰恰相反,有的是风信然榨尽价值的算计。

    货比货,该扔,人比人,就是该死啊。

    只是他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他陆十四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为什么就得不到命运的青睐,只能落得命运多舛的境地呢?

    嫉恨么?

    嫉恨,但有用么?

    没用啊。

    “他……现在还无法回归。”

    就在陆十四自怨自艾之时,玳墨开口了。

    “什么?”陆十四似乎并没有听清。

    “薛郎那边还有事未了,暂时怕是还无法回归。”玳墨只得再次说道。

    “是因为不群阙?”陆十四额头微挑。

    不群阙的难缠以及强大,陆十四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当初若非是神来之笔的灵光一闪,设下了圈套,只怕自己现在早就死了或者变成了那所谓的剑鞘。

    当然,他那番算计,虽解了自己的困境,但却是祸水东引。

    可以预见,一旦不群阙自绛宫门户,降临到那个世界,必定会给陆十四带来极大的麻烦乃至危险。

    玳墨面无表情,没做回应。

    “看来是了。”陆十四只当是对方默认了,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也罢,既是我闯下的祸事,自然要为其负责,我……会尽力等到他回归。”

    “不是尽力,是必须。”玳墨用近乎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说道。

    陆十四并没有生气,只是露出为难之色。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情况。

    现在的他,可谓道心尽碎,犹如那飘零的孤魂野鬼,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一阵风给吹散了,所以,能够支撑多久,他自己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能否问下,需要多久么?”

    “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对于后面那个答案,玳墨显然没有太多的底气,由此也不难看出,另外一个世界里,薛衣侯确实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不过,你放心好了,在这期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玳墨总算给陆十四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陆十四虽不知道此情此景下的玳墨,能提供何种程度的帮助,但这种被人关心的举动,却让他动容。

    玳墨的承诺,让陆十四终于在死灰中多了一丝生机。

    所谓生机,也就是心气。

    只要这口气不泄,就能助他多支撑些许时日。

    刚刚经历了剑心洗涤的陆十四,本就筋疲力尽,感受到玳墨发出的善意后,终于再难坚持,缓缓闭上眼睛,没等下巴抵到胸前,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而在眼睛闭上的瞬间,那由毫光投射出的玳墨影像,也就自然消散了。

    陆十四困在剑牢五天,不见天日,更不会知道,就在这五天中,整个稷剑学宫内弥漫起了特别的气氛,大事更是接连发生。

    先是弹剑宫,因陆十四之事,受到了山长的斥责,除了执习莫谈笑以外,但凡身在蜀山的门人弟子,尽皆被罚,面壁思过,不得传召,严禁跨出宫门半

    步。

    很快,就在第三天,身在蜀山城的七剑,尽皆被召回。

    七剑的回归,没给蜀山带来热闹,反而让氛围越发的紧张,有耳目聪敏之辈,甚至隐约闻到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而就在陆十四陷入沉睡之际,离开剑牢没多久的风信然,便回到了磨剑宫自己的洞府之内。而洞府内,早有数十名门人弟子等待多时。

    磨剑宫,平日里实在太过低调了。

    除非是入门不久的新人弟子,但凡在山上修行了三年以上的,大多会选择外出历练或者闭门不出苦修不辍。

    因为少与外人交往,所以,对稷剑学宫其他宫门的弟子而言,磨剑宫的门人弟子,大多都面生的很。

    就比如现在,若是陆十四在此的话,不难发现,洞府内的数十名磨剑宫门人弟子,除了柳生一众十余人加上百里饶奚等少数几个人外,绝对都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见风信然回来,一众门人弟子尽皆施礼。

    “嗯,人都到齐了么?”风信然瞥了众人一眼,便信然的走到了主座坐下。

    “禀执习,名单**计六十四人,全部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柳生,急忙回道,但脸上却难掩忧色,忍了忍,还是开口道,“执习,此次咱们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想要撼动其他八宫,还是略有些勉强啊。”

    “本座何尝不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风信然虽说的无奈,但眼眸中却还是闪过了一抹怒火。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落魄子,为仇恨蒙蔽了双眼,自作主张,自己何至于要如此急迫。

    陆十四的命运虽已经注定,但其身上毕竟还有着不小的价值可挖,若是可以,风信然何尝不愿再延后一些时日,至少也该给自己的门人弟子每人配上一枚青玉璧啊。

    至于他口中的落魄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云晔了。

    说起来,风信然跟云晔的关系,不过就是彼此利用罢了。

    云晔为报仇,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不少陆十四的秘密。不仅如此,更以特殊的法门,引来了陆十四的情劫。

    而作为回报,风信然则替他遮掩,助其潜伏于稷剑学宫。

    当然,虽是合作,但彼此间却也存在不小的分歧。

    云晔为报仇而来,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

    而风信然,却因为不可告人的秘密,短时间里,并不会对陆十四动手,恰恰相反,还要多方维护。

    风信然原以为云晔身为一个丧家之犬,除了好好的配合自己外,自是不敢玩什么花样。

    只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云晔哪是什么省油的灯,竟然背着他,利用一个时间差,在弹剑宫导演了那么一出好戏,直接就将陆十四判了死刑。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风信然轻视了云晔外,更因为信息的不对称。他哪里会知道,陆十四竟会是箫魔的传人呢?

    而云晔则不同,他可是亲身感受过那种被箫音支配的恐惧。

    有过如此经历,事后,他自然要搜寻陆十四手段的出处,这一查,就查到了箫魔的身上。

    自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筹划一个针对陆十四的必死之局了。

    以有心算无心,风信然这一招,输的不冤。

    “罢了,再说这些,也是无异。今日召尔等前来,只为一事……”

第三十九章 逼宫

    嗡!

    剑鸣无声,却震荡心神。

    陆十四如触电了一般,自昏睡中惊醒,全身一挺,僵直中接连抽搐。

    只一次,就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好一会,才颓然的耷拉下脑袋来。

    一挺一松间,挣的缚身锁链哗啦作响。

    汗珠如雨般自脸颊上划过,滴落。

    “卧槽!”粗喘中,陆十四破口大骂。

    以五脏六腑受割裂之痛的方式,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陆十四这番表现,已经算是颇为克制了。

    若非被锁链所缚,他就不只是爆粗口了。

    两道毫光自睁开的眸子里射出,玳墨的影像重现,看着陆十四狼狈的模样,一脸深思。

    “你搞得鬼?”陆十四恨声道。

    “嗯。”玳墨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眼见陆十四就欲发作,这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刚才只是稍微的试探了下那剑意。”

    “试探?试探!”陆十四听清后,来不及发泄心中的怒火,忍不住询问道,“有发现么?”

    玳墨的强大,不在于其修为战力,而是那仿佛无所不知的知识库。

    对此,身为薛衣侯执念的陆十四,是深知的。

    “嗯。”玳墨点了点头,“有一些发现,但还不够。”

    没来由的,陆十四打了个冷颤。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自己再经历几次刚才的痛楚,让她获得更多的信息?

