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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仙阙

    天劫奔流而下。www.uu234.cc

    在外人看来,自阵图破碎一角肆意往下倾注的雷霆之力,宛如一道活水瀑布,又像是银河倒挂九天,将天地相勾连。

    电花倾泻到地的刹那,天地颤动砂石滚跳,这仿若老天爷的剧烈心跳,几乎逼得所有人的心脏瞬息间不敢有力量去跳跃。

    以跌水点为圆心,周围地面层层塌陷,大地蛛网般的龟裂开来,那些裂缝仿佛是地鬼土精吃人的嘴。浩荡天威向四面八方肆虐席卷,路上堆积的屋舍废墟全翻滚着扫到城池边缘,固守摘星阁的数千修士让烈风吹得东倒西斜,凡人之身的李忌等人更是人仰马翻,幸而帝及时抓住他手臂,他双脚离地,有了继碧落天光后第二次御空飞行的体验。

    城外七百万修士无不大惊失色,他们感受到的不过是天劫余波,饶是如此,依然能清晰看见围绕成圈的七星柱群齐齐一跳,数千年来从未挪动位置的漆黑柱子也顶不住天威,地动山摇过后,平放在地的七星柱有小半移位,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同时笼罩叶城的雷海非但没有衰弱,反倒愈加猛烈,出现向外扩展的趋势,逼得数位天玄强者纷纷后撤,根本没有脾气,雷池中寸步难行的段淳呢喃道:“终于应劫了吗?”

    城外风声鹤唳,城里的风波却没有停歇的时候。

    尤其是光柱中间的姬凌生,几息间整具身躯陷入地面以下,他被洪水般的天雷压制得无法动弹,水花飞溅的洪流直直穿透他千疮百孔的躯体,然后顺着泻下,雷霆万钧轰然坠地,压出一个坑洼,他站在凹陷中间,脚下泥土夯实得犹如金铁,雷芒刚落地就砸碎成火星往四面溅射,簇拥成浪花一样跃起。从外面看,姬凌生站定的地方俨然变成一个小水池,只不过里面盛放的不是甘冽泉水,而是雷霆凝聚的天威。

    不过这种雷霆之力从云端一落千丈后,威势也跟着一落千丈,碰地后就无声消弭,使得足足倾泻半柱香的“泼瓢大雨”连个小池塘都见不到。

    包围他的白色杀阵和小千世界遇到天雷,如同烈火遇水,逃窜似的避开,只敢潜伏在四周观望。

    姬凌生身处雷霆最盛的风口浪尖,同时也是城内天恩福泽最深厚的地方。

    他脚下的雷芒炽烈如日光射眼,头顶则光秃秃一片,那雷霆好似无数根带有倒刺的小针,将他浑身肌肤挑破啄掉,首当其冲的天灵盖磨出森白头骨,头皮被整块撕下,像是扒掉植被的草地,本来披肩的黑发也受到牵连。李忌隔得老远,纳闷道:“三哥是想替我出家?”

    此时他全身无一处不痛,丝丝缕缕的天雷将他上半身皮肉一点不剩蚕食掉,远远望去满是筋脉毕露的淋漓血肉,幸而严卜转移天劫的无心之举,替他挡了许多危险。

    眼下虽然痛到极点,但雷霆未消,雨露接憧而来。

    恍如藏在磅礴雷威里的一滴甘露,一滴便足以将他从生死边缘彻底拉回来。

    然后便是破而后立,天劫降世时的最大恩泽。

    造化来临,雷霆淬体雨露养魂,姬凌生全身白骨生肉,细细的肉芽从模糊血肉上冒出,肉白

    骨之后他三魂七魄也得到滋养,他眉头舒展似乎每个毛孔都得到舒张。片刻后,雷池毫无预兆燃起青色火焰,火势大到无法扑灭,火苗顺着雷霆攀爬上去,火花从阵图缺口摸了上去,眨眼的工夫,天幕一片火烧云,摇摇欲坠的太岳满山火光,叶城残存的数百万修士齐齐抬头,亲眼目睹一刻钟前乌云密布的天穹被雷火烧成青天。

    严卜当然也没闲着,他往前跨了几步攀升到阵图下方,保险起见,他一手托住阵图,手掌刚刚触及阵法,让青白火焰险些撑裂的传送法阵泛起白光,然后恢复如初。

    帝站在白色杀阵外,一言不发的抽出红鬼,用刀尖敲了那道无形壁垒,空中竖着散开一圈波纹,但纹丝不动,思索再三,沙城大王放弃继续出手帮忙的想法,阵仙那老贼学奸了,让他偷袭得逞后就彻底将杀阵封死,现在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

    叶成空明白接下来的大战估计不是寻常人能扛得住的,继续待在城里恐怕会受到波及,便马上分派歇息的半数修士四处救人,真别说,让他们阻拦摘星阁的时候挺费劲,一个个像没吃饱饭的骡子,没想到救人的时候倒挺麻利,只需将手指轻轻一叩,就能从废墟瓦砾下救苦救难,一炷香的工夫就救出大半。

    姬凌生死死盯着只手撑天的严卜,对方也看着他,即便以阵仙的莫大本领,也不敢在天劫下轻撄其锋,安分守己的等青衣小贼熬不过浩荡天威,露出破绽的时候,那时便是他夺取精魄的最好时机。

    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行,阵仙心底做好了一切打算。

    大火弥漫后,姬凌生越发觉得胸口难受视线模糊,感觉自己是温水里等死的青蛙,满溢出来的灵气几欲将他身体撑破,体内不断有轰鸣之声传来,惊动如春雷。

    急着找到一个宣泄神力的地方,姬凌生目光扫过阵图天外天上的青烟火海,艰难地将双手合拢,首尾相连成一个圆,光是这两下动作就让他胳膊脱臼,两只手臂连同手掌,被雷霆之力烧得蒸发,只剩下手指骨架强撑着。

    等生机勃勃的荧光流淌过来,手心里筋肉一顿蠕动,几个呼吸就全部长了回来,只是这期间的痛楚难以言明。

    两手合围出缚螭之圆,这次无须他两手画圆,一条条螭龙腾飞不止,绕着那座巍峨太岳盘旋翻转,龙吟阵阵不绝于耳。

    严卜望见数十条螭龙冲来,神色凝重起来,不过自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出现过惊慌神色。只见他右手托住整座苍穹,连同上面的火海巨擘一并抗下,他左手旋转扭动,每挥出一下,前面大片无形涟漪散开,径直击中那些缠绕过来的雷螭,只要打中螭龙当场形神俱灭,连灰烬都不剩下。

    姬凌生心知肚明,这点微末本领想撼动阵仙的本体,无异于蚍蜉撼大树,正好体内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双手微微合拢,雷海中仍然有螭龙冒头,这回长了教训,不再一个个去送命,而是两两相融。

    严卜面对如此阵仗,尚且能顶得住,依旧一掌隔空拍死一条的随意态度,不过当十几条融合,又或者数十条,就开始有点棘手了。到最后百条合一,其身躯庞大到快

    挤出他的阵图,甩开尾巴几近万丈之长,离真正的龙身也相差不远了。

    那条张牙舞爪的畜生竟然有点灵性,让严卜挥袖扇飞后,没有迎难而上,反倒抓住阵图的弱点,势若万钧往下砸去,企图撞烂杀阵的根基。严卜不知这是青衣小贼的授意还是螭龙自蕴灵犀,总之不能让它如愿以偿,他伸出左脚跺了下,凭借传送阵法将左脚转移到杀阵上,正好踩中阵眼,他充沛气机顺着足心灌入阵法,杀阵中心光芒万丈,瞬息扩散到边缘。

    来迟一步的螭龙撞在阵图上,惨嚎一声无功而返,假如它像真龙那样有两只角,这一下也该全部撞断了。以防万一,严卜紧接着又传送了右脚放在中间那层自成天地的阵图上,将撑起天地的右手留在原处,他操控大半身躯浮游在阵法中央。

    如此一来,他整具身躯自此分为四截,右手和左右脚分别固定一座阵图,剩下脑袋躯干和一只左手对付万丈螭龙。

    他在等,在等人终有力竭的那一刻,自古以来,死在天劫这道坎上的修士何其之多,有勇无谋的莽夫差不多死了个干净,剩下一帮老狐狸都深谙其中的危险,不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绝不会轻易选择渡劫,有借助香火气运减轻劫难的,有倚仗地势地利转移雷霆的,总之尽着偷奸耍滑的来,就连段淳那老匹夫,当年也是投机取巧先汲取雨露,得到天人体魄后才敢应劫的。面前的毛头小子,匆忙中迎来天劫,基本九死一生。

    观望了片刻,阵仙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青衣贼的天劫显然不合常理,先不说天劫延宕的时间,光拿眼下来说,那小子的雨露明显多于雷霆,肉身破灭的速度甚至赶不上**重铸的速度,天劫带给他的只有造化,偏偏如此局面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假如松开上头的传送阵图,浩瀚雷霆会瞬间淹没两人,那青年死到临头,但同样会使得段淳进城;假如不松手,只能眼睁睁看他吸收天恩福泽,无论如何,等于给他人做了嫁衣,完事还要帮忙擦屁股。

    阵仙还未完全琢磨明白,那边姬凌生浑身灵气已到达饱和的程度。

    他眼中神光流转,之前不好说,现在他有十足把握,让大名鼎鼎的南盟阵仙闷声吃个大亏。只见他双手托起,仿若这方天地全在他掌握之中,方圆百里冷不丁一震。

    姬凌生口中轻喝,“仙阙!”

    蠢蠢欲动的太岳山上,浮现出一团团氤氲光彩,一座座形状模糊的仙宫云阙坐落于太岳之上,其间好像听见仙音袅袅,一团团祥云从山间开始弥漫,连刚烈雷火都烧它不动。

    严卜冷笑道:“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不自量力!”

    随着阵仙左手虚按大地,然后猛地抬起,整座叶城拔地而起,除了七星柱岿然不动,其余破碎大半的阁楼遗址、尸山尸海的残肢断臂、匍匐在地的细小尘埃,甚至龟裂大地里的碎石,横竖九百里,统统升入高空。

    顶着巍峨大山的阵图缓缓下坠,安居千万修士的乐土徐徐上升。

    目睹眼前此景,无人能开口说话。

    万物静寂中,两者无声碰撞到一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宫

    城外七百万修士苟活于夹缝之间,外加上地境高人们接二连三送来的伤患,足有百万以上,共计八百万余人挤在包围城池的圆圈里,密集得像是一群浮在河岸找妈的蝌蚪。www.uu234.cc因为一个伤者要占两个人的位置,导致最外围的小修士不得不再退几步,离银蛇乱舞的雷区又靠近了点,隔着几十丈距离,这群人个个胆战心惊,天公又不愿体恤他们,不时玩耍般的放出一条紫雷收割人命,闹得鸡飞狗跳的,如同毒蛇溜进了鸡窝,处处都是声嘶力竭的鸡叫。

    此时人群里哀嚎声不断,此起彼伏的,扰得许多焦心如焚的人不得安宁,但好歹是叶城主指派人手送进来的,无形中给众人下了道照顾他们的命令,赶不得碰不得只能忍着。

    几位混在人海里的地境高人没这好耐心,倒没敢做“杀人灭口”的歹事,索性用神通设了道隔绝声音的屏障,这下安静是安静了,就是不清楚里面的人会不会窒息而死。

    众人都有疑问,与其大费周章的封口,不如把罩子往头上一套,一了百了,不过没人敢发问。

    伤患里甚至有几个实力接近地境的,按理说应该落不到如此地步,边上有几位过来人嗤笑了声,江湖儿郎江湖死,这等豪气干云的壮举,叶城哗变的时候他们也想到过,留守城内跟叶城主一起共御外敌,不过这股心血来潮的冲动不长久,胆子似乎也让蛔虫吃了,等回过神来已经逃到了城外。地上躺着的,想必就是那些脑子没转过来的,充其量只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几人暗自得意的想着,觉得腿脚利索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叶红撇下齐鸿钧等人,独自挤到人群最前面,路上她听到有人议论,指责叶城主没尽到保护城民的义务,叶姑娘红着眼想去争辩,可见到那姑娘怀里抱着的尸体,她忽然无力开口。失魂落魄的站在七星柱旁边,她小心翼翼系上父亲送的丝带,然后望着漂浮半空的叶城发呆。

    城内,数千地秘修士累得汗流浃背,相比捆死摘星阁,救人显然是件轻便活,可架不住人多,共有两百万人要救,根本应接不暇,还好城池升天省了不少力气。

    束手待毙的人里还有不少死心眼,舍不得自己精心布置的琼楼玉宇,离不开自己悉心照料的奇异珍宠,或者是想跟丧命的亲友共赴黄泉,遇到这类情况,那些地境高人也不废话,直接打晕带走。

    跟城外相比,这些心思各异的地境修士可谓功德无量。

    因为严卜的怪力通神,城内所有静物死物飞入半空,包括不计其数的尸体,甚至渗进泥土的血滴也重新凝聚起来,和破碎的尸骨一起缓缓升空,鸟瞰下去,城里数百湖泊的水都流入天际,岸边苦心栽种的宝树银花被连根拔起,顺便扒掉了大片地皮,导致叶城所有地面光秃秃一片。

    老和尚正坐在废土上诵经,祈求为众生超度,李忌蹲在他身旁,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残垣断壁,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凉光景,头顶无数废墟残渣悬停翻飞,透过大大小小的缝隙,更上方还有雷霆滚滚,能看见青焰缠绕的紫黑巨峰露出一角。

    现在要是有人告诉他,这里是十八层泥犁地狱,他都信的。

    天崩地裂的嘈杂声响中,李忌听不清老和尚满脸悲苦的念着什么,少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死在这,要是早

    前跟着常乐一起出城就好了,念及此处,少年不禁回头瞧了眼哥儿。

    帝微笑以对,无须拍着胸脯大放厥词就能给人一种踏实感,李忌心头大定,自忖哥儿这身王霸之气走出门去,肯定惹得无数女子钟情于他,就是有一点,捧花姐姐这头母老虎压根一点不吃素。

    捧花姑娘没察觉少年的打量视线,她盯着远处刚刚升空的坍塌阁楼,发现有抹黑色影子蹦来蹦去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仔细端详了会,她不确定问道:“那是小黑吗?”

    几人顺着望去,随即听见一声凄厉至极的马鸣,答案呼之欲出。

    纵然谁也没见过姬凌生骑过马,但众人都能看出他对黑风的重视,没等帝开口,捧花姑娘一跃而起,直接跳到黑马旁边。心急如焚的黑风见了捧花姑娘,长长马脸挤出一副谄媚模样,温顺如猫的把脑袋搁在她柔荑玉手上。

    捧花姑娘忍俊不禁,自忖这家伙的厚脸程度足以媲美无赖剑士。

    幸亏她没说出口,不然黑风听到有人把它和臧星桀相提并论,肯定吐着舌头哼哧一声发泄不满。她用灵气托着黑风回到地面,黑风性命得到保障后,又有了跟主子叫板的劲,扭头远远看了眼城主府方向,即便有无数浮尘遮挡,它也知道,那个没良心主子就在后面。

    转眼过后,它已然将姬凌生忘之脑后,伸着脑袋拼命往捧花姑娘怀里蹭,死命嗅她身上的芬芳,赫连观剑迷惑不解,这家伙是在占他姐的便宜?

    远处传来的打斗声震天动地,跟天上的滚滚雷霆遥相呼应。城里该救的能救的一个没落下,剩余几十万修士没等到施救者就命丧九泉,那座白色杀阵形同虚设,没有再捆绑摘星阁的必要,此地不宜久留,随着叶成空一声令下,数千地境修士陆续离开叶城。

    松开摘星阁后,通天阁楼徐徐而动,杀阵再度开始蔓延,几个呼吸的时间覆盖整座叶城,不过此刻城里没剩几个活人,阵法将漂浮的尸体拖到地上,完全吸收后阵图再无动静,可能严卜也无暇顾及这些鸡肋。

    九寸收了神通,携同叶成空回到师兄身旁,撑开佛光将杀阵挡在几丈外,见到师兄悲天悯人的慈悲神色,笨嘴笨舌的花和尚说不出安慰话,只闷声站在后面发呆。

    忽然,老和尚拍拍屁股起身。

    他环顾四周,脸上的悲悯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

    玄机法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佛号,慈祥的看着李忌,和蔼开口。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百万冤魂白日出行。

    城主府遗址上方,叶城数百年来最为巅峰的一战终于接近尾声。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青山常在水自流。

    姬凌生此刻算是彻底省悟这两句话的精髓,既然能躲在雷劫里偷袭,那他当然不会出去找死,而且这天劫越到后面越像春风细雨,滋润得他无比舒泰,好像泡了个热水澡,又譬如躺在睡椅里懒洋洋晒着太阳,将身心熨帖得无比顺畅。

    他甚至产生了待在雷池里吐纳修炼的年头,说出去恐怕能让全天下人五体投地,这种前无古人的想法,大概修士跟老天爷的无数次斗法中,唯一占尽便宜的一次。

    相比于他,南盟威名赫赫的严阵仙既惊又怒,他进退两难,撒手不行,不撒手也不行,不知从哪一步开始,硬生生将自己逼入到骑虎难下的境地,好比书生杀猪,不想匆忙间脏了自己的手,又怕猪跑掉,于是拿跟套索把猪拴住,做了多重准备,最后赫然发现,自己突然间打不过这头本该任他宰割的猪。

    盯着那条无比讨厌的螭龙扑来,严卜盛怒之下,用尽全力甩开袖摆,这巴掌直接隔空抽在螭龙头上,力道之厚重,仿佛将这条初现灵性的神通所化之物,当成不远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青衣贼,恨不得把他当场拍成肉泥。

    没想到那条吞吃数百同类的螭龙竟然扛住了,身躯并未消散,只痛叫一声撇头歪向一侧,蜿蜒盘结的细长躯体让庞大劲道强行捋直,然后飞出数十里地,直接脱离姬凌生的掌控。

    螭龙横飞势头停住后,暗含灵气的眼珠回头扫了眼,它短暂思索后,随即做了个胆大妄为的决定,它没有选择返回姬凌生身边,而是头也不回的溜掉,径直冲到城外雷区,在叶城修士不明所以的视线中,一头撞出雷海溜之大吉,途中甚至轻蔑的瞥了眼艰难前进的东炼第一高手。

    段淳无奈苦笑,竟叫一头刚拥有命格的地龙看轻了。

    姬凌生仍在原地苦苦等它归来,发愣半天,总算明白过来,觉得有点意外,神通还能跟黑风一样,弃主而逃?

