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横生TXT下载横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横生全文阅读

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凉好个秋

    红枫客栈中,九寸和尚正在温吞喝茶,味同嚼蜡的样子不像是解渴,更像以此作为消遣,他也想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奈何客栈老板实在精明,仗着毗邻摘星阁的地理优势,匾额上加了个“红”字后,顺理成章的将酒菜价格提了两成,偏偏师兄不让他吃霸王餐,头天吃了顿肉让师兄骂得要死,况且讨要的灵石已经花费得所剩无几,再过两天怕是店都住不起,哪还买得起酒肉。www.uu234.cc

    店里伙计对这个占着桌子不点菜的和尚毫无办法,私下里都笑他无-毛可拔,九寸恨透了这群势利眼的凡俗人,但有好脾气师兄压着,不能动手只好动嘴,去跟不要钱的茶水较劲。

    突然,九寸和尚眼皮一跳,两指间的茶杯瞬息间化为齑粉,连同茶水全部蒸发,他神情凝重的起身,向低头诵经的玄机师兄密语了一声后大步走出客栈。

    几个店小二站在门外拖拖拉拉的扫地,见到大和尚出来急忙让开,九寸立在门前皱眉不止,左右眺望似在寻找着什么,以为他装模作样的伙计们聚首私议,刚要取笑却发现和尚凭空消失,几人那神色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一样。

    叶城边缘的七星柱顶端,一袭灰袍孑然独立,他约不惑年纪,头顶束有长簪,脚踏黑色云履,嘴上两撇胡子像是书法家挥洒笔墨时不小心多出的两点,显得多余,好在下巴的短髯做了补救,在往丑角逼近的路途上及时勒马,保留住中正不失威严的气质。他站在柱子角正欲乘风而下,后方人影一闪,一个人高马大的和尚现身。

    九寸和尚开门见山道:“天璇城城主怎会来叶城?”

    严卜从容笑道:“本尊有个同修阵图的后辈安居叶城,今日路过,特意来看看。”

    和尚疑惑不减,眉头紧皱道:“既然是你的后辈,何不把他接到天璇城,朝夕相处不是更好栽培?叶城禁止天玄修士踏足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严卜摇摇头,“忘不了忘不了,这不本尊隐藏气息悄悄过来的,没想到你居然在城内,阁下同为天玄之境,跑来拦本尊岂不是贼喊捉贼?”

    九寸平静答道:“佛门与世无争,我跟师兄出来寻找救世圣人,早跟城主府打过招呼,你偷偷摸摸的想必没安什么好心,叶成空当年躲避天劫,承诺永世不到天玄境,并放话绝不让叶城出现天玄修士,不会抢了你们的香火气运,以此作为筹码换来叶城的太平局面,此事连段淳都是点了头的,你莫不成想以武犯禁吧?”

    天璇城城主摇头上瘾,一摇上就不舍得停下,“阁下言重了,叶成空舍身取义,为南盟弱小修士求来一片乐土,受世人敬仰,本尊岂能怀有恶意。再者说,其余六城的人全盯着本尊的动向呢,要是稍有动作,段城主会直接找本尊兴师问罪的,南盟的十五天玄也不会坐视不管。不妨实话实说,本尊此次是顺便探查叶城聚灵阵的损耗情况,看完就走,阁下大可放心。”

    九寸点点头,警告道:“如此最好,不然……”

    严卜怡然不惧,呵呵一笑,自信道:“不然如何?阁下天玄一劫的修为,两个也不是本尊的对手啊。”

    九寸和尚话不多说,向周围扫了眼后身影再度消失,远道而来的天璇城城主伸手捻着胡须,似笑非笑。

    从城主府回来后,姬凌生跟李忌没急着上楼,反而先去探望了玄机法师,顺道见着了少年常乐,小忌子口中的好

    友,老和尚不害臊的拿客店茶水招待二人,这次没引来白眼,几个伙计见过花和尚施展的缩地成寸后,再没胆量敢私下非议调侃了,看待跟花和尚同行的玄机法师,就如同得到佛祖赐下经书的活菩萨一样毕恭毕敬。

    姬凌生对那位怀揣孤勇的少年多看了几眼,此时恰逢九寸回到客栈,刚一进门,从伙计那得知门前异象的掌柜的,立刻谄媚着张老脸,侧身到九寸和尚身旁,说了番不识庐山真面目失敬失敬的好话,让前些日子见到他势利嘴脸的李忌很是嫌恶,吃腻粗茶淡饭的九寸没拒绝这番将功补过的讨好,但架子端得很正,做出惜字如金的模样,任凭掌柜的来揣测,老头急着给释门高僧挽回印象,忽然想起他不忌荤戒,立刻安排人手送了桌好酒好菜,花和尚这才心满意足的在师兄面前坐下。

    老头没想到的是,此举没收获什么友谊,反让两个死皮赖脸的和尚在楼里蹭了半年的吃喝。

    酒菜上来后,常乐沾了光,平日里没见过大鱼大肉,这下口腹之欲总算得到满足,老和尚对着满桌子的酒肉无从下手,瞥了眼狼吞虎咽的傻大个师弟,他忽地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捧着佛经到角落扰人安宁去了。

    饱餐过后,两兄弟回到红雀楼,叶成蹊的一双徒弟早半道离去。帝刚好出关,惊扰了勤勤恳恳练剑的叶红,她得知帝是红雀楼的真正新主人后,不由感到迷糊,但仍对臧先生的剑术造诣深信不疑。

    宋红雀见到帝现身,摇着尾巴将丰满胸脯压在他身上,吐气如兰道:“大王,大功告成了?”

    帝丝毫不为美色所累,绕道而行。

    美艳如桃兰的原楼主神情幽怨,不吃不喝几天眼圈发黑的捧花姑娘路过她身旁,狠狠剐了她一眼,恨不得凌厉目光变作片片刀刃,怒斥道:“大王也是你配叫的?”

    两个女子争风吃醋的战场,几兄弟识趣退场。

    次日一早,帝带着赫连姐弟早早出门,要去试试叶城地境修士的身手,对此姬凌生等人并不担忧,他玄宫圆满时就能战平地秘二极,现在境界无限逼近地境,只要不遇上一流强者,应该都能安然身退。

    臧星桀叫嚣着一同前往,说御剑飞行进退即万丈,七千丈的墨笔杆儿不过小意思,大伙心知肚明,这家伙有意避开叶姑娘,无人阻拦。等众人离去后,姬凌生问李忌要不要跟他去外面转转,李忌稍稍犹豫后点头。

    于是两人坐上叶城主安排的香车,去见他介绍的妖族散修,这次比城主府更远,李忌看风景累了,打完个盹儿才到。那位妖族散修顾忌城主施与的薄面,亲自在门口迎接,两人下车才发现是座摘星阁,接见他俩的正是此处摘星阁楼主古羽。

    李忌从叶城主嘴里听到一点消息,这位楼主是白鹭化形修炼成人的,而且脾气比较古怪,是个性格阴鹫孤僻的散修人士。瞥了眼拉车的两头雷鸟,又仔细看了眼古羽眼角的红色和手指间的肉蹼,李忌心底犯怵,要是对方怀有同类相惜之情,此行岂不是要遭殃?

    姬凌生察觉到小忌子的忐忑心情,便直截了当问道:“前辈要是对雷鸟怀有同情,看不惯的话,容晚辈先赔礼道歉!”

    古羽冷淡道:“叶城诸多凡人,身不由己活在各派修士的鼻息下,如在牢笼里遭罪,也算是你的同族,你会同情吗?”

    姬凌生摇摇头,雷鸟生来就是给人拉车的卑贱命,可以说身不

    由己,但来到叶城的凡人,大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想攀上橄榄枝,应该算是咎由自取,不能一概而论,不过他只是心里想想,没有多嘴。

    进门后,三人围桌而坐。

    神色不温不火的古羽率先开口,“我本为一介散人,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既然是叶城主的请求,那我便指点你几句,能悟到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没等姬凌生点头,这位境界直达天玄、修为却因妖族体质滞留地秘的问道者继续说道:“若将修行比作树叶,以树叶尖作为起点,根茎作为终点,中间那条纹路便能称得上是天道,自古而来极少有人能踏入天道,几乎都是从边缘的细小纹路而来,但殊途同归,无论是儒家圣人的言出法随、道教真人的平地飞升、释门圣僧的法相天地、兵武宗师的无双技艺、又或是我等妖修的天下共主,追求的都是同一个东西,假若不半路夭折顺利度过层层瓶颈,皆能终成大道。”

    “而树叶的条条脉络,藏在树肉中间,意思就是要想契合天道,不仅要历尽千辛万苦往中间靠近,还得始终不偏不倚走在薄薄的一片树叶之间,半路误入歧途跳出了树叶,便等同于脱离了道,便是世人常说的走火入魔。旁人所修之道我无法讲明,只能告诉你我的经验之谈,我修行善道,却又和恶道休戚相关,太善招来他人之妒、太恶引来他人之忌,索性折中成怀善念恶,心怀善念而明悉恶之根源,套用凡人话语就是有防人心无害人意,在善恶中取之有道,不失偏颇,做到千帆阅尽良知尚存。”

    “你修行的是什么道?”

    “纵横道,纵为顺心,横为克己。”,姬凌生脑中发热后脱口而出。

    “那你便该在纵横两道上把握分寸,何时顺应时势,何时逆势而行。事物总有两面,有人看到好有人看到坏,只看到好过于天真,只看到坏过于颓靡,而你则需在两者间寻求中庸之道。”

    “世人总爱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师父教你静心道,这很不错,出世再入世,洞穿人心是世故,洞彻世事是超脱,这两者都看不清的话也看不见你的道。”

    “道非道,道法自然……”

    “……”

    盯着不知何时入定的姬凌生,李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白鹭真人果然讲得“头头是道”,直接把他绕晕了,唯独三哥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小孩得了串糖果,不舍得嚼烂,非要含到化掉。

    见到真人挥手摆出一堆晶莹灵玉,像是给二哥破境做准备,李忌心口一跳,这些该不会要什么代价吧?卖了他也赔不起啊。少年心思好猜,古羽一眼看破,一板一眼的解释道:“这是叶城主送来的,假若他能悟道就给他用作境界提升,如果天资愚钝,这些灵玉就当送我。”

    李忌皮笑肉不笑,没听出一点幽默诙谐。

    晌午过后,姬凌生借助叶城主未雨绸缪的灵玉成功达到玄宫第七门伤门,谢过白鹭真人后,古羽直接端茶送客,甚至懒得将嘴唇往茶杯边沿轻轻一抹,一如来时的冷淡。

    两兄弟站在白鹭楼外边,各自心事重重,并肩望着叶城的凉秋风景。

    年少时不知道什么是愁,曾学着橘子洲的诗人叹秋水与天共色,跟青梅竹马嬉戏追逐,如今伊人不在,怅怀难付,只道天凉好个秋。

第一百五十章 喜欢男人

    “你也是魔修?”

    面对年轻楼主带有惊疑的发问,姬凌生这才如梦初醒,昨日带着境界突破的惊喜离开白鹭楼,他向白鹭楼主再三道谢,并将剩下的灵玉全部转赠,因为对叶城主的知遇之恩受宠若惊,他昨夜睡得不好,天不亮就驱车前往城主府道谢。回想起叶城主的豪言相劝、归途中血灵气的蠢蠢欲动、再到发现这栋阴气厚重的阁楼、然后鬼使神差的推门而入,仿佛都发生在眨眼之前。

    进楼后他便感觉不妙,且先不论阁楼主人是否热情好客,据他来到叶城寥寥数日的经验,叶城修士显然没到超凡脱俗的程度,言行举止仍离不开市侩二字,他们的面子比命更要紧,领地意识比到处撒尿标记的兽类更强,此时贸然闯入恐怕落不到好。

    闻着楼中飘逸的淡淡血腥味,姬凌生越发感觉胸口萦绕的血色灵气躁动不安,像是沸水不断顶开锅盖,他瞥了眼曾有一面之缘的红衣青年,答非所问道:“在下无心擅闯,并无冒犯之意,这就离开。”

    年轻楼主正是当初坐在君悦楼角落独酌的青年,他似乎也对姬凌生有些印象,往前走了一步,右手蓄势待发的微微前伸,再度开口,“你是魔修?”

    姬凌生后背浸湿小半,感觉冰凉杀气逐渐笼罩下来,忍不住想后退几步,但两条腿不太听使唤,干脆老实摇头,如实答道:“并非魔道修士,不过曾有走火入魔的经历。”,魔修泛指一切修行阴毒功法手段残忍的歪门邪道,常因异于常人的修炼方式遭到打压,虽然算不上过街老鼠,但总会受到正统修士的拳脚青睐,久而久之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总之光天化日下,天下魔修都跟夹尾巴狗一样。不过也有个别例外,前几百年叶城就出过一个魔头,实力几近天玄,喜欢吃人,常常到城外挑选目标,被他盯上的往往死不得安宁,最后引起众怒败走叶城,逃到北海当了某门某派的供奉。或者再往前倒腾个数千年,叶城初代城主便是一个魔道巨擘,修行血法,境界早超出这方天地的限制,不过后来为了加固凶魔封印,负了重伤后音信全无。

    青年闻言收住杀气,抬起右手,一缕红而不艳的灵气在手中流转,同时问道:“你可见过这个?”

    姬凌生本想矢口否认,心口缠绕的血灵气却不安分,猛然从胸口窜出,跟青年右手灵气遥相呼应,算是替他作了回答,青年瞧见他胸口的殷红,苍白脸颊多了点红润,尽量挤出张温和表情,却被削瘦凸显出的颧骨阻碍,青年恢复淡然神态,平静开口,“看来你我曾遭遇相同的机缘,我叫吴名,你呢?”

    对方言语坦诚,姬凌生没继续隐瞒,简单说了下身份来历,对血灵气则闪烁其词,毕竟他也没弄清楚血灵池的秘密。

    青年浑不在意,跟着简明扼要讲了得到血灵气的遭遇,不过话语中有许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姬凌生将此当做人人皆有的城府保留,没有不知好歹的去细问,打量周围,他才发现这座摘星阁浑然一体,顶部开了天窗,内部没有任何陈设,通体上

    下只有一层,如同空心的柱子。

    小叙了会,姬凌生觉得再没话可讲,便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他出门后,空荡荡的楼宇中突然出现第二人,吴名脸色阴沉没有回头看那身灰袍,赫然是昨日跟九寸打过照面的严卜,他若有所思道:“你居然没杀了他,倒出乎本尊的预料。”

    吴名没给这位东炼第六南盟第二的阵仙应有的礼遇,头也不回冷漠道:“我杀不杀他用不着你来过问。”

    严卜脸上隐约有了丝火气,将两团墨斑胡须挤轧得变了形状,拢住心神的严卜阴恻恻说道:“用不着?若非本尊当初救你一命,你能活到今天?”

    削瘦青年默然,没有回应。

    “你来到东炼时就曾在边境大开杀戒,恣睢妄为令人发指,恨不得在死人堆里睡觉,到了叶城也没收敛,怎么现在反倒心慈手软了?”

    提及往事,吴名神色变得狰狞恐怖,好比结痂未愈的伤疤被人狠狠揭开,幸好背对外人令他得到缓冲的机会,攥拳强自镇定道:“你要用叶城千万修士的命成就天人之境,论心狠手辣我比不上你,你安排我到叶城充当棋子,我并无异议,报答完你的救命恩情就算两清!”

    严卜哈哈大笑,“好一个两清!你嗜杀成瘾,隔段时间不沾人血就要发疯,知恩图报不过是幌子,本尊想取叶城修士的命,你何尝不想?不仅要杀人还要当好人,算盘打得真好!”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人扯掉,青年像是平白无故染了风热,浑身颤栗双目血红,过后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酣畅,迟疑半晌咬牙道:“那约定作废,咱俩各走各道!”

    严卜没料到他竟有反抗的胆量,冷哼道:“说到底你这样的棋子本尊随手便能扶植,无非多花十年时间,你可别像那个秃驴一样得寸进尺!”

    吴名倏地冷静下来,仿佛猛然换了一个人,转过身来神情扭曲的冷笑道:“数十年后凶魔出世,在那之前你得吞吃叶城所有修士的修为,还得慢慢消化,你有几个十年能够挥霍?”

    天璇城城主眯着眼默不作声,杀机若隐若现,似乎考虑着要不要动手换个人选,过了会他收起杀气沉声道:“你只需任凭本尊差遣,聚灵阵的篡改还剩一半,不出半年大功告成,到时候杀阵开启,满足你杀人的念想,本尊得以证道,各取所需。”

    青年点头,经过不太愉快的口角,两人磨合出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姬凌生回头望向不挂匾额牌坊的摘星阁,恰如阁楼的主人一般,无名。

    回到红雀楼,正好撞见温玉案跟人扭打在一块,对方是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似乎是附近某门某院的家仆,在红枫客栈跟几个小二非议宋红雀,正好让去买酒的温玉案撞见,平日里矜持有度的白脸公子不知为何生出莫大勇气,头脑一热跟人议论起来,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店里伙计见事情闹大,全部撒丫子开溜,留下青年单打独斗。那青年和温玉案相差无几的修为

    本事,两人没用神通法术,仅是单纯的拳脚相向,但温玉案做惯了端茶送水的活儿,哪会打架,上来就挨了一拳,眼眶一片青紫,好歹忍着痛楚冲上前挎住了青年腰肢,让对方露出了狼狈相。

    青年下盘被缠住,双手却不闲着,提起拳头就往温玉案背上猛敲,没几下就看见白脸公子出气不如进气多,青年以为力道重了险些要打死他,急忙放轻了力道,刚泄劲却发现白脸公子哥咬咬牙后又生龙活虎起来。

    猴脸青年误将温玉案的临死反扑当成装蒜,正要下个死手,反正叶城禁止持强凌弱,摘星阁楼主也奈何不了他,大不了趁机跑路,周围人群指指点点,觉得青年得意忘形,敢惹恼红雀楼主,人是不能明目张胆杀你,但背地里有无数办法能弄死你。

    姬凌生及时赶到拆开了两人,正欲细问因果,忽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宋仙姑的姘头来了,扫了眼仗着叶城铁令恣意妄为的青年,姬凌生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快步上前抓住青年脑袋,青年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拖行好几步,到了客栈挂着招财红绫的圆木旁,姬凌生把住青年后颈,然后一头砸在红柱子上。

    青年脸上迸开一朵血花,本来就不匀称的五官彻底歪斜,姬凌生轻轻松手,像是随手宰杀了一只小鸡,不过青年不省人事却没死,依稀能辨认出是鼻子的红肉上,有两个不对称的小孔冒着气泡。

    姬凌生环视一周,随即搀扶白脸公子回去。周围议论纷纷,谣言数量似乎与进出红雀楼的人数挂钩,这几日造访红雀楼的人越多,流言也就越多。来到叶城的人好像全都难离热土,哪怕不能把故土抗在肩上带来,起码得把凡间的腌风气带到叶城,尤其在游手好闲的老油子身上,这种媚俗气息十分明显,时隔多年,姬凌生如同再度置身到思岳城的流言蜚语中。

    离红雀楼的大门还有几步,姬凌生低声问道:“平常就算听到别人骂她娼妇,你也能忍气吞声,今天?”

    温玉案摇头不语,估计没人能预料到他心情的复杂程度。

    姬凌生转而问道:“她人呢?”

    白脸公子叹了口气,低沉道:“她去找黄粱殿的楼主了。”

    姬凌生醒悟过来,宋红雀生性放浪,楼里男仆都得过几次欢愉,唯独从小被收养的温玉案地位特殊,宋红雀从不对他下手,像是当成儿子在养,但温玉案却怜爱她,如今她出去找昔日的欢客,他心有不甘。

    “喜欢她吗?”

    李忌在楼台上瞧见下边沸反盈天,抱着看好戏的闲心跑下楼来,刚到门口发现人群散了不由失望,继而见到白脸公子依偎在三哥怀里,大惊失色,三哥喜欢男人?却觉得里面应该有什么猫腻,便躲在门缝里偷看。

    只见三哥左手抓住他手臂,右手揽住他腰肢,脸色柔和。

    温玉案脸上红晕滚滚,吞吞吐吐回了句。

    “喜欢!”

