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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抽丝剥茧

    断断续续的轻咳之声,仿佛从破烂的风箱中发出,并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永远的消失。www.uu234.cc

    薛衣侯浑身忍不住的一颤,脑子里再无多余的念头,疯了般的冲进了后院。

    不大的后院内,清晨凌冽激爽的空气夹杂着浓浓的血腥,让人闻之作呕。

    从后院房门到那位居山顶的草屋,不过区区十几丈的距离,却是洒满了鲜血。

    一具无头的尸体歪歪斜斜的盘亘于路径的中央,三丈开外,便是一颗沾满了被鲜血染红的泥土的头颅,隐约可以认出,赫然是昨天晚上带薛衣侯前来的老仆。

    虽然仅存的理智,告诉薛衣侯,并不应该意外,可真正看到那死不瞑目的老仆,他的心情依然如坠深幽。

    “老头子……老不羞,你在哪,快出来,别玩了。”仿佛丢了魂一般的薛衣侯,跌跌撞撞的前行着,口中呢喃,

    咳……咳……

    似乎为了回应薛衣侯的召唤,那熟悉的轻咳之声自已经倒塌了大半的草屋后传来。

    是的,草屋塌了,不仅如此,旁边的青松也为利器砍倒,至于那不知承载了多少爷孙间欢快笑容的石桌石椅也已分崩离析,化作大大小小不成规则的碎块。

    原本涣散的眼神陡然紧缩,此时的薛衣侯哪里还有丝毫对危险的警惕,极快跨出,一心想的就是找到那声音的来源。

    终于……

    在倒塌的草屋之后,半个破衣烂衫的身体映入薛衣侯的视野。

    上半身灰头土面、鲜血淋淋,撕破的衣衫下,嶙峋松弛的胸膛不时的上下起伏,至于下半身,却是被完全压在了残垣断壁之下。

    乱蓬蓬、脏兮兮的华发遮掩了面容,可薛衣侯依然第一眼就认定,脚下这个只有进气,却少有出气之人,正是他要找的……爷爷,薛家上代家主薛天放。

    “老头子,爷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是谁要害你?”一声惨嚎,薛衣侯已经跪到在地,眼泪横流中,双手拼命的刨地,想要将压在老头子身上的石块、木桩扒开。

    很快,薛衣侯修长而又颇为娇嫩的双手就为石棱木屑割裂,鲜血淋漓。

    “呼噜……”

    突然,薛天放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瞬间,那为白发遮掩的面容就放射出两道夺目的冷光。

    一双干枯却分外有力的手,死死的抓住了薛衣侯的手腕,让其再难动分毫。

    感受到爷爷的苏醒以及蓬勃的力量,薛衣侯焦虑的神色猛地一黯,其脑海中立时就蹦出了一个不祥的成语回光返照。

    老头子的伤太重了,若是有心细数,只是上半身的伤痕就多达百处,尤为致命的便是那一记自心口到肚脐的伤痕,这是伤了根本啊。

    能拖着如此重伤而不愿咽气,这

    蠢老头怕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吧。

    “北、北阴伯……北城……迎、迎春……”

    薛衣侯聚精会神,甚至是俯首帖耳,可直到老头子再也无力支撑,圆瞪着双眼死不瞑目,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么几个毫无关联甚至是摸不着头脑的字来。

    老头子到了临终之际,还不忘花费最后的力量将薛衣侯推开,用意也算是耐人寻味了。

    呆滞中一屁股坐倒在地,薛衣侯突然有种做了噩梦的虚幻感。

    这一定是个噩梦,对,就是噩梦。肯定是昨天晚上跟娜塔莎聊了通宵,太过疲惫才不小心睡着了。

    “不,我不要在做这个无聊的梦了,醒过来,给我醒过来。”薛衣侯先是呢喃,声音越发的凄厉尖锐,最后更是疯癫了一般,左右开弓,对着脸颊抽了起来。

    只有麻木,却没有痛觉。

    是真的在做梦啊,可为什么眼泪却依然止不住的流,这一切明明都是假的,自己应该轻松而不是越来越痛苦压抑才对啊。

    就在这时,薛衣侯发现似乎远远的低估了自己心底深处的韧性,又或者,本质上,自己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只是短暂的呆滞之后,薛衣侯竟然冷静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冷越来越静,冷漠死寂。

    放空的脑袋不经缓慢的开动,瞬间便运转到了最高速。

    “爷爷临死都不忘推我一把,其用意很明显,是让自己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那么北阴伯、北城还有迎春是什么意思呢?”心中的疑惑刚起,脑海中立即就浮现出一段往事。

    那似乎是在两年之前,薛衣侯如往常一般,前来薛山打秋风,只是老头子经过多年的浸染,已经很不好对付了。所以,那一次,为了达到目的,薛衣侯便讲了个故事,希望能哄其开心。

    故事,非童话,而是一段前世记忆中的烧脑段子。

    故事并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故事给人的启发。

    如何从一些微不可查的细节,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比如,从一个凶案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抽丝剥茧的分析出凶手作案过程甚至体型特征以及最后逃离的路径等等。

    如果薛衣侯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老头子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来分析的话。

    老头子临终前说出的几个字便大有深意了。

    北阴伯,指的显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个名人,北阴郡郡主熊葛婴,北阴二十六县加郡府的实际统治者。

    “凶手是北阴伯?”虽是疑问,但从薛衣侯阴冷的表情看,心里已经是认定了。

    北城,无疑就是薛县北城了。北城对薛家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薛衣侯更清楚的了,说是不可或缺的财富来源,也是毫

    不夸张。但反过来,对于外人呢?

    薛衣侯虽然读书不用功,但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如果将北阴伯看做凶手,那么北城作为行凶动机,也就太合情合理了。

    凶手、杀人动机都有了,至于那最后的“迎春”二字,若是配合老头子将薛衣侯一把推开的动作,就更加的不难理解了。

    如果薛衣侯没有想错的话,老头子其实并没有说完,至少还落下了一个字,却是用省下了这一字的力气,将薛衣侯推开。

    “迎春阁……”薛衣侯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中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会是那个地方。”

    ……

    跪在薛天放的尸体前,薛衣侯狠狠的将头砸向地面,一连三声闷响,抬首间,额头已经一片血污。

    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彻骨的阴鸷以及真挚的庆幸。

    此时的薛衣侯很庆幸,庆幸自己总归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衙内纨绔,庆幸自己前世的那段雇佣兵生涯。

    正是那段茹毛饮血的时光,锻炼出了远超过常人的坚韧以及冷静。

    前世的任鸿涛,虽然从未真正的踏入过战场,但作为路西法外勤雇佣兵的大脑,但凡大战,他总是无时无刻的不在进行着远程的操控。

    通过战场感知系统,身处后方的任鸿涛甚至比那些战士更加紧张。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战机危险并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尤其是对于雇佣兵这种小团队渗透作战的模式,更是如此。

    而任鸿涛的任务,便是以最冷静缜密以及快速的大脑,于稍纵间,寻找战机以及查找危险,一场战斗下来,其脑力的消耗,甚至超过了雇佣兵一整支小队体力消耗的总和。

    一次次的磨练,哪怕神经再脆弱的人,到了最后,也会变得无比坚韧了。

    很幸运,任鸿涛重生转世而来的薛衣侯,虽然鲜衣怒马了十五年,但这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并没有完全的退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打出生起,就宠爱了自己十五年的爷爷。

    可惨事已经发生,再是悲恸又能如何,眼泪能将死人浇灌活么?

    薛衣侯此时的冷漠,根本上只是将这份悲恸深埋于心,留待日后罢了。

    至于现在……

    薛衣侯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活着出去……报仇。

    “孙儿不孝,无力让您老人家入土为安,今日一别,待屠戮仇寇,自当立碑建冢,守陵三年……爷爷,孙儿去也。”

    冷漠中,薛衣侯毅然起身,先是从庄子里翻找出了一些自己留在此处的换洗旧衣服,便一路飞奔,下了山去。

第三十二章 截杀

    离开庄子,薛衣侯并没有立即下山,而是重新回到了后山的那个隐秘的山洞之中。www.uu234.cc

    虽然通过老头子留下的只言片语,薛衣侯猜出了很多,但脑子里依然千头万绪,在没有理清楚之前,冒然下山,风险实在太大了。

    别看薛家在薛县权势滔滔、一手遮天,可真要跟北阴伯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若谋害爷爷的凶手真的是北阴伯,那么事情就绝不会简单,而且整件事也透着太多的蹊跷。

    首先是时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不要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春闱大比。

    五年一度的春闱大比,对北阴郡的二十六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在这一天,薛家几乎投入了绝大部分的精力。

    论家族的底蕴跟势力,薛家跟北阴伯自然难以相提并论,但也绝非全无还手之力。

    薛家在这薛山县立足近三百年,将其打造的滴水不漏或许有些夸张,但其掌控力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一旦有外敌入侵,薛家的那些明、暗眼线,足以及时的将情报传递过来,到时,以老爷子的武经修为,即便打不过,逃跑还是不难的。

    换言之,凶手正是摸准了春闱大比这一天的情况,才轻松的寻到破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进来的。

    至于来了多少人?

    从薛山上庄子内的打斗痕迹分析,绝对不少于三人,而且都是高手。

    想到春闱大比,就不得不想到昨天的一个细节。

    以往,薛家的春闱大比,也有外县观礼,但总是零零星星几个距离近或者关系好的,但是今年却是大大的不同。

    二十五县齐聚,而且全部都是家主亲临,给出的理由是他们各县的春闱大比提前结束,倒也勉强可以接受,但前提是没有发生薛山惨案。

    想及此,那二十五县的家族若是跟此事毫无关联,只怕鬼都不相信。

    越是分析,薛衣侯越发的沉重。

    很明显,这一次极有可能是预谋已久的行动,也绝不可能仅限于薛山,或者说,只针对薛天放。

    只怕……现在的薛县也已经沦陷了。

    “不管如何,作为薛家子弟,我都不能逃避。这薛县是必须要走一遭的。”薛衣侯心中暗下决定后,便不再迟疑。

    脱掉身上醒目的装束,换上旧衣服,解开发辫随意的扎了个髻团,再然后往脸上抹一些尘土,这就算是改头换面了。

    好在,之前薛衣侯神识懵懂时,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好多下,脸颊早已经肿胀,再敷以灰尘,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难以认出来。

    至于防身的武器,薛衣侯只取了浅吟锯,一来不容易暴露身份,其次隐蔽,对敌时最能出其不意。

    将身上的飞鱼服以及逍

    遥伞、千机扇包裹好,藏在了山洞的储物柜中,收拾停当后,这才走出了山洞。

    此时,距离正午也不过只有一个时辰,初夏之天,烈日当头,薛山之上,随处可听到嘈杂的蝉鸣。

    薛山只有一条道路,无论上山下山,毫无捷径。

    道路宽阔平坦,当年薛家可是花了大力气才铺设,可正因为如此,也使得道路的四周毫无遮拦,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在距离山脚还有一里之遥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的男子堵在了薛衣侯的面前。

    “嘿嘿,这薛山上果然还有余孽,还好家老有先见之明。”高瘦的男子虽不过二十岁,但浑身散发着阴冷的精悍,尤其是那双时刻眯起的眸子,更是放射出野兽的凶芒。

    “你们是谁?俺只是山下的普通猎户,昨天晚上打猎迷了路,才不得已露宿了一晚。”薛衣侯看似解释,可那冰冷的神色,只怕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吧。

    “黑狗,这小子将咱们当傻子了。”另外的矮胖男子笑眯眯的开口道,相比起他那过分臃肿的体量,声音却是格外轻柔,若是闭上眼的话,还以为是个女子在说话呢。

    “哼,管他如何,家老给咱兄弟俩说的明明白白,在大事未定之前,不管是上山的还是下山的,不管是普通山民还是薛家余孽,一律……”高瘦男子说到最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对此,薛衣侯并没有意外,这也是为何他刚才做出那般低劣表演的缘故。

    自从看到这两个人,薛衣侯就知道,不管自己扯什么谎言,都难逃厮杀一场,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费力呢。

    “你们是北阴伯的家臣么?”薛衣侯神色变得凝重,不无试探道。

    高矮两人对视一眼,却是没有回答。

    “黑狗,送他上路吧,你来还是我来?”矮胖男子无视掉薛衣侯,询问道。

    “猪头,老规矩。”被称作黑狗的高瘦男子阴森一笑,当即伸出了握拳的右手。

    “我猜无。”猪头瞥了那拳头一眼,笑眯眯道。

    再看黑狗并没有打开拳头,也没有说话,而是脚下一转,让到了路边。

    看样子,猜拳游戏是猪头获胜了。

    对于高矮两男子的无视,薛衣侯并没有愤怒,更不会愚蠢的以为对方是在轻敌,或者说,对方如此做作原本就希望激怒他。

    此二人绝对是难缠的对手。

    薛衣侯心中暗道,一时间精神越发的紧绷。

    “该死的天气,还真是要了胖子的命啊。”猜拳得胜的猪头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仰天看了看炽烈的日头,同时拿袖子擦掉脸上密布的汗珠。

    “喂,小子,你到底是谁,若是身份重要的话,说不定我们哥俩念着一份功劳,饶你一命也未可

    知。”猪头见薛衣侯一直闭口不言,主动找话道。

    “我是你爹!”四个字从薛衣侯的牙缝中挤出。

    “父亲大人,孩儿这厢有礼了。”出人意料,猪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的大笑,竟真的对着薛衣侯行了父子之礼。

    薛衣侯的脸色再次变了,心中也越发的不安。

    一个连常伦都可以拿来玩笑的疯子,绝对是可怕的。

    下意识里,薛衣侯的右手不由的摸向了腰间。

    “在那里么?”于此同时,之前还人畜无害的胖子眼睛一眯,瞬间发动了。

    经验,只有真正的厮杀汉靠着成百上千次战斗甚至是伤痕换来的临场经验,在胖子的身上完全的暂放。

    胖子很聪明,甚至称得上阴险狡猾,之前所做的一切,一为激怒对手,其次找出对方隐藏的兵刃。

    现在看来,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虽算不上完美,但足够供他施展了。

    家臣,士大夫豪门豢养的武士中最精锐的存在,每一个无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英,是真正的杀人机器,不论修为高低,最为讲究的便是一击致命。

    从这里可以看出,薛衣侯之前对两人身份的猜测,是正确的。

    寒光闪烁,一柄三尺青铜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出鞘,出现在胖子的左手之中,便是一记干脆利落的直刺,极致的追求速度、精准。

    难以想象,以胖子超过两百斤的体重,竟然会有如此快的速度,一步跨出便到了三丈开外,青铜剑所指,赫然是薛衣侯的左肋。

    在很多人看来,一击致命,自然是要击敌以要害。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但凡拥有着丰富厮杀经验之人,都知道一个道理。

    要害之处固然可致人死地,但同样也会受到对方最大程度上的保护,所以,除非是暗杀,正面对敌,少有上手就击人痛脚的。

    胖子显然不是菜鸟新手,所以他这一剑选择的方位便妙不可言。

    薛衣侯的左肋缚有腰带,正是之前精神紧张下伸手所摸之处。可以想见,其中必然藏有兵刃。

    那么左肋受击,便让薛衣侯难以抽出兵刃,而仅凭血肉之躯又如何去抵挡青铜剑的锋芒。更何况,左肋虽不是要害,若是真的遭受重创,也必然影响身体机能,且不说肌肉的撕扯,只是流血就足以加速其力量的流逝,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嗤!!

    青铜长剑速度实在太快,而且角度也确实刁钻,不出意料的刺穿了衣袍,再进三寸,便已是血光乍现。

    “得手了。”胖子心中暗道,虽久经战阵,但一招得手,还是多多少少让他心情舒畅。

    “猪头,小心!”突然,耳畔响起黑狗尖锐的提醒之声。

    锵!!!