    严卜支离破碎的身躯已经全部归位,看来是下定决心要跟青衣贼死战到底了,让那条螭龙搅和了下,段淳不出半柱香时间就能进城,事已至此,他改变初衷,精魄能否到手退居次位,脱身离开前一定要姬凌生吃点苦头。出手之前,他咬破手指,用指尖在左手掌心画个血阵,用作最后的保障。

    既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严卜再无顾忌,只能靠运气取到精魄。

    极为仔细的画完血阵,他将三座阵图同时收起,浑身气势再度达到巅峰。

    他脚下有座气息可怖的阵法猛然展开,瞬间将两人囊括在内,让青衣贼无法逃脱,定要叫他尝尝天劫的厉害。

    比他更快的是天劫,雷霆滚滚而来。

    比雷劫更快,是此刻气机充沛到直达人间之巅的姬凌生,他搬来第三座山。

    “神宫!”

    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分量也不重,但似乎在所有人心头响起。

    那座占去叶城小半苍穹的太岳之上,一片美轮美奂的宫廷仙阙,祥云再往上,一座巍峨壮观的虚幻城池出现,几乎跟横竖九百里的叶城一般大小。

    太岳、仙阙、神宫,同时坠落。

    下面阵仗半点不输的叶城废墟齐齐晃动,九百摘星阁开始围绕两人转动,快得拉出团团残影,搅出一团跟城池同样大小的飓风龙卷。

    城外修士只感觉整个人要被罡风拉走,那阵强风就在眼前穿梭不止,幸好七星柱挡住风势,不然八百万人一起嗝屁。这下百万户的叶城彻底破落,连个毛都不剩,倾注无数人力物力的秀丽阁楼、街道纵横、奇观异景全让这阵风搅成一锅烂粥。

    庞大飓风迎头往上,缓而不慢的向上攀升。

    三式神通挟带浩荡天威,夹杂着无尽雷霆,向下猛压。

    天地为之一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及时雨

    阵图消失的刹那,天劫重新降临在城内,失去源头,架在城外首尾相连的一圈阵法没了用武之地,随着雷芒徐徐消散。www.uu234.cc本来深陷泥沼的段淳刚从雷池束缚中脱身,下一瞬就越过七星柱出现在城池外围,枯守在外的十五天玄也跟着冲进城内。

    跟在最后面的是臧星桀,他心急如焚挤进欢声震天的人群,恨不能跟那些天玄修士一样能飞天遁地,沿途听见有人说叶成空的坏话,他却无力去辩,推搡半天,透过人潮缝隙他惊鸿一瞥到江夫人,没见到叶红,于是转身又钻进人海里。最后靠近七星柱的边上,他远远望见靠着柱子发呆的叶红,剑士心中大石落地,但没上前去,只躲在后面看着。

    十六位南盟顶级强者刚摸进城里,就每人结结实实吃了道天雷,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包括东炼之巅的天枢城城主,委实是城里聚集的雷霆太过恐怖。

    此时的叶城与他们印象中的繁华城池天差地别,再不复昔日景象,天庭雷声滔滔,地底狼哭鬼嚎。在众人眼中,除了七星柱稍稍错位,城内风景大致可分为五层,从下往上,一望无垠的贫瘠荒地、倾碾所有的飓风龙卷、仙阙陈列的黑色巨擘、铺满天际的虚幻宫群,直达天听的雷霆海洋。诸位天玄高人满头雾水,那座黑山应该是叶成空所为,但上面的庞大神宫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叶城的幻象残留?抱着疑问,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那位南盟七城的执牛耳者。

    段淳飘在七星柱前头,席卷整座城池的飓风连他衣襟都无法吹动,稍微近他身就会完全消弭,透过重重飞沙走石的雾霭,他凝神望向远处雷云最密集的地方,那儿雷鸣怒号,天劫犹如洪水泛滥肆意流淌,紫雷滚滚向四面八方横扫过去,无论是仙宫云阙亦或是狂风龙卷,纷纷退避三舍。

    风口浪尖之上,两道人影坐落八风中岿然不动,两人在万钧雷霆中苦苦支撑,很快其中一人呈现力竭不支的迹象,浩荡如洪流的天劫没有丝毫停滞,尽情的作威作福,誓要拿两个藐视天威的蝼蚁祭天。

    同风雷相继而至的,是砂石龙卷和太岳神宫的激烈碰撞。

    段淳心知不妙,扭头对一干天玄修士使了个眼色,眼看着雷海肆虐过来,八百万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十五个人分头散开,绕过雷霆赶往城池边缘。

    虽然他们没有搭救叶城人的义务,但见死不救通常会造成心魔障碍,除此外名声也不好,既然段淳点了头,他们也将就捞个顺水人情。加上段淳,十六人围绕城池站立,各显神通联结出一道彩光氤氲的围墙。

    此时碰撞引发的冲击排山倒海的传来,只见城内有团白光迸裂,几欲刺瞎人眼,九天之上,一尊通体蓝芒的怪物徐徐现身,持着钉锤,漠然无情的挥下,欲将忤逆天道之人悉数钉死,随着雷钉坠地,黑云下的通天光柱猛地一颤,整座苍穹微微抖动,仿佛有颗硕大流星砸了下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磅礴气劲挟带着雷霆之力卷向城外。

    两者相撞,十五位天玄修士心口猛震,无不骇然,眼下的天劫之强、天威之盛明显超出天玄第一劫的范畴,幸而有东炼第一

    高手在场,为他们分担了大半压力,即便如此,有几位实力稍逊的仍被击退几步。

    众人清晰瞧见中间应劫的两人急速坠落,马上就要被浩荡天威压死,片刻后,老天爷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威势尽去颓势初现,飓风缓缓转停,仙宫逐渐消散,雷霆骤然收敛,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段淳身躯一震,元神安然归窍,除却两位死扛天劫的当事人,再无人知晓他刚刚那几息间,元神出窍去到战场中央,趁着天威攀升至极致时,趁机阴了严卜一把,出于对局外人的排斥打压,本来大半天劫都倾泻在阵仙身上,严卜正欲借助血阵遁逃,让姬凌生死无葬身之地,结果段淳出来搅局,隔空将他展开的血阵捏碎,导致严卜当场形神俱灭。

    阵仙临死前的怒骂痛恨全被风雷悉数掩盖,半点没传出来。

    四千年道行,三百年大计,双双毁于一旦。

    东炼十大高手自此少了一个。

    满目疮痍的叶城废土上,周围响起阵阵啼哭,在玄机法师满身金光普照下,头顶的天道镇压为他开道,同时数以万计的冤魂厉鬼从地缝里冒出,全是死在白色杀阵里的叶城修士,按理说,修士身死不入轮回,不存在冤魂一说,但那座杀阵邪门得很,不仅吸食死者尸体,顺便将魂魄也一并奴役,使得修士死后成冤鬼囚禁在城下,无法离开。

    此时近两百万鬼魂哀嚎啼哭,叫得几人发怵,活活将荒凉地烘托成阎罗地狱。

    李忌瞪着佛光照耀下妙相庄严的老和尚,不安道:“你说什么?”

    九寸和尚环顾四周,听着凄苦哭声,皱眉道:“师兄,你大可不必如此,修士逆天而行,享受天道福泽自然也该做好沦入地狱的觉悟,万般因果皆是咎由自取,你犯不着救他们!”

    老和尚摇摇头,浑身金光蔓延到十丈开外,他一本正经答道:“即便因果自取,他们却是死于非命,并非无端作恶招来的祸源。我佛慈悲,救人尚且不分善恶,和他们是不是修士有什么关系,既然今日能渡他们到达彼岸,助他们超脱,免受劳役之苦,我自当责无旁贷。”

    帝等人默然,老和尚的决心没人能劝得动,就像当初死皮赖脸赶在李忌屁股后面,怎么说他都不走,凡是他认定的事,他都当成佛祖箴言一样对待。

    九寸一脸怒容,以他三次往返佛门俗世的经验,自然不懂那些该打该杀的叶城修士有什么好超度的,但他对烂好人师兄知根知底,纵然明知劝不了他,仍想开口说几句,起码要骂他几句。

    没等他张嘴,李忌满心焦急的重复了遍问话,“你要干啥?”,他心里有种难以安放的惶恐,一开口就会暴露。

    受到柔和佛光照射,那些嘶喊不断的冤魂蓦然安静下来,不由自主来到老和尚附近,祈求得到释门圣僧的施渡。

    他神色平静的正视着少年,用一种交代后事的口吻娓娓道来,“为鼠常留饭,惜蛾不点灯,这点生生不息的善意,正是支撑天地的脊梁,亦是佛祖借世人之口给出的谆谆教诲。临死之际,贫僧眼里终于高明了些,常乐并非救世圣人,但我存有一点私心,不

    愿坏了他的赤子诚心,所以你别告诉他,就当无事发生。你若皈依佛门,就当为天下人做件好事,不想出家的话也无妨,更不必因我之死而怀疚。”

    少年不忍再听,傻乎乎的去蒙住双耳,老和尚笑了笑,没有因他不听就不讲,正如以往劝他出家,不会因他不愿就不提,“我出家前只会读死书,念佛经是图个安宁平静,里面的道理我讲不太明白。那我给你讲几个读书人的道理,第一,能忙里偷闲闹中取静,这两样是安身立命的功夫,你且记好。再有一点,不责人小过、不揭人**、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

    “常言信乃立身之本,可善才是立人之根,这个你要谨记在心啊,小忌子!”

    “……”

    老和尚缓步离开,踽踽独行。

    李忌神色复杂,如同回到半年前,亲眼望着于棼慷慨赴死,老和尚和他一样,死的时候会笑,仿佛夙愿得偿,少年不知如何是好,心头打翻了五味瓶,既彷徨又无措,目睹老和尚远离百步,无数鬼魂往他身上扑咬过去。

    李忌迈开步子去追,却让九寸和尚强行拉住,这个只对师兄言听计从的酒肉和尚、寺庙里最肆无忌惮的犯戒僧,脸上没什么大悲恸,只是很平静的苦涩,咽泪入心的苦涩。

    玄机独自走到天地中间,那儿是城主府本来的位置,也是杀阵的阵眼,此时严卜已然毙命,受他神力起浮的尘埃颗粒飘飘扬扬的摇曳下来,仿佛是天塌了下来,遍地砰砰落地声,却始终碰不到老和尚的单薄身姿,所有尘埃对他绕道而行,无法沾染他分毫。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等他合起手掌盘起双膝,老和尚周身的璀璨佛光悉数消散,他整具身躯倏地腾空,铺天盖地的怨鬼看见佛光消失,立即拥堵而上,把他围得不露半点空隙,诸多冤魂上前却不是敬拜他,而是啃食他的魂魄,蚕食他的血肉,吸食他的血水。

    李忌奋力想挣开九寸铁钳般的双手,但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个跟他讲经诵佛,掰扯世俗道理的老人家被一群冤死鬼吃个干净,老和尚一声没吭,少年则痛哭失声。

    于棼赴死的时候他没法阻拦,现在也同样如此。

    老和尚肉身遭到百万冤魂的轮番吞食,不一会儿,血肉模糊,剩余半个骨架,随即他身上扬起滔天大火,火势极盛却烧不了人,仅比温水略微烫些,火光出现后,趴在他身上的鬼魂全部灰飞烟灭,带着祥和的解脱神情。

    几人呆呆看着大火弥漫,顷刻间蔓延整座叶城,最后又于微风细雨中熄灭。

    天劫肆虐过后,穹顶的乌云没有散去,反倒愈加浓厚,叶城下了场及时雨,将激战过后的烟尘洗刷一空,犹如昨日的祥和安宁,如同是这场弱不禁风的细雨赶走了天威,扑灭了大火,浇在数百万人心头上,将所有人的身心熨帖到一起,明明大半都是本领惊人的修士之流,此刻呆呆站着,也跟茫然等死的凡人无异。

    天际挂着一轮横跨九百里的天虹,绚烂如春光,可惜许多人都见不到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得寸进尺

    雨势稍杀的时候,臧星桀做贼般的避开叶红,正愁找不到三个结拜兄弟,恰好望见尘埃落定的城里佛光冲天,应该是九寸和尚所为,便准备进城跟其余人会合。www.uu234.cc

    跨过人海瞥见叶城真容时,他半晌没反应过来,半年前入城那会,他还惊叹此处的仙楼雾列奇观林立,出城一趟就变了模样,那座巍峨城池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地皮和满地的木屑沙尘,值得一提的是,地上不见积水坑洼,兴许雨点太小落不了地,而四周却弥漫着股“空山新雨后”的沁凉爽口气息。

    剑士御剑低飞近百里,张头探脑盘桓了半个时辰,总算碰上帝等人,顺道见到那团佛光的真面目,却不是花和尚的佛门奇术,而是一块熠熠生辉的石头,掉在地上没人去捡。

    臧星桀没瞧见姬凌生的身影,狐疑道:“三哥呢?”

    一群人气氛略显压抑,捧花姑娘一双妙目含着泪水,有山洪决堤的危险,就连赫连观剑那样线条粗糙的汉子,都忍不住流露苦相,唯有黑风跟帝神色如常,小黑是不懂,帝则是不动。听见问话,帝眼神瞥向地面,努努嘴道:“他在下面呢。”

    剑士眉头挤作一团,伸脚跺了几下,半开玩笑道:“老鼠打洞?”

    没人笑得出来,幸好帝帮忙解释,免去了他话头找不到地方落地的尴尬,“他在地底静心修炼,一时半会估计出不来。”

    剑士长哦一声,瞟了眼人群,又问道:“老和……,玄机法师呢?”,他眼角余光瞧见九寸摇摇晃晃的走向那团佛光,才想起来这闷葫芦是个天玄修士,急忙打住了嘴。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剑士问话有点犀利,逼得几人答不上来,帝也默然下去,臧星桀挠挠头,不懂众人如丧考妣的模样是为何故,他发现李忌独自一人站在远处发愣,欲上前去问问,却被帝伸手拦住。

    九寸捡起那块师兄遗物,散发温润金光的石头到了他手里,光芒立即黯淡下去,变成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子,指甲盖大小。

    花和尚拿着石头踱到心事重重的少年面前,伸手将石子递给他,李忌恼怒老和尚的自作主张,他随意扫了眼和尚掌心,没接下也没说话。

    见他使小孩性子,九寸罕见的没有动怒,似乎从师兄那不止得到了遗物和衣钵,连一贯的好脾气也继承了过来,他宽阔手掌珍重地端着那块石子,没有放下。

    李忌冷冷的道:“这啥?”

    九寸耐心答道:“师兄死后烧出来的舍利子,你拿着的话可以……”

    “我不要,你赶紧拿走!滚回你的庙里去!”,不待花和尚说完,李忌便不要命的打断他说话,少年当然有看到和尚身后那串深陷地面的脚印,纵使明知九寸的怒意隐隐欲发,但李忌毫不退让,他倒希望有人狠狠骂他一顿,或者九寸直接将他绑回寺庙,用武力逼他剃度出家,这样

    的话,既能实现老和尚救人救世的心愿,又能让自己无力回绝,不失为一个委曲求全的折中办法。

    九寸表情依旧不温不火,以一种捧读经书的平淡语气,不容置疑说道:“师兄不强求你做那救世圣人,不硬逼你出家,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但也不会放你走。从今天起,你去哪我就去哪,直到你愿意皈依佛门为止。这颗舍利子你随身揣好,别弄丢了。”

    少年抢过舍利子一把丢掉,没舍得扔太远,讥笑道:“佛祖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得寸就进尺,真个一点没错。”

    和尚微微皱眉,没用灵力隔空取物,反倒亲自走过去,将那颗师兄仅剩的物件捡起,回到少年面前,九寸盯着咬牙切齿双目发红的李忌,忽然探出手指在他喉间轻轻敲了一下,这一下对凡人可能有点重,李忌忍不住张嘴痛呼,九寸趁机将舍利子塞进他嘴里。

    李忌下意识囫囵吞下,立刻感到五内俱焚,浑身火烧一般难受,同时心底升起莫大的羞愧,感觉自己如同那些分食活人的冤魂一样,他弯下腰去使劲抠着舌根,但那颗舍利子仿佛在他肚子里扎了根,吐尽酸水也于事无补。

    “这颗舍利子是佛门至宝,虽然不能让你修炼,但足以使你延年益寿青春永驻,想必也是师兄的意思,要送你一副金刚不坏之身,离凶魔出世约有数十年,在那之前,我都会跟着你,无论十年或是二十年。”

    李忌怒从中来,似乎全身的血都冲上脸来,一片赤红,痛骂道:“你们师兄弟是脑子有病?非得像狗皮膏药黏着我,我说不当和尚就不当和尚,那老秃驴一走了之倒是轻松自在,干嘛连累我?死了还算计我?你要是想他就自己去烧香诵经,求佛祖菩萨放他回来,别来找我晦气,老子不奉陪!”

