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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夜归寂,凋零毕

    半个火,或者称之为半边身子的火,不,是四分之三个。www.uu234.cc

    此时的火已经不见了一条胳膊外加一条腿,从血淋淋的伤口看,竟是被硬生生撕裂的。

    武经修行所得来的强悍生命力,让火没有死,但这种被人如同死狗般倒提在手的样子,甚至生不如死。

    火的面具已经不在了,一张硬朗中不乏俊美的脸露了出来,嘴里不断喷出的血沫子逆流着遮住了双眼、沾满了额头,顺着头发撒落一地。

    “可惜了一把好兵器,好像咱们北阴伯府并没有用刀的武经。”巨人脖子上小脑壳的饕嘟囔着,将另外一只手上的赤铜宝刀提了起来,不无炫耀的对戾豹展示了一番。

    刀这种兵器真正出现也才不过区区百年,世间留下的用刀武经本就不多。

    “北阴伯没有,不等于薛府没有。既然薛府有,也就相当于北阴伯府有了。”一番饶舌的话从戾豹的口中传出,揶揄之意,不要太明显,而且还是对风说的。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风手中的柳叶刀也归属于刀一类了。

    “没想到那个家伙如此不堪一击,被你这般轻松就搞定了。”戾豹右手虎爪所指,自然就是奄奄一息的火了。

    “哈哈,谁让我姓熊呢。”老二得意洋洋的大笑道,惹的戾豹也是一阵羡慕。

    这巨人兄弟俩名为饕餮,但前面却还有一个姓氏,为熊,赫然跟薛衣侯之前遇到的熊朗一样,是被主人赐姓了的。

    可不要小看了这赐姓,身为家臣,能被主家赐姓,这本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至少戾豹就没有这种资格。

    能否被主家赐姓,靠的可不仅仅是修为实力,最重要的是资质。

    就以熊朗跟戾豹而言,熊朗的修为显然低了后者不止一筹,但因为资质好,修行速度快,论地位反而还要高些。

    “不过,这小子也就是遇到了我们兄弟,若是你的话,这结果可就另当别论了。”老大饕话说的很不客气,不等戾豹出言反驳,突得扭了扭脖子,这才发现,其后颈之上竟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伤口狰狞,却诡异的不见鲜血留出,反而如同婴儿嘴的伤口处,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渣。

    “要不是我皮粗肉厚,加上修炼了冰诀内经,怕是就被这小子一道砍去脑袋了。”老大饕不无后怕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火的全力一击,不仅没有削掉巨人的一颗脑袋,反而被对方趁机拿住了身体,一番怪力,生生扯去了一条手臂跟一条大腿,刑同车裂。

    看到巨人后颈的那条刀伤,原本还不服气的戾豹当即禁言。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这巨人的实力,两人虽然修为差不多,可若真要性命相搏,自己甚至走不出五招。

    这一次,家老带来助战的五名家臣中,就属这双头怪物最凶最狠了。

    饕餮兄弟跟戾豹在这边侃侃而谈,一旁被无视掉的风,已然陷入浓重的哀伤之中。

    身为家臣,虽然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真的面对死亡,哪怕死的是同僚,依然

    难免兔死狐悲的伤感。

    “杀……杀了我,杀、了、我!!”火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虽轻却如何能逃得过风的耳朵。

    “以前,十四郎曾经说过,我们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失败品。以前,我心中还不服,可现在看来……”风的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段被封尘已久的回忆,口中呢喃着,手中的柳叶刀动了,如同水银般流淌于五指之间。

    “火,你为什么不死,你应该死的。要么死,要么活蹦乱跳,否则,就证明你有弱点,致命的弱点,也就证明了十四郎当年的论调。”两行眼泪顺着面具,最终汇聚于下巴处,直流而下。

    “这是……崩溃了么?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戾豹跟饕餮兄弟对视一眼,饶有兴致道。

    “火,你的弱点是还不够烈,风火山林之中,侵掠如火,讲的不仅是手段,更是意志,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意志。在你被捉时,就不该给对手作伐的机会,而是应该自戕玉碎。”风口口声声数落着火,差点没将其贬的一无是处。

    一旁的戾豹跟饕餮兄弟,听的更是云里雾里,这算是抱怨么?又或者这家伙失心疯了?

    “咯、咯……”火突然张口,似乎想笑,但因为满腔的鲜血,让他的笑声特别的怪异。

    外人不明白,但火显然听懂了风的言外之意。

    这是嫌弃我不够烈么?是啊,如果真的如火一般的烈,就不该被人像条狗般的羞辱,刚才也不该向风求死,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

    “记得你之前的承诺,要在黄泉路上等我一会。”风再次开口,几乎同时,奄奄一息的火突然怒目圆瞪,长大的嘴里发出野兽一般凄厉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腰腹猛收,原本被倒提着的身体竟瞬间成就满弓之势。

    “哈哈,双头怪物,听说你们尚未娶妻,既然如此,老子就行个好,让你们永绝了这个念头,如此,未来也就不用为嫂嫂还是弟妹纠结了,哈哈。”

    狂笑声中,火弯成满弓的身体陡然弹起,迅若奔雷,一头撞进了巨人的胯下。

    啪!!!

    鸡飞蛋打?亦或者以卵击石。

    再垂下时,火的额头上除了满满的血液之外,又多了一些黄白之物,那是脑浆。

    再看巨人……

    嗷!!!

    凄厉尖锐怪异无比的惨叫,同时自饕餮兄弟的口中传出,提在双手中的尸体以及赤铜宝刀纷纷掉落,然后紧紧的捂向了裤裆,高大的身体已成虾米之状。

    这一幕,看到风跟戾豹的眼中,却又有不同的味道。

    风在笑,大笑,一改之前对火的贬低,而改成了声声不息的赞美。

    “火,真汉子,老子这辈子就服你。不仅生的风风火火,死,都这般异于常人,哈哈。”大笑捧腹,却又带着英雄末路的苍凉。

    而戾豹却是看的头皮一麻,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他总觉得自己的胯下凉飕飕的,再看向饕餮兄弟,眼神中满是怜悯。

    脑壳何其硬也,一撞之下,竟都碎了,至于胯下的

    那两颗球……

    “十四郎,你看到了么?火,不是失败品,他不是,老子也绝对不是。”风突然转身,向着北城的方向,放声嘶吼。

    “杀人者,人恒杀之。怪物,去死。”

    风在啸,刀在抖,一袭青衫,断水流。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风若是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不仅是傻,更对不起性命相搏的火。

    清风颤,用到极致,十几丈的距离上甚至留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

    再出现时,矮小柔弱的身体已经灵活的攀上了巨人的后背。

    手中弯刀变镰刀,项圈一般的套在了老大饕的脖子上。

    你不是皮粗肉厚么?你不是修炼了那劳什子的冰诀内经么?挡得下火的暴烈一刀,却不知道能不能挡的下我柳叶弯刀的极致锋芒。

    “给我断。”双腿笔直的蹬在巨人宽阔的背脊之上,柳腰折弯成锐角,左手握刀柄,右手抓刀尖,倾注全力,力拔山兮……

    噗!!!!

    一腔热血如泉水般喷射而出,将那被整齐割断的脑袋顶向天际。

    事实证明,巨人的脑袋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风手中弯刀的锋锐,又或者,是因为胯下重创,全身气力宣泄,使之无法运劲于颈……

    总之,不管是何原因,风成功了。

    利用火临时一击创造的条件,斩杀巨人一头。

    “嗷!!!!大哥!!!!”

    突然的变故,来的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可正因为如此,也更大程度上刺激了另外一颗大的脑袋,也就是所谓的老二餮了。

    共体的疼痛,失去亲人的悲恸,彻底点燃了餮的凶性,甚至一度压制了胯下的难言之痛。

    怒吼中,猛烈抖动的身体将风从背脊上抖落,笸箩大的手掌更是掀起骄横的狂风,席卷而去。

    退!!!

    风并没有被成功的喜悦冲昏头脑,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仅仅割掉一颗脑袋,未必能杀死这庞大的巨人。

    所以,巨人暴戾的反击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的。

    凭着刚才在巨人脊背上的借力,再辅以清风颤,风有自信可以躲过巨人的开山巨掌。

    清风颤!!!

    咔嚓!!!

    一声寒冰碎裂的脆响,传入了风的耳朵里,是的,风的听觉总是那般的敏锐。可正因为如此,让他的神色转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低头看去,只见全身上下,沾满的巨人喷出的鲜血,竟然不知何时结成了冰霜。

    彻骨的寒意侵袭而来,不仅麻痹了风的直觉,更因为体内血液不畅,而使得清风颤出师未捷。

    砰!!!

    饱含了无比愤怒的一拳,被风照单全收。

    风的身体本就瘦弱,加上因为冰霜覆盖,一拳之下,于半空中顿时爆开了大片的血花......娇艳、绚丽。

    呼……

    风在鸣,夜归寂,一曲悲歌,凋零毕。

第四十七章 迎春阁来人

    夜,是黑色的,但同样也是血色的。www.uu234.cc

    北城金工坊独属于薛衣侯的小院内,两块麻布铺在青石地板上,而在麻布之上则展示着两具尸体,不,确切的讲,应该是两堆碎肉。

    院子内,薛衣侯漠然的坐在一方木质的轮椅上,轮椅后站着薛衣娘。

    围绕着两堆碎肉,依次还站着薛之秋以及缇骑司的林、阴以及雷霆。

    除了薛衣侯外,所有人都面露悲色,但其中代表的含义却又有不同。

    薛衣娘是纯粹的悲伤,薛之秋则带着浓浓的内疚,至于林、阴以及雷霆,在兔死狐悲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我跟阴就那般眼睁睁的看着风被那怪物凌空击爆,并目送那两人相扶着离开,这才现身收拢尸首。”雷霆越是悲伤,脸色便越发的阴沉,“火还好,在另外一条街寻到了他的断臂以及断腿,总归也算是找齐全了。可风……无论我跟阴如何拼凑,却总是少了很多块。”

    “啊、啊……”不会说话的阴怪叫着,如同杜鹃啼血,晦涩且尖锐。

    “都是我,都是我,不然他们也不会死。”薛之秋呢喃两声,再也控制不住,掩面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衣娘也在流泪,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甚至已经咬破了嘴唇。

    “嗯,雷霆你做的很好。”终于,薛衣侯开口了,却没有发表缅怀伤感之词,反而对雷霆的作法赞赏有加。

    “我当然知道自己做的对,当然。”雷霆突然怒吼了起来,面具下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无比,“用你的话说,就是理智,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着雷霆的起头,薛衣侯、林紧接着附和了起来,就连哑巴的阴也抚掌打起了拍子。

    一时间,院子里的哀伤便达到了顶峰。

    这篇出自《诗经》的文章,从三人的口中以怪异而苍凉的调子唱出,充满了悲壮以及激昂。

    一旁的薛衣娘跟薛之秋都听呆了,他们因为少有接触甚至根本没有接触过缇骑司,所以并不知道这首诗对于缇骑司的意义。

    同生共死,可不仅仅是一句响亮的口号。

    “为了大局,因为理智,我跟阴已经完成了自己身为缇骑司的职责,那么接下来,十四郎你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再阻拦我们了。”雷霆猛的一挥衣袖,对着薛衣侯恶狠狠的说道。

    一直摆出冷漠表情的薛衣侯终于动容了,他直勾勾的盯着雷霆。

    阴以及林,沉默中走到了雷霆的身后。

    “你们这是去送死!”一句话几乎是从薛衣侯牙缝中挤出来的。

    “呵呵,风原本是可以逃的,但他不一样愚蠢的选择了送死么?”雷霆突然低头看向了一条麻布上的块块碎肉,惨笑连连。

    “到时候可没有人给你们收尸。”薛衣侯冷笑。

    雷霆用行动作出了回应,他在脱衣服,不仅是他,还有阴以及林。

    两男一女,当着薛衣侯的面,缓缓的褪去了外衣,然后整齐叠好轻柔的放在了

    那两堆碎肉的旁边。

    “狗日的火,还有风,便宜你们了,死了还有零碎入土,可怜咱们却只能立个衣冠冢在旁边作陪。”雷霆蹲在碎肉旁,一番碎碎念后,再无留恋,与阴跟林对视了一眼后,看也不看薛衣侯,便转身离去。

    “十四郎,你快说话啊,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去,求求你了。”薛衣娘情急之下抓起薛衣侯的肩膀便摇晃了起来。

    几下之后,薛衣侯原本包扎的右臂便被鲜血染红,可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直到目视三人离开,才开口道,“衣娘,帮我一个忙好么?”

    只不过几息的时间,薛衣侯的声音中就充满了疲惫,嘶哑艰涩。

    “十四郎,我拦不住他们的。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话。”薛衣娘会错了意,以为薛衣侯想让自己将雷霆三人拦下,不禁焦急道。

    “帮我去外间叫几个人进来,将火、风、雷霆、阴还有林的尸骨好好的安葬,安葬在同一个坟头里……还有,不要立碑。”

    当话音落下时,薛衣侯仅靠着左手扳动着轮椅自顾的返回屋子里,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

    薛衣娘不会看到,就在薛衣侯进入屋子之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何尝不想叫住雷霆三人,又何尝愿意让他们去送死,并为此做出了努力,可结果呢?

    薛衣侯不知道外间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同生共死的承诺,可在缇骑司……

    现在还只是雷霆、阴以及林,可当等到左伯、右伯以及山回归呢?

    缇骑司,薛家的家臣,在风跟火惨死之际,便已经注定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啪!!!

    薛衣侯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几乎用尽了全力,顷刻间,左边脸颊便高高的隆起,嘴角更是沁出了一缕鲜红。

    都是自己,若非自己平日里跟他们灌输那有的没的理念,怎么会如此?

    可这群笨蛋,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当初只不过是一句戏言么?整个薛县又有谁不知道,薛家十四郎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他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都去死吧,反正活着也都是些废物。小爷很早就曾说过,你们都是失败品,死光了更好,小爷以后再建个全新的缇骑司,而且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比你们强十倍、百倍,不,是一万万倍……”

    激烈的怒吼毫无征兆的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充满了暴戾的宣泄。

    ……

    薛衣侯不是没有见识过生死离别,尤其是在前世,哪怕路西法在任鸿涛的带领下攀登到事业的巅峰,可任务时,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倒霉鬼受伤甚至死亡。

    枪弹无眼,在战场上,就压根不存在名为“主角光环”的bug,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某个方向射来的流弹击中,又或者运气大爆发下,踩上地雷、触发诡雷。

    矛与盾的对抗,很多时候,占据上峰的总是矛,至于身上那挂满了黑科技头衔的防弹衣,更多的时候,只是起到一种心理安慰的作用罢了。

    正是见惯了生死,所以薛衣侯以为自己不应该会出现过于激烈的反应,可事实证明,他高看了自己,更有可能是十五年安逸的生活,渐渐的消磨掉了前世建立起来的冷漠。

    薛衣侯想发泄,搞些破坏,砸些东西,可最终却颓丧的

    发现,此时的自己除了怒吼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右臂近乎残废,内俯移位重伤,别说做出过激的动作,哪怕只是抬一抬完好的左臂,也就已经是极限了,甚至无力让自己的屁股从轮椅上脱离开来。

    从未有过的无助,一遍遍冲击着薛衣侯看似顽强的内心,让他泪流满面中,只能干嚎。

    ……

    薛衣侯就闷在屋子里,等待着时间从沙漏中一点点的流逝,听着外界不时传来的杂乱脚步声、抽泣声,直到……

    吱呀!

    房门被缓缓的推开,进来的是薛衣娘,一双美目哭的都肿成了桃子,好在,眼睛里虽然还含着泪光,却已经不再流出。

    进来后的薛衣娘在屋子里黑暗的角落中找到了薛衣侯,萎靡无力的瘫倒在轮椅之上,低伏的脑袋差点没有塞进胸膛里。

    只是这一眼,就差点没让薛衣娘好不容易止住的抽泣再次迸发。

    眼前这还是她认识的薛家十四郎么,那个每日里胡作非为、嚣张跋扈却又无忧无虑的薛衣侯?