    “你觉得那云咏君有几成的把握,可以把你救出去?”玳墨却是话题一转。

    “这……我哪里知道。”陆十四摇了摇头。

    其实心里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云咏君再如何了得,毕竟只是一个人,要想在稷剑学宫这座庞然大物手里救人,谈何容易。

    “那你就没想过自救?”玳墨瞥了陆十四一眼,“毕竟,靠人不如靠己。”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便是心有余,却拿什么自救?”陆十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我可以帮你,但却需要你吃些苦头。”玳墨饶了一个圈子,最终还是原形毕露。

    她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劝说陆十四,自愿迎接那不知道会有多少次的穿心挠肺的痛苦罢了。

    陆十四听出了其言外之意,脸色也就难看起来。

    他倒不是怕玳墨坑害自己,因为没必要。

    可一想到自己刚刚的经历,依旧是后怕连连。

    那种痛苦不同于接受剑心洗涤,后者长于连绵不绝以及无差别,全身上下内外,无一处不是受尽洗涤煎熬,而前者,却是在一瞬间作用于内俯,持续的时间很短,但痛苦却是倍增。

    两者间,还真说不好,孰轻孰重。

    若是可以选择,陆十四宁愿死掉,一了百了。

    只是玳墨的话又让他颇有些动心。

    “我准备如何帮我?”良久,陆十四还是开口询问起来。

    “此剑意说的直白些,无非是稷剑学宫那些已故剑修的意志凝聚,再辅以剑阵温养而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其剑阵乃是核心。而只要能够勘透阵眼,我就有办法,夺取其控

    制权,为我所用,到了那时,这剑牢还能困得住你么?”玳墨没有隐瞒,但说到这,话音紧接着一转,“只不过,此过程有两个难处。”

    “什么难处?”

    “其一,此剑阵繁复,品阶定然不低。饶是我,想要勘透,也非易事,时间以及足够的信息资料,更是必须的。前者好说,慢慢熬着就是,至于后者,就需要你的配合了。”玳墨说着看向陆十四。

    好吧,又是老生常谈。

    “那第二个难处呢?”陆十四直接略过道。

    “时机。”玳墨回道,“即便我摸透了剑阵,有把握可以夺过控制权。可一旦如此,必定会引起外面的警惕。换言之,到了那时,救你出这囚牢不难,难的是如何逃出稷剑学宫。所以,必须快,快过稷剑学宫的反应。不过,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现在就需要你进行选择了。”

    “那就来吧。”出乎玳墨的意料,这一次,陆十四竟没在任何的犹豫。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

    由她试探剑意,并伺机夺取控制权,是唯一能助他脱困的办法。虽然这办法的成功率不高,但不试,却是一丝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他还可以寄希望于云咏君,只是这种将自己命运交予他人处置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踏实了。更何况,这一主动一被动两种脱困的方式,理论上并不冲突,若是配合的好,甚至能够事半功倍。

    想通了此节,陆十四哪还会犹豫。

    穿心之苦,固然恐怖,可一旦事成,就值得。

    “哦,对了。突然想起一事,你之前是如何引起剑意进攻的,为何现在又能让它置若罔闻?”眼见着玳墨就要动手,陆十四心下再次忐忑起来,不由自主的“拖延”起时间来。

    “说起来或许晦涩难懂,你可以将现在的我当做一段程序,而你就是那机器。程序不启动,它就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字符代码,而当它启动,又有你这个机器作为载体……”玳墨阻止了一番语言后,解释道。

    “好了,我懂了。”不等玳墨说完,陆十四便挥手打断了。

    玳墨这一通代码程序的比喻,虽形容的掐大好处,但却听的陆十四脑仁疼。

    话说大姐,在一个修仙的世界,大谈特谈什么程序代码真的好么?怎么听,都透着满满的尴尬啊。

    “啊!”

    惨叫声起,毫无征兆中,陆十四便像本章开头那般,全身挺直,不住抽搐。

    事实证明,能够随意打断玳墨而不付出代价的人,只有薛衣侯,即便是其执念所化的陆十四,也不成。

    第二轮的试探,就这么开始了。

    剑牢内,剑意对陆十四发起连番的最强烈冲击,剑牢外,稷剑学宫却迎来了自创立以来,最大的内部危机。

    自陆十四大闹弹剑宫被擒收押,磨剑宫便有蠢蠢欲动的征兆,只是谁也没想到,向来慈眉善目的风信然,竟然真的会妄动干戈,竟真的敢为了座下一名弟子,向整个宗门讨要说法。

    日头刚刚自东方爬起,风信然便带着三十余名磨剑宫门人弟子,径直走上了剑主堂。

    如此大的动作,如何能掩人耳目。

    多时,以山长为首的剑主堂以及其他八宫执习便纷纷聚集。

    磨剑宫以风信然为首,自成一方,而山长、剑主堂以及其他八宫自然就站到了对立面。

    剑拔弩张,风声鹤唳,弥漫整个蜀山。

    “风执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造反么?”莫谈笑也不知是何心思,第一个站了出来,指着风信然斥责道。

    “造反?莫执习这话说的未免诛心了,只说场面上,你觉得我们有那么蠢么?”风信然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目光游梭,将对面之人一一看个仔细。

    别看他今日带了三十余名磨剑宫的门人弟子,算是从未有过的声势浩大了。

    但若是跟对面相比,可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对面,不仅有权位最高的山长,在其身后,更是站着十二名修为战力非凡的剑主。至于其他八宫执习,也不是孑然一身,少的也带了五六人,更有甚者,锻剑宫的执习更是足足带了二十多名门人弟子。

    而这些随行的门人弟子中,七剑赫然在列。

    只从这阵容上看,稷剑学宫对于磨剑宫这几日的蠢蠢欲动,怕是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实力对比,堪称悬殊,除非风信然是傻子,否则绝不会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造反。

    “莫执习慎言。”眼瞧着风信然跟莫谈笑彼此间针尖对麦芒,身为山长,职责所在,及时的出来打圆场,“风执习也莫要这么大的火气,有事好好谈就是,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各打五十大板,山长倒是圆滑。

    “好,有山长此言,那老夫就直说了。今日带着这一干不肖子弟前来,就是想要个说法。”风信然倒也识趣,先是顺着山长给予的台阶下来,接着又顺着杆子往上爬,开门见山的将心中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什么说法?”心里虽隐约有些猜测,但山长还是脸色微沉的问道。

    “为我磨剑宫正名。”风信然的回答,大出意料,但却让山长一方的人脸色更加的难看。

    原以为,风信然此来,是为了陆十四之事,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掀旧账的。

    “为磨剑宫正名?此话从何谈起,难不成我稷剑学宫对磨剑宫有所亏欠不成?”山长明知故问道。

    “事到如今,山长说这些场面话,还有何意义。是非对错自在人心,这么多年来,学宫固然对我磨剑宫多有照顾,却不等于没有亏欠。不说其他,只在宗门内随便一个入门不过十年的弟子,说起我磨剑宫,哪个不是一脸鄙夷?”风信然冷笑连连,“山长俗务缠身,自然不在意这些小事,可我磨剑宫又凭什么受此侮辱?”

    “更何况,若我磨剑宫真的本事不济,被人取笑,也就认了,可现实真是如此么?”

    连番的质问,饶是山长再好的涵养,也是满脸的阴沉。

    果然是翻旧账啊,只是选在这个时候,是为了以此逼宫宗门,放过陆十四,还是特意拿陆十四作伐,而成全磨剑宫名声?

    山长不知道风信然到底是哪个目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却不知道风执习欲待如何?”

第四十章 自立门户

    “重封七剑!”

    四个知从风信然的口中掷地有声,却惹得对面一片哗然。

    何谓重封七剑?

