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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亲闺女

    姬凌生神色古怪的盯着白熊,好奇她那张獠牙丛生的巨口怎能吐诉出如此春风细语,匆忙瞥过一眼,姬凌生像个非礼勿视的君子收回视线,毕竟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要是盯住不放,反倒显得有点小题大做。UU小说

    白熊的助威声清晰可闻,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对于两位比拼拳脚的壮士来说,更是如雷霆炸响耳畔。姬凌生臆测虎背熊腰那人应该白熊修士的兄长,因为他两条眉毛粗得跟腊肠一样,又生得虬髯环腮,很像是化形不彻底的妖族修士。

    不过他又猜错了,这位壮汉一听白熊说要打鸟,浑身忍不住一颤,有意无意去护住裆部,生怕对面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会听从他妹的谏言、厚颜无耻的打人下面,毕竟地秘修士比不得天玄境,魂魄可以脱离躯壳,只要元神不死就能夺舍重生,地境修士要想舍弃躯体,需得有秘法或者特殊法宝作为引导,总而言之,就算是飞天遁地的地境修士,要是命根-子挨上一脚,也是很疼的。

    由于两人打得束手束脚,观众也看得不太尽兴,只有白熊兴高采烈蹲守在旁边,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自己动手。

    姬凌生观望了会,忽然觉得周遭气息略有不对,灌进足心的灼热感越发强烈,带有呼吸般的律动,仿佛有烫伤的危险,姬凌生衣襟逐渐湿透,腻汗渐渐蔓延全身。

    姬凌生钻出人群,顺着行健道望着城南,隔着那座显露一角的钟家府邸,他隐约感觉到宅邸后方,有股磅礴热浪袭来。

    白熊左手边此时站着一个锦衣公子,他左手抱着一个双辫丫头,让她舒坦地坐在他肩头,跟着公子哥身后的书童正百无聊赖翻阅着小本,他没从头翻起,而是翻开最后几页,写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谁谁背后说公子是小人、某某门派公然骂公子无耻……锱铢积累地记着公子的仇家,无一例外后面都写着两字,大罪!

    双辫丫头皱着鼻子,轻声道:“掌门,好像有坏事要发生了?”

    段丕笑着哄骗道:“小如意,你可本公子的大徒弟,该叫我师父呀,叫掌门多生分,快叫声师父来听听。”

    如意小姑娘左手捏住辫子,右手耷拉在段丕头顶,俗话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脚都碰不得,段公子却不忌讳这个,任凭小姑娘抚摸猫狗似的按住他,只要姑奶奶高兴就成。眨了眨眼睛,小姑娘不乐意道:“你什么都没教我,为啥要叫你师父啊?”

    段丕哑口无言,暗自想到:你一道灵根没有,本公子拿什么教你啊?

    没过多久,边上围观的人也统统察觉到了不对,两个肉搏战的男子也止住干戈,一群人不约而同望向南边城池,有人高喊了一句,“天火来了!”,随即见到街道上所有行人井然有序的逃离此地,地境以上修为的高手纷纷为低阶修士让道,让他们躲进道路两旁的楼宇中。

    地境修士则全部待在原地,脸上有丝若有若无的兴奋,各自凝聚灵力等待天火降临。

    段丕见没戏可看,好不失望,环视了圈严阵以待的数百地境修士,他

    嗤笑一声,扭头朝如意小姑娘提议道:“小如意,咱去别处转转?”,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

    随即三人便转身朝厚德巷走去。

    那个白衣束袖气质文静的男子来到白熊身旁,白熊修士此时也化作人形,是个姿容中上的大姑娘,年纪约有三十,不同于外头个个都是双十年华的女修士,她没刻意驻留容颜,兴许大大咧咧的真性情不容许她弄虚作假,能达到地秘四极的境界,年纪自然小不了,装成二十几岁的样子,她自己也觉得不顶配。

    凝视着义结金兰的兄长,她柔声道:“伤着了么?”

    这态度跟她早前助威呐喊的时候截然不同,男子相貌说不上堂堂,格外突出中正二字,他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姬凌生眺望着远处,盯着被无数阁楼遮掩、只露出一角的火山口,同时身体感到不适,只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好像烤出来不是汗水,而是他所剩不多的油脂,稍稍回神后,他注意到周围冷清下来,像他这个修为的全躲进了房子里,就连一些个地秘境出头的修士,都很有自知之明的躲到街道尽头去,正好挨着传送阵法,要是有什么不测直接往阵图里跑路。

    “怎么,你没见过天火?”

    一道稍显稚嫩的青涩嗓音传来,姬凌生侧头看去,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站在他不远处,老气横秋地托着自己青茬冒头的下巴,并用看待呆头鹅的目光端详着他。

    姬凌生没从少年身上察觉到太大的灵力波动,不排除老妖怪返老还童、压制修为的情况,但压到玄宫境界有点过于夸张,这刹那他似乎知晓了叶成空当年的感受,他盯着少年,纳闷道:“你是?”

    柳仲本想如实相告,让眼前的愣头青好好敬仰下中土柳家如雷贯耳的名号,忽地想起绣云姐叫他别暴露踪迹,不然家主找上门来有他好受的,柳仲急忙将嗓子眼里的字眼吞了回去,暗赞自己机灵,同时又苦恼,该如何自报家门,不能提及柳家,随便编一个名字又怕叫不响。

    答不上来,两人只好大眼瞪小眼。

    没多久,一男一女自厚德巷那头绕了过来,两人冲将过来,男子挡在姬凌生前面将柳仲护在身后,女子则细心查看少年有无受伤。姬凌生细致打量了下,男子地秘以上,女子修为和他相近,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年应该就是个黄道修士,不然这两位不会如此担忧他的安危,而且能让地境修士充当护卫的,背景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苏绣云拉着柳仲,轻声问道:“少爷你别瞎跑啊,可吓死我们了!”

    柳仲撇撇嘴,“咱们来扶器城足足一年半,哪条街我不认识?还怕我走丢?况且城内不是禁止杀人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那胆子小得跟芝麻一样。”

    别说苏绣云和苏炳芳无言以对,姬凌生这个外人都觉得这家少爷还挺有意思,跟他当年一样的无赖嘛,苏炳芳仍如临大敌的对待姬凌生,苏绣云则向柳仲使了个眼色,像是在问姬凌生的底细,柳仲拍拍胸口,豪气干云道:“这家伙头回来

    扶器城,没见识过天火的厉害,我在指点他呢。”

    两兄妹不由汗颜,苏绣云脑筋灵活,当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起身对姬凌生致歉赔礼,刚施完礼,一声风嚎响彻全城,随即整座扶器城都变得风声鹤唳,萌动如春雷的轰隆声一阵接一阵响起。

    苏炳方低喊一声,“绣云你带少爷躲好,天火来了!”

    下一刻,姬凌生就见识到了所谓的妖妖天火,只见城池正后方的火山口殷红如血,火光染出几圈层次分明的光晕,同时火山里的岩浆似乎倾倒了出来,将条条街道巷弄作为渠道,鲜艳岩浆燃烧火苗滚滚而来,像是洪流席卷过来。

    眼看红潮逐渐逼近,姬凌生惊疑不定,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象,因为岩浆不会融蚀房屋建筑,直接就穿透了过去,但那股火烧般的炽热却又千真万确,姬凌生这下彻底体会到了火烧眉毛的滋味。

    他再看前头数十个岿然不动的地境修士,全都严阵以待,等到热浪袭身的时候,各使手段撑起一个个色彩斑斓的结界,将洪水岩浆抵御在几尺之外,使其无法溅射半点进来。

    滚烫岩浆瞬息间翻涌到四人面前,苏炳方扎住马步,十指合拢却未完全握紧,随着他一声低喝,一圈无形涟漪散荡而出,晃晃悠悠形成一座通透牢笼将四人笼罩在内。

    注视着红芒不歇的岩浆从身旁奔流而过,姬凌生隔着屏障也不禁浑身燥热,好似有团火在心口燃烧,柳仲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洋洋解释道:“这就是扶器城最有名的天火,跟地火齐名,有淬炼魂魄的功效,前提是你不怕被活活烧死,外头这些修士胆子小,不敢取火只敢烤火,好处也有但不是很大,最多提炼下灵气,没法化为己用。”

    姬凌生顿悟似的点头,又道了声谢,那青年施展开的屏障不仅保护了少年,顺带也护住了他,瞥了眼岩浆层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姬凌生总觉得在哪见过,好像跟严卜阵图冒出来的很像。

    姬凌生忽然记起一事,又转头盯着少年。

    柳仲同时也想起来自己没说名字,寻思了会,他猛地记起两年前打过照面的一个家伙,听说他在家门口混得风生水起,吃香的喝辣的,美人相伴高手相随,好不惬意。

    权衡了会,柳仲一脸真诚说道:“我们都是逍遥派的人!”

    姬凌生眯着眼笑道:“我怎么听说逍遥派掌门不收男弟子?”

    柳仲打着哈哈笑道:“那都是老把式了,我们掌门说光收黄花闺女不行,阴气太重,这两年换换新血,我就是这一批拜进师门的!”

    姬凌生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正巧苏绣云附耳给柳仲提醒道:“我刚刚看见段皮了。”

    另一条街,段公子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念叨着谁家小娘子又在惦记本公子。

    路人满脸骇然瞪着他,因为滚滚冲来的岩浆红水,到了他身边都温顺如猫,刻意的绕道而行,分毫不敢近他的身,确切的说,是不敢近如意小姑娘的身。

    老天爷的亲闺女啊!

第一百八十章 恶龙

    无须多加揣测,姬凌生就武断少年说的全是假话,却没有拆穿,行走江湖隐瞒身份再正常不过,不过这类人物身份多少会有点敏感,要不外有仇家要不内有欺瞒。www.uu234.cc姬凌生没自讨没趣的多问,便随意问了句少年叫什么名字。

    柳仲正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编得不太真,想补救几句,忽然让姬凌生这么一问,差点把真名实姓脱口而出,幸好苏绣云及时拉住了他,见她连连摇头,柳仲支支吾吾半天挤出一句话。

    “我已经答过你一个问题,这回轮到你先说,你叫啥名字?”

    姬凌生如实作答,柳仲立马睁大了眼睛,怔怔的说不出话,苏绣云见状也跟着一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最先省悟的竟是一夫当关的苏炳方,此时天火洪流已接近尾声,他逐渐放松身子,趁机回头瞟了眼姬凌生的背影。

    柳仲压抑着雀跃心思,想冷静的问他一问,苏绣云忽在他耳边悄声说,可能是巧合,少年略点点头,转而向姬凌生问他从哪里来,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有点冒昧,姐姐说过出门在外切忌刨根究底的盘问别人底细,引起对方警觉就听不到真话了,有些出身卑微的人怕遭人白眼,不愿提及故土,发觉姬凌生欲言又止,柳仲长了心眼,换了句话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姓柳的姑娘?”

    姬凌生还犹豫着说辞,怕讲南荒之地对方未必听过,索性用境外来概括,又听少年问了这句,姓柳的姑娘?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不出意外她应是中土柳家的人,这样说来,这三人估摸着跟柳家有些牵连。

    他迟疑着说道:“柳若兮?”

    柳仲点头而笑,拍着双手道:“是了是了,看来你就是我姐时常提及的那位朋友。”,见姬凌生面露疑惑,他又嬉笑着解释,“刚刚说的话你恐怕也不信,实话跟你说吧,我叫柳仲,柳若兮是我姐,我们住东边柳家。”

    见到少年诚实得不搀任何杂质的笑脸,姬凌生自然相信他所言非虚,不过对照说书老叟讲过的话,柳若兮的胞弟应该是个九道灵根的绝世天才,眼前少年才黄道境界,显然跟天才二字搭不上边,难道老叟瞎编乱造或者自己想当然的弄错了?

    抱着疑问,姬凌生这时才后知后觉,他和柳若兮当日一别,已然过了二十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听到她的消息。放下疑虑,姬凌生问她近况如何,柳仲见他还发自肺腑的挂念着姐姐,对姬凌生印象又好了些,便简略说了几句,顺带替他引见了苏氏兄妹。

    苏绣云不解的看着自家少爷,不懂他为何要隐瞒小姐的婚约,难不成?她心头升起一个悚然念头,急忙又捺了下去,自忖少爷应该不会搅这个浑水,她目光移向姬凌生,相貌是挺不错,比杨拯元略强点,不过人品还有待考究,修为也看不透,她又瞥了眼兄长,唉了一声,无论是家世出众的杨拯元,还是眼前这位俊秀公子,怎么算机会都比他大啊。

    过了片刻,天火蒸腾成团团火焰,然后化为乌有。

    缓缓收功的苏炳方绕了半圈走到姬凌生面前,视线始终落在姬凌生身上,如同端详古董玩物,要用眼睛看出他的年限和来历。

    柳仲正兴致勃勃的说话,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脸胀得通红,仿佛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苏绣云连忙拿出一枚药瓶,抖出两颗墨绿色的药丸,递给少年服下。

    灵药进了肚子,柳仲转眼恢复如初,一脸毫不在意,将此视若寻常。

    姬凌生微微皱眉,发出无声的询问,苏绣云松了口气,一边上下按着少年背脊帮他顺气,一边对姬凌生解释道:“少爷生来带有隐疾,心肺比常人的乏力脆弱,须得服药调养身子。”

    姬凌生轻哦一声,又问有无良方能彻底治愈。

    苏绣云闻言唉声叹气起来,这份无奈像疫病传染给了苏炳方,他不住的摇头,叹息道:“要是少爷肯专心修炼,这心疾自然迎刃而解,但是……”

    他话没说完就让柳仲出言打断,“扯这些做啥?不修炼又不会死人……”

    四人接着又闲聊了会,柳仲交了新朋友,还是跟姐姐共有的朋友,不亦乐乎,不停邀请姬凌生有空去柳家玩几天,原话是待个头十年都没事,姬凌生满口答应,柳仲听见这种敷衍了事的客套话,生怕他不来,自己少了份乐趣,又再三叮嘱他务必要来,还说柳若兮总提起他,两人相交多年理应见见。

    好说歹说劝走了这头倔牛,姬凌生回头望了眼天火来袭的方向,盘算着下次亲自试试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回到钟家大殿,门口仍见不到守卫,这点在凡间比较罕见,落在修士地界里倒极平常,凡间的豪门贵阀雇人把门是怕进贼、怕有无礼之徒在门前滋事,不乏存在为了彰显身份地位的,但放在修炼圣地则没有摆阔的必要,增添家丁守门反倒略显小气,房门洞开反倒显得主人家实力强劲,不惧任何强敌。

    姬凌生擅自认为这也算种变相的媚俗,就像叶城修士极力装饰门面的行径,只不过钟家在扶器城一言九鼎,想必也有傲然自恃的缘故。

    跨过阻隔热气的门槛,姬凌生隐约洞察到有人暗中观察,应是钟家放在暗处的守门奴。

    李忌依旧不见人影,有承接玄机衣钵的九寸和尚在,姬凌生不担心他的安危,只是忧心他前途未卜,而他自个又找不到出路,到底皈依佛门与否,姬凌生无法干预李忌的选择,只得静观其变。

    假如最终李忌不愿,他这做哥哥的自然也不答应。

    等待李忌现身的期间,姬凌生忽地想到,哥儿他们到哪了,他倒不怕他们会走丢,他沿途每隔十里就留下一块灵石作为标记,引导帝他们来到朝天大阙,灵石有他刻下的微小阵法,从严卜那偷师得来,不如何娴熟,但两年来他苦心钻研,的确有点进步,做个记号不成问题。

    朝天大阙内部,这儿不像外圈铁壁设有巧夺天工的结界,外面看朝天大阙有大,这里就有多大,刚好是个长八千丈、宽五千丈、深五千丈的方形镂空,内壁修筑了数百层阁楼,四面加起来刚好围成一圈,远不如结界内的庞大城池,但足以容纳数万人,为钟家嫡系弟子的出入场所。

    李忌和钟家老三钟恭站在最顶层的望台,钟恭始终面无表情,不和少年讲话,李忌也懒得理会这个青面鬼。九寸和尚让钟良带到里面的议事堂商谈要事,此处听不到风声,又热得不行,闷得李忌像是置身到了火炉里,胸口堵得慌。

    隔着几堵铜墙铁壁,九寸和尚跟钟家现任家主钟信,以及下任家主钟良,三人齐聚一堂。钟信是个眉头不肯轻易放松的中年男子,套着长衫,跟他铁匠的身份不太搭,而且身材较为瘦小,仿佛人高马大的钟良并非他亲生的,假如儿子的体型可算作父母的折中,那他夫人肯定要比他壮个两圈。

    钟良进屋后就一言不发,静等着父亲发号施令。

    钟信一脸肃容盯着九寸,想从和尚的麻木神情上看出些端倪,稍加片刻后,他沉声道:“你确定那小子就是你们佛门指定的救世圣人?”