    暮气,腐朽的暮气无形中弥漫了他的全身。

    “十四郎……”薛衣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左伯回来了是么?”幽幽的嘶哑之声,从薛衣侯的身上传来,若非亲眼所见,甚至认不出这陌生的声音。

    “嗯,他们就在院子里,带回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薛衣娘深吸一口气,才艰难的将一整句话说完。

    “让那个女人进来。”

    ……

    眼见薛衣侯连脸都没有抬一下,薛衣娘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缓缓的退出了房间,不多时,便有一陌生的脚步声传入,同时房门也被带上了。

    薛衣侯终于抬起了头,房间内的青烛照不到这方角落,使得他的脸在外人的眼中有些朦胧,但那双血红的眸子却是清晰的放射出去,望之心悸。

    屋子里多了个女人,一个陌生的女人,款款的杵在那里,好奇的打量着薛衣侯。

    “你是迎春阁的人?”薛衣侯开口问道。

    “身为主人,难道十四郎不请奴婢安坐么?”女人面带白纱,看不清娇容,但声音婉转,却是分外的好听,很容易惹人生出亲近之感。

    “你既自称奴婢,在我面前又有何资格就坐?”薛衣侯的声音本就晦涩嘶哑,这番毫无感情的话说出来,越发的难听了。

    可惜,这女子显然绝非常人,不仅毫不生气,反而颇不自觉的坐到了薛衣侯的床头,一袭青色长裙直拖到地砖之上。

    “说吧,你到底是谁?迎春阁的人我几乎全部都见过,可对你,却没有丝毫的印象。”薛衣侯再次开口。

    自从十一岁那年,薛衣侯第一次踏入迎春阁,四年间早就成了那里的常客,而且还是座上宾,上至鸨母,下至龟公,哪怕有些叫不上名字,但也能对号入座了,可眼前的女人虽看不清容貌,仅凭其散发出的气度以及绰约的身姿,便可断定,迎春阁内绝无此人,至少以前没有。

    “咯咯,好叫十四郎得知。奴婢也是刚到薛县不久,却是没那个福分,只闻十四郎大名,今儿还是第一次得见呢。”女子嫣然一笑,“哦,忘了对十四郎说了,奴婢唤做絮。”

第四十八章 乐女婳絮

    昨天有事,忘记更新了,今天六更,补上,实在抱歉。www.uu234.cc

    “絮?乐女絮。”薛衣侯重复了一声,特意突出了“乐女”两字。

    乐女便是这个时代对于妓子的称谓,而古往今来,这个职业总是与卑贱联系在一起,哪怕她们之中,很多都是可怜之人。

    “十四郎,一再贬低奴婢,却不知是何故?若是不欢迎絮,这便离去就是。”絮虽是如此说,可哪里有一丝要走的动作。

    “爷爷临死之前,让我去找迎春阁,不知......姑娘可有赐教?”稍许的沉默后,薛衣侯终于强压下了心头的烦躁,对于面前女子也第一次用上了客气的称呼。

    “欠债还钱而已。”絮幽幽一叹。

    “说清楚些,是谁欠了谁?”薛衣侯质问。

    “自然是你薛家欠了迎春阁。”絮微微一笑。

    “证据呢?”薛衣侯眼睛微眯,面露疑色。

    偌大的薛县,虽以薛家为主,但城内也并非全部都由薛家经营。其他且不说,北阴郡府以及下辖的其他二十五县,在这里也都有各自的产业,只不过规模不大罢了,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货物或者货币的流通,都是极为重要的。而这其中,就包括薛县最大的青楼迎春阁。

    只不过,薛衣侯并不知道迎春阁背后的东家是出自哪里,当然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可迎春阁再如何生意兴旺,真正算起来也不过是一间商铺而已,薛衣侯实在难以相信,偌大的薛家会欠青楼的债,更搞不明白,若仅仅只是这层债物的关系,老头子哪里来的魄力,让自己去寻求债主的庇护?

    不过,心中虽然怀疑,但对于这絮的话,薛衣侯更多的还是相信的,毕竟到了这种时候,这个女人实在没必要扯谎。

    哪怕是落井下石,迎春阁也未必有一个好的胃口。

    “证据自然是有的,不过,如此重要的东西,奴婢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呢?”絮摇了摇头,似乎对两人这般无聊的话题有些不耐,便开口道,“十四郎若是愿意继续这般云里雾里的试探,絮自然是甘心奉陪的,只是不知薛家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呢?”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直击薛衣侯的要害,让他之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谈判氛围立时瓦解。

    是的,从这女子走进屋子开始,薛衣侯接连的贬低加上胡天海底的闲谈,为的便是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掌控主动,最坏也取个公平地位,毕竟现在是他有求于迎春阁,最怕的自然就是对方狮子大开口了。

    可惜,这絮显然不是善与之辈,看似风淡云轻,却是不着痕迹的一一化解,并且直中薛衣侯的软肋。

    正如絮所说,此时此刻,迎春阁等得起,但薛家却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蒙姑娘挂念,北城防御固若金汤,加之粮草充足,支撑个半年还是没有问题的。”薛衣侯自然不会认输,嘴硬道。

    “或许吧,可半年之后呢?不还是要输么?再者,奴婢听说,此次可是有一位

    大人物亲临薛县坐镇,那可是武经修为达到了持节境的高人。若是有他出手,攻破北城或许勉强,但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却还是没问题的。那么试问十四郎,这北城之内,可有人能抵挡的了么?”絮不着痕迹的放出了一个惊天之秘。

    嗯,或许在她看来,是如此,不过……

    薛衣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谈不上意外。

    “那他现在还等什么,为何不出手呢?”薛衣侯玩味的冷笑道。

    “呃?”絮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了,“看来倒是奴婢自以为是了,想必十四郎已经知道薛山上的事情了吧?”

    闻此,薛衣侯突然眼睛一瞪,语气无比阴森道,“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十四郎切莫误会,若是有可能的话,我迎春阁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家老爷子遇害。只是后来察觉到薛县有变,才遣人去薛山上送信,却不料……十四郎还请节哀。”

    薛衣侯释然了,想想也是,老爷子可是前天夜里遇害的,到了这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薛府虽被封闭,可若有心之人,未必闻不到紧张的气味。

    “不错,爷爷在我还没有出生时,武经修为便已经到了持节境,可现在依然难逃毒手,若非敌人修为更高,又怎么可能轻易授首。想必那歹人便是姑娘口中的高人了,可我爷爷又岂是好相与的,说不得那人即便得胜,也是受了不轻的伤,所以,才没敢轻易的潜入北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衣侯也就不再隐瞒,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

    “呵呵,世人皆传十四郎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现在看来,却是众口铄金,当不得真了。只是这份聪慧跟城府,试问天下间,同龄人中又有几个能够相比的。”絮不无赞赏道。

    “哼,姑娘谬赞了,至少我眼前就存在一位,不是么?又或者说,姑娘面纱之下遮掩的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妪面孔?”薛衣侯冷嘲一声。

    “罢了,算絮说不过十四郎,认输还不行么?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眼见薛衣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管是故意还是有心,絮还是败下阵来,主动开口道。

    “姑娘之前说,我薛家欠了你们迎春阁的钱,那么想必你们自然是不愿意人去财空的。既然如此,不妨划下道来。”薛衣侯没有一丝得胜的喜色,短短的接触,已经让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难缠的角色,只怕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既然老爷子以及现薛家家主已经不在了,这欠款自然就落到十四郎的身上。所以……此次,为了讨回欠款,我迎春阁自然会保十四郎无虞。所谓地失人存,人地两存,有了十四郎在,也不用担心那一堆坏账了。不知十四郎以为如何?”絮颇有诚意的说道。

    “仅仅是我一个人么?”薛衣侯精准的把握住了絮口中的破绽。

    “这……迎春阁在薛县的实力有限,仓促间,也仅能做到如此了。”絮向着薛衣侯微微欠身,表达了遗憾。

    “迎春阁真是打的好算盘,救一个薛家嫡子,又不用使太大的力气,只是……”薛衣侯的声音越发阴冷,“只是未免太市侩了一些吧?”

    “这本来就是一桩生意,更何况,我迎春阁并没有相助薛家的义务。”絮理所当然的反驳道。

    “好,既然你说是生意,那咱们就谈笔生意。如果要你们迎春阁多救出几个人去,是何价码?”薛衣侯声色俱厉道。

    “这……抱歉,迎春阁做不到。能救出十四郎一人,已经是极限了。毕竟,生意固然重要,可赚来再多的钱,也需要有命去花。北阴郡跟二十五县此次势在必得,而且又事发突然,以我们迎春阁在此地的实力,正面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絮的回答,对薛衣侯而言,无异于惊天噩耗。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这迎春阁背后有何势力,可在这薛县,却还是太过孱弱了。若是有备而来,或许还有可能,但眼下的形势,怕是连他们都没有想到吧。

    “麻烦姑娘走这一遭了,既然如此,还请回吧。”薛衣侯艰难的抬起左臂,做送客之状。

    “絮可以理解为十四郎是在拒绝么?”絮的声音微微有些提高。

    “为一己苟活,而置同族兄妹于不顾,我薛衣侯虽是个混蛋,可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薛衣侯回答的异常坚定。

    不由的,絮多看了薛衣侯一眼。

    缓缓起身,淡淡的体香由远及近,步履款款的走到了薛衣侯的面前。

    前者低头俯视,后者却连抬头看一眼也是兴趣缺缺。

    “知道絮为何突然到薛县么?”絮突然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无论如何,薛县只不过是个小县,在最底层的泥腿子们看来,繁花似锦,可真正跟外间比起来,说是鄙陋还是客气的。

    絮的身份,不便告诉薛衣侯,但想必绝非普通的乐女。

    乐女的身份虽低,九成九都为世人轻贱,却还是有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就是王侯也会以贵客待之。

    而絮便属于那极为稀罕的一小撮乐女,以往更多的便是流连于王侯府邸,别说区区一薛县,便是那北阴郡伯都未必入得眼。

    当然,这一切薛衣侯并不知晓,面对絮的发问,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

    “无它,为了你的三花聚顶而来。”

    声音清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傲然,更带着魔音灌耳的靡靡,传入薛衣侯的耳中,让其身躯一震,神色渐渐的呆滞,不自觉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絮美眸深邃,而薛衣侯的眼神却变得空洞茫然。

    “果真还是以讹传讹的多,区区手段都抵挡不得,又怎么会是三花聚顶?”絮大为失望的幽幽一叹。

    瞬间,美眸中深邃尽去,重归清明,如同一汪碧水。

    不多时,薛衣侯眼神的空洞也渐渐的有了生气,摇了摇头,面带茫然。

    刚才……怎么走神了?

    回神间,佳人已去,只留下洞开的房门。

第四十九章 后路

    话说,絮怅然若失的走出屋子,迎面便看到了不远处一脸戒备之色的薛衣娘。UU小说

    “咦?”望着那虽然憔悴,却依然难掩绝世娇容的幼娘,絮不由的顿了顿脚步,竟是改变了方向,款款走来。

    “都说薛家双骄,一衣带水,想必你就是薛家十三娘吧?”絮上下打量着薛衣娘,眼眸中精光闪烁。

    “你刚才跟十四郎说了什么?”薛衣娘不答反问,脸上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事实上,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薛衣娘的心中便毫无征兆的升起浓浓的敌意。

    “咯咯,看来你很在乎他啊。”絮意味深长的笑道。

    “哼。”薛衣娘冷哼。

    “你想救他么?”一道缥缈的声音突然传入薛衣娘的耳中。

    传音入密?!

    薛衣娘不无惊诧的瞪向眼前的女子。

    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看上去如同拂柳一般娇弱的女人,竟然能够传音入密。

    要知道,若是单纯只修武经的话,必须达到持节境,才能开启此技。即便是文武双修,文卷修为至少达到才子境上等精艺,方才可以在武经修行在伐髓阶段时使用传音入密。

    可无论是那种可能,眼前这个女人的底蕴,都足以让人震惊。如此修为,哪怕数遍薛家族人,能找出来的,仅仅只有老家主以及刑堂执法两人。

    不等薛衣娘开口,絮的声音束成一缕细发,再次传来。

    “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的聊一聊。”

    阴晴不定中,薛衣娘咬了咬牙,深深的看了眼薛衣侯所在的屋子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跟我来吧。”薛衣娘说完,又回头看了那屋子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院子。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感觉,此一去,再见十四郎,怕是遥遥无期了。

    ……

    “要不要跟去看看。”目送两女离开,驻足在院子里的右伯,不无忧虑的踱到左伯的身边,轻声问道。

    左伯转头,一副看傻子模样的斜了自己的兄弟一眼,“你若还不嫌丢人,尽管直去。”

    一时间,右伯似乎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即现出了一抹羞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

    之所以会如此,还要说回不久前,他们寻访迎春阁的经历。

    长话短说,一向心高气傲的两兄弟在絮的面前丢了丑,一番试探下,不仅修为被彻底的压制,甚至在看到絮娇容时,差点心神不守着了道。也就是对方见好就收,否则怕是就真的晚节不保了,到了那时,以死谢罪都有可能。

    “哎,枉老夫平日里自诩慧眼如炬,却怎么也没想到在一青楼里翻了船。若是那个女人真要对十三娘意欲不轨,咱们去了也是白送。更何况,如此时候,还是这个地方更加重要。”左伯叹息了一声,但转眼就恢复了为老不尊的模样,“话说风火林阴还有雷霆,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也遇到了妖女,被勾去魂了?”

    “林是女人。”右伯一脸嫌弃的提醒道。

    “呸,谁说女人就一定不为女色所诱了,孤陋寡闻。”左伯毫无犹豫的啐了一口浓痰。

    兄弟两人在这边插科打诨,却是没有发现,身后的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改往日没心没肺的憨笑,表情中满满的烦躁。

    “老左……”

    屋子里突然传来薛衣侯的声音。

    左伯不疑有他,一整颜色,急忙走了进去。

    ……

    “老左,迎春阁怕是靠不住了。”薛衣侯第一句话,便让左伯的眼神一黯。

    “呵呵,好在,我原本就没抱太大的期望,所以早就设计了条后路。”薛衣侯勉强的笑了笑。

    “十四郎,说吧,要老夫怎么做?”左伯没有废话,直截了当道。

    “嗯,有些危险。”薛衣侯直勾勾的盯着左伯。

    “若不是看你伤重,只这句话,老夫就恨不得抽你。”左伯眼睛一瞪,高举右手,却是不忍拍落。

    “现在的形势,我不说,想必你老左也已经看破了。北阴伯的人已经介入,我们薛家这一遭怕是在劫难逃。唯一的出路,只有逃。”薛衣侯惨笑一声,“北城之内,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匠师的安危倒是无虞,反倒是那两百武士,说不得就只能跟着咱们一条道走到黑了。可仅仅这些力量,依然不足以跟仇人正面……”

    “十四郎,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别废话了,直接说,要咱们怎么做。”左伯不耐烦的打断了薛衣侯的话。

    别管外人如何看薛衣侯,但在这北城,尤其是缇骑司,却是深深的知道,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子有多妖孽。

    这种恐怖指的不是修为,而是其生而知之的智慧。

    毫不客气的说,北城能有今天,缇骑司能有今天,完全都是拜十四郎所赐。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左伯不同于缇骑司的其他人,他算是薛家的老人了,而且是未来接班刑堂执法成为下任家老的不二人选。

    薛家家臣以前是什么样,现在的缇骑司又是什么样,其中的差距,他是有发言权的。

    论数量,薛家家臣以前多达二十人,可现在的缇骑司,算上早就不执行任务的刑堂执法,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九个人。

    人数少了一半,但整体的实力,却足足提升了一倍不止。

    这一切的改变,全是因为薛衣侯带来了的。

    家臣的修行不再是过往那般循序渐进,反而是剑走偏锋,找出自己最擅长的路子,并一往无前的走向极端。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风火山林、阴跟雷霆。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足以独当一面。

    也正是这种种的变化,润物细无声中,薛衣侯至少得到了左、右伯的完全信任。

    “好吧,现在确实有一个任务。”薛衣侯习惯性的撇了撇嘴,“天亮之前,是咱们离开的最后机会,否则,只怕就走不了。而眼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唯一逃跑的路径只有北门,但我实在担心此时北城之外,会有埋伏,所以希望左伯能够带人自北门出,做一回斥候。”

    “还有……”不等左伯动身离开,薛衣侯急忙补充道,“不论外面有没有埋伏,都不要回来了,探明情况后,就地潜伏,等到城中烟花信号升起,便做接应。”

    ……

    走出屋子后,左伯将薛衣侯的话分毫

    不差的说给了右伯,两人一番简单的交流后,便有了决定。

    将山留下,保护薛衣侯,兄弟两人自北门出城而去。

    ……

    “十四郎,风火林还有阴、雷霆他们六个呢?还没有回来么?”满心躁动不安的山终于忍不住闯进了屋子里,瓮声瓮气的对薛衣侯质问道。

    相比于缇骑司的其他人,山空有强壮高大的体魄,力大无穷,但脑子却不甚灵光,可也正因为如此,却拥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预感,

    这就好比,地震发生前,很多家禽家畜都会表现出烦躁不安一样,而自诩聪明的人类却察觉不到。

    薛衣侯抬头看了眼山,心头微沉,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不让情绪表现出来。

    “夯货!”

    “风火林还有阴以及雷霆,是不是已经死了。”山继续质问。

    十几年的形影不离,让山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内心深处那抹突然爆发的悲恸。

    “怎么,你也想跟他们陪葬?”薛衣侯冷笑。

    “同生共死,与子同棺!”山抿嘴道。

    “所以,我才特意的调开老左跟老右。”薛衣侯深知山的执拗,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再矢口否认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我还在。”山哀伤道。

    “没你想的那般严重,只是风跟火死了。其他人去报仇去了,但你应该了解那几个人的德行,在没有保本有赚的情况下,他们可不会傻傻的自投罗网。”硬的不行,就只能换个别的方法,对于说动山,薛衣侯还是有把握的。

    “我也要去。”山说罢,就要动身。

    “夯货,站住。”薛衣侯突然厉喝,“你个废物,去了不是扯后腿么?”