    李忌脑海中对三哥以往建立起的美好形象,悉数崩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哥的三哥

    “啥?凌生有断袖之癖?”

    臧星桀满脸诧异,下巴快掉到地上,赶紧掏了掏耳朵确定没有听错,完了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UU小说见到李忌郑重其事的点头,剑士神情由惊疑转为惊恐,他脑海中闪过种种想法,将姬凌生的言行举止对照以往见过的龙阳君子,比较有无相似之处,其实他没见过,只能将楼里的小白脸作为模本粗略想象一下,片刻后,他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

    “胡说!凌生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等他回去呢,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剑士如是反驳道,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倒不像是给李忌解释,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李忌对自己所见所闻深信不疑,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那两者加起来总该错不了吧,少年心思百转,心头蓦然升起不安,皱眉反问道:“你见过吗?”

    臧星桀摇摇头,随即恍然大悟。

    “你意思是他家里那个也是……?”,剑士话说一半,急忙把最后两字咽了回去,好像那是天大的忌讳。

    两人各自用不可置疑的眼神对视着,无声地交换着消息,跟无意探听到皇上不举的小太监一样,要把秘密带进棺材才行,生怕风声走露会被杀头,惶惶不可终日。

    正巧叶姑娘到来,发现他俩鬼鬼祟祟躲在楼梯拐角,冷不丁出声问道:“臧先生,你俩嘀咕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呗!”

    两人如同夜里逃狱的犯人被抓个正着,汗水流得比眼泪还夸张,伸手一抹就能刮下大把,臧星桀战战兢兢地打发道:“听什么听!练你的剑去,就知道逞嘴皮子上的能!”

    叶红听见剑士中气不足的喊话,当即明白其中必定有些隐情,便嘟着嘴假装懒懒散散的去练剑了,绕到他俩瞧不见的地方,从虚囊里拿出叶成空交于她的两件法器,一个叫顺风耳,用于探取机密,另一个叫极辟诶丝,名字有些奇怪,像是古怪老爹随便取的,是条系在手腕的丝质扣带,据说有避祸趋福的好运,叶红早看穿里面的把戏,分明是老爹用来监视自己行踪的,所以一直扔在虚囊里没戴。

    她悄声将俗名顺风耳的小漏斗放在耳边,刚好能听见楼道里传来的声音。

    楼道里两兄弟发现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放心下来,浑不知隔墙有耳。李忌接住早前的话题继续说道:“想必就是如此了,你想想一路走来,三哥可曾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哪怕是多看一眼也算。”

    剑士左想右想后连连摇头,两手一拍,盖棺定论道:“难怪沙城那么多姑娘投怀送抱,他都不打正眼瞧瞧,原来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啊!”

    李忌跟着点头,两人合谋出一个惊天秘密,都心有戚戚。臧星桀想了想,拍着少年肩膀语重心长道:“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道,凌生刻意隐瞒恐怕也是因为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咱们不一样,结拜兄弟不在乎这些,回头别说漏了嘴,咱俩要以最大的宽容去接纳他,明白不?”

    李忌点头点个没完,兄弟情谊像是加厚了几分,他猛地想到一个关键的致命问题,剑士见他扭捏样子,以为他心怀芥蒂,便催促他快说,免得白串口供。

    少年支支吾吾问道:“假若……”

    臧星桀不耐烦道:“假若什么,快说!”

    李忌总算下足决心,斟酌着试探道:“假如三哥对你感兴趣怎么办?”

    剑士脑中嗡的一声,像是古刹大钟遭到撞击,余音袅袅。他心湖剧颤,转眼又全是空白,好像被只无形大手拉入一个新的天地,令他目不暇接头晕目眩,剑士两脚发软,滑倒在地,眼珠睁得比嘴还大,颤声道:“你别吓我!”

    昏暗楼道中,两人不约而同咽了下口水。

    叶姑娘听得半知半解,急忙去找了宋红雀解惑,宋红雀听叶红将两人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遍,美艳脸庞露出消不下去的笑意,如同慈母见到儿子抱得美人归的样子。

    远在叶城边缘,跟着帝出来试手的姬凌生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捧花姑娘打趣道:“无事打喷嚏,这是有人在念叨公子呢!”

    姬凌生回了个笑脸,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此刻东方鱼肚白出,两兄弟和赫连姐弟齐齐在插破云霄的七星柱旁站定,仰望着天上一道道长虹曳尾划过,全是奔着极品灵玉去的地境修士,足有数千,包括了叶城大部分精锐,同时还有金戈霹雳声不断传来,想来上面少不得龙争虎斗。

    帝伪地境的境界,真正实力只高不低,但终究多了个伪字,无法踏空行走,只能从七星柱上另想办法。姬凌生以为他有什么妙招,没想到竟是施展数十次缩地成寸徒步走上去的,每次缩地成寸跨越的距离因人而异,大体来说,修为越高距离越远,天玄境修士甚至能将数百里缩成一步,从城外到达城池中心。并且跟功法秘技的修炼类似,相性好或者悟性高的话能事半功倍,以帝作为例子,他伪地境能一次横跨数百丈,这是许多地秘一二极修士做不到的。

    所以当帝亲眼目睹姬凌生使出半个雏形的时候,可谓相当惊讶,大概比没砍断牧知年本命金环的时候还要惊奇。他不过上去下来一趟,半盏茶工夫给他演示了遍,他就学到皮毛,虽然蹩脚不成型,但也足够说明他的悟性之高,要知道他照葫芦画瓢出来的仍是缩地成寸,并非只是滥竽充数的神速。

    姬凌生照猫画虎学着帝样子上上下下数十次,总算得到一星半点的要领,勉强能缩地十丈,但无法次次成功,仿若佳句偶成,得看刹那间的明悟。

    帝转身笑道:“你这悟性真被灵根耽误了。”

    捧花姑娘同样称赞了几句,赫连观剑则比较木讷。

    姬凌生摇头苦笑,“还差得远,不过运气好,瞎猫撞见死耗子,换成其他神通未必能这么顺手。我估摸着得练些个日子,今天肯定是上不去了,你不上去碰碰运气?”

    正摩挲刀鞘的帝跟着摇头,“这些叶城修士手脚快得很,现在动身,等到了上面毛都剩不了一根,你别看他们现在仍打得热火朝天,其实基本胜负已分,捡到好处的全开溜了,剩下些满腹牢骚空手而归的正找人出气。”

    姬凌生环视了圈藏在云层里的三百六十五根七星柱,猜测道:“没准还有未被人捷足先登的。”

    沙城大王忽然眼睛发亮,朝姬凌生努努嘴,直白道:“有倒是有,不过全都名花有主,那些修

    士飞得再高再快也抢不到的。”

    姬凌生顺着他目光望去,旁边数百丈外的七星柱下面,一个黑衣老者傲然独立,衣决飘飘好似道门真人,只见他抖擞精神贴近柱子,枯瘦手掌摇晃了几下,然后一掌横拍在漆黑柱子上,紧接着七星柱似乎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高徒,感到师尊拍他,立刻卑微的俯下身子来,弯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同时老人退后几步,手掌刚好触及柱子翻折过来的顶端,轻轻松松拿走那枚险些落入他人之手的灵玉,见老人脸色,轻描淡写的很,好像微不足道。

    别说姬凌生看得瞠目结舌,就是那位差点得手的张仙官,同样也震惊到无以复加,引得通天灵柱折腰,这得是什么本领?见了此等神通,本想驱使画中蛟龙夺来宝物的张仙官即刻打道回府,这是他第一次来争夺灵玉,也是最后一次,没有脾气的铩羽而归。

    姬凌生深吸口气,忽然觉得青云山学的本事,有点经不住地仙们的各显神通,帝啧啧称奇道:“孤昨天就见着他了,看了两次也没弄明白,觉着是幻象可他确确实实拿到了灵玉,但无坚不摧的七星柱会因人力弯折下来,也有点匪夷所思。这不算最妙的,昨天孤登上顶端的时候,明明差半步就拿到灵玉,可莫名其妙出现一只人手,隔空将灵玉抓了去,然后消失不见,到嘴的鸭子不翼而飞,实在是妙。”

    姬凌生狐疑道:“这是如何办到的?”

    帝笑道:“孤回去问了宋红雀,她说有人提前在灵玉下面设了术式,只需等灵玉结成就引动术法,做到隔空取物,不过容易被人发现,估计那人是趁夜里上去摆放的,不得不说,叶城修士的本事不好说,但花花肠子实在是多。”

    姬凌生哑然失笑,又观赏几个仙人的大手笔后,几人无功而返。

    回到楼里,姬凌生发现处处透着古怪,众人看他的眼神,总有点怪怪的,有种难以言明的味道。到了楼上,正好碰见百无聊赖的臧星桀,他表情像是做了贼一般,姬凌生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剑士本想拍拍姬凌生肩头说番掏心窝子的话,手伸出去一半又收了回去,大概想起了小忌子的忠告,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含糊道:“没事没事,今晚月亮好大呢!”

    看到剑士灰溜溜逃掉,姬凌生满头雾水,好巧不巧转过楼梯遇上正要回家的叶姑娘,瞥了他一眼就急匆匆下楼,姬凌生别说是雾水了,感觉头上顶着片雾海般迷糊。

    宋红雀发现叶红悄悄溜走,着急去追,路过姬凌生身旁,调侃了句公子好雅兴。

    姬凌生心头警觉,去找了李忌逼问,少年老老实实全抖露出来,顺便把脏水全泼到剑士身上,紧接着就看见姬凌生杀气腾腾杀到臧星桀面前,然后一顿杀猪般的嚎叫。

    “三哥,不要啊!”

    李忌看得心惊肉跳,对剑士乱了辈分叫姬凌生三哥不觉奇怪,换成是他,怕是三爹也要喊出来,这时他才知道,这个平常温声笑语的三哥的可怕之处。

    夜晚,姬凌生帮黑风梳理鬃毛,黑风能听懂人言,嘴里哼哧个不停,像是忍不住要笑,姬凌生一巴掌抽在它脑袋上。

    “你笑个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的影子

    叶城如今海晏河清,这份太平必然离不开叶城主的一份功劳。www.uu234.cc

    叶成空寒门出身,比不上内藏无数功法秘笈的鼎盛世家或门派,但好歹比边境涌来的境外修士强上半筹,用不着像条游入大海的鱼儿般前途未卜,家族势力虽然单薄,不过起码能为子孙后辈谋个出路。目睹众多同族兄弟奔赴前途,年幼的叶成空心比天高,那时候他前世的记忆尚未随着年岁增长而斑驳,清晰得历历在目,他记得那些彩光粼粼的高楼大厦、呼啸而过的长条疙瘩、架着四个轱辘的铁车子以及尾巴处冒出的云烟。

    依仗着再世为人的莫大优势,他将小弟送到山外散修门下后,随即制定了一系列由小到大的计划,从无名小卒到当世强者,可谓巨细无遗,况且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好运气,一步步按部就班分毫不差,唯独有件事他没算进去,便是良心作祟,上辈子受到太多律法的限止和良知的束缚,来到这座无拘无束的天地,他反倒放不开,依旧会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毛病。

    他先因怜惜话柄缠身的摇光城,坐上众矢之的的城主位置,后又为给贫弱修士谋求福祉,毅然放弃进阶天玄的无上大道。摇光城改名叫叶城那天的光景,一直是城内津津乐道的话题,原住民都清楚记得那一日的雷雨,那时天劫降世,其余六城的高人悉数赶来,摇光城修士们言笑晏晏,窃喜着落魄城池终于出了位天玄强者,叶成空却对天劫抗而不接,挟持浩荡天威与六城做了君子协定,他退守地秘之境并保证摇光再无天玄一说,不会侵占南方地界的天地气运,以此换来弱小修士们安身立命的乐土,自此摇光城再无纷争,人人各安天命,不再担忧他城修士的侵扰。

    叶成空被推崇至与初代城主相当的地位,虽然在城内受到限制不能突破天玄,但对于那些初入修道的低阶修炼者,叶城无疑是真正能大展拳脚的地方,到了如今,叶城百万人变成百万户,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叶城主做事公道,甚至愿意帮本城修士在锱铢琐事上帮忙,唯独有个地方蛮不讲理,这点众所周知,也就是叶城主对独生闺女的偏爱。

    尤其是这两天叶红天天往红雀楼跑,义正言辞地去跟那个剑术先生“幽会”,叶成空担心女儿让人骗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按捺不住让闺女请臧先生来家里坐坐,可那蹩脚货好大的胆呐,自己这一城之主竟然请他不来,叶成空气得牙痒痒,虽然姬凌生辩解过剑士是受到叶姑娘胁迫,但完全是浪费口水,在他眼中,再没有比闺女更乖巧温柔的了,姬凌生言外之意分明是那人拿叶红当挡箭牌,岂有此理!或者是女儿已然对他死心塌地,完了完了!

    无论如何,叶成空对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臧先生的滔滔恨意,大概比涨潮时分的水位窜升得还快。

    时隔半月,叶城主又送来一封

    请帖。

    开篇即是“摇光之秋,须臾既过,秋来屡闻剑师威名,恣如逸风、彼身足抵千人敌,意撼昆仑、一剑即为百万师。不忌小女之顽劣倾授绝学,不讳鄙人之俗名敬而疏远,既有圣贤之词宗,亦有鬼神之武库,然先生不至吾心难安,不尽地主之谊,愧为东南之主,今陋舍特设珍馐玉盘,清酒金樽,趁秋去冬来之际,备以良辰待君一叙……”

    最后以“剑峭闲步逍遥路,侠义自与天地同。先生不至,宴席不散,赤忱肝胆,譬照汗青,翘首以盼,望君速来”结尾,洋洋洒洒三百余字,是叶成空不耻下问从近侍督查官那搜刮来的得意之作,他自己就写了两字,将开头的“叶城”改成“摇光”,别人管摇光城叫叶城,那是别人的事,他管不着,要是他以此自居,那意味就不一样了。

    臧星桀将请帖翻来覆去琢磨了两遍,又认真辨别了开头字迹丑陋的摇光二字,然后随手扔在地上,惹得叶红一顿白眼,她当然明白以老爹肚子里的墨水想写出这篇文章,无异于痴人说梦,明摆着是请人代笔,不过从中也能看出他对臧先生十分上心,不然是不可能去碰笔的。

    想到先生或许要到家里做客,叶红俏脸敷上一层嫣红,恰如刚吐芯的羞怯芙蓉,当然臧星桀没发觉两人心田间悄悄滋生的情愫,更没注意到叶姑娘的异样,无愧于李忌给他的铁树疙瘩之称。

    姬凌生捡起请帖看了又看,打趣道:“叶城主三番两次请你,说不定觉得你剑术惊人,想见识见识呢。”,他扫了眼神色期待的叶姑娘,没说出真正原因。

    剑士得意起来,沉吟了会点头。

    三人坐了香车来到城主府,叶红领着两兄弟进入正厅,姬凌生来过两次,对这座简单庭院有些了解,以往没见过城主夫人的尊容,今儿见了正主,是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值美貌与气度并存的盛年,再过些年头就该走下坡路了,不过但凡是个女修士,驻颜本领往往比修为本事更出色,大概到死都不肯变老,不愿从怀春过渡到悲秋,只有越活越年轻的份。夫人姓江,姬凌生觉得有所冒犯就没打听名字,倒是听说她与叶城主之间有段佳话,和野史里豪雄出世名扬天下顺便抱得美人归的故事相差无几。

    叶成空见了姬凌生很是高兴,冥冥中觉得和他见过,兴许模糊的前世记忆捣鬼,让他对姬凌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最令他欣慰的还是年轻人孺子可教的上进态度。

    至于臧星桀,叶成空斜着眼睛打量了一圈,皮囊嘛,是比他这张粗犷脸庞强点,可惜强得有限,叶城主自信跟剑士相比各有千秋,注意到剑士的黄道修为后,叶成空微微愣神后省悟过来,以为剑士装神弄鬼,对他观感立即大打折扣,城内修士从黄道一星到地秘五极应有尽有,可胆敢传授技艺的剑道高手再不济也不能是

    黄道境吧,行走江湖压制境界很正常,不过通常不会压得太狠,地秘出头压到玄宫的相当常见,但压到黄道就很过分了,好比是家财万贯的人偏要说自己没钱,表面是谦逊,实则有种难以言喻的显摆意图。

    叶成空不怀疑剑士或许有地秘境的实力,但他以黄道修为示人,显然有点不知礼数。臧星桀心下正奇怪,本来懒懒散散站着,结果让叶城主盯得浑身发毛,站立难安。

    那边江夫人招呼两人入座,叶红早就没大没小的坐下了,别说家里说一不二,就是整个叶城,她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说话比叶城主管用得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叶城主的讲道理是在叶小姐不开口的前提下。

    两兄弟坐下后,看着满桌子饭菜不知道怎么下筷,地境以上的修炼皆能食气而活,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叶城每门每户都会备有余粮,因为来了客人总不能光喝茶干瞪眼,摆了菜肴既是消遣之物亦是礼仪之道,如同民间豪族宴客时的海天盛筵,明知道吃不完,也要摆满桌子每个角落,何况现在两人兴许会出个女婿,江夫人自然是铆足了劲。

    桌子上五个人都没有动筷子,臧星桀像是衣服衬里爬满了虫子,全身都不自在,只因叶家三个人全盯着他,叶红秋水眸子的奇异光彩他没看懂,江夫人倒比较直白,显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眼神,叶城主的眯眯眼就很吓人了,明显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的杀人目光。

    剑士向“三哥”投去求助目光,姬凌生眼观鼻鼻观心,根本视而不见。

    叶成空比较了下两人,显然更中意姬凌生做他的乘龙快婿,江夫人的想法截然相反,在她看来,姓姬的年轻人懂礼是懂礼,相貌也不赖,但显得过于世故老道,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个人精,女儿嫁给他肯定要被牵着鼻子走,这位使剑的要顺眼些,不卑不亢且剑术有成,大姑喜欢习剑,喜好相近的姻缘好撮合些。

    叶成空早瞧见了闺女眼中的光彩,越发感觉头疼,若是趁情感未萌芽之前,他有把握将其彻底扼杀,现在似乎都快生根了,难道两人真能走到一起?瞥了眼剑士局促仍掩盖不了的随性,叶成空忽然想一掌打死他,他不奢求女儿真能求来个如意郎君,能安稳过日子就行,活个三五百年的神仙日子就够了,他更不期望女儿能捡起武道,达到天人之境,因为他早在叶红出生之际就抽去了她所有气运,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地境,绝无突破天玄的可能,抱着这样的愧疚,他对剑士的杀意千真万确,绝无半点掺假。

    见姬凌生袖手旁观,臧星桀不由气苦,敢情那几声乱掉辈分的三哥是白叫了,他此时尚且不知,他和叶姑娘将会怎样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更不知以后他的剑道里,无论到了何处,花草树木中,剑刃寒光中,都有了她的影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红雀的反扑

    草草吃完斋饭,臧星桀急着扯个借口溜之大吉,好不容易憋出篇腹稿,兜兜转转到了嘴边来不及开口,就给江夫人亲自斟满的酒水给堵住了。www.uu234.cc原来夫人对他心思洞若观火,女儿的终身大事没敲定,自然不会放他走,当然并非今天就得盖棺定论让剑士拿出个说法,今儿的酒宴主要还是试探他是否对叶红有意,假如两情相悦的话,好说也好办,赶着鸭子上架即可,倘若他瞧不上城主府的嫁妆,江夫人即便不忍也会彻底让他人间蒸发,好让叶红趁早断了念想。

    情窦初开的时候,抱有遗憾倒也是常事。

    面对城主夫人的盛情挽留,臧星桀没法脱身,索性削平了屁股坐好,之前没胆量伸手夹菜,现在仿若刀架在脖子上无力回天的死囚,再没有忌惮,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叶成空洞察到剑士视死如归的架势,非但不欣赏反倒更嫌恶,自忖他不过是破罐破摔罢了,教给大姑的剑术说不定也是三脚猫功夫,念及此处,叶城主仍然眯着眼,但眼神显而易见的从杀人变成吃人了。

    糊涂剑士纵然没发觉夫人的笑里藏刀,起码察觉了叶城主的**杀意,当即明白缘何而起,瞥了眼羞涩侍立的叶姑娘,没有多说什么,他自信不会为叶红动心,两人的情谊点到为止,绝无动摇剑心的可能,只是上回见到她泫然欲泣的撒娇模样,他的心肠忽地软得好似棉花,剑士省悟这是着魔的迹象,便暗中打定了将她逐出师门的主意。

    衔着满嘴饭菜,臧星桀忽听叶城主笑眯眯问道:“大姑,跟先生学的剑法如何了?”