    九寸和尚略微点头,再无多余的表情。

    钟信早得知玄机法师因超度百万冤魂而坠入地狱,那老和尚来过扶器城一次,拉着钟家四个小辈讲了几天几夜的佛法,就连最愚笨的钟让见了他都逃命似的避开,对此噩耗,钟信说不上多少同情,但知道九寸的沉闷情有可原,也没再追问,自言自语道:“释门的事我不清楚,既然你们笃定他能制服凶魔出世,那暂且不说相信与否,我们道门会做好同舟共济的准备,同时也会助你们一臂之力。让儿前些日子回了书信,说柳家也会鼎力相助,杨家暂时还没有信,估摸那两个老匹夫真以为机关城固若金汤,到时候天地沉海啥都没了,我看他们往哪逃?”

    九寸再度木讷点头。

    见他答应,钟信放下心来,掷地有声说道:“无数古人前辈留下告诫,当年三大圣地的诸多高手更是不惜放弃飞升的机会,誓死也要加固封印,如今到了我们这一辈,封印也撑不住了。但我还真想瞧瞧,脚底这条真龙,或者说是恶龙,到底有什么能耐,让天下人闻风丧胆!”

    扶器城的厚德巷跟行健道中间,对应南方的传说阵法一如往常的闪烁了下。

    三个风尘仆仆的人走出阵图,抬头望了眼天际。

    而火焰山外,一个黑衣老人大步流星赶到山脚,很守规矩的交了块灵玉,让跟瘦子同座,镇守山脚的钟俭诧异万分,不到短短半天竟接连来了两个天玄境强者。

    朝天大阙正下方的沸腾岩浆中,五道人影从红亮得犹如烈日的岩浆中冒出头来,他们徐徐露出全身,居中的老人喃喃道:“九寸来就算了,怎么这老家伙也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走为上策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www.uu234.cc

    此乃钟家嫡系这两辈人的取名由来,说来奇怪,相比杨柳两家,钟家人更追崇武力,每代传人都武痴迭出。

    现任家主钟信本有四位兄长,按照嫡长子继位的规矩,这家主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奈何他兄长们全痴迷武道,不是出城访仙就是闭关深修,让身为东炼十大高手之一的钟鸦九颇感无奈,幸好那时候钟信年纪还小,翅膀没长硬,钟鸦九便赶紧传位套住了他,要不然指不定今天由谁当家做主呢。

    到了如今这辈,老大钟温和老四钟俭难逃魔咒,满脑子都是练武和找人切磋,后来钟温离奇身死,外人听说是他钻牛角尖自寻死路的,也有人猜测钟家老二觊觎家主之位,做了暗中推手,不过钟家内部没有彻查此事,外人也不敢胡说八道,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此时,钟良火速赶到对应南方的传送阵图旁,他本来还在旁听退魔之事,结果让老祖宗的一道口谕使唤到了这里,稍稍立定,他盯着阵图闪烁不定的光柱,不断琢磨着那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周围群众见钟家少主恭迎大驾,纷纷猜想是哪位仙人造访扶器城,起码也得是天玄境的强者吧。钟良小站了片刻,阵图白光一闪,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老头阔步走了出来。

    钟良忙迎上前去,恭声道:“曹老前辈来扶器城有何贵干?”

    老头斜着瞪了他一眼,又仰着头颅环视了圈,逼得路人不敢跟他对视,随即哼哼道:“老夫不过去了趟摇光城,瞧瞧严卜那小子作的什么妖,路上耽误了会,回来就发现藏在地底的灵源让人偷了,今天来此不是找麻烦的,捉拿住小偷取回灵源,老夫立马走人!”

    钟良略显诧异,好奇着贼人是谁,竟敢偷天玄境仙人的东西,偏偏还是这位出了名的臭脾气。就是天枢城段淳见了眼前的曹朝,也要尊称一声前辈,六千岁高龄,跟钟家初任家主同时期的人物,东炼怕是没有比他更长命的了,哪怕他实力排不进前十,但对待这位见证东炼数代修士更迭的老人,世人多会怀揣敬意。

    曹朝见钟良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不悦道:“钟老五派你来的吧,你回去知会他一声,老夫懂你们扶器城禁止杀人的规矩,也不会为难你这个小辈,等老夫逮到那个贼骨,不会在城里动他,拖到城外去杀,这下总该行了吧!”

    钟良闻言只是苦笑,他说的钟老五当然不是指现任家主钟信,而是同样排行老五的钟鸦九,敢这么称呼“器仙”的也就柳家老祖宗了。定了定神,他斟酌着问道。

    “谁有这种胆量偷前辈的灵源,况且这东西机灵得很,碰见敌不过的高手就往天地灵气中藏匿,前辈兴许是看错了,没准它还留在原地呢。”

    “你意思是老夫扯谎来你们这挑事的?”

    钟良连忙摇头,似乎这屎盆子马上要扣在头上了,得赶紧甩下去。

    老人冷笑,睁着眼睛继续说道:“老夫自然知道灵源可遇不可求,要不是入口即化,老夫直接吞进肚子就完事了,何苦去天枢城找段淳讨教,又岂能留在原处让人盗走?”

    钟良听着觉得不太对

    劲,小心谨慎的问道:“前辈意思是那灵源是无主之物?”

    曹朝反问道:“难不成灵源还是家养的?”

    这句话噎得钟家头号继承人彻底没话说了,既然是无主之物,那各凭本事争夺,谁先取到手便是谁的,怎么能叫偷呢?这位老前辈不讲道理啊。

    钟家府邸门口,姬凌生跟帝三人重逢。

    一年不见,姬凌生目光扫过赫连姐弟,赫连观剑已然达到地秘一极,捧花姑娘也不甘人后,玄宫臻至圆满。

    细问了几句,姬凌生得知那团阴阳灵源分别给了他们姐弟,他俩境界飞涨就是借助灵源的磅礴灵力,而且这东西并非用完就没,留存体内又是一桩机缘,日后妙用无穷。

    寒暄没几句,一股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将四人迅速笼罩。

    姬凌生只觉有股庞大威压落在自己肩上,要比当日严卜释放的厚重压力轻一点,但毋庸置疑是位天玄境高手。一个黑衣老人瞬息间出现在四人面前,他森冷目光扫过赫连姐弟,怒极而笑,“好好好,不仅偷了老夫的灵源,还吞下了肚子,果然对得起你们的贼父贼母。”

    几人恍然彻悟,帝跨前一步,朗声笑道:“笑话,此类天地灵源本就为无主之物,谁手段高明便是谁的,你撒泡尿画个圈便是你的了?天玄境修士跟后辈胡搅蛮缠,岂不是贻笑大方?”

    跟着老人后面到来的钟良不禁肃然起敬,这位兄台可把他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瞧见“贼人”是姬凌生的同伴,他暗自皱眉,在曹朝耳边低语了句。

    曹朝没搭理他,额头两边绽出条条青筋,怒喝道:“黄口小儿,真以为仗着扶器城规矩,老夫便不敢杀你?可敢出城较量较量?”

    旁观众人纷纷感到不齿,天玄境打地秘境,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谁知更惊人的话语还在后头。

    “有何不敢?”

    如意小姑娘摇了摇小手握着的瓷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低头对着充当轿夫的段公子提醒道:“掌门,糖豆吃完了!”,她结尾加重了语气,以此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甚至拿着空瓶给段丕看,确保自己没有撒谎。

    段丕回头跟阿七交换了眼神,阿七摊着手轻轻摇头。

    段丕扭过头来对小姑娘笑道:“咱不在柳家附近,买不到这玩意,要不先忍忍?”

    小姑娘顿时不依了,吵着闹着要吃糖,几欲从他肩头上跳下来,给段丕吓得脸色大变,怕她会摔伤,转眼他又觉得不应该。两年来他翻典籍查古书,穷尽方法的调查小如意的身世来历,始终一无所得,好像她真是突然间从地里冒出来的,天为父地为母,但不论如何,她就像老天爷的亲闺女,甭管任何时候都能逢凶化吉,期间发生的种种事件简直堪称神迹,甚至树木花草、清风惊雷都会默契的护着她,不让她伤到分毫。

    段丕甚而敢打赌,就算小姑娘从他肩上跌下去,也必定毫发无损,准会有阵不知从哪来的清风祥云托住她的身躯,令她安然落地。

    他不敢去试验,毕竟惹恼这小姑奶奶,再想哄好她比登天

    还难,到现在,他算是体会了把生为人父的感受,关键是这闺女还不跟自己亲,需得用糖豆去换笑脸。

    阿七爱莫能助的看着公子,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的立场,段丕不理会书童的戏谑,更不必去哄小姑娘,只要是她想要的,老天爷会给她安排、会送上门来的。

    不出所料,刚转过一条街,三人就撞见了柳仲等人。

    隔着好远,段丕朝苏绣云招手而笑,待两拨人逐渐靠拢,段丕抱着小姑娘摇摇晃晃几大步上前,见面第一句就是,“苏姑娘苏兄弟,你俩身上带糖豆了么,卖我几瓶呗,用灵玉换也行。”

    苏绣云眉心皱了皱,盯着他肩头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如意,狐疑道:“什么糖豆?”

    段丕拍拍脑门,省悟道:“就是你们上次骗我那个五步倒,带了么,本公子出一块灵玉换一瓶,要不五块灵玉一瓶也行。”,阿七站在后面咽了下口水,攥紧拳头又松开,忍住想打死这个败家子的冲动。

    要是城主大人想打死你,我可不会拦他。

    别说苏绣云诧异,柳仲也满脸震惊,那“五步倒”当然是说着玩的,其实就是固本培元的补药,最多稍稍调养下内伤,再无更大作用,不过味道确实挺像糖豆,可一瓶五块灵玉简直天方夜谭,这药在柳家附近到处都是,顶破天也就半块灵石一瓶,这家伙疯了?

    柳仲觉着奇怪,却不准备放过痛宰肥羊的机会,摩挲着下巴,打着官腔含糊道:“这个嘛……”,他看段公子迫不及待的样子,考虑了下,装出忍痛割爱的为难样子,犹豫半天后咬牙道:“这玩意在扶器城也算稀罕物,这样吧,算你便宜点,十块灵玉一瓶,我卖你了!”

    苏氏兄妹同时瞥了他一眼,装这么像的吗?

    不料段公子猛地警觉,皮笑肉不笑道:“仲小弟,贵了点吧,你九道灵根还跟我抠门?”

    他刚说完,苏炳方浑身气势一顿,倏地爆绽出来,沉声道:“少爷随身携带护身符,地境修士根本看不到他的灵根,你怎会知道?”

    段丕摊开手,学着恶霸要挟道:“你爹正在东山掘地三尺的找你,你说我能不知道吗,再说这两年本公子也没闲着,该打听的还是打听到了。不如你现在把糖豆送我,要是不给,本公子也不会怎么样,就是把你在扶器城的消息散布出去,赶明儿你爹准得杀上门来,你意下如何啊?”

    柳仲听得咬牙切齿,犹豫再三还是叫苏炳方掏出两个药瓶,恨恨道:“行行行,给你给你!”

    接过瓷瓶悉数塞到如意小姑娘手里,小姑娘这才挥着拳头放过了他,段公子别过头去,准备向阿七邀功,忽然听到一条风闻借着人口从城头传到城尾:曹朝老前辈前来扶器城捉贼,现在正要去城外将他们就地正法。

    柳仲立马来了兴致,风风火火拉着苏氏兄妹赶往城外。

    段丕和阿七对视一眼,阿七不安道:“老前辈不会是受城主大人所托,来抓咱们回去的吧?”

    段丕摇摇头,“应该不是,但不能让他发现咱俩,不然他肯定给老小子告发,这趟浑水别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敬酒罚酒

    不及喝口茶的工夫,城外决战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www.uu234.cc

    扶器城和叶城共通的一点便是城内严禁杀人,不过相对戒律森严的叶城,扶器城无疑要宽松许多,居住此地的修士也更加好战些,道路上比武切磋的屡见不鲜,因为城规,各派人马掐起架来往往只是点到为止,打得不够尽兴,时间一久,便有了出城死战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因为两边当事人处在面朝南方的铁壁,自然就近选了火焰山以南的焦土作为战场,姬凌生还没迈出城池,城外就已经聚集数万修士来凑热闹,浩浩荡荡围了一大圈准备观战。

    黑衣老人刚踏出传送阵图,下一刻身影就出现极远之外,背负双手静静等几人贼人小偷不自量力的找死。

    姬凌生等共四人,由帝领头,不慌不忙沿着排着队伍的一线天出去。

    途中姬凌生忍不住提醒城内有禁止杀人的规矩,躲在扶器城可以明哲保身,帝拍着脑袋问姬凌生怎么不早说,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他嘴上大谈后悔,可他脸上却带着笑,像是压根不在意外头那个神通广大的天玄境高人,给姬凌生一种他能摆平此事的错觉。

    不知怎地,姬凌生跟着也有了股莫名的自信,捧花姑娘曾说,大王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相处十年,姬凌生居然也开始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风沙地上围着好几圈的扶器城修士,一些准备进城的见此情景,也不忙着缴纳过路费了,装好腰包屁颠屁颠跟了出来,见着傲然独立的曹朝老前辈,有些眼力好认出了他的身份,纳闷着这位南盟十五天玄之一的老人怎会跑到扶器城来杀人,待到帝四人出现,人群又是一阵哗然,两个地秘一极外加两个玄宫圆满,不好好龟缩在城内,要去找天玄境扳手腕,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没抢到前排看戏位置的,只好统统聚集在扶器城南面,头顶苍穹正好对着这片黄沙地带,视野倒还算清晰开阔,美中不足的是,举着脑袋脖子酸,另外,城外有些地境修士,嫌老实站地上看不太清,非要踏空鸟瞰,正好挡住城里人的视线。

    段丕抱着如意小姑娘站在厚德巷里,他本想横着身子漂浮在空,这样不必劳累脖颈,奈何小如意不乐意,只好作罢。此时他眯眼盯着那跟曹老前辈对峙的四个小黑点,他好奇那四位壮士的相貌,但不敢去城外近看,要是老前辈发现了他,估摸着不消第二天,当日午后段淳就得杀上门来。

    人海中央,姬凌生环顾四周,瞥见了看热闹的白熊以及同行的中年文士,又发现了今早给他领路的瘦弱青年,都不吭声的藏在人群里,神情或古怪或诧异。最后望向那位兴师问罪的老人家,让哥儿的笑容宽慰得心里十分熨帖,不知为何,毫无惊栗畏惧之感,又想到跟小忌子的关系,钟家于情于理都该出面调和,或者九寸和尚想赚钱李忌的好感,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曹朝脚踩半空,居高临下瞪着四人,阴冷视线扫过为首的帝,在他腰间银白长剑上停留了会,赫

    连姐弟体内未完全消化吸纳的灵源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最后将目光放在姬凌生身上,然后冷笑了声。

    他傲然道:“老夫修行六千余年,头回遇到如此狂妄的小辈,老夫也不仰仗修为欺负你们,我只出一成功力,要是你们能不死,那团阴阳灵源就当送你们了!”

    帝左手按住刀柄,摇头笑道:“本来就不是你的,何来送孤一说?”

    曹朝没想到将死的鸭子还能嘴硬到这种程度,要是对方有点礼数,卑躬屈膝的奉还灵源,这档子事也就算了,打压小辈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敬酒不吃吃罚酒,有点胆色,你这小娃叫什么名字?”

    帝没有开口,右手伸向左腰握住剑柄,左手骤然推刀出鞘六寸。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帝浑身气势猛地一放,刀刃间的冰冷杀意肆意喷发,一团罡风自他脚边花朵般绽放,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刮起层层尘嚣,离得近的围观修士不由感到寒意冻骨杀人。

    不计其数的紧密杀气当空猛转,低空盘旋片刻后螺旋上升,夹着泥絮直上长空,刹那间尘土飞扬,帝四人身躯彻底掩盖在尘土中,再往上,密集杀机仿若无形刀刃,瞬息划到黑衣老人面前。

    “区区障眼法!”