    剑光起,吹起一波涟漪。

第三十三章 死士熊朗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又或者说,自以为是的聪明,在外人看来,不过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愚蠢罢了。www.uu234.cc

    三尺青铜长剑依然握在胖子的手中,另外一端则刺入了薛衣侯的左肋,入肉三寸,鲜血淋漓。

    但不同的是,受创的薛衣侯却是一脸的冷笑,反观胖子,却在颤抖,空着的右手死死的抓着脖子。

    汩汩鲜血喷涌着冲破五指的阻隔,自缝隙中激射,染红了薛衣侯胸前的衣衫。

    “你、你……”胖子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得堪比牛目,紧缩的瞳孔中写满了疑惑、不甘以及恐惧。

    “自以为是。”薛衣侯一声冷哼,厌恶中膝盖前屈,将胖子顶开,后者踉跄着连退数步,最终还是栽到了尘土之中。

    没有了胖子臃肿体格的阻挡,薛衣侯右手反握的两尺短剑便清晰的呈现于高瘦男子的眼中。

    “你的剑……”被称作黑狗的高瘦男子除了刚才的一声惊呼,很快便重归平静,此时看都没看依然在地上垂死挣扎的胖子,毫无表情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凝重之色。

    薛衣侯没有回答,只是咬牙将刺入左肋的青铜长剑拔出。

    事实上,不用他回答,黑狗若还猜不出,就真的是傻子了。

    如此一想,胖子死的不冤,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凭着自己的不识常伦以及刻意表现出的轻敌,可以激怒对手,甚至让对方警惕之下露出破绽,而往日,他也确实凭借这番手段屡屡得逞,可惜,今天却是遇到了命中的煞星。

    正所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胖子的一味求险,终于在今天付出了代价,而且还是自己的性命。

    不疑有他,薛衣侯之前所流露出的紧张以及那看似下意识的触摸腰带,都只是在给胖子下套而已。

    而事实表明,他成功了。

    以左肋的轻伤,换取了胖子的性命。

    这个买卖,在任何高明商贾看来,都是无比值得的。

    “承蒙主人看重,赐姓为熊,单名一个‘朗’字,因心黑手辣,故而被人称黑狗。”高瘦男子,不,是熊朗主动介绍道,这番举动算是对薛衣侯的尊重以及认可了。

    “哼,一介奴隶,却还没有资格知道小爷的名讳。”薛衣侯却是嗤之以鼻。

    家臣出自武士,虽待遇地位颇高,但真正论起来,依然还是属于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之列,故而他这番话倒也不错。

    区区一个奴隶,又有何资格知道薛衣侯的名字,再怎么说,他还都是薛家的嫡子,未来的家主,是属于士大夫行列,哪怕是无品的士大夫。

    可惜,熊朗显然就不这么认为了。

    事实上,他跟胖子又有不同,虽依然还是家臣的身份,但蒙主人赐姓,地位上已经堪比家族子弟了。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仅凭一个“熊”姓,就足够让熊朗愤怒。

    “我会亲手将你的皮剥下来,取最精华的部分,作为我手中短剑的剑鞘。”熊朗开口,缓缓从宽大的长袖中取出了一柄无鞘的青铜短剑,长及两尺,倒是跟薛衣侯手中的短剑有些类似。

    嗤!!!

    另外一边,薛衣侯仿佛失聪了一般,将浅吟锯送入嘴边咬住,空出左手,紧了紧腰带,对左肋的伤势做了最为简单的处理。

    这番动作看似跟之前猪头的轻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绝非薛衣侯故意使然。

    因为前世的记忆,薛衣侯向来秉承的是实用主义。现在与其跟熊朗做口舌之争,不如为接下来的苦战做准备,而处理伤势无疑就是重中之重了。

    至于熊朗口中那些威胁的话……若是威胁能够杀人的话,还要武经何用,还要手中的利刃何用?

    当然,薛衣侯也不否认,自己的这番惺惺作态,不无蛊惑对手之意。

    故意做出狂傲的姿态,为的便是尽力遮掩自身的修为。

    入室境锻骨十四周天,真正说起来,哪怕是薛衣侯,都有些气馁。他虽不知道眼前这个熊朗的修为,但直觉使然,绝对比自己高了不只一筹。

    修为上的高低也还罢了,更为重要的是临战的经验。

    薛衣侯能够轻松的一击必杀那胖子,其实还是在于取巧,只是这个巧并不在技术层次,而是心理战。

    心理战上,薛衣侯自认不弱于对手,可真正的实战经验就完全不同了。

    有了那胖子的前车之鉴,熊朗显然绝无可能再做蠢事,可以预见,即将到来的争斗,必将是一场恶战。

    在这种情况下,薛衣侯唯一的胜算便是出其不意,尽量的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根底,然后找准机会,施以绝杀,为此,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短剑对短剑,两人的兵器大致相同。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悍然出手,并非智者所取也。

    所以,熊朗在观察,相同的,处理完伤势的薛衣侯也在观察。

    身材、武器、姿势以及气息上的起伏,通过这些不起眼的细节,往往能够看出本质的端倪。

    熊朗,身材高瘦,就意味着骨架很大,照此例,走的应该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偏偏用的又是两尺短剑。

    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寸短,一寸险,但凡短兵器,大多剑走偏锋,走快走巧又走险,看似跟大开大合又有些矛盾,但两者却并非水火难容。

    还有熊朗所站的姿势,不丁不八,看似全身破绽,实则是一种临战最放松的状态,在此状态下,可以瞬间做出任何的应对,攻若风火,守似泼雨,进则迅雷,退也必然不会拖泥带水。

    还有气势,所谓气势,包含气跟势,气是气息,势为士气。气息悠长则稳,短促便急,士气高亢为盛,低迷则衰。但与人对阵,却并非是气势高为优,需知盛极必衰,长时间保持旺盛的气势,对于精力、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必定难以持久,一旦被拖入持久战,则极容易盛极而衰,到了那时,就有性命之忧了。所以,但凡真正的高手,都会随时对气势进行调整,在保证体力、精力的同时,也能最快的应对战机或者危险。

    而熊朗在这方面做的无疑极好,至少远超过薛衣侯自己。

    气息时短时长,士气时高时低,完全不为外界所干扰,同时又会给对手造成迷惑。

    果然,只是稍许的对峙之后,薛衣侯便败下阵来。

    心理素质毕竟不同于实战经验,相比于熊朗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死士,薛衣侯还是太嫩了。

    眼看内心越发的焦虑,薛衣侯知道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所以只能率先出手。

    清风颤,薛家典藏孜赢阶身法,不比蝴蝶步来的翩翩优美,看似直来直去,却是侧身施展,双腿更是如同螃蟹一般横向的移动,步幅很小,但频率却极快。

    由于清风颤对于节奏的把控太过严苛,所以虽依然在孜赢阶,但修行的难度却是极高,若是难以领悟真髓,反倒会画虎类犬,故而家族子弟中少有人问津。

    出动中,身法似清风拂柳,数丈距离,眨眼而逝。

    举手间,浅吟锯已然直刺出一道凛冽银芒。

    脚踏清风,手上使的一式剑法左翼追。

    左翼追,正是翼双飞的那残缺的一式,阴柔若羽翼翔空,俊逸、快绝又不失内敛,最适追击刺杀。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上手间,便是最强杀招。

    再看熊朗,冷漠的眼眸陡然紧缩,凭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如何看不出薛衣侯这一招的狠厉。

    锋锐难当,必要避其锋芒。

    死士,虽不惜命,但却并不等于盲目蛮干。

    为达目的,他们可以舍身迎击,也可以缩头退避。

    于是熊朗退,上身不动如山,双腿却是交替后移,速度上虽然稍逊,但还是能够拖延正面相接的时间。

    熊朗在等,因为他知道,越是锐不可当的杀招,越难以持久。只需等到对方气势稍弱,便是反击的最佳时机,更何况,虽同样是退,也是讲究技巧的。

    就比如熊朗,虽在退,但双腿厮摩大地,却是掀起了阵阵烟尘。

    烟尘起,可遮掩视线,借此隐蔽身形,更可迷人眼。

    这并非是什么招式,而是实实在在靠着无数次的战斗总结出的经验罢了。

    薛衣侯进,熊朗退,但前进的速度总归快过后退,更何况薛衣侯又是主动求了个先手,所以两人间的距离,还是无可避免的飞快拉近。

    眼看着浅吟锯的锋芒已经触及熊朗的左胸,再进稍许,便可见红,但熊朗却仿若未觉。

    这是要学薛衣侯那般以伤换命么?

    或许吧,毕竟,要论狠,熊朗未必就比薛衣侯差。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左胸虽是心口要害,却非触之即死,毕竟在心脏前还有筋肉、骨骼的保护不是。哪怕触及肌肤,也还要再近数寸,方可建功。

    此时,薛衣侯手中的剑势几乎到了最顶峰,于此时抵挡,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熊朗相信,凭着打熬出的筋骨,足以将对手的气势拖下顶峰,而那时便是他反击的最佳时机。

    当然,为了避免重蹈胖子的覆辙,熊朗更加的谨慎起来。

    实战经验固然宝贵,却是一把双刃剑,伤人的同时,也极有可能伤己,一旦超过限度,转为经验主义,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

    于是,保险起见,当利刃刺入肌肤后,熊朗还是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咔嚓!!!

第三十四章 两败俱伤

    咔嚓!!!

    一声微不可查的骨裂之声响起。www.uu234.cc

    薛衣侯只觉手中浅吟锯的锋芒一滞。

    “不好,竟然卡在胸骨上了。”警兆起,薛衣侯心不由提了起来。

    武经修行在入室境共分了三个阶段,分别为通窍、锻骨、伐髓。

    所谓通窍,便是打通自身筋脉,以助于更快更多的吸纳天地玄气。

    当修为达到十一周天后,便进入锻骨,以体内的玄气温养、锻炼骨骼,使其越发坚韧,或坚若磐石,或柔若无骨,亦或兼而有之,却是依内经功法的不同以及个人体质的差异而定了。

    当修为达到二十二周天后,将更进一层,玄气可透过骨骼滋养其髓,骨髓强不仅有益于造血,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提升人的修行资质。

    薛衣侯现在的修为在十四周天,换言之,便是一息(一呼一吸)间,可让吸纳的玄气在体内筋脉流动十四个回合。如此速度,吸纳的玄气在滋养血肉的同时已经有了富余,便能够温养、锻炼骨骼,也就是进入了所谓的锻骨阶段。

    浅吟锯的锋利程度,薛衣侯如何能不清楚,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只论锋利,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比之更甚的。

    时下,青铜类兵器虽发展到了极致,但同时也到了一个桎梏,想要突破,靠的已经不是工匠的技艺,而是材质的改良了。

    铁器,无疑是一个全新的方向,而且也已经在世间出现,但却还处于萌芽的状态,整体上,还远远达不到青铜器的高度。

    但浅吟锯就完全不同了,它的材质虽是钢铁,但却糅合了薛衣侯前世的合金理念,通过加入不同的矿粉,经长时间的试验,才偶有所得。

    别说是薛衣侯,即便是亲手打造出它的赵老鬼,只怕也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想予以复制都是不可能的。这无关手艺,而是受限于见识跟知识了。

    在没有系统的将各种金属元素罗列出来,并掌握各自特性的情况下,赵老鬼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一进行试验,即便如此,在缺乏识别金属的能力以及冶炼技术落后的情况下,可以想见,浅吟锯在未来相当漫长的时间里,都是唯一的存在。

    浅吟锯锋利,极为锋利,更有着青铜剑所没有的柔韧,可正因为如此,当薛衣侯察觉手中的短剑在刺中骨骼,仅凭自身的锋芒竟难以寸近甚至使得剑身都弯折的时候,他便可以完全断定,这熊朗的锻骨水平远高于自己。

    事有不及,便要当机立断。

    虽然薛衣侯相信,只要自己再加上几分力道,未必不能切断其胸骨,但时间呢?

    熊朗不是死人,而是真正经验丰富的死士,他如何会放过这个时机?

    退,这便是薛衣侯心中唯一的想法,他也是这般做的。

    好在,对于这种突然的状况,他是有准备的,所以才选择了清风颤。

    清风颤,看似直来直去,但一个“颤”字便不难看出,它远没有这般简单。

    侧身而行,本就更加容易的改变方向,奥妙便在双腿之间。

    刹那间,薛衣侯一改之前如螃蟹般的横向移动,而是顺势前踏,如此便能轻易的摆脱熊朗的正面。

    只可惜,薛衣侯快,还有人比他更快。

    正如薛衣侯担心的那般,熊朗怎么可能放过如此机会。

    因为浅吟锯受阻,剑势已然由盛转衰,正是前力未尽后力未发青黄不接的时刻,也是熊朗一直等待的反击良机。

    剑,可不仅仅薛衣侯有,熊朗同样也有。

    刷!!

    两尺青铜短剑于左手中飞速旋转,改为反握,这种姿势,无疑更加适合近身搏杀。

    紧接着,青铜剑锋顺势上抹,划出一抹青虹弧线,快逾匹练。

    以剑势的痕迹看,若是砍实了,于薛衣侯而言,就是腰斩的下场。

    与人厮杀,不同于比擂争胜,后者的限制实在太多,而前者追求的便是险中求胜,抛却表面的繁华文章,直截了当。

    此时,不论是薛衣侯还是熊朗,这种招招致人死地的施为,在擂台上是绝对不可取的,至少薛家春闱大比这种切磋重于生死的擂台上绝不允许。

    熊朗的反击不可谓不犀利,而最让薛衣侯不适的是……他是左手剑。

    左手、右手虽是依照个人习惯而定,但真正对敌,却还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妙处。

    就比如现在,薛衣侯右手使剑,却暂时的卡在了熊朗的胸骨之中。熊朗左手握剑,又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便使得薛衣侯连稍微的抵挡都难以做到了。

    好一个薛衣侯,性命交关之际,只是瞬间的慌乱,便镇定了下来,咬了咬牙,竟然直接选择了弃剑,以最快的速度收回右臂,同时迅猛甩袖,向着近在咫尺的青铜剑缠去。

    嗤、嗤……

    眨眼间,好好的一条长袖,已化为缕缕碎片,飘零而下。

    以柔克刚,借着长袖的缠绕,稍微的阻滞了青铜剑的速度,也让薛衣侯避免了腰斩的下场,靠着这短暂的时间差,终于错开了身形,堪堪避过。

    “收!!”

    避过青铜剑,薛衣侯却没有丝毫的松懈,急忙大退,同时一声厉喝。

    诡异中,那被右手放弃依然插在熊朗胸口的浅吟锯竟然自动的分离,飞入了后退中的薛衣侯……左手。

    突起的变故,也让准备趁胜追击的熊朗身形微顿,错失了追杀的时机。

    低头望着左胸汩汩流出的鲜血,再抬头向已经退出数丈的薛衣侯望去,熊朗心悸的同时也暗叫了声可惜。

    好诡诈的小子,没想到,他那短剑竟然还藏有如此玄机。

    长篇累牍了这么多,事实上,从薛衣侯主动出击到现在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两人也只是各自出了一招,可即便如此,其凶险程度,已让人胆战心惊了。

    熊朗自不用说,左胸为浅吟锯刺中,鲜血淋漓。而薛衣侯又何曾好过,没看到,他现在握剑的是左手么?

    为了避免腰斩,薛衣侯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一条袖子,再看他赤条条的手臂,血痕就不下于十道,尤其是手腕以及臂弯处更是筋脉断裂,与残废无异了。

    因为沾染了血迹的缘故,熊朗这才发现,一根细若发丝的银线正绑在薛衣侯的手腕处,而另外一端则连接着那柄锋利短剑的剑柄。

    这也是浅吟锯会自动分离,飞回到薛衣侯手中的缘故所在。

    一招下,两败俱伤,但计较起来,薛衣侯还是吃了更大的亏。

    朗的伤势看似恐怖,但不过只是皮肉之伤,最多就是有一根胸骨断裂。可薛衣侯呢?右臂被废,按照常理,于他的实力而言,至少会减弱三成,除非……

    除非,薛衣侯跟熊朗一样,也是个左撇子。

    “你刚才那一式剑招很厉害,我承认……挡不下。”熊朗突然开口道,之前他让薛衣侯刺中自己,诚然有故意为之,可真正见识到那一剑的厉害后,心里却是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有心防范,想要抵挡怕也是千难万难。

    左翼追么?

    当然厉害了,即便只是残缺的一招,但毕竟是高誉阶的外经。若不是薛衣侯现在的修为还低,甚至难以发挥出其三分的威力,这熊朗怕是早就跪了。

    薛衣侯咧了咧嘴,心中暗自惋惜了一声,之所以咧嘴,是因为疼的。

    可惜,他现在却不能像之前那般处理右臂的伤势了,只能先忍着。

    “你刚才的一剑也很了得,看是一击,却包含了不下于十几种变化,快若奔雷,否则又如何伤我如此重。”薛衣侯瞥了眼不断滴落鲜血的手臂,心境越发的低沉了。

    若不是凭着浅吟锯之利,又有左翼追这般高誉阶的招式,自己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可即便如此,前景也不容乐观。

    右臂重伤,几无战力,而左手……薛衣侯终归不是左撇子啊!!!

    薛衣侯现在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把逍遥伞以及千机扇带上,不然的话,凭着那两样兵器的多变,配合自己驳杂的武经,倒也能多周旋一些时间。

    似乎看出了薛衣侯的黔驴技穷,熊朗突然笑了。

    一个向来以冷漠示人的家伙,突然发笑,其结果可想而知。

    笑容僵硬,甚至比哭还要丑陋恐怖。

    “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享誉北阴郡天生三花聚顶的薛家十四郎,薛衣侯吧?”

    薛县很小,小到甚至容纳不下一个天之骄子的名头,再加上有心无心的宣扬,薛衣侯的名字传入郡府乃至其他二十五县,实在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熊朗之所以会猜出薛衣侯的名字,也恰恰是刚才的那一招左翼追。

    作为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死士,熊朗的眼力还是很不错的,如何看不出那一招的玄妙已经超出了孜赢阶武经的水准。

    而据情报所知,薛县薛家虽典藏过百,但以其底蕴,也只有半部高誉阶武经,而且非嫡传不可授。

    换言之,整个薛家数百人丁,有资格修行那半部高誉武经的就只有三个人,再结合年龄,薛衣侯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昨夜,我有幸旁观,从那个老家伙的手中也见识了同样的一招,当然,比你起,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熊朗再次开口,眼睛更是紧盯着薛衣侯的神色。

    又要攻心么?

    这个家伙还真是谨慎啊,明明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竟然还不忘扰我心智。

    薛衣侯心中暗凛,同时也是一痛。

    虽说他现在暂时的将悲恸压制在内心深处,可毕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而现在,经熊朗当面提及……

    “不管是北阴伯还是其他二十五县,但有可能,我必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第三十五章 以命搏命,峰回路转

    这一次,薛衣侯是真的被激怒了。

    龙有逆鳞,人同样也有。

    十五年的纨绔,看似养了薛衣侯一身的坏毛病,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却还是门清的。

    人活一世,舒舒服服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为了活的惬意,就抛弃掉常伦恩义,更不可能失了一腔的热血。

    而若论整个薛家,对薛衣侯最好的是谁?

