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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伴读书     自在谪仙txt下载     自在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吾乃聂政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www.uu234.cc

    又有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这两个看是不着边际的谚语,却是薛衣侯在过去近十六年里最真实的写照了。

    薛衣侯前世短短的一生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只是丝一枚,可即便生活不富裕,但也从未短了吃喝,甚至业余生活也是颇为精彩。

    相比之下,这一世,他虽出生在一个富裕人家,身份更是高贵,可身份能吃么,能喝么,能玩么?

    富贵的身份对应的是这个世界极度落后的生存条件以及匮乏枯燥的业余生活。

    吃穿不愁,可那或蒸或煮的饭菜,说是寡然无味都是客气的,至于穿着,就更不用说了,夏日里没有吸汗而又凉爽的纤维布料,冬日里没有轻便保暖的鹅毛羽绒,更不用论款式之多样时髦了。

    住的是木屋,虽古色古香,却没有一丝现代化的气息。

    行的靠两条腿,最多就是马匹,论舒适,别说是飞机、汽车了,就算是跟摩托车也没有可比性。

    一番对比之下,两方世界,孰优孰劣,孰奢孰俭?

    既然上天让薛衣侯来到了这里,甚至没有完全的抹去他前世的记忆,那么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既然这个世界没有,那就靠自己创造好了。

    于是,十几年中,薛衣侯带来了炼铁之术,升级了服装业,改进了饭食等等不一而足,可谓给整个薛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其他的事情想的多,在另外的方面自然而然就变得懈怠了,比如……修行。

    薛衣侯自以为是个勤奋的人,呃……好吧,纯熟个人观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哪怕身居野外或者寄人篱下,也绝对不愿委屈了自己的……胃。

    一块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的肉干,经数道工序精致烧烤,外加一壶度数不高却清冽可口的美酒,此时此刻,就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呐,只是可怜了一对父女,默默品味着什么叫做报应不爽。

    当然,薛衣侯是个公平的人,鉴于之前越云喜帮了个不值一提的小忙,他还是很大方的用刀子削下了手指大小的肉条作为回报,但不要以为这是他良心发作,看看后者那吃下肉条后喜不自禁却越发难以自持的模样,就知道了,这根本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肉好吃么?

    好吃。

    可惜不给了。

    酒好喝……不,是好闻么?

    老者表示很无语,还不如自己的女儿,至少能尝一口肉条,而他却只能借着酒香以解馋虫。

    “呔,小子可恶,莫非真的以为老夫做不了歹人么?”终于,老者愤怒了,而且还是怒火中烧。

    “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薛衣侯做出一副怕怕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是充满了讥讽。

    “小爷今天就告诉你一个道理,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何西,莫欺少年穷。”

    嚯,薛家十四郎直接就将道理升华到了哲理的高度,偏偏还让人难以反驳。

    老者听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可目光一看到那壶美酒,却最终英雄气短,重重的叹息一声,“小子,老夫……老夫就破例收你为

    徒,如何?”

    这算是条件么?

    薛衣侯呆滞当场。

    这老头不会是傻了吧?或者说小爷在哪个方面表现出了拜师的渴望么?

    可看着老者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

    “收我为徒?却不知老丈以为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呢?”谨慎起见,薛衣侯并没有矢口拒绝,而是试探道。

    “老夫善于炼器……”

    “停,打铁匠这么高尚的职业,您老还是自个留着吧。”薛衣侯不等老者说完,便出口打断了。

    “你……不知好歹,既如此,那武经修行如何?”老者大怒,却意外的给出了另外一个选择。

    听到此,薛衣侯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只怕这才是老者的依仗吧。

    只是自己甚至都没见过老者的武经修为,后者又哪里来的这般自信呢?自信自己必然会甘之若饴的拜他为师?

    “老丈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小子啊?”薛衣侯的神色不自觉的阴沉了起来。

    “小子,别忘了,你可是睡了一整天。而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可是有很多事情发生的。”老者反倒深沉起来了。

    “你派人调查小子?”薛衣侯猛地站起,一双眸子更是眯起,放射出毒蛇般的寒芒。

    “薛家灭门,仇怨不共戴天,小子,你能够有现在这般表现,要么就是个薄情寡义之徒,否则,这份坚忍心智就是老夫也是佩服的紧呐。”老者不为所动,只是看向薛衣侯的神色越发的复杂起来。

    “啊?!”却是一旁的越云喜惊叫出声。

    显然,这个单纯的女子想到了早上薛衣侯说过的话。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不是故意博我同情的胡乱编造?”

    “既然老丈已经知道,却不知何以教我?莫非小子拜你为师就能报得血海深仇么?”薛衣侯渐渐的平息了心头的激动,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且不说那北阴伯是何等人物,只是二十五县所拥有的底蕴,若是随便碰上一个乡野村夫,便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拥有屠灭他们的能力,与其相信这份运气,还不如找个万丈悬崖纵身一跳来的便宜,或许就真的能够大难不死得遇仙人留下的遗泽呢?

    “因为老夫姓聂。”似乎很不满于薛衣侯的怀疑,老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姓氏。

    “姓聂了不起么?”薛衣侯嗤之以鼻。

    当今天下,区别身份的高低贵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姓氏。

    所谓姓氏,其中姓代表着血缘,而氏代表的则是部族,同姓则意味着同一血缘,而同氏则代表着来自相同的氏族。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不断繁衍,开枝散叶,到了现在,同姓者未必同氏,而同氏者更是未必同姓,但唯有真正的贵族才能同时拥有姓跟氏,便是像北阴薛家,因为是新进地主阶级,也是只有姓而无氏的。

    现如今,姓之中,最高贵的无疑便是姬姓了,乃是真正的皇姓,跟周天子同根同源。而同为姬姓,却又有不同的氏,这不同的氏族便组成了大周天下最早的诸侯,哪怕到了现在,列国之中,依旧有韩、燕两国的大王姓姬。

    据薛衣侯了解,当今天下已经衍生出了一百多个姓,其中便

    有好事者根据当权者的地位对其进行了排列,以分出高低贵贱。而这其中,聂姓不过排名末尾,是属于那种出现不久,没有太多历史,更谈不上影响力的姓氏,其地位甚至还比不得薛姓。

    所以,仅凭姓氏,薛衣侯自是有不屑的资格。

    “哼,小小年纪却是有眼无珠,也好,老夫沉溺的时间太长了,未免便为后人遗忘。”老者老眼一瞪,冷哼一声,长身而起,右手突然向后一张,厉啸道,“剑来。”

    嗡!嗖!!

    一道匹练突然洞穿厅堂的房门,眨眼间便飞入了老者的掌中,却不正是那青铜长剑么?

    一剑在手,老者的气质陡然变得陌生起来,那是一种让人难以直视的锋芒毕露。

    握剑之后,老者毫不停留,手腕反转,身形疾动,便当场舞动起来。

    在外人看来,老者的剑招简直是毫无章法、惨不忍睹,可偏偏让薛衣侯无比震惊动容。

    倒不是说薛衣侯的眼力有多么的高明,只是因为某种程度的共鸣罢了。

    毫无章法的剑招,看不出武经套路,确切的讲根本就不是出自武经套路,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本不属于长剑施展的招式,却在老者的手中心随意动,看似杂乱,却不着痕迹,宛若一个不按套路出手的棋弈高手,于眼花缭乱中便布下了必杀之局。

    不过几息的时间,老者便停下了舞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粗喘的气息,也不管呆滞当场的薛衣侯,从其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后,便回返了自己的卧室。

    良久之后,薛衣侯才僵硬的扭转脖子,目之所及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大字吾乃聂政。

    轰隆!

    薛衣侯只觉得全身一震,脑海轰鸣……

    “喜儿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这块肉就送给你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转醒过来的薛衣侯突然变得格外冷静,将手中削了近半的肉干塞进越云喜的手中之后,便阴沉着脸向着院子外走去,不多时便融入了浓浓的夜色。

    惊喜来的太快也太大,薛衣侯在有种不真实感的同时反而变得忐忑起来,所以他要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

    透过房门的空隙,老者目睹薛衣侯走出院子,这才转身走到了床边,张口喝下一口美酒,一时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那小子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啊,此酒之美,怕是世间少有啊。”自语一声后,老者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借着油灯,从草席下掏出了一纸书信。

    雪白的纸张,同样的世所罕见,通篇更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篆,而落款处则是闲庭小筑。

    老者又重复看了一遍书信,最后将其放到了油灯旁点燃。

    “老夫自以为可以平平淡淡的安享晚年,看顾着喜儿长大成人,寻一个好的归宿,却是忘了,一日入江湖,终生在江湖,却哪里逃脱得过,这就是宿命啊。”老者深叹一声,接连喝了两口美酒,一时间,老脸之上已经有了熏意。

    “罢了,此次就权当报了他们的救命之恩。江湖总该属于年轻人的,至于我这个老头子,过一日算一日吧。”

    珍重的将未饮尽的酒壶放到床头,老者哼哼唧唧的爬上了床,自此睡去。

第十六章 锻房辩论

    红彤彤的朝阳攀着红霞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盛夏的早晨总是充满了欣欣向荣,只可惜,这一切映入薛衣侯的眼中,却满是晦暗。www.uu234.cc

    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脸颊,是那般的阴沉。

    距离薛家剧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光,可薛山上老头子破败的身体却依旧历历在目,还有薛山县中那一夜的悲壮,忘川林中雷霆跟林的悲情,只要闭上眼睛,这一幕幕总会不自觉的浮出脑海,煎迫着薛衣侯的心神。

    谁能够想到,外表一副没心没肺,动辄就是胡作非为的混不吝,内心深处却寒冷的如同万年冰霜。

    自从薛县逃离的那一刻开始,薛衣侯生命的主旋律就只有两个字,那便是报仇。

    北阴伯以及二十五县,必须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是目标虽然明确,可现实呢?

    北阴伯的底蕴,二十五县的底蕴,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撬动的,更何况薛衣侯还只是单枪匹马?

    想要达成目标,只有两种方法。

    其一,就是积攒势力,然后以绝对的实力进行碾压。但只是想想,便不难可知,此路是何等的艰辛,时间上是何等的漫长。

    第二个方法,便是刺杀,也最适合薛衣侯的现状,但如此一来,就需要他自身有着一击必杀的非凡修为。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论是积攒实力,还是提升修为,对于孤身一人的薛衣侯而言,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难度。

    好在,天意弄人,就在他刚刚离开北阴郡的地界,便柳暗花明,遇到了难得的机缘。

    聂政,史料记载,自春秋以来数百年中,最富传奇色彩且名声在外的刺客之一。

    聂政出生在韩国,其父乃是一代铸剑名师。

    后来,在韩相侠累的引荐下,为韩王铸剑,却不料因为某些不如人意的原因逾期了。侠累急于脱罪,便嫁祸给了聂父,最终降旨,灭其九族。

    自此,一代铸剑名师陨落,却因为消息提前泄露的缘故,跑了一对孤儿寡母,便是聂政跟其母亲了。

    为避追杀,孤儿寡母逃入齐国。为报父仇,聂政修剑习琴,待剑技琴艺大成,入韩。先以琴艺博取美名,传入韩王耳中,召其入王宫演奏,趁此良机,拔出藏于古琴中的长剑,连斩韩王以及韩相侠累,又斩王宫武士数十名,直至力竭,为了不累及他人,自毁双目面容,剖腹自杀。

    这便是聂政的故事,是的,只是故事,而非事实,否则,昨夜的老者又算是怎么回事?

    薛衣侯原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所以一向对所谓的史料记载不以为然,却不知为何,偏偏相信了老者的话。

    之所以如此,或许更多的还是因为老者昨夜里所展示的高超剑术吧。

    不管老者是不是真的聂政,仅凭他所展示的剑术,就足够薛衣侯拜师求艺。

    这便是一个晚上,薛衣侯得出的答案。

    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

    薛衣侯从坐了一夜的山石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便踩着晨露原路返回。

    此时,一老一少父女俩却是早已经起床忙活了起来。

    越云喜如往常一般打水做饭,而老者却钻入了锻铁房,光着膀子,挥舞着锤子,不断的敲击出富有旋律的打铁之声。

    “早啊。”走回院子的薛衣侯主动的跟越云喜打了招呼,然后便径直的走进了锻铁房。

    本就是夏日,因为铁炉的缘故,使得房内更是热气腾腾,不时的有火星从老者的锤下溅落。

    直到这时,薛衣侯才发现,老者虽然老迈,但半佝偻的身子却是极为粗壮,裸着的上半身浸满了汗水,油光可鉴。

    薛衣侯少有的乖巧,也不出声打扰,就站在门口,盯着老者打铁。

    随着老者锤子的不断敲击,烧红的铁块很快就有了雏形,赫然是一柄锄头。

    锄头有了雏形,接下来的敲打力量就小了很多,又花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总算完成,用木夹子夹住放入水中,完成最后的淬火工艺,至此,一柄铁锄头便降生了。

    “如何?”老者夹起冷却的锄头扔到了薛衣侯的脚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一般。”薛衣侯平淡的回道。

    这锄头不论是材料还是工艺,确实都很一般。

    时下,铁器虽然还没有盛行,主要是在高端的武器锻造领域。

    而在民间,铁器却早已经出现了。

    一来,铁器比之青铜要便宜很多。其次,民间的铁更多的是铸铁,因为夹杂了太多的杂质,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打造一些农具,却也是足够了。

    至于工艺方面,就更谈不上了。一个农具而已,“工艺”这个词实在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呵呵,听你之前吹嘘自己善于炼器,不如给老夫展示一二?”老者笑道。

    “炼器是炼器,打铁是打铁,这两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吧?”薛衣侯不为所动道。

    笑话,薛衣侯从小到大摸锤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是因为猎奇的心理,大多都是动口不动手,不然,薛家养那么多匠师干什么。

    “你不会打铁?”老者有些意外。

    “不会。”薛衣侯大方的承认道。

    “连最基本的打铁都不会,何以言炼器。”老者大为失望道。

    “师父此言谬矣,在徒儿看来,炼器包含了两个部分,其一是设计,其二才是锻造。而世间,手艺精湛者比比皆是,但心思机巧可以提出精妙设计的却是寥寥无几,而区区正是属于后者。”薛衣侯偷偷的就改变了对老者的称呼。

    “可在老夫看来,没有切身实践,所谓的设计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老者毫不犹豫的辩驳道。

    “那就多方实验,以弥补设计上的不足以及缺憾便是了。”薛衣侯针锋相对的反驳道。

    最终两人谁也没有说服得了对方,各执理念,却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之所以如此,还是两人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有关。

    老者的家传渊远,其父亲更是铸剑名师,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便是言行如一,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铸剑师,其第一步就需要成为优秀的铁匠。

    反观薛衣侯,他在炼器之上的天赋,却主要来自前世。

    在前世,大工业背景之下,除了一些工艺品的刀剑师,铁匠这个职业几乎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各式各样的数控机床,不仅精度极高,而且效率也远非人力所能比拟。在这种环境下,只需要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完成设计的同时还能自动的模拟出设计的可行性,然后传输到机床上,便能进行小规模的试产,即便出现了瑕疵,也能及时的对设计进行修改。

    环境的不同,哪怕重生到了这个不同的世界,薛衣侯依然沿袭着过去的习惯,更多的是靠着创造力在纸上写写画画,剩下的工作便交给匠师去试验,发现问题后,要么对设计进行修改,要么就想方设法的改进锻造工艺。

    至于亲自挥舞着锤子上阵,就算他愿意,家里人也不会愿意的。

    毕竟,在士大夫看来,匠师总归是贱业,凭白的失了身份。

    老者虽然不认同薛衣侯的怪异理论,但最终也没再纠结此事,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其他且不说,之前打赌赢来的那柄细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便是那细剑确实是出自薛衣侯的设计。

    老者本就是缜密的性子,尤其又是在自己颇为在意的行当,所以,还是给薛衣侯留了个难题。

    “既然你如此说,那就给喜儿设计出一把合适的武器,然后由老夫进行锻造,如何?”

    “却不知喜儿姑娘善用何种兵器?”薛衣侯并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对方给予自己的考验。

    “剑,一把适合女子使用且能将迅速度挥到极致的剑。”老者提出了条件。

    但凡铸剑,一番分为两种情况。

    其一,是人适应剑。其二便是剑适应人。

    前者很简单,铸剑师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铸造,至于造出来之后,适不适合别人使用,就不关他的事情了,这也是最为普遍的现象。

    相比之下,后者就严谨了许多,铸剑师除了加入自己的意愿外,更需要详细的了解使用者的自身情况,最终给出完美的设计,然后才会动手进行铸造。因为这种情况费时费力,且难度大为提升,使用者往往要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格。

    “不够,我需要跟喜儿姑娘打一场。”稍许的沉吟后,薛衣侯最终做出了决定。

    “嗯。”对这个回答,老者显然很是满意,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先去吃饭吧,饭后,老夫进行安排。”

    越云喜自然不知道锻铁房中发生的事情,此时她正好将饭菜摆放在了案几之上。

    不同于昨夜,虽然依旧是粗茶淡饭,但案几上分明多出了一副碗筷。

第十七章 比武切磋

    越云喜的厨艺算不上差,但终归受限于大环境,饭菜的份量虽足,却显然并不合薛衣侯的胃口。www.uu234.cc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长时间呆在此处,薛衣侯便暗自犹豫,要不要将新的烹饪之法传给喜儿呢?