    曹朝嗤笑一声,紧接着把干枯手指往下划拉了下,底下尘埃仿若白雾见了太阳,彻底消散一空,顷刻间天朗气清,好像无事发生。

    下面两眼一抹黑的观众正为此发愁,贸然出手拨开尘埃又怕遭到迁怒殃及,幸好老前辈为这些好事者着想,轻描淡写破开了帝的障眼法。众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地面,那四个年轻人已然不见人影,他们又急急忙忙张开神识去寻,不过人数太多,讯息杂乱,根本无处洞察。

    曹朝刚吹散灰尘,就洞悉到三道气息分别从视野盲区的三个方向攻来,赫连姐弟各攻左右,帝则高高跃起,直冲老人后背的空档,三人的剑刃刀尖同时触及,隐隐约约形成一个“人”字。

    老人神色如常,缩回手指曲掌成拳,稍加用力的捏了下,他体内气海翻滚如洪水,然后凝结为一点又猛然炸开,他周身响起一连串火花爆裂的声响,气劲威压弹射出去,斜下方赫连姐弟的剑罡来不及成型,就被震得支离破碎,两人断线风筝似的摔落下去。

    帝倒不受影响,凌然杀意将所有气机阻绝在外,他没有拿刀,双手紧紧握着未出鞘的白菩萨,红鬼在他头顶几丈当空而旋。他整个身躯似乎跟剑身融为一体,将老人的浩瀚气机缓缓切开,包裹他身躯的杀气悉数凝聚到剑尖上,然后直直刺出。

    老人仍不屑于转身,只是背过头,用一只眼侧目望着慢如蜗牛的帝,不过青年的长剑确实有点蹊跷,好像无须主人挥动,它也能自行杀敌,曹朝只感到银剑忽地传来一股庞大力道,像银针般刺穿了他架在体表的气机。

    曹朝倒没慌乱至手足无措,只觉得有些意外,并未多想,他背对着帝,右手绕过脖子

    ,径直接住了剑鞘的尖端,方才急速前冲的白菩萨遇到莫大阻力,再无法进取分毫。

    两人僵持了一瞬,就这瞬间,老人似乎看破了白菩萨的秘密,右手骤然发力企图让帝强行拔出长剑,他以剑问道,跟臧星桀不同,走的是养器养剑之道,要是剑刃开封,那所有修行便等于前功尽弃。

    帝依旧握住剑柄,磅礴杀意顺着剑身冲击而去,另一边,红鬼悄然下落到他面前,右手拿稳刀柄,随即干脆利落的劈下。

    受到两头夹击,老人微微皱眉,松开剑鞘侧开半个身位,他若想两面兼顾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如此一来,显然不是一成功力能做到的。

    帝全力而为的一记劈砍力道极重,落空之后更是止不住身形,让千钧下坠的刀身拖着往下急冲,他于空中稳住身躯,没选择踏空而上,反倒加速坠落,将白菩萨抛出,改为双手持刀。

    赫连姐弟飘然落地后,脚尖往沙地一点,再度拔地而起,重整旗鼓欺身到黑衣老人脚边。姬凌生此时才迤迤然现身,处于帝落下的正下方,他张开双手,右手抬着往上,左右则伸得笔直横放胸前。

    他两手荧光弥漫,仿佛握着日月乾坤,将阳光熄灭在方寸之中,天色蓦然变暗,一座雄伟山襟招摇出现在九天之上,曹朝抬头瞥了眼缓缓下坠的黑色山岳,轻蔑道:“叶成空的搬山术么?”

    姬凌生双脚陷入黄沙,右手托着太岳,左手的白光中逐渐迸现出一圈阵图,随着赫连姐弟齐齐出剑,帝也刚好落在他头上。

    纵然山下黑得有点渗人,外围旁观修士的视线却不受阻,他们死命盯着场中姬凌生的左手,上方几尺的距离,帝携带雷霆万钧之力,人还没落地就激得尘土四散,只见他面带笑容,直直将刀刃刺入姬凌生左手掌心。

    尽管头顶有泰山压顶,脚底有刀光剑影,曹朝依然神情平静,这点阵仗委实吓不到他,他正欲挥手拍散那座虚幻无实的太岳,再扇飞两个不知好歹的蟊贼,忽然有股寒意充斥骨髓,像是对危险的本能抗拒。

    他稍稍扭头,瞧见太阳穴附近出现一团荧光,一抹刀尖从中缓缓伸出,在他眼中像是徐徐而动,实则快若惊鸿,危急之中,老人险些就要掏出压箱底的本事,用十成十的功力对付这群小辈,所幸是忍住了,他轻轻仰头,脑袋微微向后挪了点位置,看似轻松,实际上费了很大力气。

    老人亲眼目睹刀刃从鼻梁上滑过,甚至帮他修剪了几分长得过分的眼睫毛。

    刀光转瞬即逝。

    帝放开红鬼,任凭佩刀从高空飞落,他来不及再拔刀,便选择弃刀,他脚掌猛踩大地,借力一跃而起,右手擒着的杀气渐渐化作一个龙头,瞬息间他便追上了赫连姐弟,与此同时,姬凌生双手画圆,两条黄沙铸就的螭龙扶摇直上,直奔黑衣老人。

    曹朝刚躲过犀利的传送刀刃,往下一看。

    龙头、螭龙、秀剑、勤王剑,四者合而为一,呼唤东风共上长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收徒

    面对四人的上下围攻,曹朝怡然不惧,只不过眉头紧皱,因为要在刹那间做出艰难抉择,他说要用一成实力对付四人,打之前觉得稳操胜券,毕竟实力悬殊,过了两招就发现自己托大了,江湖水总传言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整体呈现青黄不接的颓态,眼前四人竟能让他感到棘手,实属不易。

    如今腹背受敌,老人犹豫了片刻,就做好了打算。

    他右手五指伸直成掌,然后像拍桌子那样往下一摔,将天玄境实力毫无保留展现出来,层层气机往外叠荡,不到几尺的距离,已然堆积如惊涛骇浪。

    姬凌生唤来的双螭龙率先败退,黄沙浇筑的身躯被气浪一撞,顿时溃散破碎,重新变回散沙飘落,赫连姐弟也只是勉力强撑了几瞬,随即跌落高空,帝缠绕周身的杀气收束如尖刀,以求将力道集中于一点,破去老人的护体罡气,开始还势如破竹,进取几寸后就逐渐凝滞,渐渐达到极限,属实是百丈竿头无法更进一尺了。

    三人同时跌落下来,帝和赫连观剑有地境修为支撑,不至于狼狈,捧花姑娘则完全是扑倒摔落在地,姬凌生私以为哥儿会怜香惜玉,揽住她腰肢翩翩落地,不过看他脸色冷漠得很,压根没考虑过此事,这应该算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四人刚聚到一块,踏空而行的曹朝抬头望向头顶,太岳几乎压到他脑袋,眼瞅着山峰越来越近,老人似乎感到双肩多了分重量。地上无数人盯着天际,纵然知道这神通对于天玄境不值一提,但仍都踮起脚尖、抻直脖子、眼都不眨的看着。

    只见黑衣老人两手按着肚子,然后张着嘴,仰头猛吸一口气。

    瞬间周围风云变色,仿佛日光都让烈风打乱了方向,老人这口气吸了足足有小半柱香工夫,顺带着将他嘴巴都撑大了几圈,下方数万修士惊疑不定的看着,看着那座黑色山岳逐渐变小,最后被老人猛地吞进肚子里。

    姬凌生不由愕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搬山神通让老人吃了。

    肉眼可见的,曹朝的胸腔肚子迅速胀大,不一会儿就变作球形,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挺着大肚子辛苦喘息,只是吃掉太岳后他似乎还不满足,又多吸了几口,将天边的彩云一股脑囫囵吞下。令人大开眼界的是,明明万里无云,穹顶的阳光却照射不到地面,泼洒在途中的时候就让老人悉数吞食,光芒汇聚成彩带,全延伸到了老人嘴里,不残留半点光阴给地面的观战人士,他仿佛用嘴顶着个光芒万丈的漏斗,其余地方黯淡无光。

    修士们瞠目结舌望着头顶,宛如置身于天狗食日的阴暗中,连帝都微微动容,这神通竟能将日光都吸食进肚,若是对人使用,该有何等神威?

    “居然能亲眼见识曹老前辈的鲸吞术,哥,咱们这趟来扶器城可真没来,我叫你早点来你还不干,差点就错过了吧!”,女子的娇柔嗓音响起。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个懒懒的声音回道。

    凌生鼻翼轻轻扇动,进出气略显急促,听到有人说出这式神通的称谓,扭头去看,恰好瞟见白熊和那个中年文士,姬凌生有幸见过她的人形样貌,因为反差过大,所以对她有几分印象。

    白熊察觉到姬凌生在看她,脸上多了点玩味笑容,有点佩服这小子的呆傻,身处险境还敢到处东张西望?她伸手指了下头顶,姬凌生急忙抬头去看,头顶极远处的黑衣老人已经收功。

    阳光脱离束缚再度照到地上,曹朝挺着一个大概有三胞胎的硕大肚子,声震如雷的打了个饱嗝,随即他肚子就像泄了气一般,很快的干瘪下来。他低头瞪着姬凌生,质问道:“小子,你借助黄沙施展的蛟龙神通从何得来?”

    姬凌生没立马答上来,老人也没留给他答话的空隙,自言自语的断言道:“罢了,五千年前的人物你未必认得,你浑身血灵气满溢,想必因缘际会得了那位前辈的遗物馈赠,老夫跟血灵子昔年有些交情,一会便留你条活路!”

    姬凌生很自然联想到血灵池,无论血色灵气或者缚螭术,皆是从那里得来。

    人群中,柳仲挠着脑袋,苏氏兄妹分别守在他两边,少年眼巴巴朝苏炳方问道:“血灵子是谁啊?”

    能清晰见到周围投来密密麻麻的鄙夷视线,在旁人看来,这句话等同于在说,生于中土的人不知道三大家族,住扶器城的人不认识钟家家主,苏炳方承受着四周的嗤笑,无奈答道:“叶城初代城主,五千年前真正遨游天地之人,几乎堪称无敌,后来联合众多高手合力加固凶魔封印,重伤后便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过去,大概是死了。”

    柳仲点点头,又问:“到底啥是凶魔啊?”

    苏炳方不确定道:“听说是条实力通天的真龙,自天地初开以来就被封印在地底,连血灵子那样的顶级高手,仅是稳固封印就重伤致死,亏他们的福,封印得以撑到现在,不过要不了五十年,恶龙出世,家主和老祖宗正为此头疼呢。”

    “哦!”

    四人的合击让人轻易破除,帝也不慌乱,抬头逼视着那位恬不知耻的老人,轻笑道:“你刚刚可用了不止一成功力吧?”

    围观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这样一来,按照曹老前辈信口许下的承诺,几人逼他动用了超过一成的实力,可谓已经从鬼门关抽身返回,万事大吉了,人群里响起几声欢呼,虽然结束得有点草率,不过四人叫板天玄境的胆魄足以令众人大开眼界了。

    不料曹朝却不想认账,冷笑道:“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他天玄境里浸淫数千年的本领显露出来,杀鸡焉用宰牛刀,无须再次他吞天食地的惊人神通,只不过手掌虚按大地,猛地下落了小段位置,姬凌生等人浑身忍不住一颤,好似有千万斤的重物覆盖全身每个位置,他们脚踩的沙地不堪重负,仅仅坚持了一瞬就层层塌陷下去,四人跟着陷进土里,半个身子埋没土中。

    隔岸观火的数万修士同时不忿,暗

    想这位成名千年的老前辈也太不要脸了,打赌输了不说,居然还要反悔,对得起那张干枯如树皮的老脸吗?亏他还跟中土三派的初代家主是同时期的人物,不过这些话只在他们心头念叨,久久萦绕不散,但没人放到台面上来讲,毕竟对方再不济也是天玄境,可能话没说话脑袋就没了。

    他们忍得住,喜好给人打抱不平的柳少爷却按捺不住,是可忍孰不可忍,扯着嗓子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敢说不敢做?本来天玄打地秘就够不要脸了,你居然还出尔反尔,我真是替你害臊,就你这样,也别叫什么天玄高手了,干脆叫癞皮狗!狗无赖!”

    这番话喊得酣畅淋漓,可却吓破了苏氏兄妹的胆,苏绣云急忙去堵住少爷的嘴,可这死心眼还不依不饶的骂着,嘴被人捂住仍要哼哼两声,苏炳方赶紧挡在柳仲身前,生怕对方暴怒出手,这可不是一句童言无忌能敷衍过去的,虽然估计自己也挡不住,但该站出来还是得站出来。

    边上的人都吓个半死,一群人簇拥着散开,将三人的位置暴露无遗。

    曹朝怒极反笑,单手笼盖下方四人的气机稍稍松懈,令他们找到可趁之机溜了出去,姬凌生逃脱后扭头看向大放厥词的人,发现是柳仲,不禁呆住。

    苏绣云心思玲珑,也顾不得暴露身份,要是说话慢了估摸着命都剩不下,连忙开口,“前辈息怒,我家少爷年少无知,无意冒犯,还请饶他一回,过后药仙会亲自上门拜访。”

    众人哗然,曹朝像鹰隼看小鸡般的盯着柳仲,出冷气道:“你是柳家的人?你跟柳重道什么关系?”

    柳仲鼻子哼了声,“那是我爷爷!”

    曹朝不禁冷笑,“你以为药仙是你老祖宗,老夫就不敢杀你?老夫当年登入天玄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你……,咦!”,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忽然端详珍宝似的打量柳仲,细细瞥了几眼,然后低头沉思,往复几次,他眼中一亮。

    “柳家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小子,你说的这些混账话老夫就当没听见,作为饶你一命的条件,入老夫门下,传下老夫的衣钵,如何?怎么算你都吃不了亏!”

    柳仲本来就没什么好脸色,听到这更是笑出声来,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我呸!就你这毫无德行的癞皮狗也想收我为徒?做你的梦去吧!”

    其余人满头雾水,不明白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怎么莫名其妙要收徒了?不过他们倒是明白了一点,柳家这位不知名少爷今天肯定死不了了,曹朝表面说看不上药仙柳重道,实际上大伙心知肚明,他也打不过柳重道啊。好歹药仙位列十大高手之一,东炼江湖上天玄三劫就两人,第二劫的有八人,分别是剩余八大高手,其余三十八位天玄境无一例外都是天玄第一劫。

    两边正僵持不下之时,一道苍老且沉稳的声音从火焰山传来。

    “行了行了,消停会吧,老前辈卖我钟鸦九一个面子,如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是人

    由于器仙钟鸦九的出面调解,城外风波也暂且告一段落。

    让柳仲骂了个狗血淋头,曹老前辈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纠缠,连句狠话都没撂下,转身跟姗姗来迟的钟鸦九闲扯了几句,然后身影一闪而逝,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柳仲一眼,似乎没放弃收他为徒的念头。

    等他离开后,旁观的数万修士没了看头,纷纷意犹未尽的跟着入城。

    “大伙儿都散了吧!”,随着钟良高声喊了一句,剩余想静观纷争后续的闲人也作鸟兽散。

    柳仲带着惊魂未定的苏氏兄妹踱到姬凌生面前,神色满是愤懑,似乎对那个为老不尊的曹朝怀恨在心,恨不得回家给爷爷告个大状,好好教训这老家伙,殊不知药仙见了那位老前辈,也得客客气气说话。

    姬凌生扭头向少年道谢,惹得柳仲一阵咬牙切齿,又背后将曹朝数落了一顿,姬凌生哑然失笑,柳仲的秉性倒是小忌子有点像,不过胆子要大很多,对于老前辈的事后反悔,姬凌生不是很意外,外人说的话他一向都是半信半疑,以免遭人倒打一耙的时候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忿忿的骂了几句,柳仲稍稍解气,忽地瞥见姬凌生旁边的帝,他眼睛猛地放光,姬凌生那些炫目神通他看不上眼,唯独对帝耍刀的把式很是神往,毕竟兵武道虽然受到裴剑仙的影响,地位今非昔比,但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能使臂使指用来杀敌的相当罕见。

    帝虽然对他笑了下,但无意跟他结交,而是挑头望向器仙钟鸦九。

    赫连姐弟分别小跑到十数步远,替他捡回白菩萨和红鬼。

    钟鸦九低声吩咐了钟良几句,钟良似乎跟他不太亲切,只喊他老祖宗,不像晚来的钟俭那样喊一声大爷爷,得到授命,钟良略略点头后转身进城,钟鸦九带着钟俭缓步过来,老人精神矍铄,两条白眉垂落在眼角处,脸上皱纹纵横但气色红润,连带着发梢都微微泛红,像是烈火烤焦的暗红。

    老人目不转睛地端详捧花姑娘抱着的白菩萨,直到捧花姑娘将长剑交还给帝,钟鸦九终于冒昧的开口,“这把剑能否借老朽一观?”

    帝未曾迟疑,轻轻将白菩萨抛了出去,态度随意得好似并非他的佩剑,充其量是地上捡来的,赫连观剑愣愣的望着,犹豫着是否要提醒老人切勿拔剑。

    钟鸦九并不知道细剑汉子的瞎操心,他身为钟家前任家主,炼器养器的泰斗人物,只需手指触及剑身,便能窥探到一星半点的奥秘,老人捧着从未启鞘的白菩萨,没有拔出,郑重的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又瞥了眼帝腰间悬挂的枣红短刀,钟鸦九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将白菩萨双手奉还。

    几人有点受宠若惊,跟在老人身后的钟俭倒神色如常,钟家以炼器著称于世,极情于器,对待兵器如对待亲友,绝无可能存在亵渎举动。

    姬凌生细细打量了几眼神采飞扬的钟俭,之前进城的时候,见他跟瘦子坐着守岗,看瘦

    子阿谀奉承的样子,就觉得他身份不低,倒没想到是家主一脉的嫡系子嗣。

    盯着在曹朝手中死里逃生的四个年轻人,钟鸦九坦言是看佛门圣人的面子来出面调和,并承诺只要几人身处扶器城便不会受到曹朝的妨害,随即招呼几人回钟府小住几日,说李忌在府里等得焦心如焚的。

    器仙做东,几人没有推脱的理由,索性跟着这对祖孙进城,不知为何,柳仲仨人也跟着同行。

    回去的路上,姬凌生望着帝的背影怔怔出神,不明白他胆敢出城应战的底气是什么。

    回到钟家府邸,李忌正在庭院里慌慌张张的来回踱步,九寸和尚蹲在他旁边发呆。

    几人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数到五百步,见到两位兄长和赫连姐弟平安归来,他眼中突然迸发出神采,喜难自禁的笑起来。

    九寸跟钟家家主商议出什么结果,他不知道,九寸没告诉他,姬凌生等人也没问他,仿佛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说出口反倒让人觉得不自在,好像所有人都在等他拿主意。

    十年过去,九寸和尚似乎彻底对他放任自流了,虽然心底盼着他完成师兄未竞的遗志,但从来不管不问。大概他也懂得了通晓人心,尤其李忌这些年的心境变化,哪怕他仍然是十七岁的少年模样,不过按照凡人的寿命来看,他已然二十七岁,姬凌生和帝身为修士,打个坐闭个关日子就过去了,他则不同,这十年一点不差烙印在他脑海里,期间他好几次跑到叶城外,对着东南方向怔怔出神,最后又心灰意冷的回到城里。

    九寸和尚全看在眼里,只可惜他不如师兄那样慈祥,懂得开导人。

    隔着十几条街,扶器城面朝东方的铁壁城池里。

    东躲西藏半天的段公子最终还是落入了曹老前辈的掌心,毕竟这位老人天玄境的庞大神识一经展开,瞬息间就能覆盖大半城池,段丕那身特异功夫练就的灵气又相当显眼,神识扫过根本无所遁形。

    曹朝打量着段公子肩膀上的如意小姑娘,捻着胡须说道:“你小子翅膀到底是长硬了,老夫在你家小住了几年,成天就是听你老子骂你不孝且不肖,还以为你干了什么坏事,让他如此记恨,后来看到那封大逆不道的书信,老夫可算懂了,你爹是个无赖就罢了,你也是个小无赖,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段丕翻翻白眼,大咧咧的反驳道:“老前辈,你不如说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好听些,而且吧,我跟那老小子绝无一致,我风流君子,他赖皮小人,怎可混为一谈啊?”