    是此时正躺在薛山之上,曝尸野外的薛天放。

    为人孙,不能养老送终,甚至不能入土为安,薛衣侯心中的那份悔恨、痛苦可想而知了,好不容易,靠着前世历练出来的坚强,将这份沉痛压制下去,却不料,这么快就被熊朗揭破。

    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眸立即就爬满了血色,握着浅吟锯的左手上更是青筋毕露。

    杀,杀死面前这个该死的奴隶。

    没有顾虑,没有保留,唯一的念头萦绕脑海。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的薛衣侯无疑是那种连命都顾不上的人了。

    “这就失去了理智了么?哼,果然……还是个富家子弟啊。”熊朗察觉到薛衣侯的变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丑陋。

    作为家臣,死士中的死士,从小到大,耳提面命的便是冷静,不论遇到多么危险、多么险恶的环境,都必须做到绝对的冷静,甚至是冷血。

    只有冷静,才能保持理智,才能及时的捕捉到一切的战机,然后施以必杀。

    不管薛衣侯此时的愤怒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熊朗相信,只要自己能够保持冷静,便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薛衣侯,薛家的嫡子,若是能把他杀了,或者活捉,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大功劳啊,说不定,凭此功劳,回去之后,会被准许进入听书斋,一睹高誉阶的武经呢。

    好吧,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先收紧心神,将眼前的这个“功劳”拿下。

    乒!!!

    浅吟锯与青铜短剑交击,迸射出一抹火花。

    血红了双眼的薛衣侯,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进攻,却被熊朗轻易的挡下。

    不过,失去了理智的薛衣侯竟然没有收剑,相持中,不断的加力,竟妄想以力压人。

    不自量力!

    熊朗眼眸中闪过一抹嘲讽,他武经的修为可是达到了锻骨二十周天,高出的部分可不仅仅代表骨骼更加的坚韧,还有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去!”熊朗一声厉喝,猛得发力,作用在青铜剑上,竟是直接将浅吟锯格开,空着的右手化掌为拳,直捣而出。

    此时薛衣侯可谓门户大开,右手又被废掉了,根本无力阻拦。

    砰!!!

    铁拳毫无意外的轰在了薛衣侯的胸膛之上。

    “三寸劲!”

    看似猛烈的拳头,竟然没有将薛衣侯击退,反而化作三层阴柔之力,直透而入。

    咔嚓!!

    胸骨断裂之声,一连三响。

    一寸劲透肌,二寸劲裂骨,三寸劲伤腑。

    噗!!

    胸骨断裂,内俯移位,俨然已经

    重伤的薛衣侯,立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只是这口血喷的似乎……很有些力道啊。

    熊朗陡然一惊,来不及反应,视野便糊上了一层血色。

    该死!

    熊朗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薛衣侯竟然如此之狠,利用鲜血来蒙蔽自己的视线。

    饶是他心智若铁,经此变故,一时间也难免有些惊慌。

    “就在此时。”薛衣侯狰狞的咆哮一声,喷出的却不是唾沫,而是血渣。于此同时,双肩一晃。

    清风颤……颤!!!

    正是这一颤,使其身形如同拂柳一般柔韧,滑开了胸前的铁拳,微微侧身中,不退反进。

    嗤!!!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薛衣侯侧开前行的身体竟是主动的撞向了熊朗左手的青铜剑。

    青铜剑直透右侧肩胛,毫无阻隔,直透而过。

    当此之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碰触到了一起。

    熊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以及喷出的浓浓血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恐瞬间辐射全身,熊朗清楚的记得,除了他执行人生第一次任务时,再也没有过这种恐惧。

    可即便是那一次,也是激动亢奋多过恐惧,而现在……

    这个小子如何能够承受自己三寸劲而不倒?他怎么可能比自己这个死士更狠,为达目的不惜自残。

    内俯重伤,肩胛刺穿,难道他不知道,即便胜了此局,也活不长久么?

    悄无声息中,突兀传来的剧痛,最终打断了熊朗的惊骇。

    先是小腹,然后直达左胸。

    作为杀惯了人的熊朗如何不知道,这必定是那柄短剑自小腹斜刺而上,避过胸骨,直中心脏。

    必死的一击啊。

    痛,极痛,发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熊朗在条件反射下做出挣扎,他想要摆脱,摆脱那柄寒入骨髓的利刃。

    双腿踉跄中,熊朗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隔,便退出了三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被血液糊住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而入目的却是自己那如同喷泉一般的小腹。

    咳、咳!!!

    那一剑刺穿了小腹,绕过了胸骨,刺入了左胸,必然也伤及了肺腑。

    噗通!!

    耳边传来轻响,循声望去,薛衣侯也终于无力的跪倒。

    三寸劲加青铜剑,若不是憋着一口气,薛衣侯甚至无力刺出那必杀的一击,而现在,他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不足一丈的距离上,两人以相同的姿势跪坐着,并且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行倒下。

    “你为何不死?”

    “你为何不死?”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双方竟是异口同声道,张嘴中甚至相同的奔涌出鲜血,就仿佛在表演照镜子一般。

    在熊朗看来,中了自己的三寸劲,以薛衣侯的修为,即便侥幸不死,也早就昏迷了。

    而在薛衣侯看来,自己那一剑可是直刺心脏啊,心脏都穿了,为何不死?

    薛衣侯为什么没死?自己想到这个问题,心口如同割裂

    了一般的剧痛。

    是啊,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还不都是薛山上的那个老头在作怪!可恶的老头子,可恨的老头子,明明知道自己孙子是什么德行,每回见了面,不说奉上大笔的黄白之物,尽拿那狗屁的紫丁普洱糊弄人。

    紫丁普洱是什么,在常人眼里,那是有益修行的温补良药,长久饮用可滋肺腑、养筋脉,只是小小的一钱之量,就足抵铜钱百贯,而且还有价无市。

    整个薛家,除了老头子手上有余货,谁还有?

    可薛衣侯稀罕么?若是可以交换的话,他宁愿拿一杯清茶换取白花花的银子,以供自己潇洒。

    十五年中,薛衣侯似乎都忘记自己还有泪腺,可今天,却是大大的刷了回存在感,止不住的分泌着大颗大颗的豆粒。

    正是常年饮用紫丁普洱,老头子才能留一口气,给了薛衣侯最后的指引。也正是因为紫丁普洱,让薛衣侯在承受了三寸劲之后,伤而不死。

    只是这个秘密,薛衣侯会告诉熊朗么?

    呸,王八蛋还是问阎王去吧。

    呃……

    没等薛衣侯谩骂出口,声带仿佛就被人剪断了一般,难以置信的望着“必死”的熊朗艰难的站立了起来,并且露出比哭还要惊恐的笑容。

    “咳、咳……嘿嘿,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知道的秘密。”熊朗咧着满是鲜血的嘴惨笑道,然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胸,“我的心脏不是左边,而是在这。现在,你可以死的安心了吧。”

    说话中,左手青铜剑绚丽的挽了个剑花,艰难而缓慢的向薛衣侯递来。

    显然,熊朗已经没有活捉薛衣侯的想法了,所以他才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当然也不无想在薛衣侯死前发泄一口恶气。

    对他而言,今天这一架打的实在太窝囊了,自己明明强过对方数筹不止,并且还有了猪头的前车之鉴,却依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若是传扬了出去,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都要鄙视了。

    活捉薛衣侯固然功劳更大,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三花聚顶之资,日后调教一番,哪怕是拿到奴隶市场上,也能卖个好价钱。可现在……还是死了更让人安心呐。

    不足一丈的距离,若是平时,熊朗甚至用不着移动脚步,可现在却必须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点的挪过去……

    “我要亲手用手里的青铜短剑,将你的脑袋割下来。”熊朗恶狠狠的说道。

    可惜,原本预料中的惊恐之色,并没有在薛衣侯的脸上绽放,反而是微笑。

    薛衣侯笑了,那是一种春暖花开、柳暗花明的微笑,而他的目光也并没有聚焦在一点点靠近自己的熊朗身上,而是饶了过去。

    重伤加上羞愤,让熊朗死士般敏锐的直觉降到了最低值,以至于他……

    锵!!!

    一口青铜长剑突兀的架在了熊朗的脖子上。

    剑出身后,只留下短短的一截锋利的剑尖映入熊朗的眸子。

    于是,熊朗停下了脚步,竭尽全力的压制住心头的恐惧,缓缓的扭动已经僵硬的脖子。

    噗!!!

第三十六章 薛家惊变(二)

    熊朗死了,哪怕他有异于人,将心脏生在了右胸,在脖子都被割掉一半的情况下,也休想再活。www.uu234.cc

    但熊朗的死有些冤屈,之所以说冤屈,不在于被人悄无声息中拿剑架住了脖子,而仅仅是遇人不淑。

    在熊朗看来,身后之人,既然选择拿剑架住自己的脖子,而不是直接击杀,就意味着对方并没有杀自己之意,至少暂时没有。

    既然如此,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

    所以,他自以为是的选择转头,希望能面对面的跟身后之人交谈一番,只可惜,正是这个举动,要了他的性命。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那身后之人,之所以没有立下杀手,不是因为有意放过,而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是个雏。

    对一个从没有杀过人的雏而言,杀人无疑是需要勇气的,不仅需要勇气,更会承受难以想象的紧张。

    熊朗的转头,哪怕最大程度的放缓,依然还是刺激了这份紧张,于是,手一颤,剑一抹……血光乍现。

    直到熊朗死不瞑目的尸体栽倒于地,杀人者依然还在颤抖,面色煞白,难以自信的望着手中颤抖的青铜长剑,良久处于呆滞之中。

    “我、我杀了他?”

    “咳、咳,是的,你杀了他,而且干的非常漂亮。”薛衣侯轻抚着凹陷的胸口,神色怪异的望着眼前之人。

    在绝望的时候,薛衣侯不是没有幻想过,会有一位绝世英雄,突然出现,救自己于危难。

    可当幻想成真之时,他却有种不真实感,不仅仅是因为劫后余生,更在于救自己的这位英雄。

    不是严肃的父亲,不是慈爱的母亲,不是又敬又怕的十三娘,而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人薛九儿。

    不错,正是昨天那个在擂台上打得薛衣侯狼狈不堪,后又被他蛮横的收为伴读的薛家九从子弟薛九儿。

    得到薛衣侯的答复,薛九儿终于回过了神来,神色复杂的望着手中青铜剑锋上的那一抹血色,有激动有亢奋更有忐忑。

    这就是杀人?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武经是什么,武经本就是用来与人逞凶斗狠的。既然修行了武经,谁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厮杀一回,抛洒热血,薛九儿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因为年龄使然,薛家还没到让十几岁的孩子上战场的地步,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在擂台上切磋,跟小孩子打架基本上没有区别。

    可杀人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第一次杀人,那种紧张、血液喷涌的刺激感,不亲身经历,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不想让小爷死,就快过来帮忙,咳咳!”薛衣侯眼见薛九儿又有梦呓的征兆,急忙出声提醒道。

    薛衣侯那如同从血池子里泡过的惨状,终于压过了薛九儿的惶恐,慌乱中回剑入鞘,小步走了过来。

    “哎呦,轻点,没看到小爷右胳膊骨头渣子都出来了么?”

    “别碰我,先找些干净的布赶紧给小爷包扎。”

    “不就杀个人么,用的着这么激动么?毛手毛脚的,小爷没被那死士杀了,早晚也被你折腾死了。”

    ……

    在薛衣侯龇牙咧嘴的抱怨声中,一番手忙脚乱,薛九儿终于完成了简单的包扎。

    此时,薛衣侯整条右膀子都被撕裂的衣衫层层固定了起来,凹陷的胸口没敢动,这需要专门的大夫,可不敢交给薛九儿。

    好在,薛衣侯的命硬,缓过气来后,倒也还能支撑。

    “此地不宜久留,先带我下山,找一处农家安置起来。”眼见薛九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薛衣侯急忙打断道。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毕竟还是在和平安详的环境中长大,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让

    薛九儿早已乱了方寸,自然是薛衣侯说什么就做什么。

    薛九儿最后又看了眼道路上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尸体,又神色复杂的望了望如同木乃伊般的薛衣侯,这才架起后者的左臂,向着山下行去。

    虽说薛衣侯的伤势很重,可现在的局势,却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所以,两人的速度并没有放慢,其中的颠簸几度让薛衣侯差点晕厥过去,可还是凭着坚韧的意志强忍了下来。

    ……

    “这是……你家?”望着眼前这座藏于山脚旮旯的鄙陋小院,尤其是扑进了薛九儿怀中欢喜撒娇的瘦弱女童,薛衣侯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无论怎么说,薛九儿依然还是薛家的子弟。薛衣侯不是没有猜到他家的贫困,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穷到如此地步。

    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只耸立着一间低矮的茅草屋,泥胚都不知掉了几层,屋顶的茅草更是多少年没有换过了,一旦遇到下雨天……

    薛九儿没有回答,只是宠溺的摸着怀中妹妹因为营养不良而稀疏泛黄的头发,至于后者虽藏在哥哥的怀中,却掩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着薛衣侯,带着些许的怯怯。

    “怜儿,娘亲呢?”薛九儿低头对妹妹问道。

    “娘亲一早就下地去了。”被唤作怜儿的黄毛丫头瓮声瓮气道。

    “嘘!”

    薛衣侯清晰的听到薛九儿大松了口气。

    “十四郎,进去说话吧。”薛九儿说完,一手架起薛衣侯,一手牵着妹妹,低伏着脑袋进了茅草屋。

    同样是茅草屋,走进去后,却让薛衣侯不自觉的想起了薛山庄子上的那一间。

    两厢比较……算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阴暗潮湿,空气里甚至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好在屋子里倒也整洁,当然主要是家徒四壁,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摆放的。

    一张砖石垒就的大炕上铺了些干净的茅草便是床了,另外还有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起来的矮桌,摆放在床的中央。

    在屋子的另外一角,则整整齐齐的垒着半人高劈好的干柴,旁边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瓦罐。

    再然后……薛衣侯就再也没有看到多余的东西了。

    “你坐这边吧,这是我平日里睡觉的地方。”薛九儿搀扶着薛衣侯到了床的左侧。

    一张床睡娘仨,就靠一张矮桌分隔……薛衣侯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惭愧。

    待将薛衣侯安置好了之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

    “县城……出事了。”良久之后,抱着妹妹坐在床另外一侧的薛九儿,还是主动的开口了,声音说不出的沉重。

    因为光线的原因,薛衣侯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可仅凭其语气,也猜出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衣侯嘶哑着嗓子问道。

    薛九儿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娓娓道来。

    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薛衣侯被高冠老者提前赶出了演武场,去宗祠悔过,却半路上被老仆带上了薛山,就不用多言了。

    “你离开之后,斗擂继续进行,又用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才结束,十三娘无可争议的取得了第一。按照往常,接下来就要进行评比,综合唱牌、辩言以及斗擂的成绩进行评估,然后放榜……”

    “我不听成绩,也不在乎,只说重点。”薛衣侯不耐烦道。

    薛九儿没有发作,只是叹息一声,才继续说道,“在你离开后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家主宣布春闱结束、各家散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是那二十五家观礼的外县家主……”

    随着薛九儿的叙述,薛衣侯的神色越发的阴沉。

    “最先发难的是曾、白

    两县,十四郎应该清楚,这两家正好跟大爷以及三爷有通家之好。”

    所谓通家之好,无非就是联姻了。

    大伯薛万仞的正室正是出自白县白家,乃是现任家主的姐姐。而三叔薛百里的妻子则出身曾县曾家,是曾家家主的侄女。

    可以说,薛万仞跟薛百里这么多年来,之所以敢跟自己的父亲薛千裘掰手腕,很大程度上,依仗的就是这两家的怂恿以及支持。

    毕竟,在这两家看来,只有自己的姻亲坐上薛家家主之位,才能更好的拉近彼此的关系,并从中获益。

    反观薛千裘就比较悲催了,因为一直不为薛天放看好的缘故,其妻连氏虽落落大方,却只是出身小门小户,根本提供不了太多的助力。

    以前,这曾、白两家忌惮薛天放还只是暗地里推波助澜,可谁知昨天晚上竟敢突然发难,这个结果,怕是薛万仞以及薛百里两兄弟也是始料不及吧。

    他们当然没有预到,因为曾、白两家的发难本就只是个借口,所为的不过是出师有名罢了。不然的话,其他二十三县何来凑这个热闹?