    一口气骂完,少年甩脸开步走了,九寸亦步亦趋的跟上。

    翌日,南盟七城剩余的六位城主汇聚一堂,严卜以武犯禁自寻死路后,似乎同时给天璇城抹了黑,致使城主位置暂时没人敢接替,于是天璇城的三位天玄高人商榷了下,决定此次天璇不参与城盟议事,让诸位城主自行定夺。

    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段淳和叶成空讲话,另外四位城主言语不多,例行公事般的坐在位置上,只要当年定下的规矩不做更改,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到了这种境界,除非有人抢他们的天道气运,不然他们也懒得计较。

    结果皆大欢喜,那个君子协定依旧作数,叶城永无天玄之境,别城修士也不会侵扰叶城,为了表示慰问,各城城主纷纷表态,回头会安排人手来帮叶城重建。

    数日后,其余六城的修士纷纷赶往叶城,美名其曰是来奉献绵薄之力,给百废待兴的叶城搭把手帮忙的,实际上大部分是来凑热闹的,想见识下惊动南盟所有天玄强者的大阵仗到底如何,顺道凭吊下阵仙的道消之处

    ,发现毛都没有不由大失所望,至于对叶城修士的怜悯恻隐,零星散碎得很。

    不过各城遣来的奇人术士德行不好,修屋造林的本事倒是一绝,只需两脚插进土里,就能化身施肥的粪泥,滋润得参天大树破土而出,再由他人砍树成片用作建楼的木料,只可惜他们打打杀杀惯了,远不如叶城修士深谙风花雪月,造出来的房子也仅能供住人之需,谈不上赏玩的价值。

    不过叶城修士经此大难,也不敢有嫌恶的心思。

    此时正值晚春,叶城今年的春不甚完整,被严卜的滔天杀意隔绝了几日,趁着倒春寒的时节,这股万物发生的生机骤然回弹。

    春意迅猛,往年还有鲜花绿树供春意安顿扎根,现在良辰美景不在,只好往人身上寄居,使得来到叶城的外来修士个个精神抖擞,趁此机会搭上了许多落魄的娇媚姑娘,本以为要败兴而归的郁闷心情得到慰藉,修房子的时候自然格外卖力。有人怀疑这是具有叶城风味的美人计,但仅限于老光棍的口头闲话,温香软玉满怀的俊彦们哪会在乎到底是棉里针还是刀头蜜。

    更有心思缜密的给叶城主送了座小巧阁楼,说是让尊夫人和叶小姐暂且屈就,来人问江夫人是理所当然,特意提及叶姑娘,估摸着是想趁叶家败落之际,顺势当上城主府的乘龙快婿。叶红为叶叔叔的死忧世伤今,又因臧先生不来找她感到不快,对那些自以为温良如玉的公子哥不屑一顾,江夫人又将她护得密不透风,让无头苍蝇们根本找不到叮进蛋的缝儿。

    跟叶姑娘同屋的程潇潇则没有受到追捧,原因是她脸上的伤疤令人望而却步,虽然那条疤不大,减不了她多少妍丽,但这些自诩风流的年轻人眼里似乎揉不进沙子,觉得女子的容貌形同璞玉,开了缝就不值钱了。

    程潇潇对此并不在意,女修士不比凡间女子,要早早筹谋婚事,一旦过时不嫁,就仿若摆进当铺的老古董,住天涯海角的远房亲戚都要跑来催促。近日她心情低落,整颗心思随着尘土散去,师尊救她而死俨然成了她的心病,那天醒来后,她再无半点修为,六道灵根的资质彻底成了摆设。

    “师父救徒弟天经地义,纵然咱们只是书里的人物,哪怕为师算不得个人物,这下也算死得其所了!”,每每想起叶成蹊的临终遗言,她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师尊去死,好在小师弟也活了下来,不至于孤苦无依。

    齐鸿钧每日忙前忙后逗她开心,大多是跟死人摆笑脸,得不到回应。

    叶成蹊死前将全身修为传功给他,齐鸿钧痛定思痛,甚至怀揣着成为天玄高手的鸿鹄大志,只望不辜负师父的在天之灵,借着这股冲劲他很快达到玄宫圆满,但毅力不长久,倒不是因为惫怠,而是过于在意潇师姐的闷闷不乐,并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此时他尚且不懂鱼和熊掌的道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准拒绝

    看人只看后半截。

    这句俗语套用在叶成空身上,妥帖得像为他量身打造,经历这次风波,他声望想当然的一落千丈,达不到以往一呼万应的效果,叶成空对此毫无怨言,反倒心有余愧,甚至有意引咎退位,但没人愿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于是他们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叶成空继任城主之位,一边背后中伤叶城主公私不分玩忽职守,浑然忘了是谁舍身取义换来叶城三百年的太平安乐。

    他们说坏话的时候,只记得叶成空一时的疏忽,抹杀了他以往的功绩,仿佛要一竿子把人打死,好比是守节终老的贞妇,晚年动情改嫁他人,旁人只会说她不守妇道,积攒了大半辈子的清白全部付诸东流。

    这本来是藏在少数人心底的闲言碎语,不料嚼舌根的时候咬破了嘴皮,风声从嘴里漏了出去,听到这种混账话,众多外来修士喧宾夺主的站出来给叶城主打抱不平,痛骂他们人不仗义,不是个东西。

    那些个墙头草倒也懂得,流言犹如瘟疫的利害,害怕被人顺藤摸瓜,情急之下便往各大城主身上泼脏水,说这些都是大人物的勾心斗角,有人想暗中扶植傀儡取代叶城主的位置,话没说明白但矛头对得很准,而且查不清是谁说的,像是好端端从地里冒出来的,仿佛叶城的土地通晓人言,会开口说话,会搬弄是非。

    至于那些诬陷,真是天大的冤枉!几位城主听说此类消息的时候,压根没放在心上。他们来叶城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破坏严卜的惊天阴谋,叶城数百万人的死活倒是小事,他们最怕的是严卜先一步证道飞升,要知道这方天地的气运是有限的,能给予修士的馈赠不多不少,仅能让寥寥几人达到天人之境,但凡有一人证道成功,就等同令其余人的机会减少,所以修士之间最该防备的正是同辈同行。

    正好严卜屠戮满城的行径犯了忌讳,使得诸位仙人师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顺的铲除异己,既然严卜活活让天劫劈死,也算罪有应得。顺便让叶城规矩继续保持原样,这样不论多少年叶城都是群乌合之众,甚至比不得龙蛇混杂的各派散修,如此蝼蚁他们自然懒得在意,唯一令各路高人不解的是,当日跟阵仙鏖战不下的人到底是谁?

    关于那人的猜测众说纷纭,有人瞥见太岳神通误以为是叶成空,不过等诸多天玄高人见到叶成空本人时,谣言不攻自破,根据摘星阁楼主的说法,虽然没看清面目,不过瞧清他披着显眼的青色衣衫,似乎阵仙也不知他的真名,怒骂他青衣贼。

    有眼尖的发现十五天玄来齐了,南盟三大高手则二缺一,便大胆臆测是天玑城仙姑,关鸠。不过这个说话站不住脚,首先关鸠是女儿身,青衣贼是个身手矫捷的男子,其次严卜与关鸠相识,哪怕乔装易容也能轻易认出。

    说来说去扯不明白,高人们索性自己去找,结果掘地三尺一无所获,最后不了了之,段淳斩钉截铁的笃定那人死于天雷下,顺便承诺自己会留下来查探究竟,请诸位放心,其他人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心想反正东炼万万修士

    里,离天道最近的还是段淳,他总不会刻意树敌刁难自己吧,有他留守应无大碍。

    就这样,十五个天玄境高人拍拍屁股起身离开。

    人要是闲下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半年时光弹指而过,叶家小楼总出现这样一道光景,李忌不见外躺在楼顶长吁短叹,叶红倚着二楼栏杆怔怔出神,要是在言情志趣的故事里,接下来两人就该慢慢靠拢,同病相怜的互相舔舐伤口。可惜他俩之间总有种说不出口的嫌弃,叶红鄙薄他年纪轻轻就成天叹气,没一点朝气,装模作样得很;李忌则嫌她自负矜持而心口难开,表面悲秋,实则怀春,清贵娇气得很。

    双手枕着脑袋,李忌费莫大劲抻着脑袋,打量了眼忧思难忘的叶姑娘,板着指头数了数,意外发现二哥去天璇城外悟剑竟足有四月,不用说肯定是躲着她,他不懂互相喜欢的两人为何要躲来躲去的,捉迷藏吗?

    三哥迟迟不现身,不知道是否安好,哥儿整日闭关见不到人影,连带着赫连姐弟一起闹失踪。无人说话解闷,李忌徒增寂寞,又往前勾了勾脑袋,要是以老和尚的微胖身材,肯定能挤出两三层下巴,他凸着眼珠,仿佛这样能看得远一些,果不其然,那个得寸进尺的和尚还在庭院里站着,像颗树一样,也不用吃喝,一站就是好几月。

    微微扭头,少年视线透过纸窗往屋子里探去,正好望见潇师姐,院子里的年轻人都叫她潇师姐,就连极为看重辈分的臧星桀同样如此,叶成蹊要是地下有知自己多了这么多性格迥异的徒弟,估计会笑得合不拢嘴。李忌发自肺腑的喜爱她,欣赏她的待人接物,无论对待何人何事,皆是如出一辙的真诚,她眼里绝无高低贵贱之分,尤其是她微微别起的笑脸,更仿若深夜里洒进路人心间的白月光。

    此时她病恹恹的坐在窗边,那抹会眷恋在酒窝里的浅浅笑意,在半年时间里消失殆尽,她对他人宽容,反对自己苛刻,叶成蹊的死于她来说,如同是道翻不过去的坎,善良大度的人钻起牛角尖来,犹如飞蛾扑火。

    齐鸿钧恰好跟她相反,她日渐消沉,他却日渐丰朗。

    他三天两头往外跑,跟在叶城主屁股后面求解修炼难题,勤奋得让城内城外的大小修士都感到汗颜,恰好叶成空对胞弟的万般愧疚无处发泄,这下倒好,有人代承恩惠,他当然高兴,干脆把齐鸿钧当做半个弟子,倾尽全力的栽培,这样能将身心完全熨帖。

    城里大批修士全认识了他,这位叶城主身边的新晋红人,况且他进境迅猛,二十几的玄宫圆满,又是叶城主的得意门生,可谓前途坦荡。叶城人即便无欲无求,胜负心不强,却不舍得放过巴结大人物的机会,哪怕叶城主的威望大不如前,但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他一天坐在城主位置上,叶城所有修士都得听他号令。

    有了这层关系,齐鸿钧大得抬举,到处有人对他阿谀奉承,他表面装得宠辱不惊,其实心花怒放,恨不得让师父好好看看,幸好他心里还记着叶成蹊的循循善诱,没助

    长骄纵气焰,只不过有些飘飘然。

    夜晚他回到住所,跟叶成空一家同一个院子,房间挨着潇师姐。进了院子,他心情由晴转阴,仿佛那欢喜是空的,让程潇潇忧愁的秀眉戳漏了气,见到师姐自怨自艾,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无论他朝她扮鬼脸还是说笑话,程潇潇都漠无反应。

    以前都是她甜甜笑着,他局促不安的傻站着,如今好像换了立场。

    夜深人静时,整座叶城就一片低矮平房,没有谁敢修得比这栋二楼的“城主府”更高,因为房屋太少显得街道异常空旷,此刻城里的人或安然入睡,或吐息打坐,没有娱乐消遣的地方,这帮修士似乎回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天性,只有三三两两的外地修士搂着女子蛮腰,一路言笑晏晏。

    城主府的旧址处,此地还没开始大兴土木,全因叶成空说城主府不用着急,那座小楼足以将就,大伙虽然忙着攀关系,要去爬叶姑娘的近水楼台,却也不好越庖代俎,只好暂且罢手。

    此时漆黑夜里忽然红光一闪,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一个人影从松软泥土里钻出来,他扭头查探四周,对熟悉又陌生的空旷土地感到迷惑,忽然听见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问话。

    “小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姬凌生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就着月光他看清那道温润嗓音的主人天劫中神游过来强行断去严卜后路的绝顶高手,他几乎用不着猜想,天枢城三个字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确定道:“天枢城城主?”

    段淳笑着点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姬凌生拍去全身泥土,深吸口气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段城主有何贵干?”

    这位神秘莫测的东炼第一高手笑容愈深,摆手道:“小兄弟不必紧张,我要是想对你不利,你都活不到这个时候,早让你跟严卜一起死在天劫里了。”

    姬凌生默然,他仔细端详了圈,啧啧道:“你当日趁天劫针对严卜时,拼命压制修为境界来躲避雷霆之力,没想到你走大运竟然成功了,聪明是聪明,不过以后弊端也不小。”

    姬凌生闻言一楞,眯着眼睛问道:“此话怎讲?还请前辈告知一二。”

    天枢城城主似乎跟剑士一个德行,一声前辈给他乐呵得不成样子,和颜悦色解释道:“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老天爷不讲人情,但很记仇,下次你再渡劫,恐怕会拿出好几倍的阵仗对付你,你最好当心点。你以为叶成空那小子为什么不敢再渡劫,就是因躲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敢了。”

    青年苦笑道:“前辈未免太瞧得起我,现在就断言我能达到天玄境?”

    段淳撇撇嘴,反问道:“假若瞧不起你,我会留你一条生路么,会特意留在城里等你出现么?”

    姬凌生笑得更苦了,感觉这位顶级强者少不得刁难他。

    过了会,段淳突然神秘说道。

    “我有件事交代你,不准拒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缘再见

    姬凌生没直接答应,也没一口回绝,毕竟暂且没摸清这位东炼第一的脾气如何,万一碰到钉子估计就走不掉了,他假装迟疑,希冀段城主能做下补充,然而段淳装楞充傻的不说话,无声胜有声,尽管没用言语逼迫他,但自有一股押着他答应的怪异气氛。UU小说

    姬凌生怕掉入陷阱,正欲斗胆细问一番,心口忽然阵阵悸动,针扎般的刺痛瞬息间蔓延到全身,一股股血灵气不可抑制的钻出体外,肆无忌惮游走于周身。姬凌生双拳攥紧,眼中红光乍现,从吴名那得来的精魄过于斑驳深厚,他暂时消化不了,又怕引来天劫,只得躲在地下疯狂压制境界,近日来发觉有人往附近大兴土木,要是炼解精魄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扰,恐怕有再度走火入魔的危险,便想趁着深夜转移地盘。

    谁知有人守株待兔,而且祸不单行,灵气也不安分起来。

    段淳见状不觉奇怪,似乎早有预料,隔着几尺距离伸手轻拍,明明只在空中比划了下,倾泻的气劲却落在姬凌生身上,躁动灵气立马安分守己下来,不过有几条漏网之鱼,如同箭矢般激射出去,随即传来几声轰鸣,顿时尘嚣漫天。

    不少人察觉到此处动静,纷纷赶来凑热闹,等他们姗姗来迟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

    段淳拉着姬凌生转眼瞬移到了七星柱上,三百六十五根柱子依旧巍峨雄伟,无损叶城的门面。

    姬凌生浑身灵力逐渐抚平,低声向段淳道了声谢。

    段淳摆摆手,沉吟着说道:“你现在修为超过境界太多,就像锅里的水装得太满,一旦水烧卡就会往外冒,幸好你境界修行做得不错,不然早爆体而亡了。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体内那团怨气极重的精魄应该是从严卜手里抢的,那老小子的如意算盘也不难猜,无非想献祭叶城所有修士,虽然叶城人实力不强,但能以量取胜。不过他应该准备有炉鼎容器,以防堕入魔道走入歧途,而且他那细胳膊瘦腿也啃不动硬骨头,你是不是那个容器我不清楚,但你是个魔修肯定跑不了,我没说错吧。”

    这番猜测**不离十,姬凌生默然点头,心头的疑问也得到解答。

    “可惜严卜老贼狡猾是狡猾,就是胆子忒小了点,到死都只想着逃遁活命,也不能全怪他,估摸他真以为自己能从天劫里逃掉,没想到让我断了后路。哈哈,你瞧没瞧见他死不瞑目的表情,恐怕都没整明白我是怎么破除血阵的。”

    段城主打着哈哈说了下阵仙的真正死因,说得有点轻描淡写,姬凌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要夸夸他吗?

    止住笑声,段淳接着惋惜道:“要是有人偷走到我嘴边的鸭子,我怎么说也得生开死门,顶着天劫把那个小偷强盗杀了,看来严卜离大道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假如他当时生开死门,戏就比较好看了。”

    面对他贬损死人的鞭尸行径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假设,姬凌生无言以对,不明白这位大仙人安的是什么心,

    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见青年无意跟他谈笑,段淳自言自语也无聊,突然拍了下手,说道:“绕远了,咱说说正事。既然你欠了我三个人情,那就不能再推脱了。”

    姬凌生满头雾水,不懂哪来的三个人情。

    他继续说道:“刚刚帮你压制灵力算一个,一会你答应帮我办事,我就替你保守秘密,不然要是有人知道跟严卜分庭抗礼的是你,少不得一屁股的麻烦事找上门来,其余城的老狐狸人是走了,心却没走,留了眼线等你现身,我帮你隐瞒又算一个人情。至于最后一个人情,你现在急需静心修炼,好将境界修为整合到一起,你安心在这调养,我会设下法术让旁人无法接近,这就算第三个人情。”

    姬凌生苦笑认命,对方压根没留给他拒绝的余地,那三个顺水人情听着挺像回事儿,其实都是空口白话,做不得准数。要不是真打不过,他真想跟这位臭不要脸的城主讲个三天三夜的道理。

    拢住心神,姬凌生好奇道:“敢问段城主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段淳神秘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放心肯定不是害你,我好几千岁的人怎么会为难后辈?现在说正事,犬子名叫段丕,生性顽劣,和你差不多年纪,过几年我就会让他行走江湖,你俩肯定能撞见彼此,到时候你俩做个朋友,互相照应一下,这样就行了,不是让你去刀山火海,怎么样?”