    阿七和小如意跟着一起翻了翻白眼。

    黑衣老人抚掌大笑,让人奇怪他这干瘦身板怎能发出这种龙鸣大笑,他眼神冷冷瞥着段丕,戏谑道:“这不要脸的德行倒是一脉相承,出去说不是亲父子都没人信,你少给老夫贫嘴,回头要是给你爹透露下风声,你保管吃不了兜着走!”

    段丕立马哭丧着脸,哀求道:“万万使不

    得啊老前辈,您不知道我这次溜出来费了多大的劲,要不是严卜整那么一出,我可能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受他打压,这次好不容易翻身,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老前辈你心肠好,放我一马,如何?”

    曹朝冷笑着说,“好心肠,你难道没听说老夫在城外欺压后辈的恶行?”

    段丕连忙摇头,脑袋转动得比小如意手里的拨浪鼓还快,谄媚道:“以讹传讹的消息,我怎么会信,您老人家高风亮节,铁定被人诬陷了,要是让我抓到造谣者,少不得抽筋扒皮!”

    曹朝没兴趣跟他插科打诨,目光又落在如意小姑娘身上,微微肃容,不经意道:“这女娃你从哪里拐来的?”

    段丕献宝似的摇了下小姑娘身躯,好像在显摆他的亲闺女,惹得姑奶奶神色不悦,拿着拨浪鼓敲他,段丕假惺惺的哭笑着,得意道:“小如意可是我大徒弟,咱逍遥派的大贵人,老前辈您能瞧出她的来历吗?”

    老人环顾左右,轻轻挥手设下一道屏障,将几人的声音隔绝在内,做完这道工序,他眯着眼答道:“看不太透,不过老夫有九成把握,她并非来自人间!”

    “此话怎讲?”,段丕满脸不解。

    曹朝又阴恻恻地笑了笑,眼神像是乞丐望见了金山银山,有分难以名状的意味,他平静道:“意思就是她不是人,兴许是什么灵物成了精、化了人形,也可能是天道的化身,总之跟那些山精鬼魅完全不是一类,说是天地间最大的补药也不过分……”

    他停顿了下,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把她作为炉鼎,天人之境指日可待,甚至有可能……,不过嘛,这得你自己定夺,要是你不愿意,老夫……”

    他话没说完,但言外之意谁都懂,阿七听得毛骨悚然,如意小姑娘则满不在乎。段丕嬉皮笑脸地后撤半步,笑吟吟回道:“此事就不劳烦老前辈费心了,小如意是我徒弟,我自会照料她,谁要敢打她主意,本公子会让他后悔打娘胎里出来!”

    他唯独没说自己会不会打小姑娘的注意,引得小如意万般怀疑的盯着他,段公子大呼冤枉,“你看我作甚,你居然怀疑你师父居心不良?”

    尽管小姑娘脸上做着怀疑的嫌弃表情,却始终不肯从段丕肩上下来。

    撤掉屏障后,曹朝目送三人远去,到了他这种境界,纵使看不到大道轨迹,但多多少少能看见天地气运所在,那团他苦求多年的阴阳灵源就藏了不少气运,虽说不一定能助他突破天玄第二劫,但有益无害尝试下并无不可,所以灵源被人取走的时候,他只是可惜并不心疼,此时目睹小姑娘走远,他却是万般肉疼,沉思着要不要悍然出手。

    因为在他眼中,小姑娘背负的天地气运宛如海洋,几乎连接着整片天地,比整个扶器城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扶器城外,一个年轻人飞掠而至,站在塌陷几丈的南面土地上,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然后发了会呆,最后进城。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助者天助之

    见识过城外草草收场的打闹后,陶跃奇说不在意是假的,摸爬滚打这些年,他自认为有点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定力和毅力,至少面对同辈的欺压时他尚能把气咽进肚里,老实挨打不节外生枝。www.uu234.cc

    早在带领姬凌生进城时,他便知道姬凌生不简单,但决计没有想到,他敢于跟天玄境高人抗衡,更没想到钟家器仙会出面保他。

    目睹那个青年以玄宫战天玄后,他心情有些复杂,既向往又佩服,兴许还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嫉恨。这种种思绪充斥他整片心田,不甘又无力,逼得他十分烦躁,此时他正开步走在扶器城某条偏僻街上,沿途有几声吆喝,全摆着靠近城南的噱头、打着某门某派的招牌,拼命招徕过往的行人。

    陶跃奇倒也想进去当回座上宾,奈何腰包羞涩,掏出全身家当也凑不够敲门而入的数目。平日里他不打这里过,一般会找个偏南又人烟稀少的地儿吸纳灵石,不过他在城里对头不少,有早年被他打劫过的,也有见他弱小故意挑事的,总之,但凡他进城修行,就肯定是副东躲西藏的可怜光景。

    想到这,他步伐骤然紧凑起来,想借人群避开是非,赶紧找个安静地方提炼灵力,然后离开扶器城。

    可惜冤家路窄,他刚走到长街中段,就听见前头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陶跃奇定眼一看,不远处一字排开五六个人,迎面阔步走来,像是螃蟹走路横行霸道,居中的是个衣着富贵的浪荡公子,他明明脚踩在地上,眼珠子却能抬到天上,路人见了他都匆匆避开,陶跃奇看见他更是像老鼠见了猫,拔腿就跑。

    歪着身子侧开没几步,一道懒洋洋声音喊住了他。

    陶跃奇不敢再逃,随即扳过身子来低头等着,豆大汗珠在他额上簌簌地掉,最后在他干瘦的锁骨处汇聚成湖。那几人围拢过来,公子哥旁边一人呵斥道:“陶跃奇,你怎地见了陶公子不跪啊?”

    陶跃奇答不上话,双腿打着颤,半推半就的想跪下去,陶公子却忽然上前揽住他肩头,和气笑道:“用不着用不着,我姓陶你也姓陶,咱俩是本家,一家人下什么跪!”

    纵然他客气无比,陶跃奇却心头直跳,汗水比刚才下得更快了,好似有面鼓在他心口咚咚的敲。陶公子见他不言不语,笑容愈加玩味,松开他肩膀,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挎住陶跃奇两臂,陶跃奇瘦小身躯夹在两人中间,越发显得羸弱不堪,他俩用着暗劲拖他,陶跃奇两腿僵直成铁棍,闷哼着杵在原地不肯走,但只坚持了片刻,随即脚尖拖在地上、半悬空的让人带走了。

    绕到一截小巷,那伙人将陶跃奇丢在地上,几块灵石从怀里摔了出来,他第一件事不是去捡灵石,反倒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脑袋。

    另一边,陶公子面色猛地狰狞起来,几脚踹在陶跃奇背上,然后又抓住他头发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陶跃奇嘴里传来呜呜的叫唤,像是小狗遭打后的委屈叫喊,他总算舍得停手,

    意识到自己地秘境的力道,稍不留神就会打死人,有违扶器城的规矩。

    啐了口吐沫,他示意几个扈从动手,那几人早看得眼红心热,恨不能身旁有个出气筒,得到主子授意后他们喜上眉梢,又将瘦弱青年毒打半晌,幸亏陶跃奇一身皮包骨头比较抗打,他们下手又不如陶公子那样重,所以终究没打死他。

    出完气,陶公子撂下一句,“出去别说你姓陶!”,说完便优哉游哉地走了。

    那几个扈从顺道捡走了散落在地的灵石,等到巷子只剩陶跃奇一人,他挣扎着起身,鼻青脸肿的,面色有点凄然却又很泰然,大概早预料到了这个下场,歇息片刻,他艰难起身,抖了抖裤腿,里面发车悉悉索索的响声,来往张望了会,他解开缠腿的布条,抖落出十几块质地斑驳的灵石。

    就着惨淡日光清点了遍数目,没来得及将灵石放回去,巷子口又被几条影子挡住,原来那几个扈从去而复返,想必猜到了他身上藏着私货,陶公子看不上眼,他们则不愿意放过这块牙缝里的肉,非得咀嚼榨取干净。

    不出意外,他又得挨顿打,不过这次半路杀出了个救星,是个四肢匀称的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袖子上刻着两团首尾相连的火焰印记,众人认得那是钟家嫡系弟子特有的标志,不敢再逗留,无论是惹上钟家或者给陶公子添了麻烦,都不是好事,于是几人慌慌张张放了陶跃奇,抢了灵石,往巷子另一头开溜。

    青年始终没有阻拦,他长着一张耐看的方脸,鼻梁跟他腰杆一般挺直,盯着陶跃奇的狼狈样,他没有出声说话,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去。

    陶跃奇耳目灵通,对城内大小消息了如指掌,自然认得那无意间救他的青年是钟家老五钟让,已经两年没在城里露过头了,估摸着闭了一阵子的关或者被指派到了外地办事。

    被钟让搭救了一次,陶跃奇不觉得好运或者荣幸,只是满心羞愧,这有违他的初衷,他来往扶器城,忍受这种毒打和委屈,说到底,是希冀自己也能出人头地,成为受人敬仰的当世强者,而不是期望有好心人施加援手。他遭到白眼,熬过苦难,深知一个道理,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之前挨打时痛得锥心,他都漠无反应,只觉得这也是应当的磨砺,但现在得救后他又咬牙切齿起来,两眼布满血丝。呆坐了好些会,他缓缓起身,跛着脚横穿了几条街,来到一颗老槐树下,打量着四周,抓到一个无人注意的空档,他自树下挖出一个布囊,里面装着沉甸甸的灵石,甚而有两小块灵玉。

    之前装在怀里和裤腿里的,他早有肉包子打狗的准备,他虽然是修炼人士,但买不起简易便捷的虚囊,那袋灵石只能继续放在怀里。他伸手在衣服外面按了几下,然后一瘸一拐往南边走去,步子很小,他怕灵石灵玉长了手,会解开口袋自己爬出来;又怕布囊长了脚,会从怀里跳出去,此时此刻,这剩下的灵物已然重逾他的性命。

    等他走远后,鬼使神差跟着他的钟

    让悄悄现身,他俩并无交情,此举纯粹出于缘分使然,望着那道苦苦挣扎的身影,这个钟家武痴似懂非懂,二哥让他陪杨拯元去趟柳家,说兴许能找到一点突破的契机,短住了两年,但毫无收获,甚至柳家千金的惊人美貌都无法拂动他,回家途中他察觉到莫大的灵力波动,急忙赶来却扑了空。

    本以为此行败兴而归,此时看着那道背影,他突然有所顿悟。

    稍稍回神,钟让洞察到体内气机翻涌如浪潮,生生不息的拍打在灵台上,压下这股躁动,他径直飞向钟家府邸。

    钟家庭院里,钟良让钟俭抱来一坛花雕,又吩咐下人做了几道下酒菜,摆了小桌要招待姬凌生等人,顺便为曹老前辈一事聊表歉意。老三钟恭没有露面,他不屑于跟钟良同桌,更不屑于跟钟良的朋友打交道。钟家这辈现存的四个子嗣,钟良继任家主,老三反对老四赞同,唯独钟让只知道练武,不理会这些俗事纷争,跟两边关系都不错。

    帝、姬凌生和李忌三人入座,赫连姐弟分立左右,九寸和尚坐在檐下诵经,钟恭笑着喊他喝酒吃肉,大和尚全不做回应,让青年略感诧异,有别于他脑海中九寸无肉不欢的印象。

    李忌没叫他,他记得很清楚,自打老和尚过世,九寸再没有沾过酒肉。

    酒桌上五人相谈甚欢,但不到推杯换盏的交情,所以话讲得保留,若不是酒意跟笑脸相得益彰,倒显得更像是两国交战时两边来使的互相试探,帝跟姬凌生两个人精应对自如,李忌则有点招架不住,一连欠下好几杯酒,果不其然,半杯酒下肚,他便编了个借口溜之大吉,随即见到九寸和尚也不见踪影。

    酒过三巡,门前猛然传来一声炸响。

    姬凌生私以为喝得飘了,又察觉到有股地秘境的气息往这边逼迫过来,酒意不由醒了大半,紧接着便瞧见一个神情麻木的年轻人出现在屋顶,钟良钟恭眉眼同时一喜,忙着叫他下来喝酒。

    钟让却沉声道:“四哥,来陪我练练!”

    他话刚说完,几人似乎也洞悉到他体内的动静,钟俭同样是个武痴,虽然不及五弟那般疯魔,但也是有架必打的铁汉子,闻言摔了酒碗,大笑着踏空而上。

    两人皆为地秘三极,于扶器城上空鏖战不下,长虹作矛彩云作盾,处处无声迸惊雷。钟良贵为钟家少主,修为却不出色,要算作四兄弟里最逊色的一个,实力刚刚地境出头,他盯着天际,端着酒碗大笑不止。

    姬凌生好奇问道:“谁的胜算大?”

    钟良让姬凌生细心听着地底传来的动静,那是朝天大阙震动的声响,他摇头笑道:“你会问这话,那肯定是不知道咱老祖宗的偏心!”

    姬凌生满头雾水的摇头,钟良脸色微醺,笑着解释道:“这座扶器城,不,这座朝天大阙,便是五弟的本命法器,你说在扶器城里,他会输么?”

    恰逢此时,一个小厮传来通告,说曹朝曹老前辈登门拜访。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阙将倾

    姬凌生和帝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垂着眼睑看向脚底,盯着颤跳的土粒看了几眼,两人方才意识到身下绵延近乎千里的扶器城也是朝天大阙的一部分,等同于说,整座扶器城的人全住在钟让的本命法器上。www.uu234.cc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瞥见几分笑意,大概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相对来说,曹朝不请自来的消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多会,小厮领着器宇轩昂的黑衣老人穿过门殿,将人带到庭院里后,那畏畏缩缩的小厮随即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曹朝进门的时候他装作熟人的样子寒暄了几句,既能牵线又能搭桥,以往面对寻常客人这招收效不错,可惜这次是乖张孤僻的曹老前辈,压根不和他废话,只冷冷的瞪他一眼,他就感觉体内翻江倒海,小心思悉数溶到肚子里的酸水中去。

    老人边朝酒桌走来,便仰头望着上空的强强对决,临近坐下后,左右无人为他斟酒,钟良一脸醉眼朦胧的样,霎时间忘却了待客之道。

    曹朝隔空吸过酒壶,瞥见另外三人的酒杯见底,他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放下酒壶,扭头对着钟良笑骂道:“前些年见你的时候,还没这脾气,你说要饶过他们的性命,老夫可曾食言?现在敢对老夫耍横了?酒也不知道倒,还给老夫甩脸子?”

    钟良酒意突然清醒了许多,摇头道:“晚辈要是不去请老祖宗出关,老前辈未必肯停手吧?”

    曹朝哈哈大笑起来,没有辩解,他斜眼打量了圈帝和姬凌生,后者正从他面前拿过酒壶倒酒。逼视半刻,老人冷不丁问道:“你如何笃定老夫不会杀人的?”