    原本只属于薛家内部的权利争夺,就这么被曾、白两家挑开,暴露了出来,而剩下的二十三县理所应当的便以仲裁者自居。

    于是,薛家热闹了。

    春闱大比,但凡薛家之人,除非特殊的原因,是不能缺席的,如此一来,便算是一网打尽了。

    三兄弟的家主之争,其激烈处自是不用多言了。

    薛千裘于公绝不会放任外人插手薛家内务,于私也难以舍弃家主之位,仗着有父亲的支持,自然是锱铢必较,再加上这么多年锻炼出的城府,言语上,以一敌二,却是不落下风。

    再说薛万仞以及薛百里,虽不明白妻娘家为何突然发难,但如此机会自然不会傻的放弃,言语上争不过,那就只能靠实力威胁了。

    仗着有曾、白两家的支持以及另外二十三县的偏帮,只需要再说服一半以上的族人,不怕薛千裘不就范,若是后者真的执迷不悟,说不得就撕破兄弟的脸皮不要动粗了。

    至于薛山上的薛天放,却是让这两兄弟掩耳盗铃的遗忘了。

    权势诱人心,一时间鬼迷心窍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只可惜,就在两兄弟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再生枝节。

    高冠老者以及刑堂执法,突然坚定不移的站到了薛千裘的一边,立时就让一干动摇的族人偃旗息鼓。

    不要小看了这两个老头,高冠老者就不用说了,其威望之盛,特定的时候,哪怕是作为家主的薛千裘也是要退避三舍的。再说刑堂执法,别看其平日里极为低调,但其权势比之高冠老者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刑堂执法是什么,且不说掌握着整个宗族的赏罚,更是薛家的家老。

    话又说回来了,什么又是家老呢?

    前文介绍过武士,事实上就是大小权贵豢养的私兵,而武士再上一层,便是家臣,可谓精英中的精英,杀人越货,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死在薛衣侯手中的胖子,以及死在薛九儿剑下的熊朗便在此列。

    从他们的身手就不难看出其精锐的程度了。

    而家老便是出自于家臣之列,同时又对家臣拥有统御之职的人。

    那位刑堂执法便是家老,而且是薛家唯一的家老,他或许没有高冠老者的威望,但却拥有着让所有族人谈之色变的兵权。

    高冠老者跟刑堂执法,一文一武,却坚定不移的站在薛千裘的身边,这让下面的族人,谁还敢心存侥幸,换言之,他们两人的态度,也代表着薛山老家主的态度。

    有他们二人在,薛家就乱不了,至于那二十五县的威胁……哼、哼!!!

第三十七章 薛家惊变(三)

    说到高冠老者跟刑堂执法坚定的站在了自己父亲的一边,薛衣侯却没有丝毫的喜色。

    若是不知道结果,或许会心存侥幸,可事实上……薛山喋血,薛九儿出城……

    既然这一切都是北阴伯在后面在捣鬼,又有二十五县协助,有心之下,薛家怎么想也找不出翻身的机会。

    果然……

    “六爷爷……死了。”薛九儿突然抽泣了起来。

    他口中的六爷爷自然便是高冠老者了。

    高冠老者的名字早就为人所遗忘了,只知道行六,所以宗族内,有被人称作薛六叔的,有称其为薛六伯的,至于小辈的子弟,论理叫声六爷爷也就理所应当了。

    “是、是曾家家主偷袭,一击致命。”薛九儿哭诉道。

    别看高冠老者总是一副被欠了钱的模样,但那更多的是对主支,是为了鞭策,更为了表现自己的公正,可对于像薛九儿家这种九从贫寒子弟,却是分外关照的。

    对上逞威,对下施恩,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才建立了他在薛家如日中天的威望。

    所以,对高冠老者的死,薛衣侯只有黯然,但薛九儿就是真的悲恸了。

    “不意外。”薛衣侯冷笑一声,“薛老鬼死了,不仅能够扭转局势,更是断去了大伯跟三叔的退路,还真是好手段,哼、哼。”

    或许是受到了哥哥的感染,怀中的小女孩也抹起了泪,却强忍着不哭出来,显然是怕打扰了两个哥哥的谈话。

    “出手的不只是曾家,还有白家家主,想要偷袭刑堂执法,却没有得逞。可刑堂执法依然受了重伤,若非家主及时出手,怕也……”薛九儿哽咽着继续说道。

    一文一武,可谓薛家砥柱,却在瞬间,一死一伤,形势变幻,可想而知。

    穷图匕见,那二十五家自然会变本加厉。

    杀高冠老者,重伤刑堂执法,只在震慑,震慑整个薛家族人,更是震慑家主薛千裘,至于薛万仞跟薛百里,心中再是不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被绑架着继续前行。

    一不做二不休,一场弹劾家主的闹剧,便在武力的胁迫下开始了。

    这期间,并非没有反抗,只可惜对于计划周全的二十五县而言,早就有所准备。

    “突然有上百个黑衣人从外间杀了进来,包围了整个演武场,但凡有反抗者,立即就遭屠戮,稍许的混乱就这么被镇压了下去。”稍稍平定了心情后,薛九儿继续叙述道,“最终家主从上而下被全体弹劾,名义上已经不再是家主了。”

    咯吱!!!

    牙齿厮摩之声,从薛衣侯的嘴里发出。

    他能够想象,当时父亲的悲愤跟无奈。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那种四面楚歌的心情……

    “我爹还有我娘……最后怎么样了?”薛衣侯强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怀着最后的侥幸颤声问道。

    “十四郎……”薛九儿深深的看了薛衣侯一眼,紧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说……咕噜!!”因为过度的激动牵扯了肺腑伤势,一腔热血便涌入了口中,却被薛衣侯咽了回去,只留下满嘴的血腥。

    “十四郎,你先不要着急。”薛九儿一惊,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却半路上被薛衣侯一掌拍开,最终只能讪讪的收了回来。

    “家主……死了,还有你娘。”

    噗!!!

    刚刚咽回去的鲜血更加猛烈的翻涌,势如破竹般撬开了薛衣侯紧咬的齿关,整个人晃了晃,一头栽倒,晕厥了过去。

    ……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薛衣侯再次幽幽的转醒时,原本就昏暗的屋子已经点燃了油灯。而映入眼帘的,除了薛九儿兄妹外,还多了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

    过度的操劳,让妇人早洗去了年轻的风华,两鬓斑白,腰背佝偻,脸上更是早早的爬上了些许的皱纹。

    此时,这个妇人正借着光亮在矮桌上挑拣着草药,每拣出一些可用的,就会递给旁边的薛九儿,后者立时就拿着草药转出屋子,浓烈的汤药味道不断的从外间传来。

    “咳、咳……”薛衣侯干咳了两声,示意自己醒来。

    “十四郎,你醒了。”妇人望了过来,平凡的脸上却洋溢着母性的慈祥,让薛衣侯不由的想起了母亲。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薛衣侯望着那双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不禁悲从心生,蠕动了下嘴唇,呢喃的叫道,“娘、娘亲……”

    因为虚弱,声音并不响,却还是传入了妇人的耳中,让其神色不由的一黯,眼眸里噙着满满的怜惜。

    薛衣侯认不得妇人,可妇人却如何认不得薛衣侯。

    且不说薛衣侯家族嫡子的身份,只是平日里那份鲜衣怒马、恨不得将薛县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做派,整个薛县想找出个不认识他的人都难。

    可不管平时如何的顽劣,可他总归是个孩子,而且现在又蒙遭大难……

    “可怜的孩子。”妇人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起身越过矮桌跪坐到薛衣侯的身边,查看了起了他的伤势。

    “娘,药好了。”不多时,薛九儿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进来,身后带着的小尾巴,自然就是他的妹妹了。

    “嗯,先放桌上凉一凉吧。”

    “我、我爹还有我娘……是怎么死的?”薛衣侯猛的起身,丝毫不顾因为动作太大而撕裂的伤口,死死的盯着薛九儿。

    “十四郎……”看到那被渗出的鲜血而染红的衣衫,妇人惊呼一声,可看到薛衣侯的倔强后,最终还是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对儿子点了点头。

    放下药汁后,薛九儿顺势坐到了床沿上,深深的望了薛衣侯一眼,便低下头下,良久才开口道,“是大爷跟三爷逼死的,不过……不过他们也是被迫的,看得出来,一开始他们并不愿意将事情做绝,可当时的形势,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了。”

    “然后呢?”薛衣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悲伤,看得出,薛九儿还有话没有说。

    “家主没有反抗,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薛九儿开口道,“他要大爷跟三爷发誓,放过你。”

    “咳、咳……”眼前一黑,薛衣侯为了不让自己再次晕厥过去,猛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抓起桌上的药汁,不顾滚烫,咕噜几声,便一饮而尽。

    药汁苦涩,还带着一些土腥之味,别说喝了,只是闻一闻,便令人作呕,可也恰恰如此,让薛衣侯保持了一抹清明。

    薛衣侯发起狠来,就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都做的出来,更何况是喝一碗难以下咽的药汁了

    “继续。”药汁下肚,稍微的压制了胸腹内那如同火山喷发的炽烈伤痛,让薛衣侯的精神好了一些,“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北阴伯勾连二十五县,趁着春闱大比猝然发难,在没有完全掌握住局面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放薛家老少离开演武场的。

    毕竟,薛家的力量可不仅仅如此,其他且不说,只是北城内的武士以及南城兵营的近千军卒发动起来,除非北阴伯发动大军,否则绝对难以抵挡。

    北阴伯跟二十五县的算盘打得响亮,无非是想要绑架薛家宗族,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进而掌控住整个薛县。

    可现实呢?

    南城兵营由于一直是薛百里主导,想要掌控并不难,但北城……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想要调动甚至掌握北城的武士力量,除非同时接到薛天放以及薛衣侯的手令,否则,别说是薛万仞跟薛百里,就算是家主薛千裘也不行。

    而在没有彻底平息北城威胁的情况下,演武场中发生的事情是绝对不容泄露出去的,那么薛九儿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而且还能及时的出现在薛山山腰,只怕他的本意就是想要将消息传递给老头子吧。

    冷静下来的薛衣侯是可怕的,凭着自身的聪慧以及前世的经验,借着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足以让他分析出很多事情来。

    “是、是大爷还有三爷。”薛九儿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因为家主的事情,薛九儿作为薛家子弟,心中对这两位无疑是有怨念的,可后来发生的事,却又让他怎么都想不通了,甚至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大爷、三爷也死了。”

    感受到薛衣侯的疑惑,薛九儿便徐徐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事情还要从薛万仞跟薛百里对薛千裘下手那时说起。

    不管三兄弟平日里有多少龌蹉,可依然无法掩饰一个事实他们是亲生的兄弟。

    为了家主之位,老大跟老三平日里没少跟薛千裘下绊子,可不论他们斗的多么凶,却依然还保留着一丝底限。哪怕日后两人上了位,对老二一家也最多就是打压,绝对不会赶尽杀绝。

    兵刃相加,是谁都不愿意面对的。

    更何况,薛万仞跟薛百里虽算不上聪明人,但也绝对不傻。

    如果说,一开始曾、白两家的出面,还可以说是出于通家之谊,那么击杀高冠老者、重伤刑堂执法呢?再后来,突然出现的百多个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等被人逼迫着要亲手了结亲生兄弟那一刻,两兄弟心中已经确定了心中的怀疑。

    不论是曾、白两家,还是其他二十三县,此次发难,绝对不是为了助他们两兄弟夺权的。

    既然不是,又是为什么呢?

    要知道北阴郡二十六县,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间甚至通过不断的联姻,而加紧了联系。

    对于他们这种小地主而言,在如今这个乱世中,只有抱团才能活的长久。

    两兄弟心中的疑惑,直到薛千裘自戕前悲壮的喊出了两个字,才豁然开朗。

    “北城,这就是家主临死前喊出来的两个字。”薛九儿神色黯然道,“然后,大爷跟三爷便……突然杀向了曾、白两家家主。”

第三十八章 薛家惊变(四)

    世上总有明白人,比如薛天放,再比如薛千裘。www.uu234.cc

    他们未必就比别人聪明,只是因为站的位置,更能够看清某些事情罢了。

    薛山之上,薛天放突遭袭击,在认出对方来自北阴伯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事情的根由。而后者虽然愚笨了一些,但毕竟是家主,掌控着薛家的全局,在接连的变故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终于回过味来。

    那二十五县家主此次发难,绝对不是为薛万仞跟薛千裘撑腰,而根本就是赶尽杀绝,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改往日的和善面孔,做出这种惊天大事呢?

    利益,除了利益,薛千裘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那么薛家又有什么东西,能如此惹目呢?

    如此想下去,答案便呼之欲出。

    北城,只有北城。

    家族之内,平常子弟或许不清楚北城里有什么,可身为家主的薛千裘如何不知,至于薛万仞跟薛百里或许稍有不如,但北城这么多年给家族带来的财物,却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薛千裘临死前的提醒,本意上只是提醒两位兄弟小心那二十五县,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位反应会如此激烈。

    但话又说回来了,薛千裘毕竟不是薛万仞跟薛百里,他也没有时间去体会两位兄弟当时的心情。

    高冠老者死了,十几个反抗的族人更是惨遭屠戮,最重要的还有薛千裘也被逼死了。这发生的种种,早已经超出了兄弟两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别说二十五县别有用心,哪怕他们真心的是为了他们争权夺势,事成之后,两人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别说其他族人,即便自己的子女怕是都要戳着父辈的脊梁骨痛骂吧。

    千古骂名,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与其如此,还不如以死谢罪。

    更何况,那二十五县狼子野心,又哪里是来帮忙,根本就是拿他们当傻子啊。

    现如今,二十五县之所以对他们两兄弟还只是逼迫,而没有撕破脸皮,只为安抚罢了。一旦让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彻底掌控了薛县,掌控了北城,可以预见,整个薛氏族人绝对难逃一死。

    斩草不除根,那可是遗患无穷的啊。

    正因为想通了此节,两兄弟只是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那是绝望下的求死。

    求死是他们的意志,不是目的,目的是赎罪,挽救整个薛家,而当时唯一能够挽救薛家的办法,便是制造混乱,以让族人趁乱逃离演武场。

    当然,这个过程中,会死人,会死很多人,这里说的人是薛氏族人,至于其他的,在两兄弟眼中,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包括他们的妻子。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那两个贱人未必参与了此事,但她们的出身便是最大的原罪。

    “由于太过突然,曾家家主被三爷一击必杀。白家家主伤在了大爷的手中,可……”薛九儿一想到当时的悲壮,受其感染,眼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

    剩下的不用薛九儿说,薛衣侯也能自动脑补。

    剩下的二十三县家主如何会袖手旁观,合力之下,大伯跟三叔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当时大爷身中十几剑依然不断的大声呼喊,让族人快跑,去南城以及北城报

    信,去薛山……报信,呜呜……”薛九儿掩面大哭,引得旁边的妹妹也大哭了起来。

    中年妇人暗自抹泪,只有薛衣侯此时反而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大。

    “我薛家儿郎,总归没有吃里扒外之辈,哈哈。大伯、三叔,你们逼死我父亲的罪过,人死账消,就此两清。”

    “闭嘴,哭哭啼啼岂是男儿所为,有泪打落了牙齿也要咽下去。”薛衣侯猛然大喝,不仅是对薛九儿说的,更是在提醒他自己,“说,除了你还有谁逃出来了?”

    嚎啕之声如同被剪断了一般戛然而止,虽然还忍不住抽噎,但薛九儿却是精神一震,“我、我不知道,当时整个演武场都乱了,到处都是厮杀。我、我当时吓傻了,还是被十三娘拽着,趁乱逃了出来。十三娘为了掩护我,拖住了追敌,只是让我找到你,然后去薛山。”

    “十三娘……”薛衣侯狠狠的关上眼皮,不让眼泪掉落,“现在是什么时辰?”

    “呃?”虽不知薛衣侯为何有此一问,但薛九儿还是张口回道,“酉时快过了。”

    换言之就是差不多傍晚六、七点钟。

    薛衣侯心中暗自计算了一番,咬了咬牙,猛得推开身旁的妇人,便跳下了床。

    “带我回薛县。”

    “不行!”出乎意料的,中年妇人几乎是尖叫着出声拒绝。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妇人咬了咬牙,对薛衣侯劝慰道,“十四郎,现在薛县何其危险,你现在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想必,若是你爹娘在天有灵,也必然不愿让你赴险,所以……”

    似乎受不住薛衣侯的凛冽目光,妇人后面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妇人的理由听上去确实合乎情理,可她眼神中的一抹慌乱,却如何逃得过薛衣侯的眼睛。

    树倒猢狲散么?

    薛衣侯摇了摇头。

    对于妇人的私心,他知道,但却没有一丝的怨言。

    薛九儿的身上虽然留着薛家的血脉,毕竟已经出了五服,再看看其家境,联想到当初高冠老者的介绍。

    孤儿寡母,眼前这个丧夫的妇人已经再也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了。

    薛九儿好不容易脱离虎口,没有道理也没有义务,再为薛家抛洒热血了。

    薛衣侯暗自叹息,最终转过头去,“你家有牛么?”

    “没有牛,但有一头驴子。”薛九儿回道。

    “借给我用一下如何,但我不保证能还回来。”薛衣侯惭愧道。

    薛九儿有些为难,要知道那头驴子可以算得上这一家三口最大的财富了。

    “要不,还是我架着你去吧?”薛九儿不傻,只是因为年少阅历浅薄而已,他如何听不出母亲拒绝中的舔犊私心。

    可不知为什么,面对薛衣侯,他却有种热血燃烧的感觉。

    薛家存亡,母亲或许并不在乎,可薛九儿不同,他的骨子里毕竟流着薛家的血脉,而他的父亲更是为了薛家而死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便是父亲耳提面命教给他的。

    “九儿,不要!”床上,妇人神色大变,近乎哀求,被眼泪糊住的眸子急忙投向了薛衣侯。

    “哥哥……”似乎感受

    到了什么,瘦骨嶙峋的黄毛丫头紧紧的抱住了哥哥的大腿。

    薛九儿的眸子在燃烧,母亲的眼睛在喋血,妹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的则是依赖,三种眼神,无比清晰的呈现在薛衣侯的视野中,于是……

    薛衣侯艰难的挪到了薛九儿的身旁,看似欣慰而又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我是个混账,以后或许也是,但你这个兄弟,我交下了。”

    啪!!!