    姬凌生半晌没回过神,敢情绕这么大圈子,只是老父亲含辛茹苦的给儿子铺路,瞥了眼段淳老无赖的模样,他大概懂了他说的生性顽劣是个什么程度,忽然姬凌生心头升起疑问,要是他俩以后遇不上怎么办?谁知道他的心里话竟能成真,多年以后,东炼江湖会出现一帮惊才艳艳的后起之秀,他俩位列其中,有趣的是,这两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人数次擦肩而过,即便神交多年却从未碰面,这是段淳始料未及的。

    思索片刻,姬凌生没有不识趣的问这句话,玩笑似的换了句问,“段淳这么大架势,晚辈还以为你要将令爱下嫁于我呢。”

    没想到段淳相当认真的否决道:“我哪有闺女,你俩都是男子,难不成你喜欢男人?那先前的话收回,咱们从长计议!”

    哪壶不开提哪壶,姬凌生拼命摇头,就差拿性命人头去担保,看来上次的记忆还是顶新鲜的,深刻得不能再深刻。

    段淳闻言松了口气,他兴许想不到,数十年后段丕会领着一个大他数千岁,岁数跟他老子相当的女子进家门,那时段淳欲哭无泪的表情,跟此刻的姬凌生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商议完毕,段淳赶完鸭子上架,便连忙让姬凌生盘膝坐下,兴致勃勃绕着他转了几圈,画了个潦草阵图,仿佛在拿他试验新学的神通法术。临走时,段淳回头丢来一本小册子,朗声笑道:“我看你好像没学什么心经功法,灵力流转稍显凝滞,但匹夫怀璧其罪,给你好东西也是添堵,这本《清心经》勉强凑合下,

    算不得什么厉害东西,不过好歹有些用处,你琢磨琢磨,免得日后说我段某小气!”

    姬凌生盯着他踏着月光缓缓消失,翻开崭新书籍,果然聊胜于无,上面记载的灵力运转之法他大多见过,倒不算完全没用,熟读后确实帮他疏通了一些修行瓶颈,操控灵力的水准由粗糙到入微。

    躲在阵图里,姬凌生安心打坐,一坐就是七年。

    期间最该提及的一件事,应该要算程潇潇的出走。

    这件事发生在叶城剧变后的第三年。

    三年过去,程潇潇日渐消瘦,叶成空掏空心思外加齐鸿钧忙前忙后,都没能治好她的心病,她彻底从修士脱胎成凡人。凡人蜕变成修士能称得上绝无可能,相反,剔除灵根沦为凡胎**的修士则不在少数,因心魔所累或者负伤过重,都有可能,所以请来的医师束手无策后,只撂下节哀顺变四个字,如同民间郎中给将死之人把脉时的平淡态度,仿佛修士化凡和凡人逝世,似乎能归为一类,都算不得稀奇。

    因为旁人将此视若寻常,好像不当修士没什么大不了的,致使齐鸿钧也跟着放下心来,又一头钻进修炼里去,宛如捧着圣贤书通宵达旦的读书人,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天玄境。

    程潇潇沦为凡人后,心仿若枯木逐渐凋零,眼界倒是开阔了些,不过仅限于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她深知自己与小师弟必定会渐行渐远,他得到师尊的全身修为,该去往无上大道,达到师尊生前未达到的境界,而自己显然就是他的绊脚石,她明白小师弟对她的情意,正应如此,才会怕连累到他。

    某天清晨,程潇潇悄悄离开叶城。

    发觉她消失不见,齐鸿钧发疯似的跑遍满城,挨家挨户的找,甚至不惜飞天遁地,找遍叶城所有角落,比忙着建城的别城修士来得更仔细,连三百多七星柱顶端也没漏掉。

    直到晌午,他急得像只无头苍蝇乱转,却一无所获。

    他近乎绝望的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潇师姐因他而远走,要是继续修炼她俩会被生老病死拆散,不修炼仿佛对不起师尊的煞费苦心,穷途末路中,他只求师父能活转过来,帮他出出主意。

    正当他走投无路之际,臧星桀恰好从天璇城返回,说路上撞见了潇师姐,这句话彻底将齐鸿钧从浑噩中拉了回来,随即两人一同出城,往西边去找程潇潇。

    直到傍晚三人才回来,令人迷惑不解的是,齐鸿钧满头是血,一天之内他也成了个凡人,叶成蹊死前留下他的境界修为全部化为虚有,似乎那是有时限的,现在期限到了自然就没了,不过他俩脸上满是欢喜。

    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臧星桀知道内情,问他也不说。

    第二天一早,齐鸿钧带着程潇潇离开叶城,说要云游远方,老死在世外桃源里,李忌和剑士站在城外送别他们,高声喊着有缘再见。

第一百七十章 春夏秋冬

    时隔七年,姬凌生和叶成空再度碰头。www.uu234.cc

    姬凌生刚结束闭关,屁股下面的阵图消失的瞬间,叶成空便发现了他,因为姬凌生破关的刹那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天劫之力,寻常的地秘修士无法察觉,叶成空经历过一次雷劫,自然对此类气息格外敏锐。

    来到某颗七星柱顶部,叶成空总算见到那个气态内敛的沉稳青年,尽管他确信姬凌生不会籍籍无名的死在雷霆下,毕竟他能从严卜嘴里抢到那份机缘,就足以说明老天爷对他的眷顾,但真得知他毫发无损的从天劫里生还时,领教过浩荡天威的叶成空仍觉得有点惊奇。

    一别七年的碰面,亦师亦友的两人对视一笑。

    叶成空意外的点点头,啧啧道:“压得可真狠,我琢磨着你挺过一次天劫,虽说境界必定要掉下来,但最不济起码也有地秘境吧,你小子下手还挺重,直接压到玄宫圆满,不怕物极必反吗?”

    姬凌生直白道:“不满您说,我要是现在放开束缚,估计能直接冲到地秘二极,但总感觉不踏实,我师父曾说,修行需有百折不回之真心,要脚踏实地的循序渐进,好比是修房子,我连地基都没修好,怎敢先去盖个屋顶。”

    叶成空满意笑道:“说得在理,一步步扎稳脚跟不容易跌倒,这样的话还有一个好处,扮猪吃虎,以玄宫战地境,说出去不知得吓倒多少人。”

    姬凌生嘴角轻微扯动,牵强的笑了笑,看来叶城主还不知道早有人开创了越境杀人的先河,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走到七星柱顶端的边缘,鸟瞰全城,纵然繁华不再,却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数百万人齐心协力往一处使劲,向下望去宛如一群群蚂蚁搬家。七年过去,叶城依稀有了当初的一半规模,小楼林立溪水横流,美中不足的是少了那些高耸入云的摘星阁,以及遮蔽天穹的无数天阙,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俯瞰众生,姬凌生不经意问道:“前辈当年为何要坐上城主之位?”

    叶成空沉思了会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问我为何舍弃无上大道,舍命去保护这些怕死鬼对吧。况且修行之人各安天命,生死自取,也轮不到我操心。唯独一点,后辈们后浪推前浪比较高下我管不着,这么多人上岸总会有淹死在河里的,全是年轻人的较量,可要是有老一辈的来持强凌弱,那就说不过去了,正如男人照顾女人天经地义一样,前人给后人开路也是理所应当。我刚来摇光城的时候,那叫一个乱啊,城里到处都在死人,大多是初入江湖的雏鸟,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被人算计到死,除了所谓的大门大派能顺利培养弟子,其他势力单薄的寒门,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像样的高手了。”

    姬凌生斟酌道:“前辈想做赏识千里马的伯乐?”

    叶成空摇摇头,“伯乐谈不上,最多算顺手推他们一把,前头的大风大浪还得他们自己挺过去。再者说,凡事有利有弊,万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修士也不例外,我给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所,仿佛是做到了秋虫春鸟共畅天机,同样也惯坏了他们,让

    他们破罐破摔的死在安乐窝里。瑶光自从两百年前就不再参加南盟比武,城里人整天醉生梦死安逸度日,哪怕私下刻意挑拨,也激不起他们的胜负心,继任三百年来,城里人越来越多,但我并不高兴,我最希望看见的,是不断有人走出去,走出这座苟且偷生的城池。”

    “若是前辈辞去城主之位,有了外患,他们兴许能及时醒悟。”,姬凌生试探着问道。

    神情恍惚的叶城主再次摇头,“他们舒服惯了改不过来的,重返战场也只是徒增伤亡,幸好城内还有很多有志之士,纵然仅占一两成,也足够了,他们的抱负不止于地境,不愿偏安一隅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迈出摇光,到达更高的天地。只有城里尚有这样的年轻人,我这城主就得一直做下去!”

    姬凌生半晌说不出话,只得肃然起敬。

    叶成空忽然挤出一副笑容,扭头对姬凌生语重心长劝诫道:“天权城那群书呆子说话别扭,我不乐意听,但他们有句话说得好。他们将天下修士比作四类,分别是春笋、夏蝉、秋稻、冬竹,所有人皆算春笋,有部分会因锋芒太盛而死于非命,至于夏蝉和秋稻,前者命数不够,闹腾完夏季就大限将至;后者运气不好,遭遇横祸死得干净,这两者再出类拔萃也是炮灰,唯独春天苟活下来的那批竹笋,熬过无数酷暑严寒,才能变成郁郁葱葱的常青竹,才能一年比一年茂密。”

    姬凌生不禁反问,“假若我是夏蝉或者秋稻呢?”

    叶成空微微一笑,坦诚道:“那你只能认命。”

    “所以凌生啊,凡事尽人事以待天命,赶紧离开摇光,你不适合留在这里,该去外面闯闯,别红颜失志,年纪轻轻把心玩花了。”

    姬凌生感触良多,沉静许久,他打趣道:“前辈真该收个徒弟!”

    叶成空会倏地扼腕叹息起来,恨恨道:“以前我不收徒弟是怕引狼入室,祸害了我闺女,所以错过了许多好苗子,没想到防不胜防,让那小子逮到了空。可惜你已有师门,不然……”

    瞥见叶城主提及剑士时咬牙切齿的狰狞神情,姬凌生哈哈大笑。

    两人准备回小楼,叶成空突然往虚囊里拿出一件黑色衣衫,提醒道:“你先把这身绿衣裳换了。”

    刚进院子,只见一团人影飞扑过来,径直挂在姬凌生大腿上,恐怕比学生临考前夕抱的佛脚来得更真诚,姬凌生被撞得一愣,甚至没注意到李忌仍是七年前的年少模样。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姬凌生追问了下细因。

    李忌正三哥三哥哭喊个不停,闻言立马收起惺惺作态,然后苦大仇深瞪了眼院子里的九寸和尚,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详细说了番原委。

    姬凌生听到玄机法师的慷慨就义,微微动容,他和两个和尚的交情点到为止,远不及李忌跟他俩的深厚,到不了嘶声痛哭的地步,倒感觉老和尚跟叶城主是一类人,正是有他们这类人存在,这座江湖才显得有血有肉,不全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这点生生不

    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

    又问了叶成蹊师徒的近况,叶成蹊的死倒在姬凌生的预料之内,当日就是因为他临死传功的行径,使得姬凌生神志恢复片刻的清明,听到齐鸿钧和程潇潇离开江湖,姬凌生不禁默然,齐鸿钧做了件他当年不敢做的事。

    帝闭关修炼,剑士远走天璇城,两兄弟只得拉上叶成空一起把酒言欢,九寸没有入座。酒过三巡,李忌喝了小半杯微醺,忽然听见三哥提议去中土转转,最后再往北海走上一圈,这样才算把江湖走了个遍。

    九寸冷不丁开口,说恰好要带李忌去一趟柳家,有姬凌生开口,他免去了劝说李忌的麻烦。

    李忌本想满口答应,听和尚这么一说,心底不愿顺着他的意思来,连忙否决,九寸淡淡点明道此乃师兄的遗志,少年硬气不起来了,犹犹豫豫说了声好,这算是九寸摸索出来对付李忌的妙招,但不常用,除非十万火急的时刻,因为这招伤人伤己。

    几人悠哉过着日子,约莫半月后,帝出关,境界直达地秘一极。

    李忌不由咋舌,哥儿玄宫圆满能战平地秘二极,现在进阶到地境了,岂不是要打得地秘三极的高手满地找牙?也许是习惯了,此时他尚且天真的以为,越境杀人不算什么稀罕事。

    没过几日,臧星桀返回叶城,听说要去会一会所谓的中土三派,立马拍手称好,可当见到叶姑娘愁容满面时,他又没胆开口了,又没脸留下,兜兜转转的躲着她。

    十天后,几人站在城外,回头望着小住一年有余的雄伟城池,宋红雀假惺惺来送别,真正目的是想要回自己的命魂,生怕帝在数万里外轻易要她小命,帝也没为难她,话不多说交还了命魂,一抹手绢似的残缺魂魄。

    叶成空和温玉案目送几人渐行渐远。

    江夫人忙着安慰叶红所以没来,叶红自然也没来。

    没走几步,捧花姑娘轻声问道:“你真要撇下她去中土?到时候没有后悔药的,你可得想清楚!”,她没有明说,众人却都知道指谁,仿佛除了当事人,大伙儿平分着一个秘密。

    臧星桀回头一瞥,缓缓摇头,玩笑道:“留下来多丢人,我有观世音就行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没人刁难挖苦他,帝转身带头离去,剑士等人纷纷跟上。

    不到百步的距离,剑士心乱如麻,想起了当年叶城往西千里之外,齐鸿钧追上程潇潇,不顾一切拍散自己所有修为,剑士又想起齐鸿钧对程潇潇说的话,说了很多他不敢说的话,只记得最后一句,“我这下半辈子都是你的!”

    臧星桀心间骤然明澈,他停住脚步,扭头朝叶城飞奔回去。

    “你们先去,我再去天璇城悟悟那个剑字,等我三重剑意就御剑万里去找你们,先说好,我可不是去找她的。”

    听到那句口是心非的矫情话随着风声传来,几人会心一笑。

    第四卷完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姑娘请自重

    姬凌生等人启程之际,远在十万里外的中土。UU小说

    中土方圆近五万里,除却正中央那口一万六千里的天坑,周遭地盘让三大氏族瓜分占据,柳家位于正东,门人逾百万,擅医理通丹炉,无数先辈耗费心血温养出七十二座药山,栽培了各不相同的灵木仙草,以供门下弟子每日炼丹所需。

    受到柳家丹霞七十二峰的福泽,柳家附近的花草树木始终四季如春,不会秋枯落冬凋零。此时,两个年轻人踏春于翠绿山林中,为首的俊秀青年兴许打小没摔过跟斗,走路也不看着点,只盯着手心傻笑。

    他掌心摊着一个模样奇怪的花石头,光滑如鹅卵,多孔如香炉,青年眯着眼将一缕灵气灌输到石头里去,紧接着石头吐露人言,而且惟妙惟肖,好像真有人在里面说话。

    “好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敢骂你老子?还不快滚回来!”

    俊逸青年听完大乐,手心滚烫如火炭,继续运转灵气注入石孔,那句话又分毫不差重复了遍,青年乐得不可开支直不起腰,一脸大仇得报的痛快酣畅。

    他兴致勃勃又放了几遍,后头的书童对这般光景司空见惯,赶路日子总以此取乐,听了七年实在有点腻歪,书童忍不住埋怨几句,却没敢直接开口,而是从旁侧击,“公子,老仙君送你压身的回音石你用来玩耍就罢了,偏偏捉弄的对象还是城主大人,要是让他老人家知晓,肯定要活活打死你!”

    青年轻蔑一笑,满不在乎道:“老仙君送我这法宝还不是为了拍段淳老小子的马屁,什么压身保命,这玩意儿没那么厉害。再说了,你以为本公子怕死?要是怕死,我会不直接跑路,躲在城里等他回来?就是等他气急败坏的时候给他记下来,不行不行,太有意思了,我再听两遍。”

    书童无言以对,陪着笑脸试探道:“你说要是城主大人忍不住,跑出来找我们怎么办?”

    段丕大咧咧道:“东炼这么大,他连该往南往北都弄不清,怎么可能找得到?”

    阿七点点头,又问:“咱都出来七年了,啥时候回去啊?”

    本来嬉皮笑脸的青年立刻拧住眉头,吹冷气道:“回去干啥?成天不是练功就是背书,这谁顶得住啊?本公子纸条里写了后会无期,那就是后会无期,怎么,你小子想叛逃?”

    书童脑袋化作拨浪鼓,既惶恐又佩服,甚而沾染了点豪情壮志,心底暗自得意道:“天底下最特立独行的也就咱家公子了吧。”

    两人踩着连绵茵草,沿途遇到不少山林散修,还有许多隐藏在世外桃源里的小宗门,路途蜿蜒崎岖,却始终探不到七十二丹峰的山襟,段丕大感烦闷,苦于找不到地方撒气,自言自语道:“丹霞七十二峰不是中土四绝之一吗?本公子找了半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不是说柳家主峰山巅粗万丈,该不会唬人的吧?”

    背负木笈的阿七闭口不答,其实书筐空无一物,但是段公子硬让他背着,说书童负笈既能显示他的

    学问风度,又能钓到一些铤而走险的贼寇,可惜几年下来,一个愿者上钩的都没有,相比杀伐成性的南盟修士,中土人士的性情无疑要温和太多。

    对于闲得心慌的段公子来说,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无人搭话,段丕不觉无聊,继续发着牢骚,“早知道先去西南钟家了,那座朝天大阙可要显眼得多,架在火山口上多威风啊,只要进入钟家领地就能一眼瞧见,一比较,柳家排面不够啊。赶紧逛完这儿咱去西边瞧瞧,顺道看看中土第四绝,段淳口中的八童泥坑,听说北海两仪宗掌教戏称为孩童械斗,本公子没记错吧?”

    阿七不敢点头,环顾四周后翻翻白眼道:“公子你轻点声,城主大人和两仪掌教是东炼仅有的两个天玄第三劫,也就他们敢调侃后八位强者,其他人只敢尊称为八仙斗,要是附近有八仙的门人听见你这话,咱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段丕无所谓的摊摊手,表示自己连东炼第一的胡子都敢捋,其余宵小根本不在话下。瞥了眼阿七身后的背篓,他随意问道:“咱还剩多少东西?”