    “我也能杀人。”山果然停了下来,不忿的瞪向薛衣侯。

    “但不适合刺杀。”薛衣侯嘲讽的顶了回去。

    山无言以对,沉默中用他那不算灵光的脑袋去理解薛衣侯的话,最终却是颓然的泄气了。

    山力大无穷不假,若是放在正面战场,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也如同薛衣侯说的那般,对于刺杀,他就实在不够看了。

    刺杀,除了修为手段之外,更看重的是耐心的潜伏,以及一击必杀的时机掌控,这两样都不是山所擅长的。

    “火临死用脑袋顶废了敌人的子孙根,风死前斩下了敌人的脑袋,所以他们死了也不亏,可你呢?就你这般莽撞的冲出去,除了打草惊蛇,害死其他几个人外,还有其他的作用么?”薛衣侯丝毫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你想死,我不拦着,但别连累别人。”

    “十四郎,我知道你聪慧,给我想个办法,求求你。”泪流满面中,山一丈高的强壮身子轰然跪倒在地,力量之大,竟是将膝下的地砖砸出了两张蛛网。

    “我……我答应你,但不是现在。”薛衣侯一阵哽咽,“现在,你去给北城所有的队正传信,务必交到他们的手中。”

    说话间,薛衣侯便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十几封书信,交给了山,“另外,出去后,先去找蠢秋……就是薛之秋,不认识就问人,让他来见我。”

第五十章 进击的北城

    夜,再如何漫长,总会拂晓。www.uu234.cc

    此时,已到寅末,说白了,便是凌晨四点之后,值春末夏初,距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了。

    薛衣侯一改之前的沉着,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时间留给他的已然不多,若再无行动,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调左、右伯出北门探路,一是为了避免他们得知风、火命陨的消息而冲动赴死,其次,又何尝不是安排的退路呢。

    在此之前,薛衣侯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赵老鬼,让他保住北城千余匠师,哪怕为此背负叛出薛家的恶名。

    如此,也算是解了薛衣侯的后顾之忧。

    其次是迎春阁,可惜谈崩了。

    那么就只能靠自己。

    到了现在,北城收拢的薛家子弟,也不过五人,除了薛衣侯跟薛衣娘外,也就只剩下十一郎薛之秋、十九郎薛飞流以及二十一娘薛小筠。

    到此,薛衣侯已经不再报其他不切实的奢望了。

    五人中,薛衣侯重伤,逃跑的途中无疑会成为累赘,而薛衣娘虽姓薛却不过是个外人,加上薛小筠乃是女眷,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如此算来,最有希望重振薛家门楣的就只剩下薛之秋以及薛飞流了。

    在心中,一番排序之后,薛衣侯心中便有了轻重计较。

    “希望左、右伯看在飞流以及小筠年幼的份上,会忍辱负重,不再做傻事吧。”薛衣侯闭上眼睛微微一叹,“也希望,他们四人能够安全的离开。”

    所谓的四人,无疑便是薛衣娘、薛之秋、薛飞流以及薛小筠了。

    从一开始,薛衣侯就已经将自己排除出了逃生的行列之中。

    他累了,太累了,累到绝望的认命。

    更何况,只有他坐镇北城,才能最大程度的吸引敌人的注意,为此,他将带着山以及两百名武士,在合适的时间,自南门出,发起决死的冲锋。

    吱呀……

    房门开,薛之秋走了进来。

    “十一哥,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交给你一个任务,如何?”薛衣侯头也不抬道。

    “十四郎,我父亲还有……”

    “闭嘴吧。”薛衣侯叹息一声,甚至没有力气展露厉色,“你父亲的选择论大了罪不可恕,可往小了说,却也没有错。毕竟老一辈的恩怨,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妄加揣度的。”

    对于薛之秋父亲以及其他三家直系的背叛,薛衣侯只是稍微的意外,便释怀了。

    那四家直系平日里确实低调,可这未必是出自本心,更多的不过是迫于自家爷爷的淫威罢了。

    薛天放兄弟三个,都修行了武经文卷,不说能达到何种成就,延年益寿还是可以的。

    薛天放身为大哥,都能活的好好的,为何他两个弟弟的坟头却早已长满了杂草?

    子不言父过,薛衣侯虽不愿揣度过往的是非对错,但这其中若说没有不为人知的龌蹉,怕是鬼都不相信。如此,也就很好的解释了那四家身为直系但平日里却表现的深恐为人注意的原因了。

    低调,不等于释怀,甚至越是压抑,那种仇恨反而越深,一旦爆发出来,再如何恐怖也就不难理解了。

    好在,那四家不知是出于本心,还是因为忌惮,并没有将这份仇恨传给下一代,也就有了今夜薛之秋带着一双弟弟妹妹的逃离之举。

    “你应该知道,为了救你们,缇骑司死了两个人,而且还将死更多。虽说,平日里我不喜你的木讷,但总归是我薛家儿郎,既然是男子汉,就要有所担当。而现在就是你有所作为的时候了。”薛衣侯缓缓抬头,目光灼灼,看的薛之秋心头一凛,不自觉的挺直了胸膛。

    薛衣侯满意的笑了,“带上飞流以及小筠……还有衣娘,去北门,等我这边信号升起,就径直出城逃跑,到时会有老左以及老右接应,至于日后如何,便看你们自己的了。”

    “那你呢?”薛之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焦急道。

    “嘿嘿。”薛衣侯森然一笑,“听过一句谚语么,叫做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就是鸡飞蛋打、全军覆没的下场。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跟你们一起走,只会成为累赘,最后谁也走不了。所以就只能另寻他途,谁叫我一直都不走寻常路呢?”

    “当真?”薛之秋依然有些怀疑。

    “自然,你不会以为我有心求死吧?”薛衣侯白了他一眼,“刚才你应该看到老左跟老右带回了个女子吧,不怕告诉你,那女人不简单,是迎春阁前几日新进的乐女。这便是我的退路,一旦躲进迎春阁,想来外面的那些歹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吧,教你个乖,这叫灯下黑。而且,比起你们慌不择路的逃命,我可就舒服多了,暖香在怀……哈哈,不要太惬意啊。”

    薛之秋相信了,不论是薛衣侯的解释,还是残酷的现实,都让他找不出怀疑的理由,但依然有些迟疑。

    “十三娘怕是不会听我的。”薛之秋弱弱的开口道。

    薛衣侯额头微微一皱,不是因为薛之秋表现出的懦弱,而是因为,这确实是个问题。

    别说薛之秋的性子了,整个三代子弟中,只怕还真的找不出一个能让薛衣娘言听计从的人来,薛衣侯也不行。

    没办法,谁让人家长的又好看,天赋卓越,修为又高呢?

    “你先带着飞流以及小筠去北门吧,衣娘这边,我来想办法……若是在我发信号的时候,衣娘还没过去,你们就别等了。”

    送走薛之秋,迎回山,可随后,薛衣侯就遇到麻烦了。

    薛衣娘不见了。

    山几乎找遍了附近的屋子,都没有看到衣娘。

    “该死。”薛衣侯怒骂了一声,脸上布满了阴霾,再看一眼沙漏。

    卯时已经过去了一半,眼看就要破晓了。

    “不能再等了。”薛衣侯狠狠的一咬牙,薛衣娘对他确实重要,可此时,他却不得不进行一番取舍。

    “推我去南门。”薛衣侯转头,面色凝重的对山道,“你不是想给风、火报仇么,这就随我一起杀出去。”

    ……

    北城南门,两百名武士早已枕戈待旦,竖起的火把下,所有人都按兵束甲,虽然到了现在很多人还一脸的懵懂,但经过多年的调教,却都懂得了什么叫做令行禁止。

    无人说话,只有座下战马不时的打着响鼻。

    十几名

    队正看到被山推出来的薛衣侯,纷纷迎了上来。

    “之前给你们的书信,都记下了么?”火把下,薛衣侯的神色晦暗难明,说出的话更是充满了肃杀之意。

    “记下了。”众队正纷纷点头。

    两百名武士,分成了十五队,每队十三到十四人不等,除了普通的武士外,各有一名队正。

    这便是整个北城主要的防备力量了。

    “我再重申一遍,一到五队出北城后,穿柳丁街直往东门而行。六到十队,则穿过贫民窟前往西门。剩下的五队跟着我,径直而行,去南门。一路之上,不需列队,大张旗鼓。但有阻拦,不论身份,杀无赦,小爷今天晚上要耍一出百鬼夜行。”薛衣侯将之前写在信封上的谋划,三两句中简单的重述了一番。

    “喏!!”一干队正纷纷附和,并没有太多人心存疑虑,毕竟眼前这位小爷以前胡作非为惯了,这一次,不过就是规模大了些罢了。

    既然如此,权当是赔太子玩闹。

    至于薛衣侯现在的凄惨模样,虽有人怀疑,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十四郎,出了城门后,又该如何?”有人突然问道,正是之前在北门当差,将薛衣侯吊进来的那名队正,他是所有人中唯一面带忧色的,虽不明就里,但显然已经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出城门?哪有那么简单。

    薛衣侯意味深长的看了那队正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给身后的山递了个眼色。

    山显然早就得了吩咐,嘟囔一声从怀中再次取出一张张封了蜡的书信,分发了下去。

    “现在不要看,等到出了城门后,再打开。”薛衣侯阻止了某些意欲拆信之人。

    “十四郎,时候差不多了。”分发完书信的山,低头对薛衣侯提醒道。

    “嗯。”薛衣侯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山一眼,最终放心不下,还是嘱咐了一句,“记清楚了,等到一炷香之后,再放烟花信号,然后,你就可以追上来了。”

    “就不能换别人做么?”山很不情愿。

    薛衣侯只是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紧接着便挑了十三队的队正代替了山的位置,推着轮椅,缓缓的出了北城南门。

    “出发!”

    将令出,风云动。

    两百武士,有条不紊的先后而出,由根根火把于夜幕下形成了三条火龙。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时候。

    月色西沉,晨光不露,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杀人时。

    “兄弟们,还记得十四郎曾经交给咱们的军歌么,真正的男人之歌,都给我吼起来。”

    “队正,你给起个头呗。”下面有人起哄道。

    这些人身为薛家武士,本就都是杀才,对于此次如此大规模的玩闹,心中更是新奇中带着兴奋,才不管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扰民呢。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唱……”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双晨月,马蹄声碎,剑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

    “从头跃,苍山如海,残阳血。”

    ……

第五十一章 四方动,杀机密布

    望着三道人流自南门分离开来,策马扬鞭,缇骑四出,伴随着那声声苍凉而又热血的男儿歌,隐蔽的站在城楼上的薛衣娘再一次的以泪洗面。www.uu234.cc

    “啧啧,谁能够想到,平日里被人嫌恶的薛家十四郎,却是这般有情有义,哎!”身旁传来幽幽的叹息,赫然是那迎春阁的絮,“以身饲虎,换取同族兄妹的生机,有勇有谋,算是个大丈夫。”

    “你、你真的能救十四么?”薛衣娘强忍住哽咽,转头望向絮,美眸中充满了绝望的期许。

    “挽救薛家不可能,若只是薛家十四郎一个,我们迎春阁还是有把握的。”絮无比自信的点头。

    “还有薛家的债务,也要就此两清。”薛衣娘倔强的补充了一句。

    “这……”絮有些犹豫,权衡了一番后,才开口道,“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毕竟还无法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三花聚顶。但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若是事后确认了你的资质,那么……薛家债务,一笔勾销,权当作偿还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了。”

    “那……我答应你。”

    ……

    薛府,中庭。

    “禀家老,北城那边有动静了。”一名黑衣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习惯性的看向大堂两侧端坐的家主,得到后者的示意后,这才向跪坐于主位的黑衫老者禀报道。

    只见那黑衫老者眼睛紧闭,苍白的头顶之上不时的冒起丝丝的青烟,听到禀报,额头不由的微皱,徐徐道了声,“说。”

    “薛家两百武士倾巢出动,大张旗鼓的分三路分别向东、西、南三处城门而去。”下面的黑衣人自觉形势紧迫,用最为精炼的语言叙述道。

    “倾巢出动?分三路?”黑衫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抹紫色霞光在瞳孔里转瞬即逝,“没想到,这北城内还有高人呐。”

    “家老,这如何说起?”下方,有其他二十五县的家主好奇的问道。

    “直到现在,北城北门外都没有消息回报,应该还没有出现动静。可偏偏在天将破晓之时,自南门倾巢而出,这番舍近求远,却是为何?”被称作家老的黑衫老者微微笑道,小小的卖了个关子。

    眼见下方果然没人能够回答,家老不由的露出一抹得色,“显然那北城之内有人看破了咱们围三缺一的计策,想要搅乱薛县,浑水摸鱼罢了。”

    “哦,家老果然英明,如此说来,那北城外的上千兵卒怕是派不上用场了。”有家主“恍然大悟”道。

    “不。”家老却是摇了摇头,“老夫虽没学过兵家经义,却也深知一句话。所谓兵者,诡道也。这一切都只是老夫的推测,事实如何,谁又敢肯定?所以为保万一,这北门方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话间,家老已经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背着双手,来回走动,似乎在思索着对策。

    “哎,说不得咱们大家伙还是小瞧了这薛家。自一开始,就变故连连。先是老夫小瞧了那薛天放,竟然不小心着了道。到了现在,老夫带来的五个人,也是三死一伤。至于诸位……曾家家主

    不幸遇害,下面的家臣更是死了不下三十……”

    “薛家……哎,真的是一块硬石头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利欲熏心……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下了,就必须斩草除根。”

    一番话,看似是对下方的二十五县家主说的,又好似自言自语。

    “现在,薛家族人中,还有几个是没有踪影的?”家老突然问道。

    “五个。”有人回道,“除了之前家老故意放走的那三个以外,还有就是薛家双骄。”

    “薛家双骄?!”家老的眼眸中不禁迸射出一缕精光。

    “一个是三花聚顶之资,以前虽是个纨绔子,但经过此事之后,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必成后患。另外一个是薛家十三娘,虽不是三花聚顶之资,但也是极为惊艳,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到了锻骨二十二周天,少等精艺的文武修为。”

    薛家的春闱大比,在场的二十五县家主可都是亲眼目睹了的,道出这番话来,倒也理所应当。

    “嗯,薛家双骄必须死,诸位下去各自安排吧,务必将那两百武士赶尽杀绝,说不定,薛家子弟就隐藏其中。”家老终于做出了指示,下方二十五县家主当即领命,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此次,二十五县家主可不是孤身来到薛山县,还各自带来了不少的家臣,总数多达两百人,到了现在,虽然有不小的死伤,依然还有一百六七十人,凭这股力量,对付其那两百武士,绰绰有余。

    可现实真有他们想的那般简单么?

    至少坐镇中庭的家老并不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就在不久之前,他从戾豹的口中听得了一个名字缇骑司。

    此一次,北阴伯府之所以暗地联合二十五县发难薛家,主要的目的便是薛县北城、确切的讲是从北城流出的东西。

    构思精妙的农具,品质上佳的丝绸,莹白似雪的纸张等等,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足以创造出巨大的财富,更让北阴伯府觊觎的则是薛家掌握的铁器,而这才是此次发难的罪魁祸首。

    薛家并不傻,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这些精致的商品流出的数量极少,而且渠道也分外的隐秘。又因为数量稀少,使得这些商品的价格几乎被炒到了天价,而且还有价无市。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隐秘的渠道,也难免被有心之人窥探。更何况这一切还都发生在某些人的眼皮底下。

    正如薛家对于薛县的掌控力,北阴伯对于郡府同样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掌控力,经过了长达数年的探查依靠些许的线索顺藤摸瓜,最终找到了薛家的头上,暗地里勾连二十五县,设下了如今这场杀局。

    毫不客气的说,一切都在北阴伯的掌控之下,唯一的意外,或许就是小瞧了薛家的底蕴,而这其中,最让人不安的便是那名为“缇骑司”的组织。

    先是留守薛山的猪头跟熊朗被杀,尤其是前者,几乎是被一击致命,而后者临死前那张难以置信的惊悚面孔,更加的让人浮想联翩。

    身为北阴伯府的家老,对于此

    次带来的五名家臣的实力,无疑是非常清楚的。

    能够对猪头一击必杀,其修为以及实战经验绝非一斑。而熊朗临死前的表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还有那名被派遣到北城南门外守株待兔的家臣以及五名其他县的家臣的尸体,无不佐证着那所谓缇骑司的凶悍。

    最后,是饕餮以及戾豹,两人联手,饶是家老都不敢说能轻易胜之,可就是这样的组合,却在两个薛家“缇骑司”的手上吃了大亏。

    尤其是饕餮,不仅伤了子孙根,就连老大的脑袋都被生生的割去了。

    如此局面,是家老临出北阴伯府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到了现在,家老依然摸不透那“缇骑司”的深浅,能够一击毙命猪头,虐杀熊朗……以及重伤饕餮的组织,怎么想也不可能只有区区两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

    那缇骑司还有多少人,又都在哪?