    不给薛九儿开口的机会,薛衣侯突然出手,一记手刀砍在了薛九儿的后颈之上。

    “啊……”猝不及防下受此猛击,薛九儿不由痛叫出来,更多的是疑惑。

    好端端的,干嘛打我。

    可惜,他疑惑的目光没有换来答案,而是又一记更凶猛的手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哥哥……”小姑娘吓得一跳,紧接着便饱含愤怒的瞪向薛衣侯。

    “哎,看来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啊。”薛衣侯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没有理会小姑娘的怒火,而是转头望向了他们的母亲。

    “能把你家的驴子牵来么?”

    小姑娘不会理解薛衣侯为何会打自己的哥哥,但他们的母亲如何不懂,感激的望了薛衣侯一眼,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幽叹一声,便下了床,搀着薛衣侯走出了茅舍。

    薛九儿家的驴子被栓在了茅屋后的一颗小树上,倒也不担心被人偷走。

    妇人亲自给驴子套上鞍子,又扶着薛衣侯坐了上去。

    “婶婶……”

    “十四郎可不敢这么说,老身受不起。”妇人颇有些受宠若惊道。

    虽同为薛家,但嫡脉跟九从的地位何止天壤,薛九儿家除了每月能获得一些修行资源外,几乎与寻常农家没有差别。

    “如何受不起,若是没有九儿,我这条命都没有了。”薛衣侯摆了摆手,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此去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但我再如何混账,依然是薛家的嫡子,此时是万万不能逃避的。若我有幸逃回来,必有厚报。若是死了……这块玉阙是当年爷爷送我的,与其落在歹人的手中,就权当抵了你家这头驴子吧。”

    说话间,薛衣侯毫不犹豫的从袍子的内兜里掏出了一方玉阙,深深看了一眼,赫然是不久前意图贿赂高老鬼的那块,强行塞进了妇人的手中。

    “还有……”骑着驴子刚刚走出没几步,薛衣侯突然想到了什么,“薛家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短时间内,你家或许不会有事,可时间稍长,怕是会遭迫害。若我回来便罢,若回不来,就收拾收拾另觅去处吧。”

    “走了。”

    摆了摆手,骑着驴子的薛衣侯再也没有回头,一如往常的洒脱,可月光下的背影,看在妇人的眼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悲怆,让其忍不住的掉下泪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君子一去兮不复返……呸、呸,小爷会死,这话阎王爷都不信,哈哈……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

    怪异的小调随风传来,妇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老天无眼,为何降此横祸于薛家,为何?

第三十九章 回返北城

    叮铃当啷……

    铜铃的响声清脆悦耳,带着一种特殊的旋律,飘扬于旷野之中,由远及近,传入雄伟的北城城楼,立时就吸引了一队值夜武士的警觉。www.uu234.cc

    前文说过,北城作为薛县的特殊存在,城中之城,只有南北两门,南进北出,分工明确。

    作为只出不进的北门,是在原有薛县北城门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城墙高达十丈,最宽处可达六丈有余。城门更是厚及一丈,以铸铁包裹硬木打造,每一扇何止万斤,至少需要十人借用绞轮才能打开。

    作为直面城外的防范要地,北门之上常年驻扎有百余名武士,三班倒的执勤,时刻不辍,最大限度的防范外人的潜入。

    “来者止步!”穿盔贯甲的队正立于城墙之上,只露出了半颗脑袋,警惕的望着城下突兀出现的人影。

    一人一驴,驴挂铜铃,一步三响,在这样月朗星繁的夜晚,想不被人注意也难啊。

    哗啦!!!

    似乎为了附和队正的警告,数十架弓弩展露狰狞,直指城下,而其中尤为醒目的则是一架足足需要三名武士操作的攻城弩,一弩三枪,手臂儿粗细,让人望之胆寒。

    感受着城楼上的肃杀,薛衣侯仿佛闻到了美味的佳肴一般,提胸深嗅了一口。

    北城还在,哈哈,北城还在啊。

    “给尔十息的时间,赶快离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没有得到回应的队正神色越发的凝重,握拳间高高举起了右臂。

    一旦十息的时间过去,当手臂挥落,便是万箭齐发之际。

    这规矩还是薛衣侯定的,他又如何不懂。

    “狗才,瞎眼了么,看清楚小爷是谁?”薛衣侯强压下一路颠簸导致的血气翻涌,用尽全力嘶吼道。

    只是这一嗓子喊出来,就让他眼冒金星。

    算上昨日,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进食了,而且还受了如此重的伤,哪怕是修有武经,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也已经到了极限。

    “这声音……好熟悉!!”城楼上,队正一阵嘀咕。

    “头,可不熟悉么,这声音、这语气,除了那位爷,整个薛县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身旁有一小卒提醒道。

    十四郎,薛衣侯!!

    顿时间,队正肃然起敬,当然这敬意之中,更多的还是怕。

    要说整个薛县,哪一类人群最怕薛衣侯,那么毋庸置疑的便是薛家豢养的武士了,而且是常年奉命驻扎于北城的武士。

    无它,只因为当年,薛衣侯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便对这些武士进行过为期半年的培训。

    当然,所谓的培训更多的是粉饰之词,事实上……

    那就是炼狱啊。

    动辄非打即骂,这还都是轻的,毕竟不到十岁的薛衣侯修为实在有限,对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武士而言,跟挠痒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让这些杀才害怕的是关黑屋。

    不打你,不骂你,让你乖乖的在一间连站都站不直只容得下一张床铺的狭小黑屋子里呆上几天,而且还准点送饭,这怎么看都像是奖赏而非惩罚,可就是这样的惩罚,却给所有武士心头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开城门。”队正高举的拳头就要狠狠的砸在身旁小卒的脑袋上,但下一刻,就吓得冷汗直冒。

    这拳头要是挥了下去,一旦远处那些不明所以的武士扣动弓弩的扳机,那罪过……

    “队正,不妥。”逃脱一劫的小卒却没有太多的喜色,反而一脸忧虑道。

    “为何不妥?”

    队正你想,这北城门只出不进的规矩就是十四郎定下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破例。可今天都这么晚了,这位爷却突然莅临,队正不觉得有些诡异么?”小卒解释道。

    经此提醒,队正也豁然醒悟。

    对啊,这事实在透着蹊跷,莫非是那位小爷爷又吃饱了撑得,耍咱们玩?

    这种事情以前可并非没有先例。

    凭着自个的身份故作蛮横的要求破例,一旦有武士通融,那么紧接着就会变脸,施以严惩,还美其名曰:试探。

    “那如何应付?开门就是破了规矩,说不得那小爷翻脸就不认人。可若不开,以他不耐烦的性子,咱们又岂能讨得好去?”队正很是为难。

    “嘿嘿,队正,此事好办。城门是不会开的,但可以用吊篮啊。”

    “好小子,平日里蔫了吧唧的,没想到还有股机灵劲,快交代下去吧。”

    ……

    就这样,薛衣侯被一方吊篮提上了城楼,至于那头驴,可就没这份待遇了,直让它呆在城外自生自灭。

    队正一脸谄媚的就要上来见礼,可当看清楚薛衣侯的狼狈后,神色顿时大变。

    “十四郎,这是怎么了?”

    满身血衣,脸色苍白,战战栗栗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众人何曾见过薛衣侯这般狼狈凄惨?

    一股浓浓的不安顿时在队正的心头涌动。

    “闭嘴。”薛衣侯狠狠的瞪了队正一眼,看样子薛家的变故,还没有传入北城,在他没有彻底掌控北城局势前,绝对不能传扬出去。

    “我的事情,你们谁都不准说出去,否则……杀!!”此时的薛衣侯哪里还有平日里混不吝的样子,眼眸中的冰冷肃杀,让人看了都不禁心冒寒气。

    队正急忙捂住了嘴巴,连连点头。

    “两件事情,第一,找两个可靠的带我去金工坊。第二,你亲自去一趟缇骑司,但凡在的全部带去金工坊。”薛衣侯闭上眼睛想了想,便对那队正吩咐道。

    “十四郎,那缇骑司怕是不会相信小的。”队正有些为难道。

    薛衣侯当即摸了摸兜,却发现内里空空,这才想起,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那方玉阙已经给了薛九儿的母亲。

    没了玉阙做信物,还真的有些难办了。

    “附耳过来。”咬了咬牙,薛衣侯向队正勾了勾手指,而且悄声说道,“告诉他们,老头子……殁了。”

    哐啷!

    队正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神色惶恐的盯着薛衣侯。

    “我能信你否?”薛衣侯冷声道。

    “小的、小的生为薛家人,死为薛家鬼,必不负十四郎重托。”好一个队正,不愧是能在武士中做上小头目的角色,只是短暂的失神后,便清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留给薛衣侯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身间,先是找了两个信得过的武士交代了护送的任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夜已深,春末夏初……寒意透骨!!!

    两天一夜,滴水未进的人不只薛衣侯,还有……

    “十三娘,你、你还好吧?”薛星云左手抚胸,右手提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前方的三名黑衣人。

    一滴滴鲜血自左手指间穿过,顺着衣衫滚落,最终在脚下汇成了小小的一滩。

    在其背后,薛衣娘同样提着长剑,警惕的戒备着身前五名黑衣人。

    总共八名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包围。

    相比于薛星云的狼狈,薛衣娘除了脸上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疲倦外,全身上下唯一

    的血光只存在于她手中长剑之上。

    “三姐死了。”薛衣娘的声音带着哽咽。

    若说整个薛家谁跟薛衣娘最不对付的话,三娘薛慧真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了。

    别说私下里,即便是当着薛衣侯的面,薛慧真都丝毫不掩饰那浸染到骨子里的嫉恨。

    可就是这样的关系,薛慧真在之前的一场厮杀中,义无反顾的扑向了薛衣娘的后背,为其挡下了一支致命的暗箭。

    “临死,她说……她恨我,要我用百年的忏悔,去消除她的怨念。”

    薛星云听及此,神色也暗淡了下来。

    父亲跟三叔的拼死一击,族人们的忘死反抗,一幕幕重现脑海,鲜血和着悲鸣,刀光夹杂着腥风……

    父亲死了,身首异离。三叔死了,倒下时全身几乎被捅了上百个窟窿。一个个族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纷纷的倒下,换来的却是一场混乱,以及于混乱中四处突围的小辈子弟。

    过去的一天之中,薛星云只顾着到处奔命,直到现在被薛衣娘的一番话揭开了隐藏回忆的伤疤。

    “二哥,薛家……毁了,是么?”薛衣娘平日里再如何的风光,修行天赋再如何的惊人,可她终归是个女子,面对如此变故,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咕噜!

    薛星云喉结涌动,将涌上来的抽泣生生的咽了回去,眸子里的黯然顿时消散,重归坚毅,“不会,只要你在,我在,只要薛家子弟有一个人活着,薛家就没有毁。”

    “他们为何还不动手?”稍许的沉默之后,薛衣娘再次开口。

    是啊,这八个黑衣人已经足足围了半炷香的时间,却只是围而不动,确实怪异。

    二十五县家主,连同百名黑衣人,就差点将薛家族人一网打尽,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不过是三三两两,足见他们的实力。

    不出意外,这百名黑衣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那来自二十五县二十五个宗族的……家臣。

    家臣,薛家也有,但却因为特殊的原因,并没有驻扎在薛府之中。

    “或许他们怕了吧,哈哈。”薛星云豪气的大笑一声,“十三娘,此一战,我手中的剑终于得偿所愿,饱饮一人血,那感觉……实在美妙。”

    “二哥,衣娘无能,只重伤了两人。”薛衣娘有些惭愧,她毕竟是女人,即便面临如此危境,可最终还是没有突破心理的障碍。

    这番话听得薛星云越发得意了。

    擂台之上,我薛星云确实不如你,而现在……心理终于平衡了。

    两人不时的插科打诨,却是大大的缓解了心头的阴霾。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外面包围的黑衣人有了动作。

    确切的说,对方来了增援,三人三骑,一前两后,最终停在了薛星云的正前方。

    “对方的援兵到了么?”薛衣娘因为不敢回头,故而问道。

    良久的沉默后,薛星云才咬牙切齿的回了句,“是的,两个……畜生!!!”

    薛衣娘心中好奇,她虽看不到,但耳朵却还听的分明,明明有三匹马,为何二哥说是两个,还有他的语气?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理智,让薛衣娘飞快的回头再转回来,脸色已是大变。

    来的确实三人,但也确实是两个畜生。

    “二弟,十三娘,别来无恙啊。”薛伯夷一个潇洒的姿势从马上落下,笑吟吟的拨开黑衣人走上一步。

    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战战兢兢的身影,却是薛家五郎薛申义。

第四十章 薛星云的反击

    家族惊变,虽几经曲折,但到了最后,不论是大伯薛万仞、三叔薛百里,还是五服九从的族人,更多的都展现出了玉石俱焚的决然,即便如此,却依然少不了一些狗苟蝇营之辈,比如……

    薛伯夷一个潇洒的姿势从马上落下,笑吟吟的拨开黑衣人走上一步。www.uu234.cc

    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畏畏怯怯的身影,却是薛家五郎薛申义。

    负责护卫同样也是监视的黑衣人最后一个跳下马来,也不说话,自动的归入了其他同伴的身旁。

    三个人,两个畜生,实至名归。

    不同于薛星云的披头散发,鲜血淋漓,也不同于薛衣娘的疲倦不堪,此时的薛伯夷却一如既往的器宇轩昂、卓尔不凡,若是去掉脸上那不协调的阴鸷之笑,就更加的完美了。

    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薛申义,就显得猥琐不堪了,或许是心虚使然,竟然不敢抬头去看上薛星云一眼。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叫你。”薛星云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父亲的好儿子。”

    “哼,你一卑贱的庶子,有何资格教训于我。”转瞬之间,薛伯夷那张俊雅的脸就变的狰狞丑陋,声嘶力竭中满含杀气。

    呃?

    薛星云一阵心惊,大哥对自己的嫉恨,他一直都清楚,却不曾想竟到了如此地步。

    两人虽为同父兄弟,但一嫡一庶,地位何止天壤。

    薛伯夷看不起薛星云的出身,更嫉恨于对方的天赋跟努力,正是因为这个卑贱兄弟的存在,不知夺了他这个嫡长子多少的风光,甚至就连地位都变得动摇起来,惹得族内谣言四起。

    他恨,恨薛星云,恨不得抽骨吸髓,恨父亲的偏心,更恨族人的有眼无珠。正因为这份恨意,让他在面临家族灾难时,选择了冷眼旁观,然后卑躬屈膝的投效到那些沾满了族人鲜血的仇人一边。

    从这一点上,同样是投敌,薛伯夷是看不起身后的同宗五弟薛申义的,后者根本就是纯粹的贪生怕死罢了。

    现如今,族人大多已经伏诛,而眼前的薛星云便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今日若是能将其手刃,哪怕死后坠落十八层地狱,也无悔了。

    “你应该感谢我,若非是我,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让你活到现在。”薛伯夷指了指身周的黑衣人,“我可是用南城兵权才换了这个条件,为的便是能将你手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骂我忘祖背宗、愚不可言,这些我都认,可那又如何?”薛伯夷满腹的怨恨,此时再不说,难道还要烂在肚子里么?

    “嘿嘿……”冷笑声中,薛伯夷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猛然大喝,“薛家主支二郎,薛星云,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沉默中的薛星云就要走上,却被身后的薛衣娘拉住了衣角,“二哥,不要。”

    连番的厮杀,且不说身受重伤,只是体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的薛星云若是对上薛伯夷,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一点,薛衣娘知道,薛星云又如何不知,可他有的选择么?

    即便他不应战,薛伯夷也会主动攻来,最后的结果根本没有差别,又何必临死前背上个怯懦的骂名。

    薛星云是骄傲的,因为庶子的身份,更容不得这份骄傲蒙受一丝的灰尘。

    “十三娘,听我说,待我与那畜生一战,你便趁机佯攻薛申义。薛申义是三叔之子,而三叔又掌控着南城兵营,所以,那些黑衣人绝对不会容许他受一丝的损伤,而一旦对方乱了阵脚,你便有

    突围之机,别回头,径往北城的方向跑,切记,切记。”薛星云以仅容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薛衣娘交代了一番。

    “二哥……”薛衣娘呜咽一声,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后面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啪!!

    薛星云一掌将薛衣娘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拍落,下一刻便傲然走出,手中长剑直指薛伯夷。

    “今日一战,你我兄弟……死战!!!”

    “哈哈,好一个英雄气概,可惜……英雄气短。”薛伯夷不等笑声落地,已挺身而上。

    似乎有了默契一般,四周的九名黑衣人都无动于衷,只做冷眼旁观,不少人的嘴角还噙着嘲笑。

    亲兄弟间的搏命相杀,这种情景可不多见,有趣,有趣的很呐。

    乒!!

    两柄长剑瞬间碰撞在了一起,擦出的火花于夜间,分外的绚丽。

    “咦,二弟,你没有吃饭么,怎么就这点力道?”薛伯夷做作的一番嘲讽,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哦,为兄记起来了,算上昨天,这两天一夜里,你还真是滴水未进呢。”

    滋啦!!!