    阿七右手摸过腰间悬挂的虚囊,如实答道:“上品灵石五千枚,上品灵玉五千枚,剩下全是公子爱吃的零嘴。”

    青年咂咂嘴巴不满道:“满打满算八千块,段淳当了一千多年天枢城城主,就这点家当,没出息!”,书童再次沉默,很像腹诽一句,不明白搬空库房的公子有什么好埋怨的,同时也确定一件事,等城主抓住他,毋容置疑会往死里打,必不可能留下活口。

    段丕还想再说几句,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女子啜泣传来,好似夜莺哀啼,青年精神一振,堆积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大笑道:“走,小七,跟本公子去英雄救美!”

    荒郊野岭的哪有美人让你救?阿七本想劝他小心有诈,看见段公子兴致勃勃的钻进小树林,书童仰天长叹一声,愁眉苦脸的跟了上去。

    穿过两排青松,眼前豁然开朗,两人探首望去,只见一位彩裙女子靠在树干上,妖娆身段缠了几圈铁索,将浑圆胸脯勾勒出一个令人垂涎的弧度,她嘴里塞着布团,不得开口说话,只眼角带泪悲泫欲哭,宛如画中伶人。

    她向两人投来求救目光,刹那间的哀怨神情足以将所有男子迷得晕头转向,段丕带着阿七凑近过去,书童即便冥冥中感到不对劲,却让女子眸中流转的忧思馋得浑身酥软,若按公子的眼光来看,这姑娘的姿容能抵得过一个地秘高手的威力。

    面对女子如泣如诉的哀求姿态,段丕笑容玩味,没急着给她松口,探手往她丰腴身子摸去,见对方似乎见色起意,女子眼里起了恐慌,越发显得孤苦无依,可怜至极。

    段丕右手掌伸到她胸前,突然回心转意,转而两指夹住抬起她温腻如玉的下巴,饶有兴致的挑逗道:“姑娘叫甚名字,是哪里人士,在这作甚呢?”

    彩裙姑娘一问三不答,阿七心头那股热乎劲立马消散,面无表情的提醒

    道:“公子,她嘴里有东西开不了口。”

    段丕拍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本公子色迷心窍了,居然没注意到。”,听他说完这话,无论边上站着的阿七还是被捆着的姑娘,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给女子解开束缚后,她胸口景致的规模大减,变得略显平平无奇,好像浮囊让针一扎漏了气,能清晰看见居高临下的两人眼中神采逐渐淡去,再没有之前那种高亢,甚至笑容都有所收敛。

    女子明显洞悉到两人的前后变化,心头那个气啊,太平盛世不好吗?巍峨雄峰你们那小手也掌握不了啊!尽管恼怒奈何不能发作,她噙着泪水满含神情的哀求道:“小女子名叫苏秀,路过此地被恶徒囚禁,请公子救我!”

    段公子嘴角拉起弧度,嬉笑道:“本公子从不白做事,请问姑娘如何报答呢?”,苏秀两颊红晕滚滚,欲拒还迎的羞涩姿态,显然是要以身相许了。段丕见状却不意动,扭头给阿七使了个眼色。

    书童便毕恭毕敬掏出一个小本,照本宣科念到:“灵玉诚可贵,情爱价更高,若为自由身,两者皆可抛。这是我家公子的警世妙语,还请姑娘自重!”

    苏秀一时间脑子没转得过来,好在心思敏捷,转而说道:“若公子救了小女子,回头我禀报师门,必将重谢公子,还请施加援手,苏秀求公子了!”

    段丕点点头,同时探查四周,郑重其事问道:“敢问姑娘恶徒哪去了?”

    苏秀放低声音不慌不忙答道:“他似乎跟同伙会合去了,公子快救了小女子,咱们赶紧离开,他玄宫圆满的修为,公子未必能打过。”

    阿七满头黑线,自忖这姑娘压根不会骗人啊,说话漏洞百出,连拆穿她的兴致都让人提不起,没想到公子突然来了兴趣。

    “玄宫死门?这么厉害,那我还真打不过,苏姑娘,我给你松绑,咱们速速离开此地!”,段丕一板一眼回道,让苏秀有点咋舌,虽然她不经常下山,但山下的人都这么好骗吗?

    刚松开绳子,一串猖獗大笑远远传来,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阔步走来。

    “小娘子,居然找了帮手,不过既然本山主来了,谁也甭想跑!”

    段丕神色凝重将苏姑娘护在身后,大义凛然道:“姑娘快走,我来挡住这个恶贼!”,同时不忘嘱咐阿七,“小七,快些带着苏姑娘离开,这里我一人应付即可,不必担心,本公子过会就追上你们!”

    阿七置若罔闻,他当然知道公子起了玩心,但委实不想陪他,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随即见到段丕箭矢般冲将上去,束袖的手臂刮起阵阵强风,吹得树林浮动如浪潮,那魁梧汉子似乎也旗鼓相当,一脚跺出条条裂缝。

    两人打得你来我往,汉子额角见汗,段丕也汗流浃背。

    阿七以手扶额,瞥了眼公子强行憋出来的汗水,好气又好笑,不明白他到底在玩什么。

    怎么就跟了个这样的主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平

    段丕跟那步法轻灵的魁梧恶徒试探十余合,两人对了一掌后各自退开,段丕身形踉跄险些坠倒,后撤好几步才稳住脚跟,对面那汉子一脸猪肝色,显然是气息翻涌不伏所致,总的来说两人平分秋色。www.uu234.cc

    稍作休息后,两人摩拳擦掌俨然要再战三百回合,段丕回头发现阿七还傻乎乎杵在原地,不由皱眉怪他不够机灵,反观阿七,任凭他俩打得音障灌耳风沙迷眼,书童依旧泰然处之,洞察到公子投来的隐晦视线,他哪里会不懂公子的意思,无非让他跟着搭台唱戏,但背着碍手书筐奔波半月,累死累活的阿七并不想搭理他。

    阿七望着公子兴高采烈的样子,轻轻叹气,他微微侧过脑袋,扫了眼苏姑娘干瘪的胸襟,叹气更深了。

    见敌人分心环顾左右,汉子如获良机悄声冲杀过来,掌风隐隐透出体外,在空中散出层层涟漪,段丕严阵以待,一口雄厚气息含在嘴里,放声大喝,“狡诈恶徒,吃本公子一记高山流水!”

    只见他右腿往左边伸出,划拉一圈,使出一记浑然天成的扫堂腿,动作圆转如意到让段公子都自鸣得意,腿风秋风扫落叶般吹出,犹如刀刃锋利,当空横切过去,一排排树木跟着倒下,现出一个个平整切口。

    汉子早高高跃起,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用劲还是害臊,口中大喊,“看我灵猿盘山!”,他五指弯曲成虎爪,往前按下再往后一拉,段丕脚底地皮仿佛变作一卷任他拉扯的丝绸,随着汉子左手扯动,连地带人一起拖拽过去。

    段丕整具身躯随着地皮往前冲去,向后半步稳住身形,此时已然到了汉子正前方,远不过半步,汉子斜着拍出一掌,段丕架起双臂硬接。势大力沉的一声闷响过后,两人再度回退,段丕后撤同时摸了把腰间虚囊,抓出一把蚕豆,悉数抛洒出去,嘴里念念有词,“法有千千变,术有万万重,本公子的撒豆成兵,你可敢接?”

    汉子张狂大笑,睥睨道:“有何不敢?我这传自象龟山的钢筋铁骨,便由你来证我绝学!”

    干煸蚕豆砸在汉子身上,没有弹开,全部破碎碾压成豆渣,宛如雪球砸在墙上变成一滩滩雪泥,同时发出金戈碰撞的霹雳声。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旁观的两人则不太自然,阿七和苏秀此刻竟有种同谋间的戚戚之感,对不远处交战的两人不忍直视,幸好没外人瞧见,不然也太羞耻了,世间居然真有人打架前要念叨完所有的招式名称,而是还不止一个人。

    好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听段公子再度高喝,“看我法宝,乾坤火羽扇!”,团团烈火中汉子逐渐落入下风,但阿七没脸再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忽然发现苏姑娘也一脸赧颜,不禁奇怪,公子和她又没啥关系,她害臊个屁啊!刚想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咱家公子了,忽地听到汉子对她叫喊一声。

    似乎是中土地区的方言,阿七听不太懂,而他身旁的苏姑娘瞬息欺身过来,左手把住他背着的书筐,右手绕过肩头直接掐住他咽喉。阿七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想起苏姑娘言语中诸多奇怪之处,才省悟到,这是仙人跳啊!

    见阿七遭人挟持,段丕从比斗中脱身,不可置信的盯着苏秀,痛心疾首道:“苏姑娘,枉我如此信任你,还给你松绑,你居然跟贼人

    合起伙来算计本公子!”,他说话时的忿恨神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屈辱,眼里都要逼出泪水来。当事人的阿七则安之若素,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苏姑娘的策反确实有点让他意外,不过既然公子还在玩耍演戏,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苏秀闻言娇躯一颤,好像真有那么点愧疚,转眼过后又镇静下来,冷笑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公子要怪,就怪你那多此一举的江湖道义吧!人心不古,怨不得我们兄妹!”

    本来她声音稍显硬朗,和之前的柔弱姿态不顶配,现在化作蛇蝎美人,反倒相衬相宜了。段丕手指指着她,颤抖个不停,咬牙道:“你……你……”

    苏秀本想再激他几句,好让事情按预料中发展下去,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手里这个人质未免太安分守己了,好像比她还来得平静,她下意识加重了点力道,皱眉道:“你不怕死?”

    阿七手臂挨着苏姑娘的柔软躯体,却没感受到公子描绘的那种软温如春泥的触感,不由大失所望,这也太平了吧!不成想她稍稍用劲,掐得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低咳几声,又瞅见公子朝自己狂使眼神。

    他心领神会,丹田沉气后高声呼救道:“公子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段丕满脸嫌弃,自忖他演得有点过了,远不如自己精湛娴熟。

    那应为苏姑娘兄长的汉子满意点头,狞笑道:“我们也不想难为两位,只要交出灵石灵玉,再服下这瓶五步倒,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他丢出一枚青色瓷瓶,里头叮咚作响。

    段丕接住瓷瓶,惊疑道:“毒药?”

    汉子撇撇嘴,“我说话算话,说放你们一条生路就不会反悔,瓶子装得是迷药,吃下不出五步就会昏睡三天,故名五步倒,等我们逃之夭夭得到安全,你们也就差不多醒……”

    不待汉子说完,段丕神采奕奕的以身试毒,直接打开药瓶服下一粒,汉子准备半天的措辞根本无处卖弄,苏秀满脸震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回过神来,她戏谑道:“公子倒是好胆量,说迷药你就信么?万一是毒药,你岂不是亏了大发?”

    段丕无赖般的说道:“反正小七命在你们手里,说什么我做什么,没必要再来骗我。对了,我要是不走这五步,是不是就没用啊?”

    汉子无言以对,楞了会神,苏秀吃吃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五步只是说明药效猛烈,无论你动弹与否,一会都会力竭倒下,不信的话,你走几步试试?”

    段公子眉眼一喜,得意道:“你想骗我走那五步?嘿,本公子不上你的当!”

    苏秀又气又笑,不懂这人的孩子心性究竟是不是装的,跟个顽童似的,她和壮汉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好似在等待什么,久等不来,苏秀想着法子拖延时间,轻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回头小女子去道上打听打听,瞻仰下公子的名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人问及此事,段公子自然不会作假,当下就如实说了遍名字,阿七却趁机作乱,天枢城城主之子这名号传出来,也许能得到不少便利,可要是城主大人循着风声找来中土,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公子开口之际,他急忙学公鸡打鸣怪

    叫了声。

    苏秀弹指轻压,书童又呀呀呀痛叫起来,苏姑娘狐疑道:“他说个名字你捣什么乱,难不成你们是过街老鼠,怕别人知道。不过我可听清了,你叫段皮是吧!”

    恰好苏姑娘说话不重,又夹带乡土口音,两个字读音相似,段公子没听出差别,噙着笑脸说对对对。苏秀见了他笑脸觉得厌烦,冷冷的道:“你别嬉皮笑脸的,过不了多久你就要不省人事,赶紧交出灵物,本姑娘懒得与你纠缠。”

    段公子本来好好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装模作样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喘道:“不好,我五脏六腑好像烧起来了,脑子也不清醒了,你这根本不是迷药,明明是毒药,你们骗我!”

    苏秀问询般看了兄长一眼,汉子急忙从兜里掏出另一个药瓶,比较了下段丕手里那个,愤懑道:“你这小子少放屁,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迷药!”

    段丕演得未够尽兴,身子伛偻下来,哀呼道:“今日算本公子倒霉,遇见你们两个歹毒之人,究其原因,终究是我修为本事不够,救不了小七的性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若为烘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若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说得真好,小七,快拿小本记下来!”

    阿七无悲无喜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以指尖为笔,翻了几页将公子那两句话记录下来,然后从容的放回去,他所有东西都喜欢放在虚囊里,唯独这个小本是例外,公子每天动辄就要拿出翻阅,所以得随身携带。

    苏氏兄妹呆呆的盯着两人如若无人的放肆举动,直逼得人杀心大起,苏秀甚至忍不住想提前下手假戏真做了,忽闻一声高喝,她与兄长对视了眼,同时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仙人跳可太难了!

    “且慢,手下留人!”

    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伫立枝头,宛如书里路见不平的游侠登场。

    阿七眼珠扫过几人,洞悉到苏氏兄妹和少年的眼神交递,忙碌得似有几十条消息在空中流转,书童恍然大悟,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撞见同行了。

    少年长笑两声,然后纵身跃下,然后摔了个狗啃屎。

    气氛顿时尴尬得快要窒息。

    随着这一个闷响的跟斗,少年那飒然出彩的风度顷刻间跌落尘土,他龇牙咧嘴站起身来,狠狠跺了下脚,抬头瞥了眼满脸关切的苏氏兄妹,恼怒道:“不玩了不玩了!”

    兄妹两连忙跑过去扶他,少爷少爷的问个不停,阿七眼角瞅了眼自家公子,恐怕他早洞悉到少年的气息,猜到了来龙去脉,故意陪三人玩闹。

    那魁梧汉子摇身一变成了个高瘦青年,苏秀带着他过来赔罪,段丕笑脸相迎,三人没透露姓名,估计苏秀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假的,没准是某个大门派的嫡系弟子,这儿靠近柳家,应该不算难猜。段丕若有所思瞥了眼少年,笑着没有说话,少年似乎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过来攀谈,等她俩致歉后便灰溜溜走掉了。

    两人目送三人消失在树林里,阿七悄声问道:“公子,猜到是谁了吗?”

    段丕想起那个九道灵根的传闻,笑而不语,坏笑着向书童问,“感觉如何?”

    阿七瓮声瓮气用家乡土话说了句,“太平了么得感觉!”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逍遥派

    “绣云姐,你听过段皮这个名字吗?”

    刚演完一出蹩脚戏的少年如是问道,苏绣云缓缓摇头,她怀疑段皮跟苏秀一样都是假名,但他当时表情又那样洒脱坦然,不像在作假,总之涉世未深的她琢磨不明白,干脆不回少爷的问话。

    她兄长替她说道:“应该不假,一开始我压制修为到玄宫圆满与他对拼,打得不相上下,我还以为他真是玄宫死门,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有恃无恐,我地秘一极且看不透,起码得是二极以上的高手,年纪轻轻地秘二极的人物想必不屑于用假名字糊弄人。”

    少年点点头,对那人的修为并不惊奇或者艳羡,打趣道:“炳方哥,你刚才那些招式是哪里学的,我怎么没见过,挺有意思的!”

    苏炳方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少爷这话仿佛将他公开处刑,剥露出他的丑处来供世人观看,苏绣云憋着笑,学他之前白鹤亮翅的动作和声气,作怪道:“灵猿盘山证我绝学,少爷,吃我一招!哈!”

    少年跟着软软倒下,闷哼道:“啊!我死了,女侠好功夫。”

    这下苏炳方羞愤得直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过了会,苏炳方叹着气补充道:“那人口音不像中土人,修为本事也不是境外修士能比得上的,估计是南盟某个大门派的弟子,兴许能跟大小姐相当,假如少爷你用点心,比他只强不弱。”

    苏绣云帮衬道:“就是,咱少爷要是稍微练练,普天之下谁也不是对手!”

    少年打着哈哈,“修什么炼,我才不……,算了不说这些,咱们去钟家瞧瞧吧,见识下那座与天齐高的朝天大阙。”,少爷没把话说死,让兄妹俩觉得有斡旋挽回的余地,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听他异想天开说要去西南钟家,两人脸一片又愁云惨淡。

    苏绣云试着劝道:“少爷,咱都出来半年了,回去少不得挨骂,要不先回家跟大小姐交代下,再做打算?”

    少年急忙摇头,恨恨道:“我姐那么善良大方,怎会骂我?倒是那群老家伙成天逼我修炼,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我不回去!”

    见如此劝不动他,苏炳方换了套委婉说辞,劝导道:“这儿离西南方的钟家足有三万余里,咱走路过去需得好几月工夫,说不定你半路就回心转意了,要不咱换个地方玩儿?”