    薛家覆灭已成定局,哪怕是有那神秘莫测的缇骑司,也休想挽回颓势。对于这一点,家老心中无比的确认,但他担心的是,这个过程中会遭受的折损。

    此次,他带来的五名家臣,只剩下一个半,却是万万折损不起了,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二十五县去承受薛家临死前的暴虐反击吧。

    黎明前,薛家两百武士,二十五县一百七十余名家臣,终于还是对上了。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真正的血战,虽然未必谈得上激烈,毕竟,普通武士与家臣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却绝对不少惨烈。

    “我好像看到十四郎了。”黑暗之中的薛县,突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处处火把,到处喧嚣,而就在这其中,三道蜷缩于屋顶上的身影,微微的蠕动了一番。

    若是薛衣侯在此的话,不难听出,这声音赫然来自缇骑司的雷霆。

    循着雷霆的手指望去,在不远处直通南门的街道上,坐于轮椅上的薛衣侯在火把的映照下,神色难明,四周则围了一圈按马缓行的武士,以嚎叫的方式,一遍遍的唱着那曲苍凉而豪迈之歌。

    “南边来人了。”林来不及细想,转头间却是发现,就在三人潜伏之地的南端,不断有身影兔起鹘落的闪现于房顶,人数多达五十多人。

    “是要保护十四郎,还是按计行事?”雷霆有些犹豫。

    “到了这种时候,凭咱们仨能保得了十四郎么?”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十四郎如此安排显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毕竟,以他现在的伤势……”

    “那就依计行事,杀一个保本,杀两个有赚。”雷霆握在青铜剑上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啊……啊……”阴附和的轻叫了两声。

    “那就杀吧。”

    做出决定之后,三人心有灵犀的同时缩了缩身子,彻底的淹没于黑暗之中。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三人,却不知道,他们的行迹早就分毫不差的映入了外人的眼底。

    “薛家……缇骑司?也不过如此,嘿嘿。”

第五十二章 猎

    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突然响彻整个北城,一道流光划破黑幕,直攀上了数十丈高。UU小说

    砰!!!

    怒放的妖娆,如同喷洒的酒红,瞬间照耀了半边天。

    烟花璀璨,虽只是瞬间,却不知惊艳了多少目光!

    瞬间,整个薛县,但凡身在屋外,无不被吸引了目光。

    “雨落流星,好一个巧夺天工,薛家……北城,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家老驻足于中庭门外,仰望那瞬间的璀璨,满是感慨。

    “信号烟花终于燃放了。”环坐于武士之中的薛衣侯立时紧张了起来,但很快就笑了,因为借着那璀璨的光华,他已经看到了前方兔起鹘落的道道身影以及……杀机。

    终于来了么?

    “敌袭,敌袭!!!”不用薛衣侯开口,那矗立在他身后,一路上负责推动轮椅的队正跟薛衣侯一样,也看到了敌人。

    这名队正正是当初在北门用吊篮将薛衣侯接回来之人,比起其他不明所以的武士,他心头的那根弦自始至终都在紧绷着。

    四周的武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常年令行禁止的训练,还是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拔出了马背上的弓弩,瞄向了前方的黑暗。

    “前方两侧屋顶,一轮仰射!”薛衣侯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在这肃杀的环境下,分外的清晰。

    嗖、嗖……

    武士,论个人修为实力,确实远逊于家臣,可这并不等于他们就一无是处,尤其是对于薛家武士而言,其优势更是分外明显。

    弓弩,少见于江湖,常见于军队,之所以会如此,主要的原因便是只有军队才能够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

    箭矢之威,在于雨。而箭雨则必须攒射。

    靠着密集的攒射,哪怕武经修为再高,也只有徒之奈何认命的份。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军队都装备弓弩,甚至只有极为一小部分的精锐才有如此待遇。毕竟,相比于刀枪剑戟,弓弩不仅昂贵,而且还是消耗品,对于后勤的压力极大。

    就以薛县南城兵营而言,千人之中装备了弓弩的也不过数十人而已。

    可对于薛家武士,弓弩却早已经成为了标配的军械。

    嗖、嗖……

    道道箭矢,破空而出,转眼间便为黑夜吞噬,看似盲射,偶尔间依然能够清晰的听到有惨叫坠地之声传出。

    到了这时,薛家武士若是还以为只是某人的胡闹戏耍,就真的是傻子了。

    “十一队沿右侧,十二队沿左侧,策马冲锋,前行百丈返回。一路之上,但有任何可动之物,皆杀无赦。”

    对于前方夜幕下的惨叫,薛衣侯无动于衷,毫不停留的下达了第二条军令。

    南北大道,贯穿南北,作为薛山县唯二的一条主道,其宽虽达到了五丈,可因为两侧林立的房屋,如此狭窄的地域绝对是骑兵冲锋的噩梦,就是这般,薛衣侯依然下达了这个看似昏聩的命令。

    两百薛家武士,分流为三,而由薛衣侯带领的这一支人数达到了七十,清一色的配备了战马弓弩,除了薛衣侯以及身后负责推动轮椅的那名队正。

    唏……律律……

    战马嘶鸣,自薛衣侯的身侧立时就窜出了两条洪流,各有十三四骑。

    在如此黑夜作战,对于双方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尤其是薛家武士,为了能够照明道路,很多人手中都持有火把,而在此时,无疑成了最为醒目的活靶子。

    不过,很快,薛家武士就用实际行动,无情的蹂躏了那些为了躲避箭矢而卧倒在房顶上的各家家臣。

    嗖!!

    奔驰在最前方的骑士一马当先,仅窜出两丈,便毫不犹豫的将火把抛出。

    火把翻滚着中直向自己

    那一侧的屋顶飞去,立时就显出了趴卧于房顶的黑衣人身影,紧接着迎接他的就是裂空箭矢。

    队伍再行数丈,第二个火把便扔了出去,如法炮制。

    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害惨了各家的家臣,很多人在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射成了刺猬。

    战马奔腾,速度极快,区区百丈不过几息间便已经跨过,至此两支武士小队已经没有了火把。

    若再回返,情势必定反转,流血的将不再是各家家臣,而是他们。

    可即便如此,这两队武士毅然转身,毫不犹豫的掉头回冲。

    呼!!

    黑夜中,衣袂飘飘扇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先遭箭雨洗礼,再遭火把点名的各家家臣,不出意料的露出了他们的狰狞,以无比灵巧的身姿自屋顶上一跃而下,手中利刃直刺战马骑士。

    兵器的碰撞,死前的惨叫,以及连绵起伏的坠马之声,徐徐的传入了薛衣侯的耳中,让他不无痛苦的闭上了眼。

    去路容易,归路难。

    早在他下达命令的时候,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当真正面对,依然心痛难忍。

    踏、踏……

    马蹄之声渐渐清晰,终于有一匹战马跑进了这边火把的照射范围之内,只可惜,马背上却已空无一人,只有道道鲜血飘洒于马鞍之上,诉说着片刻前的悲壮。

    最终,去时两队二十八人,平安返回的却只剩下了六个,且人人带伤,血腥弥漫。

    “十四郎,不能再如此了,否则……”身后队正满目悲切,嘶哑的叫道。

    “你给我闭嘴,若再扰我军心,斩!”薛衣侯眼睛一瞪,恶狠狠的厉声道。

    他如何不知道,这般下去不行,可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自从他带着两百武士踏出北城南门,就从未想过活着回去。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白白送死。

    薛衣侯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并且最大程度上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到了此时,想必另外两支队伍也已经遇袭了,却不知战况如何。

    “诸位,凭心而论,我薛家对尔等如何?”薛衣侯突然提高音调,环顾四周道。

    一句话,原本低迷的士气顿时高亢了起来。

    “值此薛家存亡之际,诸位可愿与薛家共存亡?”薛衣侯再问。

    “十四郎,你不要再问了。且不说薛家往日对我等恩重如山,便是咱们的身份,万万没有乞怜苟活的道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而已,十四郎下命令吧。”身旁一名骑在马上的队正义正言辞道。

    “对,正该如此。”

    “誓与薛家共存亡。”

    “奶奶的,这薛县还容不得狗苟蝇营之辈猖狂,杀他们狗日的。”

    “杀……杀……”

    剩下的三个小队四十余人,猛然间就爆发出夺目的凶芒。

    一时间,血在烧,马嘶鸣,刀剑铿锵寒光起。

    “好,既如此,十四就在这里坐着,看着诸位先行一步。”薛衣侯再也顾不上划眶而出的眼泪,嘶声厉吼。

    “十二队所有人下马、拔剑,三人一组,跟老子上。”

    “十二队,休要抢我等的风头,儿郎们,还等什么?”

    “十四队,咱们不跟那两队傻子计较,记得老子的明言么?”

    “记得,会叫的狗不咬人,哈哈!!”

    “杀!!!”

    呼啦!!

    三队四十余武士争先恐后的自战马上一跃而下,各自抽出了腰间的刀剑,扔掉手中火把,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前方的黑夜。

    至此,薛衣侯的身边,仅剩六人,正是之前按马冲锋存活下来的两队武士,他们没有跟随着前往,静默中跳下马来,将

    薛衣侯紧紧的保护在了中央。

    六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知道凭自己的修为能力,未必能真的保护薛衣侯,仅仅只是希望让他最后一个离开。

    薛家武士,在战尽最后一个人之前,绝对不容许,主家先亡,这是他们的信仰。

    “天快要亮了。”

    “嗯,此时不上何时上。”

    “啊……啊……”

    隐蔽于黑暗中的雷霆三人终于自屋檐后露出了脑袋,悄无声息中向着作为主战场的道路潜去。

    “薛家……可惜了。薛十四郎,衣侯……可惜了。”

    薛家的可惜,在于覆灭。而薛衣侯的可惜,也是如此么?

    雷霆三人刚刚离开,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房顶上便缓缓的现出了一道身形,大马金刀的坐到屋脊之上,显然刚才的一幕幕已经扭转了此人对薛家的印象。

    薛家倒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尤其是那薛家十四郎……只可惜,他最终不是那位要的人呐。

    登高而望,一抹鱼肚已经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的祛除了黑夜。

    “天,终于要亮了么?是时候活动活动,干活了。”

    ……

    不远处的黑暗中,战端再起,更加的激烈。

    于此同时,数道黑影极为隐蔽的跳跃于房屋之上,向着薛衣侯的方向摸去。

    斩草除根,对二十五县而言,薛家武士固然要尽数剿灭,而身为薛家嫡子的薛衣侯更是重中之重。

    这数道黑影,可以骗过所有人,却独独没能骗过那端坐于屋脊之人,只听此人嘿嘿一笑,身形飘动如同鬼魅,无声无息中,同样向着薛衣侯的方向潜去。

    战场上,一名黑衣人低头望了眼手中青铜剑上滴落的鲜血,在其身后,两名薛家武士缓缓的栽倒。

    “第六个。”黑衣人低语一声,此战,死在他剑下的薛家武士已经多达六人。

    这个战果,无疑是骄人的。毕竟,此次他们拦截的薛家武士也才不过七十人而已,而他们一方则出动了多达六十名各家家臣。

    真是狼多肉少啊。

    嗤!!!

    就在黑衣人感叹之余,一柄利刃自后心入,前胸出,使得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敌人,便意识一黑,步了那两名薛家武士的后尘。

    寒光一闪,雷霆漠然的抽回了青铜剑,看也不看脚下的尸体,转身便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

    “你可以死了。”另一处,一名黑衣人突然自黑暗中跃出,眸子里寒光四射,手中剑锋所指,赫然是两步开外一名背身的薛家武士。

    他自信,以自己的速度以及时机的掌控,眼前的薛家武士必死无疑。

    噗!!!

    血光乍现,蒙上了黑衣人的视野。

    黑衣人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好像自己的剑还没有抹上那薛家武士的脖子吧,可这鲜血是从何而来。

    他想要一探究竟,可视野却不由自主的上下翻滚,最终落地,眼前的光景切换成了仰角,而在这狭小的视角内,他看到了一具颇为熟悉的无头尸体,同时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的收回一条细如发丝的铜丝……

    不等将铜丝全部收回,一道寒风突然自身后袭来,阴条件反射的回头,恰恰看到了一张陌生而又狰狞的面孔。

    锵!

    阴的左手迅速摸出了腰间的青铜匕首,可还不等他格挡,却发现那黑衣人突然怪叫一声,便被什么东西拉回到了身后的一条小胡同里,紧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啊…啊……”阴叫了一声,表达感激之意。

    “死哑巴,再有下次,老娘可未必还能救你。”林半颗带着面具的脑袋自胡同里一闪而逝……

第五十三章 绝境

    天终于亮了。www.uu234.cc

    晨光普照下,南北大道不足百丈的路段,尸体密布,鲜血淋漓,当这如同炼狱的场景清晰的映入眼帘之时,饶是薛衣侯也是胃肠翻涌,锥心作呕。

    七十名薛家武士,全军覆没,不,在他轮椅旁还站立着一人,手中长剑拄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条断臂巧之又巧的掉入了薛衣侯的怀中。

    “十四郎,兄弟们都尽力了。”

    “嗯。”薛衣侯深深的看了眼身旁这唯一幸存的武士,点了点头。

    他不敢开口,甚至需要紧咬牙关,才能阻止那翻涌的胃气,不让自己呕吐出来,更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的,七十余名薛家武士已经尽力了,前方百丈的尸骨,便是最为有力的证据。当然,在这其中,还包含着数不清的黑衣尸体。

    薛家武士死光了,可黑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至少,在薛衣侯的视野中,已经看不到还有站着的黑衣人了。

    不过,黑衣人虽然死光了,却又凭白的出现了八个身穿华袍之人,傲立于两侧的屋顶之上,可惜他们眼神中的复杂以及痛惜,还是多多少少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薛衣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八人的身份二十五县家主。相比于这八人的身份,他似乎对他们的衣着更感兴趣。

    如此华袍,如果所猜不错,其面料皆是出自薛县北城,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讽刺了。

    “薛家十四郎,薛衣侯,你为何不死!!”距离薛衣侯最近的一紫袍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当先开口,语气之中充溢着无边的怒火。

    是啊,我为何还不死?

    薛衣侯也在问自己。

    就在黎明前夕,他就本该死的。

    突然杀出的四个黑衣人,自两侧屋顶分袭而下,其势威猛,势在必得。

    只是瞬间,就连斩五名保护薛衣侯的薛家武士,重伤一人。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或者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一个全身被绑成了木乃伊,只能依靠轮椅活动的废物,怎么看都感觉不出丝毫的危险?

    于是,这五个人为了他们的愚蠢买了单,用他们的性命。

    薛衣侯确实重伤,确实已经再无战力,可不要忘了,他屁股下的是什么?

    轮椅,只是轮椅么?

    但凡生活在北城的人,无论是匠师还是武士又或者家臣,历经十年的时间,都深切的认同了一个道理。

    薛衣侯出手,必非凡物。

    既然如此,薛衣侯会打造只有代步用途的轮椅么?

    说起轮椅,薛衣侯就禁不住的露出缅怀之色。

    当初之所以无聊之中会想起打造这方轮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缅怀过去,不,是缅怀前世。

    前世的薛衣侯,也就是任鸿涛,因为不治之症,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神经痛折磨的欲罢不能,无故的晕倒更是经常之事。最终,任鸿涛给自己打造了一个轮椅,只是成本,就足够买两辆豪华的奔驰汽车。

    这一世,凭着现有的科技,薛衣侯自然是无法做到那

    种程度,甚至大部分材料都只能以木材代替,却独独没少了轮椅上的一些机关暗器。

    前世的轮椅,一共隐藏了二十八个黑洞洞的枪口,而这一世,因为工艺的问题,减少了一半,而且以弩箭代替,可饶是如此,也足够击杀十步范围内猝不及防的敌人。

    薛衣侯的缅怀,看在外人眼中,却透着无视的嘲讽。

    于是之前质问的那名家主就更加的愤怒了。

    他不能不怒,只是一夜间,自己带来的家臣,就全部死绝,这份损失无疑是巨大的。

    要知道,家臣不同于武士,每一个几乎都是按照家族主支子弟的待遇进行培养的,再经过大浪淘沙,真正能够成长起来的更是凤毛麟角,其价值不可谓不重。

    以这二十五县家族的底蕴,每家能够培养出二十名家臣,便已经是极限了。

    “嘿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你们几个有胆子出手,也不至于如此。”薛衣侯笑了,挂着嘲讽,“君子不立危墙,既然你们怕死,又何必做那心痛的惺惺之态。”

    “竖子,无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被薛衣侯无情的揭露本相,八名家主脸色越发的难看,可不管他们叫嚣的有多凶,却是没人敢于出手。

    在不清楚薛衣侯屁股下的轮椅还有何机巧的情况下,莽撞的冲上,谁敢肯定自己不会阴沟里翻船呢?