    稷剑学宫有七剑,这对弟子而言,是最大的荣耀。

    一旦能够位列其中,不仅是对自己修为实力的认可,能得到宗门竭尽所能的资源倾斜,更重要的是……能够掌握到实实在在的权利。

    这份权利,在特定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号令除山长以及分宫执习外的所有人,包括……剑主堂。

    七剑,在弟子辈,是天大的荣耀。而于宗门,则是中流砥柱,未来更是分宫执习的继承人,甚至更进一步,继承山长之位。

    也正因为份量太重,对七剑的遴选自然不能儿戏。

    话说,这一批的七剑,还是在十四年前通过宗门内部的大比选出来的,等到他们真正历练出来可堪大任,并慢慢接过掌管分宫的权柄,到了那时才会考虑选拔下一批次的七剑人选。

    风信然一句“重封七剑”,不仅是对十四年前那场大比的否定,更是挑战。

    有些事情,碍于宗门的脸面,被封锁了,以至于此后进入的弟子,并不知晓。

    但不知晓,却并等于不存在。

    十四年前受到的种种压迫乃至羞辱,每每想来,都让风信然无比内疚以及憋屈。

    对下,他心怀愧疚,因为若真的以公平论,此一届的七剑,磨剑宫至少也能占得三个席位,若是运气好的话,甚至能达到五席。

    七剑占其三甚至其五,只是想想,都觉得恐怖,由此,也不难看处那时磨剑宫实力之盛。所是九大分宫第一,也绝对没人敢于怀疑。

    可现实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磨剑宫彰显出的实力太过强势,强势到山长都要忌惮。

    身为山长,最在乎的便是平衡,如磨剑宫这般强势,一旦让他们把持了七剑的名份,日后一旦坐大,便是强枝若干,于稷剑学宫而言,就到了尾大不掉的尴尬处境,说不得,用不多久,连宗门的名字,都要改成磨剑宫了。

    于是乎,一场特意针对的阳谋,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由山长牵头,其他八宫附议,毫不忌惮的对磨剑宫进行了打压。

    结果很显然,风信然抵挡不住压力,只能低头,强行要求座下的弟子,在大比中故意输给对手,将七剑名额拱手相让。

    一个七剑的名额都没有捞到,这对磨剑宫而言,已经不是羞辱可以形容的了。

    也正是从那日起,磨剑宫更加的低调,宫下弟子更是大多被打发下山历练,罕有音讯。

    当然,为了扭转自己难看的吃相,暗地里,稷剑学宫跟其他八宫也是给予了极大的补偿。

    可补偿再丰厚,能弥补磨剑宫的损失,但能抹平心中的那道坎么?

    到了今日,磨剑宫给出了答案。

    不能。

    今日,磨剑宫就必须把当年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不,它要的只会更多。

    再看风信然身后,柳生一干磨剑宫的佼佼之辈,赫然在列……嗯,好像只少了个叫巫行云的憨厚的汉子。

    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磨剑宫今日做足了准备,乃至势在必得。

    “风信然,你这是无理取闹。”山长再

    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神色阴沉下,连对风信然的称呼都变了。

    “无理取闹?好一个无理取闹,山长这算是不同意了?”风信然毫不畏惧的直视山长。

    “七剑名份牵扯何其大,既已经有了人选,又无犯下大错,自然没有重封的道理。”山长掷地有声道。

    “呵。”面对山长的强势,风信然却是笑了,“山长何必将话说的太满呢?老夫相信,到了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是么?”山长冷笑,“风信然,你这算是在胁迫么?”

    “胁迫?正是。”风信然竟然没有否认。

    “凭什么?”莫谈笑终于找大机会插口,话语中全是对风信然不自量力的嘲讽。

    风信然转头看向莫谈笑,却是没有开口,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揶揄,就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嗖!

    没等莫谈笑发怒,自山下突有剑光飞来。

    剑光速度颇快,但轨迹却是歪七扭八,眼瞧着便到了剑主堂的上空,还没等落地,又有剑光追了上来,速度快了何止数倍,毫无阻滞的刺上了落地的飞剑。

    啊!

    凄厉的惨叫中,有人自飞剑上跌落,鲜血纷飞中坠地,恰恰落到了莫谈笑的脚下。

    低头望去,那人满身鲜血,尤其是小腹上的剑伤最是恐怖,汩汩鲜血流个不停,不做多想,此处伤口必然是被刚刚追上的剑光所伤。

    “幼亭?!”

    其他人或许难以一眼认出那血染的人儿,但莫谈笑又如何认不得,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忍不住惊呼道。

    幼亭,正是弹剑宫的一名教习,幽天的境界,不论是修为还是战力,在弹剑宫中,都可列入五十之名了。

    “执、习……宫门……敌袭!”那名叫幼亭的男子,也是硬气,强忍着重伤,在倾注了全身的力道传达完警报之后,才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虽是晕厥,但看那气若游丝的样子,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这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了。

    莫谈笑不敢怠慢,哪还顾得上跟风信然逞口头威风,急忙将那幼亭拖到一旁,拿出随身的丹药,为其服下,并输送真元封住其满身的伤口。

    好一番救治,待得幼亭呼吸变得稳健悠长后,才松了口气。

    而诡异的是,在其救治的过程中,四周竟是寂静无声,山长一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住了风信然。

    “山长,老夫要马上回宫查看情况,还望能稍微照拂下幼亭。”莫谈笑现在满心都是宫门的危机,十万火急下,哪还有闲暇去关注眼下的诡异氛围,起身间,向着山长略微施礼,就要御剑离开。

    “不用了。”谁知,山长却是出手将其拦了下来。

    “山长……”莫谈笑大急,正欲争辩,抬头间,看到的却是山长冷若寒霜的面孔,再顺着其目光望去……“风信然,是你?!”

    到了这时,莫谈笑如何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弹剑宫所遇强敌,怕是跟风信然脱不了干系了。

    话说,稷剑学宫身为昆仑大宗,如何会没有守山大阵?

    外有守山大阵,破除尚且不易,更何况是悄无声息的潜入了。

    除非那袭击了弹剑宫的敌人,根本就是来自稷

    剑学宫内部。

    而眼下,除了风信然,还有谁有袭击弹剑宫的动机?

    至于为何选择弹剑宫,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在几天前,整个弹剑宫的门人弟子,都被罚以面壁,不得出宫门半步。

    换言之,眼下除了莫谈笑以及其带来的几名亲信弟子外,弹剑宫可谓被一网打尽了。

    至于拼着重伤逃出来报信的幼亭,只怕也是对方故意为之。

    “风信然,你真要如此么?今日杀戒一开,可就没有挽回余地了。”山长冷视着风信然,因为愤怒,藏于袖子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昆仑论道在即,风信然选在这个时候出手逼宫,可谓用心险恶。

    山长一方,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偏偏顾忌太多,除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还真的不敢妄动干戈。

    磨剑宫的底蕴,外人不知,即便是宗门内的普通弟子,知道的也少,但在场的却是心知肚明。即便其整体实力,大不如八宫联合,可一旦拼杀起来,必是血盈遍地的下场。

    到时,便是平息了这场内乱,稷剑学宫必定也要大伤元气,还如何去应付接下来的昆仑论道?

    “不成功便成仁。”风信然丝毫不为所动的回道。

    “同门相残,于你们磨剑宫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祸事,相信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所以,就别饶弯子了,说出你的条件吧。”山长看的透彻,直接揭穿了风信然的企图。

    “还是山长慧目,此次举事,我磨剑宫也是情非得已,实在是压抑的太久,心中积忿难平,而引发了众怒。”风信然先是解释了一遍,也不管自己这番鬼话有没有人相信,只要能够占住一丝的道义,也就达到了目的,“将陆十四交给老夫,然后放我等出山,且承诺百年内,不得举兵相犯。这是老夫的要求,更是宫门的要求。”

    嘶!