    之所以犹豫,倒不是因为敝帚自珍,而是这里面所涉及到的东西却是极多的。

    不要小看了这烹饪一道。

    不论是煎还是炸或者是炒,全部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那便是油。

    而时下,人们获取的油更多是从动物身上提炼,其成本颇高,至于植物油的压榨技术,却是还没有出现呢。

    动物油的成本高昂,而且口感也是欠佳,很容易就吃腻了。以这一家的贫寒,顿顿吃上动物油,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植物油呢?

    薛衣侯所知道的能榨油的植物,只有芝麻、大豆以及花生,花生自不用说了,薛衣侯长了十五岁,也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的存在。反倒是芝麻跟大豆民间多有种植,甚至芝麻榨油也已经出现了,只是芝麻油香则香矣,可若是用其炒菜……只是想一想,薛衣侯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所以,芝麻油更多的还是用作调味。

    最后就只剩下豆油了,这也是之前薛家所用的植物油。

    可薛家毕竟有着不俗的底蕴,建个豆油作坊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可若是换成这里呢?

    满腹心思的吃过早饭,自然是味同嚼蜡,品不出丝毫的滋味,好在倒也填饱了肚子。

    “喜儿,你跟为父来。把碗筷交给这小子,咱家可不养闲人。”饭后,老者果断的将洗碗的工作甩给了薛衣侯,然后带着越云喜进了自己的卧室,想来是要安排比武事宜了。

    对于洗碗,薛衣侯并没有太多的抱怨,一来碗筷不多,其次少油腥,刷起来也容易得多。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并不大的院子便临时充作了擂台。

    薛衣侯不敢大意,逍遥伞、才子扇全部装备整齐,唯独可惜的是,逍遥伞因为失去了细剑的缘故,使其威力有了大幅的降低。

    另外一边,越云喜也是准备停当,不同于薛衣侯,她就只有在手中握着柄三尺来长的青铜剑。

    “薛家十四子,薛衣侯,还请赐教。”

    “民女越云喜。”

    两人礼尚往来的一番介绍后,正式的拉开了比武的序幕。

    对于越云喜,薛衣侯除了见识过她的夺命一箭外,实在没有再多的了解了。

    而自己跟狼妖的一番搏杀,却都尽入了隐藏在暗处的越云喜眼中。

    好在,薛衣侯跟狼妖的修为差距太大,并没有给他太多施展的机会,所以暴露出来的东西倒也不多。

    基本上,双方对彼此的了解都极少,所以一上来,都保持了谨慎,没有主动出击。

    薛衣侯在观察着越云喜,后者也在观察着他。

    “身为女子,武经修行必定走的是小巧,加上老匹夫口中所言,这喜儿的出手速度应该不慢。再观她的战位……呃,竟然是守势!”

    薛衣侯心中有些不解。

    彼此还没有动手,便一味的取防守姿势,这实在有些罕见啊。

    以薛衣侯的打斗经验看,哪怕是再谨慎之人,放对拼斗时,

    最多也是守中带攻,以便于寻到破绽后及时反击。

    像越云喜这般,完全放弃攻击,甚至巴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哪。

    灵光一闪间,薛衣侯似乎有所醒悟。

    这女人不会是少有跟人切磋打斗吧?

    除了这个答案,薛衣侯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因为没有与人打斗的经验,内心必定紧张,条件反射下,自然要先将自己守护起来。至于完全不带攻手,却是另有原因了。

    想想与此女的第一次见面,薛衣侯越发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女人虽从未与人打斗过,但却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而但凡狩猎,除了精湛的射术外,最为重要的便是隐藏自己。

    两相结合起来,越云喜此时的表现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既然如此,那小爷我就不客气了。”薛衣侯心中暗喜,手中的千机扇陡然开屏,隔着数丈之远,却是扔了出去。

    呃?这是什么招式?

    不仅是越云喜吃惊,就连场外的老者也露出惊咦之色。

    难道那把折扇还能当做暗器用么?

    “喜儿,小心了,那扇面有刀锋,莫要被击中了。”老者显然知道自家女儿的短处,生怕她着了道,急忙出声提醒道。

    要不说老者的眼睛敏锐呢,千机扇扇面夹层的刀片已然弹了出来,借着太阳,寒光四射。

    千机扇扇骨以青钢玉打造,其坚硬处甚至不弱于乌兹钢,乃是一种极为稀罕的材料。扇面则以特殊的油纸做成,极为柔韧,刀剑难伤。同时,最外层的一节扇骨中暗藏类似浅吟锯的锋利软剑,油纸夹层内则镶嵌有刀片。正是这种种机巧的设计,使其拥有多种变化。扇合可作判官笔,扇开可化掌,刀片弹出,又可作弯刀之用。软剑出,则变成了三尺长剑。同时,因为在设计时考虑了某些因素,使得它又可以当做回旋镖。

    也就是现在薛衣侯所用之法了。

    扇面开,一甩而出,却是以弧线前行,加之弹出的刀片,一旦被切中,便是血淋淋的下场。

    正如薛衣侯所猜测的那般,越云喜确实少与人争斗,所以其经验便极为不足,好在有老者出声提醒,这才引起了警觉,身形一偏,贴着扇面堪堪避了过去。

    对于这种结果,薛衣侯倒也没有意外,事实上,这只是出手前的试探而已。

    千机扇没能击中目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后,自动的飞了回去。

    薛衣侯并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身形一转,斜线杀出,主动的迎上千机扇,一个转身将其握于掌中,同时也拉近了跟越云喜的距离。

    “看剑。”一声厉喝。

    千机扇合拢,同时软剑自扇骨中弹出,配合着薛衣侯,直向越云喜刺去。

    若是有薛家子弟在此的话,便不难发现,这一招赫然出自薛家典藏君子剑。

    薛家子弟,多有以剑术见长者。而其中,女子多习练**剑,而与**剑相对应还有一套剑术外经,那便是君子剑了。

    君子剑的品级跟**剑相同,甚至,这两套剑法的招式多有配合,宛然是一套合击的剑术。

    **剑轻灵求巧,而君子剑则中正稳重,一招

    一式,干净利落,虽少了变化,却攻守平衡。

    这场比武,本就不在胜负,只为让薛衣侯能够更清晰的感受越云喜的长短特点,所以,他并没在意老者之前的提醒,甚至就连他自己出招之时,也会提醒,以方便给她应对的机会。

    可饶是如此,越云喜表现的依旧很糟糕,左支右绌,处处破绽,之所以如此,主要在于她乱了。

    先是薛衣侯出其不意的回旋镖,让本就紧张的越云喜思维一滞,还没等她恢复过来,薛衣侯连绵不断的剑招便到了眼前,至此,大脑一片空白,更多的只能靠条件反射的抵挡,却哪里还有章法可言。

    也就是薛衣侯手下留情,否则,胜负怕是早就有了定数。

    当然,越云喜倒也并非没有出彩的地方,比如……基础扎实。

    虽然薛衣侯留了手,虽然越云喜守的艰难,可哪怕到了最为危机的时刻,其每一剑刺出,都极为精准,只是在时机把握上欠了太多罢了,而这恰恰又是经验不足造成的。

    基本功,是一个极容易让人忽略,却非常重要的东西。

    战斗经验可以慢慢积累,可若是根基不牢,那么日后的修行之路便会越走越窄,甚至让人养出眼高手低的致命缺陷。

    又是一剑刺出,正是越云喜破绽之处,后者虽然急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却因为前一剑旧力未去,再想应对已然迟了,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剑锋向自己刺来,最终……停滞于咽喉之处。

    冰寒的剑锋甚至已经贴上了下巴,那种凉意让越云霄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终于,盈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哎!”对面,薛衣侯叹息一声,后撤数步,狠下心来厉声道,“再来,这一次,你攻我守。”

    并不长的打斗,俨然已经消磨去了越云霄的信心,听到薛衣侯的话后,却依然犹豫不定,最终转头委屈的投向义父。

    “喜儿,记住,这一场不是真正的厮杀,仅仅是切磋,所以不要怕,就像往日里练剑那般,将自己所学尽力施展出来就可以了。”老者柔声安慰道。

    老者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越云喜虽然少与人相斗,却也并非没有,至少有跟义父切磋过招,表现也从未像今天这般。

    前后之所以有如此变化,主要的原因便在于心态。

    对越云喜而言,老者实在太熟了,所谓的切磋,只不过是变向的授艺,心中笃定义父不会伤了自己,自然就没有了负担。

    可面对薛衣侯就完全不同了,哪怕明明告诫自己这也只是切磋,但难免还是起了胜负之心,在交手过招时,想得多了,反而极大的限制了自己的发挥。

    现在,老者的一番安慰,终于让越云喜幡然醒悟,祛除了胜负之心,手中的青铜长剑缓缓的举起,直指薛衣侯。

    “薛兄,小心了。”

    “呵,尽管来就是了。”薛衣侯不以为然。

    虽然他言明自己只做守势,但打心里还真的没太过的认真,实在是这女人的表现太过糟糕了,且不说她修为几何,只是这般毫无章法,累死了也未必能破得了自己的防守。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内实精神,外示安佚……”

第十八章 惨败

    “内实精神,外失安佚。见之如妇,夺之似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捷若腾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越云喜口中呢喃,念念有词,心境渐渐的平息,吐气如兰,同时手中的长剑也缓慢的舞动起来。

    这是在练太极么?

    望着越云喜那缓慢的动作,薛衣侯都有些替她着急,正欲出声提醒,可还没等张口,眼前突然身影闪落。

    “好快!”一时间,薛衣侯头皮都快炸裂了,几乎凭着本能,手中折扇猛然开屏挡在了身前。

    下一刻,他明显的感觉到扇面似乎被什么东西蜻蜓点水般的击了一下,但转眼便消逝无踪。

    放眼望去,身前哪里还有越云喜的身影。

    “不好,在身后。”来不及嘲讽自己刚才的傲慢自大,薛衣侯空着的左手却是毫不犹豫的摸上了腰间。

    逍遥伞出,倒转中开屏护于身后。

    乒!

    果然,身后立时传来了兵器相击的脆响。

    虽然接连挡下了对方的攻击,可薛衣侯此时的境遇却是丝毫没有翻转,只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越云喜的踪影。

    与人对战,却连对手都看不到,这无疑是致命的。

    虽然有着千机扇以及逍遥伞的防护,但守久必失的道理,薛衣侯如何不懂。

    绝对不能再这般被动了。

    虽然不知道越云喜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横,但值此之时,哪里还有时间多想。

    “转!”一声厉喝,开屏的逍遥伞面立时飞速的旋转起来,正如当初对付薛九儿那般。

    飞速旋转的伞面不仅可作盾,更可借着旋转之力,将一切武器甚至是人弹开。

    与此同时,薛衣侯身形旋转,只此一来,就让任何人难以近身。

    若是仔细看的话还不难发现,逍遥伞在自转以及围绕薛衣侯公转的同时却也在悄悄的上抬,当薛衣侯转了数圈之后,逍遥伞已经笔直的竖立。

    就是此时。

    薛衣侯依旧没有看到越云喜的身影,但眼眸中却是精光一闪,双腿猛地在地上一蹬。

    逍遥伞合,薛衣侯一跃而起,直达数丈之高,逍遥伞再开,同时旋转不断,如此一来,竟让薛衣侯如直升机般停滞在了半空,良久都不得下坠。

    如此居高临下,薛衣侯终于看到了越云喜,只见对方赫然立于地面之上,神色先是诧异,但很快就归于平静,手中青铜剑斜指向天,同样的纵身一跃,追刺而来。

    因为没有了视线的死角,加之心有准备,让薛衣侯第一次清晰的见到了越云喜的速度,竟然不比那狼妖慢上多少。

    “十七帖,列字成阵。”

    强忍着心头的惊骇,薛衣侯右手的千机扇立时作笔,企图故技重施,希望能靠着《十七帖》限制对方刺来的快剑。

    当初,面对狼妖的速度,薛衣侯便是用这一招勉强的挡了下来,想来这一次,也定能建功,而一旦能够限制住对方的速度,薛衣侯便有了反击之力。

    至于之前大言不惭承诺的只守不攻,早就被薛衣侯扔到了几千里开外了。

    数丈的距离只是眨眼而逝,倒映在薛衣侯眸子里的越云喜因为速度太快,其身形甚至都变得模糊起来。

    青铜长剑的寒光闪烁,千机扇在“

    列”字的引导下迎击而去。

    与此同时,薛衣侯的左手已经抚上了逍遥伞柄的机关,只要抓住机会便会毫不犹豫的按下,收拢伞面,以作剑势,直劈而下。

    不得不说,薛衣侯这接连的应对不可谓不及时合理,只是……

    眼看千机扇跟青铜剑就要撞击在一起,意外再生……

    速度极快的越云喜以及她手中的青铜剑竟然凌空停滞了。

    极动化作极静,不带一丝的惯性,完全打破了物理常识,正是这变化,让千机扇跟青铜剑差之毫厘,擦肩而过。

    击空了?

    薛衣侯的心猛沉。

    十七字帖,是纯粹的防守武经,字成则化招,只要时机掌握的准确,便能起到四两拨千斤之效,任敌人的攻势如何迅猛强劲,都会被其引导,消弭于无形。

    但十七字帖也并非无敌,想要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是字成,换言之,就是要在迎敌之前,将字写完,否则就难以成阵,也就无法施展引导之效了。其二,是时机,字成化招,只有精准的掌握好时机,起笔便接敌,才能让敌方的招式不由自主的受其牵引,否则,一旦落空,结果就成了……独角戏。

    就如现在,因为越云喜的突然停滞,让薛衣侯原本精准的时机把控出了岔子,挥出的千机扇起笔落空,没能跟青铜剑相击,自然也就难以继续引导了,可后面的笔画却又停不下来,如此反而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果然,面对如此明显的破绽,越云喜柳腰微扭,便让手中剑锋一转,避开了千机扇,斜刺里刺向了薛衣侯的腰间。

    越云喜由极动到极静,千机扇击空,越云喜反击,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麻烦,但只不过却是转瞬之间,接连的变故,哪怕薛衣侯反应再快,也已经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青铜长剑扎入了自己的腰侧,然后猛得一拍。

    啪!

    左腰受创,使得薛衣侯全身力气一泄,再难支撑逍遥伞的旋转,而失去了逍遥伞的旋转,他自然再难停滞于空。

    好在逍遥伞虽然失去了升力,却还有阻力,哪怕从空掉落,速度也是不快,更不会让薛衣侯跌伤,只是身形略显狼狈罢了。

    反观之下,越云喜却早了薛衣侯一步落地,身形疾动,青铜长剑的剑锋便点在了堪堪落地身形不稳的薛衣侯咽喉之上,如同他之前对越云喜做的那般。

    此时的薛衣侯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想想片刻之前,两人也是相同的位置,却是颠倒了过来,可现在……

    “喜儿姑娘修为高深,在下佩服。”似乎难以承受如此羞辱性的落败,薛衣侯给自己找着理由道。

    越云喜收剑,或许是消耗极大的缘故,俏脸绯红,气喘吁吁,良久才平复了胸口的翻涌,回复道,“我是锻骨阶十四周天。”

    越云喜发誓,她这番回答绝对没有掺杂其他的意思,仅仅是再简单不过的回应罢了,可听在薛衣侯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刺耳。

    炫耀?讥讽?

    如果越云喜说自己有二十周天的修为,薛衣侯都毫不意外,甚至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可十四周天算什么?

    要知道,薛衣侯自己也是锻骨十四周天,换言之,两人的修为相同……

    这世上

    还有比这更让人受打击的么?