    论修为,八名家主早就已经到了入室境的巅峰,可多年的荣华富贵,却也消磨去了他们的胆气。

    从这点上说,薛衣侯都不得不为那些死去的家臣叫屈。

    心中叫苦的不仅仅是这八位家主,还有隐藏在薛衣侯左近房屋中的一个男子。

    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偷袭掉那四个偷袭薛衣侯的黑衣人后,趁着天还未亮,带薛衣侯离开的。

    可薛衣侯轮椅突然迸射出的无数寒光,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更是让他现在想来,还后怕连连。

    幸亏晚了一步,否则,那躺倒在薛衣侯脚下的尸体中,也不差自己一个了。

    “怎么,到了现在,你们八个还不敢动手么?既然如此,那小爷可不奉陪了。”薛衣侯冷笑的瞥了那八位家主一眼,完好的左手便攀上了轮椅的轮子,作势转身,回返北城。

    “竖子,休要猖狂。老夫倒要看看你还有何依仗?”一声暴喝,八位家主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跳将出来。

    死固然可怕,可对于他们现在的身份而言,名声同样重要。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族内部的权势倾轧,可不仅仅存在于薛家。

    若是让薛十四郎就这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成为偌大的笑话,到了那时,即便谋得了薛家的家产,自己怕也会被人弹劾的失去家主之位了。

    所以,薛衣侯必须死。

    随着暴喝声起,那名家主如鹰隼一般,自屋顶一跃而起,人在半空,手中的青铜剑便含愤甩出,化作匹练,直射向薛衣侯。

    “终于要死了么?”薛衣侯嘴角上撇,带着笑,但内心深处却是苦涩连连。

    八名家主不

    知根底,但他却如何不清楚。

    早在刚才,他屁股下的轮椅便已经弹尽粮绝。

    毕竟,在当初设计之时,初衷只是缅怀前世,所以还是偷工减料了一番。暗藏于轮椅内的弩箭被设计成了一波流。

    所谓一波流就是落花流水,一射而尽。

    至于现在,轮椅最大的功能,只剩下虚张声势了,而他自己……以现在的情况,除了闭目等死,还能做什么?

    “十四郎,薛家武士不死,便没让你先行的道理。”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决然之声,随即,薛衣侯眼前黑影一闪,却是那重伤垂危的最后一名武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间趴进了薛衣侯的怀中。

    噗嗤!!!

    剑锋闪过,鲜血乍现,力道之猛,不仅刺穿了那名武士,更连带着刺入了薛衣侯的小腹,入肉三分。

    汩汩鲜血止不住的从武士的口中喷涌,洒满了薛衣侯的衣襟以及他怀中的那条断臂。

    此时的薛衣侯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神色安详的望着怀中至死都大睁着双目的武士。

    “哎,一晚上的劳碌,都累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歇着吧。”薛衣侯对着武士笑道,然后用左手缓缓的抚上了他那圆睁的眼睛。

    既然已经尽力了,就算死了也该瞑目不是?

    另外一边,那位家主已然落地,小心翼翼的避开满地的尸体。或许是受不得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其不自觉的挥袖掩住了口鼻,但望着不远处薛衣侯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惊喜。

    看来这小子是真的黔驴技穷了,如此也好,这便结果了你,以免夜长梦多。

    家臣全军覆没的心痛,加之薛衣侯言语羞辱,让这位家主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杀死薛衣侯,以绝后患。

    怀着这个念头,这位家主忍不住加快的步伐,身形潇洒,落脚处精准的避开了满地的尸体以及滩滩鲜血,速度却依然不减。

    入室境伐髓三十一周天的武经修为,在此刻尽显无疑。

    十丈,五丈,三丈,就在眼前。

    “哈哈,竖子,受死吧。”畅快大笑中,这位家主伸出长臂,摸向那依然挂在武士背心的剑柄。

    只要他摸上剑,然后轻轻的一送,所有的羞辱,就都消散了。

    “嗯?这是?”突然,一道反射晨光的寒芒突兀的盘亘在他的眼前,不足一拳之距。

    不愧是一县家主,就是这短短的一拳之距,而且还是在急速冲锋的情况下,全身的骨头仿佛折断了一般,自腰部猛然后折,上下半身诡异的呈现出九十度角,掠地穿过。

    一条细若发丝的铜丝几乎贴着这位家主的鼻尖擦过,瞬间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好险!!

    可恨的薛十四郎,临死还想拉老夫陪葬么?

    咬牙切齿中,穿过那条铜丝刚刚站直了身体的家主,来不及愤怒,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警兆,紧接着左腿上突兀的出现拉扯之力,猝不及防下,让其身形不由的前倾。

    锵!!!

    一抹青虹,突然从脚下的死人堆里迸射。

第五十四章 邋遢武士

    接连的变故,让这位家主再难反应,眼睁睁的望着那抹寒光精准的没入了自己的脖子。UU小说

    噗!!!

    滚烫的鲜血瞬间洒满了大地。

    “柳家家主,不过如此。”雷霆冷笑一声,手中青铜剑猛的挥动,好大一颗头颅便被挑起,落入了他的手中。

    “别臭美了,这可不仅仅你的功劳。”一侧的胡同里,林携着阴缓缓的走出。

    “嘿,若不是我装死人,就凭你们俩能杀得了他?”雷霆眼睛一瞪,说话间,还不忘展示了一番那涂满了鲜血的衣衫。

    “若没有阴的铜线还有我以长鞭牵扯,你就不是装死人,而是真死人了。”林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啊……啊……”一旁的阴连连点头,显然是站在了林的一边。

    一时间,这百丈的大街上,成了三人的独角戏。

    突起的变故,认谁都没有想到,尤其是剩下的七位家主,更是惊的须发皆张。

    那、那……柳家家主就这么死了?!!!

    还有,这三个带着面具的人又是谁?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时设下必杀的埋伏?

    好可怕的薛家!

    柳家家主的身死,不仅没有引起其他七人的愤怒,反而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目光不断的巡梭,生怕自己四周会突然闪现杀机,步那柳家家主的后尘。

    什么名声,在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时候,他们才清醒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强。

    “十四郎,趁那七个混蛋被我们吓住了,你快点走。”林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轮椅旁,以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提醒道。

    “可以,你们带我走。”薛衣侯神色复杂的盯着林。

    雷霆、阴以及林的出现,显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这三个家伙是怎么潜伏到自己身旁,并且布下陷阱的。

    “这……”林立时陷入两难之境。

    薛衣侯现在的情况,说是生活不能自理,一点都不过分。想靠他走出薛山县,没有一点的可能,除非有他们三人护送。

    可另外一边,他们三人早在离开北城之时,就留下了衣冠冢,就没想着活着离开,只求能够多杀敌人,为风跟火报仇。

    一边是薛衣侯的恩,一边是同袍的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该做出如何选择?

    短暂的僵持中,薛衣侯用倔强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林,而后者眼神闪烁,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身旁的雷霆以及阴。

    显然此事,已经不是她能够做主的。

    眼看三人的犹豫,薛衣侯不禁有些愤怒。

    “你们还是薛家家臣么?看看你们哪里还有一点家臣的样子。升米恩,斗米仇,难道薛家对你们的恩义便是理所应当的不成,只配养出几条白眼狼么?”薛衣侯嘶吼着,仿佛要将一整夜的愤懑愁苦全部发泄出来。

    不自觉中,雷霆三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去。

    薛家这么多

    年来对他们的恩义,难道真的还比不上缇骑司内的同袍之谊?

    没有薛家,哪里来的缇骑司?想想他们之前的身份,哪一个不是孤儿,若非薛家领养,怕是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

    这十多年来,薛家不仅收养了他们,甚至给予了超出主支子弟的待遇,这才有了他们今日的风光,仅凭三人区区锻骨阶段的武经修为,轻松的斩杀伐髓巅峰的强者。

    这一切都是谁给的,是薛家。

    可结果呢?

    在薛家倾覆之际,他们一心想的竟然不是保住薛家不多的血脉,反而更在乎同袍的情义,如此算起来,薛衣侯骂的还真是不错。

    “十四郎,我们……”雷霆声音苦涩,张口想要解释,可后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缇骑司,同生共死的口号确实是我定下的。可也要事急从权,我不阻拦你们报仇,甚至不拦你们送死,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你们等不了十年,那将我送出县城,送到一个安全之地总不过分吧?”对于薛衣侯而言,若非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会求死。

    眼看着现在就有一线生机,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走,送十四郎逃出生天,然后咱们再做计较。”雷霆钢牙一咬,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啊……啊……”阴指手画脚了一番,这一次,不用翻译,是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殿后了。

    值此之时,对于阴的决定,没有人反驳,而是留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后,便推着薛衣侯缓缓的向后退去。

    “十四郎,我们怎么走?”雷霆推着轮椅的后背,悄声的问道。

    “东西南北四门现在怕是已经走不得了。”薛衣侯眼睛微凛,突然迸射出一抹阴森的冷笑,“走,去迎春阁。嘿嘿,既然掺入了我薛家的事物,还想不沾是非,哪有那般容易。”

    不得不说,薛衣侯这个决定颇有些损人不利己。但话又说回来了,他现在朝不保夕,还用的着顾及那么多么?

    就在薛衣侯三人缓缓退去的时候,阴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但不动的是他的脚步,而不是他的双手。

    一个银梭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银梭上缠绕了一层厚厚的铜丝。

    罕见的,阴终于向外人展示了他的兵器。

    风火山林阴,其中难知如阴,此一句,除了形容阴擅长隐蔽之外,同时还有另外一重解释:阴险狡诈。

    阴杀人,很少正面对抗,而是在悄无声息中,布下杀机四伏的陷阱,静静的等着猎物上钩。

    而铜线,便是他最常用也最擅长的设伏工具。

    是的,是工具,而非武器。

    此时,不给那七位已经吓破了胆的家主追击的机会,作为殿后的阴便开始了明目张胆的结网设陷。

    银梭不断的被抛出,饶过两侧的屋顶之后,自动的飞回,不用怀疑,之所以如此,皆因为银梭被打造成了回旋镖的样子。

    如此这般往复,不多时,阴的身前就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蜘

    蛛网,在晨光照耀下,寒芒四射。

    这些还只是能够用肉眼看到的,至于那些关注不到的地方,有没有铜线,谁又说得清。

    “啊…啊……”做完这一切后,阴咿呀的向着那七位神色惶恐而铁青的家主挑衅了几声,便缓缓的退去,从另一条小胡同里消失了。

    阴虽是个哑巴,但要论阴险狡诈,整个缇骑司中,绝对无人出其右者。正如此时,他深知以自己的修为,绝无可能挡下那七位家主,但却很好的利用了刚才伏杀柳家家主的威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停而结网之后,立即遁入胡同里,了无踪迹,却非逃命,而是隐于幕后,在任何有可能供人通行的路径之上,设置铜丝。

    这番举动,未必能够真的掩人耳目,可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有如此,那七位家主才不敢追击,即便追击也会战战兢兢,速度上难免就大打折扣了。

    而这便给了薛衣侯三人的退走创造了时间。

    “该死的哑巴,若到了老夫手中,定要将他抽皮剥骨,点了天灯。”

    此时,七名家主哪里保持得下去所谓的风度,无不破口大骂,却最终也没人敢于上前一步。

    有了柳家家主的前车之鉴,事关身家性命,还是不要再行险为好啊。

    薛衣侯三人在走出了近百丈后,果断的转折,进入了一条胡同里,然后不断的变幻方向,穿梭于房屋之间,其行动路线之杂乱毫无规律可言,就为了能够摆脱身后有可能的追兵。

    可惜,饶是如此,在一条逼仄的小道内,还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男子,总体上做落魄武士打扮。

    身上的灰色麻袍一层叠着一层,样式古怪,脚下瞪着双草鞋,露出黑呼呼的脚趾,腰间别了柄无鞘的青铜长剑,长剑上锈迹斑斑,实在跟所谓的锋利谈不上半点关系。

    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用草绳随意的束于脑后,脏兮兮的脸上更是胡子拉碴,邋遢到了极致。

    男子的邋遢相貌,很容易的掩盖了他的年龄,只见他懒洋洋的斜倚在墙上,如同瞌睡了般低伏着脑袋,却恰恰伸出了左腿盘亘于道路之上。

    “阁下莫非是在等我们么?”雷霆猛地踏前一步,挡在薛衣侯的身前,满脸戒备道。

    “非也,不是你们,是他。”中年人头也不抬,伸手所指赫然是雷霆……身后的薛衣侯。

    “却不知阁下寻我家十四郎,有何事?”雷霆双目一凛,迸射出夺目的寒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邋遢武士似乎有些不耐烦,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徐徐的转过身子,直对雷霆,“哎,原本我完全可以不用着急现身的,隐在暗处倒也乐的自在,只可惜……小子,你不该去迎春阁的。”

    迎春阁?!

    雷霆身后的薛衣侯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伸手拨开雷霆,目光径直的投向邋遢武士。

    “你是迎春阁的人?”

第五十五章 做笔买卖

    “你是迎春阁的人?”

    “非也,非也。www.uu234.cc”邋遢武士摇了摇头。

    “那你是迎春阁请来的人?”薛衣侯再问。

    邋遢武士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这下,薛衣侯就有些纳闷了。

    既不是迎春阁的人,又非迎春阁请来的人,那么为何要阻止自己嫁祸迎春阁呢?

    “哼,故弄玄虚。”薛衣侯冷笑一声,“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吾名要别,正如你们所见,不过是一落魄武士耳。”邋遢武士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要别?

    没听过。

    不仅是薛衣侯,就连身前身后的雷霆以及林也是暗自摇头。

    至于落魄武士,也就是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称呼,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就是浪人。

    所谓浪人,便是没有跟脚的武士。

    但凡武士,绝大多数都有大小家族豢养,但这其中还是有一小撮的例外。

    比如现在,薛家将亡,其下的武士若有能逃得性命的,就会沦为浪人。还有一些良人,自小得了机缘,走上了武经修行之路,却因为家境贫困,无以为继,便自甘堕落为浪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也不管他们本身的修为如何,出于忠诚考虑,是很难再有家族收拢的。毕竟,不知根底的,认谁用起来都不放心。

    当然,这些浪人倒也有自己生存的法门,便是临时的为人卖命,以换取报酬,维持生计,进而催生出了刺客这个行当。

    也有一些心思中正的浪人,身处江湖,行侠仗义,被人称为游侠儿。

    “哼,孤陋寡闻之辈,告诉你们也无妨。吾祖乃是春秋之时有名的刺客要离。”要别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身世,看得出对薛衣侯三人的无知很是不满。

    “要离?就是那个助吴王阖闾称霸的刺客要离?!”雷霆惊呼一声,不由的肃然起敬。

    自从周天子势微,引得群雄纷争到列国之前,还有一段长达三百年的时间,被称作春秋。其间,先后有齐桓、晋文、宋襄、秦穆、楚庄五方诸侯相继称霸,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至极。但事实上,在春秋的末年还有两位诸侯称霸,分别为吴王阖闾以及越王勾践,只不过这两者在位的时间太短,只能算得上是昙花一现。

    吴王阖闾称霸不足五年,便为后起的越王勾践所杀,而后者的命运更是跌宕,先为后继的吴王寻仇,差点就闹了个国破家亡的境地,却最终卧薪尝胆反灭吴国,正是凭借那一仗成就霸业。

    只可惜,这越王勾践在称霸之后,却是作死的玩起了狡兔死、走狗烹、离鸟尽、良弓藏的把戏,最终将好端端一个诸侯国,弄的国破家亡,也就此揭开了列国的精彩华章。

    吴越间的恩怨虽然短暂,却依然还是给春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浓重一笔,更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典故。

    这些且不说了,只说这要离,便是当年吴王阖闾能够称霸的关键人物之一,另外一个名为专诸,同样是当时最有名的刺客。

    如此响当当的名字,早就已经传扬天下,甚至被武士当做楷模,今天有幸见到要离的后人,让雷霆跟林如何不心怀敬意。

    “不错,正是祖上。”要别很享受雷霆跟林的敬重,但转眼间,那张不修边幅的脸就阴沉了下来,阴冷的盯着不动声色的薛衣侯问道,“小子,你这是何意?”

    薛衣侯冷冷的瞥了落魄武士一眼,眸子里满

    是嘲讽之意。

    “要离之名确实如雷贯耳,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薛衣侯冷声道,以往他虽自称纨绔,也没少做那“我爹是某某”的荒唐之事,却偏偏看不得别人如此。

    更何况,此情此境,这要别是不是敌人且不去说,但绝对称不上朋友,否则为何要拦住自己的去路,而且这番东拉西扯更是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时间每多过去一秒,薛衣侯自己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

    思量种种,薛衣侯怎么可能还去捧此人的臭脚?

    “不管你是谁,现在还请让路,否则就休怪我们翻脸无情了。”薛衣侯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直接威胁道。

    “翻脸无情?”要别气极而笑,若不是还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怕是早就动手将这个不仅侮辱而且还威胁自己的小混蛋一剑刺死了,“就凭他们两个?”

    一时间,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原本驻足于薛衣侯身后的林也不自觉的走上前来,跟雷霆一左一右护于薛衣侯的两侧。

    “果然要穷图匕见了么?既如此,那还嗦什么?”薛衣侯当仁不让道。

    “你……”薛衣侯表现出的硬气,可谓让要别恨的咬牙切齿,但同时心中也是暗暗生出了些佩服。

    浪人便是如此,在他们的价值观中,罕有是非之分,却非常的敬重强者以及忠义之人,更何况……

    “不知好歹的家伙,絮好心好意的请托我相救于你,你却要祸水东引,想将迎春阁拉入麻烦,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要别一改慵懒的模样,突然变得郑重起来,“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其一,你乖乖的让我带走,逃离薛山县,如此,你好我也好。其二,我动手杀了这两个家伙,将你强行带走。”

    “果然如此。”薛衣侯心头一沉。

    事实上,自这要别现身,薛衣侯便有了猜测,可当真正得以印证的时候,却依然难以接受。

    之所以无法接受,只因为,这要别话里行间,透露的信息非常明显,他只会救自己一人,至于雷霆跟林……

    若薛衣侯只顾着自己逃命的话,他之前何须如此麻烦,不惜晓以大义,不就是为了能打消雷霆三人的死志么?