    这下难住叶姑娘了,练剑一月有余,开头几天进步有限,私以为是偷懒所致,后来才发现臧先生说她不适合习剑真没说错,纵使再刻苦勤奋的练习,依旧不能得心应手,似乎生来就不是提剑的料。

    叶红明白老爹对臧先生观感不好,不想雪上加霜损了先生的威风,便支支吾吾自损道:“不如何,我悟性太差老学不会,白费了先生逐字逐句讲解剑势的苦心。”

    她没想到这一帮衬反让叶成空怒火更甚。

    剑士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叶姑娘赧红着脸报以微笑,秋水眸子像是会说话。

    “此言差矣,习剑绝非一日之功,需要朝朝暮暮的持之以恒,剑意或许能寻求顿悟之道,剑招则要下苦功夫,叶姑娘此前没碰过剑道,能练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其毅力韧性足以令诸多男儿汗颜。”

    叶红闻言两眼笑成月牙儿,姬凌生颇感意外,照例剑士应会落井下石的奚落人才对,今儿一反常态帮叶姑娘说起了好话,姬凌生瞥了眼神色微微诧异的叶城主,立即明白此乃曲线救国的计策,倒没料到缺心眼剑士也会懂得人情世故。

    臧星桀嘴角拉起弧度,大概是向姬凌生邀功。

    姬凌生始终置身事外,毕竟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掺和不进去,况且叶城主和江夫人两人眼中来往的消息,足以抵过春水上泛开的涟漪,根本没留给他插话的空隙。

    经过几番试探,江夫人对女儿三句不离的剑术先生有了大概认识,印象差强人意,至于臧剑士跟女儿的姻缘,她并不看好,两人性格相近,或许能撮合成一段露水姻缘,但未必能长久,两人若想相处得宜,必然得有个人肯多吃点亏

    ,不然朝夕相处下来恐怕喁喁情话都会变成吵嘴。江夫人自然清楚女儿的任性非凡,瞧对方也不像是肯轻易服软低头的性子,要是争执起来两边都讨不到好,互相折磨到遍体鳞伤,这兴许是同性相斥的道理。

    两人要是好聚好散,江夫人倒是乐见其成,只怕打小没碰过钉子的闺女会因此一蹶不振。

    叶成空瞧见宝贝闺女对那直娘贼巧笑嫣然,觉得那是在“眉目传情”,气得脸色铁青,拉了姬凌生来到院子里,亲切问道:“凌生,可曾学得过什么神通法术?”

    姬凌生老实摇头,不明白叶城主整这出有何意图,待到瞟见他回头张望,才发现他是想给剑士一个下马威。

    急着给蹩脚剑师一点颜色看看的叶城主满意而笑,愈加觉得姬凌生顺眼,是个识时务的好青年,他回头瞅了一眼,既想给闺女树立榜样,断了她习剑的念头,又想让剑士领教下他的厉害,告诉他城主之位绝非浪得虚名。

    抱着一举两得的想法,叶成空哈哈笑道:“我有一式自悟的神通,名唤搬山,观摩无数山河律动得来,此力足以通神,你且看好!”

    只见他右手缓缓托起,雄浑气息以他魁梧身躯为圆心,铺天盖地向四面展开,眨眼间穿透整座城池,城主府院子里风平浪静,外边却刮起阵阵罡风,早前无风无雨的天幕顷刻间风云变色,墨云翻涌,仿佛整片天地的日光都被叶成空一手遮掩,城内万人空巷,纷纷出门观赏叶城主久违数百年的搬山术。

    姬凌生站在他身旁,体会尤为深刻,感觉双肩受到重负,庞大威压欲逼他跪倒在地,强行挺直了发颤的腿弯,他越过屋檐望向天穹,一座朦朦胧胧的遮天巨岳凭空浮现,仿若有画仙临世,以苍穹为画布,双手做笔,倾注出一副缥缈山水。

    黑色山岳无形却有质,压得满城山雨欲来,姬凌生双腿的颤栗越发明显。

    叶成空既然出了手,自然不打算就此收手,手掌继续往上,黑山逐渐凝实。

    “太岳!”

    随着叶城主一声轻喝,黑色山岳猛然下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直往城主府砸来,与此同时那股压迫感越发沉重,如同整座大山压在姬凌生肩头,令他无法移动半步,而屋里的三人仿若无事发生,甚至没瞧见楼外的泰山压顶,没明白姬凌生怎就浑身颤抖起来。

    显然叶成空的神通只对姬凌生一人奏效,并未暗中向臧星桀施压,因为那样有失他一城之主的威严,而且由于恼怒剑士,他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似乎把气撒在姬凌生头上。

    姬凌生有苦自知,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不堪重负的发出悲鸣。

    等山岳离地仅有千丈左右时,姬凌生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叶成空另一只手及时拉住他,这位迁怒于人的城主大人丝毫没有愧疚的自觉,严肃道:“站好,还没完呢!”

    在昏厥的边缘盘桓了许久,姬凌生无力去看山峰搬到了何处,此时他全身无一处不痛,大汗淋漓却不得喘气,假若他能抬头望去,就能发现黑色山岳的底端架在他头顶,离他的发簪不到一尺。

    叶成空右手稍稍越过头顶,刚好只手托住雄伟山峰。

    臧星桀环视了圈穿透房屋、占地比城主府大上无数的虚幻山石,觉

    得匪夷所思,忍不住起身伸手摸了把,果然仿若无物,认定这是叶城主神通引起的幻象,雷声大雨点小的玩意儿,只能吓唬人,更对姬凌生恍若初生鸡崽般的颤栗视而不见。

    所以说叶城主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形同对牛弹琴。

    几息过后,叶成空悄然收起神通,城主府方圆十里得以重见天日,城内众说纷纭,诸多叶城修士出来晒太阳的同时议论着叶城主施展术法的根本原因,思来想去,几乎所有人都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全得到如出一辙的结论,此事有九成九因叶小姐而起,但凡叶城主有什么大动作,基本都与那位受到万千宠爱的叶家千金有关,这算是自打叶红出生后,便足以跟叶城铁令相提并论的规矩。

    神通撤走后姬凌生如蒙大赦,浑身筋骨得到机会舒展,衣襟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起来。借此机会他对叶城主的修为本事有了大概认识,他见过青云子进阶天玄的浩荡天劫,将两人比作山峰的话,青云峰的山头显然高出太岳高出一头,但若是比较山腰的粗细,叶成空无疑比青云子强,若真打起来谁输谁赢尚为两说,关于叶成空天玄以下无敌手的传闻,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叶成空趁机问道:“怎么样,悟到多少了?”

    姬凌生茫然摇头,叶成空一副理所当然的笑脸,险些把他肩膀拍断,得意道:“我琢磨上百年的招式,要是让你随随便便偷学了去,我这老脸往哪放?”

    “此式名为搬山,是不是该有第二式该叫倒海?”,姬凌生好奇问道。

    叶成空双手环胸,浑然忘了最初的目的,打着哈哈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摇光城正处东炼南方的正中,见不到海水,我有心无力啊,将来没准你能往北方走,能悟出那一式倒海。”

    天色渐晚,两兄弟离开城主府,叶姑娘伫立家门口目送两人离开,两个酒窝浮在脸颊上消不下去,气得叶成空自恨传道受业入迷,不小心让剑士钻了空子溜走。

    路过无名摘星阁,姬凌生靠近紧闭门扉,犹豫再三没有敲门。

    楼内正发生惨绝人寰的一幕,有两人演了出厮杀追逐的戏码,红衣青年状若癫狂,神色狰狞理智荡然无存,他正追着一个刚突破地秘境的叶城修士到处跑,阁楼四壁似乎设了阵法,那人不仅逃不出去,甚而连救命的嘶喊都传不出去。穷途末路下,那人跪下来求饶不断,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吴名毫无怜悯之心,甚至没有迟疑,趁机将他徒手撕成几截,血溅五步沾满地面,染得如同屠宰场。

    对方毙命后,吴名双手不停,神色兴奋地继而将尸体撕成肉沫,似乎以杀人为乐,跟姬凌生当日所见的温良青年判若两人。

    姬凌生和剑士回到红雀楼,恰好帝和李忌都在,吩咐温玉案下楼买来美酒佳肴,四人席地而坐,饮酒畅聊,赫连姐弟分立在门口两边,仿若两尊门神。

    宋红雀往屋里扫了一眼,碍于捧花姑娘的冰冷视线,放弃进去的打算,绕过门柱,她心跳如雷,恍惚之间做了个付诸生死的决定,如同赌徒豁出全部家当等待骰子滚停的那一刻,她不经意绕了一圈,拿出从黄粱殿得来的魂香,轻声在四个角落点上,然后回到楼台静待佳音。

    一场无声无息的反抗就此展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梦中梦

    日头刚刚升起,姬锦宁如往常一样睡醒起床。www.uu234.cc

    他浑浑噩噩似没有完全清醒,光是简单的整理着装都费时费力,刚系好腰带,他忽然想起今天是上山修炼的日子,其实他很清楚的记得,刻意回避仅是因为对日复一日的灵力修行感到乏味,老爷子常说的静心和制怒,他到底学不会。

    潦草收拾完,他瞧见白月双手托着下巴,笑意盎然的坐着等他吃饭。

    姬锦宁面朝着她坐下,白月立马献宝似拍了下食盒,似乎里面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仿佛她是个江湖艺人,会大变活人的把戏,姬锦宁笑而不语,静静等待白丫头的耍宝。

    白月半遮半掩地打开食盒,只留出一条拿菜的缝隙,每端出一道可口佳肴,她便发出锵锵的惊叹。用膳完毕,他告别白月正欲出门,刚好撞见庭院里赏花的双亲,娘亲瞧见了他,待他走近后柔声问道:“锦宁,今儿要跟青云大师学艺?”

    青年微微点头,不知为何,他跟这位他该称呼娘亲的妇人不太亲近,总有层隔阂,即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仍感觉形同陌路,正迟疑时,妇人笑着吩咐道快去,莫让大师等得太久,姬玄也附和道:“青云大师脾气不怎么好,你快些去吧,老爷子那我帮你支会一声。”

    姬锦宁点头离去。

    出了府邸,他扭头眺望了眼不远处的雪玉阁,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探望下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作罢,毕竟师父的臭脾气实在难以捉摸,他昂首阔步朝城北走去,越靠近那座千仞山峰,心底的雀跃越发张扬,仿佛一路都是鲜花美景,他要一次赏个尽兴。

    沿途路人见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将军府公子,纷纷作揖示好,预祝姬公子早日学有所成,和老将军共为朝廷的左膀右臂,他不禁飘飘然起来,自信风头盖过了同样惊才艳艳的小王爷,自忖天道之门为他所开,自得世间的福泽气运全让他一人所占,不由喜极生悲,进而自恨悟性太低无法发挥九道灵根的长处。

    到了城北古刹,由于娘亲常来庙里烧香拜佛,他自然对寺庙名字耳熟能详,不过正因如此,他从未进去贡献过香火钱。费了番工夫攀上思岳峰顶后,姬锦宁不太情愿的见到恩师青云子,名动南地的青云大师为何舍弃洞府移居思岳峰,至今没人能给个准确答案,以姬锦宁自视甚高的看法,大师当然是特意赶来收他这个高徒的,不然也不会刚落居思岳城就会见他,显然是看中他九道灵根的天纵之资。

    按照师尊的交待,姬锦宁独坐在临崖处,尝试打坐入定后,青云子出现在他身后,叮嘱道:“你虽然天质甚高,但心性有待磨砺,切记戒骄戒躁!”,姬锦宁敷衍般的嗯了一声,继续寻求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可惜百试不得其法。

    例行公事般的做完修行后,姬锦宁急匆匆下山,径直去了雪玉阁,如愿见到那位“胭脂赛桃红”的美艳老板娘,她依旧

    是不咸不淡的冷清态度,任凭楼里的官人如何挑逗讨她欢心,她永远只会嘴角别起浅笑,正是这礼貌使然的笑容使得姬锦宁自觉比别人多了分机会,所以对她格外上心,来雪玉阁比上山修行还勤快。

    他自认雪玉应是思岳城最美的女子,唯有他梦见的一个柳姓仙子妍丽无双,不过那是梦中所见,作不得数,他还听商胖子说思岳公主比之雪玉一点不差,可谓各有千秋,就像文人雅客写的七言诗。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为了博得佳人展颜一笑,姬锦宁使出浑身解数,甚至退而求其次去给雪玉的贴身丫头献殷勤,结果自取其辱让名唤宝儿的丫头踹了几脚,他敢怒不敢言,总不能跟小孩子计较,幸好商正及时到来缓解了他的窘境,商胖子提议泛舟游湖,姬锦宁想要化解求而不得的惆怅,便点头称好。

    两人踏上轻舟,当商正踩上船板的时候,姬锦宁瞥见船只吃水更深,于是借此取笑他,商正不服气的摇晃肥硕身躯,企图把他摇进水里,当然没能成功,否则青云大师的高徒让凡人推下水,说出去面子多少挂不住。两人嬉闹时忽然听见掌橹划桨的老叟伸手指道:“两位公子爷,谢小姐的红船来了。”

    姬锦宁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拍拍商正焦急问道:“上次你给田秀才买的楹联带了吗?”,商正小鸡啄米的点头,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没等他递过来,姬锦宁便一把抢到手里,摊开纸条卒读了两遍,这才自信一笑。

    等到那艘十数个家丁女婢伺候的舳舻靠近,他指挥船夫摇橹贴上大船,随即伺机跳上船去,商正没跟着浑水,老老实实坐在小船上看戏。红船扈从们见来人是将军府世子,没有多做阻拦,只象征性的禀告了下谢小姐。

    谢家千金听说有登徒子上船,而且来头很大,慌得只敢躲在缝里偷看,发现是风头正盛的姬家公子,传闻人品家世都不错,便有意给他一个亲近的机会,索**拒还迎的缓步踏出船舱,端得一副矜持大方的典雅姿态,姬锦宁见了正主双眼熠熠生辉。两人很快有说有笑起来,对彼此的小心思视而不见,恰好形成各取所需的关系,不过谢小姐打错了算盘,姬锦宁仅是拿她解闷,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商正百无聊赖盯着两人话不投机的闲聊,觉得他俩都太聪明了。

    夜晚回到姬府,姬锦宁独自坐在房顶,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兴许是对这数年如一的日子感到厌恶,明明该做的全做了,又觉得什么都没做成,每日都在浑噩中度过,因白天的碌碌无为受到羞愧心不断折磨。

    发了半晌的呆,白月悄悄来到他身边安然坐下。

    姬锦宁心思百转,九道灵根、思岳百姓的赞赏、名师和佳人的青睐,这些似乎都不是他应得的,周遭一切如梦如幻,既陌生又熟悉。

    他忽然说道:“原来我

    在做梦!”

    白月柔声道:“你该醒了少爷!”

    闻着腻人麝香,猛然惊醒的姬凌生感到头脑发胀,那些烟雾仿佛是能掏空骨髓的毒药,掐了下鼻梁,他端起茶水倒进烟雾袅袅的琉璃焚香炉中,奇怪的是,明明听见了滋滋声,白烟也散了,烟味却久久不能消散,依然源源不断从中冒出。

    纵然盖住出烟口,仍无法阻挡香味溢出,姬凌生不禁火冒三丈,猛地将香炉推下桌子,彩云易散琉璃脆,只听啪的一声,那盏蕴含了姬长峰良苦用心的灵炉应声而碎。

    “少爷,你怎么了?”

    听见门口传来的惊呼,姬凌生不用猜也知道是白丫头,整座思岳城敢闯他寝宫的丫鬟仅此一个,他连连摆手说没事,生怕白月问东问西的烦人举措,年幼时对她的百般包容正在逐渐消失殆尽,最让他心力交瘁的是,明明昨夜对她大发雷霆说了恶语,这傻丫头今天就全忘了,拎着的食盒跟件衣服似的,寸步不得离身,把他当饭桶似的供着。

    见少爷脸色不快,低着头的白月神情黯然,像是做错事却不知道错在哪的孩子,终于她鼓起勇气问少爷饿了吗,姬凌生冷淡摇头,白月又问要不要搬回姬府住,这座深宫地广人稀,住着有点渗人。

    其实她想说的是宫门太多,她不知道该在哪等少爷回家,姬凌生却没兴趣再听,甚至不愿意看她精心准备的菜色,大袖一挥迈出房门,

    门外排开两行的宫装侍女见了姬凌生,纷纷施万福礼请安,口里喊着参见殿下,姬凌生眯眼盯着被重重宫墙遮挡的半轮朝阳,会心一笑。

    对了,我现在是思岳国的太子殿下。

    自打姬家造反得逞,皇室一脉死得差不多,德王父子逃亡在外,唯有岳云幽被当做质子关押在深宫中,姬凌生有过替母报仇的想法,但他知道父亲留前朝太子的命是为了彰显他的宅心仁厚,甚至国号都没改动,好让思岳百姓明白,哪怕朝廷轮到姓姬的当家做主,也不会受到殃及,为了父亲的社稷大业所以他忍气吞声下来。

    当了新晋太子爷后,姬凌生丝毫不觉得高兴,因为服下破髓散后他没能破而后立,浑身筋脉堵死宛如废人,自此他性情大变,和商正交恶、与雪玉决裂、跟白月生隙,快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此时他陆陆续续想起梦境中的残余印象,记起那座记不清名字的古刹,正因听说娘亲生前常去诵经,所以他不愿去记那个晦涩的名字,每次路过都是绕道而行;记起那些曾经交心的人,大概是怀有愧疚,又或者期望回到昔日;记起梦中他有了九道灵根,受到世人瞩目,得到传闻中青云大师的指点,不过美梦惊醒后他又变回凡人身躯。

    总而言之,梦里的他似乎一切都坐享其成,此刻苏醒过来,他怅怀若失。

第一百五十五章 梦中杀人

    回想起那个逐渐模糊的梦,姬凌生忽然觉得有点可笑,梦中的一切都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甚至不惜用上锦宁这个旧名字,连从未见过的娘亲都能仿造出来,难怪会记不清她的模样,令他意外的是,梦中谢家千金竟然是岳紫茗的模样,难道当年遭到婉拒至今仍耿耿于怀吗?