    青年以为自己这番循循善诱保准奏效,既不耽误少爷的玩兴,又离七十二峰近,到时候想个不得已法子哄骗他回家,万事大吉。不料少年早有应对之策,语不惊人死不休随意说道:“这好办,去年杨家刚好送来一头吞云鲸,日行万里,咱们去偷出来,用来赶路。”

    两兄妹欲哭无泪,既然少爷连杨家送来的彩礼都敢去偷,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三人做好准备后,苏炳芳右手仿若放下窗帘那么一拉,周围风景瞬息万变,转眼后变成另一方天地,三人躲在五光十色的山涧里,药香芬芳扑鼻,光彩霓虹缠身,往上,数千座高低不同的山峰共连成三条连绵山脉,有七十二座巍峨

    仙山点缀其间,每座山巅都有一道璀璨光柱接连天地,颜色深浅略有差异,七十二根光柱堪堪顶住辽阔天穹。

    绕出山涧瞥见山峰全貌,三人同时松了口气,庆幸没落在丹霞七十二峰旁边,那些山主个个神通广大,就是打山脚路过也会被逮个正着。苏炳方不敢带着少爷御空,便沿着山间小路迤逦而行,遇着某些天玄境坐镇的宝山,更是要不惜大费周折的绕一个大圈子,延宕许久,总算摸到一座宝光冲天的崔嵬雄峰脚下,此乃柳家嫡系家主一脉占据的山头,除了药仙老祖宗颐养天年的寒竹山,就眼前这座祈道山地位最高。

    上山前,苏绣云紧张兮兮问道:“老爷和小姐不会在家吧?”

    扭头一瞧,少年早大摇大摆往山顶走去,她急忙跟上,苏炳芳殿后,清癯脸庞有抹不易察觉的欣喜。所幸少年知晓许多暗门栈道,得以避过人烟,到达一处侧门,少年独自偷摸进去,苏氏兄妹候在门外,柳家祖屋不是他们外姓弟子能踏足的,哪怕是下任家主的贴身侍卫。

    他俩异体同心,默契想着要是少爷让家里人抓住该多好。

    半柱香后,少年得意洋洋迈出门槛,跳下台阶后扔给苏炳方一个锦囊,叉腰道:“东西到手了,咱们赶紧开溜,我爹好像发现我了。”

    几人急忙下山,临近山腰忽然发现前头有人拦截,本来略显失望的苏炳芳立刻喜上眉梢,苏绣云眼角余光瞥见兄长的失态,微微道一声叹息,先不说那人有无婚约在身,纵然没有当年的指腹为婚,大概也轮不到兄长头上。

    “又想跑哪去玩?”

    面对女子调谑似的盘问,少年谄媚着笑脸讲述了遍原委,女子听完展颜一笑,刹那间的光景足以倾倒天下所有男子,逼得苏炳方要用超乎生死的定力才能挪开眼睛。女子没做阻拦,有意放三人离开,甚而为虎作伥奉劝了句早点回家,这句话的意思仿佛暗示他,大可以玩个尽兴。

    谈笑几句,少年总算想起后面还有追兵,连忙拉着兄妹俩下山。

    临走时女子喊住苏绣云,珍重地交给她一个药瓶,嘱咐道:“粽子的药丸想必吃得差不多了,这些你随身带好,记得让他按时吃,别惯着他。”,粽子是少年的小名,本来没这奇怪名号,自从她游历一趟南地后,领略了凡间的端午风俗,顺道带来了中土。

    苏绣云笑着点头,示威般向少年摇了摇瓷瓶,柳仲一脸苦大仇深,仿佛胃里翻腾的苦水升到了脸上。

    山巅处猛地传来一声呵斥,柳仲大感不妙,忙吩咐苏炳方掏出锦囊,偷瞄女子的苏炳芳惊醒过来,拿出锦囊手忙脚乱打开,里面装着一条扁圆的小鱼,随着他将鱼儿抓出抛掷天上,那条小鱼迎风暴涨,骤然增大到千余丈,几乎遮蔽半片山坡,是条能腾云驾雾的鲸鱼。

    苏炳方左右手分别抓住柳仲和苏绣云,瞬间消失在原地。

    吞云鲸粗壮尾巴轻轻的一甩,动作轻慢得好像红楼佳人在吹枕边风,掀起的微风才刚吹散浮云,这个庞然大物已

    经远离祈道山百里之外,柳家家主姗姗赶到,望着碧空如洗,喷着鼻息道:“那混小子呢?”

    柳若兮摇头一笑,接着便是两人长长的叹息声。

    话说段公子跟柳仲萍水相逢后,又带着阿七转了好几圈,终于明白进入柳家门户需得另辟蹊径,大概有什么密不外传的法门,便大感后悔没及时叫住苏氏兄妹,询问踏进柳家重地的方法,至此彻底落入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窘境。

    可喜可贺的是,丹鼎术冠绝中土的柳家难进,但外围林立的宗门倒是抛出了橄榄枝,打着招牌广收门徒。段丕听说龙门关聚集了数百门派,齐力摆出一场罗天大醮,扬言要给去柳家碰灰的年轻人一个良机。换句话说,就是山林所有门派,竭尽全力去接纳柳家不收的青年俊彦,柳家看不上的,那是财大气粗,不代表他们这些小门小派能无视,没准能捡到几个有望达到地秘境的好苗子,稍加栽培,将来便是宗门里的中流砥柱。

    段公子火急火燎跑到龙门关,给阿七追得精疲力竭,到了那,发现是做宛如虹桥的关隘,横跨在两座低矮险峰上,所有门派集中在虹桥上,各显神通以展示本门功夫火候,染得好似他们真站在彩虹上面。

    段丕顺着虹桥上去,宽约五十丈,长逾两千丈,两边各有一排井然有序的桌椅,各自相隔十丈,一条条横幅飘在空中,半点不敢逾越桌椅板凳周围五丈,像是规划好了每门每派的地盘,无论势力大小皆平等待遇,但明显能看出一点,越是强势的宗门占据的位置越高,派遣的人实力也越强,像虹桥底部的几张桌子,人就相当稀少,只几位玄宫修士懒散坐着。

    此时成百上千人拥挤着,到处口沫横飞,各门高人铆足了劲,拿出万般诚意招收门徒,那殷勤的样子,倒不像招徕门人,反而像老鸨们抛头露面出来拉客,甚而有因为挖墙脚而大动干戈的。

    段丕正犹豫去哪,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起身走来,这儿位置不高不低,处于中游,论牌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者见段公子不过玄宫修为,够不上中间大宗门的门槛,来自己这里正正好,便有意招他入门。

    老者能言善道,上来就是公子面相奇佳根骨极好,前途不可限量,一顿马屁给段公子熨帖得满心欢喜,差点就答应做人徒弟了,仔细一问门派名字叫什么,老者容光焕发地说是“八蛇门”,段丕脸色骤变,翻脸不认人转身就走,老者看得迷糊,想去追问下,猛然察觉维持秩序的关卫瞪了他一眼,赶紧灰溜溜坐下。

    阿七叹息一声,公子生平最恨的就是蛇类,缘于当年城主大人将他投放到蛇窟历练,每天不是杀蛇就是吃蛇,留下了阴影。

    段公子左右观望,始终找不到心仪的地儿,因为没有哪个门派会缺一个游手好闲的副掌门位置。短暂思量后,段丕忽然顿悟,别人不收,本公子自己建一个门派不就成了?

    由此,东炼江湖上以“闲”字著称的逍遥派至此开山立派。

第一百七十四章 滚

    柳仲三人逃命般的离开柳家秘境后,没等完全脱离柳家地界,就撞见两个前往秘境的外乡人,要是他俩从山林低调穿过,可能就没这档子麻烦事了。www.uu234.cc柳仲站在吞云鲸头顶,一路从天际划过,吞云吐雾好不威风,对方排场也不小,乘着一头同样大小的木头鱼,模样跟吞云鲸相似,只不过用红木铸成,做工栩栩如生极为精细,若非琉璃眼珠实在毫无生气,不然倒真像条活生生的大鱼。

    两边人马隔着数里地相互对视,苏炳方瞧清对面仅有两人,跟小妹换了个眼神,随后向少年禀告道:“少爷,那应该是来家里找老爷的,咱们要不先避开?”

    柳仲正眼睛放光的盯着那头木鲸,对着脚底比较了下,觉得还是自己的吞云鲸更胜一筹,能大能小,比那木疙瘩可方便得多,不禁暗自得意。

    苏绣云极力想看清那两人是谁,奈何她玄宫境拿不出这份眼力,张望半天,最后不确定道:“坐木鲸而来,必定是杨家的人,没准就是咱姑爷,吞云鲸就是他们家送的。”,听到这,少年的窃喜神情消退,快得如同退潮。

    柳仲本想绕道而行,突然改变主意,指使心神不宁的苏炳方操纵吞云鲸直冲过去,哼哼道:“绕什么绕,我怕过谁吗?待我去会会这个姐夫!”,苏绣云忍不住板着指头清点了遍,发现让少爷惧怕的人根本数不过来,不过没说出来灭他威风,只是撇嘴。

    眼瞅着两拨人快速接近,苏绣云有意无意瞥了眼兄长,小声道:“也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杨家少爷?少爷你跟小姐感情好,有听小姐说过吗?”

    柳仲听完一个劲摇头,纳闷道:“不清楚,不过她老拿一个姓姬的来教训我,好像是她失踪那几年遇着的朋友。”,苏炳方让小妹看得心里发毛,好像深藏在心的秘密全让人挖了出来,甚至有昭告天下的迹象。

    几息后,两条大鱼隔着十丈擦肩而过。

    两边人各自站在原地隔天相望,柳仲发现木鲸上就立着两个青年,他只电光划过似的一瞥,就笃定朝他微笑的俊逸青年是杨拯元,这名字是他从杨家送来的庚帖上搜刮来的,听说是杨家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天生八道灵根,跟他姐相当的天纵之才,可谓门当户对。

    这次碰面本该以惊鸿一瞥结束,但那条出自杨氏能工巧匠的木鲸,生动得有点多余,非要学活鱼低鸣一声,引得吞云鲸猛然回首,误以为那是繁衍生息的讯号,它突然萌动的春意有点让人猝不及防。柳仲三人险些被甩下鱼背,那两人发觉后方有大鱼撞来,一人微微皱眉,另一人神色如常。

    若真是条鲜活的鲸鱼,相互迎合配合自然撞不到一块,奈何木鲸是死物,不会躲闪,两个庞然大物只得轰然相撞。

    苏炳方及时抓住两人踏空,对面两人也同时腾空,吞云鲸撞伤了头总算醒悟,痛嚎着翻滚后退,木鲸则被撞掉右侧的硕大鱼鳍,斜斜飞向一座拱形山头。三人重新站回老实下来的吞云鲸背上,那个被柳仲确信为杨拯元的青年飞身过来,歉声道:“杨家杨拯元,柳小弟可记得杨某?”

    柳仲挠挠头,狐疑道:“我又没见过你,你怎么会认得我?”

    杨拯元如沐春风的笑道:“上次登门拜访时我远远见过你一面,兴许你没看到我,你脚下这头吞云鲸便是我送去的。对了,你们此行是要去哪?”

    柳仲盯着摇摇晃晃的木鲸,敷衍道:“四处转转。”

    杨拯元含笑点头,苏绣云打量着他,仿佛要替小姐试探下这位姑爷的器量,忽地想起对方有两个人,纳闷道:“你那个朋友呢?不会被撞掉下去了吧。”

    青年依旧笑容满脸,似乎对待何人何事都能用这副笑脸糊弄过去,偏偏这笑不令人生厌,他调侃着解释道:“那小子姓钟,钟家都是一堆怪人,脾气倔得很,他说看木鲸缺了半边心里难受,非要去把它修好,我也拦不住。”

    苏绣云笑着点头,对这位未来姑爷观感不错。

    谈天说地了会,柳仲怕老爹派人来追,给杨拯元打了个马虎眼,急忙开溜。青年回到木鲸背部,一个拢起袖子的高大青年迎面走来,他坚毅脸庞沾着木屑,皱眉道:“是你故意让木鲸张嘴的吧?”

    杨拯元一笑置之,扭头望着吞云鲸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啧啧,果真是九道灵根。”

    龙门关的罗天大醮依旧热火朝天,虹桥上无数门派互相倾轧。

    其中新冒出一个叫逍遥派的小门户,也不跟人争夺桥弯的好位置,偏安一隅的躲在虹桥边上,尽管前头人潮川流不息,这儿却冷清得鸟不拉屎,满打满算就一张桌子两个人,连条像样的横幅都没有。

    段公子相当知足,桌子板凳是用两块灵石换来的,他也懒得花大力气去自己做一套,阿七老实本分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公子不停打哈欠,连带着他也有点犯困,属实是门可罗雀得让人徒生倦意,头顶门客满座的大门派尚且需要出来拉人,公子倒好,压根不屑于主动出击,觉得这样有失他掌门的身份。

    那些在柳家碰磕的青壮修士架子更大,瞧不上底部的小门派,又攀不上顶部的大门派,更不愿轻易被不大不小的门派要走,纷纷摆出青楼花魁的矜持娇贵,非得让人三番五次的来请,才肯欲语还休的扭捏着答应,给最角落的主仆二人看得寒毛倒竖。

    苦等半天,害得段公子的哈欠一个比一个绵长。

    终于,有位娇俏姑娘上前询问,估摸着是闲着没事干,来找两人消遣的。段丕眼中燃起一团足以跟日月比肩的火光,亲切的拉着姑娘纤纤玉手,信手拈来几句文采斐然的诗文,惹得那姑娘咯咯的笑,阿七对此并不看好,城主大人曾说天下女子全是母老虎,能不惹尽量不惹,她们找完乐子就会迤迤然走掉,留给男子望而兴叹的背影。

    不料段公子嘴皮功夫实在了得,几句话摸清了女子的底细,生辰八字都不曾遗漏,直夸她命中必有如意郎君,那姑娘听了心中小鹿乱撞,想当然认为这话是段掌门钟情于她的暗示,免不了言行中增添了几分风情,恰逢段丕诚邀她拜入逍遥派,她心跳得更快了,师徒间的背德违伦,段公子喜欢这种调调?

    带着几分不足与外人道的羞赧,金姑娘未曾迟疑犹豫,当场答应。

    自此,逍遥派迎来第一个门人。

    段丕尝到了甜头,暗暗做了番计量,然后如法炮制,引来大批女修士的青睐,让阿七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段公子身后聚集了一群莺莺燕燕,有中意他俊秀皮囊的、有借他躲避祸事的、有无处依托随意将就的,还有几个凑热闹的。

    无一例外全是女子,女子扎堆的地方容易招引豺狼。

    不少怀着狼子野心的青壮纷纷想投到逍遥派门下,显而易见是想借此机会一亲芳泽,玩玩后拍拍屁股走人,敢情不是来拜师学艺的,是来寻欢作乐的,大概是眼拙,将逍遥二字看成了风月二字。

    面对一群壮汉的踊跃自荐,段丕翘着二郎腿撇嘴问他们神通本领如何,只见一时间到处飞檐走壁舞刀弄枪,仿佛个个都是力拔山兮的好汉,段公子看得直皱眉,满脸嫌弃道:“学武不学文,枉为中土人!你瞅瞅你们,成天打打杀杀的,莽夫!”

    碍于关卫盯梢,无人敢随意造次,赶出那群居心不良的汉子后,阿七拿着小本投来询问目光,段丕摆摆手,“这句话太糙,先不急着记。”,书童无奈点头,扭头望见一道人影畏畏缩缩的躲在远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过十岁的样子,右手轻轻端着左手,等着段公子去赏识他,若有人细心观察,应该能发现草鞋破洞的少年袖子里缠着一条似龙非蛇的小东西,要是姬凌生在场,大概会明白当年那条螭龙跑去了哪里。

    这儿人头攒攒自然引来上面人的注意,许多大门派不太乐意,指派了人下来给这个天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逍遥派一点颜色瞧瞧,相反的是,关卫对他们的肆意妄为一点不关心,当做没看见。

    奇怪的是,那群人没等集结完毕就散去了,段丕眼神犀利,洞悉到是个样貌不比他差的青年替他解围,众人对那青年似乎心存忌惮,统统偃旗息鼓,段丕目睹青年阔步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笑着说能否进入逍遥派当个守门弟子。

    这么一尊大佛,别来请都请不来,段公子很有骨气的一口否决,倒不是怕压不住他,给出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他不容许宗门里有跟他同样英俊的,虽然阿七打心眼里认为,那青年比公子更俊朗一些,段公子却一口咬定他俩旗鼓相当,绝无差距。

    边上犹豫许久的少年终于壮着胆子上前,他想好了好几套措辞,以及种种情况的应对之策,为的就是务必拜进一个宗门,而逍遥派明显是最好进的,段丕斜眼盯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少年咽下口水,颤颤巍巍半天,总算鼓起莫大勇气,自信说到。

    “我养了一条蛇!”

    “滚!”

    半晌后,少年独自走了好几步,终于回过神来,望着不远处喜怒无常的段公子,无辜眼眸里布满了不解。

    最后到来的是个小姑娘,毫无灵气波动,显然是个凡人,不知道如何走到这个地方来的。段公子让那臭小子搅坏了心情,对小姑娘更不上心,本想赶她走,奈何那群姑奶奶对这丫头喜爱得紧,耐不住她们的软磨硬泡。

    段丕嫌弃的看着她,“你会啥?”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我运气好!”