    锻骨十四周天修为放在薛衣侯的身上,对外人而言,是一种耻辱,可在他看来,却是一种骄傲。

    正如之前的春闱大比之中,薛衣侯曾对高冠老者说过的那般,他是实战派,这话虽有为自己修为低劣的强词夺理之嫌,但随后在斗擂上的表现,却也证明了其正确性。

    凭着十四周天的修为,一路过关斩将,尤其是大胜薛慧真、险胜薛九儿,无一不是修为上的以弱胜强,若是再算上后来击杀北阴伯的胖子家臣、重创熊朗,说他是同修为境界下的佼佼者也不为过。

    这便是薛衣侯为之骄傲的地方。

    修为高算什么,真有本事,就放在同一修为上,看看谁比谁更强。

    修为的高低,更多的只是纸面上的对比,而实战中的胜负才更彰显真本领。

    好吧,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表明一点,那就是此时此刻,薛衣侯的骄傲被无情的击碎了。

    同为十四周天,薛衣侯败了,而且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越云喜心思单纯,难以理解此时薛衣侯所表现出的颓废,但一旁的老者却是若有所思,显然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撇。

    一方面为女儿的表现所骄傲,另外一方面更是在落井下石。

    薛家十四郎,任你心思狡诈,总算是在老夫的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哈哈,这次倒要看你还如何逞能。

    不得不说,薛衣侯虽然在这里只有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可明里暗里,他与老者却已经有过数次交锋。

    第一天晚上的比剑赌约算一次,第二天晚上的饭菜风波是第二次,第三次则是今天早上在锻铁房内的论道辩驳。

    三次之中,除了第一次外,老者都丝毫没有占到上风,反而被薛衣侯给搞的失了颜面。哪怕是第一次,老者也是胜之不武,毕竟,那把被他视若生命的青铜长剑并非出自他之手。

    接连的交锋受挫,饶是老者心中也是憋了口气,若是不能想办法打压下薛衣侯的嚣张气焰,日后即便行了师徒之礼,这师徒常伦怕是也难以建立啊。

    好在,终于在此时此刻,义女帮他完成了心愿。

    “小子,感觉如何?”心中得意须尽欢,老者毫不知廉耻的走上前去,装作安慰模样的拍了拍薛衣侯的肩。

    “再来一次,我会赢。”薛衣侯抬头,强忍下心头的怅然,倔强道。

    “今日能赢,那明日呢?后日呢,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你将没有一丝赢的机会。”老者倒也没有反驳。

    薛衣侯看似嘴硬的逞强,却也是有道理的。

    越云喜虽有着远超她自身修为的实力,但实战经验毕竟太少了。两人若是再打一回,薛衣侯只要主动攻击,后者便难免慌乱,十成的实力也难以发挥出一成了,落败也就难免了。

    但老者的话也没有错。

    实战经验可以积累,但实力上,越云喜毕竟远胜薛衣侯,当她实战经验这块短板渐渐弥补上来之后,薛衣侯将再难有一丝的机会。

    薛衣侯沉默了,或者说心动了。

    越云喜留给他最深的印象,无疑就是快若雷霆的速度,而这速度显然跟其所修的武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若是他也能学到的话……

第十九章 师徒问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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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将那薛十四郎交给聂执堂教导,是否有些不妥?”绿衣婢女跪坐着,一边烹茶一边对身前抚琴的白裙女子问道。

    铮!

    白裙女子拨动了一根琴弦,调节音色,“有何不妥。”

    “聂执堂的武经修为,奴婢自无话可说,只是那薛十四郎可是无色无相之资,不是更适合纳入绝音殿么?”婢女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绝音殿……”听到这三个字,白裙女子细长的眸子里不禁闪过晦暗难明的光泽,似是缅怀,又带着厌恶。

    “姑娘恕罪,奴婢失言了。”婢女察言观色,急忙俯首认罪道。

    “呵,放心吧,我还没有那般狭隘。”白裙女子话虽这般说,可瞥向婢女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再者说,你也是一心为公,即便恼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婢女娇躯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白裙女子也不再劝,稍一沉吟后,还是开口解释了起来,“之所以将那薛十四郎交给聂执堂教导,我确实是存了私心的。绝音殿虽收拢了大量的人才,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天资惊艳之辈,确实也最为适合无色无相之资。可话又说回来了,薛家十四郎毕竟是我发现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于私,我自然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你说对么?”

    婢女哪敢接口,只是沉默。

    “当然,你大可放心好了。薛十四郎总归还是要进绝音殿的,只是不是现在。言尽于此,你大可将我今日之言呈报上去……不过,若是薛十四郎之事为那几个女人所知的话,后果,你应该知晓。”白裙女子最后或明或暗的敲打了一番,便摆了摆手,让婢女退下了。

    ……

    话说两边,一场比武过后,老者终于正式的收录薛衣侯为徒。

    没有繁琐的礼节,叩首、递茶、奉上束,至此礼成。

    此时,厅堂之内,师徒二人正襟对坐,至于越云喜却是被打发出去采买了。

    贫寒人家罕有过夜之粮,好在现在有了薛衣侯的束孝敬,倒使得短时间里宽裕了许多。

    “喜儿虽是老夫的义女,但按照进门先后,你倒是要称呼她一声师姐了。”老者第一句话,便定下了高低尊卑。

    “喏!”薛衣侯心中虽颇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乖巧的点头答应。

    “今日算是我师徒二人的首次问对,你心中有什么疑问尽可提出,如非隐秘,为师知无不言。”

    问对,其实就是交流,主要用于父子、师徒之间,形式比较正规,可以辩论,也可以解惑。

    “师父当真是聂政?”薛衣侯毫不犹豫,张口就问。

    老者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言。

    “可书上说,聂政已死,死前自毁面容双目,然后剖腹自戕。”薛衣侯却是紧追不舍。

    在昨夜里,他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要在意老者的身份,可这毕竟还是盘亘于心头的一个结,不解不畅。

    “以你之聪慧,难道还想不到其中的缘由么?”老者深深的看了薛衣侯一眼,“书毕竟是人写的,且不说未必

    是亲眼所见,即便是,也有可能一叶障目,不得真髓。”

    好吧,老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虽未必让薛衣侯满意,却也只能如此了。

    “师父姓聂,师姐却姓越……”

    “喜儿乃是老夫义女,姓氏不同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至于你想知道的她的身世……恕不奉告。”不等薛衣侯问完,老者就直接打断了,而且神情颇为不耐烦。

    再一次……好吧,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薛衣侯暗自吐槽了一声,表情渐渐的庄重起来。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是八卦,那么接下来将是重点。

    “敢问师父,师姐所修武经为何?”

    “你想学?”

    “废话……不,是徒儿羡慕的紧,自然是想学的。”

    “可惜,你学不了。”老者却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薛衣侯不干了,这老匹夫竟然头一天当师父,就要留一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为老夫也不会。”老者语气淡然道。

    “你觉得小爷相信么?”薛衣侯嗤之以鼻,脾气一上来,哪里还有师徒尊卑。

    “为何不信?”老者也不动怒。

    “师姐一身所学若不是你传授的,难道还有他人不成,又或者生而知之?”薛衣侯斜着眼狠狠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看,为师刚才就说你聪明,这都猜到了。”老者傻笑。

    “我呸!”薛衣侯差点没将唾沫星子喷过去,“好吧,既然如此,那教她武经的师父是谁?”

    薛衣侯如此问,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对策。这老头若真的能说出个名字来,他便立即叛师,改拜他人去,气死这老匹夫。

    “刚说你聪明,现在又变得愚笨了。老夫何曾说过喜儿另有他师了?”老者依然气定神闲。

    “可你……”薛衣侯有些傻了,这老头不按套路出牌啊,随即冷笑,“莫非,师姐还真的能生而知之么?”

    薛衣侯发誓,这后面一句话的嘲讽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嗯,又聪明了。”

    顿时间,薛衣侯仿佛看到了脑门上垂落的三根黑线。

    这老匹夫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好耍么?

    “哼,若真是如此,那徒儿是不是还可以说我是天神降世?”

    “也未必没有可能。”

    “你……聂老头,你真当小爷是傻子么,这种鬼话也能说得出口。”薛衣侯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从蒲团上站起,手指都快戳到老者脑门上了。

    “何为鬼话?封神榜都已经揭开了,世间妖孽鬼怪只会越来越多,再谈荒诞怪异,还有意义么?”老者抬头,紧盯薛衣侯。

    薛衣侯浑身一颤。

    是啊,不过是生而知之罢了,看似荒诞,却为何就不存在呢,且不去说封神榜揭开后,涌现的妖孽鬼怪,真正说起来,他自己不就是生而知之的最好证明么?

    难道喜儿也是穿越众?

    当然,薛衣侯之所以由不信变成半信半疑,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聂老头的眼神。

    一改往日的浑浊,此时聂老头的眸子格外

    的清澈,观之而心生信服。

    不由自主的,薛衣侯缓缓的坐了回去,心头的怒火也渐渐的熄灭了。

    “这么说,我是无论如何都学不得师姐所修的武经了?”

    “痴儿,武经之道,何其博大,你又何必纠结于此呢?”聂老头叹息一声。

    “因为这让我看到了报仇的希望。”薛衣侯并没有隐瞒,面沉如水。

    越云喜的快剑,在薛衣侯看来,无疑是最适合刺杀的了。

    “好吧,且不去说师姐。聂老头,你自觉有什么能教我的么?”薛衣侯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张口问道。

    “老夫最为人称道之术。”老者回道。

    “什么玩意?别卖关子。”

    “老夫是刺客。”老者白了薛衣侯一眼,“至少以前是。”

    一扇门陡然在薛衣侯的脑海中打开。

    我擦,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薛衣侯精神一震,之前因为越云喜的缘故,让他钻了牛角尖,到了现在,才幡然醒悟。

    是啊,眼前这老匹夫可是顶尖的刺客啊。有这个西瓜不要,何故偏偏去拣芝麻?

    越云喜的快剑虽然令人着迷,可谁又敢说,眼前这老匹夫就没有更好的存货呢?

    “嘿嘿,师父,请喝茶!”薛衣侯一改之前的顽劣无礼,化身孝子贤徒,笑的那叫一个乖巧。

    这一番变化,饶是老者,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番失神后,再看向薛衣侯时,神色越发的复杂了。

    此子心性实在扑朔迷离,让人看之不透,收其为徒,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一番沉思,却终不得其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老夫身上有三门值得骄傲的技艺。其一是铸剑之术,其二是刺杀之术,其三则是音律。你可仔细想好,要学哪一门技艺?”聂老头突然变得格外郑重。

    “音律?你还懂得音律?”薛衣侯仿佛第一次认识老者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大摇其头,就这么一副乡巴佬的粗豪模样,让人实在难以跟高雅的音律联系在一起啊。

    话说,音律已经属于文卷的范畴了。

    “你不是曾经从史料看过有关老夫的记载么?既然如此,本不应该意外的啊?”老者诡笑一声。

    史料记载?

    薛衣侯微微一愣,但很快眼睛就大睁了起来。

    对啊,史料记载中,聂政可正是凭借着高绝的琴艺才引的韩王的关注,从而被召入王宫演奏,获得了刺杀的良机啊。

    史料记载虽未必信得过,但也绝无可能都是空穴来风,如此一想……

    “嗯,除了铸剑术外,其他两个徒儿都想学。”

    所谓技多不压身,更何况,薛衣侯在此之前,文卷研习上对音律也是有所涉猎的。

    “你倒是个贪心的,只是为何偏偏舍弃了铸剑之术呢?”聂老头问道。

    “嗯,这个问题……很高深。”

    “说人话。”

    “我娘说打铁乃是贱业,为君子所不齿也。”

    “孽徒,老夫忍你很久了,受死。”

第二十章 剑庐一脉

    “聂老头,打人不打脸,这点常识难道你都不懂么?”薛衣侯摸着红肿的脸颊,一脸幽怨的望着又恢复成高人模样的老者。UU小说

    “一个成熟的刺客,是不会在意面容的。”聂老头不温不火的说道。

    “你……”薛衣侯无语。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授徒儿武经?”

    “这就要看你了。”聂老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薛衣侯一眼。

    “什么叫看我,这是什么意思?”薛衣侯不解。

    “等到通过了老夫的考验,便是教授你技艺之时。”老者似乎不愿再多说,话毕,便缓缓的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不用了。”身后传来薛衣侯的声音,“通过之前的比武,我对师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心中已经有了腹稿。”

    “哦。”老者停步转身,饶有兴致的回望薛衣侯。

    “哎,之前输给你的那把细剑,无疑是最适合师姐的了。如此也好,就当做我送给她的见面礼了。”薛衣侯颇有些不舍的叹了声气。

    对这个答案,聂老头似乎并不意外。

    事实上,在那天晚上,第一眼看到细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惜巧取豪夺从薛衣侯的手中抢来,为的就是日后能交给自己的女儿。

    剑长三尺,剑身细长,不论重量还是锋利,都极适合女子。又有三刃,螺旋交汇,施展快剑时又能极大的弥补威力上的不足,可不正是为越云喜量身打造的么?

    当然,在聂老头看来,那把剑还是差了一些,但却不在剑本身,这就需要他进行弥补了。

    “那剑有名字么?”聂老头问道。

    “没有。”薛衣侯摇了摇头,那剑原本就只是逍遥伞的一部分,换言之就是个零件,薛衣侯再是无聊也不至于给个零件起名字。

    “嗯,那日后就叫越女剑好了。”老者嘀咕一声,转身离去,却是没有看到,薛衣侯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全身一震,表情更是变得精彩万分。

    “越女剑?尼玛,这、这……”

    ……

    喜儿姓越,又是女儿身,如此算起来,给她的佩剑取名越女,实在是恰如其分,不算意外,但却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至少,薛衣侯想多了。

    薛衣侯看过很多杂书史料。

    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有刺客聂政,同时也知道了春秋末年的一个典故。

    春秋末年,吴越争霸,越王卧薪尝胆,欲灭吴国,多方布置,却在最为紧要的关头,差点功亏一篑,其原因所在,便是吴国拥有高绝剑士,让越国难以抵挡。

    眼看大好的局势,就要崩溃,却突有越女出现,一人一剑,屠灭吴甲三千,其剑术之高绝,可谓惊天,也就此奠定了吴国的覆灭。

    那越女则如昙花,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是无声无息,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百年之谜。

    越女,越云喜,快剑,生而知之……

    一个个词语在薛衣侯的脑海中浮现,瞬间便连接成线,最终揭开了一个聂老头不愿多说的谜题。

    当然,这一切也都不过是薛衣侯的猜测而已,至于事实如何,却也未必就做的准。

    “哎,算了,管她是何身份,这跟自己又有

    什么关系,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薛衣侯拍了拍脑门,将那抹好奇心拍进了无底深渊。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喂,聂老头,我算不算是通过考验了啊?”薛衣侯猛然惊醒,叫嚣着便追了出去。

    “跟我来吧。”门外,老者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转身便钻进了自己的卧室之中。

    ……

    轰隆隆!!!

    一张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的单人木床,谁能够想到其下竟然别有洞天。

    聂老头也不知碰触了什么机关,木床倒转,露出了一方仅容一人进入的地窖。

    薛衣侯来不及惊讶,眼见聂老头已经踩着木梯走了下去,急忙跟上。

    木梯笔直,足有十余丈长,换言之,当薛衣侯踩到实地时却已经深入地下十余丈之深了。

    随着头顶上木床翻转回原样,遮蔽了光线,四周立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很惊讶么?老夫在此隐居了十七年之久,才经营出了这密室。”聂老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便有火把升起。

    借着火把的光芒,薛衣侯四周打量才发现,自己身前竟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皆是山石壁垒,坑坑洼洼的好不粗糙。

    前方,聂老头举着火把缓慢前行,薛衣侯则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如此再行了二十余丈,空间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甬道的尽头赫然是一个不大却也不小的洞窟,面积跟地面的厅堂相差不多,而在中央的石壁上更是雕刻着一个石像。

    石像足有一丈之高,耄耋之年,虽衣衫朴素,但却精神抖擞,单手于胸前横托长剑,另外一手则高高的擎起了铁锤,赫然是个铸剑师形象。

    “莫非这是聂老头的父亲?”薛衣侯心中暗想。

    聂老头将火把插到旁边的山壁上,待走回来时,却是双膝一弯,跪倒在石像之前,三拜九叩后才站起身来,微微侧身,对薛衣侯指了指道,“跪下。”

    声音庄重严厉。

    薛衣侯虽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但也惯会察言观色,知道此时不是自己任性之时,也没多言,便走到老者之前跪倒之处弯下了膝盖。

    “喜儿虽是老夫的义女,但总归算不得门人弟子。之前的束拜师之礼,也不过是给她看的罢了。”老夫对着跪立的薛衣侯一番解释,然后伸手指了指那石像,“你既然有意拜入老夫门下,自然就少不了拜过祖师,而这位便是我们这一门的祖师,至于其名讳,想必你也听说过,便是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

    “欧冶子?!”薛衣侯一惊,不仅没有想到眼前的石像竟然会是欧冶子,更没有想到聂老头竟然是欧冶子的徒子徒孙?

    好吧,聂政的父亲本就是铸剑名师,职业上倒是跟欧冶子相同,可这天下间铸剑师何其多,无不将欧冶子奉为祖师爷,至于真否得了人家的传承就无人可知了。

    一时间,薛衣侯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乱。

    “老夫知道你心有疑问,日后,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现在,你只需要谨记,你我之师门名为剑庐。”聂老头总是很轻易就能看透薛衣侯的心思。

    “剑炉?好土的名字。”薛衣侯嘀咕一声,似乎对拜入这样的宗门颇有些不满。

    “孽徒,听清楚,此庐

    非炉火之炉,而是茅庐之庐。祖师之所以取名如此,一来是希望门下弟子专心铸剑,二来也是表明不问世事、不涉纷争之志。”若不是场合不对,聂老头真想一掌拍死这个孽障。

    对于此论,薛衣侯颇是不以为然。

    取个名字而已,很多时候只是心血来潮有感而发罢了,哪里会想那么多的深意,反倒很多都是后人为了给祖宗脸上贴金硬加上去的诠释。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口,怕真的会引得聂老头清理门户了。

    “祖师一生共铸就了八柄利刃,分别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龙渊、泰阿、工布,每一柄都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各有传奇,而其中尤以湛卢为最,被称作天下第一剑,甚至因为此剑更是引发了数场灭国之战……”聂老头一脸崇敬的望着石像,“其后,收弟子干将,铸就名剑干将、莫邪……”

    “停,停。”不等聂老头缅怀完先祖的荣耀,薛衣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能打断道,“聂老头,刚才咱们可是说好了,我只是跟你学刺杀之术以及音律,万万不学铸剑术的。所以,也就不用拜入剑庐门下了吧?”