    闻言,姬凌生伸手给帝斟酒的动作一滞,撇过脑袋抬眼去看哥儿脸色,帝正用手指抵住酒壶长嘴,免得酒水满溢出来,听见问话后老神在在的摸着杯子,随意笑道:“猜的。”

    曹朝稍稍眯起眼睛,浑浊眼眸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紧接着侍立后方的赫连姐弟也有了点动作。钟良赶忙出来当和事佬,举着酒杯招呼了几句,然后一饮而尽,老人横扫他一眼,也抬起酒杯了小口,吐口浊气忍了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器仙钟鸦九放话说要保他们周全,那想必会派人暗中盯梢,他要想暴起杀人的话估计不太可能。

    酒桌上剑拔弩张,天庭上声势浩大。柳仲在钟家客房挺了半天,躺得浑身不得劲,明知父亲不日就会派人上门捉他回去,他仍不慌不忙,觉得玩得有点腻歪,现在回家又感觉有些遗憾,心里仿佛是空的,一时间怅然若失。正巧听见有打斗声,宛如仙音袅袅随风抚慰身心,立刻从软得让人腰疼的床铺上蹦起,喊上苏氏兄妹去看戏。

    跳进院子,少年举目望去,天上两个小人影打得正起劲,隐约能瞧清脸庞轮廓,柳仲一眼认出有个是两年前跟杨拯元同行去本家的青年,钟家这代修炼天赋最为出色的钟让。按理说那擦肩而过的一瞥他是记不住的

    ,不过他忧心姐姐的郎君可能品行不端,所以连带着对杨拯元的朋友也多有打听,另一人是钟俭,来扶器城后打过几次照面,昨儿才算正式认识。

    “炳方哥,他们两个中挑一个,你打得过谁?”,柳仲若有所思的问道。

    “一个也打不过!”,苏炳方连忙摇头,那果决的模样让苏绣云都忍不住笑他没志气,好歹是柳老爷钦点给少爷的贴身护卫,修道五十年不到就跻身地秘境,也算小有成就,怎么连比试的胆量都没有。

    柳仲很赞同的笑道:“合情合理,毕竟他们是钟家倾尽全力栽培的接班人,要是随随便便让你胜了,那还了得?”

    苏绣云抓住机会,在少年耳边撺掇道:“要是少爷你用心修炼,他俩都不是你对手呢!”

    柳仲不耐烦的摆摆手,“修炼有个屁用,成天除了打架还是打架,我不修炼也活得好好的,此事休要再提!”

    两兄妹还想做点循循善诱,甭管他听不听,能念叨一句是一句,没准哪天少爷就迷途知返了呢。没等她俩开口,柳仲瞧见姬凌生坐那喝酒,忙过去打招呼,凑近了发现那不要脸的糟老头子在座,少年原本舒展开的眉头极快地缩在一起,他疑惑前半日还大打出手的仇敌,怎就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酒了,不懂归不懂,他不乐意跟曹朝同座,不禁又想到这样会不会输了气势。

    踌躇了会,柳仲扭捏着在姬凌生左手边坐定,正好跟曹老前辈是对面,姬凌生从他脸上看出点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划过几碟小菜到他面前,没给他倒酒。

    柳仲自己翻出一个盖着的酒杯,放在两手间来回的拨动,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也没说要喝酒。

    赫连姐弟和苏氏兄妹围成半圆的一排,互相端详了几眼。

    曹朝见柳仲落座,放任段丕抱着如意小姑娘离开的懊悔苦恼,全都消散一空,他睁着眼睛,笑眯眯问少爷师从何处,是要接下柳重道的衣钵还是另寻他处,是否有意学他的鲸吞术,诸如此类的,一连问了好几个。

    柳仲有些咋舌,心想这老家伙是何等恬不知耻,居然还贼心不死,这种人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柳仲不愿答他,把玩着酒杯不说话,苏炳方同样愤愤不平,苏绣云比兄长看得开,更懂得取舍,想着若是此人能劝少爷捡起武道,那拜他为师也并无不可。

    四顾无言,几人的视线再度放到头顶,钟家两兄弟的练手接近尾声,钟让即将突破地秘四极,需得有人给他喂招,用作攻玉的他山之石,对此钟俭自然不遗余力,因为他心知自己绝非五弟的对手,所以下手全然没有顾忌。

    两人皆出自钟家本门功夫,路数差不太多,神通道法也极为相似。

    只见钟俭解开上衣束缚,裸露出半身结实体魄,与此同时,他双脚虚踩的那片空地,地上的青石板忽地变成烫红,砖石缝隙中冒出缕缕热气,片刻后热气浓郁成雾,随

    即刺啦燃烧起来,大火一口将钟俭吞没,他**的上半身陆续出现一条条红色暗纹,宛如毒蛇缠绕。

    正欲前冲近身的钟让往后两步,意念一动,院子里的锅碗瓢盆、杯盘桌椅,所有铁器纷纷升空,噼里啪啦冲向院子中心,于途中化作一团团铁水,分作两拨,一拨浇筑在青石板上将熊熊火焰彻底封死,一拨冲天而起落入钟让手中。

    恰逢钟俭一拳轰来,滚烫如烙铁的右拳直取钟让面门,钟让手中那团铁水立刻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骤然扩张成一面铁盾挡在身前。

    金戈炸裂声起,砰一声几乎刺得底下几人耳膜穿破。

    钟让面前铁盾寸寸碎裂,纷飞成铁屑到处飞舞,钟俭被震得后撤,空中没有着力点,他向后滑了十几丈才停住。

    刚稳住身形,两只铁钳般的鲜红大手从地上那团凝固的铁水探出,仿佛由翻滚岩浆铸就,触及钟俭铁塔似的躯体,立马发出灼烧血肉的呲呲声响。钟让右手握拳,操纵两个铁手将兄长死死箍住,左手跟着抬起,又有一对手掌钻出,径直伸向钟俭。

    眼见两只大若楼房的手掌扑来,钟俭放眼望去红艳艳一片,已然让滚滚岩浆团团包围,深陷险境反倒激起他一腔豪情,钟俭放声大笑,两脚跨成马步,攥拳将气劲透射出体外,他浑身暗纹浮光掠影的闪烁不停。

    又是一声炸响,像是水球被扎爆,沸腾铁水瞬间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落到钟府屋檐上,烧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火洞,甚至好几处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苗,楼里的人倒安然无恙,曹老前辈显然保护后辈的闲情,东道主钟良只好出手抵挡,飞溅而来的岩浆铁水全顺着无形屏障缓缓滑落。

    破开束缚后,钟俭长笑一声,“你离地秘四极的一厘之差,愚兄替你补上!”

    刚说完,他挺直身躯猛抬双手,姬凌生等人只觉得周遭狂风骤起,在柳仲的惊异目光中,钟家宫阙的所有屋顶悉数被大风掀飞,紧接着梁柱也跟着腾空,砖石瓦片像纸片般翻滚腾飞。

    不到片刻,众人四周凄凉无物,宫殿坍塌的碎砾聚集到钟俭身旁,随着他笑声渐歇,所有砖瓦慢慢凝结成一尊高百丈的巨人,钟俭飘在石人胸前,往前轻轻挥拳,石人跟着打出一拳,拉出呼啦作响的风声。

    硕大石拳每下落一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愈加强烈,姬凌生不禁想着,这跟搬山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太岳是虚物,讲究神意,这尊石人是摸得着看得见的实物,寻求的是以力杀敌。

    面对如此威势,钟让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无怪乎外人总叫他钟呆子,他蓦然悬停,落在地上,他双脚触底的刹那间,整个扶器城似乎颤了一颤,所有人心口一跳,朝天大阙下面的火山骤然喷发。

    随即拳头落地,站在风口浪尖的几人猛觉天崩地裂,大阙将倾。

    一团刺眼白光徐徐升起,转瞬归为平静。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恩必图报

    钟家忽然被夷为平地,扶器城的原住民早习以为常,连挪两步出门凑热闹的闲情都欠奉,倒是不少新入城的外乡人引以为奇谈,纷纷穿过行健道赶来围观。www.uu234.cc

    姬凌生等人站在废墟中间,四周满目疮痍,颇有点像叶城遭到杀阵摧残后的凄凉景象。不远处钟俭正**着上身喘着粗气,一脸意犹未尽,似乎还没打够,他面前的钟让已经双目紧闭、盘膝悬坐于空中,缕缕虹光自他口鼻呼出,又从周身毛孔渗透入体。

    回头扫视了圈,姬凌生瞥见小忌子躲得老远,九寸和尚寸步不离站他身后,性情古怪的钟恭也在他右侧,稍加放心后,姬凌生又探寻半晌,可算在一棵被腰斩的大树枝桠下探出脑袋的黑风,朝它招了招手,那胆小如鼠的家伙立刻甩着脑袋狂奔过来。

    抵住这几百斤家伙的乳燕归巢,姬凌生本想奚落它几句,倏忽感到一股雄浑气息出现在身后,仿若大冬天里有人往后领塞了团雪。姬凌生转身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位面颊消瘦的中年男子,比他要短半个头,跟寻常人无异,放在个个人高马大的钟家人里则要算得矮小,姬凌生看不透他修为境界,隐约觉得跟叶成空相差不多,大概也是地秘圆满。

    他神情不怒自威,眼睛里有抹凶狠的光,看起来不如何平易近人,钟良跟钟俭老实喊了他一声爹,众人心底的猜想得到验证,这是钟家现任家主钟信。

    钟信先是朝曹朝点头示意,毕竟真计较起辈分资历,谁也不敢在老前辈面前充大爷。礼数做周到后,钟信抬眼扫向四周,没有丝毫诧异,最后来到闭目沉息的小儿子身前,目不转睛凝视了会。

    几步外的钟俭赶紧凑上来说道:“爹,五弟这次顺利破境可多亏了我,心甘情愿的给他喂招当靶子,这顿打不能白挨,重建祖屋就不关我事了啊,等五弟醒了,你找他说去。”

    钟信斜着瞥他一眼,用一种极其平和的语调说笑道:“你打的时候不挺开心吗?”,钟俭听完只是讪讪的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父亲微微摇头,眼里也平和了几分,又问道:“老祖宗呢?”

    钟俭若有所思答道:“爷爷大概又回火焰山闭关了,你要找他?”

    钟信闻言摇头,脚掌轻轻踮起,整个人飞入高空,俯视着一干人等。

    随即众人便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散落各处堆积成小山的废墟瓦砾全部升空,化作一条条积流围着钟信盘旋不止,同时,万千尘埃回归本来位置,碎砂重新结成瓦片、断石再度凝成石墙、残木完好如初成一颗颗横梁顶柱,不到片刻,这些建房的材料按部就班的落下,堆砌成一座座雕栏画栋,和原来的模样一般无二。

    见了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几位从南盟而来的客人都叹为观止,李忌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眼前让红漆樟木的宫宇遮挡,无法再看到哥儿和三哥的身影,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

    生,自己还在后院跟钟恭闲扯家常,扭头往后看去,九寸和尚还蹲在那不出声的念佛经。

    钟家府邸恢复如初,这件事的风波没等传开就平息了下去。

    不料三天后多灾多难的钟府又毁坏近半,缘由是钟俭跟中途抽身破境的钟让打得不够尽兴,或者是老父亲的威压实在不痛不痒,第四天,他早起时发觉帝跟姬凌生历练天火归来,猛地想起这也是个敢跟天玄境硬磕的狠人,便拦住四人去路,拧巴着挠头说,想跟帝切磋切磋。

    姬凌生刚出门体验了把天火焚身的滋味,正想找人练练,没想到对方只对哥儿感兴趣,不愿“欺负”他这个玄宫境,让他好不郁闷。

    帝很干脆的一口答应。

    两人刚各退几步摆开阵仗,风声像是长着腿,不消片刻就闹得满府皆知,柳仲连忙搬出小凳子来院子里看戏,甚而悠闲地叫苏绣云给他端来卤肉和米酒,翘着二郎腿等着好戏开场。

    深居大院的曹朝也适时露了个头,他这几天每日督促柳仲起床修炼,好似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柳仲眼里未必有他这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漠然无视的就路过了。

    不过宅子里的人都能看出,老前辈收徒的心思并不热切,至少八道灵根中佼佼者的钟让也入不了他的眼,唯独柳仲这举世无双的九道灵根,能让他拿正眼瞧瞧。

    至于阴阳灵源,他也未曾追究,不知是出于对后辈的忍让还是木已成舟的无奈,姬凌生比较倾向于后者,老人当日出尔反尔的行径,印象实在太深,先入为主已给他留下曹朝绝非善类的观感。不过暂且相安无事,也无人会多此一问的找麻烦。

    钟俭自知比帝高了两个小境界,不愿持强凌弱,便特意将修为压制到跟帝同等的地秘一极,姬凌生本想劝他大可以全力而为,不然小心阴沟里翻船,不过帝没有开口,想必不愿扫了钟家公子的颜面,同理,姬凌生也没有开口。

    这场比试快得令人有点匪夷所思,究其原因是结果过于出乎众人的预料,别说柳仲这个外行人的看法,就是以钟良和苏炳方之流的经验,再甚者是曹老前辈的眼光,也不觉得承托众望的钟俭会输。

    事实是,他败下阵来的速度,比众人预料中他击败帝的速度更快,仿佛就在几人心头震动的几个刹那间,私下知情的则见多不怪。

    李忌甚至将越境杀人当做高强修士应当有的本事,钟恭两日来跟他有了点交情,谈不上深厚,恰好足够闲聊几句。他凝视着帝刀尖,弥漫的杀意将扶器城晨间的雾色完全挑破,露出东方的白。

    冷静下来,他诧异的望了眼李忌一眼,似乎想问清楚帝的底细,李忌没看懂他的眼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丢回去一个类似的眼神,钟恭以为他也不知,便惜字如金的没有多问。

    给他俩这么一吵,闭关中的钟让也苏醒过来,这个不到三十岁达到地秘四极的青年,就算跟柳家柳若兮、杨家杨拯元相比,也是稳压一头,真正称得上是中土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或许只有一心问道的柳仲能比过他,可惜柳仲并没有这份觉悟,只知道悠哉看戏。

    钟俭跟他打过招呼,苦笑着说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言外之意显然是想动员钟让也跟帝过上几招,不过练武痴迷的钟让这次却没有意动,敷衍几句独自出了们,他将那天跟踪陶跃奇的路径走了几个来回,没发现陶跃奇的踪迹,他虚囊里放着堆成小山的灵玉,只想向无意间点拨他的陶跃奇道个谢,哪怕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老祖宗说过,但凡知恩必图报。

    受到曹老前辈无止境的烦扰,柳仲这辈子算是彻底对拜师学艺蒙上了层阴影,更别提苏绣云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从旁推波助澜,扰得柳仲不胜其烦。第五天的时候,泼烦无比的柳仲决定回家暂避风头,好歹曹朝是个天玄境的老王八蛋,自己长三头六臂也打他不过。

    对外,柳仲说是玩腻了要回家探望父母,免得给人留下落荒而逃的话柄,他说走就走,三个人加一块也没什么大的行囊,索性轻装上路,找热情好客的钟良讨要了几件朝天大阙特有的玩物,交由苏炳方放在虚囊里,准备带回去给族里的玩伴们炫耀炫耀。

    临走前他问姬凌生要不要和他一起,同去柳家秘境玩个三五载,顺路见见老朋友,姬凌生只说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柳仲不太放心,为了确保姬凌生日后务必会前来,他不惜添油加醋地编造谎话来使姬凌生良心不安,说柳若兮如何如何挂念他,在家中如何如何念叨他,仿佛是害了相思病,而姬凌生就是那治病的良方。

    柳仲以为这番话打得动铁石心肠,奈何姬凌生对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姬凌生送行到两道交错的传送阵图处,目送三人踏进阵法一闪而逝,往日对柳仲穷追不舍的曹朝今日却没有现身,似乎对收徒只是一种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寄望,毫不可惜。

    穿过城外排着长队的一线天,柳仲正要指使苏炳方拿出锦囊,放出吞云鲸,忽闻一声气喘吁吁的高呼,三人扭头望去,原来是逍遥派掌门尾随而来,苏绣云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段公子,皱眉道:“段公子,你追出城来是要作甚?”

    跟着姗姗来到的阿七神色感动,以为公子是照顾他才特意步行出城,其实他不过是为了装累给小姑娘献殷勤。段丕双手紧抱着如意小姑娘,小如意手里的糖葫芦遗失在颠簸中,此时正苦大仇深盯着他,段丕急忙变戏法般又拿出一串递给她,同时对柳仲笑道:“柳小弟,你们是要返回柳家秘境?”

    柳仲老实巴交点了个头。

    段丕眉眼一笑,五官似乎能挤成一朵花,搓着手道:“那能不能捎上我们?”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干他一票

    在吞云鲸背上度过了七个难熬的昼夜,柳仲时隔两年再次回到柳家,本来以吞云鲸日行万里的脚程,花不了这么久,奈何这畜生半途撂挑子,耽搁了几日,而已云端上昼长夜短,柳仲跟段丕不怎么熟,也不是同乡打不了乡谈,幸而有钟良送他的玩物奇巧,以供众人打发时间。www.uu234.cc

    段丕还以为柳仲肯定会偷偷摸摸回去,不料临近柳家秘境上空后,柳仲忽地趾高气昂起来,仿佛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衣锦还乡,这下改观了阿七对他的认识,这位柳家少爷比在城主大人面前温顺如猫的公子可要强多了呀。

    几人乘着吞云鲸进入秘境,周围风景骤变,段丕见苏炳方只不过轻轻挥手,就打开了他前年苦寻无果的秘境门户,便捺不住好奇道:“这就进来了?亏得本公子把整片东山翻了个底朝天。”

    苏绣云吃吃的笑道:“段掌门从外地来,不知道也属实正常,秘境其实算是柳家先祖开辟的洞府,跟表面的东山密林相互重叠,两者皆非幻象,假如不懂门路的话,只看得到上面的林子,只有出入过柳家的人才知道秘境所在。”

    段丕右手胆大妄为的想去捏小如意脸颊,结果被狠狠抽了下,纵然不痛,段公子却不敢僭越那条雷线,讪讪然问道:“那是不是我这次跟着你们进去了,有了经验,下次无须你们陪同也能随意出入?”