    饶是对风信然今日之举颇多震惊的其他八宫门人,在听到此等要求后,依然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一个风信然,好一个磨剑宫,今日玩的这一手,救陆十四不假,但真正图谋的竟然是自立门户啊。

    至于那什么重封七剑,根本就是一个拿来讨价还价的噱头而已。

    稷剑九宫,虽分而治之,随便拿出一个来,实力都足以碾压外面半数以上的宗门,可若是真正论起来,不论制度还是体系,又都是残缺的,对宗门又存在着极大的依赖。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各分宫的执习虽难免也有同样的野望,却也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没了宗门的庇佑,没有其他分宫的扶持,尤其是锻剑宫提供的飞剑,即便独立出去,逞一时之威,却也难以为继,最终只能成那昙花一现。

    至于锻剑宫……空有无尽宝物飞剑,却没有可以匹敌的实力保护,一旦自立门户,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那数不清的觊觎者吞的渣滓都不剩下了。

    而今天,风信然竟然真的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除了那不愿在屈居人下的野心外,更加的疯狂。

    难不成他对磨剑宫就那么自信,自信到失去了稷剑学宫这座靠山,能够在昆仑仙境中传承下去?

    “风信然,你只要说出受谁蛊惑,今日之事,本座就当没发生过?”

第四十一章 幕后黑手?

    “风信然,你只要说出受谁蛊惑,今日之事,本座就当没发生过?”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身为山长,想的却更多,也更深。

    风信然不是愣头青,他不会不清楚自立门户所带来的潜在危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受人蛊惑,山长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至于受谁蛊惑,山长不知道,但必定是宗外的势力。

    毕竟稷剑学宫一旦失去了磨剑宫,其实力必定大打折扣,这个结果显然是其他宗门势力喜闻乐见的,既如此,从中挑拨,甚至于暗处扶持磨剑宫,实在算不得意外。

    类似的事情,在昆仑仙境的历史中,屡见不鲜。

    不少前途远大且发展迅速的宗门势力,很多都是内部出现了问题,分而化之,最终湮没于历史长河中。

    这也是为何,昆仑仙境中真正站在顶端的就那么几个固有的宗门势力,至于中小宗门,要么半死不活,要么昙花一现,难成大事。

    稷剑学宫创立不过八百余年,却凭着天时地利以及人和,发展迅速,直抵大宗之列,可不仅仅是惹人嫉妒,还会惹来忌惮。

    大环境如此,稷剑学宫在创立之初,便是危机四伏,历任山长无不是如履薄冰,这才有了今日的大好局势。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岔子。

    山长给出的承诺,并非仅仅安抚人心,而是真的不愿过多追究。

    磨剑宫的整体实力,在十四年前,便已位列九宫之首。

    十四年中,山长为了平衡,虽未刻意的针对打压磨剑宫,但却变向的加大了扶持其他八宫的力度。

    原本,他以为,凭着自己十四年的扶持,除锻剑宫以外的其他七宫,即便单独拿出来不比磨剑宫,但相差的也不会太多,只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磨剑宫啊。

    不说其他,只说堂堂弹剑宫,近九成的弟子,被堵在自己的宫门内,便是报信都要拼了性命,就不难想象情势之危机了。

    而围攻弹剑宫的是谁?

    无非是磨剑宫的门人弟子而已。

    那么磨剑宫又派出了多少人?

    看看风信然带着的三十余最精锐的门人弟子,再看看莫谈笑身后少的可怜的三四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磨剑宫底蕴之强。

    看来,十四年来,磨剑宫虽处事低调,但在修行一事上,却是从未有过懈怠啊。

    磨剑宫越是强大,对稷剑学宫而言,越是舍不得割舍。

    换句话讲,只要风信然收回自立门户的心思,便是付出颇大的代价,山长也是愿意的。

    既如此,他哪还敢给予风信然降责呢。

    再说风信然,听到山长的话后,神情果然有了变化,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是的,笑容,而非被揭破秘密的羞恼或者尴尬。

    山长的猜测,虽不中,但也差的不远了。

    风信然确实是受了他人的蛊惑,不,准确的说,是他人给的承诺,不,还不准确,因为给他承诺的并非是人,而是……

    事已至此

    ,再遮掩却是毫无意义了,所幸就默认好了。

    “老夫怕是要辜负山长的美意了,相比于免除责罚甚至是安抚性质的奖赏,自立门户的诱惑更大。”

    这就是风信然给予山长的答复。

    “风信然,你莫非真的以为本座不敢动手么?”被人当面拒绝,山长再难压抑心头的怒火,“本座只要将你这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群龙无首,试问,磨剑宫的门人弟子,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你的遗志?到了那时,本座再恩威并施,翻手间,便能平息了这番乱局。”

    风信然的冥顽不灵,彻底的激起了山长的杀心。

    现在看来,想要不动刀兵解决是不可能了,而唯一能最大限度降低稷剑学宫损失的,就只有拿下甚至当面斩杀了风信然。

    锵!

    一声剑鸣。

    山长腰悬的长剑,自主出鞘,悬于半空。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飞剑,像极了普通的三尺青铜长剑,可就是这般貌不惊人,仅仅出鞘,便蕴含了让人心悸的剑威,隐约中甚至能看到有近乎实质的音符,围绕盘旋于剑身周遭。

    不错,这位山长,继承大位之前,赫然出自弹剑宫,更是上一批的七剑。

    从这点上说,弹剑宫是幸运的,但于仲吕而言,却是不幸的。

    出身弹剑宫,继承大位之后,山长出于私心给予一定的照拂,只要不过分,认谁都说不出什么。但也因为如此,下一任的山长,便不大可能再落到弹剑宫身上了。

    除非这一批的七剑,除仲吕外,尽皆夭折,否则,未来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担任分宫执习。

    剑出鞘,已经表明了山长的意志。

    风信然,要么降,要么……死。

    这是警告,更是给予风信然最后的机会。

    堂堂一宗之主,无论修为还是战力,若是还比不过分宫执习,又如何服众?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风信然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只是拿眼斜了斜当空的飞剑,便不予理会,反而一个错身,目光所递,直接绕过身前山长一干人,直射向剑主堂所在后方,一方半悬于山壁的洞窟。

    洞窟之上,赫然刻有两个大字剑牢。

    眼见风信然竟然无视掉自己的警告,山长再无犹豫,心念一动,头顶飞剑剑身只是微颤,便抖落出大片的音符。

    “且慢。”就在这时,风信然急忙开口,只是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剑牢所在。

    “怎么?风执习……想通了?”山长冷声问道。

    “山长之前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蛊惑于老夫么?”

    “是谁?”

    “他就在那里。”风信然伸手指向剑牢。

    “那里?”山长心头生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时剑牢中就只关押了一个活着的罪囚,而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哎,不对,怎么就不可能了。

    自以为不可能的事,可若是仔细想想,反而却是另外一番感悟。

    那陆姓弟子,会是在背后蛊惑风信然的人么?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

    ,那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将风信然甚至稷剑学宫玩弄于鼓掌的幕后黑手。

    可若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此子貌似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啊。

    不说其他,只是箫魔传人这一点,其真实身份,就足以当得上神秘一词。

    堂堂箫魔传人,只凭《北风雪歌》以及《九乌悲赋》两首曲谱,就不比稷剑学宫最高明的御剑之术差,那么他为何还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拜入稷剑学宫呢?