    “小子愚蠢,谁说我剑庐就只会铸剑之术的?”聂老头狠狠的瞪了薛衣侯一眼。

    “不是么?”薛衣侯眨了眨眼,只听聂老头的介绍,又是欧冶子又是干将的,干的不就是铸剑的活?

    “哼,若照你所说,那墨家难道就只会机关术?农家便只会种田?医家就只会救死扶伤了?”聂老头反驳道。

    呃?

    好有道理,薛衣侯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咦,不对。”薛衣侯歪头想了想,灵光一闪,“法、道、墨、儒、名、杂、兵、农、医以及阴阳、纵横、小说等十二家,可是著书立说,在文卷体系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又岂是剑庐可以比的。”

    十二家之言,各有经义,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它们现在超然的地位,家大业大之下,自然就会寻求横向发展,除了专属的本职之外,更于朝堂、江湖、士农工商各个角落多有涉及,成就了垄断托拉斯般的势力以及影响力。

    相比之下,欧冶子、干将虽也名气卓著,可更多的只是个人,甚至从未听说过“剑庐”之名。

    薛衣侯本是无心的一说,却让聂老头神情黯淡,哪里还有之前的骄傲自豪,看样子怕是被某人误打误撞的戳到了痛处。

    “哎,是啊,剑庐又如何能跟十二家相提并论呢。若是剑庐也能开创言论,留下经义,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良久之后,聂老头重重的叹息一声。

    原本只是为了反驳面前这个逆徒而打的比喻,却没想到竟引出了宗门辛酸的过往。

    “小子,你放心好了。剑庐虽主司铸剑,但也传有武经典籍。毕竟,一名优秀的铸剑大师,锻造技艺是一方面,又如何能不懂剑?而想要懂剑又如何不会剑术呢?甚至毫不客气的说,剑术名家未必是铸剑大师,但真正的铸剑大师在剑道之上必定有着高绝的成就。”聂老头不愿跟薛衣侯辩论下去,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薛衣侯默然,对此论点倒是颇为赞同,毕竟眼前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逆徒,愣着做甚,还不给祖师磕头?”

第二十一章 禅让

    “小子,你可知老夫为何收你为徒?”见薛衣侯磕完头,聂老头也不让他站起来,反而装起了深沉。UU小说

    “为何?”薛衣侯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老夫在问你。”聂老头狠狠的瞪了过去。

    “嗯……为了一瓶酒。”薛衣侯歪着脑袋想了想,弱弱的试探道。

    话说,这老头可不就是眼馋自己的美酒才表示出收徒之意的啊。

    “我呸!”聂老头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就是看中了小爷的三花聚顶之资了。”薛衣侯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无比自信道。

    这一次,聂老头没有过度的反应,只是那神情在火把的照映下显得无比怪异。

    好吧,事实上,薛衣侯的这个回答虽不对,但也算沾了些许的边。

    看重薛衣侯的资质确实是一个方面,却不是三花聚顶,而且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若是只看重你资质的话,老夫不会将你带到此处,更不会让你拜入剑庐门下。”老者想了想,最终说道。

    只是这话听到薛衣侯的耳中,却是想歪了。

    我擦,这老匹夫之前还真的打算留一手啊。

    好吧,不得不佩服聂老头的眼睛,简直就是读心神器,不出意外的又一次看透了薛衣侯的心思。

    “在此之前,老夫确实存了一些私心,原本打算只给予有限的指导。”能将心里的龌蹉说的这般公明磊落,聂老头的脸皮也是非一般的厚了。

    “却不知你后来为何改变了主意呢?”薛衣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因为今天早上你跟喜儿的那场比武。”聂老头说到这,眼睛突然闪烁起了莫名的精芒。

    “比武?”薛衣侯一愣,他实在想不出跟比武有什么关系。

    “不错。那场比武,你虽然惨败……”

    “聂老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用不着你一次次的提醒吧。”薛衣侯的表情立即就阴沉下来了。

    “哈哈。”聂老头却是畅快的大笑起来。

    看样子,那一场比武还是给这小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啊。

    “好吧,言归正传。老夫并非是嘲笑于你,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那场比武,却让老夫眼前一亮。”聂老头在薛衣侯失去理智之前及时的回归严肃。

    “亮点?有么?”薛衣侯冷笑两声,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怎么听都觉得聂老头的话嘲讽多过赞赏。

    “当然,亮点便在于你当时所用的兵器。”聂老头没有理会薛衣侯的胡搅蛮缠,直截了当道。

    “千机扇,逍遥伞?”薛衣侯额头微微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错。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那两把兵器应该是你锻造的吧?”老者反问。

    “是设计,不是锻造。”薛衣侯纠正道,但神情却是缓和了不少。

    显然,不论是逍遥伞还是千机扇,对薛衣侯而言,都是其得意之作,能被人夸奖,自然高兴了。

    “当时,老夫在旁观察了很久,不得不赞叹,那两把兵器设计之精巧,堪称大师之作。”聂老头感慨道。

    “哈哈,自是当然。聂老头,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改变了主意,收我入剑庐的?”薛衣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这只是让老夫肯定了一件事。”出乎意外的,聂老头却是摇了摇头。

    “呃?什么事?”

    “那越女剑确实出自你的设计。”聂老头回道。

    薛衣侯觉得脑子有些短路,有种绕了一圈后又回去的感觉。

    “你的那把折扇还有伞固然精巧,但却并非是老夫最看重的。相比之下,越女剑才是。”老者没理薛衣侯的呆滞,继续说道。

    “为、为什么?”

    “因为老夫是剑庐弟子。”聂老头指了指欧冶子的石像。

    薛衣侯立时就恍然了。

    剑庐,不就是铸剑的么,事关自己的专业,自然更加看重剑而不是其他了。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聂老头为何绕了一大圈,由逍遥伞跟千机扇之精巧联系回越女剑了。

    薛衣侯虽然一直自称,越女剑是他设计的,但毕竟口说无凭,谁又肯相信呢?后来,随着薛衣侯的身世浮出水面,再加上逍遥伞跟千机扇的施展,才最终让聂老头相信了,也因此,让其临时改变了决定,收录剑庐门墙。

    一时间,薛衣侯只感觉人心好复杂,套路好深……宝宝好怕怕!!

    “不对。”薛衣侯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之下,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聂老头就骂开了,“好你个阴险狡诈的老匹夫,竟然哄骗小爷。”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薛衣侯如何还看不明白,这聂老头拐了这么大的弯弯绕,其目的还不是引导着他成为铸剑师么?

    剑庐或许拥有高绝的武经传承,但其主业毕竟还是铸剑。

    因为越女剑,无疑让聂老头看出了薛衣侯在铸剑上的天赋,这才下定决心,将其收入宗门,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对于薛衣侯的质问,甚至已经算得上是咒骂,聂老头却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生气,只是那张老脸上却充满了浓浓的哀伤。

    “喂,老头,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下,反倒让薛衣侯有些不知所措了。

    “剑庐自祖师创立之日,到现今已经有五百多年了。”聂老头惨笑一声,突然问道,“你可知,这五百年中,剑庐共有几代弟子么?”

    “这……小爷怎么知道?”薛衣侯摇了摇头。

    “算上你,是第五代。”聂老头脸上的哀伤已经变成了凄凉。

    五百年却只传承了五代,换言之百年才出一代,这对于一个宗门而言,已经不是用凄凉所能形容的了。

    薛衣侯心头一番计算之后,也是有些心惊。

    “你可知剑庐自创立起,算上祖师以及你,又有多少门人弟子么?”聂老头再问。

    薛衣侯摇头,但心中想来必定是一个更加凄惨的数字吧。

    “五个半。”果然,聂老头的回答没有辜负薛衣侯的期望,只是这五个半是什么鬼?

    “创业祖师欧冶子,二代祖师干将,三代弟子聂宗,四代弟子聂政,而你则是第五代的弟子。”聂老头如数家珍的述说着剑庐的

    “族谱”,“至于那半个,却是二代祖师干将的妻子,莫邪。她虽没有拜入宗门,但于干将祖师而言,却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五百年五代,五代五人,这剑庐莫不是中了单传的诅咒?

    “你可知我父是如何死的?”聂老头又一次发问道。

    不知觉中,薛衣侯似乎也受了聂老头的情愫感染,再没有了之前的愤怒跋扈,反而心有戚戚,面露悲色。

    “书上说,是因为铸剑误期,为韩王所杀。”薛衣侯不确定道。

    “不错。”聂老头没有否认,“可你知又为何误期么?”

    薛衣侯摇头。

    “身为铸剑师,谁不想铸就一代名剑,更何况身为剑庐传人。”聂老头沉痛道,“祖师铸就有八柄神剑,干将祖师也有干将、莫邪出世。可我父穷其一生也没能延续这种荣耀,心之抑郁可想而知。也正是因为执念太深,所以他几乎将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为韩王铸就的宝剑之上,日夜不休,一次次的锻造却又一次次的熔毁,只因为难以做到完美。”

    “于是就延误了工期。”薛衣侯接口道,他虽然难以理解这种固执,但却不得不心生敬意。

    “知道我父未能成功的原因么?”聂老头与其说是在发问,更不如说是在发泄,所以也并未期待薛衣侯的回答,反而转身,走到了洞窟一侧的阴暗处,一番摸索,再出来时,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青铜长剑。

    这剑……好熟悉。

    可不是熟悉么,正是薛衣侯到访的那个夜晚聂老头从房壁中拿出的那把青铜长剑。

    也正是这把剑,薛衣侯研究了一个晚上,发现了其上的铭文之秘。同时也正是这把剑在聂老头的手中,于地上刻下了“吾乃聂政”四个字。

    怪不得这一天,薛衣侯没看到它的身影呢,却是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了这个洞窟内。

    “是因为它。”聂老头横剑于胸,另外一只手所指,赫然是剑身上已经模糊了的蝌蚪铭文。

    一时间,薛衣侯懵懂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些心虚。

    “呵呵,世人皆知欧冶子之名,皆知干将莫邪之威,可又有谁知道,正是这一篇铭文,才铸就了我剑庐两代宗师的伟大。”聂老头状若癫狂,仰天一笑,“只可惜,成也铭文,败也铭文。干将祖师为炼干将莫邪耗尽心力,临死却没能将这篇铭文真义传给后人,也就是我父。我父穷其一生,只为勘透其秘,最终却不可得,直到现在……”

    说及此,聂老头猛然转头,直盯薛衣侯,“天意弄人,小子,你不仅拥有超凡的铸剑天赋,更是机缘巧合得了我剑庐真谛,到了现在,却还想着逃避么?”

    我擦,这是被赖上的节奏啊。

    薛衣侯心中叫苦,想要反驳,却不知为何,张了张口,最终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薛衣侯……给老夫跪下!!!”

    一声暴喝,薛衣侯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再一次的跪倒在欧冶子的石像之前。

    “老夫剑庐四代传人聂政,再此宣禅让令,着薛十四郎衣侯为五代门人,全领剑宗之位,特赐内经一部,外经九章……”

第二十二章 重涅

    剑宗?什么东东?这节奏不对啊。

    薛衣侯并没有因为那所谓的一部内经以及九章外经所惑,神情反而焦急了起来。

    “等等,什么是剑宗,我不是弟子么?怎么又成了剑宗了?”薛衣侯急忙叫停。

    可惜,聂老头根本没有回答,一掌落下,便印在了薛衣侯的额头。

    嗡!!

    脑袋震荡,神智瞬间模糊了起来。

    薛衣侯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待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洞窟,扶了扶沉重的脑袋,直有种炸裂的感觉。

    这种感觉,薛衣侯并不陌生,就在不久前,因为他机缘下触发了青铜长剑的铭文,那些铭文全部钻入他眼睛里,剧痛之后也是这种感觉。

    “醒了。”黑暗处传来聂老头幽幽的声音。

    “啊,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薛衣侯现在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困难起来,不断揉着脑门。

    “你之前不是问老夫,什么是剑宗么?”聂老头依然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

    “哦。”薛衣侯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墨家有巨子,儒家有圣人,法家名理宫……”

    “别说这有的没的,小爷现在没力气思考,直接说。”薛衣侯不耐烦的嘶吼道。

    “剑宗便是我剑庐之主。”

    “老匹夫,你坑我!”薛衣侯大叫,若不是全身没有力气,真想找老匹夫拼命。

    薛家的血海深仇都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现在竟然又加上了一个狗屁的剑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嘿嘿,不管如何,命运已然如此。反倒是老夫,终于可以卸下这个重担了。”聂老头幽幽一叹。

    “哼,一个名号而已,小爷当它存在便存在,不当回事也就不存在了。”薛衣侯冷哼。

    “呵呵,你能如此想就好。”聂老头笑的很欣慰。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衣侯却是听出了别的意味。

    “呵呵。”聂老头只是笑。

    薛衣侯翻了翻白眼,他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跟人争辩,脑细胞承受不住。

    “你就先歇一会吧,否则待会怕是要承受不住了。”聂老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缓缓的从黑暗中走出,只留给了薛衣侯一个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感觉这身影越发的佝偻了。

    ……

    “哦,对了。”眼看聂老头就要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回头道,“不管你在不在乎剑宗这个身份,老夫对你的期望只有一条,就是希望日后你能寻个传人,万万不要让剑庐一脉步了那公输班的后尘。”

    “公输班又是什么鬼?”薛衣侯质问,可惜,聂老头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薛衣侯当然知道公输班是谁,他是春秋时期鲁国人,所以又被人称作鲁班,跟欧冶子算是同时期的大师,一手创立了机关之术。只可惜,历经数百年后,到了现在,说起机关术,世人只知墨家,至于公输世家……却早已经消逝于历史长河之中。

    据史书记载,公输世家的消亡,除了墨家的崛起外,其自身的缺陷才是其消亡的主要原因。其一,公输世家子孙不肖,自鲁班之后再无人在机关术上获得卓越的成就。其二则跟剑庐很相似,问题出在了鲁班的身上,只创立了机关术,却最终没能著书立传,编制文卷经义。

    这些也都是薛衣侯休息了很长时间,脑袋不那么胀痛之后,才慢慢回想出来的。

    如此一来,聂老头临走前的那句话,意思就非常明白了。

    聂老头不求薛衣侯将剑庐发扬光大,只希望能将剑庐一脉传承下去。

    这要求……实在算不得高,却不知为何,让薛衣侯满心沉重。

    事情只怕没有那般简单啊。

    “啊!”毫无征兆的,薛衣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蝌蚪铭文,一波激起千层浪,正是这一个铭文的出现,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瞬间释放出了无尽的痛苦,将他完全的淹没。

    薛衣侯不知道的是,那沉沦了数百年的剑庐传承,终于再一次完整的降世了。

    概括起来,剑庐传承共有符一篇,内经一部,外经九章。

    符乃剑庐铸剑术之精髓,以上古铭文写就,整篇三百六十字,可衍生出九九八十一道符,刻印于剑,各有玄通。

    内经一部,名为《剑语》,内含四章分篇,名为启剑、藏剑、封剑、蚀剑。依次开启,其品阶由低到高,分别为上等黄阶,上等玄阶,上等地阶,以及上等天阶。

    外经九章,每章各有一式,修炼也各有限制,正好与周天相合。以十一周天为槛,由低到高分别为《剑锋》、《剑芒》、《剑气》、《剑势》、《剑音》、《剑律》、《剑浊》、《剑清》、《剑意》,比较特别的是,这九章九式,却没有明确的品阶划分。

    剑庐传承之中,内经《剑语》最先浮现,因为受限于薛衣侯此时的修为,只是激活了最低的一章启剑分篇,上等黄阶,于此同时,全身的筋脉、骨骼也都随着此章的开启,而开始了重新的改造。

    前文说过,武经分内、外两经,内经为主,主要是指引人如何吸纳转化玄黄之气,并让积蓄于体内的玄气,以特殊的路径在体内经脉中运转。同时也会于循序渐进中改造着筋脉、骨骼甚至骨髓。

    薛衣侯自开始修行之日起,所修的内经乃是薛家典藏寥寥数部中品阶最高的一部,名为《常心经》,中等黄阶。

    限于薛衣侯现在的修为,没有突破进伐髓之境,所以其骨髓还没受《常心经》的影响。反观经脉、骨骼就不同了。

    不同的内经运行之时,吸纳玄黄之气进入体内,于经脉运转的路径各有不同,时间稍长,体内经脉的开拓便有侧重,换言之,一旦更换内经修行,都必须重铸经脉,这个时间有长有短,却是要看新修内经的特点了。

    同样的,除了经脉,骨骼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或者坚韧、或者轻灵或者笨重,只为了适应内经的属性。

    《剑语》相比于《常心经》,品阶上略高,属性更是极为霸道,一经解封,竟是自动运转,以最暴戾的方式重铸薛衣侯的经脉路径以及骨骼,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如果说,一开始,薛衣侯还只是头痛欲裂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就仿佛正承受车裂凌迟之刑,痛不欲生却偏偏连昏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除了用惨叫嘶吼来发泄之外,再无他途,期间更是不断有噼里啪啦爆竹般的声响从身体的各处传来。