    苏绣云摇摇头,“那可不行,你是个跟柳家全无关系的外人,要想自由出入,你得去净王山弄个柳叶牌,当做入境的凭证。”

    阿七正俯瞰着五光十色的彩色药峰,感觉像是数千座珠宝堆砌的沙丘,晃得他目眩神迷,听见苏姑娘说话,他指着那勾连天地的七十二道光柱,呆呆问道:“那就是丹霞七十二峰?”

    柳仲神色得意的点点头,伸手指着居中的一道光柱,哼哼道:“看见那座山头没,那就是本少爷的永山,七十二峰之一,怎么样?”

    段丕不愿助长他的气焰,或者说,看不惯有人比他还嚣张,索性不理他,让他独自自鸣得意,继续向苏姑娘问道:“柳叶牌在哪去弄?”

    苏绣云神秘一笑,想帮无人理会的少爷找回点场子,卖着关子不说。苏炳方没察觉到这种氛围,老实答道:“柳家四位天玄境高人里有个供奉叫胡半仙的,耳目灵通,凡是出入秘境的人他都了如指掌,被称作柳家的门神,他徒弟就是发放柳叶牌的,若你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要块柳叶牌不难。”

    苏绣云忙拍他一下,怪他多嘴,柳仲也跟着瞪他一眼,弄得苏炳方满头雾水,里外不是人。盯着段公子似笑非笑的脸庞,苏绣云接着打趣道:“我哥说得不错,不过以公子隐瞒身份、欺上瞒下的行径,恐怕半仙要提防你,不给你牌子呢。”

    段丕没接她的话,只是胸有成竹的笑。

    到了秘境中心区域,中间那条龙脉的一处拐角,恰好是蛇之七寸的位置,坐落着柳家祖屋所在的祈道山。柳仲没在祈道山停留,而是领着几人在五十里开外的某个山头落下,山峰并不顶高,但却贵为七十二峰之一,山巅矗立着一道澄黄光柱,看样子应该就是少年口中所说的永山。

    五人沿着蜿蜒小道上山,道路两旁的药草灵树种类各异,似乎考虑了花期、水源、昼夜和阴性阳性等诸多要素,极为考

    究的种在特定的位置,而且这座山的天地灵气,浓郁到沿途其他山头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若说是天玄高人的住所那还说得过去,给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待遇,看来九道灵根是不一样啊。

    段丕暗暗想着,苏绣云余光瞥了他一眼,不问自答道:“秘境的山峰共连成三条龙脉,寒竹山、祈道山、永山分别是三条龙脉的龙头,三者又以永山为首,所以此地福泽无比深厚,甚至要比钟家朝天大阙的巨鼎内部更强。家主给少爷这等殊荣,无非盼着他好好修炼,正因九道灵根的逆天之处,所以祸福相依,他生来就带有隐疾,住在永山可以压制少爷的病状,同时让他就算不修炼,九道灵根的资质也不会衰退。”

    苏炳方皱着眉头,长吁短叹起来,他懂了小妹为何要将此类秘闻说给外人听。

    柳仲觉得这些话扫兴,冷哼一声,数落着她,“我不是不准再提此事吗?你怎么又说,下次可不带你出去玩了!”,苏绣云连忙求饶,百般好话说尽的哄他开心,柳仲对他们兄妹的恼怒从来不长久,扭头就忘了,听她撒娇似的哀求,立刻就心软了。

    阿七盯着苏姑娘狡黠的水灵灵眸子,寻思着这柳少爷也太好骗了。

    段丕则沉思了许久,看着柳仲背影发了会呆,如意小姑娘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伸着小手掐了他白皙脸颊,段丕这才清醒过来,咧嘴一笑。

    话头掉在地上没人去捡,就这样一路无话,临近山巅,几人瞥见光柱环绕下有座不大不小的阁楼,一共三层,底下两层同等大小,第三层像座拱桥,远远望去,宛如一个立着的红亮锁头。

    “你还知道回家呢?”

    没等五人进屋稍作歇息,一道软糯柔和得好似天籁的嗓音幽幽传来。

    段公子和阿七浑身打个激灵,不消多说,身后铁定是个音色无双的倾城女子,说不定就是传闻中声色甲天下的柳家千金,两人急忙回头,脖子同时发出清脆悲鸣,得亏两人都是修士,不然这下扭头能把小命扭没。比他俩慢了半步的是苏炳方,苏绣云看着三人色迷心窍的样子,既羡慕又佩服,无法表露这种心情,只得叹气一声。

    柳仲回过头乖乖喊了声姐。

    阿七挪了两步,向公子附耳小声私语道:“公子,这个你看得上眼么?”

    段丕大义凛然的没有答话,振作精神甩着袖子开步走到柳仲身边,朗声笑道:“小舅子,这位仙子是谁啊?快给我引见引见!”

    柳仲不知所云的没反应过来,苏炳方立刻怒目以视,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杀气,苏绣云则忍俊不禁,暗自想到,你都不要脸皮的喊少爷小舅子了,还问是谁,果真臭不要脸。

    柳若兮忍住笑意,轻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段丕笑容温和,往日里的轻佻浮夸半点不见,恨不得手里有把折扇,可以风度翩翩的摇一摇,他抬手抱拳,谦逊有礼的讲了遍姓名,完了又递给阿七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阿七心领神会,赶紧拿出小本儿,翻了几页,盯着本子声情并茂的念到,“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柳小姐,这是我家公子写给你的诗文,请您笑纳!”

    段丕立马赞赏似的看他一眼,阿七同样笑不露齿,觉得自己这机灵抖得恰到好处

    。不料苏绣云看不过,出来拆台道:“我怎么记得这是昔年某位才子所作,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好不要脸!”

    段公子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做没有听见,静等柳若兮说话。柳若兮笑容更甚,明眸皓齿让人移不开眼睛,她反问道:“敢问令尊可是天枢城段城主?”

    阿七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要是这位小姐不领公子的情,回头将他俩的行踪散布出去,等城主大人打上门来,万事休矣。段丕则不以为意,心想着老小子东炼第一的名号总算起了作用,波澜不惊的点头。

    见他点头,跟着打过交道的柳仲三人略感惊讶,但不是很意外。

    柳仲看戏看得有趣,拍拍苏炳方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苏绣云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不愿他占到小姐的便宜,但也不敢提起杨家的婚事,怕冒犯了小姐,便委婉道:“段公子你怕是没有机会了。”

    段丕眉头皱起,恬不知耻道:“为何啊?本公子如此玉树临风,还有比我更强的?”

    几人无言以对,苏绣云凝噎半天才笃定道:“照我来看,杨公子和姬公子都比你长得俊呢!”,段丕不禁愕然,不信天底下竟有比他更风流倜傥的,纳闷着问那两人都是谁,苏绣云撇嘴说是杨家少主,正欲说第二人的名字时。

    “姬凌生?”,柳若兮脱口而出。

    她突然的反应引得众人莫大的注意,柳仲一拍脑门,说自己遇到了姬凌生,顺便帮他问号,柳若兮只摇头说不信,她的浅显印象中,已经快记不得南荒之地的经历,只依稀记得有个青年在山巅痛骂老天爷,经他们这么一提,记忆又涌现出来,记起那次出城,那次凡人间的浴血厮杀,以及姬凌生狼狈的笑脸。

    柳仲缠着她好说歹说,柳若兮终于喟然一叹,相信姬凌生来到了东炼,柳仲问她要不要去钟家探望下,她又摇头,透着股洞彻世事的无奈,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柳仲归家的消息没多会就传到了祈道山和寒竹山,最先赶来的是位发须皆白的老人,他额头微微凸起,环腮的花白胡子略有卷曲,柳若兮和柳仲齐齐喊他爷爷,苏氏兄妹则分外的叫太爷。

    来人正是药仙柳重道。

    段丕上前像个故人般的嘘寒问暖,让苏氏兄妹跌破眼睛,甚而连阿七都十分意外,柳重道慈眉善目同他谈笑了几句,他早些年去过天枢城,自然也见过这个离经叛道的段淳独子。

    “几年不见你小子胆子愈发大了,跟你老子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哈。”

    尽管老人家面相和善,段丕却听过传闻,这位药仙脾气相当火爆,跟另外两家的老祖宗也不对付,总背后分别骂器仙为皓首匹夫,唤木仙为苍髯老贼。

    段丕跟老人站成一排,谄媚道:“你老人家身子骨依旧这么硬朗,实在让晚辈仰慕,我看段淳也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啊,当年的八仙斗,他居然叫做八童泥坑,真是目中无人呐!”

    老人脸上明显起了丝愠怒,不像是真生气,更像是陪着年轻人玩耍。

    众人还在疑惑段丕怎敢直呼他老子的名讳,又听他在老人耳边撺掇道。

    “老人家,要不咱俩联手,干段淳那老小子一票大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遇白熊

    柳仲离开朝天大阙的第二天,就有个自称他堂兄的柳家族人寻上门来,叫柳承书,来的时候火急火燎的,明显背负着柳家家主嘱咐给他的重任,那样子像是要将不服管教的柳仲绑回家去。www.uu234.cc

    几人得到消息都不禁莞尔,敢情这是一来一去,刚好错过了。

    听到柳仲已在返家的路上,这个眉清目秀的柳家后生如蒙大赦,突然不焦不躁了,安心在钟家长住下来。不得不说,柳承书做人滴水不漏,进门头一天就拜完了钟府所有山头,给钟家四位公子轮番送去了厚礼,就连不通情理世故的钟让都有些诧异,竟除他之外,还有人能在二哥和三哥之间左右逢源。

    他这两日总有意无意徘徊在捧花姑娘周围,忙碌得如同盘旋在花朵旁的蜜蜂,但捧花姑娘面若桃花心似冰霜,无论走得再近,依旧像寒冬腊月里的白太阳,遥遥不可及。为了博得红颜一笑,柳承书又接连拜访了姬凌生跟李忌,想从旁侧击出捧花姑娘的喜好,李忌跟他不对付,一句脂粉甜食便打发了他,这两样哪个女子不爱?柳承书听出了少年话里的敷衍和不耐,不再来找讨厌,最后把饱含希望的目光放在姬凌生身上。帝那儿他没去,他眼睛不瞎,能看出捧花姑娘跟帝略显奇怪的关系,只不过自己不愿往深了想,也不愿去自讨苦吃。

    姬凌生只摇头表示不知,捧花姑娘的憎恶他还真看不透,赫连家的两个人,赫连观剑仍是沙城的那身装束,厚实衣物早洗得变形变薄,从不知换身新衣裳,反观捧花姑娘,已是一个地道的中土人氏,礼仪和言辞都挑不出毛病,真正做到随遇而安。

    苦思许久,姬凌生总算想到关键,可以说,捧花姑娘本人并无值得一提的爱憎,因为她心思全在帝身上,哥儿秉持什么态度,她也会跟着爱屋及乌或恨屋及乌,当然这点姬凌生没告诉意气风发的柳承书,最近帝忙着钻研天火地火的妙用,没让捧花姑娘侍寝,等到他俩同房的时候,柳承书大概就会痛彻般的醒悟了。

    至于他是如何缠上捧花姑娘的,就令两兄弟百思不得其解了。

    近日进出朝天大阙的人数明显激增,犹如过江之鲫般一波接一波的来,又一群一群的走,姬凌生在钟俭那打听到了实情中土三派将在明年举办比武大会,地点设在中土第四绝的天坑里面,天玄境以下皆能参与,脱颖而出的菁英能得到前往不周山进行东西之争的资格,这也算东炼跟西御自古流传下来的较量,百年一次,两边各取出类拔萃的年轻后辈会武,败方需得向胜者转接部分天地气运,这部分气运直接预示了能造就出几个天玄境强者,可以说,这些年轻人以后能否成就天玄境,就看他们在东西之争中能否斩获胜果了,自己的前程全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有些老一辈的天玄境高人则不太高兴,后辈们奋起直追固然是好事,但同时也会抢占他们证道飞升的位置,侵占了本属于他们的

    机会,修炼到了这种境界,大多无欲无求,只盼求临死前能道开天门飞升外界,况且他们并不慷慨大方,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将叶城排挤出去。

    不悦归不悦,该答应还是得答应,以段淳为首的一帮人鼎力支持,加上无数门派的拥护,这一小撮人的话语权微乎其微,不答应也得答应。毕竟江湖忌讳出现青黄不接的颓势,要是今年收成不好,庄稼烂在了土里,明年再想补救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虽说今天的江湖风气不如何好,人心不古,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极其优秀的年轻人,能担当下代的中流砥柱,化作道义的标杆,挑起大梁,这些人的出现,或许就是用心良苦的老前辈们所希望看到的。

    姬凌生还从钟老四那了解到另一件事,中土三派共计有十三位天玄,钟家五个,柳家和杨家都是四个,三大高手各领一派,不过真要比较实力强弱的话,坐拥五位天玄境的钟家称不上头筹,杨家应该要隐隐高出一分,因为杨家两座机关城的两位城主会一门合体神通,两人合二为一后能跟前十高手分庭抗礼,等于杨家有两个前十高手,所以要强盛半筹。

    头回听说此类神通,姬凌生琢磨不透,暗自想着,两人合体后由谁来做主导?万一在体内打起架来怎么办?跟小忌子相处久了,他似也学到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转而又想到,吴名跟他算不算合体?

    期间钟俭又找帝比试了几次,他死心眼的觉得以真实修为赢了也胜之不武,坚持用地秘一极的境界跟帝单挑,结果逢战必输,偏偏他还不死心,在挨打这件事上情有独钟。好歹是自家地盘,他打不过便想叫五弟找回场子,但钟让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寻找陶跃奇的下落,不愧是他的兄弟。

    帝让钟俭的屡战屡败弄得有点烦扰的意思,索性一出门就是一整天,钟俭总算有点自尊,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输得太难看,就没有去追。

    此时帝身影一闪,溜出了门外,跟姬凌生闲聊的钟俭猛拍大腿,自恨没有堵住他,姬凌生取笑了几句,也跟着出门。

    门外帝三人正在等他。

    四人径直去往城南,每行进百步,五内俱焚的灼痛就愈加强烈,同时体内灵气流转循坏的速度也骤然加快,能清晰看到藏在皮下的经脉突突直跳,相比地火的灼烤烧心,几人更期待无端降临的天火洗礼。

    但扶器城的天火毫无规律可循,偶尔一天连遇好几次,有时连着几天没有踪影,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征兆,仿若凭空出现,半柱香时间席卷整座城池然后化为乌有。就是老天爷打喷嚏下雨,也会先给个蜻蜓低飞的预兆,恰如民间所说的,“燕子低飞蛇过道 大雨马上就来到”,但天火不讲究这个,很是随意。

    而且,扶器城从不下雨。

    一路到了城池最南边,仍然未见天火烧城,姬凌生略有失望,体验过烈火焚身的滋味后,他竟有

    点欲罢不能,只觉得凝聚如洪水的火光,能将蜷缩在骨子里的疲乏悉数烧掉,就是有个坏处,骨头禁不住火烤,待久了会脆弱如碳灰,明知有弊端但身体不听使唤,仿佛是冬天临起床前要将脚放进棉被里再暖暖,抵不过安逸感的作祟。

    每当这时他便会极力克制,当年青云子教他的平心静气道,似乎久远得快要忘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梦到白月和雪玉了,很久很久没想起老爷子和父亲,那些故人似乎随着滚滚红尘,一起抛之脑后了。

    临近城池边缘,青石板跟外围焦土划分了界限,外面恰好是朝天大阙除了鼎足外最下面的部分,正对着岩浆沸腾的火山口,那些泥色的焦土像是融化的渣滓沉淀,中间夹杂着黑黝黝的铁皮,给人以承托万物的厚重感,显而易见是巨鼎的真正器体。

    站在那条分界线上,帝忽然回头问了句,“凌生,咱们过去瞧瞧?”

    怔怔出神中的姬凌生不自觉点了下头。

    一脚踩到滚烫如沸水的铁壁上,姬凌生猛然惊醒,忙着后跳两步撤回青石板上,平视而去,帝已然跨出了数十步,捧花姑娘举步维艰地跟在他身边,同为地秘一极的赫连观剑则相对轻松些。

    迟疑了几瞬,姬凌生拾步跟上,每一步仿佛都踩在火海之中,并且这股足以令万物生灭的灼热不止作用在脚掌上,犹如贪官似的会顺杆往上爬。

    心火蔓延到头顶的时候,姬凌生逐渐神志不清视线模糊,灵力冲撞了灵台好几次,才慢慢压下那股由弱渐强的昏睡之感,稍加内视后,发现浑身肌肤绷紧得直接贴在骨头上,中间的血肉被烫得开始缩水,只余下薄薄的一层。

    据说扶器城最南边的两里地须得地秘圆满才走得到头,站在边缘可直接俯瞰到火焰山的全貌,领略到钟家五位天玄境的闭关之所是何等恐怖,而且那个位置,提炼灵气的速度堪比仅允许钟家嫡系出入的巨鼎内部,但对肉身的损伤也同样不小。

    短短的两里地,姬凌生却看不到头,沿途火苗丛生,热气蒸腾,渲染得如同火炉炼狱,似乎十八层泥犁地狱中有一层就是眼前这样的。不知过了多久,姬凌生只看到哥儿岿然不动站在远处,赫连姐弟离他还有几步。

    望着那团模糊不清的背影,姬凌生仿佛回到当年攀登思岳峰,去见麻衣青年的时候。等他到达帝身后,已经快烧成一个人干,下半身衣物只剩下腰间几片破布受到热气吹佛而飞舞。

    帝旁边还站着两个修士,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头白熊和一个修士。

    白熊似乎也挺不住这股酷热,只能用真身来抵挡,她左侧的中年文士倒安然无事,她对四人能抵达此处有些诧异,不禁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吗?