    还有就是风信然对此子的态度,尤其是在其身受重伤,法易前途尽毁,依旧甘愿不计代价的换取珍贵玉髓,只为了给他铸造一副脊椎骨,这种得不偿失的行为,固然可以当做是风信然的看重,所以山长当时并未怀疑。

    只是到了现在,后知后觉,却觉得这其中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了。

    而有了此子的磨剑宫,凭着那手拓文的神通,还愁财源艰难,也就补齐了自立门户后最大的困扰……

    突然间,山长似乎想到了什么,以至于勃然变色。

    若此子拜入稷剑学宫,当真是不怀好意,那么跟当初剑妖府发生的异变,会不会有直接的关联呢?

    细思极恐,真正的细思极恐。

    极短的时间里,山长的脑海中,便浮起种种念头,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后怕的连冷汗都流了出来,也越发的确定蛊惑风信然之人就是陆十四的猜测。

    箫魔传人,便是邪魔外道,心怀不轨,理所应当的动机所在。

    委身稷剑学宫,伺机而动,覆灭稷剑学宫难度太大,予以分裂,却是不错的选择,是为目的。

    至于如何说服风信然,就更不难了。

    因为君酌主人的缘故,陆十四修的是弹剑宫的《按剑集》,一旦磨剑宫自立门户,便能丰富起其底蕴剑术,此其一。

    其二,拓文神通,不仅能在短时间里提升门人弟子的修为战力,更是彻底的解决了磨剑宫直立后的财政危机,也给未来稳定持续的发展奠定了根基。

    其三,分离稷剑学宫后,磨剑宫再不用受到任何的打压,而风信然更是一跃而上,成为开山祖师,足以名垂千古。

    只这三点,换位思考下,若是自己是那风信然,怕是也难以抵挡得了诱惑吧。

    “今日当值剑主何在,立即发动剑意,绞杀陆姓魔障!”

    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的山长,再无犹豫,转头向聚集身侧的一干剑主命令道。

    只要能及时的斩杀了那个小子,也就斩断了风信然最大的依仗,到那时,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谈自立门户。

    只是,他轻易就能想到的事情,风信然会想不到么?又或者说,风信然会傻到,将自己最大的依仗,如此轻易的送到山长的手上么?

    “喏!”有剑主得令后,立即走上两步,同时张开手掌,将掌心握住的玉阙展示于众人,然后另外一手,捏出剑诀,凝聚真元于指尖,点在了玉阙之上。

    轰隆!

    刹那间,偌大的蜀山,都被撼动,晃了三晃。

    一股烟尘,自剑牢入口喷发而出!

第四十二章 剑妖破茧

    望着剑牢洞窟,在一阵地动山摇中直有崩塌之势,山长却没有一丝的喜色,反而大惊失色,转头间,直向那位手握控制剑意玉阙的剑主望去,眼神凌厉。

    “天星子,你……”

    那被称作天星子的剑主,不等山长质问,再跨两步,恰恰走进了风信然一方的阵容。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虽依旧有人不明白山长为何发怒,但天星子的作为,确是临阵倒戈无疑了。

    什么情况?

    天星子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有恃无恐的反叛宗门,加入到磨剑宫一方?他难道就没想过后果么?

    风信然居心叵测固然可恨,但天星子这种小人行径,才更加的死不足惜啊。

    “好,好的很。”天星子义无反顾的选择,气的山长全身颤抖,“也罢,今天,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接连的变故,远远的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限,风信然跟天星子俨然被其视作必死之人。

    不杀此二人,不足以平息磨剑宫之乱,更无法弥补今日的损失。

    “山长,奉劝你一句,还是留着些力气吧。你的对手,并非是我们。”风信然终于将目光从剑牢处收回,看着山长的眼神里,竟满是怜悯。

    “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那陆十四?”山长不屑一顾道。

    陆十四的来历固然神秘,其传承也是颇为强大,但以他现在的修为,还轮不到自己动手。

    剑主堂虽反了一个天星子,但还剩下十余人,每一个的修为战力,都不比分宫执习逊色多少。再加上其他八宫执习,只这份巅峰的力量,就不是风信然跟天星子所能对抗的。

    至于双方所带的弟子,于此时,怕是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他,却也是他。”风信然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但紧接着便肃穆起来,悠然半转过身子,面向剑牢洞窟,深深的屈身施以大礼,“磨剑宫执习风信然,恭迎前辈涅!”

    有了风信然带头,磨剑宫的一干门人弟子以及天星子,急忙附和。

    风信然一干人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山长一方不由动容,纷纷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剑牢洞窟处,依旧烟尘滚滚,却是有身影从里面走出,由模糊渐渐的变得清晰。

    莫非是陆十四?

    心头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不过多久,那身影便走出了烟尘,不是陆十四还能有谁?

    咦,不对,怎么还多了个……小人?

    原来,走出剑牢洞窟的,除了陆十四以外,在其肩头竟然还端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莫约两三岁的样子,穿着一声怪异的短衣短裤。

    只见那孩童一手紧揪着陆十四的耳朵,以防从肩头掉落,耷拉的那双莲藕般的小胖腿,更是不时调皮的摇晃两下,完全是将陆十四略显消瘦的肩膀当成了秋千。

    一眼看去,这孩童,除了跟陆十四在眉宇间有些许神似,再无其他的不同。可再看上第二眼,饶是山长,心头都忍不住的生出不安之感来。

    这感觉,来的突兀,更是荒唐,却又

    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这小娃娃是谁?

    难不成还是那陆十四的儿子不成?

    只是从未听说过陆十四有过婚配,更何况生子了,而且,他又是如何出现在稷剑学宫,且伴着陆十四一同走出剑牢的呢?

    只说陆十四,丝毫不在意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悠然自得的行走,最终停到了风信然的身前。

    “前辈!”风信然心头莫名的激动。

    “嗯,此事虽有些仓促,但总算结果不错。”

    陆十四点头,声音却是出自其肩头的孩童,奶声奶气偏偏故作老诚,让人听了忍不住想笑。

    当然,在场的没人敢笑,也不会笑。

    “你是……剑妖?”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长,似乎猜到了什么,问询中,表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一语激起千层浪,但凡在场的人,除了磨剑宫一方,尽皆惊骇。

    话说,能有资格站在这里的,无不是稷剑学宫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也就知道很多普通弟子所不知道的秘密。

    剑妖府,乃是稷剑学宫的根基,里面温养着数以千百柄的飞剑或者剑坯,甚至很多人都知道,剑妖府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那里之前镇压有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特殊妖物。

    所谓特殊,只因为那妖物乃是罕见的以剑化妖。

    历数有记载的万年历史,还从未发现第二例类似的存在。

    剑妖的来历不可考,在稷剑学宫开宗立派之前,就已经存在,且被某种古老的阵法压制。

    当年,稷剑学宫的开山祖师正是无意中发现了“剑妖府”,才将山门立在了蜀山。

    数百年来,剑妖不止一次的想要冲破桎梏。

    一剑一阵每一次的对抗,都打的昏天暗地,只可惜,最终都以古阵的胜利而告终,剑妖遭受重创,不得不偃旗息鼓,默默舔舐伤口,以待来日。

    而剑妖每次的重伤,都会有最为纯粹的剑气溃散,弥漫于剑妖府中,也就成了温养飞剑最好的养分。

    不过,这一切在陆十四拜入宗门那日,便告结束了。

    剑妖自戕,魂飞魄散。

    现在剑妖府内的剑坯,已是坐吃山空,靠着剑妖遗留下的巨大骸骨得以滋养。

    但剑妖的骸骨再如何巨大,总有被啃噬一空的时候,到了那时,剑妖府就真的名不副实了。

    当然,剑妖自戕的说法,更多的是凭借种种证据推理下的结果,并未有人亲眼见证。

    到了现在,所谓的自戕之说,已站不住脚,反而彻底的成了一场阴谋。

    剑妖假死,瞒天过海,以未知的手段,借陆十四之手,终于脱离古阵的桎梏,至于今日,更是其涅重生之日。

    山长之所以怀疑陆十四肩头的孩童,便是剑妖化身,除了不久前怀疑陆十四跟剑妖自戕有着极大牵扯外,更因为风信然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是他,却也是他。”