    经脉、骨骼的重铸,是个不小的工程,尤其是在这种近乎暴戾的方式下,不仅痛苦,更是一种考验。

    心志稍有不坚,咬舌自尽都是极有可能的。

    而这就显示出薛衣侯的先天优势了,一来他是无色无相之资,更是借到了三花聚顶,其承受能力远比常人要强劲很多。再者就是来自他的前世,薛衣侯的前世因为生有怪病,几乎每时每刻都与疼痛想抗争,所谓病久成医,这话未必

    正确,但也确实增加了他对于疼痛的忍耐程度。

    可痛觉显然并不以个人的意志强弱而区别对待,拥有忍受的极限,却也未必能够坦然处之。

    毫无意义的惨叫已经难以发泄薛衣侯的痛楚,于是,惨叫变成了咒骂,甚至还夹杂了前世各种语言的国骂。

    “我xx你大爷,聂政,老不死的。”

    “f**ck!!!聂政……”

    ……

    肉眼可见中,薛衣侯的容貌身材都有了轻微的改变。

    清秀的脸颊多出了刀削般的棱角,身材越发的修长,甚至连身高都不知觉中拔高了几分,至于细节的变化,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就在薛衣侯承受着非人痛苦的时候,高出十几丈的地面上,聂老头正跟越云喜享受着难得丰盛的晚餐。

    看得出,越云喜有些心不在焉,眸子时不时的就会向房门的方向瞥去,更是数度欲言又止,终于……

    “爹爹,那个薛……”

    “以后他就是你师弟了。”聂老头不等越云喜将那个名字叫出来,便当先纠正道。

    “哦,爹爹,师弟去哪了?”越云喜从善如流。

    “自你外出采买后,我就带他上山了,找了个幽静之地,传了些剑术,让他自己琢磨,今夜怕是回不来了。”聂老头说起谎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哦。”越云喜心中略宽,也不再多问。

    “我之前吩咐你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么?”聂老头突然问道。

    “买来了,只是……只是钱也花得差不多了。”越云喜不无忧虑道。

    “身外之物,没了再赚便是。”相比于钱财,聂老头显然更重视他吩咐采买的物品。

    简单的对话后,父女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顿晚饭持续的时间很长,主要便在于聂老头。

    越云喜怎么也想不到,跟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爹爹,吃饭之时,竟然还有细嚼慢咽的一面,不,已经不能用细嚼慢咽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恨不得一粒米一粒米的细细咀嚼咬碎,然后才吞进肚子的节奏啊,整个过程看的她都有些心悸了。

    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吃饭的节奏,越云喜吃饱之后,只留下一句“爹爹吃好了再叫我洗碗”后,便落荒而逃。

    只是这一晚,越云喜最终也没等来聂老头的召唤,困顿之下进入了梦乡。

    却说另外一边,聂老头一直吃到拂晓时分,这才放下了碗筷。

    “细细算来,时候也差不多了。”呢喃自语了一声,聂老头便走回了自己的卧室,掀开床铺后,钻进了洞窟。

    洞窟内一片黑暗,之前的火把早已经燃尽了。

    聂老头就这般抹黑着穿过甬道,刚刚踏入洞窟,一道寒风突兀的自身侧袭来。

    “老东西,小爷等你很久,纳命来。”

    嘶哑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竟是比鬼叫还难听,但这丝毫无法掩饰其中所饱含的愤怒。

    “呵呵。”聂老头笑了,而且笑容很和煦,透着欣慰,但手上却是不停。

    右手化掌,轻飘飘的斜插,同时下身不动,上半身只是微微一侧。

    寒风贴着脸颊擦过,最终没能伤害聂老头丝毫,反倒是他击出的掌落到了实处。

    一声闷哼自黑暗中传来,接着便是徐徐被掐灭的谩骂……

    “老……匹夫,你……无耻!”

    噗通!!

第二十三章 现实的无奈

    “面有坚毅,修身似剑,指节细长……嗯,有那么一点意思了。www.uu234.cc”烛光下,聂老头对着瘫倒在地的薛衣侯一番打量,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俯身又对其揉捏了一番,“经脉内敛,含而不露,韧性也提升了不少,静若涓流,动必然也如同江海,不错。就是骨骼还差了点,不过,这也在意料之内,毕竟以你现在的修为,距离完成锻骨还差的远。”

    聂老头这边品头论足,却没有看到薛衣侯一脸羞愤欲死的模样。

    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却被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个老男人在身上摸来摸去……不如让小爷死了算了。

    只可惜,此时的薛衣侯别说是死,就是张口说话都做不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气咻咻的鼓动着胸膛,以表达自身的愤怒。

    老匹夫,你等着,待小爷武经大成,必报今日之仇。

    仿佛没有看到薛衣侯那吃人的眼光一般,聂老头施施然的坐到了旁边,将手中的烛台放下,翻手间却是取出了之前从薛衣侯那抢来的酒壶,美美的喝了一口。

    “此酒之美,当真算的上是琼浆玉液了,话说你们薛家倒是鼓捣出来了不少好东西……哎,只可惜,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喽。”

    呼哧、呼哧……

    薛衣侯的粗喘之声越发的剧烈了。

    “怎么,这就承受不住了?”聂老头促狭的瞥了薛衣侯一眼,“小子,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可不仅仅需要剑利,这儿更重要啊。”

    聂老头点了点薛衣侯的心口。

    是啊,一个优秀的刺客,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呢?

    一想到薛家的血海深仇,薛衣侯便渐渐的平息了怒火。

    “别怪老夫,你毕竟是带艺重修,这一关迟早都要过的,不是么?”聂老头又发感慨。

    外经重修非常容易,换个武器换套招式就可以了,可内经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道理,薛衣侯如何不懂,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冒然更改内经所承受的苦楚。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低估了《剑语》的霸道。

    在他看来,哪怕更换内经需要承受痛苦,只要事前做足了准备,也能大大的降低,绝对不会像他之前那般痛不欲生。

    “《剑语》启剑一篇可以供你突破三十三重天,到时,第二篇自会开启,如此直到第四篇,每一次的提升,都将是质的升华。放眼天下,在内经之上,能够超过它的已经聊聊无几了。”聂老头一番解释,再次笑了,“所以说,小子,你应该觉得很幸运。”

    “至于外经……”聂老头自是知道薛衣侯的情况,所以也没想过他会回应,继续说道,“我剑庐一脉传承的九章外经却是有些特殊了。想来你也已经看出来了,九章代表着九式,但一来没有品阶的划分,二来更没有固定的招式。所有修炼起来,难度会非常的大,甚至更注重个人的领悟,而非刻苦努力就能达成的。好在,有老夫在,倒是可以给你提点一二。”

    “说完武经,接下来要谈什么呢?哦,对了,是铭文符。这可是剑庐一脉最珍贵的东西了,可惜,除了欧冶子以及干将两位祖师,老夫父子二人却是不肖,最终也没能破解,能给你提供的帮助却是有限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既然你能激发铭文符,想来日后必有机缘。这也是为何老夫要将剑宗之位禅让于你的原因。

    铭文符只有剑宗才有权掌管,从这方面来讲,老夫却是不合格的。”

    又是叽里呱啦一大堆的絮叨,薛衣侯有心不听,可惜却身不由己。

    “哎,人一老,就喜欢唠叨。”聂老头倒是有自知之明,只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想知道老夫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嗯?

    薛衣侯原本不耐烦的神色陡然一亮。

    总算说到小爷感兴趣的八卦了。

    “呵呵,当然是为人所救了。”可恨,聂老头似乎有意如此,只是一笔带过,“所以啊,从那时候起,老夫就欠下了莫大的人情,有些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什么意思,这话里有话啊?

    “记住,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人,除非有了自保之力,否则绝对不能将拜入剑庐这件事传扬出去,否则,便会遭来杀身之祸。”聂老头声音陡然一厉,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妥,更是补充道,“就连喜儿也不能说。”

    为什么?

    薛衣侯很想张口,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这疑团简直大到天了。

    可惜,饶是薛衣侯急的五官都变形了,聂老头却丝毫没有要做出解释的样子。

    终于,聂老头发泄了一通后,舒服了,拍拍屁股,起身便欲离开。

    “哦,今天想来你也长了教训,日后对敌,千万不要让人击中了肾水,否则,可就要像现在这般任人宰割了。即便侥幸活下来,对于男人的伤害也是不小,你这个年纪,应该明白的,哈哈。”临走之时,聂老头还不忘揶揄了一声。

    “冷静,冷静,冷你麻蛋……聂政老匹夫,你给小爷等着,下次见面小爷必定阉了你……”

    ……

    当薛衣侯重见天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也就是现在。

    丝毫不理会越云喜怪异的眼神,薛衣侯如同饿死鬼一般,对着桌上味同嚼蜡的饭菜,一番风卷残云,自始至终,都没给聂老头跟越云喜动筷子的机会。

    看着案几上空荡荡的碗碟,薛衣侯不无快意的斜了聂老头一眼。

    老匹夫,怕了吧。

    小爷现在自知打不过,那就饿死你。

    薛衣侯暗下决心,从今日起,吃饭之时,绝对要发扬手快有手慢无的优秀传统,绝对不能让那老匹夫捡到半分的便宜。

    不得不说,薛衣侯这奇葩的报复方式,还真的让聂老头皱起了眉,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女儿。

    “照这么吃下去,家里的钱也就只能再撑三天了。”读懂了义父的心思,越云喜也是一脸愁容道。

    若是放在以前的两口之家,聂老头打些农具再加上越云喜狩猎,倒也能勉强支撑温饱,可现在凭白增添了一张……饭桶,可就远远的入不敷出了。

    “怎么会如此,前两日,这小子不是给了好多银钱么?”聂老头大吃一惊道,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听集市上说,广陵的物价又涨了,连带着咱们周边的粮价也上涨了两成。”越云喜怪异的看了义父一眼,最终还是没将真相吐露出来,而是找了个并不重要的借口。

    至于真实的情况,物价上涨固然有其原因,但最主要的还不是按照义父的要求大肆采买了一番。只是看义父仿佛遗忘的模样,乖巧如越云喜也不好当面戳穿。

    “家里不养闲人,要给这小子找份养家糊口的活计了。”聂老头狠狠的瞪向薛衣侯。

    “小爷打小就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什么苦活累活一概不会。”薛衣侯想都没想的摇头,活脱脱一蛀虫的模

    样。

    “那就不要吃。”聂老头也怒了。

    “我是你徒弟,你是我师父。师父养徒弟天经地义。”薛衣侯振振有词道。

    “我呸!”聂老头一口浓痰喷出,幸好薛衣侯躲得快,否则……不能想,一想就恶心死人。

    反正不论聂老头好话歹话,薛衣侯都坚定不移的拒绝。

    “小子,你莫非不想修行么?”聂老头强忍住怒火,语重心长道。

    “养家糊口跟修行有关系么?”薛衣侯嗤之以鼻。

    “怎么没关系。”聂老头一瞪眼,“武经修行消耗何其之大,不然,以咱们的贫寒家境为何依然保证一日三餐?时不时的还要做些肉食?现在多了你这一张嘴,消耗只会更快,没有了钱,如何买粮,吃不饱谈什么修行。”

    薛衣侯一愣,还别说,之前因为跟老匹夫怄气,反而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给忽略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要赚钱,养这个老东西,心中就颇为不甘呐。

    话说薛衣侯会赚钱么?

    怎么说呢,若只是养家糊口,薛衣侯还真是两眼一抹黑,毕竟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过那种经历。

    前世的薛衣侯,还没等从大学毕业,就一头扎进了雇佣兵的圈子,正经工作那是一份都没有做过。至于今生……好吧,薛家家大业大,还真不缺他那一口饭吃。

    但这并非就说薛衣侯没有赚钱的本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要么不赚,要么赚的就是大钱,想让他卖苦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下崽生钱?”薛衣侯感受到聂老头跟越云喜聚集过来的目光,一股无名之火腾的就燃烧了起来,“话说聂老头,你不是有打铁的手艺么?随便打把好一点的剑拿出去卖,还用过这种苦日子?”

    如非必要,薛衣侯是真的不愿意将脑细胞浪费到考虑生计上。

    “嗯,老夫倒是想来着。就在你来之前的一个月,老夫也确实打了把剑,在广陵城内卖了个好价钱,但结果就是……被十三堡的人寻到由头给盯上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纠缠。”聂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铸剑师虽还属于匠师之列,按理说地位并不高,但这其中也有例外。就如乐女同样是贱业,但同样存在一些哪怕让士大夫也要以礼相待的特殊存在。

    虽然时下大周天下修行武经之人如过江之鲤,用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但剑依然占据着主流,一把好剑自然也就分外惹人青睐了。

    正是在如此的大环境下,好的铸剑师反而颇受人们的推崇跟尊重,甚至不惜万金求剑。

    聂老头的铸剑技艺因为某些原因,虽还称不上大师,但也已经极为难得了。他若是开炉铸剑,想要打响名气并不难,可如此一来,势必门庭若市,扰人清幽,而那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就勤奋一些,多打些农具卖卖也行啊。”薛衣侯也看出聂老头隐居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强求。

    “农家贫寒,农具打造得多了,没有那么多人买。打得少了,又赚不到钱……”聂老头摊了摊手,很是无奈。

    现实总是让人那般无奈。

    于是,薛衣侯对聂老头彻底的死心了,然后转头望向越云喜……

    呃,还不过是个小姑娘,胸都没长出来呢,还是别苛责了。

    “罢了,小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让我想一想。”

第二十四章 再启端脑

    这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www.uu234.cc

    本以为机缘之下拜得名师,谁能够想到,做人徒弟,竟然还要负责赚钱养家。

    薛衣侯觉得自己有些苦逼,但一番权衡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不是因为可怜那一老一少,绝对不是,只因为那九章外经。

    正如聂老鬼所说,剑庐传承的那九章外经实在太特别了,通篇下来,根本就没有修炼之法,讲得全部都是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高深理论,说白了就是让你去领悟,领悟得明白便成,领悟不透,就是你命不好。

    就以第一章《剑锋》为例,什么“锋乃利,利为凌,凌驾虚实,虚实成亟……”,薛衣侯发誓,日后若是谁再敢称赞自己聪明,他绝对一口唾沫喷死那人。

    想要解开这类似佛偈的高深理论,看样子只能求助于聂老鬼了。

    既然有求于人,姿态就要摆正。

    不就是赚钱么?

    小钱赚不来,大钱还捞不到么?

    可惜,薛衣侯还是想的太简单,或者说他忘记了一句话叫做知易行难。

    薛衣侯脑子里赚钱的门道很多,但冷静下来,却发现,竟然一个都不能用。

    什么造纸术、炼铁术等等,但凡以前薛家经营的产业,全都不行。

    为什么?

    废话,薛衣侯现在说的好听是外出求学,说难听点,就是逃难。

    广陵郡距离北阴郡实在算不得远,他若是冒然再搞出这些东西,谁敢说会不会惹得北阴伯的关注,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

    薛衣侯能够逃过一次两次,但他还没有自大的以为每次都可以化险为夷。

    开饭馆或者酒馆,这算是不错的主意,毕竟薛衣侯手中还有榨油以及酿酒的配方,虽然同样有暴露的嫌疑,但小心一些还是可以的。

    毕竟不论是榨油还是酿酒只是隔了层纸的秘方,不说有可能从薛家泄露出去,谁又敢说这天下之大,没有聪明人研究出来呢。更何况,这两个产业并没有那么显眼。

    “可没有本钱呐?”薛衣侯稍一思索就给否定了。

    无论榨油还是酿酒,都必须盖作坊,这需要的钱可不是小数,足够三口的贫寒之家吃用小半年了。

    投入无疑又成了限制薛衣侯的一个关键条件。

    午饭过后,薛衣侯便独自一个人呆坐着思考对策,不知不觉中已是夜幕降临,却依然毫无头绪。

    “现在看来,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薛衣侯不禁下定了决心,起身就向外走去。

    “师弟,你去哪?马上要吃晚饭了。”正在灶边忙活的越云喜见状不由追问道。

    “整日里不是蒸就是煮的,没胃口。”薛衣侯嫌弃的摆了摆手,快步走出了院子。

    话说起来,薛衣侯来这里也有好几日了,却还没有熟悉一下村子的情况,甚至连左邻右舍也都没有照过面,当然,此时此刻,他却是没有心情了。

    借着月色,薛衣侯第二次攀上了山。

    既然是小山村,自然有山,而且这山竟丝毫不比薛山小,而且还要陡峭一些。

    不过,对于薛衣侯而言,却没有太大的问题,更何况已经

    轻车熟路了。

    话说,前两日,他在得知了老头子身份后,也是爬上了山想了一夜呢。

    不过这一次,薛衣侯最终放弃了上一次驻足的那块凸出的山石,因为那里太过醒目了。

    在四周一番寻找,最终钻进了一个半拱形的山脊处。

    此地距离山脚下的村子足有十里地了,夜色降临,四周也是颇为静谧,时不时的传来鸟虫之声。

    “想来这里还算安全了。”薛衣侯自语道,但稳妥起见,还是在方圆数十丈的周边巡视了一番,这才放心。

    待薛衣侯蜷缩着身子挤进那逼仄的山脊内时,神情反而变得紧张惶恐起来,右手更是几度摸进怀中,又几度抽离,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不难发现,此时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这种犹豫不决,对薛衣侯而言,是极为罕见的,以他往常的性子,想到什么立即就做了,哪里去管结果如何。

    如此纠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最终,薛衣侯还是咬了咬牙,伸手在怀中一番艰难的摸索,其间更是发出绵帛碎裂之声,好容易从里面掏出了一方黑色的方物,赫然便是手机端脑。

    距离上一次使用,还是在春闱大比的那天晚上,正是那一夜,异世的传讯,不仅让薛衣侯躲过了一场性命危机,同时也补齐了前世零星的记忆,更留下了一个让他诚惶诚恐的结果。

    因为端脑能源耗尽,薛衣侯几乎是咬着牙主动的断开了连接,直到现在,都没有开机。当然,在思源镇养伤的时间里,薛衣侯却是已经给端脑补充了能源,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开启罢了。

    开启端脑对于薛衣侯而言,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怀着期待更充满了恐惧。

    期待能够再一次见到那张天使跟恶魔混血的娇容,更恐惧于再也无法接通。有多期待就有多恐惧,与其受这种煎熬,不如不开,如此还能保有一份希望。

    这便是薛衣侯之前的想法,可现在,只是因为小得不能再小的问题,便让他决心再赌一回。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此话诚不我欺也。

    颤抖着,薛衣侯按下开机键,不多时,屏幕点亮,然后便是无比熟悉的开机动画,画着的则是身背黑丝羽翼,气质颓废透着邪异的男子,赫然是前世西方神话故事中的堕落天使路西法,也迎合了所在雇佣兵公司的名字。

    开机对薛衣侯是一道坎,却还不是最大的。

    滑开通讯录,位居首位的“玫瑰夫人”四个字,对薛衣侯而言,才是最大的考验。

    玫瑰夫人的由来却是别有一番情趣。

    娜塔莎在雇佣兵届有血玫瑰之称,而“夫人”两字,则是薛衣侯的前世给予她的承诺。

    要不要点?要不要点?