    段公子差点笑掉大牙,刚笑出声,一大块木疙瘩从天而降,幸好有高强修士阻挡,于空中将那块鱼鳍状的木架打成碎片,碎片向冰雹般砸落下来,对修士并无大碍,段丕让一块木头砸中了脑袋,生气得大叫,忽然想起小姑娘的安危,匆忙去看。

    只见漫天碎屑,没有一片落在她的身上,尽管周围全被殃及,唯独她站的那小块地安然无恙。段丕挤出笑脸,像个拐卖妇孺的人贩子,贼笑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公子的首席弟子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阳灵源

    剑士留守叶城可以说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叶城位于南盟东部,北方正对着柳家秘境,但路途极其遥远,哪怕运气好走出一条直线,也起码得跨越十万里左右的距离,要是找错方向,这个长度还得添个几成,凡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走这么远,幸好临走前姬凌生找叶成蹊要了份简易地图,不至于找不到北。

    不过这地图指引路人的本领不怎么样,画迹潦草模糊,边角处磨得薄如蝉翼,似乎是叶成空从箱底翻出来的,毕竟他做着老死叶城的准备,自然用不着这些。

    几人只得参照地势来然后进行比照,大部分空旷无人的地方还比较顺利,到了后面就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地图显示和实际地形有时南辕北辙,譬如地图明明画着高山,到那发现仅有一条十里河滩,或者盆地变峻峰、湖泊变平地,兴许是绘制地图的年代过于久远,也可能是修士斗法留下的痕迹,众人比较倾向于后者,修士比拼动辄摧山辟岳,足以导致山势地形的种种变化。

    九寸和尚游历过的地方不多,但铁定要比几个愣头青强,可他始终没有指点迷津的意愿,师兄过世后他越发惜字如金,宁愿看着几人迷失在荒山野岭中,也吝啬得不愿开口解围,他不跟众人攀谈,唯一能请得动他的李忌也不跟他讲话,相顾无言,一行人只得自食其力,走到哪算哪。

    他们估摸着到达中土需得一年时间,赶路枯燥又乏味,李忌禁不住这股焚心的苦闷,隔三差五猜测臧星桀的近况,好奇他跟叶姑娘到底和没和好,并问问其余人的看法,以此来打发时间。

    捧花姑娘总说他俩肯定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往往会不经意瞥向帝,仿佛说的不是臧星桀跟叶红,而是她们俩。

    姬凌生和帝则对此不置可否,以一种过来人的样子,断定剑士没有向叶红开口的胆量。

    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赶路,闲出来的气力只能用在嘴上,但这些话每天讲一遍就够,经不起推敲,李忌又不愿提起项春灵,讲完关于剑士的闲话就没话可讲,少年想不出新的话头,只得一个劲望着云卷云舒发愣。

    姬凌生以为他走得累了,问他要不要坐黑风背上歇会,李忌扫了眼无精打采的黑马,摇了摇头,三哥都没骑过它,他不好意思去骑。况且他确实不累,九寸和尚强行让他吞下的舍利子比长生不老药还强,不仅令他容颜不老,精力同样无穷无尽,其余人累得两眼发黑的时候,他依旧精神得睡不着觉。九寸因此愈加笃定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救世圣人,不然舍利子达不到这种效果。

    一行人中最沉静的当属赫连观剑,他已然玄宫第八门,只需破开死门就能进阶地秘之境,所以消耗精力意志的跋涉于他来说,等同于修炼,从中感悟境界以此寻求突破契机。他时常用诧异目光去打量姬凌生,因为他能明显感知到,姬凌生的玄宫圆满跟他天差地别,纵然境界修为相近,他却本

    能的洞悉到,自己远不是姬凌生的对手。

    八年前姬凌生来到沙城时,不过生门境界,不知不觉就超过自己了,这种前后迥异的心境有点奇妙,细剑汉子不觉得不满或者嫉恨,见识过那场天威,他总算承认姬凌生配得上当大王的结拜兄弟,假如他境界飞涨提升迅速,以后跟大王相互照应,也是件好事。

    一年过去,几人未能如愿抵达中土。

    倒凑巧碰上另一件事,几人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光,遇到一处洞天福地,里面蕴含的福泽令九寸都稍稍动容,不惜开了金口,说附近藏有龙脉,有大气运集结汇聚于此地,没准能遇到一桩大机缘。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李忌听的,奈何少年充耳不闻,不理会他的暗示。

    别的洞天福地大多是草土肥沃的世外桃源,这儿只有无端出现在地面的几条裂缝,像是长在地上的嘴,又像是相互交错的伤口。帝脚踏虚空缓缓降落下去,其余人只得一步步攀岩而下,李忌不想如和尚的意,忍住好奇心安分守己留在洞口,跟黑风大眼瞪小眼。

    九寸和尚皱眉不前,犹豫再三后选择留下。

    姬凌生和赫连姐弟在昏暗中摸索许久,隐约感觉降落了数百丈,总算得以看到一丝光亮,捧花姑娘骤然加速,时刻担忧着大王的安危,姬凌生和赫连观剑只得快步跟上。

    刚落地,一阵刺眼光芒攒射过来。

    三人眯着眼望去,帝站在稍前点的地方,四周豁然开朗,有数里地开阔,像个天然形成的溶洞,细看又有不对,即便有钟乳掩盖,有些地方整齐得像被利刃劈开,与其说是鬼斧神工,更像是人力所为。

    正前方,有两条五丈长短的鲤鱼浮游空中,一黑一白,浑身光滑无鳞,泛出阵阵磷光,两边鱼鳃各长着一条龙须,每摆动一次就掀起层层波纹,仿佛它们真在水中浅游。

    两条鲤鱼围绕游动的中间,两团巴掌大的光晕不停伸缩,应该是两鱼守护之物。见到外人到来,两条成精的鲤鱼忽然尖叫起来,犹如婴儿啼哭,几欲刺破耳膜。

    帝扭头瞥了眼赫连姐弟,轻笑道:“两团同根而生的灵源,阴阳相济,给你俩刚好合适,龙井下面也有一团,孤昔日不敢随意取走,现在竟有现成的。”

    三人还没反应回来,帝已然拔刀冲到黑鲤鱼面前。

    他进境地秘后的第一天,杀意瞬间充满整个洞窟,将方圆十里的土地全部撼动,砂砾被颠簸在空中掉不下来。

    一声轰鸣,李忌正搂着黑风马脖子相依为命,随即见到四人跳出深坑。

    山崩地裂的动静逐渐平息,李忌盯着模样狼狈的四个人,问道:“咋了,下面有妖怪?”

    姬凌生点点头,扭头对发丝凌乱的帝苦笑道:“那两条鲤鱼加起来恐怕顶得上一个地秘三极的修士,而且它们守着灵源,拥有源源不断的生机,不好办呐。”

    他言外之意是想让

    帝放弃这份机缘,纵使他能越境杀人,但天地气运催生的灵物不能以人力衡量,四人合力都扛不住一招,那显然是没那个福气了,他刚说完,突然想起场内有位天玄境的高手,如果他肯出手的话,兴许能有点机会,但他断然不会将这份机缘送给赫连姐弟。

    九寸和尚灵犀所致,姬凌生的心声仿佛让他听见了,他高大身躯瞬息不见,只留下一道徐徐消散的残影,姬凌生回头看了眼帝,帝哑然失笑,洒脱道:“机缘机缘,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得失自有天命。”

    片刻后,九寸和尚重新出现在原地,他摸着光头,皱眉道:“这两条小东西已经初具灵性,发现我接近就跑了个没影,藏进天地灵气中,大罗神仙也抓不到!”

    正当几人欲放弃之时,巡视周围的赫连观剑匆忙跑过来,说附近有和沙城类似的阵法,帝立马施展缩地成寸,将周遭方圆十里的范围内全部探查了遍,再度现身后,他忽然胸有成竹起来,说那两条灵物由阵法所生,也受阵法所限,逃不开这个阵图牢笼,这份机缘他势在必得,他提议让姬凌生三人先行上路,等他为赫连姐弟取到灵源再追赶上去。

    既然修为最高的九寸和尚都毫无办法,只能默认,他俩自然没有异议,领着黑风继续上路。联想诸多细节,姬凌生猜想到沙城龙井下封印的真龙,跟东炼修士畏惧万分的凶魔应该有莫大关联,没准就是指同一个东西。

    帝也行清楚此事,不过姬凌生没去细问,对于沙城人士来说,关乎那口龙井的所有事,似乎都是禁忌。

    三人没日没夜的赶路,又过了整整一年,三人到达中土,恰好是姬凌生来到东炼的第十年。

    祸福相依,机缘过后紧接着便是麻烦事,彻底进入中土前,他们撞见一伙拦路打劫的贼寇,这完全出乎李忌的预料,纵然见识过叶城修士的无耻行径,他仍对修炼圣地尚存向往,觉得再落魄的修士也不能去做小偷强盗,姬凌生则安之若素,当年麻衣青年曾说,尚在这方天地的都还是人,称不得仙,如今看来还真有点道理。

    那伙人共计五个,有个地秘一极的头目,是个五短身材的壮汉,没资格拜进中土三派,又不愿去山野小派里将就,就发狠做了山贼,专门打劫路过的弱小修士,或者边界涌来的境外修士,反正抓住一个道理挑软柿子捏。

    他们见最强的姬凌生不过玄宫圆满,李忌是个凡人,看不透彻的大和尚也归类成凡人,毕竟行走天下的和尚大多都是凡人,这是路人皆知的,很少能见到本领傍身的佛门弟子,而且他们只是越货,无意杀人,就算遇到来头大的,想必也不会因为一点灵玉灵石,特意跑到山里剿贼。

    那头目见了姬凌生俊朗面孔,加上跟他挨着的少年李忌,忽然想起一个传闻,这两年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他拦着蠢蠢欲动的诸位弟兄,朝姬凌生不确定问道。

    “你是逍遥派掌门段皮?”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中土三术

    段皮?姬凌生微微愣神,总觉得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猛地想起九年前段淳对他的叮嘱,不过那位天枢城城主说的是段丕,贼寇所说的逍遥派应该是中土门派,两者风牛马不相及,按理来说搭不上关系,大概只是名字相似的巧合。www.uu234.cc不过他直觉此事并非凑巧,声调的微小差别,可能是南北不同口音导致的差异,姬凌生初入叶城时,就有点听不懂叶城修士说话,待了半年才逐渐习惯。

    他沉思迟疑之际,强盗团伙里有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脸颊也瘦得皮包骨,只是颧骨高得好像崇山峻岭,细长眼缝透着一股小商人的精明,他歪着脑袋对头目说道:“我看不像,那个逍遥派掌门极其贪恋美色,除了贴身书童,从不跟男人打交道,听说潘长安想拜进他门下,都被他断然拒绝,如此怪人,怎么可能跟和尚同行?”

    贼寇头目紧张神情放松下来,扭头对姬凌生三人,平静道:“我们人多势众,想必三位也不想受皮肉之苦,交出灵石灵玉,以及随身法宝,我便放你们离开。”,他语气从容得不像是在打劫,反倒像是找朋友帮忙。

    姬凌生瞥了眼九寸和尚,花和尚无动于衷,压根没打算出手,不复当年叶城外逼人磕头下跪的蛮横架势。李忌双手枕着脑袋,一脸悠哉,他丝毫不担忧自己的安危,先不说这副金刚不坏之身,光是九寸秃驴在场,就不会让他伤到一根毫毛,至于三哥他更不担心,连堂堂阵仙都能拉下马,眼前这几个平平无奇的小喽,实在不太够看。

    九寸和尚将庞大神识深收体内,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凡人无异,以防吓跑对方,他会护住李忌却不会保姬凌生,他甚至希望这些贼寇有压身手段,能将姬凌生逼到绝境,然后激发出李忌的斗志。

    显而易见的,对面五人没有这个本事,别看姬凌生修为境界才玄宫圆满,但他的神通法术却凌驾地境之上,加上那份曾斩杀天玄修士的心境,对上地秘二极也吃不了亏。

    不过九寸不承认此乃越境杀人,至多算刻意压制修为,扮猪吃虎。

    五个贼人老实巴交等着姬凌生的答复,毕竟这行人似乎以他马首是瞻,见他不说话,头目继而诚恳道:“小兄弟怕我们出尔反尔,这你大可放心,此地离钟家的朝天大阙不远,翻过山就能瞧见,我们兄弟要是敢乱杀人,以后也不好做人。”

    李忌忍俊不禁,敢情你们这买卖还讲究愿打愿挨细水长流?

    姬凌生恍然大悟,原来取远道来了西南钟家,难怪长途跋涉了两年之久。他叹了口气,右手稍稍抬起,天色便跟着黯淡下来,五个贼人正纳闷万里晴空忽然眼前一抹黑,举目望去,只见万丈高空上,一座雄伟太岳缓缓破开云层,眨眼间占据半壁天空,随着山岳徐徐坠落,几人开始感受到那股无孔不入的沉重压力。

    太岳下坠千丈,四个玄宫

    境界的贼寇腿弯一软,立刻瘫倒在地,那个地秘一极的头目苦苦支撑,额角浸满汗水,几缕发丝让濡湿汗水黏成条条疙瘩,他惊恐的听到周身筋骨悲鸣不止,那座太岳压得下面的尘嚣都无法飞腾,自知遇到高人,他急忙放低姿态,用着最后一分力气,求情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阁下快收了神通,我们马上就走,再不敢打扰!”

    姬凌生放下右手,既然对方已经求饶,再滥造杀孽反倒会损坏心境,太岳消失后,几人如蒙大赦,起身后汗水哗哗的流,又感恩戴德说了许多好话,姬凌生挥挥手放了他们。

    五人来无影去无踪,迅速消失在山的拐角处。

    九寸捏着佛珠,风轻云淡道:“既然已经沦落为魔修,何必怕杀人入魔,木已成舟,再惋惜人命也走不回正道。”

    姬凌生轻声笑道:“此言差矣,前辈身在释门,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九寸和尚本想质问一句,你也配提佛字?冷不丁想起自己也不太配,转而冷笑道:“你想套我话?”,姬凌生讪讪然闭嘴。

    李忌没听懂两人话里打的机锋,望着周遭逐渐荒芜的山地,他朝姬凌生提醒道:“咱们人生地不熟,刚刚应该留个人指路的,便宜了他们!”,姬凌生哑然失笑,拿手指了下远处,一个瘦弱青年知道自己踪迹暴露,不再躲藏,绕到三人面前,赫然是贼寇团伙里的那个瘦小青年。

    他开门见山道:“想必三位初来乍到,不知道中土的规矩,怕耽误了事,小人可以给各位带路,不敢要什么奖赏,只有一个请求,带我进朝天大阙即可。”

    李忌打量了眼跟自己相等身高的青年,狐疑道:“要是你认得路,你干嘛不自己去?想骗我们入瓮?”

    青年摇摇头,“小人也想,可惜身无分文进不去啊,钟家虽说是中土三派里规矩最松的,但仅限于外围的荒地,要想进入钟家真正的门户,朝天大阙,需得交点路费,所以……”

    姬凌生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据青年所说,朝天大阙镇守的火焰山下,设有许多收取过路费的关隘,各自连接一座传送阵法,为昔年阵仙严卜帮忙搭建,似乎钟家跟他做了什么交换,要想进入朝天大阙,进山前每人得交一块灵石,地境以上得交一块灵玉,尊崇万分的天玄修士也不例外。

    走在路上,姬凌生心血来潮问道:“你们所说的逍遥派掌门是怎么回事?”

    青年琢磨了会如实答道:“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好像是柳家秘境附近的新兴门派,两年前突然冒了出来,掌门名叫段皮,是个地道的无赖,收女不收男,谁也摸不清他到底什么修为。听说他开山立派的头一天,东山散人潘长安有意入他门下,却遭段皮当场拒绝,说宗门不能有两个同样英俊的男子,潘长安好歹算上一代江湖的佼佼者,中土

    最有望进阶天玄的人选之一,结果让逍遥派掌门一句话呛得慌。自那以后,许多人替他打抱不平,觉得段皮不知好歹,想拾掇下他,但无数人围追堵截,段皮滑得跟条泥鳅似的,每每能化险为夷,近日又传闻他跑来钟家地界作乱,道上兄弟都怕撞见那个扫把星。”

    姬凌生扶着黑风脖子哭笑不得,愈加觉得跟段淳描述的顽劣二字相吻合。

    翻过山梁,眼前景象彻底变成遍地黄沙,靠近那座高逾万丈的火焰山,土地半点水分不剩,早春与此地无缘,敷衍般的刮来几阵春风就算完事了,连点绿意都留不下。不过他们无暇顾及贫瘠土地,只因火焰山上的朝天大阙太过扎眼,只见一尊底部烧得通红的方鼎四平八稳架在火焰山头,四只脚插在火山口边缘,两只鼎耳没入云端,火焰山高约万丈,巨鼎丝毫不比山体低矮,加起来共计两万丈。

    相隔数里地,青年和九寸和尚神色如常,两兄弟一惊一乍。

    几人滑下山岭,青年一马当先,指着巨鼎解释道:“中土三派,柳家最为神秘,杨家最为排外,钟家看似各路人马汇集,龙蛇混杂,实际上外人根本无法触及钟家秘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看朝天大阙的外层,一条条纹路刻画,并非刻在巨鼎上面的法阵,而是四座相连的城池,山脚的传送阵法,就是通向那里,而朝天大阙内部,则只有钟家内姓弟子能出入,外人禁止踏足,就算想进去也找不到门路。”

    李忌歪着脑袋,尝试如何横着站立,惊咦道:“你胡说八道,那就是竖着的四面铁壁,再大也就几千丈,怎么可能有城池,人难道要横着站在上面?”

    青年点头而笑,“这便是朝天大阙的神奇之处,钟家无数代前人建造了道结界,足以扭转引力,而且朝天大阙越靠近底部的地方,就越是炎热无比,那种酷热能加快灵气吸收,让修炼事半功倍,许多中土名宿向钟家缴纳不计其数的宝物,为的就是在靠近四足的地方谋求一个安身之地。”

    姬凌生暗自点头,将这么讯息全部消化在肚子里,顺便悄悄偷学青年的中土口音。青年始终不愿透露姓名,仿佛这是他的把柄,不能让别人抓住,他润润嗓子,讲得眉飞色舞,“柳家的丹霞七十二峰、杨家的两座机关城、钟家的朝天大阙、八仙坑,这四样并称中土四绝,可真要论让三派鼎盛不衰的,当属柳家丹鼎术、杨家机关术、钟家炼器术这三样秘法,所有拜入三派的外姓修士基本都是奔着这些东西去的,但很少有人能取到真经。”

    “得不到真传,他们还来干嘛?”,李忌纳闷道。

    青年神秘一笑,“想得到炼器术几乎没有可能,但假如运气好,得到钟家嫡系弟子的赏识友谊,愿意给你打造一柄神兵,或者一件本命法器,就已经赚得钵满盆盈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佛珠

    闲聊了会,姬凌生才知晓法器跟法宝是两码事,纵然只差一字,却不能一概而论,法器是蕴含神力的武器,法宝是暗藏神通的宝物。修士通常会选法器和本命法宝各一件,两者皆需用心血去温养,数量刚好负担也不大,不会出现多而不精的弊端,至于用完就丢的随身法宝,当然多多益善。

    姬凌生没得到过任何法器法宝,不晓得其中的妙处,听青年提起炼器术时,自然不会觉得艳羡。他右手摩挲着虚囊,里面躺着入世红镰和玉折子匕首,已经很多年没拿出来用过了,也不准备养成法器,权当做儿时的挂念。

    他自忖缚螭术和搬山术这两式神通,不多不少刚好够用,况且当年叶城决战时,趁着天机恩福施展出的搬山二三式,仙阙和神宫两招,他有信心地境后能用出第二式仙阙,唯独那招“神宫”始终不得要领。

    见姬凌生毫不心动,瘦弱青年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

    李忌不得不承认这个山头强盗有点见识,对他印象稍稍改观,好奇道:“你怎么没跟你们头头一起?”