    自嘲的笑了笑,姬凌生转身去往马概,几个小太监跟在后面忙着大献殷勤,他无意去理会他们,也懒得赶人,一批接一批的驱之不尽,路上偶尔碰见一两个进宫的文武官员,见了他都跟供奉祖宗一样,如今父皇日夜操劳国事,忙着打理思岳巨变后的烂摊子,让这座江山社稷彻底改姓成姬,以防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出来搅局,而老爷子早已前往边疆镇压拥兵自重的各大藩王,多年不曾见面,大概当年破髓失败令老人心存愧疚,不愿见面刺激他。

    所以偌大一个皇宫,这些马屁精舔不到皇上的鞋子,干脆放长线钓大鱼,全都扎堆聚集在未来储君身边,姬凌生曾问过一个急着出头的散官,问他如何聊表忠心,那人说肝脑涂地,姬凌生戏谑着说要是他敢将屠刀对准家人,便给他一个千夫长的官职,结果第二天就出现了杀妻求将的惨案,姬凌生没等到他来邀功,那人便自此人间蒸发,他猜到是父皇的授意,想保全他的名声。

    到了马概,御用相马官毕恭毕敬地牵出一匹黑马,黑风神色萎靡,再不见当年撒泼打滚的亲热劲,如今的姬凌生似乎让它畏惧,以前倒也怕,但那是愿打愿挨的怕,现在倒真成了敬而远之的厚爱。

    瞥见黑风脖颈上的缰绳,不知何时套上的,甚至有些勒痕,想必使性子的时候让相马官打过,硬生生给它加了辔头,姬凌生没有同情它,大概是懒得追究。

    上了马背,姬凌生独自骑乘出宫,宽阔官道上的百姓见了他,皆是诚惶诚恐的畏葸表情,他从姬家少爷摇身一变成当朝太子,当初七嘴八舌指点他的现在都不敢了,因为那时候的姬公子即便闹得再凶也不会杀人,如今稍有不如意,他就当街将活人头颅砍下来。

    以前的姬公子,大家虽然恼他恨他,却不会真正怕他,敢私下贬低他,可如今皇城里再没有这样的胆量了。

    姬凌生并不知道该去哪逛逛,或者是无处可去,压根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好友,只有帮不入流的世族子弟想来拍他的马屁。遥遥望了眼雪玉阁,此时他跟雪玉决裂多年,期间再未见过面,姬凌生想起如今城内疯传的一句流言,说是当年被太子殿下狠心抛下的雪玉阁老板娘找了新欢,岳云幽已经快死在深宫里,太子殿下当然指的是姬凌生,他没见过那个所谓的雪玉阁新宠,据说是个进京赶考的仕子,得到了多位大学士“笔尖游龙蛇,字里藏春秋”的赞誉,顺便赢来了雪玉的青睐有加。

    不自觉来到雪玉阁楼下,抬头望着三楼花窗,姬凌生本不太想来,嫉妒催生的无名火却驱使他不得不来,楼脚小厮远远看见他这位多年不来的老主顾,却不敢招揽请他进门,又不敢随意怠慢,干脆撇过头去装没瞧见,最后索性趁太

    子没注意到他,急忙躲进楼里避避风头。

    姬凌生盯着紧闭的窗口,突然听见有嬉闹声,不禁凝神望去,花窗轻轻推开,他和她四目相对,眼中的冷漠好比倒春寒时的璃罗湖水,满湖都是冰凌子。雪玉冷淡的扫他一眼,她身后传来男子声音,她眼角含笑的应了一声,然后关窗。

    姬凌生妒火中烧,觉得那位仕子的声音听着极为刺耳,尤其是雪玉对待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思岳人每每传言他为某家小姐争风吃醋,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像是火苗掉进水里涟漪都没有,今儿却难以冷静,好比火星掉到火油里,顷刻间燃起熊熊妒火,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他招来一位刚喝完花酒的军部校尉,校尉早发现楼上楼下的无声碰撞,本想趁早离去明哲保身,不料让喜怒无常的太子爷叫住,他畏畏缩缩来到姬凌生身旁,忘了行礼,低着头等候命令。

    姬凌生瞥了眼雪玉阁,故作镇定道:“给本王把雪玉阁烧了!”

    校尉大惊失色,却不敢回绝,谨慎问道:“殿下,该用什么借口?”

    姬凌生平静道:“本王做事何须什么理由,你照办就是,难不成你想抗旨?”

    宿醉未醒的校尉大人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这位太子爷还未登基便敢当自己的话是圣旨,也太大逆不道了。校尉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近百御林军杀进雪玉阁,没有动手杀人,只是将人全部赶出,然后将楼子付之一炬,起先许多官宦子弟想倚仗身份讲讲道理,结果听到是太子殿下的指令,纷纷偃旗息鼓,小跑到楼外,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望着昔日的半个家被火海笼罩,仿佛往日的情谊也烧得干净,姬凌生心底的怨气没得到慰藉,反倒越积越深。打道回府的时候,延伸到皇宫的官道上再无一个行人,似乎都听闻雪玉阁被毁,知道太子殿下要从这过,早早散了场,闲人陆续回家,店铺关门大吉,仅有几双躲在门缝里的眼睛望风,所有人都对姬凌生心存畏惧。

    回到宫里,白月蹲守在宫门,此处离太子寝宫很远,她又足不出户,想提前探听到少爷踪迹估计费了不少工夫,姬凌生对少女的细腻心思熟视无睹,径直跨过宫门。

    白月拾步跟上,姬凌生能够放下她,舍弃所有,她却做不到。

    没进房间,姬凌生老远便闻见如麝似兰的烟香,推开房门,他闻着香味昏昏欲睡,屋里空空如也,其实摆满了富丽堂皇的陈设,不过没一件是他想要的,如果能回到五年前,他不会吃下破髓散自取灭亡,他会脚踏实地当个败家纨绔,身边友人和佳偶相伴,这样的话,他不会变成孤家寡人,不会迁怒给雪玉,更不会对月儿大吼大叫,但哪有如果,他没法悔恨,因为全是他咎由自取。

    正如商正诀别时骂他的话,你既讨人厌又全无用处。

    坐在靠椅上,他忽然想到,再做一次早上的梦,该多好啊。想法刚刚升起,他便有了睡着的迹象,突然房门大开,晚风吹进屋子,白月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瞧见她脸上的低落,姬凌生无意去迁就

    安慰她,这种日子,他过得累了。

    “少爷,该吃饭了!”

    姬凌生摆摆手,没继续理会她,正想沉沉睡去,他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高喊,“三哥,快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他身躯猛震,模糊记忆开始潮水般涌现出来,白月立刻打断了他的冥想,催促他赶紧用膳,姬凌生皱着眉头说不,少女则不依不饶将饭盒推到他面前,姬凌生觉得不耐烦,一把将其推开,白月摔倒在地,食盒滚落,从里面翻倒出来的不是菜肴,而是一把尖头菜刀。

    姬凌生惊疑不定,白月及时捡起刀子,疯疯癫癫的说道:“少爷,月儿知道你活得不开心,那月儿就帮帮你!”

    说完双手持刀快步刺来,姬凌生歪开脑袋,幸好有靠椅的藤条作为缓冲,不然刀刃就直接砍在他肩上,从鬼门关逃开后,他退到屋子中央,忿忿道:“你做什么?”

    少女听而不答,直直刺来。门外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姬凌生却无暇顾及。

    姬凌生仓皇躲开,呵斥道:“你不是月儿!”

    此时白月披头散发宛如疯子,她呵呵呵的笑道:“少爷你怎么能不认得我?你昨天还打了我一巴掌呢,你不记得了吗?”

    姬凌生使劲摇头,争辩道:“你胡说!”,话刚出口他又觉得不对劲,一幕幕景象冲到他脑海中,正是他昨夜怒不可遏打了白月的画面,他百口莫辩,自己全然是因为愧疚心作祟才刻意忘却此事,同时晚风忽然猛烈起来,将两扇房门猛地关上,似乎天公也看不下去,要关了他来审问。

    他没想到自己真会打她,虽然当上太子后他杀过许多人,但始终不会欺负白月,因为他确信,沦落到那种地步的话他就再算不得是个人。趁他发愣时,白月抓住机会砍杀过来,姬凌生避无可避左手当场挂彩,受伤的他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再顾不得手下留情,将她猛地推开,白月双脚像是扎了根,怎么推她都不动,她再度提刀劈来,姬凌生火冒三丈,脑中理智全无,后撤半步扼住她持刀的右手往回一送。

    刀身没入她瘦小身板,扶住白月瘫软下去的身躯,姬凌生神情呆滞,任凭尸体软倒在地。

    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无人前来问候,整座皇宫没人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门外的奇怪叫喊依旧不眠不休的响着,姬凌生脑中有关白月的记忆全浮现出来,仅存的良知容不得他放松,非要翻来覆去的折磨他。

    天黑时分,姬凌生在屋子里点燃烛火,然后放在布帘下等待大火升起,白天他烧了雪玉阁,晚上他要烧了自己,他已然对尘世再无留恋,只求跟白月死在一个地方,只求闭眼后能再次进入那个梦境。

    红光迅速蔓延到屋顶,这偏安皇宫的一角升起青烟,太子殿下畏罪自杀的风闻不日将会传开。

    火光之中,姬凌生半梦半醒看见房门突然被推开,恰如传记里英雄好汉的登场,一个背着古剑的黑衫青年出现,嚷嚷道

    “三哥你再不起床,大伙踹你屁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笑话

    姬凌生大汗淋漓的醒来,恰好跟拼命摇晃他的剑士对视了眼,那家伙见他迷迷糊糊未醒个彻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好似在摔打一条上岸离水的鱼,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三哥,你快醒醒,梦里的小相公都是假的,你可别信他们的鬼话!”

    正因帝独自外出而焦躁不安的赫连观剑听了这话,眉头直皱,没弄懂为什么不是小娘子而是小相公,发现姬凌生两只“鱼眼”开始泛白,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再摇他就晕过去了!”

    臧星桀闻言停住,眨了眨眼,又开始猛摇,这回大概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哭喊道:“三哥,你别吓我啊,三哥!”

    赫连观剑识趣闭嘴,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语可能会害死姬凌生。

    幸好姬凌生趁着脑中还有最后一丝清明,奋力从剑士双手中挣脱出去,剑士见他醒转过来,坐在地上抹了把汗,神情间带有得意,认定他得以清醒全靠自己不遗余力的功劳。

    “你这梦做得比谁都久,里面有颜如玉还是黄金屋啊?”

    面对剑士的调侃,姬凌生没去理会他,想趁着梦境未消散前,将其刨根究底的考量一遍。思索良久,姬凌生无法记起梦里的所有内容,好在理清了大概思路,不由啼笑皆非。

    原来他做了个梦中梦,第一层梦境里似乎以他服下破髓散为节点,他剔骨失败成为废人,而姬家顺利夺取了思岳江山,他当了太子后却众叛亲离,即便想用荣华富贵换回一切却为时已晚,于是他又做了个梦。第二层梦境中他生来九道灵根,一切坐享其成,不必担忧亲友离去,整日游手好闲,可好梦不长,最终仍像镜花水月般消散,他再度回到诸般不幸的噩梦里,随即因错杀白月丧失生志,在快让大火烧死的时候忽然被剑士叫醒。

    不过在梦里应该死不了,醒来就当做个噩梦,姬凌生如是想到,紧接着剑士的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还好你醒了,不然就中招了,哥儿说有人施展梦中杀人的神通,困在梦里回不来就一辈子醒不来,假如死在梦里就算真死了,大罗神仙也救不活,而且这式神通只针对我们兄弟四人,施法者明显有备而来。”

    姬凌生半信半疑,扭头瞟了眼赫连观剑,看见他郑重其事的点头,姬凌生心底才涌起一阵后怕,倘若剑士不唤醒他,他岂不是直接活活烧死,莫名其妙的死在梦里?

    稍稍定神后,姬凌生好奇道:“你们怎么逃离梦境的?”

    正要为自己的信誉打抱不平的剑士拍拍肩头,直白道:“囚牛叫醒我的,哥儿说他常年跟沙城龙井下的凶魔天人交战,所以不会被梦境迷惑,他找到了施法者的位置,现在已经杀上门去了。至于小忌子,我刚叫醒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现在正在楼上发呆呢。”

    姬凌生点点头,朝坐立难安的赫连观剑问道:“你怎么没跟着去?”

    赫连观剑双拳不自觉握紧,肃容道:“大王说敌人实力在地秘二极左右,此行比较危险,不要带我们这些累赘。”

    臧星桀不由被逗乐,附和道:“这倒像是哥儿说的话。”

    姬凌生环顾四周,纳闷道:“你姐呢?”

    赫连观剑如实答道:“她偷偷跟着去了。”

    两兄弟倒不觉得意外,朝夕相处下来,众人都发现了这对孪生姐弟的性格迥异,两人皆忠心护主,方式则大不一样,捧花姑娘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忤逆帝的命令,赫连观剑则比较刻板,唯命是从,帝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沉默了会,臧星桀忽然说道:“听说心魔越重的人,梦境会陷得越深。”

    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也没有明说是谁,姬凌生却明白剑士在暗示自己,虽然有过青云山的五年静心修行,他能做到心志不为外物所移,但姬家的破灭、白月的身死、雪玉的远走,一直是他的心魔软肋。

    三人闲聊的时候,楼台上李忌望着云卷云舒怔怔出神,二哥说他险些死在梦里的时候,他感触并不多,梦境带来的彷徨失落几乎将他吞没,他梦见他回到紫竹镇,二十年弹指而过,小镇物是人非,项春灵因他离去忧郁成疾,年纪轻轻害了重病,早早就躺进那口隔绝人世的狭小棺材,而他得到莫大机缘,维持不老身躯,归来仍是少年之姿,但世上再没有了她,再无人和他不依不饶的拌嘴,他甚至不清楚她何时魂归西天,只能在矮小坟茔前痛哭。

    他突然想回去了。

    宋红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她瞥了眼全然没有防备的李忌,一条若隐若现的红斑鲤鱼绕着她指尖游动,她考虑着有无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沉思片刻后她黯然放弃,似乎点燃魂香已用尽她所有胆量,既然无声无息的梦中杀人行不通,命魂又在别人手上,她就只剩等死一途。

    令她奇怪的是,帝出门许久,按理说应该早发现她动的手脚,迟迟不见动静,难道黄粱殿楼主没把她吐露出来?又或者,帝打不过黄粱殿楼主?不应该啊,那个草包除了杀人神通较为奇异,修为本事实在泛泛,应该不是帝的对手。

    她至今摸不透帝的修为极限在哪,永远不显山露水的玄宫圆满,但真正实力绝不止于此,她暗中跟随帝出门查探过,始终没探出个究竟,她不确定是不是帝洞察到她的踪迹而故意为之,至于越境杀人,她压根没想过。

    李忌早发现了她,不过没空搭理。

    魂香燃尽的灰烬已经扫除,宋红雀正想着此番或许能死里逃生,心肝不禁又活络起来,想给李忌说几句好话,到时候拉拉关系活命机会就大了,她话到了嘴边,却瞧见李忌忽然起身走来,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决表情。

    望着他脸上那股子决然,宋红雀竟没法开口,任凭他擦肩而过。

    路过姬凌生那层楼,几人见着李忌三步并两步的下楼,没来得及细问,他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姬凌生向跟着下来的宋红雀问及此事,她摇头不知,臧星桀感觉不妙急忙去追,脚底一滑从楼梯摔了下去。

    鼻青脸肿的剑士跑到楼脚刚好追上

    他,拉住问他怎么了,李忌默然不语,只是一个劲摇头,拼了命往外走。剑士不愿不清不楚的放他走,李忌杀鸡都费劲的气力哪里拧得过他,双脚划桨似的往外赶,却像在沙地里行船,半步挪不出去。

    李忌无可奈何,咬牙道:“我要回去!”

    臧星桀闻言一愣,他不如姬凌生那样洞彻人心,能直接看穿小忌子的心思,但他有副不折不扣的好心肠,他坚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李忌拗不过他,索性对他舍命陪君子的举动置之不理,转身出门,臧星桀拾步跟上,他笃定小忌子不会回去,至多半途而废。姬凌生此时也到了楼下,仅望见一大一小的两团人影渐渐脱离视野。玄机法师正在客栈给常乐念经,察觉到李忌离开,匆忙出门来看,瞟见他身影转出长街,老和尚不明就里但有种强烈直觉,似乎佛祖冥冥中给予他指引,他赶紧抓起拖地的袈裟赤脚去追,九寸怕师兄一把老骨头经不住奔波折腾,也跟着追去,店里的大掌柜小伙计正欲跟活佛取取经,最不济攒点香火情也好,结果一不留神两个和尚全撒丫子开溜了,掌柜的没弄清状况,但也觉得不能呆呆坐着,便吩咐常乐看店,自己领着帮伙计去看看情况。

    就这样,两兄弟屁股后面转瞬间跟了十几号人,叶城最不缺的就是闲人,发现有趣事出现,一群无事可做的闲散修士纷纷跟上,不一会,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簇拥着出城。

    姬凌生杵在门口良久,没注意到捧花姑娘悄悄进楼,她出现后不久,帝施展缩地成寸倏地现身,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头颅,不出意外应该是施展梦中杀人神通的人,远处几个城主府督查官紧随其后,但没有出手,大概帝以玄宫杀地境,怎么算都没违反叶城铁令,他们只得稍加看守。

    帝将人头扔进楼内,似乎有意警告某人,他望了眼长街尽头,问发生何事,姬凌生摇头不语。宋红雀下楼见了人头,心头忍不住一跳,强自镇定问道:“大王,这便是算计你们的贼人?”

    帝哑然失笑,随意道:“孤猜得不错的话,这类神通厉害是厉害,且悄无声息置人于死地,但肯定不能随意施展,想必像隔空取完那样得需要什么媒介,不然不能成功,你说呢?”

    这番话明摆着他已然知情,宋红雀心口猛跳,彷徨着是否全盘托出来保全性命,不过机会渺茫,她微微闭眼准备静待死期,不料帝没有多问,径直上了楼。

    劫后余生后,她一下瘫倒在地,姬凌生明悉其中缘由,没有声张。

    傍晚,一行出城的人扫兴而归,包括李忌和臧星桀,他们已经走到半路,李忌突然停住,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选择打道回府。

    夜色中,三兄弟陪着李忌喝酒,甚至赫连观剑也极为捧场,表演了一杯倒的绝技,李忌没跟着使出半杯跑的绝活,闷声喝了个酩酊大醉,大概想着一醉解千愁,醉了酒,他终于有了开口的胆量。

    “她会笑话我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轰轰烈烈

    迫于江夫人的恩威并施,臧星桀只得三天两头往城主府走动,当时将叶红扫地出门的念头自然不了了之,幸好姬凌生的搬山术连皮毛都没学到,两人正好同行,免去了叶城主暗中加害于他的危险。www.uu234.cc

    去过几次后,剑士就有点不敢去了,委实是叶红春花灿烂的笑脸杀伤力太大,那犹如春草般生长的情愫令他时刻担心剑心是否受损,每多去一次城主府,他便在良心上添一分向她提亲的义务,江夫人对此乐见其成,没准私下还给心眼单纯的闺女支招,让剑士应接不暇,糊里糊涂的踏进重重陷阱。

    叶成空则跟剑士一样寝食难安,这大概是两人自打见面以来仅有的默契。

    剑士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既能推脱江夫人的盛情又不折损城主府的面子,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最后他在捧花姑娘那取到了真经,姑娘说当初说书老人曾提过天璇城外有个“剑”字,来自裴剑仙的手笔,剑士可以用悟剑的名义远离叶城,兴许真能悟到一鳞半爪的真意,可谓一举两得。

    臧星桀欣然得命,炫耀似的扫了眼姬凌生,并没有得到回应。

    李忌恢复了精气神,斜视着剑士,狐疑道:“你对叶姑娘真没那个意思?”

    剑士露出为难神色,似乎江夫人给叶红出的花招真奏了效,让他没法矢口否认,李忌翻着白眼摇头,姬凌生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学着剑士的样子正经道:“什么红颜祸水,在我眼里就是枯骨,枯骨!你懂吧?”