    点了之后,无非有两种结果,接通或者接不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伸出的手指因为过度的用力,已经发青,重逾千斤,竟是再难前进分毫。

    呼吸,呼吸……

    薛衣侯不断的做着深呼吸,以期平复心潮的汹涌,压制挥之不去的惶恐。

    可惜,毫无作用。

    点不下去,是真的点不下去啊。

    咯吱……

    牙关不断撕咬,发出接连不断

    的磨牙之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若是被人听去的话,怕是会吓的头皮发麻吧?

    因为长时间的待机,屏幕熄灭,然后再被薛衣侯疯狂的点亮,可手指一旦转向那四个字,却……

    “该死,该死,该死……”薛衣侯从未有过的暴戾,不断低吼,怒骂着自己的优柔寡断。

    嗡……嗡!!!

    就在薛衣侯天人交战难以自持之时,端脑毫无征兆的震动了起来,然后,便看薛衣侯的神情由狰狞瞬间松弛下来,又瞬间因为亢奋狂喜而变的胀~红。

    嗡……嗡!!!

    端脑不停歇的震动良久,终于将薛衣侯从呆滞中好不容易拉了回来。

    因为过于激动,薛衣侯的双手一抖,差点没把端脑摔落。一通狼狈之后,重新紧握住端脑的薛衣侯终于点下了接通键。

    是的,不是拨打键,而是接通键。

    上一次,薛山山洞的豪赌,薛衣侯赢了。

    身隔两世,却因为无法解释的原因,连接在了一起,通过一个手掌大的屏幕。

    “啊!!!!”

    超高分贝的悠长海豚音从听筒里传来,饶是隔着一段距离,也惊得薛衣侯脑袋不由自主的后撤。

    但随即,薛衣侯笑了,大笑。

    因为那从端脑中传出的尖叫,同样的充满了无尽的惊喜以及激动。

    屏幕内,视野抖动的厉害,好久才稳定下来,再然后,熟悉的金色卷发映入了薛衣侯的眼帘。

    “娜塔莎,咱们又见面了。”薛衣侯想要尽力的表现平静,可话一出口,那难以掩饰的颤抖,却出卖了一切。

    “啊!!!”

    薛衣侯的问候,换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尖叫,相比于第一次,要短促的多,但却满是欢喜。

    “任鸿涛,王八蛋,你混蛋……”

    尖叫之后,是谩骂,粗鄙之极,但薛衣侯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在笑。

    骂吧,随你怎么骂好了,反正小爷现在叫薛衣侯,不叫任鸿涛。

    薛衣侯心里欢喜道,欢喜的热泪盈眶,而另外一边,骂累了的娜塔莎也哭了,毫无淑女形象的嚎啕大哭,不时中依然夹杂着问候任鸿涛女性亲属的咒骂,包括他们还停留在计划中的儿子。

    今夜,星光灿烂。

    夜美,山美,人更动人。

    薛衣侯很想大声唱歌,引吭高歌,不,哪怕不是唱,干嚎也行。

    想到就做。

    “嗷!!!!我好欢喜,我好快乐,我tm的好快乐,嗷!!!!”

    尖啸阵阵,声传四野,吓得山上的一些小动物仓皇逃窜……

    山下小村,越云喜满是担忧的仰望山顶,“爹爹,要不我跟去瞧瞧吧?”

    “哼,也不知那小子又发什么疯。”聂老头嘟囔一声,对着义女摆了摆手,“不用,听这鬼哭狼嚎,哪里有一点值得让人担忧的,等他疯完了,自己就会下来。”

    “哦。”越云喜心中虽然依旧不放心,但最终没敢违背义父的话,乖乖的埋下头去,挑动着碗里的饭粒,可明显看出心不在焉。

    望着义女的神情,聂老者额头微微一皱,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第二十五章 无本买卖

    “太阳出来我下山坡,下到了山坡我想唱歌,歌声给我那妹妹听,听到了歌声乐呵呵……”哼着五音去了七调的小曲,迈着欢快的步伐,薛衣侯神清气爽的推开了院子的大门。www.uu234.cc

    “早上好。”

    迎面,越云喜正在打扫院子,眼见薛衣侯瑟的模样,神情微微一滞。

    一夜没见,师弟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呢。

    越云喜暗道。

    当然,所谓的不一样,并非指的相貌,而是情绪。

    昨夜上山前,薛衣侯简直就是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而现在……嗯,就像刚刚入了洞房的新郎。

    蹦蹦跳跳中,眼见薛衣侯便要与越云喜擦肩而却,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薛衣侯突然伸手,抚上了越云喜的发髯。

    越云喜心头猛跳,竟生不出一丝躲避的力气。

    他……他要做什么,难道就不怕被爹爹看到么?爹爹应该还没有起床吧,可万万不要被他看到啊。

    薛衣侯伸出手指弹去越云喜凌乱发髯上沾染的露水,面露不忍道,“傻丫头,早上露水重,以后起来用块头巾把头包起来,不然的话,对发质损伤很严重的。”

    傻丫头?是在叫自己么?露水重?损伤发质?

    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的越云喜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哭笑不得又带着些许的失落。

    “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由于两人挨的很近,越云喜琼鼻微抽,不禁皱了皱问道。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说不上好闻,却又不让人排斥,以她那并不丰富的语言实在难以形容。

    “味道?有么?”薛衣侯神色一愣,不由的对着自己闻了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罕有的露出窘迫之色。

    “该死的狐狸精。”薛衣侯心中暗骂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谁,接收到越云喜问询的眼神,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总不能告诉这丫头,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也有正常的需要,加之又受了某个狐狸精的挑逗,最终忍不住借用了五姐妹吧?

    “咳咳,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要多问。”难以回答,自然就只有耍无赖了。

    薛衣侯板着脸怒斥一声,再不敢多留,刷的一下就冲进了锻铁房中。

    如非特别的缘故,这个时候,聂老头一般都会在锻铁房内忙活,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要进城。”一冲进锻铁房,薛衣侯便直接对聂老头嚷嚷道。

    “怎么,想到养家糊口的门路了?”聂老头头也没抬,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在炉火中融烧的铁块。

    “所以,我才要进城。”薛衣侯点头。

    “进城?广陵城么?”聂老头微微皱眉。

    广陵城固然可以找到赚钱的营生,但毕竟距离太远了,来回并不方便,所以,在聂老头看来,薛衣侯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一则,聂老头不会为了挣一口吃食,就放弃现在安逸的隐居生活。其次,薛衣侯日后的主要精力是修行而不是来往于山村跟广陵城。

    要知道,即便是以聂老头的脚力,也需

    要大半夜的时间。至于薛衣侯,没有十个时辰是根本没可能的,如此,一天下来最多也就只剩下两个时辰,而且还是极为疲倦的状态下,如何还能安心修行?

    薛衣侯显然没有看到聂老头的不满,神情激动道,“正是。”

    “那老夫倒要问个清楚,你准备做什么?”聂老头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薛衣侯。

    若是越云喜的话,或许他会直接就怼回去了,但摸清了薛衣侯性情之后,却是不能用这种方式。

    这小子就是个刺头,属于吃软不吃硬的货色。

    “你觉得以咱们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无本的买卖了。”薛衣侯义正言辞道。

    在过去的一夜中,薛衣侯可并不仅仅跟娜塔莎叙旧**,毕竟很多话在第一次通讯时都已经说过了,所以还是留下了大把的时间,薛衣侯便将自己这边面临的困境说了一下,让娜塔莎给自己出出主意。

    结合薛衣侯现在的情况,两人一番商议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卖点子。

    所谓卖点子,就是创意,依仗薛衣侯前世记忆中的见识,给别人提意见,然后收取回报,无疑,这是目前为止,投入成本最少(根本就是零成本),获利最大的行当了。

    不过想要卖点子,也没有那么简单。其主要的限制便在于市场。

    别说是眼前的小山村,即便是一些稍有规模的县城集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慧眼识珠的买家,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舍得花大价钱买薛衣侯的点子。如此一来,便只有大的城池才拥有潜在的市场了。

    而经过这几天跟聂老头以及越云喜插科打诨得来的消息,还有比广陵城更好的么?

    至于具体卖给谁,卖给那个行业,薛衣侯却是还没有主意,这就需要他实地的考察一番了。

    “无本的买卖?哼,亏你想得出来,莫非你还想做那偷鸡摸狗之事么?”屁股决定脑袋,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环境造就认知,显然,在聂老头的认知中,无本买卖可不是什么好的词语,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偷鸡摸狗的不齿行当。

    这就是没有共同话题了啊。

    薛衣侯摇了摇头,但也知道,若是不能说服这老头的话,怕是很难前往广陵城了。

    “老头,你见识少,我不怪你,但也不能凭白的侮辱了小爷的清白。”薛衣侯可是一点都不怵。

    “清白?都要做无本买卖了,还有何清白?”聂老头冷笑道。

    “说你见识少还不相信,既然如此,你小爷就打个比方。”薛衣侯一脸戏谑的望着聂老头,笑道,“就以你做例子好了。假如你打铁一月的时间可以赚取百文铜钱,可我若是有办法让你每月赚到三百文,但条件是必须分一百文给我,你可愿意?”

    聂老头虽明知这里面必定有陷阱,可仔细想了想,还是不由的点了点头,“若你真有办法让我多赚两百文铜钱,分你一百又有何不可?”

    “那若我这个办法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给你的生意指点一二呢?”薛衣侯再问。

    “这……这有关系么?”聂老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依然还不清晰。

    “是啊,没关系。只论结果,不管我用了什么办法,总是让你多赚了两百文钱,你也同意分我一百文,那么请问我付出了什么?”薛衣侯又问。

    “你付出了……让我多赚两百文的主意。”到此,聂老头如何还不明白薛衣侯话里话外的意思。

    “是啊,只是一个主意,至于这主意,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两句提点的话,那么这对我而言,算不算是无本的买卖呢?”

    事实上,卖创意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无本的买卖,要知道,在前世,一个好的创意,甚至能够给人带来无尽的财富,其潜在的价值本就是极高的。

    只是在这个世界,因为认知不同,但凡是不用付出实物作为本钱的都可称为无本买卖了。

    “哼,饶是你巧若舌簧,也不过是歪理罢了。既然是做生意的人又有哪个是傻子,若真有一两句话便能让买卖翻倍的话,还用得着你么?”聂老头虽然明白了薛衣侯的意思,但依然并不认同。

    说一千道一百,聂老头就不觉得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行当,除非偷鸡摸狗。

    “自以为是。”薛衣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还是以你这锻铁房为例,你相不相信,只要按照我的一些办法去经营,便足以供咱们吃穿不愁?”

    “哼,老夫若是愿意的话,一样也能做到,还用得着你么?”聂老头这话倒是不假。

    他毕竟是铸剑师,而且手艺不错,若是有心的话,还怕不赚钱么?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打破现在宁静的生活罢了。

    “好吧,这算是我欠考量了。”薛衣侯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可怎么说服这老古董呢?

    换个行当?所谓隔行如隔山,这老家伙也未必能分得出好坏来啊。

    “咦,有了。”薛衣侯灵光突然一闪,却是没再说话,转身就朝外走去,“老头子,你先忙吧,待会定要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对于薛衣侯的大放厥词,聂老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又盯着火炉去了。

    话说薛衣侯走出锻铁房,却是径直的向着草棚搭就的火灶走去。

    而此时,已经打扫完院子的越云喜正准备淘米做饭。

    “做饭呢?”薛衣侯走过去之后,毫无营养的问了一句。

    “嗯。”

    “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老样子,稀饭外加咸菜疙瘩。”

    倒不是说生活朴素,虽然这是事实,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是早餐。

    哪怕是过往的薛家,早餐的主食也是稀饭,只是在配菜上更加精致而已。

    “想不想去广陵玩?”薛衣侯突然低声蛊惑道。

    “嗯?!”听到这话,越云喜不由的眼前一亮。

    广陵可是郡府,何等繁华,加上越云喜不过二八芳龄,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如何不向往呢,只是平日里除去家务、修行却哪里有时间,更何况广陵距离这里可是不近。一年中能去上一回也已经很不错了。

    “想去是吧,嘿嘿,想去的话,接下来就听我吩咐,怎么样?”

第二十六章 情窦初开

    又一锤落下,望着已经彻底成型的农具,聂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木夹将其放入水中完成最后的淬火工艺,早上的活也算是完成了。

    像往常一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聂老头走出了锻铁房,草草的洗漱,便向厅堂走去,准备享用早餐。

    厅堂内,薛衣侯跟越云喜早就已经就坐,却迟迟没有开动。

    毕竟,即便是贫寒人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聂老头作为一家之主,还是享有一定的特权的。

    作为后辈,按理怎么可能不等户主到来,就率先开饭呢?

    见此,聂老头很满意。

    越云喜生性乖巧,自然懂得尊老,可薛衣侯就未必了,别说让他乖乖的等着自己到来,没将饭食一抢而光,就已经很值得称赞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薛衣侯表现的却是极为规矩,这才是聂老头满意的原因。

    可等到聂老头坐到主位后,就有些傻眼了。

    此时不大的案几之上,竟然摆下了足足五六个盘子,而且里面装的吃食,很多都叫不上名字来,已经不能称之为丰盛,而是奢侈了。

    好吧,事实上,在聂老头眼中奢侈的饭食,对薛衣侯而言,却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勉强之作。

    “这是蛋羹,这是包子,这是花卷,这是粳米粥,还有这个是粽子,家里也就找到这些原料了,凑合着吃吧。”

    一番介绍后,薛衣侯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扬……

    反观聂老头已经气的胡须乱颤了起来,就连岳云喜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相信小爷的手艺么?不过话说起来,我确实也有好多年没有亲自动手了,这味道难免就有些瑕疵,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原料太差了。”薛衣侯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你个败家子,老夫、老夫拍死你。”忍无可忍,聂老头就要准备发飙,可一看薛衣侯那混不吝的模样,举起的手却最终没有拍下,反而将怒火转嫁给了义女,“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放任这小混蛋胡来,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听到义父的怒斥,越云喜越发的忐忑惶恐起来,低伏着脑袋,都快要缩进胸口里了,呃,话说,这丫头应该没有胸吧。

    “喂,老头,你凶什么凶,不就一顿饭么?”薛衣侯却是看不下去了。

    自己好心好意的改善生活,难道还有错了?

    “一顿饭?哼哼。”聂老头冷笑两声,“那老夫问你,吃了这顿,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聂老头可不是不识五谷的纨绔子,过日子最懂得精打细算。

    只是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满桌子的丰盛饭菜,几乎就耗尽了家中的余粮,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寅吃卯粮,如此下去,接下来的日子直接喝西北风算了。

    “嘿嘿。”面对聂老头的质问,薛衣侯不仅没有愧疚,反而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聂老头一吹胡子。

    “咱们现在且不去管中午吃什么,只说一点,老头觉得这一顿饭若是在饭馆里,可值多少钱?”薛衣侯笑眯眯的问道。

    “老夫管得了那么多。”怒火之下,聂老头哪里还顾及得上其他。

    “老头,你莫非忘了刚才小爷在锻

    铁房跟你说过的话了么?”薛衣侯却是义正言辞。

    呃?