    风信然口中的他,显然所指的并非一人,前者是陆十四,而后者就是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孩童了。

    能被风信然口称“前辈”,且拥有让山长忌惮实力的,除了那“假死”的剑妖,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如此,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之前的种种疑惑。

    那所谓于背地里蛊惑风信然,意图脱离稷剑学宫的幕后黑手,也根本不是陆十四,而是这个剑妖。

    甚至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山长也能给予近乎还原真相的臆测。

    无外乎,风信然为了自己的野心,利用职务之便,暗地里跟剑妖达成了协议。

    风信然助剑妖脱困,后者则给予承诺,助其脱离稷剑学宫,自立门户。

    在这个过程中,或先或后,风信然与剑主堂的天星子勾结到了一起,最终导演出了一场“假死”的好戏。

    陆十四阴差阳错,嗯,或者说是因缘际会,成为了那枚用于打破僵局的棋子。

    哦,想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将昏迷中的陆十四从剑妖府救回来的剑主,正是天星子。

    当然,剑妖想要骗过那不知存在多久的古阵,显然并不容易,所以其假死的代价无疑是极大的,不仅要舍弃本体,便是魂魄肯定也是损害极大,以至于让它很长时间里,归于沉寂,附于陆十四之身。

    这也恰好解释了风信然为何对陆十四那般重视的原因,说的准确些,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陆十四,而是隐藏在他身上的剑妖,为此,不惜花费巨额代价,换得玉髓,为陆十四铸造脊椎。

    而今日,更是一场重头戏,剑妖破茧重生。

    至于为何选在今日,原因就在剑牢身上。

    之前,天星子操控剑牢剑意,逞威下,几乎将剑牢震塌。当然,天星子之所以那么做,根本不是应承山长的命令,绞杀陆十四。

    恰恰相反,天星子操控剑牢剑意,根本没动陆十四分毫,反而一举毁去了安置于剑牢内的阵法。

    没有了阵法的维持,剑意便如同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空有超乎寻常的威能,却因为剑气涣散,反而成了促成剑妖苏醒的养料。

    对山长的问询,孩童像是没听到一般,理也不理,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风小儿,可找到开山之所了?”

    被一个黄毛稚子口称小儿,风信然却没有丝毫的羞恼。

    虽说他现在已是两百多岁的高龄,可比起眼前这位“面嫩”的前辈,还真没什么资格倚老卖老。

    “禀前辈,寻了三处所在,至于最终落到何处,还要劳您定夺。”风信然心思玲珑的说道,这看似不痛不痒的马屁,却是拍的极合人心意。

    “哈哈,不错。那还等什么,带上你那些个儿郎们就走吧。这座牢笼,老子是一刻都不愿多呆了。”剑妖说着,忍不住回头向着剑妖府的方向望了过去。

    认谁被囚禁数以万年,只怕对那地方,都不会再有什么缅怀之意。

    “哦,差点忘了,还有几件小事要做。”剑妖孩童似乎想到了什么,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终于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稷剑学宫山长。

    “叔倾小儿,离别在即,你是不是可以将本不属于稷剑学宫的东西物归原主?”

第四十三章 掀起千层浪

    “叔倾小儿,离别在即,你是不是可以将本不属于稷剑学宫的东西物归原主?”

    叔倾,便是山长的名讳,只是自从他登位之后,就罕有人指名道姓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便是风信然的心都紧绷住,实在没料到,剑妖竟会来这一遭,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风信然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仗着剑妖的威风,压制山长,近而放过自己以及磨剑宫,安然下山。

    只是剑妖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无疑成了最大的变数。

    话说剑妖会有什么东西放在稷剑学宫,且还能让他念念不忘的?

    除了他那副本体遗骸,还有第二个答案么?

    没了剑妖在的剑妖府,已经名不副实,唯一能靠的就是它遗留的骸骨温养千百飞剑剑坯,若是再将其物归原主,就是真的动摇根基了。

    剑妖府不再具有温养飞剑之能,即便铸剑宫依旧能够以其他的办法解决,且不说要徒增多少耗费,便是成剑后的品质,也会大打折扣。

    后果之严重,别说他山长,便是将稷剑学宫所有高层加起来,也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崽卖爷田,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跟先辈们交代。

    如果说锻剑宫是稷剑学宫的根基,那么剑妖府就是锻剑宫的根基。而现在,那依旧躺在里面的剑妖尸骸,又是剑妖府的根基。

    毫不客气的讲,那副尸骸,绝对是稷剑学宫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底线,之一。

    “可以。”就在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山长叔倾却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诡笑,“不仅如此,甚至可尊前辈为太上宗主,共享最高权柄,处事随心,不受羁绊。”

    太上宗主?

    稷剑学宫何时有这么一个职位了?

    享最高权柄,而且不受羁绊的处事随心,岂不是说不仅拥有类比宗主的至高权柄,甚至只要愿意,大可做个甩手掌柜。

    这地位,这待遇……只怕给个宗主也不换啊。

    叔倾的这番话,可谓一语激起千层浪,于磨剑宫,于其他八宫,都震撼的瞠目结舌。

    谁也没想到,叔倾好的的手臂,好的的魄力。

    哎呀,不对啊,什么时候,稷剑学宫成了山长的一言堂了?不经纠集九大分宫商讨,不经剑主堂赞同,便可随意的颁布重大命令了?

    且不说那九大分宫,剑主堂的存在,其主要职责之一,可就是用来制衡山长的啊。

    “山长,还请慎言。此事太过重大,咱们还需从长计议啊。”不出所料,剑主堂中立即有那自认资历深厚的剑主站了出来,话虽说的客气,但其中的不满之意,却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这位剑主仗义执言,可不仅仅有规劝,有敲打,更是在彰显剑主堂的存在。

    唯一可惜的是,叔倾对其竟是理都不理,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三岁孩童稚嫩的脸膛半寸。

    “前辈,不可。”风信然哪还沉得住气啊。

    这叔倾实在可恶的很,竟然会来这一手,给出的承诺,可远不是自己能给予的。

    “前辈,这姓叔

    的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直等日后做足了准备,定做那过河拆桥的勾当。到了那时,前辈可就悔之晚矣。”

    “是么?”三岁孩童揶揄的瞥了眼风信然。

    “绝对是。”风信然急忙振臂一挥,让自己的语气更具有说服力。

    “哼,风信然,亏你机关算计,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到头来,反算了自己的性命吧。”另一边,叔倾哪还有半点磨剑宫逼宫自立时的愤怒,更没了剑妖现身后的忌惮凝重,那张温润英俊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叔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信然脸色一灰,心中隐隐有强烈的不安涌动,却强压下不敢乱想。