    最后三个字咬字极重,特意对着剑士说的,李忌满脸困惑,忙追问是什么意思,姬凌生笑而不语,捧花姑娘记性不错,笑着将剑士当初的豪言壮语复述了遍,李忌听完哈哈大笑,看向二哥的眼神里布满了揶揄。

    臧星桀面红耳赤,赶紧灰溜溜逃走,即刻动身前往天璇城。

    他走了之后,楼子里变得冷清很多,李忌觉得无聊便下楼找老和尚聊天打屁,他的意志恐怕比臧星桀的剑心更坚定,任凭老和尚如何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甚至准许他带发出家,随意还俗,他都没有半点要答应的意思。捧花姑娘这几天没敢跟在帝身边,估计那天公然违抗大王令她心里有点犯嘀咕,想先缓几天再说。

    姬凌生准备去城主府,叶成空要教他搬山神通,如此天赐良机自然不能错过,纵然灵根有所限制,但境界感悟上,青云子的天玄雷劫、入魔的地境体会、说书老叟的纵横道、白鹭真人的善恶之辩,都让他受益匪浅,他甚至有信心等待莫大机缘到来,他能一举突破到地秘之境。

    可唯独压身的神通本领上,他除了缚螭术能拿得出手,再就是学得半桶水的缩地成寸,其他聊胜于无,甚至连本正经的功法心经都没有,所以叶城主不吝赐教,他自然得格外珍惜。

    刚起身,他瞥见神情憔悴的宋红雀下楼,大概帝没追究她的罪过,反倒让她惶恐,同样想法的还有温玉案,事发当天,帝拎着死人脑袋回来,温玉案认出那是黄粱殿的楼主,险些吓出病来,后来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给帝磕头认罪,磕得头破血流的,为的就是给她求情。

    姬凌生倒没体贴到去安慰她,毕竟前些日子她还想置他们四人于死地,不过说到底是几兄弟鸠占鹊巢在先,她怀恨在心倒也正常,要是笑眯眯的欣然接受,反倒叫人发毛,经历这次死里逃生,她再笨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

    到了楼外,姬凌生洞悉到几个守在周遭的督查官,他当然没有识破地境修士真身的眼力,此事还是九寸和尚无意间提起,叶城最近因为杀人魔屡次作案闹得人心惶惶,帝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目张胆的杀人,自然引起了城主府的注意。姬凌生特地向叶成空解释过,用人不疑的叶城主对他深信不疑,不过几位督查官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仍旧不眠不休的守在红雀楼外面,警惕新楼主是否会再度出手。

    抵达城主府,江夫人对臧先生找的好借口没法说三道四,对他有些失望。叶红和老爹约法三章,直到杀人真凶被绳之以法前,她不得独自迈出家门,想跟剑士碰面只能像块望夫石一样干等着,此时听到先生远走天璇城,立马就不高兴了,给姬凌生摆了副臭脸,倒不是无缘无故迁怒他,全因叶成空私下竟然问她对姬凌生观感如何,让叶姑娘好不生气。

    等不来良人,不愿苦等的叶小姐便想自个去寻,紧张兮兮向叶成空问到能不能去天璇城逛逛,没想到平日里温声细语的老爹突然脸色剧变,再三叮嘱她不得出城,甚至不惜吩咐一位近侍盯紧她,好像城外有什么洪水巨兽。

    傍晚姬凌生心满意足离开城主府,再次路过无名摘星阁,稍加犹豫后他决定进楼看看,近来心口血灵气莫名躁动起来,他想跟吴名问问是否有办法将其彻底压制,敲门无人应答。他忍不住推门而入,浓重腥膻味扑鼻而来,地上血迹斑斑,往日的温和青年此刻神色狰狞,脸上沾满鲜血仿若恶鬼一般。他直直朝姬凌生冲来,手中杀机绽放,姬凌生退无可退,正欲全力应敌,吴名忽然停住身形,向他挤出个笑脸,不像是冷静下来,更像是瞬息间换了个人。

    姬凌生惊疑不定,无须他多问,白衣染红的青年从容解释那是魔修特有的修行方式,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遍地鲜红也是神通所致,姬凌生将信将疑,寒暄片刻后准备离去,吴名却拦住了他,不由分说拉着他坐下。

    姬凌生感到盛情难却,迫于无奈问了些灵力流转的问题,不料青年一一作答令他获益良多,姬凌生不禁又挑了几个修炼的疑难杂症,吴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即便抱有戒心,姬凌生来往吴名住所的次数总归是多了起来,两人似乎有了份淡如水的交情,自此后,姬凌生清晨跟帝出门见识各类神通,顺带领悟缩地成寸的精髓,午后前往城主府苦求搬山术的真意,傍晚与吴名坐而论道,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臧星桀尝到了出城的甜头,天璇城外的那个“剑”字,共计九道笔画,他已然领悟到第五道笔画,他自忖若悟得整个剑字九道笔画的真意,他剑意能扶摇直上到达第三重意飞剑的境界。

    而且去一次少说十天半个月,大大减少了叶红迷惑他的危险,不过半年过去,他俩每隔半月见一次面,宛如小别胜新婚,

    情谊的疯涨像是春季时的万物发生,长势犹如破土而出的春笋,他至此明白,自己算是彻底陷入儿女情长。

    某日剑士正擦拭着观音剑,发现叶姑娘偷摸从城主府溜出来,跑来见他,两个督查官紧随其后,叶红拉住剑士便往外跑,急着逃离叶城主布下的天罗地网。

    臧星桀满头雾水,本不想搭理她,可看见她央求眼神里的光彩后,怎么也硬不起心肠,仿佛身心陷进棉花里,他斗胆揽住叶姑娘腰肢,心里竟有了比练剑更大的豪情壮志,随即御剑而起,两人共乘一剑奔出城外,如同书里那些故事,两情相悦的年轻人受到家长反对,铁了心要厮守终生,双双逃出家门,但求一时的快活,不要日后的打算。

    剑士气揽高穹,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半年未曾出剑的他径直飞升到七星柱顶端,此时天色渐晚,附近抢夺灵玉的地境修士早已散去,云霄中只剩他们两人。

    叶红倒在剑士怀里如痴如醉,脸颊升起两团酡红,这一息间,她在剑士眼中,便是那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绝世伶人,此刻她若让剑士放弃剑道,大概也能博得几分机会。

    臧星桀心动神移,低头咬住她双唇,叶红如遭雷击,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一阵忍不住的颤栗。剑士吃完胭脂下一步便要吃干抹净,叶红有了以身相许的觉悟,却未有献出全部的准备,这一刻对于她来得太早。

    待到剑士将她轻轻放下,急不可耐去解她的腰带,她仍然没回过神,终于就在剑士差点解开她所有束缚,她猛然惊醒,抬手一巴掌打在臧先生几欲发狂的脸上。

    臧星桀如同寒冬里被人浇了盆刺骨冰水,胸口熊熊燃烧的邪火立即熄灭,他放了叶红,退到几步开外,意识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急忙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整张脸连同脖子红得发烫。

    叶红心口作痛,却强忍着没安慰他,因为在她心底尚且有女子的矜持,她不愿让他一口吃到所有甜头,她向来不是个千依百顺的女子,哪怕喜欢也该是克制的喜欢。

    臧星桀羞愧得不敢看她,犹豫片刻走到柱体边缘,提着长剑纵身一跃,叶红心仿佛被揪紧,好怕他御剑时不小心摔下去,她在等剑士回来认错,这样她便能不计前嫌原谅他的着急鲁莽,这几息的时间好长,叶红感觉等了三年五载,快等不及了。

    两位督查官姗姗来迟,来时只剩下叶红在柱子上独自发呆,过了会,叶红猛然起身,让两位叔叔送她到红雀楼,到那才发现臧先生已经悄悄离去,估摸着是去天璇城外面壁思过了。

    叶姑娘赌气回到家中,见了娘亲后总算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怕两人就此生疏,可又觉得自己没错,江夫人听了经过,只轻轻感叹一句。

    “傻孩子,世间哪有两全的法子,你不能既想保有矜持,又想轰轰烈烈。”

    叶成空听闻女儿衣衫不整的被剑士撇在七星柱上,气得发狂,准备跟闺女问下事情经过,厅里突兀出现一人,正是隐藏气息躲藏半年有余的灰袍阵仙,严卜。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叶城剧变

    严卜刚出现在城主府,便有四五个近侍督查官聚拢过来,各成掎角之势将他包围,这次他没压制修为来隐藏气息,刚现身天玄境的绝强威压便散向整座叶城,城内修士不约而同觉得胸口沉闷,灵力运转受阻,似乎将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www.uu234.cc

    叶成空横移两步挡在妻女身前,逼视着那位东炼第六强者,皱眉道:“严阵仙若是核查完了聚灵阵,自行离开即可,无须向城主府交待,叶某受之不起。”

    严卜背负单手,轻捻胡须,笑道:“叶城主此言差矣,七星聚灵阵最重要的阵眼恰好落在城主府,要想彻底查看清楚,无论如何,本尊都是要来城主府一趟的。”

    叶成空神情不变,语气不善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便请阁下快快施加手段,然后打道回府,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躲匿在城里,不过现在暴露气息,其余六城的天玄修士恐怕已发现你的动向,你再不动身岂不是自找麻烦?”

    相比其他人的剑拔弩张,这位阵仙表现得极为轻松,淡然笑道:“并非本尊不想走,而是阵眼的修缮不容马虎,相当耗时耗力,不然段淳也不会允许我逗留叶城半年之久。至于为何藏匿气息,确实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事关叶城阵图的安稳运转,本尊一人之力实在难办,今日现身是想请叶城千万修士帮个忙。”

    叶成空壮硕身躯猛然绷紧,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卜哈哈一笑,慢条斯理答道:“南盟七城的修士都说叶城主心思全扑在令爱身上,再无当年的雄心壮志,对叶城大小事务麻木不理,连个地秘境的杀人魔头都抓不住,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连本尊到底对叶城阵图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想必叶城这几百年的太平安乐有点太久了。”

    见叶城主默然,严卜眼睛更亮,说话也高亢了些,继而说道:“世人皆以为本尊四处奔走给各成修补阵图,是为了汲取气运牟取证道契机,将本尊视为贼人小偷,尤其是叶城,形如一盘散沙,愧为七城之一,你叶成空自以为高风亮节,实则不过笼络了帮乌合之众,让他们苟延残喘再无出头的机会,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今天,本尊将叶城灵阵改为杀阵,顺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当做本尊证道飞升的垫脚石,也算死得其所。”

    他话音刚落,几个督查步步逼近,就等叶成空发号施令将他捉拿,其实无非上去送命,只不过城主府的近侍都有这股愚忠。

    叶成空面带冷笑,没有上前围攻,反倒后撤两步来到妻女身边,嘲弄道:“你少说大话,七位初代城主设下的阵法也是你能篡改的?你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怕是段淳已经带着一票天玄修士赶来截杀你了,你真以为你能成事?”

    严卜仰天长笑,自信道:“篡改算不上,不过反其道而行之罢了,本尊数百年的苦心经营,自然做了十足的准备,其余六城的聚灵阵都做了手脚,段淳修为再高也脱不开身,此时他正手忙脚乱呢,他不在,南盟有谁配做本尊的对手?”

    包围他的几个督查官再不迟疑,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没等贴近,严卜不过挥了挥手,几人倒飞出去,霎时间整座城

    主府地面白光冲天,一座圆形阵法悄然浮现,阵法笼罩的范围里,四合院仿若清明烧纸时纷飞的烟尘,变作片片瓦砾飘散。

    “叶成空,今日你便作为本尊成就天人之境的第一个祭品!”

    此时城主府外聚集了数万前来猎奇的闲人,属实半年来叶城主大动作频繁,几天施展一次搬山术,似乎在教叶小姐神通法术,今天隐隐有天玄境的气息溢出,城里议论纷纷,揣测叶城主是否终于按捺不住,要打破当年的约定进阶天玄。

    在无数惊恐目光中,数千年屹立不倒的城主府顷刻间灰飞烟灭。

    严卜独自站在寸草不留的府邸遗址上,不禁惊咦一声,“私以为这处‘碧落天光’仅是玩耍之物,没想到竟能用来逃命,算你走运!”

    周围有人认出是天璇城城主,却没敢上前搭话,显而易见他便是让城主府消失的罪魁祸首,叶城修士虽说以惫怠懒散著称,到底残留几分修炼人士的本能直觉,当即知道大事不妙,阵仙这一出手,叶城维系数百年的安稳将荡然无存,叶成空横空出世前的凄凉景象将不日重现。

    叶城要重新变回摇光城?见证城主府被人抄家的修士们都心有戚戚,好似一条条丧家犬,再无摇尾巴的闲情,严卜见状嗤笑了声,之前贬低叶城修士的话全得到验证,他越发胸有成竹,没有理会这群死于安乐的蝼蚁之辈,他缓缓升空。

    城外三道人影徐徐出现,正是借助碧落天光死里逃生的叶成空三人。

    叶成空回头望向尚且风平浪静的城池,里面的种种凶险似乎都被遮天蔽日的七星柱所遮掩,显得一如往日的安宁祥和,他眉头紧锁,严卜既然敢以武犯禁,私下里做的筹备必然是算无遗策,考虑到了种种情况,他说段淳和其余六城的十五天玄无法脱身赶来,那就定然不是虚张声势。修道多年,叶成空自然有自知之明,哪怕在地秘境侵淫多年外称地境无敌,依然不是严卜的一招之敌,如此一来,如今城里无人是他对手,说是为所欲为也不过分。

    他到现在仍摸不清严卜要如何破境,将聚灵阵法改为杀阵,难道要吞吃千万修士的修为?可那是魔修法门,严卜难不成狗急跳墙要堕入魔道?不怕寅吃卯粮到此为止?

    抛去诸多杂念,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阻拦严卜阴谋得逞,拖到其余天玄修士到来,叶成空脑中灵光乍现,忽然想起九寸和尚还逗留在此地,便准备进城跟他会合。

    他叮嘱江夫人带着叶红离开此地,江夫人点头应是,随即带着魂不守舍的叶红转身开步走了。叶红大难不死有些恍惚,没有感到窃喜,唯独庆幸臧先生不在城里,可以安然无恙。

    目送两人远去,叶成空抽身返回城里,只跨了几步便出现在红枫客栈门口,城主府被毁的消息早闹得人尽皆知,店里的客官们见着叶城主没死,大喜过望,心底总算有了一丝活命的期许。

    叶成空顺利见到九寸和尚,他寸步不离守在玄机身旁,不容师兄有丝毫差池,红雀楼众人同样在场,李忌不明所以的被两个和尚护在中间,帝按住刀鞘,好压

    住蠢蠢欲动的蓬勃杀气,他能猜到叶城这次哗变绝非自己能插手的,贸然出手恐怕不仅会白白送命,甚而会牵连赫连姐弟。

    跟众人解释原委后,叶成空和九寸商量着如何从中作梗,略微扰乱严卜的计划,九寸看向门外,叹息道:“为时已晚!”

    楼里人统统往外看去,没等看清,整间客栈开始剧烈摇晃,红漆木桌上的酒杯翻滚落地,人群颠来倒去,一时间楼里满是惊呼和陶瓷破碎的嘈杂声响,眼见二楼房屋似要坍塌下来,众人拼命挤出客栈,面朝长街的墙壁凿出一个个供人出入的大洞。

    到了楼外,所有人瞠目结舌,亲眼目睹坚持大半年斜而不倒的歪脖子红雀楼轰然倒塌,上面二十层楼化成五六截砸落在地,顿时尘嚣漫天,翻飞的碎屑溅射到两条街外,待到尘埃落定,更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

    红雀楼动了!

    不仅红雀楼,附近几座毗邻的摘星阁也不甘寂寞,齐齐往东边挪动,放眼望去,整座叶城的九百摘星阁同时惊动,仿佛一个个巨人围着城主府走动。

    叶成空和九寸对视一眼,两人腾空而起,遥遥望向正中央的城主府,远远瞥见一道人影漂浮在九天之上,随着那人大袖挥舞,对着一座摘星阁手势比划了下,那座摘星阁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听命而动,像是偌大城池变作了棋盘,一座座摘星阁楼便是棋子,严卜则是正与天公下棋之人,他落子如飞,根本不给老天爷喘息的机会,九百阁楼左横右移,不停变换位置合出一座诛天大阵。

    摘星阁宛如蛮牛般横冲直撞,沿途的天阙地府统统化为废墟,敢螳臂当车的自负修士悉数变成一滩滩血污,像是拍在楼体上稍大的蚊子血。叶城千万修士,地境不过数千,其余逃生本领有限,瞬息死伤大片,尤其是摘星阁开始挪动的瞬间,来不及反应被残垣断壁压死的足有十万之多。

    随着严卜一次次挥动手臂,那些百来丈高的摘星阁像是割草的镰刀,不停的收割犹如草芥的人命,过了片刻,他不再单独调动阁楼挪移,而是九百座摘星阁同时旋转,围绕着他快速转动,速度比地秘修士的掠空而行更快。

    此时距姬凌生离开城主府不过半个时辰,他来到无名摘星阁前,却发现阁楼不翼而飞,周围一座座高楼到处“杀人”,他眨了好几下眼,以为自己落入哪位仙人的幻象之中,直到那座无名摘星阁再度回来,从他面前晃过,劲风刮在脸上,他才如梦初醒,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摘星阁飞奔而过时,一道人影从中跳出,随即径直冲向城主府。

    姬凌生看清那人赫然是吴名,他从姬凌生旁边经过,满脸癫狂嗜杀的兴奋神色,路上见人便杀,只见那些来不及逃命的弱小修士惨嚎的机会都没有,就化作一团团血雨,连骨头都绞碎成渣,吴名唯独对姬凌生不管不顾,没有杀他的意思,也不像认得他,他每虐杀一个人,便要停留几息,使劲嗅着那股令他陶醉的腥味。

    望着一个个修士死于非命,且死相极为惨烈,姬凌生终于确定那个猜想。

    吴名便是那个杀人魔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玄

    臧星桀前脚刚离开叶城,后脚城里就天翻地覆。UU小说

    他让叶姑娘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的,心底有九分愧疚,以及一分难以言喻的忿恨,觉着她下手太狠,或者说时机不对,她明明早可以打消他的欲念,偏要临门之际泼他一盆冷水,不由增添了层玩弄戏耍他的嫌疑。

    难怪乎江夫人曾语重心长对他说,他俩性格相近,棱角太多靠拢后容易扎伤对方,所以易聚也易散,两人中必须得有一个受气的肚子大些,懂得包容退让,不然铁定两败俱伤。剑士明白夫人的言下之意,是要他肚子里能撑得开船,他也不屑跟女子计较锱铢琐事,可到了临场,他忽然咽不下那口气,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觉得与小姑娘谈情说爱比练剑难多了。

    剑士心怀忐忑,闷着头朝西御剑近千里,直到精疲力竭。期间囚牛似乎有话说给他听,寄宿的左臂金光浮动,剑士却视而不见。等到他气力耗尽,开始转为步行,此时离叶城隔得老远,周遭全是荒山野岭,脱离了人烟,囚牛总算挺着肚子畏畏缩缩出现在他肩头。

    四下张望了许久,囚牛放下心来,转而在剑士头顶轻快游动,臧星桀不懂它为何如此怕死,似乎全天下的修士都跟它有仇一样,碰见生怕避之不及。

    望了眼叶城方向,囚牛龙尾甩出一圈无形波纹,凑在剑士眼前,不确定道:“臧小子,叶城貌似出事了,你最好赶紧回去看看!”

    臧星桀斜着扫了它一眼,撇嘴道:“有护犊子的叶城主在,叶城能出什么事,假如是他都摆平不了的大事,我回去又有什么用?”

    囚牛鄙夷他口是心非的作风,戏谑道:“你不担心你那个欢喜冤家?”

    剑士拨浪鼓似的摇头,憋出张轻佻表情,撇清关系道:“你别瞎说,我跟她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你到处乱说,别到时候自找麻烦,叶城主恨不得借此机会打死我呢,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了,她在叶城根本就是窝里横,谁惹得起她,逢人见面谁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出不了事!”

    “那你往回走干嘛?”

    “我有东西落楼里了,回去找找,哈哈,记性不行了呀!”

    放不下叶红的矫情剑士原路折回,御剑飞行和步行交替,奔波数个时辰再次来到叶城外。隔得极目可望的距离,盯着被雷海完全覆盖的庞大城池,好像叶城大兴土木建了圈稍大的“护城河”,他俩面面相觑,囚牛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天劫?”