    薛伯夷手上微微用力,长剑一抹,擦起大片的火花,轻易的便将薛星云手中长剑扯开,一脚踹上了薛星云门户大开的胸膛。

    好一个薛星云,受此重击,虽是脚步踉跄,连退了数步,却坚持着没有倒地。

    “嘿嘿,小子,不可以出界哦。”不等薛星云站稳,背脊上又传来一股大力,竟被踹了回去。

    原来,薛星云那番后退,竟是到了一名黑衣人的身前。

    后者乐得看好戏,自然不会出手,只是如同皮球般又给踢了回去。

    堂堂薛家二郎,平日里何等的英姿玉树,此时却遭这等的羞辱,当真是让人闻之垂泪。

    连续两脚,似乎已经消耗掉了薛星云最后的一点力气,左摇右晃不由自主的撞向了薛伯夷,却没等近身,就被后者一个潇洒的转身飞腿,一脚抽在脸颊之上,然后死死的踩在了脚下。

    薛星云倒了,而且是以一种无比耻辱的姿势被人踩在脚下,那张俊朗的脸被鞋底踩踏的完全变了形状,口鼻之中,鲜血横流,眼见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至于他手中的青铜长剑,更是不知何时甩落了出去。

    “啧啧,武经锻骨十八周天,文卷上等通论,薛家的天之骄子啊。”薛伯夷极尽嘲讽中还不断的戳着脚尖,不断加力下,已经将薛星云半张脸都踩进了青砖铺就的道路之中。

    “薛伯夷,你个畜生,那、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薛衣娘嚎叫着。

    她想不明白,同样是亲兄弟,薛万仞、跟薛百里都不忍心杀死斗了这么多年的薛千裘,最后甚至悲愤下反戈,这薛伯夷为何就如此冷漠。

    “亲弟弟?”薛伯夷抬头,瞥向薛衣娘,满脸的阴鸷,“他有资格么?他不过是贱人生出的贱种罢了,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道弟,又有什么资格跟我争夺家产?”

    脚下,薛星云全身一颤,想要挣扎,却被无情的镇压。

    “你……你这个疯子!!!”薛衣娘语结,不是无法反驳,只是因为,正常人正常的思维又如何动摇得了一个疯子的意志呢。

    嗡!!!

    一声颤鸣,薛伯夷手中的长剑抵在了薛星云的脖子上。

    或许是没有控制好力度,剑尖之上,血光乍现。

    “别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留情面,你若是承认自己是贱种,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你一条活路。”

    薛伯夷低头直视薛星云,冷笑道。

    “咯咯……”混合着血沫子的惨笑从薛星云的口中传出,因为脸颊受到过度的挤压,声音都带着浓浓的浑浊之意。

    “咯咯,你莫非真的以为父亲这么多年顾此失彼,仅仅是因为你我天赋使然么,薛……不,应该叫你白伯夷。”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尤其是薛星云口中最后那一声“白伯夷”,更是如同九天惊雷,让人振聋发聩。

    而场中最震惊,或者说最激动的,无疑就是薛伯夷了。

    “你说什么?!”薛伯夷猛然下腰,一把薅起薛星云的头发将其提了起来,眼眸圆瞪,状若吃人。

    被提起的薛星云如同破布娃娃一般,但那张被鲜血以及泥土糊住的脸上,却依然清晰的呈现出嘲讽之色。

    “嘿嘿。”薛星云笑而不言。

    “说,给我说清楚。”薛伯夷握剑的右手一翻,用剑柄狠狠的砸在薛星云的小腹之上。

    薛伯夷为何如此的恨薛星云,看似是对方抢了自己的无限风光,但本质上还是因为那份出身上的骄傲。

    他薛星云乃是薛万仞的嫡长子,正室所出,长子。而薛星云呢,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罢了。若是这贱种不显山露水也就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在修行上还抢了他的风头。

    怨恨的种子,便在于出身的高低。

    可现在,眼前的贱种竟然称呼自己为白伯夷,这算什么?

    “白”是个姓氏,在这里更代表着一个家族。

    谁都知道,薛万仞的正室便出身白县白家,更是白家当代家主的亲妹妹。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薛伯夷的母亲出身何家,既然嫁给了薛万仞,生的孩子自然应该姓薛,而断然没可能姓白的,除非……

    “嘿嘿,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薛星云吃痛,却反而更加的精神奕奕,“二十五县家主,根本就是奔着灭我薛家而来。既然如此,为何偏偏饶过你还有那薛申义?后者不难理解,毕竟他是三叔之子,留下他才能变向的掌控南城兵营。可你呢?之前你话里话外说安抚南城兵营是你的功劳,这不过是你用来苟活的借口罢了,但你自以为会有人信么?既然你根本毫无利用价值,为何还活着,而且能够指挥得了这些黑衣人?”

    “全因为白家家主是我舅舅。”薛伯夷嘶吼道,声音虽然洪亮,可听在人耳,却总有种掩耳盗铃的心虚。

    “因为你是那个狗贼的亲儿子,跟自己亲妹妹私通生下的孽种!!!”谁知,薛星云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声如洪钟,带着血沫子的口水,一丝也没有浪费的全部喷在了薛伯夷的脸上。

    轰隆!!!

    平地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旱雷。

    “父亲为了能够获得白家的支持,一直将此事深埋于心,故作糊涂,事已至此,我还有何理由再隐瞒下去。你说,你现在说,我们谁是贱种,谁是?”满脸的狰狞,让此时的薛星云如同厉鬼,一声声如同刀子般,割在薛伯夷的心口。

    乒啷!!

    青铜长剑落地,薛伯夷仿佛失魂了一般,薅着薛星云头发的手也松开了,踉跄两步,差点没有摔倒。

    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信念的崩塌,看看现在的薛伯夷,就是最好的证据。

    ……

    “衣娘,你还在等什么?”

    失去了束缚的薛星云趁着所有人都因为自己口中的惊天秘闻而惊骇时,突然爆喝,于此同时,整个人已经决然的扑向了薛伯夷。

第四十一章 缇骑司

    “衣娘,你还在等什么?别让我死的毫无价值!”

    一声闷雷在薛衣娘的耳畔炸响,全身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里,直窜而出,手中长剑所指赫然是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薛申义。UU小说

    “不好,保护那小子。”一旁黑衣人紧随其后,惊醒中,便有四人将薛申义护在了中央。

    可惜,薛衣娘这一剑本就是佯攻,眼见前路畅通,脚下一转,便以最快的速度钻入了夜幕之中。

    “不好,快追,绝不能放她跑了。”

    身后,传来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以及……

    “哈哈,衣娘,莫要忘了薛家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薛星云大笑,紧接着话音一转,“大哥,之前都是小弟骗你的,在此告罪了。你若心中不服,咱们这就追上父亲,评个对错,哈哈。”

    ……

    放腿狂奔中,大脑放空的薛衣娘早已经泪流满面,“二哥……”

    ……

    薛星云死了,薛伯夷也死了,一柄青铜长剑自薛伯夷的后心穿入,从薛星云的后背穿出。

    薛伯夷死于一击致命,而薛星云……本就油尽灯枯,再遭重击,哪还有不死的道理。但相同的,两人都在笑。

    薛伯夷笑的释然,薛星云笑的畅快。

    到了这时,谁还看不出来,薛星云之前的一番惊天之言,不过只是场骗局罢了。他摸准了薛伯夷最致命的软肋,借用一些模棱两可的事实,扰其心志,最终给自己创造了必杀的机会。

    而事实上,薛伯夷之所以能活,并没有那么复杂,只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她的母亲是谁,是白家家主的亲妹妹,在其央求下,总要给些颜面。

    再者说,区区一个薛伯夷,实在不放在白家家主的心上罢了。

    可就是这般真真假假的话语,却让薛星云演绎的惟妙惟肖,让人不敢怀疑,原因无他,太震撼罢了。

    “哎,薛家子……可惜了。”负责保护薛申义的四名黑衣人复杂的望着那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把尸体还有这个废物,带回去复命吧。”

    ……

    薛衣娘在跑,身后五名黑衣人再追。

    大街之上,空无一人,寂静的如同鬼蜮一般。

    “北城,北城,北城……”此时薛衣娘满脑子都只是这么两个字,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执念。

    为了自己,三娘死了,二郎死了,还有之前那许许多多的族人,而现在,就只剩下了她一个,背负着这么多的血债,让她必须将消息传回北城,然后……报仇。

    意志空前的强大,却依然抵消不了体力的流逝,原本就已经到了极致的她,脚步越来越沉,速度越来越慢,甚至于视野越来越模糊。

    “那好像是北城南门,应该是的,快到了,坚持啊,坚持啊……”

    “你到不了了。”一声冷哼,突兀的从前方数丈外传来,紧随着一道黑影施施然的从道路左侧的胡同里走了出来。

    而此地距离北城南门,不过一个转角,二十余丈。

    为了防范消息传入北城,二十五县如何不做万全的准备呢?

    不说其他,只是在通往北城南门的各个路口,就早早的潜伏了不下十名黑衣人,为的就是守株待兔。

    而现在,兔子终于一头撞进来了。

    “杀!!”凛冽而嘶哑的声音从薛衣娘紧咬的贝齿中挤出。

    凭着最后的神智,她清楚,

    只有一鼓作气的冲过去,才有希望,否则,一旦停下来,则万事休矣。

    “强弩之末。”身前黑衣人冷哼一声,稍稍偏了下身,轻易的避过了薛衣娘刺出的长剑,出手如电,便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拖一拽。

    青铜长剑脱手坠地,薛衣娘的身体更是被甩了回去。

    于此之时,后面紧追的五名黑衣人也终于赶了上来。

    “交给你们了。”拦路的黑衣人单手背负,对赶来的五人命令道。

    不是他不屑于动手,而是职责所在。

    他的职责,只是全力阻拦,不得有漏网之鱼穿过防线进入北城。若是没有这追来的五个人,他自然会动手,可现在……

    谨慎起见,还是旁观为好,谁知道四周会不会还有漏网之鱼,伺机而动呢?

    对于拦路黑衣人的命令,五人应诺领命,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彼此间地位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小娘子,跑的还真快呐。”

    “不要掉以轻心,这小娘子手辣的很,之前可是连伤了咱们两个兄弟。”

    “少说废话,以免夜长梦多,动手吧。”

    五人一番计较,各找了方位后,挥舞着各自的兵刃,便谨慎的向着薛衣娘挪去。

    “还是要死了么?”摔倒在地的薛衣娘绝望了。

    现在的她别说已经无力反抗,即便是巅峰时期,面对五名黑衣人的围杀,也没有半分的胜算。

    “三姐,二哥,衣娘让你们失望了……”呢喃之中,薛衣娘缓缓的拔下了发髻上的一枚木簪,就要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与其死在这些人的脏手上,不如自戕。

    “哼,六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当真是好生风光呐。”

    一道声音突然自身侧的屋顶传来,不仅惊动了六名黑衣人,更让薛衣娘愣住了。

    这声音……好熟悉。

    “咦,这不是骄傲的如同小公鸡的十三娘么,你不会是要寻死吧?”又一个声音从另外的房顶上传来。

    “啧啧,要是被十四郎看到,怕是会惊瞎一双罩子吧?”

    “好了,都别搞怪了,开工灭鼠吧。”

    随着一阵衣袂飘飘的声音响起,街道上顿时多出了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正好跳到了薛衣娘的身边,另外五个则一对一的挡在了那五名黑衣人的身前。

    “薛家的家臣?”拦路的黑衣人眼睛一凛。

    “家臣?用十四郎的话怎么说来着,喽、楼、搂、漏?怎么发音来着?”站在薛衣娘左侧的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但从他的话音中,却听不出一丝的稳重,反而总给人以不靠谱的感觉。

    “是low!!”站在右侧的中年人言简意赅道,若是仔细看会发现此人跟左侧的那人相貌竟有七分相似,但全身上下却打理的一丝不苟,分外的干练。

    “左伯,右伯……”薛衣娘一手一个,拽着两人的衣角徐徐的站了起来,美眸之中饱含泪光。

    “哎,可怜的丫头。”不修边幅的男子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不无怜惜的将薛衣娘凌乱的发髻理齐,“一会左伯帮你报仇。”

    “还有你右伯。”右侧的男子依然言简意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万古不化的严肃表情。

    “我说,两位头,倒是给句话,要不要动手啊。”一旁有人耐不住道。

    “缇骑司出马,一个不留!!”吊儿郎当的左伯神色突然一厉,下达了命令,但转

    眼间又恢复了老样子,转头朝右伯问去,“这个家伙有些棘手,你上还是我上?”

    右伯没有回答,而是双手疾动,抽出了背后十字交叉的兵刃,赫然是两柄四尺来长的短矛。

    “果然,这保护丫头的重任还得由我来担任啊。”左伯撇了撇嘴,拉着薛衣娘便隐入了路旁的屋檐之下。

    不长的道路之上,六对六,架势拉开,一触即发。

    “我叫风,风火山林之风,领缇骑司。”又矮又瘦,一袭青袍的男子对着身前的对手介绍道,手中一挽,两尺柳叶刀流动。

    “我叫火,风火山林之火,领缇骑司。”一身材匀称,高及八尺1的男子接口道,而他手中的兵刃却是一柄赤铜宝刀。

    “我是山,风火山林之山,领缇骑司。”说话的是个身高足有一丈,强壮的如同蛮牛的壮汉,赤着的双臂,粗比大腿,而其双手各自拎着一柄重逾百斤的铜锤。

    “我叫林,风火山林之林,领缇骑司。”如同传花击鼓一般,第四个人开口,从其身形还是声音,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纤细的腰间盘着一条长鞭。

    “你呢,你叫什么?”似乎习惯了这种频率,当轮到第五个时,见他久久没有开口,反倒让其对手忍不住发问了。

    “咯咯,你不要问了,他叫阴,是个哑巴。”却是叫林的女子帮着做了介绍。

    再看这名为阴的哑巴,身形有些佝偻却不显老态,两手空空,也不知用何兵刃。

    五个人身形声音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带了副鬼画符的面具。

    不过,风火山林阴,似乎还少了什么?

    “不好,小心!”突然,之前拦住薛衣娘去路的黑衣人神色大变,失声叫道。

    噗!!

    可惜,一切还是晚了。

    一柄青铜长剑突兀中,从一名黑衣人的胸腹钻出,喷涌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于尖端形成了一条血柱。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哼,要怪,就怪你读得书少了。”一道冷漠之声铿锵有力的自那黑衣人的身后传了出来。

    “咯、咯……”黑衣人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口,却被鲜血淹没,于不甘中委顿倒地。

    “该死,他们耍诈!”突然的变故,让剩下的四个黑衣人惊慌不已。

    之前那五个人的自我介绍,看似可笑多余,根本就是为掩护。

    还未正式交手,便折一人,情势立变。

    “还是雷霆的剑快,哈哈,现在六对四,胜券在握了。”一旁护着薛衣娘的左伯颇为自得的大笑道,仿佛那一击是出自他手一般。

    “是七对五。”一旁,右伯不冷不热的矫正道。

    “该死,不要恋战,各自突围,务必把这个消息传回薛府,薛家家臣出动了。”拦路的黑衣人神色大变,向如临大敌的四个黑衣人厉声道。

    “嘿嘿,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你们安排在其他路口埋伏的人都已经被咱们解决了。”左伯不以为然的斜瞪了对方一眼,撇了撇嘴道。

    此消息一出,五名黑衣人心头剧震。

    “哎,人一老,这嘴就碎了,废话连篇的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你们还等什么,杀了他们。”左伯看似随意的挥了挥手。

    注1:古代一尺的标准比较混乱,在本文中取22公分为准,八尺也就是176公分,在古代算是很高了,一丈便是两米二了。

第四十二章 深藏不露是左伯

    随着左伯话音落下,最先动手的赫然是提着两柄短矛的右伯,或许,他早就忍受不了同胞兄弟的唠叨了,于是,这满心的烦躁自然而然就发泄到了对手的身上。

    左枪出,七探盘云枪。左枪收右枪出,依然是七探盘云枪,但彼此间的衔接却如同落花流水,相得益彰。

    同样的七探盘云枪,在薛衣侯的手中,勇猛有余,机变不足,倒并非是他领悟的浅薄,只因为,他只学了其中最为勇猛的一式而已。

    但右伯显然不同,不仅学满了七式,更谙熟四十九种变化,一左一右使来,威力何止高出了一倍。

    而跟他交手的黑衣人也非良善,翻手抽出了腰间的铜鞭,便迎了上去。

    铜鞭不同于长鞭,前者长若剑,虽无锋,却属于重兵器,最擅长的就是破人兵器,若是被打实了,便是皮开肉绽、骨碎脏裂的下场。而长鞭却是软兵器,变化有余,但却威力稍逊,更多的为女子所用。

    这边厢两人打的风风火火,另外一边,也开辟了四处战场。

    除了风跟阴两人单独对敌外,剩下的四人,两两联手,对上了一名黑衣人。

    之所以如此安排可不是没有讲究的。

    其疾如风,由此可见,风的速度是最快的,有他纠缠,不怕跑了敌人。另外,知难如阴,阴最擅长的便是隐秘,面对这样的对手,最忌惮的就是交出后背,一旦如此,死了都叫不出屈来。

    有这两人在,他们的对手就休想逃脱。

    另外四人,火的攻势最强,辅以林的长鞭,不出意外,定叫那黑衣人喋血当场。

    山的力量最大,辅以雷霆的快剑,啧啧……这完全就是赶尽杀绝的节奏。

    事实上,在雷霆突然出手,击杀一人时,那与右伯交手的黑衣人就知道,这一场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正如左伯所言的那般。

    他刚才的出声厉喝,表面上是提醒那四个黑衣人尽快逃跑,而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抱希望,而是想要提醒埋伏于其他路口的同僚,只可惜……

    轰!!!