    聂老头一愣,终于回过味来。

    莫非……

    “这一顿饭看似奢侈,但却都是寻常原料,只是烹饪方法有些特别罢了。换言之,其成本是没有增加的,但若做成寻常的饭食,老头你觉得哪一个更赚钱呢?”薛衣侯意味深长的盯着聂老头。

    一时间,聂老头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然现在家里贫寒,但这并等于聂老头就没有见识。

    年轻时候,作为知名的游侠刺客,什么繁华没有见过,丰盛的饭食更是吃过不少。可饶是如此,眼前这五盘颜色、形状各异的饭菜,却还真是第一次见。

    金黄色的蛋羹,且不说味道,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还有那圆滚滚色泽饱满的包子、花卷、三角形的粽子以及晶莹剔透的粳米粥……

    冷静下来的聂老头不自觉中便开始吞咽起了口水,抓起筷子,一一品尝,每一样吃下,脸上都会现出不同的神彩,再看向薛衣侯时,却已是精芒四溢了。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点子?”再开口,聂老头已经没了之前的火气,反而显得有些气短。

    “现在,你应该不反对我去广陵城了吧?”薛衣侯不答反问。

    ……

    事实胜于雄辩,加上薛衣侯更是心思阴险的将家中维持几日的余粮全部消耗殆尽,在这种情况下,聂老头还有反对的余地么?

    于是,吃过早饭之后,一番收拾,薛衣侯便如愿以偿的走上了前往广陵城的路径,当然身边还跟着越云喜。

    至于聂老头,也不知又发什么疯,好话歹话说尽,也不愿意跟来。

    “哼,那老家伙就是想看小爷的笑话。真以为没了你做向导,小爷便会两眼抓瞎么?”薛衣侯禁不住以最恶毒的心思揣度道。

    “师、师弟,要不还是你骑驴吧,我用走的就好了。”望着走在身前的薛衣侯,越云喜开口道。

    从小到大,越云喜这还是第一次骑驴呢,一坐上去,颇有些不自在。

    “没事,你就安心坐着吧,总不能让这畜生松快了。”薛衣侯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

    笑话,若是自己真的骑驴,让一个女子步行的话,还不被人笑死。

    念及此,薛衣侯不禁就想起了一个父子抬驴的故事,不由的笑出声来。

    “师弟你笑什么?”身后,越云喜好奇道。

    嗯,要不要说呢?

    话说路漫漫兮……路途中讲些笑话打发时间也不错。

    “咳咳,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对父子跟驴。”薛衣侯回头笑道。

    “好笑么?”越云喜追问道。

    当即,薛衣侯便将故事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尤其是讲到最后那对父子因为受不得邻里的闲言碎语,最终合力抬着驴赶路时,越云喜也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所以说,为了避免咱们俩抬驴的命运,你还是安心坐着好了。”薛衣侯最后总结道。

    “师弟,你、你懂得可真多。”越云喜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这夸奖未免有些过了吧。

    薛衣侯心中纳闷,却不知这正是越云喜心中的真实写照。

    论年龄,越云喜比薛衣侯大了一两岁,自记事起,就跟着聂老头隐居在山村之中,过着安宁却又贫寒的生活。

    随着年龄的增大,越云喜的生活反而越发的单调了,每天起来,便是打扫卫生、做饭,随后修行,中午再做饭,下午修行,晚上做饭,然后……睡觉。

    偶然,为了补贴家用,还要孤身出去狩猎。

    原本,对这种生活,越云喜倒也说不上讨厌,当然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少了对比,以为世皆如此罢了。

    这种平静直到遇见薛衣侯,才被打破了。

    一开始,对于薛衣侯的纠缠,越云喜是非常厌烦的,只是碍于对方的死缠烂打显得无计可施罢了。可随着薛衣侯在家中住下,只是短短的几天,少女的心思就慢慢的发生了改变。

    转折点则是在那天晚上,准确的说是那天晚上薛衣侯烤的肉干。

    刚才说,越云喜为了补贴家用,偶尔会外出狩猎,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炮制野味的手段,而且自以为味道还算不错。

    可惜,这世间最怕的就是对比,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跟薛衣侯的烧烤手艺比起来,越云喜除了惭愧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思了。

    正是见识了薛衣侯的烧烤手艺,越云喜看待薛衣侯的眼神就渐渐的改变了,少了厌恶,多了思量。

    紧接着便是两人的比武。

    一场比武,两个结果。

    先是越云喜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败,然后又变成了薛衣侯。

    那次比武,对薛衣侯的打击很大,但他并不知道,给越云喜同样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这种冲击是多方面的,让她认识到了与人对战跟平日里狩猎的不同,也认识到了自身的巨大缺陷,等到了最后的大胜,又让她建立起来偌大的信心,心情之跌宕可见一斑。而除了自身的感悟外,也让她更深一层的认识了薛衣侯。

    且不说开始时的大胜,哪怕是最后的大败,难道薛衣侯就真的没有亮点么?

    一把折扇,在薛衣侯手中,可作剑可作笔亦可作掌。一把油纸伞,可作枪、作剑、作盾甚至旋转起来能带人翱翔半空。

    在聂老头的眼中,薛衣侯唯一的亮点便在于他手中武器的变幻多端,可作为当事人的越云喜,印象最为深刻的反而是薛衣侯那信手拈来的天马行空。

    当然,聂老头也并非没有看到这一点,只是境界不同,并未放在眼中罢了。

    那一场比斗,在越云喜的眼中,薛衣侯赢得潇洒,即便输,也输的让人心旷神怡。

    从那之后,越云喜的脑海中便不时的会浮现出薛衣侯的一举一动,有无赖的嘴脸,有愤怒的样子,更少不了比武场上的英姿……

    再加上今天早上那香甜到恨不得将舌头吞进肚子里的早餐……不知觉中,越云喜的脸颊越发的滚烫了起来,也幸好薛衣侯走在前面没有看到,否则……简直羞死个人。

    事实上,即便薛衣侯看透了她的心思,也未必会如何,最多就是感慨一声……花季时光无限好!

    就这样,数百里的路程,在两人的交谈中,不知不觉的便跨到了身后,在日落之前,一座巍峨的雄城轮廓,以博大的气魄,展现在了薛衣侯的眼前。

    广陵城……到了。

第二十七章 闲汉伎俩

    大周天下设立郡县制,更有九九八十一郡。列国之中,楚国位居东南,下辖十四郡,其中郢城郡为中央集权之所在,故而又被称之为郢都,无疑是楚国中地位最高也是面积最大的郡了。紧随郢都的,便是广陵郡。

    论政治地位,广陵郡自难以跟郢都相比,可若论繁华富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楚国最大的税收来源。

    广陵城乃广陵郡之郡府,分内、外两城,外城周边长达百里,其中有南三、北四、东二、西三共十二个城门,其内分布着坊市三十有六,商业之繁荣,每日交易多达百万。内城周长二十里,东南西北共有九门,其内主要是达官显贵的宅院,每一处都可谓极尽奢华。

    整体上,广陵城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放眼大周,也足以名列前茅了。

    哪怕在薛衣侯的记忆中,见惯了前世动辄百万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此时依然为广陵城向两边辐射望不到边际的巍峨轮廓所震撼,赞叹一声“这便是古人的智慧啊”。

    广陵很富,甚至富甲天下,但最为人所知的,却是其艳名。毫不客气的讲,广陵之所以能够如此繁荣,其根基却是一众身份地位低贱的人群乐女。

    广陵之名来自于一绝世名曲《广陵散》。

    一曲广陵散,共有四十五乐段,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个部分,可谓极其复杂、精妙,非一般乐师难以演奏。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广陵散出世以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竟无人能够演绎,成为一时之遗憾,正是在那种环境下,当一群乐女完整的将广陵散演绎的惟妙惟肖时,可以想见会造成何等的震撼了。

    为了能一听仙乐,不知有多少士人豪客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赶到广陵,最终以极快的速度造就了广陵的繁华。

    当然,那时的广陵还不叫这个名字,自然也没有如今的风光。

    有感于此,最终在郡伯的示意下,将这座城连同整个郡更名为广陵,距今也才不过三四十年的光景罢了。

    “据说,那广陵散正是为了歌颂百年前聂政刺韩王的壮举而创,如此说来……”薛衣侯驻足于城门之外,仰望城楼顶端那气势恢宏的“广陵”二字,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若是将聂老头隐居于广陵郡下辖之事传扬出去,想来定有大热闹看吧?”薛衣侯坏坏的想着。

    当然,也就只是想想,他还没有愚蠢的真去做,否则,这后果……

    城门处人流如织,也不知平时便是如此,还是因为即将入夜,城门将关的缘故。

    薛衣侯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却,这才牵着驴子,顺着人流,向内走去。

    城关处自有军士把守,不时的还会对可疑之人进行盘查,不过大多都还算和气,并没有薛衣侯想象中的欺良压善之事发生。

    话又说回来了,广陵城毕竟是座商业都市,多了靡靡之音,而少了戕伐的肃杀。

    既然是商业都市,自然处处与钱脱离不了干系的。

    这入城便有了人丁税,按照人头算,要入城就需要缴纳三个铜板,若是商队的话又要另算。

    好在,越云喜倒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事先就做足了准备,缴纳了七枚铜板后,两人一驴顺利的进了外城(驴子另外征收了一个铜板)。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咱们还是先找个住处吧?”越云喜已经从驴子上跳了下来,对薛衣侯建议道。

    “咱们还有多少钱?”薛衣侯望着面前这条宽及百步人头攒动的

    大街,心里赞叹,嘴上却也没有闲着。

    “只剩下一块银裸子了。”越云喜不无窘迫道。

    这块银裸子还是薛衣侯拜师时给的,而现如今,却已经是全家三口最后的结余。

    时下,金银虽也可流通,而且价值不菲,但严格意义上讲并非是货币,加之作为货币的铜钱一向短缺,反而造成了铜贵银贱的情况。

    就以越云喜手中这块银裸子为例,按照市价可以兑取百文铜钱,可实际使用时,能换得七成就已经不错了。

    “之前你们进城,都是住在哪里?”薛衣侯回过神来,转身问道。

    “以往我跟爹爹都是子夜出发,赶到这里正好天亮,然后再在天黑关闭城门前离开,从没有在此过夜。”越云喜说到这,声音不由的压低了许多,“我听爹爹说,城内的物价极贵,哪怕是最低档的客栈,一夜也需要花费三四十文钱。”

    三四十文钱对贫寒之家可是不小的花费,又哪里是聂老头舍得消费的。

    换言之,越云喜此次向导的身份,自此结束,已经再无利用价值了。

    薛衣侯细细思量了一番,以他们手中银裸子的价值,哪怕找个最便宜的客栈,也只能勉强开一间房。

    想到这,薛衣侯不由的瞥向越云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薛衣侯自然没什么,只是这丫头怕是万万不会同意吧?

    “两位可是要准备住店么?”

    就在薛衣侯迟疑着要怎么开口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问询之声。

    转身望去,却是个衣着破烂的猥琐闲汉。

    看到闲汉,薛衣侯不仅没有排斥,反而笑了。

    在常人看来,这些穷困潦倒又好吃懒做的闲汉,平日里便没做过好事,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拍花子拐妇女,可谓极尽龌蹉之能事,不信?看看身旁越云喜那紧张戒备的神色就知道了,可薛衣侯偏偏是个例外。

    别忘了,薛衣侯以前在薛县可是横着走的角色,身边三教九流不知围了多少拍马屁的,其中就包括闲汉。

    当然,薛衣侯何等的身份,之所以能够结识闲汉,不过是穷极无聊下狠狠惩戒了几个意图拐卖孩童的闲汉才产生的交集,倒也歪打正着的做了一番好事。

    从那之后,薛衣侯也渐渐的熟悉了闲汉这个行当,甚至为了让其少祸害邻里,更是给他们想了不少的营生,比如给陌生人指路、出售消息等等,好吧,如果大家还记得的话,在第一章中,孟轲就因此不慎破了财。

    话又说回来了,这些闲汉平日里虽没做过好事,但却唯独有一个优点,那便是熟门熟路。

    眼前这闲汉,之所以会主动上来攀谈,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最大的可能,便是看出薛衣侯跟越云喜是外地人,想将他们诓到无人之处,或者绑架勒索,再坏一点,把人敲晕了,直接卖给人贩子,自此这世上就多了一男一女两个奴隶,其下场不可谓不凄凉。

    既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薛衣侯又怎么可能傻傻的入瓮,说不得还要借机利用一番。

    有了决定,薛衣侯没有理会越云喜暗地里拉扯自己的手,笑眯眯的对那闲汉道,“正是如此。只是我兄妹二人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一时间却也有些茫然,不知兄台可否给些建议?”

    听到这番话,那闲汉略有些斗鸡眼的眸子里立时就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来。

    哇呀呀,生意上门了。

    “呵,亏你们兄妹运气好,遇到了我这热心肠。只是这建

    议么,却是不好说。毕竟咱广陵城繁花似锦,只是这客栈就不知有多少,有大的也有小的,有富贵人住得起的,自然也有专供乡巴佬借宿的,却不知你们做何选择?”闲汉说话间,还不忘上下打量了薛衣侯跟越云喜一眼。

    只看身前这小哥,倒是颇有一番气度,而且身上衣着也是颇为华美,像个富家子弟。相比之下,身后的女子就差的多了。

    且不说身上衣物补丁压着补丁,只是那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怕是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闲汉向来都以自己的那双罩子自得,还从未看错过人。

    一番打量后,闲汉心中便有了考量。

    这一男一女,怕是主仆,而非兄妹了。

    “嗯,兄台说的甚有道理,看来我兄妹二人算是问对人了。”薛衣侯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做出惊喜之色,让闲汉立时就恍然大悟。

    莫非这俊朗小哥刚才那番话是在试探自己?是了,他们毕竟是外地人,初入广陵,自然要小心翼翼了,如此才在外人面前以兄妹相称,而自己刚才那一番说辞,甚是详尽,说明了客栈里的门门道道,但凡听来都不似敷衍,也恰恰如此,也引得了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闲汉心中不禁有些庆幸。

    还真是好运气啊,原本只不过是想着一番卖弄,却不料歪打正着,博得了对方的信任,如此,岂不是更好。

    就在闲汉暗自得意时,薛衣侯再次开口了。

    “不怕兄台笑话,此次我兄妹二人是偷偷跑出来的,一路走来,这身上的盘缠却是所剩不多了。却不知兄台可否指明一个便宜的去处。”

    “便宜么?要多便宜?”闲汉故意摸了摸下巴,做思索状。

    “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了。”薛衣侯很是不自然的讪笑道。

    “这样啊,可咱这广陵城里,最便宜的客栈,一夜也要花费百八十文呐!”闲汉这是吃准了薛衣侯是外地人了,话里自然是狮子大开口了。

    “啊,百八十文,怎的如此之贵!”不出闲汉所料,薛衣侯很是大吃了一惊,接着便低下头捏着手指数了起来,越是算,脸色越差。

    闲汉在一侧冷眼旁观,心中却越发的得意。

    嘿嘿,还怕你们不着了爷爷的道?

    闲汉觉得可以再加把火候了,不由感慨道,“哎,谁说不是呢,广陵难居,这话可不只是说说的。”

    “这可如何使得?”薛衣侯急的团团转。

    “其实,除了客栈一途外,倒是还有其他的选择,就怕你们兄妹二人身娇肉贵,难以适应啊。”闲汉终于缓缓的露出狐狸尾巴。

    “哦?兄台且说说看。”薛衣侯虽如此说,可那神情分明像个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在下蒙祖上阴德,倒也留下了一座破宅,虽然鄙陋,却也能遮风挡雨。今日与你兄妹二人相遇也算是有缘,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

    “不嫌弃,不嫌弃。”不等闲汉说完,薛衣侯就急不可待的打断了,但随后神情又变得拘谨起来,“却不知兄台那里,每日的租金几何?”

    “呔,你这小哥,忒也瞧不起人了,别说你我有缘,又是暂住,若再向你索要房租,岂不是自打嘴巴,日后在左邻右舍里还抬得起头么?”闲汉大怒。

    “兄台息怒,是在下失言了。兄台高义,真是我辈楷模,在此谢过。”

    “嗯,这还差不多。如此,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兄妹就随我走吧。”

第二十八章 鸠占鹊巢

    “师、师弟,那个人目生奸邪,定不是好人,咱们还是赶快走吧。www.uu234.cc”越云喜悄悄的拉住薛衣侯,低声劝说道。

    “嘿嘿,放心好了,我自有计较。只不过,待会可能会有一场厮杀,你要做好准备。其他的,且看我眼神行事。”薛衣侯小声说完,便大踏步追上了闲汉,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知心的朋友一般。

    ……

    都说繁华的背后总会掩盖有破败,就仿佛光明照射的地方必定会有阴影。

    望着眼前这破烂的简直已经不能用房屋形容的棚户区,薛衣侯信以为然。

    棚户区,其实就是贫民区,随处可见搭设的违章建筑,走入逼仄且坑洼不平的狭窄小道上,抬头甚至看不到蓝天,全被各种搭杆所遮掩。

    至于其中的味道,就用不用说了,简直是各种酸爽,加之又值盛夏,薛衣侯甚至都怀疑,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贫民窟向来是混乱之地,生活在里面的虽不乏贫寒的底层大众,但也绝对是藏污纳垢的最佳之所。

    闲汉在前面走,或许是生怕这里的恶劣环境吓跑了客人,不时的回头,跟薛衣侯谈天说地,以期转移他的视线。却不知,薛衣侯虽然忍不了四周的臭味,为此早早的掩住了鼻息,但心中却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且不说薛衣侯心中有没有后悔,只是计划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若是半途而废,那之前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暂时还是忍着吧。

    三人一驴也不知穿过了多少羊肠小道,跃过了多少臭水坑,终于在一座看上去倒还算宽敞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眼前这院子,跟广陵城表面的繁华,自是没有可比性,却也比四周的棚户要好了很多,至少它还有院墙,虽然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葺,很多土坯都已经剥落。

    闲汉一脚将不大的院门踹开,便笑嘻嘻的对薛衣侯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请进吧。”

    话说,这语气可没有之前那般和善了。

    薛衣侯权当没有听出来,一步迈出,便已经进了院子。

    院子并不大,杂草丛生,也不知清理一下。

    “兄弟们,客人到了,还不赶快出门迎接。”故意留在最后,正好堵住院门的闲汉猛地一声招呼,随即,便见数条高矮胖瘦各有特色的身影,从木屋子里冲了出来,瞬间就将薛衣侯跟越云喜围在了中间,当然还有那头驴子。

    “兄台,你这是何故?”薛衣侯故作惊讶道。

    “嘿嘿,没什么,就是想问小哥借点东西。”眼见大势已定,闲汉终于完全的放下心来,大笑着自院门处走来。

    “兄台怕是找错人了吧,之前可是跟你说过,我们兄妹二人一路跋涉,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不多了。”薛衣侯“自以为”看透了对方的意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在下自不能让兄台白忙一场,便将剩下的盘缠尽皆奉上,只求兄台放过我们兄妹如何?”