    剑士壮着胆子靠近到数百丈外,囚牛急忙警告道:“最近只能到这了,那可是实打实的天劫之力,你碰一下就形神俱灭,况且天劫自蕴灵性,你别去挑逗弄得引火烧身,要是雷劫找我们撒气,咱俩压根没有逃命的机会,只能共赴黄泉。”

    臧星桀忍不住咽口水,对叶红的安危起了惊慌,焦急道:“她在里面没事吧?”,他急着寻求一个安慰,囚牛摇摇摆摆的游上天际,探着脑袋盯梢了许久,回来告诉他雷劫似乎只在外头倾泻如水,里面应该安然无恙。

    囚牛跑上跑下几圈,总算发现天劫从何而来,原来叶城周围一圈的上空设满了密密麻麻的传送阵法,特意将天劫转移到城外,就是不知道天劫的源头在哪,照例该是天玄修士的劫难才对,怎会无缘无故跑到叶城来?听了消息,剑士询问是否可以从传送阵法的上方进城,囚牛摇头不知,正当剑士跃跃欲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雷劫上方,相隔太远,无法瞥清那位仙人的真面目,应该是城内地仙一类的存在,那人明显不敢随意招惹天劫,如履薄冰般出现在阵法边上,刚一靠近,几条银蛇激射过去,那人仅做了可有可无的抵挡,便被天雷打成灰烬,骨灰飘回城里,倒也死得方便。

    有人以身犯险做了表率,臧星桀再没有挑衅天威的念头。

    一筹莫展时,剑士感到后方有风声传来,刚扭头,猛然发现身边伫立着一人,他白衣素袖,仪表堂堂,大概不惑年纪。剑士后知后觉涌起惊恐,急忙侧移几步,右手伸向观音剑。

    白衣男子笑容温和看着他,对剑士展露出的敌意毫不介意,轻声解释道:“在下天枢城段淳,赶来查探叶城雷劫降世的真相,并无恶意,小兄弟不必惊慌。”

    臧星桀半信半疑的点头,委实眼前这人来头太大,乖乖,如假包换的东炼第一高手啊,这下长见识了,剑士余光扫过肩头,囚牛又开始装死,幸好段淳表现得人畜无害,不然剑士就准备当场跑路了。

    段淳打量了下剑士左臂,似乎洞悉到里面的玄机,不过没有拆穿,好心嘱咐了句,“此地不宜久留,小兄弟若想保全性命,还是速速离开吧!”,说完这话,他身影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到了雷海边缘。

    兴许阵法转移的缘故,导致出现在叶城的天劫,并非青云山那样一波接一波,而是像瀑布一样源源不断倾泻如柱,段淳飞入上空,发现全无区别,想入城只得披荆斩棘的过雷区。

    他回到地面,之前张牙舞爪的电弧丝毫不得近他身,他略微皱眉,孤身踏入雷海,远处的剑士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将七星柱比作叶城的城墙,骤然出现的雷层便应该算作护城河,只不过河水太深太宽,让人不得横渡过去,同时冰冷得彻底,摸一下都冻骨杀人。

    夹在七星柱和雷区中间的一条缝隙,说大不大,跟整座叶城相比细得像条线似的,说小也不小,数里地宽阔,足以给大半叶城修士腾出活命的地方。此时数百万修士扎堆在弹丸之地,因为旁边的天劫不断叨扰,人群只得使劲往七星柱那儿靠拢,却始终不敢越过那条线,似乎两边都是死路。

    雷光每肆虐一次,便有数百修士丧命,无论修为高低一沾即死,因为天劫根本不讲道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甭管你有多显赫的名声地位,只要双腿不够利索,就是一个死字。

    不过站在外围的修士基本全是炮灰,修为高强的早占据了内圈的有利位置,就等着风波停歇逃出生天,有几个不要脸的地境修士点缀在人群中,一个人要占好几个人的地方,本可以御空而行,为了保存实力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并不介意在黄道玄宫修士手里抢地盘,之所以说他们不要脸,是因为绝大部分的地境修士此时都在给叶城主帮忙,齐心协力禁锢摘星阁的动向,不然数百万修士如何得以存活?

    叶红和江夫人挤在人群里,众人对叶城主敬若神明,爱屋及乌的给她们娘俩腾出小块地方,叶姑娘盯着不远处流光荧彩的七星柱,那些黑漆漆柱子早模样大变,通体散发着微弱荧光,与城内逐渐成型的阵法遥相呼应,她不清楚老爹身在何处平安与否,只一颗心七上八下快没力气跳跃。她同时还担忧叶叔叔和他那一双徒弟,更希望臧先生暂且不要回来,谁知剑士此时恰好身处雷海另一边。

    蹲守外围的一小撮修士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其余人顺眼望去,悚然发现有人徒步穿越雷区,见识过天劫威力的大小修士们当即惊得合不拢嘴,待反应过来后纷纷喜出望外,这必然是叶城主搬的救兵,从他城赶来惩治严卜老贼的大仙啊!

    本来精神颓靡的一干人等得到慰藉,统统不要命的聚在离天劫雷海触手可及的地方,眼巴巴等着那位仙人伸出援手。

    叶红兴致不高,甚至没回头去看。

    过了好些会,她远远看见两道相互搀扶的人影越过七星柱,定眼一看,赫然是劫后余生的齐鸿钧和程潇潇,叶叔叔则不知所踪。

    目睹严卜以莫大神通将红雀楼移走后,叶成空脸色阴晴不定,体内翻滚的气海不由外泄了几分,摇摇欲坠的红枫客栈受到冲击,彻底坍塌下来,好在楼里人全部逃出。

    叶成空虎目扫过众人,发现就九寸和尚能派上些用场,不禁头疼万分,拢住心神,他开口向老和尚借人,毕竟佛门有清规戒律,玄机要是不准九寸出手杀人,任凭他说破嘴皮子,花和尚也不会答应。

    玄机肃容点头,嘱咐师弟快快阻止恶徒,免

    得生灵涂炭,九寸点头答应,没说出无力回天的实情,不过既然是师兄的恳求,他自会尽全力去办,他大概猜到严卜为何选择叶城,正因此地人口密集且没有天玄修士阻挠他,只要能趁各城高手赶来之前成事,便算是大功告成。

    老和尚交待完就带着李忌救人去了,纵然尸横遍野,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帝和赫连姐弟也跟着随行,以此保障人的安全,这也算九寸肯放心离开的一个原因。

    叶成空和九寸两人同时升空,抬首望去满目疮痍,昔日繁花似锦的城池处处破损,那些暗含玄机的街道走势、院落布置全给搅成一锅烂粥,像是山珍海味的满汉全席让叫花子糟蹋得杯盘狼藉。

    往日尊贵象征的摘星阁变成杀人利器,风驰电掣的穿梭其中,撵得无数修士四处逃窜,惨叫和崩塌声不绝于耳。愧为一城之主的叶成空眼中怒火云集,高声呼喊,喝令苍穹。

    “吾乃摇光城主叶成空,地境修士何在?”

    “我等皆在,恭候城主大人差遣!”

    听到众多回应,叶成空总算有了点底气,放声道:“尔等随我去挫挫严卜老儿的锐气,无须陷阵送命,拖延摘星阁让他阵法失效即可,其余地境以下人士,趁机速速离开叶城,越远越好!”

    严卜自然听到这边的动静,他此时阵法画到关键时刻,并不想理会外面的乌合之众,不曾料到叶城修士比他预料的强上不少,只见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叶城地仙们,各显神通,一尊尊神通所化的庞然大物陆续登场,有千余丈的木傀儡、有云气铸成的蛟龙、有拖着火尾的神鸟,甚而还有请来前世真身或者仙人附体的,总之城内忽然热闹起来,一式式神通轮流拍在崔嵬阁楼上,企图延缓摘星阁前进的势头,叶成空更是手握星辰,将天幕上的一座座天阙当做断线的珠子砸落下来,同时一座黑色山岳悄然浮现,徐徐下坠,正好在严卜头顶。

    偏偏这些修为参差不齐的虫子异常狡诈,知道无法顾及所有阁楼,便专挑几座相隔甚远他难以操控的,将其彻底锁死,严卜神色不悦,轻蔑瞥了眼头顶安然坠落的太岳,右手握住一团气息往上探去,叶成空的搬山术瞬息间烟消云散,严卜手势不停,伸到头顶时轻轻握拳,仿佛抓到了天上的星辰,紧接着他急速挥手,像抓着一把沙子撒向城里。

    数千地境修士正手忙脚乱阻挡摘星阁行进,抬头一看,我滴个亲娘嘞!穹顶上一排排阵法罗列,阵法全部呈现圆形,宛如一个个玉盘挂在天上,随着严卜手落到底,一颗颗陨石拖着长长尾巴,悉数落入叶城。

    面对如此蛮横神通,不少人腿脚发软,幸好九寸和尚挺身而出,他骤然出现在比严卜更高的天际上,抬头望着不计其数的星辰坠落,他双手蓦然合十,一个形体缥缈的佛祖真身冲天而起,足有十万丈,将整座城池护佑在身下,神情和蔼的将所有天外陨石化为灰烬。

    严卜冷哼一声,两团胡须挤压得刻薄,同时右脚猛地一踩,明明脚底空无一物,却好像一脚踏在叶城气运的龙脉上,地底传来呜咽之声,整座城池包括七星柱都颤了一下。一个乳白色的阵法就此展开,以城主府的位置为圆心,迅速向外扩散,瞬息间蔓延小半座城池。

    仓皇外逃的修士几近千万,大部分已经逃出生天到了城外,剩下许多凡人,跑不动路只能乖乖等死,阵法延伸至他们脚下,连痛呼的机会都没有,就化作一团团血水融到阵里。

    阵法占据小半城池后停止扩张,因为阵法没有画完,仅剩的几个关键节点让叶成空等人困住,严卜无计可施便决定直接开启杀阵,吸食新鲜血液后一鼓作气拿下叶城。

    那些被摘星阁撞死或者间接牵连至死的,都算严卜的顺手之劳,当他开启杀阵,便真正有了杀心,丧命的叶城修士突然暴增,等阵图停止伸展的时候,差不多接近百万。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叶成空低头望去,似乎每个地方都被鲜血涂满染红,到处都是尸山尸海,触目惊心。恍惚之间,他瞥见叶成蹊抱着一双徒弟往外冲来。

    自打去红雀楼做过客后,齐鸿钧总爱拉着潇师姐去那玩耍,暗自享受一路上两人独处的时间,程潇潇又是个不会拒绝的女子,无法推却小师弟的好意,况且与他相处并不讨厌。

    对此叶成蹊乐见其成,甚至帮傻徒弟出了不少馊主意,毕竟他打了几百年的光棍,什么女儿心思、言情志趣,压根就不懂。至于为何对两人的姻缘如此热衷,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一方面,怕他俩以后产生“此情可待成追忆”的遗憾是另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对师尊的怨念。

    当年叶成空送他拜入师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找个同门师姐妹当媳妇,导致年幼的叶成蹊私以为同门情谊便是天底下最弥足珍贵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他老人家修为本事挺厉害,为人也不差,就是正直得有点迂腐,坚决不收女徒弟,让叶成蹊那叫一个郁闷。

    下山的时候慌得要死,生怕兄长问他有无良缘,好像没拐个小师妹回来就是有辱门风。久而久之,这成了他的心病,这些年来从未娶妻便是因为心头的芥蒂,所以他很期盼鸿钧能出息点,完成他未竟的夙愿。

    今儿齐鸿钧又邀程潇潇去红雀楼坐坐,叶成蹊笑着督促他俩快快出门,又觉得鸿钧实在是笨,一个烂借口用了十几遍还在用,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叶成蹊颇为痛心疾首,刚想趁他们出门前给鸿钧支个招,忽然察觉到天玄境的气息呼啸而过,他疑神疑鬼地看向城主府,似乎隔着墙壁都能得知那边的动静。

    随即整栋桃李阁开始颤动,他心急如焚找到被甩到屋子角落的两个徒弟,刚拉着他俩迈出摘星阁,扭头一看,白光升腾中城主府灰飞烟灭。叶成蹊惊疑不定,洞悉到家兄的生命气息并未消散,随即松了口气,紧接着身后桃李阁宛如活转过来,开始蛮横冲撞。

    一双徒弟,叶成蹊一手抓着一个,不让他们混乱中走散,踌躇不前时,他忽然听到兄长的高喝,便准备出去跟叶成空会合,途中各座摘星阁毫无规律的突进,所经之处连地皮也不剩下,犁出一条条巨大沟壑,沿途崩裂的木板玉石到处溅射,甚至没法飞行穿过,头顶的天阙让摘星阁一撞就彻底散架,碎片砸落下来,叶成蹊有能力自保,却不敢保证徒弟们的安全,只能地上奔走。

    程潇潇脸颊让一块流石擦破,如花容貌毁掉大半,却不声不吭,甚至没让小师弟发现。

    叶成蹊有所察觉却无暇顾及,拼了命拉着她俩跑动,隐约感觉两徒弟体力不支,却没空停下来,哪怕九寸的法相天地化解了那些陨石,但他们仍处于背腹受敌的水深火热中,虽然敌人都是些静物死物,但足以致命。

    躲过险象环生的天阙倾落,三人终于重见天日,叶成蹊远远望见空中的叶成空,不由松了口气,不料此时地上一团白光蔓延过来,迅速超越他们,踩在白光上,叶成蹊呼吸不由一滞,感觉浑身灵气快要从脚心被人吸走,好在他气机雄厚,能坚持一会,齐鸿钧和程潇潇则双双晕厥。

    脚步不得不停,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好一栋摘星阁横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毅然将两个徒弟往前丢出,恰好落在阁楼经过的范围外,他自己则避无可避,即将撞上的一瞬间,他惊鸿一瞥到楼前挂着的长烟二字,他突然记起来,这座摘星阁他认识,以前住着个姓赵的修士,常去城主府拜访,也常和他吵嘴,如今要死在他的摘星阁下,有点不甘心啊。

    “以前叫定风楼对吧?”,他喃喃自语。

    这句话没等出声就淹没在风嚣中,他整个人飞出数百丈,途中又被另一座摘星阁撞飞,他感觉浑身骨头全散了架,五脏六腑全错了位,意识在天旋地转中逐渐消散。

    叶成空刚赶来救下弟弟的一双徒弟,见到此幕眼眶欲裂,焦心如焚冲到叶成蹊身边,几座摘星阁撞来,叶成空急忙将不知死活的胞弟带出险地,此时外围近百座摘星阁纹丝不动,内圈的八百座不断晃

    动,严卜的阵图完成了七七八八,还差最后一百座。

    到了外围,叶成空将他放到地上,叶成蹊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刚沾地就像快烂肉摊开,但一息尚存,不过叶成空却明白已经回天乏术,只剩交代后事的时间了。

    他两世为人,前世记忆早已退却,对这位仅剩的手足兄弟异常珍惜,眼见他几欲西去,叶成空却哭不出来,心脏有一瞬似乎没力量去跳动,下一刻猛跳一下,宛如大石坠地,声音大得震醒了齐鸿钧和程潇潇。

    两人伏在叶成蹊身上哭得呼天抢地,叶成空没心思听小弟的临终遗言,好似有层无形的布裹在他头上,他吩咐几个修士送两人出城,然后目中喷火般的看向城主府那头,严卜不知何时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青衫。

    叶成空脑子似乎有点转不过来,不明白姬凌生怎就到了那种地方,而且他不仅踏空,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恐怖,双目泛红的青年看了眼这边,不知为何突然癫狂起来。

    姬凌生周身红芒缠绕,他怒喝一声,天地顿时变色,转眼间黑云滚滚,随即恐怖景象发生,天劫降世,雷海降临。

    南盟七城依照北斗七星而建,形状如同木舀,天枢城便是最西边的勺尖。

    天枢城住着一位让四海八荒都忌惮的人物,正因有他在,才让门派杂乱无章的南盟不受到中土和北海的白眼,作为东炼的牌面,段淳却不操心修炼,自知证道无望后,便厚着脸皮将此重任移交给了下一代,结果使得段公子苦不堪言。

    尤其是最近段淳听说中土柳家出了个九道灵根的天才,好不眼红,立马给儿子搬来两车秘籍功法,要求他三天之内领悟通透,今天晚膳前得交篇心得上来,不然晚饭就别吃了。

    段公子欲哭无泪,敢情老子是把他的八道灵根当成九道灵根来压榨。

    他实在不明白老爹为何要把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打发给他来做,也太不讲理了,而且吧,他总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老爹无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说话都怕语气重了,唯独对他,转身就跟恶鬼一样。

    最过分的是,老爹不仅要求武功,甚至连文治也不放过,说什么段家子孙必须得文武双全,可怜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天天跟小孩一样,被抓到厅堂来罚站背书,真是岂有此理。

    当然他只敢心底腹诽下,万万不敢充大爷,哪怕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今儿早早背完书,段公子正想溜之大吉,不料被段淳叫住,显然是要进行一番强词夺理的说教。

    “大事大人,城主不好了!不对不对,城主大人,大事不好了!”

    段淳不慌不忙,等书童理顺了气,和颜悦色问道:“别急,慢慢说。”

    书童气喘吁吁道:“七星柱倒了!”

    捧着茶杯的段淳眼皮一跳,立刻起身,遥遥望向东方,皱眉道:“严卜这家伙整什么幺蛾子?”

    段公子翻翻白眼道:“他说要修缮叶城阵图,估计待个一年半载,您不是答应了吗,怎么还问?”

    段淳连连摇头,笃定道:“我觉得不对劲,里面有古怪。”,段公子本想说他多疑,却突然灵光闪过,开始添油加醋的怂恿起来。书童跟他交换了个眼神,立即心领神会,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公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也从旁侧击加重段淳的怀疑。

    两人诡计得逞,段淳居然放着乱成一锅粥的天枢城不管,抽身前往叶城,目送严父离开,胆大妄为的段公子神色得意扫了眼书童,鼓动道:“小七,本公子要离家出走,你跟我一起,不准拒绝!”

    啊?小七满脸不可置信,段公子说走就走,甚至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段淳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段淳老小子,小爷出门转转,不必来找,后会无期!”

    姬凌生鬼使神差跟着吴名来到城主府,此时严卜刚刚升空,还没跟叶成空等人打起来,他倒是考虑过半道离开,不过摘星阁挪移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恰好所有阁楼都在给吴名开道,像是刻意避开他,姬凌生权衡利弊后觉得跟着吴名兴许逃生机会大些。

    两人抵达城主府时,严卜刚施展完天火流星,结果被九寸的法相天地轻松化解,况且花和尚站的位置比他还高,好似轻视于他。严卜面色阴沉,低头瞧见吴名到来,他脸上现出喜悦。

    活祭品到位,严卜再没闲心跟一干叶城修士打闹,他前脚猛踏,凭空踩出一圈圈波纹涟漪,他脚心正下方一个白色阵法展开,仿佛一团墨水逐渐扩散,以城主府遗址为基石的阵眼出现庞大吸力,且只针对吴名一人。没有多余抵抗,吴名直接被吸入到阵图中心,他刚触及阵眼,杀阵骤然向外扩张,转眼笼罩半座叶城。

    白色杀阵荧光冲天,但凡被罩到的修士,修为高的浑身乏力,精气逐渐被蚕食,修为低的当场毙命,进而化成精血融入阵法,充当阵图伸展的养分。吴名神色兴奋,像是丧失神志的疯癫,似乎认定那些人都是自己亲手所杀,心中饮血的**得到莫大满。

    严卜满意而笑,突然发现阵眼边上躲着只蝼蚁,他刚冲杀到姬凌生面前,却受到吴名下意识的阻拦,严卜皱眉瞥了眼逐渐和阵图融为一体的红衣青年,不耐道:“你想干嘛?”

    吴名得到一丝清明,性情在两种极端间不断徘徊,他体内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此时杀人魔渐渐取得上风,他阴恻恻笑道:“光杀叶城修士不太够,得加上你的命才行!”

    严卜掌心气浪翻涌,朝他慢慢逼近,琢磨着如何以不杀死的前提控制住他,毕竟死掉的百万修士死后魂魄联结肉身的精魄全容纳在他体内,稍有不慎破坏了容器,他数百年的阴谋等于前功尽弃。

    强撑着没被阵仙抹去心神当做傀儡,吴名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眼中一缕缕红芒疯狂游走,他眼珠扫过姬凌生,忽然大笑起来,严卜正满头雾水,只见青年将手掌往头顶拍下,他整具身躯爆裂开来,化作漫天血水却没有四散开来,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全部冲进姬凌生体内。

    严卜见状不怒反笑,“至多不过换个容器,你的临死反扑就这样?”