    立时间,雷霆跟林就向他看来。

    “你们休要动歪脑筋,若是能答应,早在出北城之前,我就答应那个女人了,何须等到现在。”薛衣侯无比坚定的瞪了两人一眼,“更何况,相比于这个邋遢的家伙,我更相信你们。”

    信任?

    雷霆跟林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是啊,他们如何信任眼前这个自称要离后人的落魄武士,能够安然的带十四郎离开,又或者,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根本就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为的就是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十四郎,去邀功请赏。

    落魄武士若是能信的过,只怕母猪都能上树了。

    雷霆跟林立时就打消了心中的计较,再次戒备的望向要别。

    “哎,真是愚不可及啊。”要别大为苦恼的挠了挠头。

    这薛家十四郎还真是有够难缠的,只一句话,就蛊惑住了这俩傻蛋。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去迎春阁的。”要别摇了摇头,缓缓的抽出了腰间那锈迹斑斑的青铜长剑,“既然如此,就先送你们两个去见……阎王了。”

    要别此次的任务只为薛衣侯,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如何会放在心上。若是他们识时务也就罢了,既然不识抬举,

    那就只能杀之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在你们仨隐匿在房顶的时候动手的。”要别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惹得雷霆跟林心头大震。

    “你发现了我们?”雷霆紧握着长剑,忍不住失声道。

    “很难么?”要别不屑一顾道,“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另外一出好戏。就在临近的一条街上,一个足有一丈高的笨拙家伙,竟是傻傻的钻进了人家的陷阱里,苦战之下,虽斩杀了三名黑衣人,但还是被割掉了脑袋……啧啧,那一幕很精彩。”

    这下子,不仅是雷霆跟林,就连薛衣侯也被震的呆滞了。

    一丈高的笨拙家伙,那不是……山么?

    薛衣侯心头一痛,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想了起来。

    之前吩咐山留在北城发射烟花信号,之后再赶去战场,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山的身影。

    因为之前的接连血战,薛衣侯早就顾及不上其他了,直到要别提醒,才幡然醒悟,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可这算意外么?

    即便山及时的赶去了战场,也未必能逃过此劫吧。

    从这点上说,这并不意外,可为什么心还那般的痛。

    山死了,继风跟火之后,成为第三个丢掉性命的缇骑司。

    那么阴呢?他可是还在殿后呢?为何现在还没有赶来,是迷了路,没追上来,还是已经……

    薛衣侯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既然是浪人,那么有一桩买卖,不知道接不接?”薛衣侯不等双方动手,突然紧咬住牙关冷声道。

    “买卖?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兴趣,不过说来听听倒也无妨。”要别耐住性子道。

    “护送三个人离开薛县。”薛衣侯说道。

    “你们三个?”要别拿剑指了指三人。

    “不,是他们俩还有刚才的那个哑巴。”薛衣侯摇了摇头,“毕竟,我属于另外一桩买卖,不是么?”

    “三个人?”要别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却不知你能出什么价格?”

    薛衣侯用左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拿出了浅吟锯,“此剑千金不换,如何?”

    “十四郎,不可?”雷霆大惊失色。

    “给我闭上鸟嘴。”薛衣侯毫不留情的骂了回去。

    作为一个武士,用剑的武士,而且自诩为一个高手,要别自然是识货的,不仅识货,更有着超出常人的眼光。

    可饶是如此,当他投注到薛衣侯手中的那柄两尺短剑时,依然再难移开目光。

    剑长两尺,薄如蝉翼,亮若明镜,只此一点,就看出绝非青铜器,难道是……铁?!

    不,铁绝对没有如此好的韧性。

    看那短剑虽是停滞半空,可剑身依然不由自主的上下颤鸣,寒光四射下,又岂是那干脆易折的铁所能铸造?

    当下,青铜器虽依然还是主流,但一些地方还是出现了铁器,但受限于工艺水平,但凡铸造出的器物,其性极脆,很容易就被折断,远达不到青铜器的水准,可即便如此,依然备受一些知名大匠师的青睐,潜心研究,偶有名~器现世,必定被炒至天价。

    若这两尺短剑的质地为铁,仅此一点,价值就不可估量,更何况它所呈现出的极佳韧性了。

    咕噜,喉结涌动,显示着要别的心动。

    “能否与我一观?”强忍住明抢的冲动,要别不无央求道。

第五十六章 心思缜密

    薛衣侯摇了摇头,说谨慎也好,说小人之心作祟也罢,他都不可能这般随意的将浅吟锯交给对方。www.uu234.cc

    不过,为了打消要别的疑虑,薛衣侯还是不吝展示了一番的。

    左手轻挥,也不见用力,浅吟锯便化作匹练,轻易的将座下轮椅的扶手砍断,断口平整光洁,可见其锋利。

    这还没有结束,薛衣侯再挥,浅吟锯却是直接插向了地下青石。

    “嗤!!”

    剑入石三分,而裸露出的一部分,更是在薛衣侯的不断加力下,折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待将剑抽离,瞬间重回笔直。

    “好剑!!!”要别失声叫道,觊觎之下,眼睛都红了。

    锋则吹毛断发,韧则弯如满月,再看那剑锋,砍青石而不见刮痕,但凡名~器该有的不该有的优点,汇聚一身,怕是再吹毛求疵之人,也找不出缺点了。

    此剑何止千金不换,便是万金,败家子才会卖呢。

    “此剑名为浅吟锯,你所看到的妙处,不过九牛一毛尔。怎么样,只要你将他们三人带离薛山县,它,就是你的。”薛衣侯循循善诱,声音仿佛透着魔性,让人欲罢不能。

    要别不管此剑的出处,他现在满心的只想得到它,一定要得到它。

    两条路,其一,答应薛衣侯。其二,动手明抢。

    第二种办法固然简单,却有后患。以薛衣侯现在所表现出的态度,谁知道会不会紧要关头自杀呢?

    而要别虽然自视甚高,但面对雷霆跟林的联手,想要阻止其作出不智的行为,还是极有难度的。

    一旦薛衣侯自杀,那自己该如何对絮交代?

    一边是美人,一边是宝剑,左右两难啊。

    可若答应薛衣侯的请求呢?

    只救薛衣侯一人出薛县,要别有万分的把握,可若是再加上三个人……

    其余二十五县倒不足为惧,只是那位北阴伯府的家老,可不好应付。

    一番犹豫之后,要别果断转身,微微一纵便跳上了房顶,“你们三个最好留在此地,否则,我保证让那个哑巴生不如死。”

    留下一句警告,要别身影一闪,离开了。

    “十四郎,你不该如此。”待要别离开,雷霆却是幽幽叹息道。

    “你们两人自觉对付得了那要别么?”薛衣侯不答反问。

    “这……”雷霆跟林对视一眼,满是颓然。

    要别虽然没有动手,而且一直表现出一副懒散的模样,可即便如此,还是给雷霆以及林的心头种下了若隐若现的不安之感。

    两人很清楚,不安的情绪,并非越强烈越危险,因为越是强烈,反而能引起他们足够的警惕。但这种若有若无的不安,却令人防不胜防,也更加彰显彼此间修为的巨大差距。

    身经百战的两人,其实在一开始,便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差距,只是凭着强韧的护主意志在硬着头皮苦撑罢了。

    事实上,岂止是他们俩,薛衣侯同样也是心知肚明。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这样的结果,我们便可知足了。”薛衣侯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手中的浅吟锯。

    虽然薛衣侯拿到浅吟锯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却已经靠它多次逢凶化吉了,想想薛山下的那猪头,还有熊朗,无不在它的身上吃足了苦头。

    现如今,就要送给他人,又如何舍得?

    可再不舍,又能如何?

    在薛衣侯的观念中,人永远比东西更加的有价值。

    别说用浅吟锯换取三条性命,便是一条,也是值得的。

    “十四郎,我的意思是你本不需要顾及我们三个的。”雷霆再次开口。

    噗!!!

    突然间,血光乍现,在雷霆跟林惊恐的目光下,薛衣侯左手腕一翻,便将浅吟锯插进了自己的左大腿上。

    “从即日起,我也算是缇骑司的人了,自然也要遵循同生共死的原则,现在你们该没有意见了吧。”薛衣侯强忍着伤处的剧痛,咧嘴笑道。

    缇骑司的成员,自薛家武士中择优而取,除了要历经种种严苛的考验外,还有最后的一关。类似于歃血宣誓,便是在入缇骑司前在自己身体的某处捅上一刀,以表达同生共死之意。

    以薛衣侯的身份,想要加入缇骑司,自然是不需要前面那些考验的,而现在,他连最后的歃血宣誓也过了,算是完成了加入缇骑司的最后一步。

    “在我之前,风跟火还有山都已经死了,按理,我不需要为他们承诺誓言。可你们俩还有左伯、右伯以及阴,却要做一个选择了。是苟活,还是拉着我一起殉葬。”薛衣侯玩味的盯着雷霆以及林。

    这无异于是变相的胁迫了。

    一方,是让雷霆等人继续为风、火包括山殉葬,完成同生共死的约定。另外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薛衣侯,而放弃固有的承诺,选择苟延残喘。

    “十四郎,你这是在逼我们不义啊。就算是为了你活下去,我们几个也必定要生活在无休止的内疚之中。”林几乎要疯掉了,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青丝凌乱,配合她脸上的面具,当真如厉鬼一般。

    “我宁愿你们一辈子都遭受良心的谴责,而活的猪狗不如。”薛衣侯嘶吼一声,红着眼睛,声音却是变得哽咽了起来,“爷爷死了,父亲死了,娘亲死了,身边的兄弟姐妹也快死绝了。现在的我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亲近之人的死亡,但凡你们还有一丝的良知,还请……给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好么?”

    最后一声近乎哀求。

    哪怕是薛衣侯心志强韧,在这短短的两天里,却依然被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因为心中还有所挂碍,怕是早就疯掉了。

    雷霆跟林浑身不由的一颤,直到现在,他们才陡然惊醒,身前这个表面上胡作非为,实际上心智若妖的十四郎,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想想之前遇到的薛之秋,比起薛衣侯还大了些许,可当遇到薛家之难时是何表现,再看看薛衣侯……

    他能够到现在还没有绝望崩溃,还不足让人惊骇么?

    而面对薛衣侯这平生第一次的脆弱、绝望以及哀求,雷霆跟林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拒绝的心思。

    “十四郎,你应该清楚的,即便此次你救了我们,以后缇骑司也废了。心中的那份愧疚足够让我们堕落到连武器都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地步。”林无比苦涩道。

    “那就废好了,薛家的仇,我原本就没指望让你们代劳。”薛衣侯无比坚定道,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他知道,雷霆跟林最终还是被自己说服了。

    当然,刚才的那一切也并非演戏,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身边人一个个离去带来的打击了。

    人的意志再如何强韧,总有其极限,而现在,薛衣侯已经触摸到了这种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缇骑司废了也就废了,大不了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他们终老好了。

    寿终正寝哪怕是郁郁而终总比死于非命,更容易让人接受,不是么?至少,此时的薛衣侯是这般认为的。

    这条狭窄的小胡同是那般的偏僻,偏僻到如此长的时间,也没被外人发现的地步,直到半个时辰后,要别带着浑身的血腥返回,而在他的手中赫然提着生死不知的阴。

    “放心好了,这小子命大,还死不了。”看出薛衣侯三人的担忧,要别懒懒的解释了一句。

    从他那满身的血迹看,想来在救援阴的过程中,是经历了一场血战的。

    “你受伤了?”薛衣侯上下打量着要别,额头微微的一皱。

    “废话,老子修为再高,也比不得对方人多势众啊。”要别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指了指生死不知的阴,“这小子太倒霉了,好死不死正好撞上了另外一伙黑衣人,人数足有四十多个,还包括三名伐髓巅峰的家主,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早被砍成肉泥了。”

    “现在没时间管这些,我关心的是你还有没有能力送我们出去。”薛衣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要别抓起腰间一块碎布,掀开来,看看小腹上的那婴儿口一般的剑痕,不以为然道,“放心好了,这点小伤碍不得事。”

    “那好,先把他们三个送出去,然后再来接我。”薛衣侯看了看日头,天已经完全大亮,此时实在不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是麻烦,说不得只能冒险一回了。

    “非也,非也。”要别显然有别的顾虑,摇了摇头,“我先送你出去,然后再回头接他们仨。”

    “你不信任我?”薛衣侯眼睛一凛。

    “无关信不信任,只是出于谨慎。”要别同样紧盯着薛衣侯。

    要别不傻,早就已经看出,身旁这三个人可谓是薛家十四郎的软肋,只要挟持住他们,就不怕薛衣侯做出傻事,比如……自戕。

    薛衣侯之前所表现出的硬气,实在是给了要别深刻的印象,谁知道自己送三人离开后,这小子会不会心愿一了,就想不开了呢?就算不做傻事,若是倒霉一些,遇到那二十五县的人,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他可就人财两空了。

    要别不信任薛衣侯,薛衣侯又何尝信任要别。

    “若是你将我送出城去,借机抢剑,到时,我岂不是任人宰割?”薛衣侯冷笑道。

    “这两个还好说,但你跟他,我一次只能送走一个。”要别皱了皱眉,指了指手中生死不知的阴,为难道。

    “这其实很好办。”薛衣侯笑了笑,却是转身对雷霆勾了勾手,然后将浅吟锯递了过去。

    “雷霆,你跟林最后走,这把剑拿着,若是到时此人意欲抢夺,你应该知道怎么办。”薛衣侯一番嘱咐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十四郎放心好了,若是到时有人欲行不轨之事,林定然会拼死抵挡,而我也必然会将剑送到二十五县的人手中。”雷霆会意,不阴不测道。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得两人的对话,要别暗地咬牙,但脸上却表现的嗤之以鼻。

    “那么,要别,你现在可以送我离开了。”

第五十七章 逃离薛山县

    就在薛衣侯等人隐藏的时候,另外一边,北阴伯家老以及二十五县也没有闲着。

    柳家家主身亡的消息一传入薛府,北阴伯家老在心惊的同时再无犹豫,当即下令,撤掉北城外的埋伏,聚拢所有人手,对县城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北阴伯家老对于薛家家臣的实力,依然还有错判,但此时却已经明确了目标。

    薛家子弟,谁都可以放过,唯独那身为嫡子的薛家十四郎。

    三花聚顶之资,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众人的头上,一旦让他逃出去,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

    相比之下,薛之秋、薛飞流以及薛小筠,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至于那薛衣娘,虽然资质不俗,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薛家族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日后也难以掀起多大的波澜。

    唯独薛衣侯不同,其一是他的资质,其二是他的身份。只是这两个理由,就让这位家老大意不得。

    “说不得老夫也要亲自出手了。”家老沉思稍许便下定了决心,“戾豹……”

    “家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家老的身后。

    “饕餮……餮的伤势如何?”家老先是问了一句。

    “很重,那个地方怕是不保了。”戾豹不无心悸道。

    火跟风临死前的反击,实在是太过惨烈,每每回想起来,还让他后怕连连。

    也就是饕餮兄弟,若是换做自己,就算是不死,也是……生不如死啊。

    “嗯。”家老沉重的点了点头,“咱们此次可是栽了不小的跟头啊。”

    “刚刚传来的消息,前去诛杀那薛家十四郎的六十多名家臣全军覆没,柳家家主更是遭了暗算,为三名缇骑司所斩。不久之后,再次杀出了个持节境的高手,连伤两位家主。这薛家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得老夫还是要亲自出手啊,你就跟着老夫一起去吧。”家老简单的将这段时间传来的种种不利消息说于了戾豹听。

    “喏!”戾豹微一躬身,哪怕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背,“只是这薛山县虽不大,但也算不得小,想要寻那薛家十四郎,怕是大海里捞针,并不容易啊。”

    “嘿嘿。”家老突然咧嘴一笑,“与其大海捞针,不若守株待兔。戾豹,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么?”