    “你可听过一句谚语,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信然冷笑。

    风信然的心更沉重了一分,急忙转头,望向三岁孩童。

    “哎,这么快就要解开谜底了么?不好玩,实在不好玩。”孰料,一直表现的老身在在,故作老奸巨猾模样的孩童,突然回归顽劣本性,撇着小嘴,不满的嘟囔了一番,“那个叔倾小儿,还是你告诉他吧。”

    “喏!”叔倾自然不会拒绝,嘴角噙着褪不去的笑意。

    随着叔倾的侃侃而谈。

    事情的真相一点点的呈现于众人面前,其中的百折曲回,何止是一个精彩可以形容。

    原来,这稷剑学宫中,可不是只有风信然一个人,利用职务之便,暗地里勾结剑妖,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实上,身为山长的叔倾比风信然,更早一步便跟剑妖有过接触,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达成协议,才被风信然后来者居上。

    相比于叔倾,风信然手中的底牌无疑要少的多,在跟剑妖的谈判中,自然也没有多少底气,所幸就全盘答应了剑妖的咳咳条件。

    得了承诺的风信然,这便还在暗自高兴,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那磨剑宫的开山之祖,只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剑妖远比他想的还要奸诈的多。

    一人一剑刚达成的协议,转天,就被剑妖一字不差的说予了叔倾,成为逼迫其退让的王牌。

    而不出所料,因为风信然的半路插手,叔倾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几经退让后,一人一剑终于达成了共识,更以大道前途做誓言,以防范彼此的出尔反尔。

    有了誓言作备注,可比风信然得的口头承诺,可靠的多了。

    当然,不是风信然不愿意与剑妖发誓,只是他本就势弱,在提及后被剑妖拒绝后,也只能作罢了。

    “不,不可能。”事到如今,风信然依然不愿相信。

    实在是为了今日之举事,他近乎将全部身家都投注其中,根本就承受不起任何的失败。

    “老夫与剑妖勾结,是为了自立门户,更上层楼。但叔倾你呢?已是稷剑学宫山长的你,又为了什么?”风信然竭斯底里的怒吼道。

    对啊,风信然勾结剑妖,是有所求。但叔倾又为了什么?

    为了权柄地位?他已经是稷剑学宫的山长,拥有着最高的权柄了,为何还要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头上加一把“太上

    宗主”的紧箍呢?

    为了财富?更是笑话,对修行之人,财富虽必不可少,但够用就好,根本不会看的太重。

    权势、财富不可能,那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修为战力了。

    可剑妖是妖啊,身为妖物,走的必然是道极的路子,别说给叔倾予以指点,不拖累已算是好的了。

    那么,叔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别说是风信然,便是其他八宫执习以及所有的剑主,心中也是充满了疑窦,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乎,所有的目光,无不聚焦于叔倾的身上,等待其给予解释。

    “为了什么?”叔倾低头,好事自语的呢喃了一句,猛的抬头,双目灼灼生辉,便是气势,也于瞬间抵达了顶点,“我之所为,自然不是你风信然的一己之私,而是稷剑学宫,是蜀山,是未来!”

    最后“未来”两字,如惊雷劈开乌云,响彻天地。

    “尔等好好看看自己。”叔倾也不知被触动了哪里,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你,磨剑宫,觉得翅膀硬了,想的是什么,是自立门户,可曾有半点念及宗门过往的恩惠,可成想过反哺宗门?”叔倾指着风信然厉声质问。

    “还有你,莫谈笑,要是能拿出平时左右逢源的一般精力,处理宫门事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都被外人潜到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却是半点都不知道,糊涂!”

    “锻剑宫掌宗门根基,占尽了便宜,可你们做了什么?暗地里倒卖飞剑以自肥,此等勾当真以为我不知晓么?”

    “还有你们所有人……好好扪心自问一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先辈们披荆斩棘创下的这片基业?”

    “名义上,我为山长,掌宗门最高权柄,可现实里呢?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尔等硕鼠行径,又能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我稍微露出敲打之意,换来的就是尔等过激的举动,甚至勾连剑主堂,意欲行废黜之事。哈哈,我是山长,却被尔等视作傀儡。如此下去,宗门还有何前途?”

    叔倾几乎指着鼻子的斥责谩骂,有人羞愧下低下了头,但更多的却是面沉如水,眼眸之中,凶光闪烁。

    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稷剑学宫靠着先辈们披荆斩棘、战战兢兢的奋斗,才在短短的数百年中,开拓出如今这大好的局面。

    可俗话说成也萧何败萧何,正因为发展的太过快速,宗门内也无可避免的就生出了浮躁之心,人浮于事甚至直接就变成了蛀虫,眼里再没有宗门,反而对自身的利益锱铢必较。

    这就是稷剑学宫繁华下掩盖的危机,而纵观整个宗门,竟然就只有叔倾看了个透彻。

    身为山长,他有心改变,怎奈处处掣肘,无计可施下,只能剑走偏锋,这才有了跟剑妖的谋划。

    “我等忠心为宗,秉承先辈遗愿,对你行监督制衡之责,却能被说成是为了一己私欲,嘿嘿,山长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你觉得,就凭这个实力不知削弱了多少的剑妖,今日就能抵定乾坤?”

第四十四章 深藏不露的山长

    依然是那位自认为资历深厚的剑主老者,义愤填膺的开口怒斥。

    叔倾能够准确的指出这些人暗地里做的勾当,若说没有确实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如此,作为既得利益者,也绝对不能认,哪怕是强词夺理。

    不用说,这位剑主老者,手脚也不干净,甚至还有可能是最贪婪的那个,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火爆急切,言语中更是表现出威胁之意。

    叔倾仗着有剑妖支撑,今日更是彻底的摊牌,若说没什么图谋,傻子都不相信。

    既然事情已经难以善了,那么先发制人,不啻为最好的应对手段。

    至于剑妖?

    哼,其威名却是显赫,但也只是名声而已。

    以前,它为上古大阵镇压,其狼狈处,跟丧家之犬有何分别。

    而现在,即便是脱离囚笼,但毕竟是涅重生,其实力必定大打折扣,说是虚张声势,也未必错了。

    以前尚且不怕,更何况现在。

    再说,叔倾,修为战力确实是在场人中最高的,可双拳难敌四手,就凭他,加上一个虚有其表的剑妖,就想要翻云覆雨,还差得远。

    不说其他,只是在场的,九宫执习,外加剑主堂,还真找不出一个真正清白的。

    至于下面的弟子,以亲疏而论,又会有几个会站出来支持叔倾的?

    从这点上说,叔倾之前说自己是个被架空的傀儡,一点都不冤枉。

    大势所趋,任凭叔倾再如何义正言辞,可怜势单力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也罢,今日就做个决断,将这个傀儡罢黜,至于空下来的山长之位……

    风信然不是野心勃勃,向着自立门户,宁**头,不做凤尾么?