    得到百万修士的精魄,汹涌磅礴的血色灵气在姬凌生体内横冲直撞,比当年破髓剔骨时强烈太多,他浑身肌肤肿起一个个大包,仿佛用针戳一下便会爆开,同时神志也被狂风暴雨般的灵气彻底冲散。

    他身躯自然而然升空,严卜细心操控巴掌大的阵法向他靠近,只要能将他禁锢在阵图中,无论死活不知的吴名或是无名青年,全都插翅难逃。

    飞入半空,姬凌生修为以极快的速度攀升到地秘,由一极向五极缓缓上涨,他无意间看见数里地外的光景,叶成蹊奄奄一息,手掌放在齐鸿钧头上,然后后者一阵触电般的抽搐,叶成蹊数百年的修为醍醐灌顶的转移到傻徒弟身上。

    姬凌生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父亲死在鬼刀子山时,也曾有过相似的举动,像是要将修为转交给他,不过最后黯然放弃。受到刺激,他神志有了一丝清醒,时隔多年,他似又变成当初伏在父亲肩上啼哭的孩子。

    他境界提升的速度猛然暴涨。

    前一刻十万八千里的天玄境,下一刻触手可及。

    严卜目睹雷海降临,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能借助那些斑驳精魄成就天玄之境,惊愕过后便是狂喜,百万修士的性命便能达到这种地步,那杀完整座叶城,天人之境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大笑着展开无数阵法,像是云朵一样在天际排开,将头顶的阴森雷云挡得严丝合缝,生生隔绝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天威,受到凡人蔑视,天公不由大怒,活水瀑布般的雷池倾塌下来。

    无一例外,全被严卜最为拿手的传送阵法转移到了城外。

    远远望去,叶城仿佛坐落雷池中央。

第一百六十章 青衣贼

    当严卜巧妙的将天劫转移到城外时,诸多叶城修士总算认识到了阵仙的厉害之处,虽说城外有个横跨雷区的神人大概更胜一筹,但半个时辰过去他才磨磨唧唧走了十几步,不到宽阔雷池的五分之一,所以孰强孰弱暂且无法盖棺定论。UU小说

    叶城人是出了名的贪生怕死,听见城主要带领数千地境高手断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同时,跑路半点不含糊,只差没把别人的两条腿也装在自己身上,一边为叶成空歌功颂德,一边推搡着到了城外。

    叶成空发现数百万人涌出城外,总算放下心来,地境以下的修士再多也无济于事,至多帮倒忙的份,好在有数千地秘修士出力,不过杯水车薪,正处于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的窘境,除了帮忙阻止摘星阁的行进,延缓杀阵的完善,此外再腾不出手。

    唯一能和阵仙扳扳手腕的九寸,此时疲于应对渗透下来的天劫之力,严卜设下无数阵法将雷霆投射到城外,但仅限于自己头顶,没好心到为敌人打伞,无法躲闪的叶城修士只得硬抗,除了经历过天劫的叶成空能招架一二,其余人沾上就尸骨无存,九寸不得不撑开佛光保全他们的性命。

    如此一来,谁也无法对远处的决战插手,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望他能扭转乾坤挫败严卜的阴谋,不过大伙期望并不高,毕竟南盟能抗衡阵仙的仅一人,此刻估摸着被拦在雷池之外呢。

    正中央,严卜盯着彻底走火入魔的姬凌生,感到有些棘手,白色杀阵因阵图没画完只完成了小半,他不担心叶成空等人有本事扭转局势,这幅筹备了数百年的阵图绝非叶城的乡巴佬能破解的,况且天劫的余威足以拖住他们,他只需取到姬凌生吞掉的精魄,然后便是势如破竹。

    令他头疼的是,他无法动用全力,不能直接杀掉姬凌生,不然失去容器就等于失去收纳精魄的手段,他需要将容器炼成炉鼎,用以慢慢消化,所以可以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或者更严重点,就是不能死。可以松口气的是,浩荡天威倾泻在城外,能帮他暂时挡住别城赶来的天玄修士,争取到不少时间。

    而他对面,姬凌生双目赤红,全身覆盖了层鲜血凝结的甲胄,得到吴名那份不知是好是坏的馈赠,仿佛青年的癫狂也传染给了他,当年血灵池得到的机缘,此刻全然放大到极致,径直蹿升到天玄之境。体内缠绕心脏的血灵气游走于四肢百骸的黄道旋涡中,气息在玄宫八门间来回穿梭,心境灵台上的五盏青灯常亮不熄,不过天玄境蕴含的一丝天道却没有出现,大概是因为差了一个天劫。

    姬凌生浑浑噩噩浮在空中,严卜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指头轻弹,两个井口大小的圆形阵法悄声出现在他头顶和脚下,随着阵仙指尖合拢,两道阵法往中间挤压而去,边缘处冒出霞光,上下连接起来,组成一个柱子般的囚笼。

    这串先发制人的动作无声无息,甚至连阵法散发的荧光也极为微弱,可惜徒劳无功,让失了智的姬凌生徒手撕开,纵然他仅为刚破境且不稳的天玄第一劫,好歹是天玄境界,跟阵仙同处一个大境界,想毫发

    无损将他捕捉,不太可能。

    严阵仙鼻孔里冷哼一声,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当即手掌翻转,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阵法朝着癫狂青年包围过去,像是水面泛开的波纹般悄无声息,又像紧箍圈般缠人,追着姬凌生左上右下的飞窜。

    姬凌生神志尚且不清,脑子倒没傻,意识到被阵法裹住便无力回天,一顿野兔似的逃窜,奈何阵仙手里的阵图真就像春水涟漪,轻轻一点足以扰乱整潭湖水的平静,只要他还在水里,便会生生不息越来越多。

    他逃不出去,让圈圈画画扰得不胜其烦,索性停住身躯,对着那一个个盘子似的阵法,接连轰拳出去,每一拳都是率性而为,自然全力以赴,体内气机接续不停翻涌不断,连带着拳头都是带风的,肉拳没等摸到阵法,拳风先至,猛烈得将那些纸糊的阵法悉数吹成飞花,效果立竿见影,他两个红灯笼眼珠飘忽了下,像是在笑。好似他俩是走江湖的杂技艺人,严卜献宝着丢出一堆东飞西斜的盘子,姬凌生作为接应,用拳头将盘子全部打得稀碎,没一个掉在地上,技艺挺娴熟,就是可惜无人鼓掌显得冷清了点。

    严卜胸口郁气升起,本领高活得久的人总有些怪癖,兴许是高处不胜寒熬出来的怪病,阵仙自然也有他的死脑筋,见一个毛头小子在自己的毕生绝学里玩耍起来,忍不住想下个死手,又怕百年大计毁于一旦,只好一口闷气憋在心头,不得一吐胸臆。

    收住怒火,严卜脚掌微微前伸,一圈圈阵图显现,转眼扩展到姬凌生脚底,姬凌生心头警觉连忙跳开,谁知头顶也有,阵法里刺出一块尖石,足有五六人合抱的粗细,尖端反如绣花针一样,他自信拳头无坚不摧,潜意识里对死亡的本能抗拒却不容他去送死,姬凌生仓皇避开嶙峋石端,扭头瞥见怪石的尖头已经锉圆变钝,原来是虚张声势,不过神志不清的他没有这种眼力,急忙又躲远几步,不料阵法骤然蔓延至他身后,怪石突出,正中他背心。

    只见姬凌生断线风筝般的往前飞出,不过伤势不重,血灵气流转一圈,途中便已经痊愈,眼见离摆阵人愈加逼近,他倒也不笨,没让魔性冲昏头脑,借助冲势一拳轰向严卜。

    严卜脸上根本看不见波动,手指往上弯曲,脚下阵法摊开,如同开了个活水源泉,咸湿海水喷薄而出,将莽撞青年顶飞,与此同时上方阵法喷出熊熊火焰,把他当乳猪一般的烤。这阵法另一头他设在深海,借由大海巨浸的厚重压力将海水挤压出来,怪石阵法则设立在山巅,通过阵法从上而下传送山头的尖石来达成,火焰则取自中土钟家的朝天大阙,是他靠顺水人情换来的便利。

    姬凌生经受了番水深火热、重拳敲击,兴许做到了前人所言的劳其筋骨,不过毅力定力没什么长进,想起令他狼狈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瞪着严卜,右手血灵缠绕,隔空轰出一拳,一道红光闪过,严卜随意躲开,原来站立的位置随即崩开一个大洞,泥土飞扬,丝丝缕缕的血灵气在其中飘荡。

    一百万人的毕生精血让他这么糟蹋,拿来用在拳脚上,严卜气不打

    一处来,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鄙弃道:“本尊数百年的苦心经营,让你拿来玩泥巴,暴殄天物!”

    没想到姬凌生入魔后还能听出讥讽,眼中红芒更甚,攥紧双拳直冲下去,浑身红光弥漫似个火球,速度快到将火红尾巴拉成一条直线,严卜神色更加不屑,施展缩地成寸侧开半个身位,使他扑空。

    严卜甚至不想稍作反击,眼里压根没有姬凌生这号人。

    一击未中,姬凌生似乎恼羞成怒,转身提拳挥向他面门,严卜懒得再躲闪,连指头都懒得动弹,眼中神光电花似的瞥过,他面前出现一个碗口大的传送阵法,直接将姬凌生全力伸出的左臂吞掉。

    姬凌生半截左手没入阵法,好像凭空消失,随着阵法关闭消散,那半条手臂也不知所踪,姬凌生惨叫着后退,切断的左手鲜血直流,两息过后,血灵气盈满出来将手臂修复如初,初生的肉芽好似婴儿手臂一般白皙干净。

    严卜鄙夷道:“修士就该有修士的样子,双拳对轰成何体统,孩童打架吗?若想让本尊正眼看你,就在神通术法上分高下。”

    出人意料的,姬凌生让他一句话激出了火气,误打误撞想起了缚螭神通,他双手画圆往下狂拉,以往异常费劲的神通此时使得得心应手,阵法遮掩的天穹上有龙低头,漠然无情朝下看来,随即撞破阵法携着大片雷光冲到姬凌生身旁。

    严卜略微有点惊喜,望着雷螭龙扑咬过来,他抬手画阵,硕大阵图挡在他身前,将螭龙完全吞没,同时在姬凌生右方开了道门,用传送之力使雷螭倒戈放出,螭龙本无灵性,魔化后的姬凌生又无法入微操控,那龙头认准一个方向就不会转弯,一口咬住主人往地上压去。

    雷螭在瓦砾废墟里冲撞千丈,犁出一条犹如运河渠道的天堑,随后才缓缓消散。

    衣衫破碎的姬凌生从尘嚣里爬出来,全身满是刮痕,痊愈后变成一条条血丝,他两阔步升空到了严卜面前,阵仙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轻视态度,甚而有闲情去修补头顶被螭龙撞破的阵法。

    姬凌生发了会呆,又开始画圆唤螭,雷云翻滚一条螭龙再度下凡。

    这次没有停滞,直直冲向阵仙,严卜故技重施,轻轻挥手,螭龙再次出现在姬凌生身旁,对着他撕咬扑杀,随即令阵仙呆滞的一幕发生,姬凌生学着他的动作缓缓摆动手臂,一个形状不圆润的传送阵法显形,将螭龙吃掉后在严卜背后开阵。

    姬凌生学艺不精,阵法开了一道口子就溃散不成型,那条雷螭让接连不断的阵法强行夹死,明明尾巴还滞留在姬凌生身边,脑袋则在严卜身后。不过螭龙脑袋却轻轻碰到严卜,这一碰力道何其之大,阵仙猝不及防被推到姬凌生面前,姬凌生抓住机会一拳打出,结结实实砸在严卜脸上。

    硬抗了千军辟易的一击,严卜立马倒飞出去,在尘埃里拖行了好一会。

    半响后,严卜重新现身,样子有些狼狈,他揉了下脸颊,痛骂道:“好你个青衣贼!不但偷本尊的精魄,连神通都不放过,无耻至极!”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雷霆不到,雨露无至

    听到严卜的呵斥,姬凌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时的他宛如七八岁的顽童,见成功戏弄到对方,不禁咧嘴笑了笑。www.uu234.cc阵仙脸色则不太好看,跟身上沾灰的袍子一样灰扑扑的,最可气的是始终只有他自言自语,那个青衣贼根本不会说话,跟个哑巴似的,所以他的激将法等于鸡同鸭讲。

    见到无耻青年朝他挤眉弄眼的扮鬼脸,严卜气得两撇胡子直抖,他贵为南盟第二高手,境界修为只能屈居第二,自尊自负却能排上第一,当下便操纵数百摘星阁围剿过去,这些尊贵阁楼奔波途中破损了不少,大部分都“没头没脑”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剩下的半截依然比寻常地府高上许多,一动起来好像几百个巨人在地上奔跑。

    白色杀阵外的近百摘星阁全数被叶成空等人花大力气死死焊住,四千余地秘修士分作两拨,轮番上阵困住蠢蠢欲动的外围阁楼,好让另一半人得到调息恢复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有九寸和尚那样浩瀚如海的气机,抗了半个时辰的天劫气都不喘一下,九寸有苦自知,他只不过承受天劫的余威,光这点余劲就逼得他动弹不得,要是肩膀松懈半分雷劫就会趁虚而入,好在有叶城主打游击,帮忙挡下那些泄露的电弧。

    叶成空额头满是汗水,来到九寸身旁,轻声问道:“能撑多久?”

    九寸魁梧身躯不动如山,苦涩道:“两个时辰左右,城内还有两百万的活人,咱们要是撤退等于置他们于死地,师兄说去救人,但这么多人他哪救得过来,可以说,这些人的命全攥在我们手里。”

    叶成空神色凝重,抹了把汗水,沉思道:“段淳好像已经到了城外,正在横跨雷区,咱们只要撑到他来就万事大吉。”

    九寸皱眉答道:“他来得倒是比我预料得快,估计丢下天枢城的烂摊子就直接来的,亏他难得有这份闲心,可惜天威难测,他一时半会过不来的,但没有那小子带着天劫出现,咱们也挺不了这么久,成也天劫败也天劫,天意如此。”

    遥遥扫了眼城外,叶成空苦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几句佛言,怎么赖给老天爷了?”

    花和尚无心与他苦中作乐,没有答话。

    叶成空长长叹了口气,“假若半年前严卜老贼入城的时候,我多多留心提防下,兴许落不到这步田地,他说的不错,我不配城主之名!”

    九寸只轻轻回了句,“事已至此,叶城主想自责还请等到祸乱平息之后,现在犯不着。”

    “说的在理,我不知道姬小子究竟得了什么机缘,严卜没对他下杀手估计也是贪图他身上的造化,或者姬小子把他的机缘给抢了,按照现在的形势,他断然不是严卜的对手,跟天劫相伴相随的雨露全被阵法阻挡,他得不到那股天劫之力,蹿升的境界迟早会掉下去,到时候如同束手就擒。对了,要是我去将头顶的阵图破坏,既能让段淳进城,又能让姬小子得到天劫造化,岂不是一举两得?”,叶成空琢磨出一番

    **不离十的揣测,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询问道。

    和尚摇摇头,斟酌道:“你不懂阵法,未必能解开严卜精心研制的阵图,更何况严卜不会露出破绽,你拆的不一定有他补的快,而且天劫迟迟找不到应劫之人,早惹得天公震怒,此刻的雷劫没几个人能扛得住,你兴许过得去,但肯定回不来,且不一定能成,这个险不必去冒,现在就等姬凌生拖到段淳进城即可。”

    叶成空仰天长叹,“倘若他撑不住,就只能等着段淳来收拾了,顺便收尸。”

    施救人群中包括九百摘星阁楼主,宋红雀也在队列之中,她倒不是敬仰叶成空的为人特地留下来搭把手,而是有她自己的考虑,此时叶城四周让雷池圈住,根本没地方可逃,出了城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不如留守下来,能活大家一起活,事后论功行赏还能捞份功劳苦劳;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怨不了谁,无论如何,起码能有个好名声。

    所以说,城外那些怕死鬼真是太蠢了。

    温玉案洞悉到她的小心思,相处数十年早已知根知底,此时他跟帝等人站在白圈外,他深知要是摸到那道白色阵法,自己绝无活命的可能,不过心底的畏惧早抛之脑后,大概是做好了跟她同生共死的准备。

    帝站在阵图边缘,敢站在这个位置,不敢说本领高不高强,至少是不怕死的人。他眯眼盯着姬凌生被摘星阁逼得东逃西窜,暗中做了不少打算,他听三弟说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而且一年前和无面高人的论道,他窥探到许多修行真义,譬如关乎天玄境的雷劫学问,这算是高阶修士心照不宣的秘密,天劫与其说是天道对逆天之人的镇压,倒不如说是馈赠,只要能挺过雷霆紧接着便是雨露,雷霆淬体,雨露炼魂,可以说,天劫是让凡人脱离凡胎**的机遇。

    眼下姬凌生得不到雷霆,自然也得不到雨露,伴随天劫的恩泽与他无关。

    赫连姐弟侍立他身后,细剑壮汉神色平淡,等候王上的任命差遣,哪怕让他去送死,也不会皱下眉头。捧花姑娘心思细腻许多,大概猜到了大王的想法,神色有点着急,说到底,她对大王的三个结拜兄弟尽管亲切,却仅限于爱屋及乌的范围,要是大王为他们以身犯险,她不答应,若牺牲他们能让大王活命,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黑风则躲得老远,藏在一根坚挺不倒的横梁下。

    李忌陪着容颜枯槁的老和尚蹲在碎石上,他说的救人,显然非人力所能及,城内建筑倒塌大半,那些鬼斧神工的奇观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朝露时分的宿雾,跟叶城修士的胆量气魄是一类东西,遇到烈阳灼烧就悉数消弭。同时也伤亡惨重,其余六城始终争端不断,天天都在死人,唯独叶城似乎安稳太久,这一次要把欠下的命全部补上,杀阵蔓延半座城池,索取百余万人命,还有两百万危在旦夕。

    老和尚的慈悲救不了人。

    七星柱和雷区的缝

    隙中,叶红哭得肝肠寸断没了力气,齐鸿钧带来叶成蹊的噩耗后就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程潇潇经受不住打击晕死过去,城外修士同样一片哀泣哭嚎,因袍泽亲友惨死城内的,因死到临头心志崩溃的,或因前途迷茫无处安身的,总之和境外凡人临死前的反应,大同小异。

    更远的雷海外,臧星桀心急如焚的围着雷区踱步,不时望向横穿雷池的天枢城城主,段淳扛着天劫走过了雷区的三分之一,速度始终一成不变,跟龟行差不太多,而周围聚集了五六个修士,无一例外全是天玄境界,但无人敢跟段淳看齐,去硬闯雷区,只能乖乖等着。

    叶城中央,姬凌生因摘星阁的横追截堵,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既无法攻到严卜面前,也无法从中脱身,虽然血灵气能瞬间痊愈伤势,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此时挨了半天的打,已然有了衰退的迹象,并且他率性而为,根本不在乎灵力损耗,如此下去,大概捱不到雷池外的天玄高手进城。

    严卜脸上波澜不惊,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也暗暗心惊,自忖这青衣小贼确实是抗揍,一座摘星阁高百丈,相当于寻常阁楼的近百层高度,撞一下力若万钧,地境修士都顶不住,这小子挨了十几下,竟然还生龙活虎的,实在不可思议。

    被当成沙包丢来丢去的姬凌生勃然大怒,刚要还以颜色,半座摘星阁直冲过来,不偏不倚撞飞他到数百丈开外,假如他意识清醒,应该能认出这栋阁楼,可能缘分使然,上面写着红雀二字。

    吃了满嘴的土,姬凌生重新跳出地面。

    他浑浊气息再度凝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施展缚螭术,穹顶雷云滚滚,老天爷气得不轻,可能在恼怒这小贼不但不接天劫,反倒从它那窃取神威。

    螭龙俯首来到人间,这次没直奔敌人,而是出人意料的将他囫囵吞下,姬凌生整个人被雷螭衔在口中,透过蓝色雷芒怒视着严卜,随着螭龙一声嗥叫,咆哮声震天动地,传出七星柱外,让一干坐以待毙的叶城修士吓得胆寒,以为阵仙要大开杀戒了。

    雷螭龙龙吟不止,看上去比之前两条凝实许多,已经初具肉身,体型也大上一圈,无角龙头怒目张须,龙须在空中拨开一道道涟漪。

    翻滚半圈,螭龙带着姬凌生撞开几座摘星阁,总算脱离牢笼,直奔严卜而去。

    严卜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阵仙右手隔空按住阵图,探出左手扣指比划,一座座巨大阁楼听命而行,绕了半圈聚集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疏而不漏的铜墙铁壁。

    螭龙一撞而过,硬生生钻出一个大洞,严卜早避让开来,他扭头望向逐渐暗淡的龙身,怵然发现一丝天劫之力黏在龙尾,姬凌生的天玄境界逐渐稳固。

    “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好大的胆!”