    “还望家老赐教。”

    “灯下黑……”

    ……

    虽然薛家变故在很大程度上被封锁了消息,但昨天一个晚上的喧闹,哪怕最懵懂的老百姓也感觉到了什么。

    眼看这天已放亮,却是一改往日的喧闹,除非家无余粮者,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为生计奔波,但街面上还是萧条了很多。

    两百薛家武士,分流为三,遇到截杀的可不仅仅是薛衣侯那一波。

    剩下的两波也最终没逃过劫难,甚至因为没有充足的准备,境遇更加的悲惨。

    整个薛县,东、南、西三城区内随处可见激烈厮杀过后的痕迹。

    凌乱的尸体,遍地的血腥,让人望之心惊肝颤。而更令人紧张的是大小街道上,三五成群,杀气~淋淋的军卒,强横的踢开各家各户的房门,翻箱倒柜也还罢了,欺男霸女之事更是不时上演。

    一时间,整个薛山县到处充斥着哀嚎哭泣,好不凄凉。

    城内凄惨,而东、南、西三处城门更是一片

    肃杀。

    城门紧闭,除了布置了不少的守城兵丁外,更多了些黑衣人。

    那二十五县的家主,不要惊讶,曾家跟柳家家主虽不幸身亡,但还有族人家臣,自有人暂行家主之事,这些人并没有参与城内的搜查以及城门的封锁,而是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北城,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收取各自的红利,这些就不多言了。

    且说薛衣侯这边,先是就近寻了个不起眼的宅院,绑了这户人家后,便暂时的鸠占鹊巢。紧接着要别便开始付诸自己的承诺,先行带薛衣侯逃离薛县。

    值此风声鹤唳之时,想要出城自然是不容易的,哪怕要别自诩修为高绝,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带了个拖油瓶。好在这家伙身为浪人,行走江湖,倒也身怀了不少的旁门左道。

    只见他从怀里的掏出了不少的瓶瓶罐罐,然后便开始在薛衣侯的脸上进行涂抹,不多时,薛衣侯便已满目全非。

    原本清秀而带着病容的脸已经成了蜡黄之色,轮廓也有了不小的改变,就是熟悉之人,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你这是让我装死人?”薛衣侯隐约猜出了要别的办法。

    “嘿嘿,聪明。不过,不是让你装,你本来就是。”要别不无得意的笑了笑,最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个只有巴掌大却颇为精致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了颗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吃下这颗药丸,可让你闭息半个时辰,其状与死人无异,若不是看在絮以及你那把剑的份上,我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的。”要别简单的介绍了下手中的药丸,也不给薛衣侯开口的机会,当即说道,“张嘴。”

    “十四郎?”一旁,雷霆跟林不无忧虑的提醒薛衣侯。

    薛衣侯摆了摆手,这要别若真的想害自己,用不着如此麻烦。

    “一股土腥味道,不会是假药吧。”吞下那颗药丸,除了满嘴的苦涩,薛衣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要一炷香的时间才会见效,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我出去一下。”要别说完,头也不回的跃出了院子。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薛衣侯眼前就开始发黑,晕晕沉沉的脑袋一歪,就此人事不知。

    ……

    半个时辰后,薛衣侯幽幽醒来,却发现自己竟趟在一辆板车之上,初夏的灼日加上不时吹来的山风,无不告诉他一个事实……自己已经不在薛山县了。

    “我……这就出来了?”薛衣侯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不然呢?”一道声音自身旁突兀的响起。

    循声望去,却让薛衣侯微微一愣。

    全身披盔贯甲,虽远没有薛家武士的精锐,却也分外的熟悉,赫然是南城兵营军卒的制式皮甲。

    还有那张脸,也是极为陌生。

    薛衣侯很快就释然了,眼前之人虽看似陌生,但刚才那声音,却是瞒不过人的。

    “要别。”薛衣侯咧嘴笑了。

    “看你的样子,似乎早就猜出我的策略了?”军卒开口,那声音果然是要别的。

    薛衣侯点头,从之前要让他扮作死人,便隐约有了猜测,而之后要别的突然离开,更加证实了这种猜测。

    无非是李代桃僵之计罢了。

    此次发难薛家,二十五县虽然准备充足,可谓了掩人耳目,所能带的力量依旧有

    限。也正是如此,才会千方百计的要获取南城兵营的控制权,以便于之后挨家挨户的搜查索拿以及严守城门。

    这原本算是不错的计划,可对于身怀改头换面易容之术的要别而言,却是漏洞百出。

    若是换做薛衣侯,只需要随便拿住一名兵卒,然后严刑拷问其姓名家世,便可轻易的李代桃僵,最后推着“薛衣侯”这个死人出城。

    要知道,南城兵营的军卒大多都是出自薛山县辖下的贫家子弟,于县城中有些三大姑七大姨的亲戚在正常不过。

    昨天晚上厮杀处处,总有一些人家遭了无妄之灾,而薛衣侯便成了其中的倒霉蛋,又极为巧合的是某位军卒的亲戚。

    军卒的身份知根知底,薛衣侯的身份合情合理,加上又是个死人,在一番盘查之后,总归被有惊无险的放行出城。

    “唯一好奇的是,我当时的身份是你何人?”薛衣侯歪着脑袋,不无打趣道。

    “私生子。”要别同样玩味的笑道。

    好吧,就当小爷没问。

    “别废话了,你总不会让我将你放在这荒山野岭吧?”要别一想到城里还有三个人,也懒得再跟薛衣侯玩笑下去了。

    是啊,要暂时在何地安身呢?

    其实,薛衣侯早就考虑过此事,并且有了答案,但让他为难的是,却要在两个选择上难以抉择。

    其一,自然就是薛山后山的山洞,那里算是最安全的所在了。唯一知道那个地方的人,也已经不在世间。不过,正因为如此,反倒让薛衣侯很犹豫。不说那山洞的隐秘,只是里面所存的东西,若是被要别看到了,未必不会因为贪欲而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第二个选择便是薛九儿家。

    薛九儿身为九从旁支,又是孤儿寡母,除了他自己以外,其母亲跟妹妹竟是连观摩春闱大比的资格都没有。

    也正因为如此,反倒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

    薛九儿虽是从薛府中逃出来的,但想来在短时间里还不会惹得对方的关注,换言之,他们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要不要去呢?去了的话,又会不会生出变故,从而连累了他们?

    一番犹豫后,薛衣侯还是决定先去薛九儿家栖身。

    之所以如此,主要的原因是生怕那薛九儿太冲动,会不听其母亲的话,去营救自己。毕竟,昨天晚上,薛衣侯是将其打晕,才走脱的。

    大概给要别说了方向后,后者便推着板车,向着薛九儿家的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倒也没有受到阻拦,加上要别脚程很快,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

    “这位军爷,你们这是……”看得出,薛九儿的母亲极为紧张,强装镇定道,身子却死死的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要别跟薛衣侯进门的打算。

    “婶婶,是我,十四郎。”薛衣侯自知自己易了容,对方没有认出来,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十四郎!”听出薛衣侯的声音,妇人不由的捂住了嘴巴,眸子里不乏惊喜之色,哪里还有之前的戒备,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便急忙让开了门,放两人进去。

    要别似乎没有久留之意,将薛衣侯抬进屋子后,便离开了。

    “婶婶,你这是……”薛衣侯望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薛九儿,不禁有些傻眼。

第五十八章 野菜稀饭英雄泪

    “我……”听得薛衣侯的询问,妇人的脸色不禁有些惭愧。www.uu234.cc

    床还是那张床,砖石垒就铺了些干草,一张矮桌放在了中央隔离成一大一小的两块。

    稍大的一边自然是妇人跟女儿睡觉之地,另外一边则是薛九儿。

    而此时薛九儿正蜷缩在自己的那半边床上,全身上下捆满了绳索,就连嘴里也被塞进了一块破布。

    听出薛衣侯的声音后,薛九儿不禁呜呜的叫了起来。

    “哎,怜儿,给你哥哥松绑吧。”妇人叹息一声,对安静的坐在薛九儿身旁的女儿说道。

    “哦。”小姑娘眼睛一亮,手忙脚乱中颇为费力的解开了绳结。

    一旁的薛衣侯不动声色,却已经明白了。

    薛九儿原本是要打算跟着薛衣侯进城的,却不料为其打晕。其母生怕他醒来后一意孤行,便用绳索将其绑上了,直至现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薛衣侯眼神不由的一黯。

    “娘亲,你……”脱去了束缚的薛九儿一从床上跳下来,张口就要训斥母亲。

    薛九儿未必不知道母亲这般做的用意,可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热血壮志,却为母亲接连阻挠,尤其是在薛衣侯面前,深恐为人看轻而失了颜面。

    “薛九儿。”不等薛九儿说出难听的话来,薛衣侯便出声制止了,“不怪婶婶,都是我让她如此做的。”

    “十四郎……”薛九儿一阵语噎,却终究平息了怒火,闷闷的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十四郎,现在县城里如何了?”面对薛衣侯,妇人心中有愧,讪讪的赶忙转移了话题。

    “薛家……完了。”薛衣侯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之意,梗着脖子幽幽说了一声,却是不再深谈,“婶婶,此次怕是要在你们家叨扰一些时间了。”

    “不叨扰,不叨扰。”妇人急忙摆手,“想来十四郎也该饿了,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说完,便急冲冲的走出了屋子。

    薛九儿本就是个木讷的性子,加上生闷气,也不说话。而薛衣侯这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坐在那里发呆。

    这种沉静一直持续到妇人将两碗夹杂着野菜的稀饭端上矮桌。

    “十四郎,家里也没什么好吃食,你就凑合着吃吧。”妇人不无羞赧道。

    两碗稀饭,从放置的位置看,显然是给薛衣侯以及薛九儿的。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饭菜,薛衣侯甚至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更何况吃了。

    可就是这般粗劣的饭食,在薛九儿家却已经不是谁都能享用的。

    看看一旁那黄毛丫头垂涎欲渴却强忍着别过头去的可怜模样,薛衣侯更加吃不下去了。

    “小妹妹,哥哥不饿,你帮我吃掉好不好?”薛衣侯将盛着稀饭的陶碗推到了黄毛丫头的面前。

    在饭菜的诱惑下,黄毛丫头已经在不住的吞咽口水,可依然怯怯的退开身子,渴望的投向母亲。

    “十四郎,莫要如此。咱们穷苦人家一天两顿饭就足矣,估摸着还没到饭点呢,不用照顾这丫头。”妇人急忙说道,“反倒是你跟九儿,平日里还要修行,却是万万要吃饱了才行。”

    一句话,对面的薛九儿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家本就贫困,可为了能让他修行,这么多年来,母亲跟妹妹便是这般节衣缩食,宁愿苦了自己,却从未短了他半口吃食,更拿出本就不多的结余取换取修行资源,往事种种,饶是铁石心肠,怕也早就给融化了。

    正因为如此,在前天的春闱大比上,薛九儿才会为了取得一个好的成绩不惜全力,差点将薛衣侯掀翻在擂台之上。

    也正因为如此,输了之后,他会哭的那般肝肠寸断。

    这种感受,哪怕薛衣侯两世为人,也是从未体验过的。

    薛九儿每日里享受着三餐,往常不是没有想过分给妹妹,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母亲的毒打,不仅打他,还打妹妹,久而久之,哪怕心中再是不忍,他却再也不敢如此做了。

    “小妹妹,你叫怜儿是么?”薛衣侯没有理会妇人,而是和颜悦色的对黄毛丫头问道。

    丫头点头,大大的眼睛分外的明亮,配合她的瘦弱,让人更加的怜惜。

    “怜儿,你几岁了?”薛衣侯继续问道。

    “九岁了。”怜儿弱弱的回道。

    “九岁?!”薛衣侯心口一痛。

    如此瘦瘦小小的孩子,若不是她亲口所说,谁敢相信已经九岁了。

    “嗯,怜儿这么乖,帮哥哥做件事情好不好?”薛衣侯谆谆善诱道。

    怜儿再次点了点头。

    “嗯,哥哥就是嘴叼的混账,实在吃不下这饭食,可若是浪费又会被婶婶骂,不如怜儿帮哥哥吃掉好不好?”

    “我、我不敢,娘会打我。”

    一旁的妇人听完这话,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就哽咽了起来,似乎生怕哭出声来,转身跑出了屋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又何尝是身为人母。

    妇人如何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锦衣玉食,可家里的情况实在清贫,一大一小嗷嗷待哺,早就压垮了她那孱弱的肩膀。

    谁能够想到,一脸风霜身材佝偻的妇人,事实上才不过三十多岁。

    左右难顾,便只能顾此失彼。

    薛九儿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也是唯一的希望。妇人的打算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将儿子栽培成才,日后一旦出人头地,在族里获得好的地位,就能够改变家里的情况了,只是最终只能苦了幼女。

    薛衣侯眼睛也红了,却还要强颜欢笑道,“怜儿,你看婶婶出去了,她看不到了,自然就不会打你了。”

    怜儿一边偷偷的向房门看去,一边偷偷的瞄着眼前的陶碗以及里面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稀饭,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要不,让哥哥帮你吃吧。”面对如此诱惑,怜儿竟然还想着身边的哥哥。

    “怜儿,哥哥不吃,哥哥吃这一碗就饱了。既然你衣侯哥哥让你吃,你就吃吧。”薛九儿满是怜爱的抚摸着妹妹稀疏发黄的头发,在一旁鼓励道。

    有了两位哥哥的同意,加上实在忍不住饭食的诱惑,怜儿终于小口的吃了起来。

    “九儿,把饭吃了,然后跟我出去办点事情。”薛衣侯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气氛,想了想,觉得还是出去透透风。

    相比于怜儿的小心谨慎,薛九儿吃起饭来就可谓是狼吞虎咽了,狠狠的扒拉了三两口,然后将碗里剩下的小

    半稀饭倒进妹妹的碗里,便算是吃完了。

    “走吧。”薛九儿拿衣袖擦了擦嘴。

    在薛九儿的搀扶下,两人走出了屋子,迎面就看到了守在屋外的妇人。

    “十四郎,你们这是……”妇人看似关切,眼神中实则透着紧张。

    “婶婶放心好了,我好不容易从县城逃出来,傻了才会羊入虎口。我带九儿偷偷上一趟薛山,马上就能回来。”薛衣侯如何看不出妇人的心思,急忙解释道。

    “可……薛山只怕也不安稳吧?”妇人依然有些担忧。

    “娘亲,你放心好了。薛山那么大,加之我跟十四郎又是轻车熟路,即便上面真的还有歹人,想逃命还是很容易的。”薛九儿赶忙劝说道。

    “这……好吧。”挨不过薛衣侯跟薛九儿的厮磨,妇人最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对了婶婶,待会,之前那个军汉可能还会带三个人过来,到时还请您安排一下,让他们在这里等我。”离开前,薛衣侯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

    ……

    薛衣侯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薛山的那个山洞了。

    至于山顶的庄子,薛衣侯虽然也很想再再看上一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薛九儿母亲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谁也不敢说,那里会不会有人守株待兔,谨慎起见,还是不去为好,只是可怜了爷爷……

    薛山县,薛山……此次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回来了啊。

    薛衣侯信不过要别,他选择了暂时避身于薛九儿家。

    薛衣侯信得过薛九儿,所以,这一次,他选择让他跟随自己同行。

    且不说山洞内藏的衣服、逍遥伞、千机扇,更重要的是还有端脑,这是薛衣侯绝对不能落下的。

    一路之上,两人轻车熟路,尽量的挑拣偏僻的路径,直向后山山洞摸去。

    却说另外一边,送出了薛衣侯的要别,再次赶回薛山县,如法炮制,连身份都没有改变,便将同样假死的阴运出了城去。

    可在接应雷霆跟林的时候,却是出了意外。

    薛山县全城戒严了。

    之所以如此,一来是那二十五县家主在赵老鬼的配合下,顺利的完成接收北城事宜。二来则是全城索拿无果,最终引起了这二十五县的重视。

    全城戒严,不准进也不准出,这是摆明了要将整个薛山县挖地三尺,不将薛家余孽揪出来誓不罢休的节奏。

    “看来,咱们只能硬闯了。”要别很是不善的盯了雷霆一眼,不,准确的说,是在盯着雷霆的袖口,就在不久前,他亲眼看到雷霆将那柄二尺的短剑藏入了袖子里。

    只可惜,雷霆对他早有戒备,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至少两丈的距离,同时林也安插在两人的中央,让要别很难得手。

    “可以从北门走。”林淡淡的开口道。

    “北门?”