    她瞥了有数面之缘的姬凌生一眼,好心提醒道:“赶紧回去罢,再待下去可要落下病根了。”

第一百九十章 重拾往日

    纵然听见白熊的好心劝告,姬凌生却无法作答,他两片嘴唇像是被缝了起来,严丝合缝的融到了一块,根本不能张嘴,更恐怖的是,他下半身渐渐没了知觉,仿佛让火彻底烤化了,血跟筋骨由内到外化成了一滩血污。UU小说

    他尚且如此,高他一个境界的赫连观剑更是汗如雨下,那魁梧如铁塔的身躯明显缩水了几成,而捧花姑娘已然气若游丝,似乎下一刻就要瘗玉埋香魂断此地了。

    事不宜迟,姬凌生和赫连观剑拖着依依不舍的捧花姑娘迅速回撤,姬凌生也朝那边投了一眼,却不是去看跟白熊两人闲聊的帝,而是越过三人望向那个火焰冲天的火山口。

    临别前,白熊左侧的中年文士喊住他们,隔空扔过来一个药瓶,生怕姬凌生接不住,特意扔进了他怀里,跟着他的温润嗓音缓缓传来,“内服加外敷,退出火海速速服用,不然等地火烧伤元神就为时晚矣了。”

    姬凌生无声的谢过他,随即快步离开。

    一头扑出火海,三人得以喘气的同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猛地涌出,瞬息淹没过胸口,姬凌生只吸气不敢吐气,余下的灼热似乎无处宣泄,于他背上燃起炽火,大得无法扑灭。

    姬凌生痛哼一声,随即往地上打了几圈滚,原本温热如暖玉的青石板,这下彻底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陆续又闷哼了几声,好在火势是扑灭了,起身后他从药瓶里倾倒出一颗丹药,但嘴仍张不开。

    姬凌生索性将药瓶交于捧花姑娘,他男儿身无所谓,能保住命就行,要是慢了片刻,让捧花姑娘酮体留下疤痕,他就于心有愧了。

    捧花姑娘依旧死死盯着火海方向,赫连观剑替她接过药瓶,强行塞在她手里。

    姬凌生再无暇分心,嘴巴黏到一块完全无从下口,他猛然想起虚囊里放着玉折子,他手指摩挲着虚囊掏出一把金边匕首,迟疑了半息,对着粘连结疤的嘴轻轻一捅,第一次下手轻了点,只划了道口子,又顺着伤口狠拉了几刀,这才重新切出一张嘴来。

    收好匕首,就着几近干枯的血水咽下药丸,盘膝打坐了会,体内的焚烧之感终于开始退散,这时候他总算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瞥向赫连姐弟,捧花姑娘躲在赫连观剑壮硕身躯半解衣衫抹了伤药,又面带不甘的吞了两粒后交给赫连观剑。

    赫连观剑经他手的时候他便吃了一粒,他拿过药瓶取出药丸,捏碎后往脸上一抹就算完事了,身上是否留疤全然不在他的考量之内。姬凌生劝他要不要再敷点药,免得落下病根,木讷汉子只要摇头,大手不自觉攥紧秀剑。

    没有多费口舌,姬凌生接过药瓶,正欲往身上抹,浑身痛感忽然骤减,低头看去,发现所有血肉枯木逢春般痊愈过来,寒毛上有细若发丝的电弧游动,内视了下,条条雷霆游走在八门之间,迫不及待的想冲上灵台点燃那几盏代表地秘境

    的青灯。

    姬凌生省悟到是当年的天恩雨露在发挥余热,自己拼命压制境界,导致剩余的磅礴灵力无处安放,蠢蠢欲动的留在体内,此时受了伤,就全出来作乱了。

    压住浮动的灵力,姬凌生瞥见捧花姑娘绕出,她容颜无损,只是神情憔悴得惹人怜爱。

    姬凌生没跟姐弟俩说话,相顾无言的回到钟家府邸。

    进门后没发现小忌子的踪迹,估摸着又让钟家家主请去议事堂了,只有闲来无事的钟俭靠着梁柱温吞喝酒,钟良忙着接管族里事务,钟让整天不见人影,他跟三哥又互有成见,很久没有兄弟交心的时刻了,他望见姬凌生等人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没见到帝不禁又大感失望。

    姬凌生好奇他怎没再去山下守门,但没有问出口,厚着脸皮问询了他府中可有清修之地。钟俭以为他即将破境到地秘,喜不自胜,仿佛是自己的修为猛进,他料想帝的结拜兄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奈何姬凌生玄宫境修为,他不好意思开口邀战,要是姬凌生能顺利进阶地秘,那就不成问题了,反正挨了帝那么多次打,再让他兄弟教训几次也不稀奇。

    姬凌生没看出他的隐晦心思,只察觉他别有用心,似乎他遇到的每个壮汉,性情都或多或少有点古怪,譬如赫连观剑、譬如叶成空……

    钟俭领着姬凌生来到一处湖心亭,坐落白湖中央,风光艳丽,跟扶器城的酷热略有不搭,仿佛是冬天铺凉席、夏天睡棉被。钟俭将人安排到位,尽完地主之谊就摇着酒壶走了,连句询问都欠奉,姬凌生早习惯了这位少东家的粗线条,不予置评,对着他背影高声喊了声谢。

    端坐在亭子里,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姬凌生蓦然想到这偌大的湖泊,放在朝天大阙上,估计不过方寸大小,这座扶器城不过是铁壁上的沟纹刻画,跟古诗里“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的意境有七八分相符。

    收拢心神,姬凌生瞥向左手掌心,二十年前离家时他曾扎穿手心以表决心,自从左手被严卜强行割掉后,新长了条手臂,那道象征姬家衰败的伤疤也不翼而飞。

    修炼至今,他实力今非昔比,若是他想,此时此刻便能直冲地秘之境,他修为本事和境界感悟早已逾过地境,道和术两者齐头并进,可以说大半身子都跨过了地境之门,就差挪挪脚跟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始终觉得差点什么。

    从火海回来,他总算有了丝明悟,原来青云子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兴许有血灵气的影响,但终究是忘了,姬凌生寻思着何时才能让月儿复活,修炼到何种地步才能算给姬家争光,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雪玉……想着想着,姬凌生慢慢入定入禅,神识渐渐飞出躯壳,浮游于天地之间,一如青云山的五年时光。

    钟府门口,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步伐轻佻的越

    过门槛。

    他抱着一个锦盒,右手牢牢地托住底部,左手按住盖子,生怕里面的秘密会泄露出来,更怕他的心思会流露出来,他怀里小心放着两盒脂粉,锦盒里装得是花大力气淘来的桂花糕。

    前者还比较好弄,毕竟扶器城女流之辈不少,这类女红之物自然算不得稀罕,但那些商贩们欺负女人们好面又不懂行情,干脆坐地起价,往往一盒脂粉能炒出好几块灵玉的天价,相当于地境修士好几次进出的过路费,对于那些低阶修炼者,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扶器城男子视女子如同洪水猛兽的典故,由来已久。

    至于后者更是有价无市,因为修士不逞口腹之欲,糕点甜食毫无必要,柳承书奔走了好几条街,才从一处大户人家的茶点里要来,这东西钟家也没有,因为钟家自古有红颜薄命的魔咒,从无女眷只有男丁,也没人喜欢零嘴。

    柳承书费尽心思找来这两件东西,急着跟捧花姑娘献殷勤,哪怕李忌给他说的全是假话,他也自信这番良苦用心足以颤动她的心扉,可惜事与愿违,刚进门他便得到消息,捧花姑娘回来后就闭关修行了,不见任何人,据说不到地境绝不出关。

    柳承书满心愁苦,心想红袖添香的弱女子,提笔画画就行,磨刀霍霍的干嘛,争名利夺权势这应该男人的活,女人凑什么热闹,尽管他这么想,自忖极男子汉大丈夫,但也无法唤得捧花姑娘出关。

    要是姬凌生听见他的心声,兴许会惊叹,竟能遇到老爷子的知己。

    朝天大阙内部,钟家议事堂里坐着一个奇怪的组合,钟良、钟恭以及李忌同时坐了一张桌子,家主钟信在房中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九寸和尚则一言不发站在角落里。

    器仙钟鸦九独自立在门外,怔怔望着巨鼎内部腾腾燃起的一簇簇火焰,那火光极大,足以照到此处每个角落,将数百层阁楼的每个房间照得通亮,但它并非时刻存在,倒像是夜色微风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随时会熄灭,又随时会重燃,断断续续的没有定数。

    因受不了父亲的絮絮叨叨,钟良斜靠在矮桌上昏昏欲睡,跟他不对路的钟恭同样是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唯独李忌这个外人听得格外认真,一字一句都烙进心里。

    他听到钟信说,退魔之事中土三派谁也脱不了干系,都投不了闲,该出力的就得出力,柳家那边已经知会过了,剩下态度不明确的杨家,不日将会派遣使者来到扶器城,共商生死大事。

    他还说,等商榷完毕,九寸会带着他去趟柳家,然后再回来,李忌逐字逐句的纳入心底,却没有生出什么感触,仿佛他们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他人,此时他的心思,飘飘荡荡的,似又回到了那座小镇。

    几日后,扶器城北面的传送阵图,一个高簪老妪带着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呢

    杨家来使造访扶器城已是两日后的事情,来人一老一少皆是女子,老妪据说是杨家四位天玄境之一,地位尊崇,况且近年来杨氏一族架子越发的大,有点让人端不住的趋势,这两位的大驾光临,需得家主钟信侯立门前亲自迎接。www.uu234.cc

    钟信将她俩领过中门,那神色倨傲的老妪终于肯放了少女的自由,示意她不要走出钟家大院的范围,随即跟着钟信消失在长廊尽头。那少女年纪不到二十,无论容貌或是举止,都透露着股半大不小的稚气。

    她丝毫不忌生,纯然把这当成了自己家里,像只喜鹊般翩翩而飞的游玩在朱楼绿树间,绕过正殿楼台,她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坐在湖边怅怀难付的柳承书。

    他不知捧花姑娘在何处闭关,便想向姬凌生打听下,结果发现他也在清修,不敢贸然打扰,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好缠绵悱恻地临湖而坐,期许姬凌生能早点顿悟出关。

    姿容犹胜捧场姑娘半筹的少女未能引起柳承书的注意,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迈进钟家门槛的刹那,赫连捧花止限于礼貌的一颦一笑,受那惊鸿一瞥的影响,其他女子暂时挤不进他的眼里。

    两人的首次碰面平淡如水,恰如往后安稳得乏味的日子。

    他俩和善又客气的笑笑,然后各走各道。

    绿裙少女歪着脑袋,瞥见湖心亭坐着一个人影,忍着好奇她踮起脚尖极力的去看,窥探不到全貌,隐约是个略显沧桑的大青年,她私以为两人有种特殊的关系,便没好意思去打扰,也不感到惊讶,毕竟她从小就见识过。

    她步子轻快的绕了半座湖,随即转入一条芳草连天的小道离开。

    远离那座寂静无声的湖心亭,她步伐又跳脱起来,兜兜转转许久再没见到一个人影,自忖这儿要比机关城冷清得太多,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半圈下来已兴致全失,她意兴索然回到钟家门口,安心等师父议事完毕。

    她斜坐在长亭的朱红围台上,脚掌轻轻拍打着地面,亭子外连着重重红墙,一层红的一层灰的,应该间种几颗杨树才对。无声牢骚了几句,猛地瞥见有道人影从眼前晃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眼睛才追上他的背影,然后才听见他起起落落的脚步声。

    “喂!”,少女不由自主喊了声,幸好单单一个字足以涵盖她大半心思,无须再生出新的勇气去讲第二句话。

    钟让回过头来,满脸困惑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她楞在原地,目睹那不知名青年越过门槛溜掉,她不仅不觉得受到了无礼怠慢,反倒催生了新的乐趣,翻过护栏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远远望着钟让没入巷口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她也跟了出去,师父临走前的叮嘱似乎只是一阵耳边风。

    钟让照例巡视了遍扶器城,这俨然成了他茶余饭后的必然举动,只要一天不报答陶跃奇的恩情,这

    项笨拙举措便会无休止的持续下去。他抽疯似的突然巡游使得城内的恶霸地痞们收敛了不少,至少在他必经的“官道”上是不会有人犯事的,“官道”是闲人们密切观察他所有动向和途经路线而得出的,不出三天就绘制完成,因为钟呆子只走一条路,从不变通。

    有与他交好的人问他怎么回事,钟让只回答他在找人,然后就不说话了,旁人提醒他为何不换条路找找,他就又不说话了。

    意外之喜的是,今天他居然真真切切撞见了陶跃奇,这次陶跃奇处境要好些,没被人堵在巷子里打,大概经过那次后他也有了免得求助于人的自觉。

    两人相遇在厚德巷一侧,遇到千方百计要报答的恩人,钟让神色毫无雀跃,一如往日的呆板,甚至说句话都不肯,隔空扔给陶跃奇一个虚囊,随即转身离开。

    陶跃奇神色茫然地接过虚囊,捧着虚囊再抬头看的时候,那位钟家少爷已经不见踪影,忍耐着种种心思从心头划过的折磨,陶跃奇将神识探进囊中,猛地一惊,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小腿更是绷直得差点抽筋。他整个人忍不住跳了一下,像是全身的颤栗集中到了腿上,死死捂住虚囊,里面的灵石灵玉堆积成小山,相比来看他怀里历经苦难得来的东西简直犹如粪土。

    他先是狂喜,后是一阵惶恐,怪钟让太做得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丢给他这种宝物,不怕让贼人惦记吗?他将虚囊一齐放进怀里,奈何兜里位置不够,放两只布囊有些勉强,但他不愿换出原来的那袋灵石,亦不敢露富,索性两只布囊都塞在怀里,用手在外面按着。

    这时他再看街上的人,仿佛每个人都盯着他看,阔绰到道路两旁的阁楼主人,卑贱到游街吆喝的奇巧贩子,全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咦?怎么好像仙君们豢养的宠兽坐骑也在看我!莫不成它们的主人也有打算?”

    从巷头走到巷尾,他宛如刚从刑场走了下来,满身大汗,衣襟后背全部湿透,这时他再看街上的人,每个路人都用吃人的目光对着他,有几位孔武有力手握屠刀,气势汹汹冲将过来,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他见过这种眼神,俗世里贪官仗势欺人时就是这种眼神,他那亡命的姐姐被这种眼神奸污至死的。

    霎时间,他周身的血都升到脸上来,他半天喘不得息,胸口像是有大石压着,怀里仿佛装着火炭,烧得他心口灼烈的痛,他忽然希望前两天不该捡到那些灵石,今天便该没有进城,也遇不到钟家少爷,遇不到他就不会接过这烫手山芋,更不会想起大姐死前的惨状。

    几个壮汉斜着眼跑过,又回头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懂钟公子的朋友在发什么疯。

    原来只是路过。

    陶跃奇脸色由紫红转青白,忽然虚弱得不堪,浑身冰凉,腿脚也没了力气,呆呆的站在路边。本来无人注意到他这号人物,这下真引来了几个有

    心人的留意,恐怕都在好奇这个钟让寻遍大街小巷的外乡人是谁。

    这里的动静隐约传到了别处,或者陶公子嗅觉惊人,成天闻着陶跃奇的屁味走路,钟让才消失片刻,他就领着几个扈从摇了过来,见了陶跃奇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名声在外,人还没到光是威名就吓得他闻风丧胆了,不由大喜,只不过人前他端得住架子,不肯轻易露出狐狸尾巴,所以用平易面孔示人。

    陶公子眼神示意几个扈从将某跃奇带走,他出身扶器城大户,自然不愿跟眼前的叫花子同姓。不料陶跃奇这次胆大包天,派人请他,他竟敢不走,陶公子见状眉眼忍不住一挑。

    陶跃奇此刻心底只剩下大而空当的希望,方才还想着舍弃的虚囊,现在又不愿脱手了,他知道要是让人带走,一顿毒打不说,这袋能助他突破地秘境的灵玉肯定是没了,这时他再看街上的人,心中蓦然升起莫大的勇气,仿佛他脸上也有了吃人的凶光,只不过落入陶公子眼中,倒更像是不敢示人的怯弱。

    他双脚死死焊在地上,任凭他人拉扯也不肯挪动半步,更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敢睁着眼睛瞪别人。

    但他终究不敢说个不字。

    陶公子不太耐烦了,想上前亲自勾他肩膀,谁知几人旁边突然窜出一团人影,他定眼一看,赫然发现是钟家老幺,那个练武痴迷的呆子,陶公子微微皱眉,若是钟良在场,他尚且能凭借本家关系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面对钟让这墩铁疙瘩,他变不出办法。

    小心试探了几句,陶公子套的近乎完全鸡同鸭讲,纵然钟让充耳不闻,陶公子却不敢发作,冷冷瞥了陶跃奇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人。

    陶跃奇再度被钟让搭救,之前种种纠缠的复杂心情,现在倏忽变成了羞愤,他想将灵玉还给钟让,但又舍不得,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离地境就会凭空多了好些年头,但他又羞于收下,进退两难间,无法表述此番心情,只能咬着牙不说话,等待钟让一如往常的静静走掉。

    但钟让这次待得有些久,久得让陶跃奇心神动摇,暗想要是他再逗留几息的时间,就把东西还他,这短短的几瞬它好长,幸好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钟让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走远了。

    回到钟家门前,钟让没有进去,转身来皱眉道:“出来吧!”