    一声巨响,却是山手中的铜锤挥空,砸塌了路旁房屋的一堵墙壁。饶是那黑衣人躲得快,依然被激起的石块砸中,脚下一个踉跄,没等松一口气,眼前便是寒光闪烁。

    噗!!!

    长剑穿胸,雷霆剑快,名不虚传,再收一命。

    “着!”几乎是在雷霆杀人的同时,林手中的长鞭如蛆跗骨般缠上了黑衣人的脚踝,紧随着的便是火手中的赤铜宝刀。

    噗!!!

    硕大的头颅,仰天而起,翻滚了一圈后,被火一把抓住。

    “呸!!!”火一口浓痰喷在了那首级之上,然后厌恶的一脚踢飞。

    刹那间,连死两人,被风跟阴纠缠住的俩黑衣人,神色大变,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便跑。

    啊!!!

    一声惨叫,

    其中一名黑衣人刚刚跑出两步,脑袋却是诡异的自动分离。

    尸首过处,因为沾染了鲜血的缘故,一根细若发丝的铜线,才显现了出来,也不知被那个缺德鬼提前织在了道路的两旁。

    这诡异的一幕,别说其他人,就是缇骑司的同僚,看的也是头皮发麻。

    “妈的,以后但凡有阴在的地方,老子绝对不靠近三丈,不,五丈。”山高大雄壮的身躯禁不住颤了颤,艰难的涌动了下喉结。

    “我去助风。”雷霆果断转身,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提身一纵跃上了屋顶,向着风追杀的方向奔去。

    “啊、啊……”阴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随口抗议了两声,便自顾的收回了铜丝。

    随着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风与雷霆联袂回返,也不说话,只是对左伯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五名之前追杀薛衣娘的黑衣人全军覆没,只剩下右伯那里,还在与对手缠斗,而且一时间难分伯仲。

    这倒不是说,右伯实力有限,只是他的对手,更加的难缠。

    “武经至少伐髓三十周天,辅以中等精艺的文卷,这个人要么是二十五县的家老,要么就只有……”自始至终观摩战事的左伯哪里还有之前的吊儿郎当。

    “此人若非心神不宁,老右怕是早落颓势了,看来还得由我老人家上呐。”不等其他人开口,左伯已经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青铜长剑,“你们几个,找一个护送这丫头回北城,其他人待命。”

    “是!!”

    “兀那贼子,看老夫一剑……打狗棒!!!”

    ……

    左右伯联手,能否战胜那黑衣人,薛衣娘最终没有看到,她在林的保护下,自南门直入北城。

    “你们是如何知道薛家遇难的,莫非已经有人逃过追杀,进北城报信了么?”路上,薛衣娘疑惑的问道。

    因为带着面具,看不清林的神色,但她的声音却是一沉,“老……老主人死了,现在主持北城大局的是十四郎,不过……他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右臂,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落下终身的残疾。”

    “十四郎?!”听到这话,薛衣娘又惊又喜。

    惊得是老家主的死以及薛衣侯的伤,喜的是……不管如何,薛衣侯总归还活着啊。

    悲喜交加,再加上体力、精力的透支,让薛衣娘脚下一软,终于昏迷到了林的怀中。

    ……

    “老右,你没事吧?”左伯明明满眼的关怀,可脸上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哼,整日里像个木匠一般玩物丧志,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要不是老夫那一脚,你可就差点阴沟里翻船了。”

    “哼,死不了,聒噪。”右伯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从火的手中接过一条扎带,一圈圈的缠绕在受伤的手腕处。

    “切,不识好人心。”讨了个没趣的左伯撇了撇嘴,颇有薛衣侯的神韵,也不

    知两人是谁学得谁?

    手中青铜剑却是不慢,在脚下的尸体上一划,顿时割裂了其左胸的衣衫。

    尸体左胸口上一个特殊的烙印,赫然醒目。

    “果然是北阴伯的家臣。”低头看着那烙印,左伯暗道一声,却是没有说破。

    “好了,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你们五个,两两分组,除了薛府之外,务必搜遍全城,看看还有没有侥幸逃出来的薛家子弟。”转过身来,左伯开始发号司令。

    “两两分组,那还有一个呢?”山挠了挠头皮问道。

    “你个夯货,自然是跟着老夫了,不然还不把其他人拖累死?”左伯气的跳起来,在山的脑袋上狠狠的抽了记巴掌。

    缩了缩脖子的山,委屈的退下,蹲到一角画圈圈去了。

    “去吧……记住,你们的任务重在救人,若是再遇到黑衣人……又或者南城的大头兵,能避就避,万万不可逞能。”左伯不放心的对其他四人再次嘱咐了一声。

    “喏。”

    四人点了点头,瞬间完成了分组,风与火一组,阴与雷霆一组,各自挑了个方向,隐入夜幕。

    “怎么,难道你还不放心他们四个么?”包扎好手腕的右伯突然开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个死人的身份?”

    左伯先是瞥了山一眼,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声气,“薛家临此生死存亡之际,如何小心也不为过呐。”

    听到这席话,右伯严肃的脸上也爬满了忧色。

    薛家倾覆,已是无可挽回的了,正如身旁兄长所言的那般,值此之时,再如何的小心也不为过啊。

    树倒猢狲散,谁又敢说,缇骑司的其他人在得知了真相后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呢?人心……最是难测啊。

    只让他们知道二十五县作恶,也还罢了,总还有希望在,可若是北阴伯插手的消息泄露出去,真正的绝望之下,摇尾乞怜未必不会发生呐。

    可言归正传,日后,这薛家残余又该何去何从呢?

    “能不能过眼前这一关还未可知,想那么远做甚。”右伯摇了摇头,将心头的烦躁甩去。

    “接下来咱们做什么?”右伯问道。

    左伯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札。

    纸张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物,薛家正是因为薛衣侯的原因,才得了造纸之术,可饶是如此,自己都舍不得用,更多的还是拿去行商。

    再看左伯手中的信札,信封用的是泛黄的牛皮纸,而里面的密信,更是以薄如翼、白似雪的极品纸张写就,只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其重要性了。

    左伯小心的撕开了蜡封,取出密信,铺展开来,上书三个字:迎春阁。

    “嘿嘿,这小子。”左伯虽在笑,但手上却不慢,暗劲涌动,便将手中书信化作齑粉,并团了团,吞进了肚子里,“走,带着这夯货,逛窑子去。”

第四十三章 跪求

    “十四郎,那二十五县怎么敢,又怎么能这么做?”

    望着眼前哭的几度晕厥的薛衣娘,薛衣侯却是满脸的漠然。www.uu234.cc

    不是他心狠,而是相比于在这里怨天尤人,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力去思索对策。

    薛家完了,薛家也没有完。

    看似矛盾的说辞,却正是薛衣侯必须要面对的。

    二十五县勾连北阴伯的猝然发难,是薛家没有想到的,族人大多被屠,在薛县的根基算是彻底毁了。但至少他还活着,薛衣娘还活着,又或者还有其他的人,而有人在,薛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北城固然易守难攻,可也绝非固若金汤,到了现在,那二十五县之所以还没有进攻,除了担心折损太多以外,更多的还是生怕闹了个人财两失的下场,而这显然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

    正如薛衣娘的质问一般,二十五县怎么敢这么做,又怎么能这么做?

    绝大多数的族人至死都想不通原因,但薛衣侯却是心若明镜,绵帛动人心罢了。

    北城,便是他们决心灭族的根本原因。

    那么北城有什么?

    各种先进的耕种农具,贵比丝绸的纸张、上等的丝绸以及铁器,随便拿出一样来,就足以获取丰厚的回报。

    此时,被包裹成木乃伊,躺在床上连动都变得无比困难的薛衣侯,仿佛回到了前世的状态,拖着弱不禁风的病躯,却开动着大脑风暴,远程遥控着千里之外数十名最精锐士兵的一举一动。

    唯一的不同,前世他能够借用的资源很多,虽每每以少胜多,但真正拥有的战力潜力,反而远超对手。而这一次……他能做的不是求胜,而是保全。

    通过薛衣娘断断续续的叙述,薛衣侯冷酷的排除掉一个个亲人悲壮事迹带来的良多感慨,用冰冷的符号以数据的形式进行串联。

    至少八成的族人被屠,再去掉那些摇尾乞怜而反戈的败类,北城之外,薛县已经尽数沦陷,尤其是南城兵营,想来也因为薛申义而被掌控了起来。

    只要薛申义还活着,那二十五县以及隐于幕后的北阴伯,就完全可以指鹿为马,将一场灭族惨案装点成家族内部的权力争夺。

    南城兵营,虽名义上为薛家所掌控,而事实也是如此。但本质上,依然是属于在楚国朝堂上有正规编制的存在,这就决定了兵员大多起于平民百姓,看重上司的命令多过对薛家的忠诚。

    薛申义作为薛百里的儿子,于南城兵营的影响力,无疑是多过其他人的。

    甚至,若是那二十五县手段足够的高明,短时间里收南城兵营为己用,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上百家臣,于北城、于薛衣侯而言,绝对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

    这还只是外部的环境,那么北城内部呢?

    别看薛衣侯平日里总是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可还真做不出让整个北城为自己陪葬的事情。

    北城之内,除了薛家豢养的武士大约有两百人外,更多的则是匠师以及他们的家属,人数多达上千,这些人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两百武士自不用说了,身为薛家豢养的私兵,

    他们的下场便已经注定了,到死也只能绑在薛家这架马车之上,根本不可能为二十五县以及北阴伯所接受,当然除了死战,也可以逃跑,如何选择只看这些人忠心与否了?

    反倒是近千人的匠师,最难安排。

    北城内各大工坊以及所藏的秘方固然是二十五县以及北阴伯所觊觎的,但这上千名匠师的重要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工坊可以推倒,秘方可以销毁,但只要掌握住了这些匠师,一切都可以重来。所以,哪怕北城破了,这千人匠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反而会得到重用。

    于薛衣侯而言,以忠诚以及道德绑架这千名匠师,让他们与薛家共存亡,固然超过了他为人的底限,可就这么拱手相让,又如何甘心?

    此时,这不大的房间内,除了薛衣侯姐弟二人外,还有一人,正是那被称作赵老鬼的老头。

    赵老鬼姓赵,血缘上自然跟薛家没有半分关系,但因为其高超的手艺以及不俗的手腕,在北城建立之始,就被委以大掌柜之职。换言之,在北城之内,除了薛天放以及薛衣侯外,就属他地位、声望最高,千名匠师统统归他管辖。

    而赵老鬼对于薛家的忠诚度甚至不低于缇骑司,也就是家臣。

    薛衣侯相信,只要他开口,身旁的这个老家伙绝对会半点折扣都不打带着上千匠师为薛家殉葬,只是……

    “赵……伯……”长久的沉思后,薛衣侯最终还是开口了,而且一反往常的用了敬语。

    “十四郎,你放心吧。老朽虽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但也知道什么叫食君之俸、忠君之事,这么多年来,薛家对老朽,对这北城的上千匠师不薄,值此劫难,万万没有苟延残喘的道理。”赵老鬼不等薛衣侯把话说出来,就毫不犹豫的表达了立场。

    “赵伯,你误会了。”薛衣侯苦笑。

    苦,是因为薛家现在的形势。笑,则是满意于赵老鬼的回答。

    “这么多年来,薛家虽然给了你们不俗的待遇,但同样的,你们也为薛家创造了极大的财富,从这点上看,你们并不欠我薛家的。”薛衣侯摇了摇头,“自然也没有拿你们这些妇孺给我薛家陪葬的道理,所以……赵伯,薛家嫡子十四郎,在这里恳求您一件事。”

    说到这,薛衣侯顽强的翻动身子,最终还是在薛衣娘的搀扶下爬下了床。

    噗通!!!

    一向天王老子第一,自己老二的薛衣侯,竟然跪了下去。

    “十四郎,当不得,你这是让老朽折寿啊!!”赵老鬼悚然而惊,一阵手忙脚乱,想扶又不敢扶,急切之下也跪了下去。

    “赵老鬼,你自然当不起。”薛衣侯顽固的甩掉薛衣娘想要拉起自己的手,忍着疼痛咧嘴笑道,“小爷自出生起,即便是逢年过节,薛山的老头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男儿膝下有黄金,小爷这一跪,只求你一事。”薛衣侯直勾勾的盯着薛老鬼那张老脸。

    “十四郎且说,别说是一件事,就是要了老朽一条命,也在所不惜。”赵老鬼是真的震动了,向来不假颜色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若不是被

    逼到了绝境,又怎么可能逼得眼前这位小爷如此糟践自己啊。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薛衣侯满意的大笑起来,“小爷我求你的事很简单,但也很艰难,就是要你……叛、出、薛、家!!!!”

    ……

    夜,漫长的夜。

    在过去的一天一夜中,家族劫难,对族人而言,其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逝者已逝,且不去评判,只是那一小撮幸运存活下来的人,心中的五味杂陈,也是难以尽数,而这其中,论心情之复杂,薛之秋无疑是最甚的了。

    薛家三代子弟中,主支二十一人,分别出身于嫡脉一家以及直系六家。其中薛万仞、薛千裘以及薛百里三兄弟同出一父,还有另外四家,却是老家主已经故去的两位兄弟所出。

    此次春闱大比,主支二十一子弟,全部参加了第一轮的唱牌以及第二轮的辩言,但在第三轮的斗擂中,却有五人因为年幼(不到十三岁)而没有参加。

    薛之秋在主支中排行十一,今年十七岁,便是出自那另外的四家直系。

    且不去说,薛天放那一辈的争权夺势,作为失败一方,另外四家直系以往都秉承着低调的风格,对于薛千裘三兄弟间的倾轧更是避而远之,过的倒也逍遥。

    可就在昨天子夜的那场变故中,正是这做惯了缩头乌龟的四家,竟是毫不犹豫的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举起手中的屠刀,杀向了……薛氏族人。

    是的,这四家无耻的反戈了,为了苟活,不带丝毫迟疑的杀向了自己的族人,也因此而保下了一条命令。

    当然,受此“恩惠”的还有他们的子女,其中就包括薛之秋。

    接连的变故,让薛之秋懵了,彻底的懵了。以他那尚没有成熟的心智,怎么都搞不懂,他的父亲如何会做出这种欺师灭祖之事,如何忍心对着平日里亲密无间的族人下手,而且比谁都狠,比谁都凶。

    往日里那慈爱的表情不在了,取代的是陌生而又无比丑陋的狰狞,鲜血淋漓。

    薛之秋想要质问父亲,可话还没有开口,就迎来一记耳光,无比的响亮,而且……疼!!!

    薛之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如此的怕疼,尤其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疼!

    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于是薛之秋那并不灵光的脑袋一热,抽了个不为人关注的时机,逃了。

    不仅逃了,而且还带上了一对弟妹,至于其他人,却是顾及不上了。

    这对弟妹,虽同样是那四家所出,却并非是薛之秋的嫡亲。

    薛飞流,十一岁,主支排行十九,并没有参加此次春闱的斗擂,更多的只是旁观。同样的还有薛小筠,是主支子弟中最年幼的,不过才七岁,修行武经文卷尚不足半年。

    比之薛之秋,这两个小家伙就更加的不如了。他们从小到大何曾见过那等血腥的场面,直到现在都还处于呆滞之中,任由薛之秋牵着奔走于黑夜之中。

    “呵,没想到这一趟还真没白来,真有生意上门呢。”黑影闪烁中,一高一矮两人施施然的从屋顶上跃下,拦在了薛之秋的身前。

第四十四章 双头巨人

    “你们是谁?”薛之秋心头一沉,急忙将弟弟妹妹拉到了身后,戒备的望着身前两人。

    父亲终于发现,派人来追自己了么?

    “小家伙,不要紧张,咱们哥俩是缇骑司的人。”又矮又瘦,身穿一袭青袍的人急忙解释道。

    不用问,这出现的两人,便是被左伯派遣出来,负责收拢薛家族人的风跟火了。

    “缇骑司?”薛之秋并没有松懈,反而皱了皱眉。

    显然,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很陌生。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是事实。

    薛家族人,知道家臣存在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的却是屈指可数,而知道缇骑司之名的就更少了。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指之数。

    除了两任家主外,就只有薛衣侯跟薛衣娘了,甚至后者还是沾了薛衣侯的光,有资格进入北城才知道的。

    之前斗擂上,很多族人都很奇怪,为何薛衣侯这么一个平日里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斗鸡走狗的纨绔,会有那般老道的实战经验,原因便在于缇骑司的身上。

    不用猜,这缇骑司之名,便是出自薛衣侯之手了。

    甚至于他们所有人用的兵器,都是薛衣侯亲手设计出来的。

    “哎,自从得了缇骑司之名,我实在是不愿意提自己家臣的身份了。”身材高大的火无奈的耸了耸肩。

    “同上,加1。”风也是赞同道。

    “小子,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只需要知道咱们哥俩是薛家的家臣,不想死,就立即跟咱们走,去北城。”火不耐烦的对薛之秋说道。

    所谓近墨者黑,多少年养出的臭德行,缇骑司的人对一般的薛家族人哪怕是主支子弟,还真的不甚感冒。

    呼……

    就在此时,一阵夜风吹入风的耳朵里。

    立时间,风的脸色就变了,神色凝重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风之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身法速度最快,更在于有一双灵敏的耳朵。

    “嘿嘿,家老还真是神机妙算,咱们这算是将计就计,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一道阴鸷之声突兀的响起。

    薛之秋骇然转身,惊恐的发现,就在他们兄妹三人的背后,赫然又有三个人从胡同里钻了出来。

    不,确切的讲是两个。

    同样的一高一矮,可即便是那矮个,比起火来也是不遑多让,至于他身旁的高个,饶是看在火跟风的眼里,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同在缇骑司的山。

    山的身高足有一丈,已经算是极为罕见的巨人了,可跟眼前这个比起来……

    “咕噜……”风的目光一路仰视,艰难的涌动了下喉结,“乖乖,怕是有两个山高吧?”