    “呸,打发叫花子的呢?”闲汉不屑的吐了一口浓痰,露出满嘴的黄板牙,阴森道,“小哥怕是会错意了,咱们要借的可不仅仅是你们身上的盘缠,还有你们这两个人。”

    “老二,还跟他们废什么话,一块捉了便是。这男的生的细皮嫩肉,倒是个当相公的料。至于小娘皮,且先留她几天,待咱们兄弟受用一番后,再卖到外地去。”四周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子恶目露淫邪,狠狠的说道,显然他手里的木棍已经饥渴难耐了。

    就在光头男子说话的空当,薛衣侯已经将四周这些闲汉的同伙都打量了一遍。

    算上闲汉,共有七人,只看面相就知道皆非善类,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相比之下,带他们来的那闲汉虽长的猥琐,倒显得斯文很多了。

    怪不得其他人只能藏在院子里守株待兔,却只有闲汉出去跑业务呢。否则,只是他们那卖相,怕是就将“生意”给吓跑了。

    当然,薛衣侯对这些人的相貌可没有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些人手里的兵器。

    好吧,姑且叫他们兵器吧。

    木棍、板凳、笤帚、粪耙等等,当真是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一样是带刃的。

    就这样的货色,也好意思出来做拐子?

    “师姐,都交给你没问题吧?”薛衣侯转头对身旁的越云喜说道。

    “为、为什么是我?”越云喜俏脸紧绷,虽然未必害怕,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紧张怕是难免的。

    “你不是欠缺实战经验么,眼下不就是大好的机会。”薛衣侯振振有词道,当然有些话,他并没有说,比如,他害怕一会动起手来,稍不小心,会被对方手里的粪耙溅到,话说,那粪耙不会是刚从茅坑里拿出来的吧,还在往地上溅落粪水呢。

    好在薛衣侯虽然用心险恶,但总算还有良心,从驴背上取下逍遥伞就塞进了越云喜的手中。

    “在来的路上,我可是教过你简单使用了。你没带剑,就凑合着用它吧。”

    原本还心怀忐忑的越云喜听薛衣侯说完,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了。

    首先,这些人肯定不是好人,打杀起来也就没有心理负担。其次,看他们下盘虚浮,就算修炼了武经,怕是也不高。最后,她确实需要增加实战经验啊。

    “好,都交给我吧。”一时间,越云喜仿佛找到了往日狩猎时的豪气,提着逍遥伞便冲杀了上去。

    顿时间,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如此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平息了下来。放眼望去,七个闲汉尽皆栽倒于地,鬼哭狼嚎的好不凄惨。而这其中,伤得最重的,无疑就要数将薛衣侯两人骗来的闲汉了,左臂齐肘以下都呈现出诡异的角度。

    “果然都是普通闲汉。”薛衣侯嘀咕一声,倒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倒是越云喜那边,竟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解决战斗,让他有些失望。

    别说是越云喜,哪怕换作他自己上的话,对付这些闲汉怕也用不了三招五式。

    之所以会用了那么长的时间,除了越云喜缺乏实战经验外,更多的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对待敌人时,心存善念,本来好好的一招,却生怕重伤了对方而不得不临时变化,反倒惹得自己乱了方寸。

    也就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否则哪怕这几个闲汉修行了一些武经,若是还像这般打的话,最后的胜负却还不一

    定呢。

    薛衣侯摇了摇头,但也并没有太多的纠结。

    毕竟,越云喜不是他。

    别说在经历薛家剧变时,薛衣侯便已经杀了人,哪怕在那之前,遇到敌人也未必能下不去死手。

    ……

    “现在知道我为何会傻乎乎的跟你来了么?”薛衣侯走到手臂骨折的闲汉身边,居高临下的戏谑道。

    这闲汉倒也机灵,否则也不会被派出去“跑业务”,到了现在哪里还看不出自己被耍了。

    可心中再是如何的怨恨,此时却哪敢有半分显露。

    强忍着手臂的疼痛,闲汉身子一转,便跪到了薛衣侯的脚下,哀求道,“小人该死,被猪油蒙了眼睛,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饶命啊。”

    能在广陵这样的繁华都市过活,哪怕是一个最底层的闲汉,这眼力都是不缺的。好吧,之前,他确实是被猪油蒙了眼睛,没看出薛衣侯跟越云喜的不凡来,可到了现在,若是再瞎下去,就不用在要那双眼睛了。

    且不说身前这年轻人,只是那衣着朴素的小娘皮都是身怀武经的高手,而武经又岂是一般人有资格修行的。

    如此,称呼对方一声贵人,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

    “呵,算你聪明。”薛衣侯冷哼一声,“你想活还是想死?”

    “啊?!”闲汉没等松口气,听到这话,吓的身子一软,差点没有再次栽倒,“想活,还求贵人饶命。”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总是挂着笑容的年轻人,实在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邪气。

    “想活就好。”薛衣侯满意的点了点头。

    眼看天色已暗,薛衣侯便趾高气昂的吩咐这七个闲汉对院子的里里外外进行了一通清扫,直到能够住人为止。

    四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内实在没有太多的杂物,话又说回来了,以这些闲汉的揍性,但凡值钱的东西怕是早就变卖换钱了,能留下这院子,就已经足够薛衣侯高看他们一眼了。

    一番清扫后,居中的正堂总算可以住人了,虽然空荡荡的连张床都没有,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真的有床,薛衣侯怕是也不敢睡,那得多脏啊。

    好在是夏天,倒也勉强可以凑合一个晚上。

    至于其他几个房间,薛衣侯没去看,也懒得去看。

    晚饭的时候,薛衣侯跟越云喜吃的是随身带的干粮,其实就是早上的时候没有吃完打包的冷食。

    饭后,薛衣侯坐在只剩三条腿的杌子上,即便如此,还不忘装模作样的翘起了二郎腿,戏谑的盯着身前抱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的七个闲汉。

    “你们也算是这广陵城的地头蛇了,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若是答案不让我满意,嘿嘿,后果,你们自己去想。”薛衣侯先是一番威胁,待闲汉们忙不迭的应声后,这才正了正颜色。

    花了如此大一番心思,为的就是这一刻,薛衣侯如何能不打起精神来呢。

    “先跟我说说广陵城的情况吧,比如哪里比较富饶,哪里又比较混乱,官府的势力如何,市井之中又隐藏着那些黑势力,还有最近有什么比较热闹的事情发生?”

第二十九章 难以决断

    夜未央,闲庭小筑,添香阁,琴房。UU小说

    “聂执堂,您老能不如此固执么?”白裙女子看似责怪,但语气却带着晚辈才有的撒娇。

    再看她对面,端正跪坐的赫然是没有跟随薛衣侯两人前来广陵城的聂老头。

    “哎,当年承蒙崔座使厚爱,救下了老夫的性命,这已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么多年来,老夫虽担任执堂一职,但实际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何况从未短过老夫的薪俸,如此,哪还有何脸面再要求更多呢?”聂老头感慨一声。

    “聂执堂此言差矣,您能加入我宗便已经有着偌大的意义了,更何况,还做出了承诺。”白裙女子这些日子来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对眼前这老头的感官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越发的尊重了。

    “贵宗现在如日中天,待得老夫百年之后,也未必会发生倾覆之祸,所以,那所谓的承诺,不提也罢。”聂老头不无自嘲的摇了摇头。

    “果真如此么?”白裙女子却是不以为然,“现如今封神榜揭,眼下世道虽还算安稳,但世人皆知,大乱之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而且避不可免。且不去说,那些揭开封印重现人间的修行圣地,只是这乱世之下,岂有完卵。棋差一招,就是七大诸侯,弹指间说亡也就亡了,更别说我们一言之家了。”

    聂老头不禁陷入了沉默。

    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去想罢了。

    封神榜揭,意味着一个时代的降临,这是个极好的时代,同时也是极为残酷的时代。大到诸侯群雄,小到市井流民,谁都难以逃得过去,要么主动应对,要么就被动沉沦,选择无处不在。

    身为执堂,聂老头虽然少问世事,但对于闲庭小筑的根底又如何不知。

    其背后的势力固然庞大,可也远没有能在这个时代存活下来的必然把握,甚至正如白裙女子说的那般,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也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现如今,天下诸侯都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收拢人才,以增加各自的底蕴。纵横家有七子出世,每一个都有不世之才,分别投奔七国,其野心可见一斑。儒家只是一月间就建立了三十七所文社;法家身在朝堂,于七国加起来颁布了不下百条全新的律令。道家则已经与不下于六处刚刚破封而出的修行圣地取得了联系。墨家巨子出关,提前了整整三十年定下接班人等等,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说家以及已经被完全稀释掉的兵家,可谓倾巢出动,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形势之急迫么?”白裙女子神色凝重的将最近收到的情报一一相告,“聂执堂,在如此形势下,你还以为咱们医家可以高枕无忧么?”

    不错,闲庭小筑的背后站着的赫然是十二家之一的医家。

    当年,医家救下聂政,甚至不惜以上宾待之,除了想依靠他的名气提升自身的底蕴外,最主要的便是未雨绸缪,希望在日后遭遇倾覆大难时,对方可以出手相助。

    而后者便是聂政对医家的承诺。

    聂政隐居山村近二十年,虽然日子过的贫寒,但医家却从未短过他的薪俸,而这些薪俸则全部用在了越云喜的修行之上,现在因为又多了一个薛衣侯的缘故,却是远远不够了。

    这也

    是聂政今日造访闲庭小筑的缘故。

    在以前,除了那份固定的薪俸以外,不管是出于风骨还是其他的缘故,聂政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医家额外的接济,若是有可能的话,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想因为薛衣侯而求助医家,只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对医家而言,既然请求聂政教导薛衣侯,提供修行所用的资源,自是无可厚非。只是因为某些不为人所知的缘故,这份理所当然在聂政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衣侯固然已经被医家列入了拉拢以及栽培的名单,但暗地里,他更传承了剑庐一脉。

    医家跟剑庐,在聂政的心中,份量还是有轻有重的。

    “那孩子的性情……实在乖张多变,若是你们突然无故的给予好处,老夫怕他多想。”良久之后,聂老头终于开口了。

    “直接将咱们的身份挑明,许以重利进行拉拢难道不行么?”白裙女子反问道。

    在她看来,像现在这般偷偷摸摸的送给那薛十四郎人情,待到时机成熟再动之以情的拉拢,实在有画蛇添足之嫌。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挑明了。

    想来以薛衣侯现在的处境,未必就会拒绝这份善意。

    因为薛衣侯毕竟是聂老头发现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门,在具体的实施中,难免还是要征询他的意见,更何况这里面也有白裙女子的一番私心,暂时不愿将此事传扬出去。

    聂老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深沉的望向白裙女子,“想来,现在你们对薛十四郎也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不知对其有何看法?”

    白裙女子显然没有想到聂老头有此一问,微微的愣了愣,心中好一番思考后,才不得不承认道,“先不说他的资质,只是在心智一途上,同龄人中已算是佼佼之辈了。”

    正如聂老头所说的那般,这几天里,在白裙女子的授意下,可谓对薛十四郎进行了极为详细的调查,只是卷宗就几乎摆满了长案,而那其中尤以薛家巨变前后的记载最为详尽。

    白裙女子日夜不休的看了整整一天一夜,窥一斑而见全豹,自以为对其也算是有了颇为客观的认知。

    整体上,薛衣侯是一个无视礼教规矩的混蛋,但瑕不掩瑜,其在面临薛家巨变时的种种布置以及手段,即便是白裙女子看了,也是赞不绝口。再加上其无色无相的资质,若是予以大力栽培,其日后前途,定然不可估量。

    “那么,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那么轻易为人所掌控么?”聂老头反问。

    白裙女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是啊,那般桀骜不逊的性子,若是容易为人所掌控,怕是也轮不到医家,早早的就被儒家的焚青宗收入囊中了。

    “如此想来,确实是奴家自以为是了。”白裙女子虽骄傲,却并不固执,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便果断的承认,甚至不惜站起身来,对聂老头欠身行礼。

    “老夫这些日子来,无时无刻不在揣摩着此子的性情,倒也有了一些心得,故而才有今日一行。”事已至此,聂老头也不再卖关子。

    “哦,还请聂执堂教我。”白裙女子眼睛一亮。

    “此子虽然桀骜,行事看似胡闹不羁,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所以,与

    其冒然拉拢,不如步步为营,与其建立偌大的情谊,方为上策。如此,日后,他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也能做到是友非敌。对我们而言,也算是立于了不败之地。”聂老者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徐徐道出。

    “仅仅是友非敌么?”白裙女子呢喃一声,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内心里却又颇为赞同,一时间倒是难以抉择。

    反观聂老头也不失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给予白裙女子充足的时间考虑。

    咚、咚……

    “姑娘,是我。”

    门外响起了敲门之声,将白裙女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进来吧。”

    房门缓缓推开,进来的赫然是绿衣婢女。

    “姑娘……”婢女欲言又止,隐晦的瞥了聂老头一眼。

    “聂执堂并非外人,但说无妨。”白裙女子摇了摇头。

    “喏。”婢女点了点头,便张口道,“好叫姑娘知晓,咱们的人一路跟随那薛十四郎,却不料,他竟跟着一城内的闲汉进了南城边的腌之地。”

    “闲汉?”白裙女子颇有些意外,“不应该啊,以他的性子,不应该如此容易就受到蛊惑吧?”

    “姑娘说的没错,一开始,咱们的人也甚是奇怪,若不是有姑娘吩咐,甚至都想现身相劝了。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婢女当下便绘声绘色的将院子里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果然有趣。”听到最后,白裙女子也笑了,“没想到此子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却不知现在谁在盯梢,莫叫他发现了马脚。”

    “姑娘放心吧,是医无常。”婢女颇为自信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白裙女子显然对那医无常非常的放心,“这样,你吩咐下去,找个机会,让医无常跟他接触一下。”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婢女有些迟疑。

    “无妨,直接告诉医无常,此事若是办妥了,奴家可为她单独奏上一曲。”白裙女子摆了摆手,显然心意已决。

    “喏!”虽有些无奈,但婢女最终还是点头徐徐退了出去。

    “哎,聂执堂,对这事你怎么看?”白裙女子突然转头,问向聂老头。

    “哎,此子胡闹,怕是又要让人看笑话了。”聂老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奴家看来却是未必,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做,可想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哎,此子行事还真的无迹可寻,让人颇有些捉摸不透啊。”白裙女子也不知是夸还是损的说了一通。

    “却不知姑娘有了决定没有,日后要如何对待那小混蛋?”聂老头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这……还是再看看吧。”白裙女子摇了摇头。

    “聂执堂之前说,此子想要卖点子赚钱?”突然,白裙女子灵光一闪,转口问道。

    “他确实是这般说的,只是老夫依然觉得不可靠。”聂老头摇了摇头,哪怕有早上那顿丰盛的饭食为证,可心里却依然没有完全的认同。

    “你说,那位薛十四郎身上会不会有薛家的一些秘方,比如炼铁、造纸……”白裙女子说到这,细长的眸子已经越发的亮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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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国朝堂,连横何纵,诸侯狡诈,智谋无双。 江湖之远,游侠刺客,仗剑而行,声名鹊起。 这是一个最精彩的时代,也是最凶险的时代。 乱世开启,封神榜揭。 文有诸子百家,武有骁将、英雄。 文言法,武语道,弱水三千,各取一瓢,仙途万条,各取胜场。 ……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事了拂衣去,不若做个逍遥仙,也好过身在那高处不胜寒……” 一曲歌,伴着酒,拥暖玉,虚名侯。 花果山、灌江口,昆仑蜀山,尽我游! ——《列国游记》人物志,第一篇:逍遥谪仙薛衣侯,少纨绔,家劫难,苦心智,劳筋骨…...终得大自在。自在谪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在谪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在谪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