    “不错,若论薛县四大城门,还有比我们更熟悉北门的么?”林微微一笑。

    没有了薛衣侯跟阴两个拖油瓶,即便没有要别,他们两人若是愿意的话,也有六分的把握从薛山县突围出去。

    当然,林之所以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还有另外的心思。

第五十九章 何去何从

    薛山,后山山洞。www.uu234.cc

    “进来坐一坐吧。”薛衣侯对徘徊在洞口的薛九儿说道。

    一番犹豫,薛九儿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矮身钻进了山洞。

    臆想中的别有洞天并没有出现,狭小的空间内,仅容得下一张床榻,环顾四周,实在看不到太多值得新奇之物。

    “怎么,有些失望?”薛衣侯望着薛九儿,微微一笑。

    “确实有一些,原本还以为你这里藏着多大的秘密呢。”薛九儿并没有隐瞒。

    “秘密?”薛衣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但暗地里,却是将端脑藏入了袖兜里,“都说狡兔三窟,可惜,这山洞只是我平时偷闲之地罢了。”薛衣侯平躺上床,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忆往日那无忧无虑的快意生活。

    好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说薛家覆灭,只是这累累的血债,就足够压的薛衣侯喘不过气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解脱。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闭目中,薛衣侯突然开口。

    “嗯?”薛九儿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在薛家劫难之前,薛九儿的人生规划很清晰,那便是努力上进,以便提高在家族的地位,让母亲跟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用不了多长时间,薛山县必定会经历一番全新的洗牌,到了那时,你们家怕是逃不出清洗的行列,说起来,倒还是我的错。当时,若不是脑袋一晕,将你收为了伴读,倒也没有这番麻烦了。”薛衣侯幽幽一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内疚。

    薛家经此变故,倒也未必会全族消亡,至少薛申义,以及另外的四家直系极有可能会保全下来,以便作为傀儡,为北阴郡伯以及二十五县所掌控。

    毕竟,无论怎么说,薛家也是世袭的县子爵位,无故被灭族,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北阴伯也会招来不小的麻烦。

    那么在此情况下,最好的遮掩办法,便是营造出薛家内斗的假像,然后找个听话的傀儡,成为新一任的薛家家主,以供他们驱使。

    可不管是何结果,薛九儿一家怕是都难逃被清算的行列,原因很简单,薛九儿是薛衣侯的伴读。

    “你呢?”薛九儿实在想不出,只能期许的望向薛衣侯,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些启发。

    “求学,报仇,然后……大隐于市。”薛衣侯想了想,很不负责任道。

    似乎看出了薛九儿的心思,薛衣侯微微一笑,“你跟我不同。你还有母亲以及妹妹要照顾,但我……嘿嘿,已经没有半分的羁绊了。”

    换言之,薛衣侯对未来的规划,是没有办法复制到薛九儿身上的。

    果然,听到薛衣侯的回答后,薛九儿陷入了黯然以及迷茫,论心智,因为家贫的缘故,他确实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但这依然无法掩饰他的年龄。十几岁的娃娃,一生中更是从未踏出过薛山县半步,在面对未知的将来,心中的迷茫甚至忐忑是无可避免的。

    “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不错的答案。”薛衣侯突然说道。

    “哦,当真?”薛九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眸子里精光闪烁。

    “不过,你先要告诉我一件事。”薛衣侯沉吟了一番道。

    “什么事?”

    “你的武经传承,甚至还有可能包括文卷。”薛衣侯突然一整颜色,肃穆道。

    瞬间,薛九儿的脸色就变了。

    先是诧异,接着是困惑,最后则变成了凝重。

    “我、我能不说么?”薛九儿艰涩道。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却未必还能再帮你了。”薛衣侯先是点头,紧接着又再摇了摇头。

    “为什么?”薛九儿困惑,他实在不认为,自己的传承跟薛衣侯的帮助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因为我要为你负责。”薛衣侯极为严肃道。

    “负责?”

    “不错,要为你负责,不仅是你,还包括薛之秋、飞流以及小筠。”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但前提是告诉我你的传承,除非你不顾婶婶还有怜儿的安危。”薛衣侯在这个问题上罕见的表现出强势来。

    “我、我答应过那位老爷爷不说的。”薛九儿满脸的纠结。

    一边是自己的承诺,一边是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

    “迂腐。”薛衣侯冷哼一声,“为了自己的名誉,却连最亲近的人都不顾,这甚至是最可耻的自私。”

    “没有,我没有。”薛九儿梗着脖子反驳道。

    “是么?不怕告诉你,此时,若是能够挽救薛家,哪怕是遗臭万年,我也毫不皱一下眉头,你能么?”薛衣侯不阴不阳道,眸子里满是嘲讽。

    薛九儿沉默,满脸的内疚以及痛苦的纠结。

    良久……

    “记得还是在三年之前,我在家门不远的地方放牛,却不料在一颗树下发现了位老乞丐。那位老爷爷已经快要饿死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将身上的一块干馍送给了他……”

    最终,薛九儿还是声音低沉的将心中的辛秘说了出来。

    一个对薛衣侯而言很老套的故事。

    路遇饿殍,心善救之,后者以诚相报,这样的故事,若是愿意,薛衣侯完全可以编造出成百上千个不同的版本。

    不过,以薛九儿的秉性以及此时的神态看,他并没有撒谎,而是在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就这样,这位老爷爷在我们家住了两个月的时间,暗地里给了我不少的指点,临走前,更是在树皮上刻下了两本经书留给了我。其中一本为武经,名字很简单就叫《十三剑》。另外一本是文卷经义,名为《节用》。”

    没用多长时间,薛九儿的故事便结束了。

    “如此说,你其实也并不知道那两本书的来历喽?”此时薛衣侯的神色颇为怪异。

    薛九儿摇头。

    “《十三剑》名字太普通,我猜不出来历,但是那本《节用》,却是有所耳闻的。”薛衣侯幽幽的叹道。

    “当真?”薛九儿惊喜道。

    因为出身的原因,薛九儿只是粗识文字,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在薛家家族中获得文卷经义。相比之下,薛衣侯就大大不同了,身为嫡子,只要他愿意,薛家典藏的武经文卷,完全没有任何的限制,虽然他并未珍惜,但也开拓了眼界,这是薛九儿所比不上的。

    当然,薛衣侯虽然有着其他族人所没有的先天优势,却大多给浪费掉了,尤其是文卷之中,除了所选的《握机经》《礼札》《乐

    经》外,还能引起他涉猎的就只有杂文野史了。

    而那《节用》之名,恰恰是在薛衣侯读过的某本杂文中有所记载。

    “春秋列国,诸子百家中有一家名墨,你应该听说过吧?”薛衣侯深吸了口气,平复掉复杂的心情。

    “嗯。”薛九儿点头,从薛衣侯的神色中他隐约已经猜出了什么。

    “墨家经义,密不外传,而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墨子》一书。事实上,《墨子》虽是一书,但却博大精深,其**包含了七十二篇经义,而《节用》便是其中之一。”

    “十四郎,你是说?”薛九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过分激动的缘故,稚嫩的脸上都呈现出异样的血红。

    “不错,那老头留给你的文卷正是出自《墨子》,毫不客气的说,只此《节用》一书,就足够你受用无穷了。”薛衣侯点头,不无羡慕的看着薛九儿,“甚至于,我猜测他留给你的武经,也必然是墨家的传承。从之前我们的交手中也不难看出,这《十三剑》的品阶至少已经达到了高誉一等。”

    说到这,薛衣侯突然醒悟,真正明白了当初斗擂,刑堂执法为何要传音入密,让自己收薛九儿为伴读了。

    前文说过,刑堂执法的另外一重身份,赫然是薛家的家老,是名义上缇骑司的掌权之人。当初一场斗擂,刑堂执法显然也看出了薛九儿身怀武经的高明,这才让薛衣侯以伴读招之,其目的怕是不仅仅只有栽培,甚至极有可能想将其吸收入缇骑司吧。

    ……

    不自禁的,薛九儿看向薛衣侯的目光中变得紧张起来。

    对于他的心思,薛衣侯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介意。

    若是换做自己,突然发现身怀了不得的宝贝,在外人面前,只会更加的紧张小心。

    这并非自私,而是人性如此。

    “放心吧,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既然是你的机缘,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巧取豪夺的理由。当然,现在也没有那种能力。”薛衣侯指了指自己的模样,不无自嘲道。

    “十四郎,你之前所说的事情……”薛九儿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

    “焚青宗,你应该听说过吧?”薛衣侯没有再卖关子。

    阴山往西绵连百里,彼端有一谷,名曰萦柙,方圆二十余里,却是群山环绕高山流水桃花遍地,好一派秀丽风景。

    萦柙北接广陵郡,南连北阴郡,却又三面环山难以交通南北,故此成了一片飞地。

    此谷位置隐蔽、风景秀丽,加之易守难攻,两百年前为人所占,开宗立派,取名焚青,时至今日,座下门徒已近五百,声名远播,可达数百里之遥。

    “这焚青宗不理俗务,而且势力颇为不凡,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栖身之地了。好在爷爷跟这焚青宗的一位长老素有来往,交情颇深,应该可以接纳你们几个。”薛衣侯自顾的说着,“不过,有一点,我却是要好生的强调,尤其是对你。

    焚青宗乃是儒家一脉,而儒家向来讲究的便是博采众长、融汇百川,若是日后让他们发现你的传承,未必不会生出觊觎的心思,这也是为何我刚才要逼问你传承的缘故。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绝对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第二人,更不能随意施展。你能做到么?”

第六十章 争分夺秒

    焚青宗,便是薛衣侯找好的后路。www.uu234.cc

    但这后路,却是为薛之秋、薛飞流、薛小筠、薛九儿及其家人,甚至是剩下的缇骑司准备的,但唯独没有……他自己。

    若是薛九儿足够细心的话,便不能从薛衣侯的话中听出破绽,只可惜,他显然并没有这般心思细腻。

    之所以将自己排除在外,除了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薛衣侯受不得束缚。

    这是他的性子使然,而且很难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焚青宗是儒家一脉,最是讲一个“礼”字,而别看薛衣侯的文卷中《礼札》与《乐经》都来自儒家,却偏偏很不喜欢那种为礼教所束缚的感觉。

    所以,在往日,他可以当着爷爷的面叫老家伙、老头子甚至老东西,可以叫拥有着极高威望的高冠老者为薛老鬼等等,至于从《礼札》中学得的礼仪,更是左耳进右耳出。

    作为薛家的嫡子,又有着爷爷的疼爱,薛衣侯这些举动,虽惹人非议,却也更多的被当做少不更事。可一旦进入焚青宗,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焚青宗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纵容他对于礼教的侮辱,轻则受罚,重则驱逐也是极有可能的。

    既然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薛衣侯自然没有上赶着自虐的倾向。

    至于未来何去何从,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求学、报仇然后大隐于市。

    而求学却未必是要寄人篱下拜入别宗门下,还可以游历四方。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毕竟从薛山县到萦柙,路程何止百里,绝非朝夕便能抵达,更何况还要防范路上可能遇到的阻拦。

    山洞内,薛衣侯跟薛九儿说了些话,权当是休息了,直到日上三竿,才走了出来。

    回头最后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山洞,一时间,感慨万千,这座承载了自己过去快活惬意时光之地,下一次再见到,也不知要何时了。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在拖着一个伤残病号的情况下,薛九儿每一步几乎都是小心翼翼,不仅要对薛衣侯轻拿轻放,还要时刻关注四周的动静,生怕遇到危机。

    可饶是如此,依然还是碰上了麻烦。

    “快,蹲下。”薛衣侯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架在薛九儿脖子上的左臂猛然用力,瞬间,两人便栽入了脚下的一处茂密的草丛之中了。

    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前方数十丈外,缓缓的出现了几道身影,亦步亦趋,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是……五爷跟六爷。”看清对方的身形后,薛九儿差点没有惊呼出来。

    所谓的五爷跟六爷,恰恰是薛家直系的另外四家,分别从四排行到七,在面临薛家罹难时,义无反顾的站到了二十五县的一方。

    而此时……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薛山了。”薛衣侯一脸的凝重。

    此时,跟在五爷跟六爷身后的还有十几个黑衣人,分散开来,仔细的搜索着。

    “十四郎,你说他们在搜山?这不可能吧,薛山虽不大,可也不小,就凭他们这十几个人?”薛九儿有些不信。

    “这还不好理解,你们看他们搜索的方向。”薛衣侯指了指。

    “是去刚才的山洞?”薛九儿恍然大悟。

    嘿嘿,还真是处心积虑啊。这四家平日里看似低调,却没想到藏的那么深深,应该是暗地里打探到了我在后山的隐蔽之所,只是还没有摸清具体的位置,这才一点点的摸索。”薛衣侯冷哼一声。

    “历史的教训”告诉薛衣侯,但凡这种带路~党的“汉奸”最是可恨。不仅给外敌带路,甚至在举刀屠杀族人的时候,他们是最为积极的。

    不管这四家对于薛家心存何等的怨恨,可毕竟还是流着薛家的血脉,而且这么多年来,薛家也从未亏待了他们,可惜,却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两人就这般趴伏在草丛之中仔细的观察着,直等这伙人从一旁擦肩而过,这才大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人数太少的缘故,又或者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伙人对于周遭的搜查并不算仔细,更多的还是想要寻找一些隐秘的藏身之所,比如山洞之类的,这才让薛衣侯两人逃过了一劫。

    “幸亏我们出来的及时,否则怕是就被他们堵在山洞里了。”望着那一行人向着山洞所在的方向离去,薛九儿不无后怕道。

    “嗯,咱们也要加快速度了。对方一旦在薛山上没有收获,未必就不会想到你们家。”薛衣侯却没有太多的庆幸,反而越发的烦躁起来。

    从薛家开始春闱大比,到现在发生的种种事情,包括一些细节,都不难瞧出,北阴伯府以及二十五县无论手段还是智慧都不容小觑,若非薛家北城太过神秘,若非有缇骑司的存在,造成了种种的意外,薛衣侯等人怕是早就完蛋了。

    而现在,对薛衣侯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时间,争分夺秒的时间。

    北阴伯府或者二十五县,既然想到要从薛山上下手,寻找薛衣侯的痕迹,那么很快就会想到薛九儿家,留给薛衣侯逃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越是紧急,薛衣侯反而表现的越发沉稳,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了薛九儿加快速度的建议。

    “不是怕受罪。”薛衣侯指了指自己已然开始渗出血液的右臂,这都是一路颠簸的结果,“可你也看到了,之前咱们那般小心,我的伤口都崩裂了。若是再加快速度,一旦沿途留下了血迹,这无异于给对方顺藤摸瓜的机会,到时,咱们怕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论反侦察追踪的能力,薛衣侯的前世就足够吊打薛九儿几条街,而后者,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直到听闻薛衣侯的解释,这才恍然。

    于是,两人走的越发小心,而且沿途还不断的返身,将有可能留下的足迹给予破坏,就这样,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回到了家中。

    而此时,薛九儿并不大的院子里却是站满了人。

    雷霆、林赫然在列,除此之外,还有左伯、右伯、薛之秋、薛九儿、薛小筠,当然,不出意外的话,重伤的阴应该也在,只是被安置在了屋子里。

    除了这些人以外,自然还少不了落魄武士要别了。

    “哼,你终于回来了。”看到薛衣侯,要别第一个迎了上来,面色上并不好看。

    “你是在等我?”薛衣侯皱了皱眉。

    按理说,要别已经完成了任务,只要从雷霆那得到浅吟锯,自是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了。

    “该死,不要以为你们现在人多,就能戏弄于我。”要别咬牙切齿的怒斥道。

    这番话让薛衣侯

    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了。

    似乎……他错过了什么。

    不过,很快薛衣侯就知道答案了。

    林悄悄的走了过来,在薛衣侯的耳中低语了一番。

    要别为何如此愤怒,其实原因很简单,但又不简单。

    因为没有见到薛衣侯,雷霆根本就拒绝将浅吟锯交给要别,此其一。

    其二,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话说,因为薛县的戒严,要别最终吸纳了林的建议,三人反其道而行之,偷偷的向着北城摸去,企图自从北门离开。

    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直到三人出城之后,事情就变得古怪了。

    主要是林,林开始变的心不在焉,而且数次仰天长啸,发出类似于鹰唳的声音。

    如此响亮的声音,自然很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更何况北阴伯府的家老之前可是将整个南城兵营都调到了这里进行埋伏,施以围三缺一之计。虽然后来大多都被调回县城挨门挨户的盘查,但还是留下了百十人,同时又补充了不下二十的黑衣家臣。

    林的鹰唳长啸,很快就惊动了这一百多人,大战一触即发。

    百余名南城兵卒,虽比不得薛家武士精锐,但在这种开阔的地域下,靠着军阵的配合,还是有着不小威胁的,更何况那二十余名的黑衣家臣,实力都不容小觑,仗着人多势众,施展开来,还真不是要别三人可以面对面硬抗的。

    话说回来了,要别的修为其实并没有如北阴伯家老所想的那般,达到了持节境。只是由于所修武经的缘故,在短时间内,可以激发出不弱于持节境的威力罢了。可这种激发潜力的行为,一来不能持久,其次,对自身的消耗也是极为严重,不加限制的话,甚至会反噬其身。所以,若非必要,要别是不愿用的。

    之前为救阴,又面临四位家主级的强者,无奈之下,才不得不使用了秘技,之后,想要不被反噬,数日之内,却是不能再使用了。

    没有了秘技傍身,要别的实力也就仅仅比二十五县家主一级的存在略强了一些而已。

    若是一心逃跑的话,不说要别,就是雷霆以及林,也有七八分的把握突围。可不知是何原因,林跟雷霆却是选择了且战且退,也因此连累了要别。

    人的修为再高终有体力耗尽的时候,更何况是面对几十倍的敌人,这份消耗就更加的严重了。不多时候,三人就纷纷挂了彩,眼看就有生命危险,要别甚至都起了放弃雷霆跟林独自逃跑的念头,可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发生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杀出了两人,由于猝不及防,竟然连斩数名黑衣家臣,很是起到了震慑作用。

    至此,二十余名黑衣家臣,算上之前折在要别三人手中的,最后只剩下了不足五人,心生胆怯下,竟是转身而逃。

    再说剩下的南城兵卒,原本士气就未必多高,很多士卒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薛山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有黑衣人弹压,还能坚持的下来,现如今黑衣人或死或逃,他们也便紧随着作鸟兽散。

    正是如此,要别三人才逃过了一劫。至于那两个突然杀出的人,不是左右伯又是谁?

    虽然死里逃生,但要别却反而怒不可遏,一番质问下,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人狠狠利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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