    严卜正要修补头顶的阵法,只见一道人影从杀阵外围拔地而起,直冲天幕。

第一百六十二章 搬山有术

    半梦半醒中,姬凌生脑海中闪过种种场景,一幕幕触目惊心,画面中一个婴儿于战乱中出生在死人堆里,险些溺死在飘橹鲜血中,不过阎王不愿收他,指派一对逃难路过的老夫妇将他捡走。UU小说在那个人吃人的年代,一家三口熬过了兵灾,挺过了饥荒,甚至让瘟病都绕道而行,旁人说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孩子是来报恩的,不过恩情到底是要还的,孩子长大后某一天忽然就疯了,疯得不合常理,不念旧情的让爷爷奶奶还债,老夫妇把战祸里欠他的命全还给了他,除了救他的那条还欠两条,只能以命抵命,自此他颠沛流离捡到莫大机缘,最后遭遇严卜到了东炼,到了叶城。

    纵使仿佛亲身经历了遍,姬凌生仍没从斑驳记忆中找到吴名弑杀老夫妇的真相,好像他天生煞星,生来就是要杀人的。

    而如今,他如愿以偿死在死人堆里,和当年呱呱坠地的时候一样。

    正探寻缘由之际,姬凌生蓦然感到外界有莫大吸力传来,快把他魂魄整团抽离出去,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他似让雷劈个正着,浑身有一阵没一阵的抽搐个没完,同时眼前所有景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开来。

    画面一转,姬凌生眼前变成如火如荼的叶城战场,他赫然发现自己漂浮于空,远处帝正从云端跌落,同时左手将红鬼缓缓入鞘,他头顶的天幕好像被人封印住,浮现出一圈圈阵法,此时阵法漏了大洞,似乎让帝一刀捅了个通透。离他稍远的地方,一个灰袍黑簪的人扶摇直上,一边伸手补天,一边从指尖弹出几道阵法砸向帝。

    帝人在半空动弹不得,正无计可施时,他将刀鞘取下垫在脚底,然后身形瞬间消失不见,红鬼刀斜着落下,转眼过后帝现身正下方的地面,红鬼恰好落在他手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姬凌生忍不住学无良剑士那样感叹一句,哥儿的丢刀可真是风流倜傥呢!

    可能天公不容他作妖,密密麻麻的紫雷在阵法破洞处盘桓,还没来得及反应,从中刺出一条树木粗细的电弧,不偏不倚击中他,直接将他从天上劈落下去。

    坠落时带了一尾巴的青烟,略显滑稽。

    严卜着急忙慌的将阵法修补完整,眼角余光扫过姬凌生,没有截击他的打算,反倒如临大敌盯着帝,扬声道:“你是何人?居然能破本尊的阵图。”

    之前姬凌生唤螭时也破开了阵法,不过那是借助天劫之威,脚下青年却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本事破阵,要知道阵仙此刻能优哉游哉的狩猎叶城修士,同时想方设法不伤根本的取到姬凌生体内的精魄,全靠围城的天劫雷池,他自信毕生心血的阵图无人能破,只能阵图尚在,段淳便进不了城,段淳不在,他这个东炼第六在南盟七城即是无敌。

    现在出来个破阵之人,容不得他继续闲情以待。

    帝收刀站定,撇嘴笑道:“碰巧!”

    严卜脸色阴晴不定,碰巧之类的屁话他当然不信,对方不仅要抓住阵图破损的机会,还得估量赶路的时间,如此才能把握到那短短的一瞬,说是凑巧,未免也太巧了。既然敌人有破阵的手段,如今之计,要么杀掉破阵人然后再慢慢收拾青衣贼,要是赶紧取到精魄溜之大吉,心思百转间严卜终于打定主意。

    赫连姐弟急匆匆来到他身后,捧花姑娘脸色苍白,心底一阵阵后怕,刚才大王以身涉险的举动差点给她魂给吓没了,至于他如何破解的阵图,她多少有点数,毕竟沙城本身就是一座绝世大阵,耳濡目染的沙城百姓都有点了解,更别提以身作则的一城之主。

    叶成空随后赶到,并且有意无意挡在帝身前,他当然听说过姬凌生的这位结拜大哥,近侍曾汇报过他杀了黄粱殿楼主,此时打上照面他反倒不信,以他比宋红雀高出许多的实力和眼力,自然能看出帝真就玄宫圆满的境界,而摘星阁楼主好歹也是地境修士,玄宫杀地秘?他不太敢信。

    倒是帝空中施展的缩地成寸令他眼前一亮,缩地成寸和地秘修士的飞行大不相同,是需要借力借势的一门神通,地境修士视天际如平地,所以能于空中缩地,玄宫修士无法踏空,空中找不到垫脚的地方,自然无法隔空施展。

    这样看来,帝用刀鞘垫脚的行为就比较高明了。

    远处的尘嚣中,姬凌生晃晃悠悠飞了出来,刚掌握到天玄境的修为,尚且拿捏不住,御空而行都有点勉强,他大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名临死之际将阵仙费心榨取的精魄转赠给了他,大概想借他之手杀掉严卜,了结这数十年的郁气。

    严卜甚至没看他一眼,似乎准备将他当压轴处理,帝等人躲在杀阵外面,摘星阁够不到,阵仙决定亲自上阵,他左脚往前半步,转眼间身影便闪烁到了几人面前,他掌心荧光弥漫,一个小巧的阵法仿若花朵开放般的呈现。

    他隔着几丈开外探出右手,仿佛手握日月。

    大敌当前,帝等人早有所准备。

    来自沙城的三人统统将手摸到腰间,剑匣中有宝光流转。

    叶成空明白帝的至关重要,只要他在,能继续破坏阵图干扰严卜的计划,加上破入天玄的姬凌生左右牵制,杀掉严卜不太能行,拖住他并无大碍,等到段淳跨过雷池,无须几面夹攻,光是天枢城城主一人便足以摆平堂堂阵仙。

    体内气机汹涌澎湃的迸出,叶成空欲用肉身给帝遮风挡雨。

    眼看阵仙掌心的袖珍阵法越逼越近,光芒刺眼得似马上要开花结果,几人说不怕是假的,好歹是天玄境的高手,而是还不是一般的天玄,是整个东炼都能排上号的。

    严卜眼中流露出一丝阴狠笑意,握着阵法的手掌前面,悄无声息出现另一个传送阵法,比他手掌稍大些许,恰好能容许整只手穿过。

    帝急忙抽刀,杀气凝如气刃

    滚滚前冲。

    姬凌生正盯着严卜手里的阵法发愣,觉得有些熟悉之感,仿佛自己也会那个把戏,便下意识跟着弹弹手指,没想到误打误撞的弄出一道阵法,跟严卜变出的第二个相同大小,然后他就呆若木鸡的看到,严卜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其他人无不骇然,后知后觉严卜大张旗鼓的出招,全为这声东击西的一击。

    此时严卜左手开阵挡住帝的砭骨杀气,右手则借助阵法伸到数百丈外,离姬凌生脖颈不到半尺。

    姬凌生心跳如雷,自知无从躲避,汗水瞬间湿透整片衣襟,情急之下抬着双手去挡,才刚抬起,严卜的指尖已到了他嗓子眼的地方,忽然间,他下巴处一阵白光闪耀。

    传送阵法惊喜般的出现。

    严卜右掌再次被传送至别处,下一刻便听见姬凌生脚下传来炸响,原来跑那去了。严阵仙神色阴沉地缩回右手,几根指头已经分筋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被自己的神通所破,这一刻,他对不远处那个无名青衣贼的恨意,攀升到了极点。

    姬凌生不可置信的捧着双手,什么时候偷来的传送神通?难道是走火入魔那会?他又尝试了几遍,不太顺利,仅能造出小半个残缺不全的阵法,和刚刚的差不太多,传送一只手勉强能行,想彻底掌握没几年功夫估计攻不下来。

    他清晰记得下山前,便宜师尊外加老丈人身份的青云子再三叮嘱他,万般功法难抵心中片刻宁静,每逢大事需有静气,方能从静躁中看出殊同本质,来到叶城后,他就觉得道行不太够用,静心倒是尚且能做到,各路仙人的神奇本领总使他感到惊艳,眼下严阵仙的诸多阵法同样如此。

    见他发呆,严卜瞬移到他面前,持着封印阵法的手掌猛地拍出,手法飘忽难寻,好似一片羽毛飞过去,姬凌生有心接下,却无从下手,根本抓不住踪迹,只得急忙避开。

    “姬小子,破开头顶阵图,引下天劫!”,叶成空在远处高声提醒道。

    姬凌生便躲闪便抬头去看,如今他缩地成寸熟稔许多,几乎看不出凝滞,哪怕在阵仙的手下也能堪堪躲过要害,放眼望去,穹顶上积压了无数雷云,想要布施天劫却无处发泄,导致云层越积越厚,天威的浓郁程度快赶上天玄第二劫的样子。

    略感奇怪的是,他没有见到当年的雷身怪物,只有无边无际的墨色云彩,以及浩浩荡荡宛如紫海的雷池,他能明显洞察到雷海是冲他而来,藏在雷霆后面的便是雨露,只要能熬过雷劫便是造化。

    世间修士追寻的破而后立,不过如此。

    躲开阵仙冰火交融的追杀,姬凌生倏地闪到远处,回想起半年来在城主府的所悟所得,他缓缓托起右手,仿佛触及那些转移天劫的阵法,又好像摸到一层薄薄的珠帘,随意便能扯下来,到时候珠玉满地天劫坠落。

    他要一举破去所有阵法,搬山有术!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仙打架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连叶成空的神通都让你偷了去!”

    严卜刚将戳断的五指重新伸直,见姬凌生从九天搬来太岳,气得跳脚,他说话时的盛怒,仿佛姬凌生偷的又是他的东西。www.uu234.cc

    姬凌生无暇顾及阵仙的暴怒,天穹上那座黑色太岳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连学叶城主那样轻喝一声太岳的闲工夫都没有,他右手微微颤抖,倒不是修为境界不够,而是手法过于生疏,以致于事倍功半,好在几息过后,灵力流转熟练了些许,压迫感骤然减轻了许多。

    虚无缥缈的山峰刚出现在云端,就极其霸道的将雷云全部挤开,天劫作为天公布施恩泽的钦差刍狗,当然不是只会狐假虎威,也有它自己的意志,当即卷土重来朝黑山肆虐过去,银蛇紫雷交错,一条条雷龙在乌云间徘徊,剩下的细小电弧宛如叫花子乱糟糟的头发,教人头皮发麻。

    搬山术仅为神通术法,搬来的太岳山巅自然也是虚物,积压如水的电光找到宣泄的地方,拼了命往山体里钻去,片刻后太岳彻底变了颜色,被红蓝相加的电芒渲染得通体青紫,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威势。

    其徐如林的下坠速度也骤然加快。

    得到天威加持的太岳山似乎壮大了几分,盈满山体的雷光快要溢出,之前从阵图流向城外的雷海,此刻仿若长在山上的野草,站稳了脚跟,能明显看出城外的雷池禁区缩小了点,而蛛网般的黑云也黏住山巅跟着下坠,似乎老天爷攒的火气,恐怖到云层也兜不住,要急着逃离风口浪尖,拖家带口的拉着穹顶徐徐坠落。

    隔空抗山的姬凌生也缓缓降落。

    整座大山和头顶苍穹的重量全压在阵法上,山体大小跟城内的白色杀阵相差无几,大到无法转移,数以万计的传送阵法刺啦声不断,一条条裂缝接连不断的浮现,蔓延到每个角落,下一刻就要崩裂成碎片。

    严卜并不惊慌,长袖朝天横甩,阵法立刻恢复如初,暂且顶住了压力,他倒不是不能传送整座太岳,只是山体太大需要精心准备,眼下显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况且刚才太岳吸纳天劫的刹那,城外倾泻如柱的雷劫松懈了半分,段淳那老小子趁机往前窜了几步,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城。

    他深知要是天劫顺利落地,对方得到雷霆雨露,要么境界彻底稳固,要么连同体内精魄一起灰飞烟灭,无论如何,肯定没他的好事。虽然他神通玄妙,体魄却不怎么样,而且天劫对于外人犹如猛毒,讨不到半点好处,敢硬抗别人的天劫的,也就段淳那个莽夫了。

    修补阵图后,严卜缩地成寸欺身到了姬凌生面前,姬凌生再托大也不敢当着阵仙的面继续施法,急忙歪着身子避开,他让开身位后,阵图上方的太岳并未消失,似乎变成了天劫的所有物。

    严卜生平最瞧不起外家功夫,说不拳脚相加就决不食言,哪怕靠近敌人也是动用神通杀敌,他双手浮动,左手掌心爆绽出

    一团刺目光华,右手摊开向上,两个阵法自他脚底和头顶伸展出去,瞬间蔓延百丈之内。

    方圆百丈内自成小千世界。

    姬凌生眼睁睁看着那团白光猛地炸开,阵法里蕴含的气机激射开来,掀起团团尘嚣,卷起的罡风力若万钧又连绵不绝,姬凌生像风浪里的一叶扁舟,倾斜着身子倒飞出去。

    顺着他影子疾驰出去的阵法上下相连,始终将他包围在内,不让他逃出百丈外,严卜脚踩阵眼,阵图里是他一手造就的天地,里面所有事物对他唯命是从,甚至天地间的轨迹规则都能随意更改,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姬凌生刚稳住身躯,想稍稍做些反击,忽然间天地倒转,大地对万物的引力仿佛换了个方向,姬凌生本来往上飞着,猛然间像有人推了他一把,整个人直直朝上方阵法撞去,没等摸到,阵法里火光水刃、石锥泥拳齐齐上阵,一个劲往他身上招呼。

    既然阵仙颠倒天地翻转重力,姬凌生见识过那只相隔半里地的手掌,不再大惊小怪,反其道而行之,倒着往下御空飞行,刚止住冲势,避开火攻水扰,严卜右手掌翻了一周,小千世界里的引力恢复正常,姬凌生如同断翅的大雁急速下坠,上方阵法的把戏同样出现在下面的阵法里,火海升腾冰锥遍地,他此前费的劲好像全是为了把自己送进火坑。

    半空之中,姬凌生双手画圆,一条躯体黯淡的螭龙在黑山边缘挣扎着起身,然后撞破阵法,带着一丝天威来到下方,螭龙先是向着施法不停的阵仙扑咬过去,严卜左手捏出一圈阵法将大半身躯传送离开,只留下右脚掌踩住阵眼不动,螭龙意料之中的扑空,然后径直冲到坠入火海的姬凌生身旁,姬凌生一把抓住龙须,借此机会瞬间逃离宛如牢笼的小天地。

    逃到两里地开外,远远离开那座逐渐合二为一的阵法,姬凌生额角浸出汗水。

    严卜**回到原位后,突然拍了下掌,两只手也跟着合二为一,阵图忽地扩大,比姬凌生逃离的速度隐隐快上半分,姬凌生踩在龙头上,连人带龙身形暴退,阵图穷追不舍,逃到白色杀阵边缘处,砰的一声,螭龙一头撞在无形屏障上,雷螭身躯立即黯然了几分,姬凌生则撞得七荤八素,耳中嗡鸣不断。

    拢住心神,他咬破舌尖吐出心血淋在螭龙头上,它身躯越发凝实,迎风涨到近千丈大小,同时尾巴猛摆从地上划过,本就破碎不堪的叶城楼宇彻底变作废墟,一片片镶金镀银的红衫木飞出几里地外。

    螭龙曳尾而上,扭掉了横铺过来的阵图,姬凌生眉头紧皱,那条螭龙却好似有了生命,得意的嗥叫几声,龙吟尚未消散,扑空的阵图显然比它更具灵性,弯曲着铺展过来,其伸展的速度快若奔雷。

    姬凌生毅然舍弃螭龙,逃命似的跳开,螭龙让天罗地网一下扣住,不由叫唤得更大声了,眼中满是挣扎求生之意,假若放任它独活几百年,未必不能成为一头

    真正的生灵。

    但严卜没给它这个机会,或者说顺手杀掉,手掌轻轻一翻就将它化为乌有。

    姬凌生逃出生天,心知再落入那座阵图囚笼,估计没机会再逃出,他扫了眼雷云方向,那座黑色山岳摇摇欲坠,但落不下来。暗中思量一番,姬凌生往右手狠狠啃了一口,立马鲜血淋漓,他将血迹往左手涂抹,然后一口气画了十几个圆。

    上头黑云滚滚雷声重重,仿佛水滴进油锅里,噼里啪啦乱响,太岳就像油锅里的煎饼,边角吱吱吱的油滴乱跳,一个个气泡顶得山巅摇晃,周围轰鸣一阵,条条螭龙腾跃而起,共计十八条。

    螭龙盘旋在他头顶,为他挡下严卜随意施展的妙手神通,等到第十八条完全显形,才一起翻滚着缓缓游来,姬凌生猛吐出一口鲜血,这次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真的用力过猛,受到不小的反噬。

    严卜终于微微肃容,这十几条螭龙虽说比刚刚那条弱了点,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剩给他的时间也不多,权衡思量过后,阵仙准备下死手,不然这样拖下去,别说证道成仙,就是想安然脱身都难,况且经此一役,他恐怕在南盟没法再待下去了,得尽早取得精魄抽身离开。

    他刚下定主意,天玄第二劫的恐怖气息飓风般袭来,姬凌生只感觉好像湖水漫过胸口,有些不到窒息却异常难受的沉闷,连着周围的螭龙也受到影响,尾巴渐渐消散。

    严卜轻描淡写的挥手,脚底阵法不断延伸填满杀阵,最终和白色杀阵一般大小,与此同时,杀阵和天上的传送法阵相互感应,荧光弥漫,三座隔绝天地的阵图遥相呼应。他再次挥手,狭小天地内刮起剧烈强风,似能将人皮都给扒下来,姬凌生前头的两条螭龙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再不敢迟疑,十指合拢往上轻轻一送,剩余十六条螭龙身姿翻转,飘飘袅袅,逐渐融成一条,好像具有了真的肉身,它弯曲身子将主人护在中心,伸直来看少说得有数千丈,估计比七星柱更长。

    严卜眉头紧锁,隔空探出手掌,用劲一握,那条几近有了真形的螭龙像被人扼住咽喉,不断甩着尾巴,脑袋却动弹不得,姬凌生脖子上跟着出现淤青勒痕。他眼神带笑的瞥了眼阵仙,严卜正疑惑不解,随即便知道了真相。

    姬凌生将偷偷攒下的天劫之力一股脑全部放出,顺着螭龙神通传到严卜手上,阵仙掌心一阵刺痛,甚至魂魄都被灼烧,不小心微微松手,螭龙趁机跳出掌控,却不是直奔受挫的阵仙严卜,而是冲向云霄。

    天摇地晃的震耳崩裂声中。

    固若金汤的阵图瞬间破了个大洞,久久不能落地的天劫如同泄洪时的池水,争先恐后挤进闸门,一条瀑布般的天雷没有弯折,直直落下,正好砸在姬凌生头顶。

    雷霆雨露如期而至,天劫天恩相伴而来。

    远处杀阵外的叶城修士看得瞠目结舌,这他娘的才是神仙打架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876/ 第一时间欣赏横生最新章节! 作者:半衣生所写的《横生》为转载作品,横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横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横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横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