    那就将山长之位让予他,如此,不仅遂了他的愿,更可免去一场宗门分裂的风波,岂不是两全其美。

    剑主老者心头打着算盘,越想越觉得可行,也就懒得再跟叔倾纠缠下去了。

    不用他开口,只是一个眼神,算上风信然,九宫执习已经站了出来,至于剑主堂,更是一改往日为山长马首是瞻的态度,纷纷站到了老者的身后。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十余人,隐约间,将叔倾彻底的包围了起来。

    “哎,这才多久,外表光鲜的稷剑学宫,却已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可惜了,实在可惜了。”端坐在陆十四肩头的剑妖孩童,啧啧有声的说着风凉话。

    “现在前辈总该理解我的难处了吧,所谓重病需要猛药医。宗门显然已经处于了悬崖边上,若是再不行非常手段,只怕就要无药可救了。”被重重包围的叔倾,却不见一丝的紧张,反而感慨良多的回应其剑妖孩童的揶揄来。

    “需要我出手么?不过,话先说清楚,当初你我的约定中,可没有今日这一遭。”剑妖孩童撇了撇嘴,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摘了出来。

    或许是真的被人说中,战力大减,若无必要,他真的不想趟这浑水。

    再说,当年,叔倾跟剑妖达成的约定中,也只是于暗中,给他提供助力罢了。

    “前辈说笑了,筹划了这么久,而且还得了前辈那么大的帮助,若是还无法应对今日的局面

    ,那我就真该死不足惜了。”叔倾镇定自若的微微一笑,心念微动,一直悬于头顶的飞剑,突得改变剑势,笔直的冲上云霄,一路上更是发出尖锐如琴音的呼啸。

    锵!

    嗖、嗖!!!

    紧随剑鸣之声,剑主堂四周突现百余柄飞剑,与叔倾的飞剑,成呼应之势,悬于半空。

    不同的是,这百余柄飞剑之上,赫然站有人影,衣着稷剑学宫制式服饰,却又颜色各异,以颜色论,恰好对应了九大分宫。

    换言之,这百余名突然出现的门人弟子,皆是出自九大分宫,如果非要从他们中找出共同点来,或许就是皆貌不惊人吧。

    是的,这百余人,不论男女,随便拉出一个,放进人群中,都是不为人注意的存在。

    相貌平平,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丝仙门高徒的气质。

    但话又说回来了,没有高手的气度,就真的不是高手了么?

    “此一百零一名弟子,想必诸位执习不会不认识吧?”叔倾指着天上的百余人,突然对着那九大分宫执习揶揄道。

    按理,身为一宫执习,对门下的弟子,即便不熟,总要能够叫得出名字来吧。

    说起来,九大分宫门下弟子,有多有少,最多的算是锻剑宫,有入室弟子千余。最少的则是磨剑宫,入了宗谱的弟子,连三百都不到。

    身为修行之人,便是老朽了,记千把个人实在不算多难的事,当然,前提是有心去记。

    可看看九大分宫执习此时的神态模样,其结果怕是不容乐观啊。

    叔倾原本就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不错,这一百零一名弟子,便是我特意安插的暗线。正是靠着他们,才让我知道了尔等暗地里做下的那些腌事。只是可笑,你们自以为藏的隐秘,却轻易间被他们打探了个底朝天,更是连他们的存在都不清楚。”叔倾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其实倒也怪不得你们,诸位都是眼高于顶的前辈高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辈呢?甚至,平日里连看上一眼的兴致都欠缺吧。”

    是的,这一百零一人,虽都是九大分宫的入室弟子,但一来平日里表现的太过平庸,其次,又太过低调,以至于都成了近乎透明、可有可无的角色。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细细感受这一百零一名弟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没有七剑那般鹤立鸡群的优秀,但却让人惊骇的都达到了幽天的修为境界。

    幽天,即便是在稷剑学宫之内,也是不差七剑的存在了。

    各分宫的门人弟子中,能拥有十个幽天,已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而现在,却一下子出现了百多个,而且还是完全想象不到的角色,这如何不让人吃惊,更惊骇于叔倾的大手笔。

    能够有资格拜入稷剑学宫的弟子,资质都不会弱。可即便如此,想要培养出一个幽天,所要付出的资源以及代价之大,身为一宫执习,如何会不清楚。

    更因为清楚,此时才越发的难以置信。

    叔倾虽是一宗山长,即便身家再如何丰厚,仅凭一人,又如何培养得出这么多幽天?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壮举,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一

    干分宫执习连通剑主们,无不将目光再一次聚焦在那一脸稚嫩的三岁孩童身上。

    “不错,这些弟子,皆受了前辈的恩惠。他们于剑妖府中所得的飞剑,凭借虽都不高,却偏偏都暗藏了一缕前辈的剑道意志。这缕剑意,虽对他们提升修为并无太多的补益,却能让他们在领悟各宫《按剑集》时,事半功倍,一路坦途,如此便省下了大把的时间,专门提升修为境界。”叔倾并没有卖关子,当即将其中的辛秘公之于众。

    话又说回来了,有了这一百零一名幽天弟子的助阵,他已经有了跟九分宫执习以及剑主堂正面掰腕子的底气,自然也就无需再藏着掖着了。

    “一百零一人,这个数字可不算讨喜啊。”这时,剑妖孩童没来由的插了句话。

    看似无心之言,却让早就风声鹤唳的一干执习以及剑主心头剧震。

    是啊,这一百零一的数字,实在值得琢磨。

    “前辈说的是,一百零一确实不讨喜,那么一百零八如何?”叔倾微笑着,在旁唱喝道。

    话音刚落,就见身影绰绰,有七人自七宫执习的身后直冲云霄,归入那一百零一名弟子之中。

    “承天剑阁,徐露凝,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颜人非,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仲吕,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赫连亦痕,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钟子彦,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空涟,拜见宗主。”

    “承天剑阁,伊良人,拜见宗主。”

    半空中,七人踏剑,虽是居高临下,但却毕恭毕敬的对着叔倾施以重礼。

    七剑?

    什么情况?

    如果说,一百零一名弟子的出现,还只是让人惊骇的话,那么七剑的临阵倒戈,就完全成了压倒执习以及剑主一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如何能够想到,备受自己器重,几乎将其当做亲生子女培养的七剑,竟然……竟然,也是叔倾的人。

    此种心情,就好比那无比慈爱的父亲,突然得知养了许多年的儿子,非亲生的……

    这还不是最打击人的,更坏的消息,还在于七剑众口一词的那句“承天剑阁”。

    承天剑阁,是什么?

    那可是为了防范磨剑阁而由八大宫执习牵头,秘密成立的组织,其成员皆是八大分宫中最优秀的门人弟子,而执牛耳者,或者说招牌人物,恰恰是七剑。

    而此事,不仅对磨剑宫守口如瓶,更是将叔倾瞒在了鼓里。

    只是现在…….

    七剑都临阵倒戈了,而且出口中,不说各分宫弟子的身份,偏偏以承天剑阁示人,其潜台词是何,还用多想么?

    那又八宫最优秀门人弟子组成的承天剑阁,怕是也已经成了叔倾的囊中之物了,不,不是怕是,而是一定。

    想清楚这个事实后,除了风信然以外的八大分宫执习,瞬息间,便面无血色,有胆小者,衣袍遮掩下的双腿,已经两股战战了。

    形势逆转,眨眼间,挂架寡人、众叛亲离的帽子,就从叔倾的头上,转移到了另外一方。

    “大势去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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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国朝堂,连横何纵,诸侯狡诈,智谋无双。 江湖之远,游侠刺客,仗剑而行,声名鹊起。 这是一个最精彩的时代,也是最凶险的时代。 乱世开启,封神榜揭。 文有诸子百家,武有骁将、英雄。 文言法,武语道,弱水三千,各取一瓢,仙途万条,各取胜场。 ……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事了拂衣去,不若做个逍遥仙,也好过身在那高处不胜寒……” 一曲歌,伴着酒,拥暖玉,虚名侯。 花果山、灌江口,昆仑蜀山,尽我游! ——《列国游记》人物志,第一篇:逍遥谪仙薛衣侯,少纨绔,家劫难,苦心智,劳筋骨…...终得大自在。自在谪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在谪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在谪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