    两个山高,便是两丈,那就是四米多高啊。

    而最恐怖的是那身高足有两丈的巨人肩膀上竟然扛着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大的脑袋相貌愚钝,小的脑袋却是尖嘴猴腮,透着精明。

    “相传塞北之地有防风氏,身高数倍于常人,天生神力,可比妖魔,这……”见惯了场面的风跟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薛之秋了。

    无怪乎被薛衣侯称为蠢秋,到了这种时候,头

    皮都炸裂了,竟然还不忘记卖弄文章。

    “小子,发什么呆,还不快带着那两个拖油瓶过来。”感受到浓浓危机的火,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一声怒吼,终将薛之秋惊醒。

    转头去看身侧的弟弟妹妹,见他们目光呆滞,不闻外事,显然还没有从薛家喋血中恢复过来,总算松了口气,若是让他们再看到眼前的惊悚一幕,怕是就要噩梦连连,吓傻掉都有可能。

    到了此时,薛之秋哪里还会怀疑风跟火的身份,急忙牵着弟弟妹妹一路小跑了上去,躲到了风跟火的身后。

    那双头巨人跟身旁的同伴,倒也没有阻止,或者说,在他们看来,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有了那一大两小三个拖油瓶,还怕这薛家家臣逃得了么?

    “我叫戾豹,北阴伯府家臣。我身边这一……不,是两位同僚,老大叫饕,老二叫,这厢有礼了。”巨人身旁的男子身披黑袍,月光下,相貌平凡,但眸子里却透着阴狠,之前的那声怪笑便是出自他口。

    “我是兄长饕。”巨人脖子上,小脑袋声音尖细道。

    “我是弟弟餮。”大脑袋粗声粗气道。

    “之所以表明我们的身份来历,一来是出自礼仪,其次是因为你们不可能活过今夜,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咱们的身份已经不需要保密了。”戾豹继续开口道。

    “嗯,猪头跟黑狗已经死了,想必咱们的身份也暴露了,确实不需要再保密。”老二瓮声瓮气的附和道。

    “更何况还是对死人。”老大饕阴笑着补充了一句。

    北阴伯?家臣?

    风跟火心头一沉。

    这个消息,他们之前可是完全都不知晓。

    不过此时,却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了。

    以风跟火久经战阵的经验,这戾豹虽看不出身手,可从其眸子里的凶光,不难猜测必定是凶残之辈。至于那名为饕餮的巨人,如此庞大的身体,却能无声无息的一路跟踪薛之秋而不被察觉,只这一点,就绝非善与之辈。

    加上他们北阴伯家臣的身份……此一战,怕是危险了。

    当然,若是有心逃跑的话,风跟火有自信,还是可以做到的,可如此一来,他们身后的那三个小家伙,怕就……

    此时,无疑就是考验风跟火的关键时刻了。

    不仅仅是忠诚度,还在于对于命令的执行力。

    是否对薛家忠诚,是否能彻底的贯彻左伯的命令?

    按理说,身为家臣,最不缺少的便是这两项,可话是如此说,生死存亡之际,谁又敢肯定不会有人为了苟活,而放弃立身之本呢?

    立身之本,固然重要,可相比于性命,孰重孰轻,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只是片刻,风跟火就给出了答案。

    “火,你上,我走。若有机会,来世再做兄弟。”风转头,仰望着火的神色满是玩味。

    “哈哈,滚吧,别让我在黄泉路上等久了。”火大笑,毫不客气的反讽了回去,一步跨出,赤铜宝刀直指戾豹跟饕。

    “嘿嘿,只怕你是等不到喽。”风淡淡的一笑,再无多言,转过身去从薛之秋的手中抢过那两个拖油瓶,冷声道,“你就不用我抱了吧

    ?”

    “我……”薛之秋有些哽咽,他很想说自己不走,要像个男人那般战斗,可一接触到风阴冷的眸子,却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走!”风厉喝一声,提着两个小人儿,便义无反顾的奔命而去,薛之秋紧随其后。

    “嘿嘿,走得了么?”对面戾豹冷哼一声,提身一跃便上了房顶,就欲追去。

    “当我是死人么?”火大喝一声,便拦了上去。

    “你……本就是死人。”戾豹只是瞥了火一眼,不仅没有放慢速度,甚至连躲都不躲一下。

    呼!!!

    一道呼啸之声,突然响起。

    不等拦到戾豹的身前,火神色大变,于半空中强扭身躯,循声望去,骇然发现竟是飞来了一块脑袋大的青石。

    青石的表面极为圆滑,那是多年被踩踏才有的圆润,不难认出,赫然是从青石地面上临时抠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手中宝刀猛劈。

    金石相击,火花四射。

    脑袋大的青石被刀锋从中劈开,断口光滑可鉴,但巨大的力量还是让火身形一滞,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戾豹擦肩而过,直向风追去。

    “嘿嘿,戾豹说你是死人,便是死人。”巨人老二瓮声瓮气道。

    “死人是不会动的。”老大饕阴笑的补充了一句。

    两人共用的巨人身体,两只笸箩大的手掌里各自抓着一枚脑袋大的青石,而在其脚下,青石路面早就面目全非。

    巨人的体魄算不得强壮,相比其两丈高的身躯,怎么看都更像根麻杆。

    可就是这副瘦弱的身体里,却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落到房顶上的火,最终没有选择去追戾豹,强压下手腕的麻痹颤抖,表情凝重的望着巨人。

    且不说巨人的身法速度如何,只是这投石头的力量跟准头,就让他生不出丝毫的侥幸。更何况,谁说巨人的速度就一定会慢呢?

    两丈的身高,一步迈出就足以比得上常人数步,若是再辅以武经……

    “风,别怪哥们无能,实在是敌人太过强悍啊。”火心中暗自祈祷了一番,便收回心神,全力应对双头巨人。

    “怪物,有一件趣事,我非常好奇,不知可否解惑?”火开口问道。

    “趣事?当真有趣么?”老二餮显然有些动心。

    老大原本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非常有趣,大大的有趣。就是你们哥俩若是娶妻,算谁的?哈哈,画面太美,不堪入目啊!!”火捧腹大笑。

    “呃?我们尚未娶妻。”老二的脑袋显然不怎么灵光,并没有听出揶揄之意,反而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转头对小脑袋问道,“大哥,这确实是个问题。日后咱们若是娶妻,我是该称其嫂嫂,还是大哥称其为弟妹呢?”

    “笨蛋,这混蛋在骂我们呢。”老大饕阴沉着脸,若是有可能真恨不得张嘴咬开那榆木疙瘩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屎?

    “哇呀呀,可恨,你竟然敢骂我,去死!”

    呼!!!

    笸箩大的手掌猛挥中,两块青石先后飞出,裹挟着尖锐的呼啸,直射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不归路

    “这就生气了,我还没有问,以你们的尺寸,不知哪家的娘们能够承受呢?”火嘴嘴上越发的刻薄,脚下却是丝毫不慢。www.uu234.cc

    武经,蝴蝶步。

    接连两步踏出,堪堪躲过第一枚青石,却怎么都躲不过第二枚,只能故技重施,挥刀斩去。

    咔!!

    青石断裂,连带着火身躯剧震。

    呼!!!

    不等火趁机喘息,一阵威猛的风压再次袭来,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青石,而是笸箩大的拳头。

    不知何时,那巨人竟然悄无声息的跃出十几丈,含怒中,一拳轰出。

    两丈的身高,让饕餮兄弟只需要站直了身体,比起道路两旁的房屋也不差分毫,挥舞长臂中轻松就可以攻击到屋顶的火。

    “该死的怪物,力量大也就算了,还有这么快的速度,命苦也。”火暗叫一声,也顾不得潇洒,顺势一个驴打滚。

    轰!!!

    笸箩大的拳头挥空,砸在房顶之上,巨大的力量,立时就掀飞了大片的青瓦。

    摇摇欲坠中,一声巨响,本就算不得牢固的房子便倒塌了一半。

    透过废墟,可以清晰的看到半边屋子里的人家紧紧的捂住嘴巴,蜷缩在一角,一脸惊恐生怕叫出声来。

    “该死的怪物,吃爷爷一刀。”翻滚到一边的火,钢牙紧咬,双腿在青瓦上猛踏,迅猛似火般直冲而下,高擎的宝刀,气吞山河。

    缇骑司内,除了左右伯外,其他人各占胜场,战斗的风格上也是大相径庭。

    论攻势之凌厉,火无疑是最盛的一个。

    一口赤铜宝刀,重达二十斤,刀锋凛利,吹毛断发,全力施为下,便是左右伯,也不敢轻易的触其锋芒。

    滋啦!!

    火的攻势虽猛,但那巨人的反应同样不慢,也不收回砸入房屋中的右手,左手屈臂便迎了上去。

    刀锋砍在手臂之上,却不见血光,反而发出金属撕裂的刺耳之音。

    “这是?”火眼眸一缩,透过巨人左臂那为刀锋割裂的布袍,清晰的看到,里面竟然覆盖着一层铜臂。

    原来如此。

    这巨人看似两手空空,没有武器,但其双臂之上却是绑有厚重的铜块,可攻可守,平日里掩于衣袍之下,更可出其不意。

    无疑,不明就里的火就着了道。

    一刀砍下,正中铜臂。

    哪怕手中宝刀再如何锋利,面对厚及两寸有余的铜块,想要割裂也不容易,更何况伤及铜臂下的血肉了。

    “嘿嘿,好刀,可惜马上就要易主了。”老二餮大嘴一咧,不知是否错觉使然,竟带着一抹的诡诈。

    “滚。”老大饕一声暴喝,左臂猛挥,巨大的力量反撞出去,带着宝刀直接砸在了火的身上。

    立时间,如遭重击的火,比来时更快的掀飞了出去,一头撞进了轰塌的房屋废墟之中。

    ……

    另外一边,风一行四人,只是饶过两个街角,便被戾豹追了上来。

    风的身法速度虽快,可毕竟带着两个拖油瓶,更何况那戾豹,名字里既然有个“豹”字,其速度也必有可取之处。

    “该死的火,还真是乌鸦嘴啊。”风叹息一声,最终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两个孩子交到

    了薛之秋的手中。

    “知道北城么?你带着他俩自顾去吧,这里我拦着。”风轻声对薛之秋交代道。

    “或许……我能帮你。”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薛之秋神色坚定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带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薛之秋有些懵,就在昨天,他的右脸颊才刚刚被父亲扇过,却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左侧的脸颊也没能幸免。

    但不同的是,父亲的耳光,让他心痛,而风给予的耳光,却让他心灵颤抖。

    “缇骑司的人还没有死光,没道理让废物帮忙,快滚。”风阴冷的瞪着薛之秋,说出的话更是极尽难听,但转瞬便伸出了刚刚打人的手掌,轻柔的拂去了薛之秋眼角的泪光,“去吧,带上你的弟弟、妹妹,去北城,在那里找十四郎。薛家完了,但还没有完,只要你们这些流着薛家血脉的子弟没有死光,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懵懵懂懂中,薛之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左手牵着十一岁的弟弟薛飞流,右臂抱着筋疲力尽的小妹薛小筠,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向着北城的方向飞奔而去,喷涌的眼泪止不住的划眶而出,飞洒夜空。

    “来吧,对于北阴伯家臣早就慕名已久,今天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手中,两尺柳叶弯刀流动,一身轻松下来的风,扭动这脖子跟腰,做着战前热身的运动。

    “你的兵刃……很特别。”戾豹盯着风手中的柳叶弯刀,兴致勃勃道。

    “精铁锻造,这种高级货,你这种人自是没见过。”风不无得意的看了眼手中的弯刀。

    柳叶弯刀,只有两尺,薄如蝉翼,极致的取其锋芒,跟风的战斗风格最为相近。

    轻灵、迅疾,贴身近战,说是刀刀咬肉也毫不为过。

    锵!

    戾豹也取出了兵刃,赫然是两柄收入手臂的青铜虎爪,一经弹出,长及两尺,每个虎爪连着三根弯曲锋利的尖刺。

    不用说,这种奇门兵器同样的擅长贴身肉搏。

    沙沙……

    路旁的一颗垂柳被夜风擦过,发出细密的轻响。

    似乎得了信号一般,原本欣赏着各自兵刃的两人同时发动。

    清风颤,风所用的身法武经,赫然是薛衣侯曾经施展过的清风颤。速度不慢,看似直来直去,但其中无尽变化含而不发。

    相比之下,戾豹一经发动,便犹如下山猛虎,爆发力惊人。

    两人的修为都已经超过了锻骨二十二周天,进入了伐髓阶段。

    因为所修功法跟自身特点的不同,风走的是迅疾、轻灵一路,锻骨阶段骨骼会尽量的减重,同时兼顾柔韧性,使得骨架变得纤细,如同女子。而戾豹追求的却是自身爆发力的提升,所以在锻骨阶段,不仅没有降低骨骼的重量,反而为了尽量的提升其密度,使其骨架颇为粗壮。

    正是选择的不同,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两人的体格。

    风又矮又瘦,而戾豹却很是高大强壮,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带给人爆炸之感。

    虎爪与柳叶刀一触即离,彼此间擦出点点火花。

    靠着身材的灵活,配以清风颤的抖动,风脚下疾动,转到了戾豹的身后,同时柳叶刀飞转,反握中直

    削向戾豹的后背。

    好一个戾豹在如此眼花缭乱的腾挪以及电光火石间,后脑仿佛生目一般,另外一只虎爪巧之又巧的拦在了刀锋之前,两者再次一触即离。

    风知道自己的优势,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劣势。

    因为过分的追求速度以及灵活,使得他的力量远低于同级别的对手,而且手中的柳叶刀更是过分的追求锋芒,反而使得韧性硬度不足,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得折断的下场。

    所以,与人对战,风从来不会硬拼,反而是全力发挥灵动、迅疾,进行游斗,然后抽冷子,下刀子。

    这便是他尽量避免跟戾豹直面硬碰硬的原因,而且每逢柳叶刀将要与对方的兵刃碰撞时,都会及时的收回,一触即离。

    另外一边,戾豹可就不好过了,他虽然也比较擅长速度,但靠的却是爆发力。而但凡爆发力,必定难以持久,所以以往对战,更多的都是速战速决。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遇到的这个对手,竟如此滑不溜秋,让他空有力而使不出来。

    短时间里,面对风的上下腾挪以及飞速斩来的柳叶刀,他还能应付,可时间一旦拖长,等他气势稍泄,其后果就不容乐观了。

    从这点上看,戾豹的特点,跟火却是极为相似,同样追逐爆发力,唯一的区别在于对爆发力的运用。

    火的招式大开大合,而戾豹则更胜于贴身的小巧灵动。

    就这般,两人接连交手了二十余招,但兵器间的激烈对撞,却是一次都没有发生。场面上看,虽不分伯仲,但风靠着更好的耐性,已经渐渐的占据了上风。

    这个结果,让戾豹很是惊诧。

    在他看来,这薛家毕竟只是一个县子而已,论底蕴如何比得过北阴伯,同为家臣的两人,自然也有高下之分。

    可结果,显然并非如此。

    风的难缠远远的超出了戾豹的预料,其表现出来的身手,别说身在一个小小的县子之家,即便是在北阴伯府的家臣之中,也算得上是难缠的角色。

    这小小的薛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戾豹打的艰苦,自然也就意味着风这边越打越是得心应手,眼看再过不了十几招,便有可能奠定胜局,可就在此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从不远处传入了风的耳中。

    正是这一声惨叫,让风身体一颤,若非反应及时,怕是就要为戾豹的虎爪所伤了。

    “是火!!!!”接连退开数丈的风,神色间晦暗难明,一抹悲伤不由的在心田萌生。

    “嘿嘿,看来饕餮兄弟那边得手了。”戾豹本就残忍的眼眸中凶光更胜,“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戾豹的话一般,阵阵轻快的脚步之声随风而来,飘入了风的耳朵里,不多时,在其身后的街道转角处,便出现了一座庞大的肉山。

    谁能够想到,身高足有两丈,体重怕是有四五百斤的巨人,脚步竟然那般的轻灵,一步跨出,看似会地动山摇,可落脚时,却是风轻云淡,而且速度颇为不慢。

    随着巨人的身形越发的靠近,其右手中提着的一个东西也变得越发清晰,赫然是火,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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