    青年没做隐瞒,如实答道:“我跟他们不过是同行,没有共患难的交情,分完赃就各自谋事,而且我修为低下,也分不到大头,最多勉强度日,犯不着巴结讨好他们,只管各自飞就是了。”

    李忌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修士要灵玉有啥用?非要去偷去抢,反正境界也上不去,不如找个地方隐居,又饿不死。”

    望着少年清澈得黑白分明的眼眸,青年忍不住发笑,又及时收敛,随意道:“修士看待灵玉,好比凡人看待钱财,凡间有句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些修炼圣地,灵玉就是相同的东西,有了它才能换心经换功法、才能拜山头进师门、才能慢慢往上爬,这种好东西,谁会嫌少呢?”

    金银珠宝这类华而不实的物件,凡人视为珍宝,但在东炼的话,跟粪土相比强不了多少,只有灵石灵玉才能算作硬通货,青年这番话显然暴露身份,李忌眼巴巴盯着他,明知故问道:“你是境外修士?”

    青年笑笑不说话。

    半柱香时间,四人抵达山脚,抬头望着这座名副其实的火焰山,斜长山体上翻滚着层层热浪,燎得人眼里仿佛装着水雾,看啥都是雾里看花,虚无缥缈。山脚共有四处关隘,形成一线天的狭长谷口,尽头连着通往朝天大阙的传送阵法。

    关口处大排长龙,无论境界高低,都不得御空,只能老实排队等着。姬凌生瞥了眼前面排着的十几人,形形色色的,衣着光鲜或简陋的都有,他正闭目养神消磨会时间,忽地听见前面传来几声惊呼,然后便是阵阵谈笑,原来前有有个叶城修士现身。

    严卜血祭千万人的绝户恶行早穿得沸反盈天,弄得江湖上人人皆知,毋庸置疑,此事肯定是天枢城城主,那位东炼第一出手摆平的,

    但对待那些死里逃生的叶城修士,江湖人极为推崇,觉得他们能从阵仙手里逃生,着实有些本事。

    自从叶城血案过后,经此飞来横祸,叶城修士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只要不经意的透露自己来自叶城,便能赢来路人的交口称赞,得到无数小门派的追捧,那些叶城人夹缝里苟存下来,得此殊荣也算过鬼门关的慰藉。

    有趣的是,不少聪明人盯准了这次机会,学几句南盟口音,假装是领教过阵仙手段的叶城修士,有些得意忘形的,甚至不忘鼓吹自己当初在叶城,是如何如何的声名显赫;吹捧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坐着什么门什么派的头把交椅,又因叶城全毁,且死了那么多人,根本无从考究,这些人的谎话自然也没有证据去拆穿。

    总而言之,严卜静心酝酿的惨案兴许是件好事,伤心落泪的仅有寥寥少数,获利得益的却比比皆是,苟且偷生的和狐假虎威的,前者当年龟缩在城外,用他人之死换来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临走前还戳了叶城主的脊梁骨过了把瘾;后者白捡一个好名声,本来籍籍无名的他们,一夜之间全有了可供追溯的英勇过往,仿佛天降横财。

    听见那阵恭维笑声,别说仔细钻研过南方口音的姬凌生,就是在叶城耳濡目染七八个年头的李忌也听得出来,前面是个冒牌货。

    要是哥儿在身边的话,他肯定当场让那人出个洋相,现在嘛,他不想给三哥添麻烦,更不愿意让九寸出手欠下他的人情,所以捏着鼻子忍住,不理会他们张嘴放屁。

    站在队列里,之前滔滔不绝的青年猛地沉静下来,让李忌觉得有点奇怪,姬凌生瞥见他闪躲着低头的样子,估摸着遇见“熟人”了。

    好在他身材单薄,丢进人群再找不出来,躲闪半天终于熬到他们几人,守门的是两个年纪相差一轮的男子,一个神情漠然的短衫青年,另一个斜眼歪嘴的中年瘦子,两人共坐一条长桌,中年瘦子陪着笑脸奉承青年,可惜没从年轻人的木板脸掬下半点笑意。

    因为瘦子眼睛长得斜,所以正眼看人的时候反倒像用余光在打量,透着股轻蔑小觑之意,他眼珠扫过姬凌生等人,伸手讨要道:“三块灵石,一块灵玉!”

    瘦子旁边坐着隔得远远的壮实青年,他俩各坐长凳一头,谁要是起身另一个铁定要摔跤。他们背后十丈左右,有圈白光泛泛的阵图。

    青年**着两条胳膊,目光灼灼的逼视着九寸和尚,似乎洞悉到和尚体内的磅礴气海,即便知道眼前是世间之巅的天玄境,他依旧满脸的跃跃欲试。

    武痴?李忌暗自想到,又瞥了眼九寸和尚,觉得他现在老实得有点无趣。

    姬凌生正欲摸出几块灵石灵玉交付给他,全是叶成空送的饯别礼,灵石灵玉各三百块,天知道城主府被毁后叶城主是从哪搬出来的家当。他手刚摸到虚囊

    ,一道爽朗笑声从后传来。

    姬凌生没等到回头,只注意到瘦子两眼放光,原来曲意逢迎的含蓄笑容彻底有了几分谄媚味道,他站起身来,好像看门狗望见了主人回家,气焰顿长,摇着尾巴,急着卖弄看家护院的功劳,他毕恭毕敬道:“少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周围人等统统回头望去,没见到人影,心底纳闷,拍马屁还讲究先声夺人?过了片刻,只见一个魁梧身影龙行虎步过来,还没瞧清面目就听见他的张扬笑声,那人到了面前仍是满脸笑意。

    年轻人仍坐在原位,轻声喊了声大哥。

    姬凌生不逾本分的端详了番,那人三十左右的外貌,身躯略显雄伟拔高,但决不显笨拙,若是换身宽松袍子,就该换成修长二字来修饰。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眨眼间将众人反应纳入眼中,他打发了瘦子一句,随即亲切的给九寸和尚打招呼,“九寸大师,家主可等了你好久,快快有请!”

    说完他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瘦子急忙退避一边,对三块灵石一块灵玉的过路费只字不提。

    九寸和尚没搭理他,扭头瞥了眼李忌,李忌不明所以,转头给姬凌生递过一个眼神,姬凌生眨了眨眼,好像无声的解释道:“这花和尚玩先斩后奏坑你呢!”

    李忌心领神会,及时省悟过来,就要翻脸不认人。

    九寸和尚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抖手将佛珠丢给了他,李忌微微愣住,转眼后又怒不可遏,咬紧牙关不出声,最后又默然答应,九寸向来不戴佛珠不配僧装,只有一袭灰白袈裟能证明他是释门弟子,这串佛珠是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至今不肯离身,他特意告知过李忌,这是师兄生前送给他念经的。

    明知李忌绕不过老和尚这道坎,九寸和尚却不会轻易提及,今日用佛珠相逼,恐怕有不小的隐情。姬凌生正沉思着,抬头一看,李忌已经不声不响到了阵法边缘,他鼻腔里哼了一声,一脚踏进阵图,九寸和尚随即跟上。

    那被尊称为少主的男子做事滴水不漏,未曾把姬凌生遗漏,回首对他友善一笑,姬凌生醒悟过来,忙上前几步,跟他一齐消失在阵法中。早前给三人领路的青年倒也机灵,急忙跟了上去,踩进阵图前他扫了眼角落,他注意到姬凌生悄悄往那扔了块灵玉,不知是做了什么打算。

    青年考虑再三,没有偷偷去捡,咬牙冲进阵法。

    紧跟在他们之后,一个羽扇纶巾的年轻公子哥翩翩来到,他肩上坐着一个双马尾丫头,后边跟着一个负笈书童,俨然就是天权城的书生模样,只是这副装束在中土不太讨喜,尤其是逍遥派掌门兴风作浪的节骨眼上。

    忘记给姬凌生等人提醒城内切忌杀人的瘦子瞪着年轻公子,狐疑道:“你是逍遥派掌门段皮?”

    公子爷满意的笑笑,“没错,就是本公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他下面

    温和白光明暗交替的闪烁了几下,姬凌生随即置身于朝天大阙的南面城池中,正好对着来时的方向,想来应该是从南面进城的缘故。www.uu234.cc

    此时他身处两条街道的交叉口,传送阵法摆在十字道路中央,道旁竖着根圆木,上面挂着牌子,姬凌生快速扫了两眼,一条叫行健道,另一条叫厚德巷,都差不多宽阔。

    环顾四周后,姬凌生瞧见李忌正回头看他,九寸和尚和雄健男子站在旁边老实等着,而为他们引路的青年早已不知所踪,似乎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反方向溜掉了。

    姬凌生无暇顾及他,拾步上前。

    没走几步,就让路人推搡了几下,一群人簇拥着挤往李忌三人身边,全是奔着那而立之年的男子去的,他们服饰同一,像是私塾里读书的半大孩子,个个神色高亢,亲切的叫着那人少主,有几个不太见外的喊他良大哥。

    男子跟九寸和尚身材相当,名字叫钟良,钟家这辈嫡系里排行老二,自从钟家老大、也就是他大哥离奇身死后,他就顺理成章当了钟家少主。

    道路两旁的行人也有意上前跟他攀谈,不过他们并非钟家子嗣,没有开口寒暄的必要,又想不出好的由头,更怕无端的巴结讨好会留下坏印象,便目不斜视的立在路边,瞻仰着钟家下任家主的卓然风姿。

    钟良笑容如沐春风,跟一干后辈说说笑笑,极富长者威严,他望见姬凌生被堵在人群外,好像知晓他进退两难的窘态,随即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那帮少男少女听良大哥有要事在身,又听他嘱咐莫要荒废学业让先生等得着急,一个个欣然领命,将此奉为圭臬,纷纷拍着胸脯打着包票扬长而去。

    姬凌生得到机会靠近三人,钟良似乎有意跟姬凌生搭话,但碍于得先给几人带路,只得作罢,索性递给姬凌生一个平易近人的笑脸,既不过分讨好也不显得疏远,姬凌生同样报以一笑。

    钟良一马当先在前头带路,姬凌生等人亦步亦趋的跟上,他领着三人往南转入行健道,若在朝天大阙外面来看,就是往下走。姬凌生边走边打量四周,脚底足心的灼热感烘得他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他才明白自己真站在朝天大阙的铜墙铁壁上,假若翻开铺满所有角落的青石板,兴许就能看见那尊漆黑如墨的巨鼎,再看头顶,来时的沙地也变成了天际的一部分,和绚烂晴空挤压成一线,分作两个阵营,将整片苍穹划江而治。

    更奇妙的是,从外看朝天大阙的四面铁壁不到万丈,落到城池来却连绵好几百里,比之叶城也不遑多让。

    过了约莫十里,一座奢华宫殿拔地而起,朱红漆正门上面挂着一块宽逾十丈的匾额,用金漆勾画了个“钟”字。

    姬凌生额头见汗,城南正好是朝天大阙正对火山口的下边,越往南越是炎热,那股热乎劲能穿透人体,将浑身骨头都燎烤得酥软乏力,但隐隐之中又在加快灵力运转。姬凌生能明显感觉到周身灵气仿佛是面团

    ,让火烤得发胀,每流转运行一个周天,便自然而然的壮大一分。

    难怪青年说,无数修士削尖了脑袋想进城,这儿灵气虽然不如充裕,但能淬炼修士的灵力,比多得无法消化的充沛灵气更有用处,只不过不能待得太久,不然就真成了久烤不取的面团,迟早会烧糊的。跟南盟七城的聚灵大阵相比,两者各有千秋,聚灵阵仅能供应无穷尽的天地灵气,还需修士自行解纳,但不会伤及身体。此地虽然能提炼灵气,不过灵气的来源需得自己提供,由此一来灵石灵玉的消耗估计不小,况且时间太长就会适得其反,伤神伤身。

    姬凌生这下明白了青年为何千方百计进城,表面说是两袖清风身无分文,估摸暗地里藏了不少灵石灵玉,就等着进城的这一刻。

    想着想着,姬凌生发现前头三人已经进了宫殿。

    跟着进去,沁凉气息扑面而来,跟外头的酷热相比,宫里冷得宛如隆冬,让黑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过了几息等它彻底适应后,姬凌生才得以继续拉着它进去。

    进门一看,前头三人停在庭院里,被一个青年拦住了去路,那青年神色不善的瞥了眼钟良,隐约透露着股厌恶,不过钟良好歹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家主,青年没在外人面前损他面子。

    钟良笑着喊他三弟,显然热脸贴冷屁股,青年眼里压根没他这号人,板着脸朝九寸和尚做了个抱拳礼,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平静道:“家主有请!”

    九寸和尚微微点头,动作微小得难以察觉,青年观察入微,往外开步走了几步,等着他俩跟上,钟良让他挡在身外,位置别扭得尴尬,九寸和尚回头瞟了眼李忌,静静等他动身。

    李忌攥着那串佛珠,茫茫然往前迈了几步,随后回头看了眼姬凌生,姬凌生对他微笑点头,少年拢住心神阔步离开。

    等到人走楼空,姬凌生独自站在空旷大殿里,忽然有点无所适从,这儿的装潢跟姬家有点像啊。没过多久,一个戴着方巾帽的小厮碎步跑了过来,他简明扼要说了来意,说是少主考虑周全,指派下人来带客人转转。

    姬凌生没什么特别留意的地方,索性叫住小厮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譬如这座城池叫什么名字,东道主的钟家有几号人,又分别叫什么名字,诸如此类的。问题不算复杂,也没触及钟家的机密,小厮接到少主指令,本来就大喜过望,见到姬凌生如此和善,更是将这次招待作为牵线搭桥的机会,自己嘴巴伶俐些,脑筋灵活些,没准运气好能攀上两个大人物,一个看他办事麻利的钟良少主,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富贵公子,他不知姬凌生的身份,只觉得少主叮嘱让好生招待的公子爷,少不得是什么大门大户之后。

    姬凌生对他高涨的热情有点不解,私以为是沾了九寸和尚的光,干脆把想问的全问了遍,那小厮讲得滔滔不绝,甚至不惜绕圈子说了几个笑话,画蛇添足的在谈话里穿插玩笑话和俚语,本该三言两语说完的

    东西,硬是让他兜了个大圈子,好像衙门里官员写得文过饰非的汇报奏章,显得拖泥带水的多余。

    寻思半天,姬凌生总算弄清他话里的所有含义,得知这座城池叫做扶器城,分为四块,分别对应四面铁壁,相对面的大小两两相等,四块区域连成一片,共合成一个长八百里、宽两百里的城池。

    城池作为钟家的大本营,一切事务由钟家直系弟子掌控,分为好几派,以家主一系权力最大,上代家主贵为东炼十大高手之一,已经闭关深造,遂将氏族交给儿子打理,现任家主有五个儿子,以温良恭俭让为名,长子钟温英年早逝死因不明,次子钟良暂定为少主,钟恭钟俭闲置家中,老幺钟让前两年跟杨家少主一同前往柳家,至今未归。

    受到火焰山影响,朝天大阙跟火炉没什么区别,嫡系弟子往往会在朝天大阙内部修行炼器术,外人无法进入,具体细节也无从得知,那股常年不息的炎热被称为地火,稍加应用可以用做修炼的助力。

    姬凌生还想问问地火的情况,小厮茫然摇头,说自己了解得不多,还劝姬凌生不要太靠近南边,最南面的一截铁壁连房屋都没有,地境修士也难以立足,而且不要在街上走动太久,不时会有天火出现。

    姬凌生问天火是什么,小厮稀里糊涂解释了半天,只说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火焰,所以叫天火,他看过却没感受过,只听别人很是危险,遇见千万要躲好。

    闲聊几句,姬凌生说要出去逛逛,小厮急忙提议要同行,姬凌生则摇摇头说喜欢独行,让他好不失望。

    让小厮安排了黑风的伙食,姬凌生撇下它独自出门,跨过朱门的瞬间,那种冰火两重天的奇异感受格外明显,他忍不住在门的两头往返好几次,觉得十分有趣。磨叽了好些会,他上街顺着行健道没走几步,突然发现有人比武切磋,围观的人群中有个极为显眼的玩意,似乎是个妖修,不过他没谦逊的化作人形,而是保持妖族原样,是头两层楼高的白熊,直立着站在路中央,占了大半位置。

    尽管它蛮横,周围却无人找它说理,大概忌惮它地秘四极的修为境界,毕竟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忍忍就过去了,大不了热闹不看了。

    姬凌生绕过白熊的硕大躯干,来到它右手边,本来白熊周围五尺无人站立,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它冷冷瞥了眼姬凌生,没有说话亦没有阻拦,姬凌生盯着它那满脸白毛,皱着眉想了想,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不料片刻后他就知道了答案,场中两人打得正酣,力道把握得极有分寸,没敢下死手也没敢破坏街道两边的阁楼,便使着吃奶的劲打肉搏,拳拳到肉,激荡得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缠绵下来,随着拳头往肉身上一撞,就缓而有力的传来沉闷响声。

    姬凌生难以置信的听到,白熊以柔糯的女子嗓音助威道。

    “哥,别放水,快打他下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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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