    一个绿裙少女从墙脚转出,一脸恬静笑容,她面带好奇的盯着钟让,长睫毛透出晶辉明亮的光,尽管未施粉黛,但这刹那的她显然能胜过城里任何女子,只是这幕落入钟让眼里,不过是张傻傻的笑脸。

    两人皆没有开口,钟让自然知道这个女子一路跟着他,近日来到钟府的女子,想必只能是西北杨家的人,突然,女子轻轻开口,了结了他的困惑。

    “我叫杨采芙,你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前往柳家

    夹在诸位武林耆宿的眼神交火下,钟良有点哭笑不得,他瞟了眼悠闲喝茶的老祖宗,再看身旁闭目入禅的九寸和尚,不由叹了口气。UU小说最后望向场中,钟信正与那位成名已久的老妪针锋相对着,话里处处带刺,似乎不逼得对方震怒就不肯罢休。

    钟良由衷佩服父亲敢跟天玄境争辩的胆色,此时话题的中心人物李忌并不在场,按理说他这个小辈也不该出面,不过钟信特意把他叫了过来,像是为他继任家主之位而提前做好准备,

    “释门所说的救世圣人我见过了,毛头小子一个,还是个凡人,就算真有些前世渊源,难道他真能镇压恶龙?”,面对钟信的胡搅蛮缠,老妪不愿跟这无礼小辈纠缠,转而向九寸和尚质问道。

    九寸没有答话。

    话头还没掉在地上,钟信就接过话来,咄咄逼人道:“哪怕他担不起如此重任,也用不着前辈来过问,横竖都是一死,既然佛门愿意普渡众生,遑论成败,我等道门自当鼎力相助,莫非杨家不愿意出力?”

    老妪闻言面色冷峻起来,半眯着眼答道:“万一费力不讨好,白白耗费时间精力又当如何?我杨家总不能自断一臂来陪你们儿戏吧?”

    钟信出着冷气道:“那又如何?生死存亡之际,但凡有迹可循的门路都大可一试,此事绝非释门一家之事,那小子虽然吞了一颗舍利子,却还远远不够,我会亲自带他去趟柳家,前辈只管取来先天木精。另外,我知道杨家不想沾染杀孽,比武之事将由钟家操办,杨柳两家从旁协助就行,前辈若不放心,务必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钟某会将亲生儿子送上战场,你们怕死,那这道天谴我钟家来抗就是!”

    这番话字字铿锵,总算噎得老妪答不上话了。

    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事毕散场,钟良忧心忡忡踱出会堂,联想到父亲此前的作为、散布出去的消息、以及钟家私下准备数百件法器,他心底大概有了准数,一时间有点戚戚然。

    转过门角,他跟钟恭擦身而过,态度依旧冷如冰霜,钟良回头望了三弟的背影一眼,叹气更深,喃喃道:“大哥啊,你留给我的烂摊子,我得花多少年才能收拾完啊。”

    小半年过去,杨家终于将那块先天木精送到扶器城。

    负责护送的是两个地秘圆满的杨氏族人,顺带着几个出门游历的年轻后辈,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让钟信看了颇为糟心,先天木精好歹是杨家最贵重的宝物之一,生在一条天地同寿的常青藤上,总共就结了三块,他还以为杨家老祖宗未必会亲自押镖,但两位城主总得走一趟吧,看他们这样子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当初何必又紧咬不放,像割了他们的肉。

    也可能是钟信过于古板,没看懂他们暗度陈仓防患于未然的计划。

    据领头的人所说,两位家主十分乐意三派结盟

    共渡难关,并且如何如何的忧心天下苍生,怎样怎样的垂怜叹息,吹捧得犹比立下三不朽的古人圣贤,钟信也没扫他的兴,只问怎么拖了半年才来,那领头的就不言语了,钟信料想他们一定是先送到了北海两仪宗给戚灵绝过目,然后又送到了南盟天枢城给段淳赏玩,最后才送来扶器城,不然决计花不了半年工夫。

    但这些话他保留在心里,没说出来为难这些小辈,因为他知道他们答不上来。

    小心用丝绸包着那块先天木精,钟信独自进入朝天大阙内部跟老祖宗会合,钟鸦九从儿子手里接过宝物,站在百层边楼的顶层,这些楼宇全贴着巨鼎内壁,四面皆有,中间则是一览无遗的空旷,且漆黑不见底。

    此时四方楼台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数万钟家弟子,大多是旁系所出,有小部分是外姓弟子,地秘境占了三分之一,他们整齐划一端坐在长廊里,浑身散出点点火光,连同呼吸吐纳都协调一致。

    随着器仙钟鸦九将先天木精扔出,那抹绿光拖着尾巴落入朝天大阙底部,数万钟家弟子齐齐吐出一口热气,那口气滚烫得快燃起火来,最后快消散在昏暗中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火苗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是,数万人的心跳呼吸合到了一起,一股热烈且浑厚的气息随即叠荡开来。

    紧接着,钟鸦九将手极快的抬起,低喝道:“起!”

    然后便能见到绿光再度飞起,漂浮在巨鼎中心位置后就不再移动,四万钟家门人也跟着他应和一声,气若长虹声如迸雷,这次先天木精没动,反倒一团庞大至极的火簇猛地喷出,顷刻间充满巨鼎内部,又火山喷发般涌出朝天大阙,受到火焰烘烤的门人浑不在意,缠身的丹火连衣角袖摆都烧不掉。

    远处望去,朝天大阙顶部燃起勃勃火光,仿佛将底下的火山口移到了上面。与此同时,扶器城俨然成了蒸炉,无论屋内屋外皆是酷热无比,所有住民陆续来到街上,屏息静待器仙时隔千年的开炉大礼,近些年偶尔也有巨鼎发烫发热的时候,但那是钟家门人小试牛刀的炼器,现在这全城哗然的阵仗,很显然是出自器仙钟鸦九的手笔。

    枯叶落尽的湖心亭,凉风瑟瑟,秋天该是诗人的秋天,可惜钟府里没有这类多愁善感的读书人。姬凌生猛然惊醒,并非被突如其来的灼热闷醒,而是他心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他禅定数月,意识早游离于身躯之外,只仿若孤魂野鬼的游荡在湖畔附近。

    睁眼后,他额角微微浸汗,视线落在湖面上,将醒未醒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有人唤他名字,而且他也听得出那是吴名的声音,检视体内后,姬凌生眉头紧皱,莫非吴名当年没死?寄居在了他的身体里,或者是血灵气的残留魔障,趁他神识沉入的时候扰乱他的心智。

    一道呼唤打断了他的出神。

    举目望去,姬凌生瞥见小忌子跟一个秒龄女子共坐

    湖边,那女子他没见过,姿容姣好又轻盈活泼,不出所料应该是钟家的客人。姬凌生起身往前踏出半步,转瞬到了李忌面前,杨采芙微微诧异,缩地成寸她都尚未能熟练掌握,这个青年境界还没她高,竟也能随意施展。

    杨采芙笃定姬凌生隐藏了修为,她好歹是跟着天玄境高人修行的,自尊心不容许有人轻易的胜过她,而且在钟家住了小半年,她越发摸不清这座府邸的深浅,不说钟让修为境界傲视当今的年轻一代,就是他几个哥哥也实力不俗,特别是有个姓帝的,本领大得出奇,同等境界里堪称无敌。

    现在先天木精完好送达朝天大阙,她这次游玩差不多该到头了,临走前她还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跟钟让说上几句话,那呆子成天到晚只会修炼,无论自己怎么引起他的注意,他都熟视无睹。此时她尚且不相信这是情愫滋生的迹象,只觉得从小让人捧在手心里,追求她的青年俊彦能填满两座机关城之间的空地,突然有个同龄人对她不理不睬,她觉得稀罕有趣,但打心里不认为这是喜欢。

    满腔愁丝无处寄托,杨采芙也因此跟李忌成了朋友,过几天就要离开扶器城,她突然想留下来,最后是让那个钟呆子喜欢上自己,然后再将他狠狠抛弃,这样才算痛快。

    姬凌生没注意杨采芙心头闪过的种种念头,朝她微笑致意后,向小忌子问到他闭关入定多久了,李忌撇撇嘴说半年,语气中略有怨言,半年来三哥跟赫连姐弟统统闭关不出,剩下一个哥儿也不眠不休的往外跑,只留下他和不对付的九寸和尚大眼瞪小眼,实在苦闷。

    钟俭得知姬凌生破关,抱着酒坛子急忙来看,发现姬凌生仍是玄宫圆满,那眼睛里显现出来的失望当场就拉弯了眉毛,两眉簇在一起,失望地哼哼几句,然后敞开胸怀叫两兄弟去喝酒。

    他也叫了杨采芙,不过态度出奇的平淡,杨采芙刚来的时候他确实有些非分之想,不过待他洞悉到杨采芙对五弟若有若无的情意,钟俭虽然做事粗糙,心思却很玲珑,连忙收起所有妄想,想方设法撮合他们俩,因为阿让的终身大事,是让钟家两代人都忧心不已的事。

    几人刚坐入酒桌,帝闻着酒香味随后赶到,隐居深宫的曹老前辈也适时的露头,倚老卖老的过来讨要酒水。

    酒席上,李忌坦言将要与九寸和尚以及钟家家主,共赴柳家秘境,他问两位兄长要不要一起去,并说要是忙的话就不强求了,姬凌生洞察到少年眸中的期许神采,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此行顺便探访故人柳若兮,以及查探下柳家是否有起死回生之术。

    帝则笑着摇头,扶器城的天火地火令他爱不释手,他似乎下定决心,不弄出个名堂来不肯罢休。曹朝突然插嘴,说他要跟着同行,着实让众人惊讶了一把。

    李忌盯着哥儿风轻云淡的神色,也笑着点头。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造访逍遥派

    中土第四绝的天坑附近,一块铁板以极快的速度从低空掠过。www.uu234.cc

    李忌蹲下身子摸了下脚下那块软温的铁疙瘩,有种无法形容的触感,戳不穿但能留下指甲印,听三哥说摸起来像刚熔好的银两,李忌没见过那种凡间财物,住在红雀楼的时候倒是把玩过一些银器,但都出奇的硬,没法做个比较。

    装作内行人端详了番,他仍旧没看到钟信的这个本命法器有何厉害之处,出城前他望见钟家家主拍了拍腰间的泥葫芦,随即从里面淌出一团漆黑如墨的铁水,姓曹的糟老头还叨叨着说啥土生金生水,故而泥装铁常为水的诡言诡语。

    唬得李忌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会变成什么宝贝,没准能变换成跟朝天大阙相当的法器呢,结果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铁板,也就比沙城的铁栅门能多挡点风。

    钟信不知道李忌的腹诽,不然估计会将少年一脚踹下去,他本来不想御器低飞,太引人注目,偏偏李忌这小子不知好歹,非嚷嚷着要沿路看看风景,钟信跟他不太熟,不准备要将就他,但念及少年单薄双肩担着拯救苍生的重任,又觉得没法子拒绝,只好不太乐意的答应了他。

    不眠不休的赶了四天路,几人总算临近柳家秘境的边缘地带,到了龙门关附近,李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姬凌生,他在此处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顺路探望一下。

    钟信明显愣了愣,显然知道李忌不肯安分守己,又要弄什么幺蛾子,这位近千岁年龄的钟家掌权者眉头紧锁,连忙给姬凌生狂使眼色,在他印象中,姬凌生要算是三兄弟里最明事理通世故的,应该不会冒着激怒他的风险去任由李忌耍性子。

    九寸和尚早习惯了李忌这突然的自我,不作言语,曹朝则坐在地上看戏。

    姬凌生明白他俩的意思,李忌大概是不想逆来顺受的直接进入柳家,稍加思索后,姬凌生想起叶城剧变后段城主托付给他的事,又记起关乎逍遥派的传闻,那掌门名叫段皮,兴许就是段淳的独子段丕,可以去打个招呼。

    他给李忌简明扼要说了下这号人物,李忌立刻喜上眉梢,拍着手说务必要会会此人,忙叫钟信收了法器,去下面转转。

    钟信停住飞梭如燕的本命法器,额头依稀冒出几条青筋,用了几息时间平息怒火,随即降下法器落于平地,全程没说半句话。

    李忌没看他隐隐铁青的脸色,纵身跃下铁板,几人随后跟上。

    他们落在一条狭小山沟里,两边是通背的山脊,仅有东西两个出口,李忌不会飞行,三位老前辈只能将就着他,脚踏实地的从东口步行出去。

    没到出口,除开李忌之外的四人都察觉前头有蹊跷,曹朝捻着短须轻咦一声,讶异道:“看来咱牌面不够啊,竟能让劫匪给惦记上。”

    姬凌生和李忌饶有兴致的盯着前方山口,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初生牛犊,有两个天玄境保驾护航,他都敢捞上一票,脑袋找不到地方放吗?

    不消片刻,五人便见到了那位正

    主。

    他们刚闲庭信步的踱到山沟出口,就发现外面风云变色,骤然出现滚滚雷声,山间万雷天引,道道雷光劈在众人面前,烟尘弥漫中,一条无角的紫龙探出头颅,向着众人沉沉咆哮。带着吐沫星子的腥风扑打在脸上,几人皆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等着劫道的正主出现,若说光是这条未成道行的螭龙,显然不太可能,它的灵智还没达到那种程度。螭龙喷完口水,逐渐平静下来,此时从石坡后出来一个衣袍松垮的少年。

    他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神情却极为自信,两年的漂泊生活磨去了他的胆怯羞涩,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如何被人掳到中土,只记得危在旦夕的时候幸亏遇到了小淑,多亏了它这两年才得以存活下来,也借着它的本领,有惊无险的打劫来了这身家当。

    望着不为小淑龙威所动的几人陌生人,难道遇上小淑也摆不平的高人了?少年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想让小淑再吼两嗓子,不行就直接跑路,大人物们一般不会跟孩子计较,所以这招欺软怕硬的伎俩,他向来屡试不爽。

    不料螭龙一眼望见人群里的姬凌生,逃命似的缩小身躯,躲在少年长袖里。

    姬凌生哭笑不得,这条胆小的螭龙,不就是当年大战严卜时,从他手里溜掉的那条吗,今天冤家路窄居然遇上了。

    少年见状立马知道了情况不妙,讪笑了下挪着步子准备溜之大吉。

    但曹老前辈无疑比他快得太多太多,眨眼就到了他身前,伸出鹰爪般的枯瘦手指,一把捏住少年手腕,正好抓住了那条紫色螭龙,然后翻出来细看。

    少年痛呼一声,却挣脱不开,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以为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好不害怕,自己还没向逍遥派掌门报仇呢,两年前他想拜入师门寻求庇护,目光瞄准了最好进的逍遥派,他思来想去打好了腹稿,先说自己养了条蛇,然后对方就会问及后续,结果那有眼无珠的逍遥派掌门一句话让他滚,导致他不敢再去碰壁,难道八道灵根在中土很常见吗?那为何掳走他的南地修士当他是颗摇钱树呢。

    曹朝仔细端详着那条挣扎不停的螭龙,越发觉得眼熟,不由回头瞥了眼姬凌生,姬凌生摇摇头,以他玄宫境的修为本事,按理说造不出这条灵性非凡的神物,说了也没人信,索性不承认。

    见姬凌生否认,曹朝面色不改,这类神通所化之物对修炼并无裨益,至多算一桩怪谈,既然派不上用场,那少年八道灵根他也看不上,便想将一人一龙顺手杀了。

    姬凌生见少年命悬一线,忍不住出声喊住了曹老前辈,曹朝回头冷冷的道:“这小子跟你有关系?”

    姬凌生只说有点缘分,求老前辈能不能大人有大量,钟信私以为这性情乖僻的糟老头子会断然否决,没想到他竟然真放了人。

    那少年从鬼门关往返了一趟,早已是大汗淋漓,种种心绪充斥心田,呆愣了会没说出话来。姬凌生上前拍了他肩膀,也没想收回那条螭龙,既然他

    俩有这缘分,索性就顺水推舟了,他甚至没说螭龙的来历,也没问少年的名字,只嘱咐他见到横着走路的要躲远点,下会指不定有这运气了。

    直到几人抽身离去,少年才逐渐回过神来,他遥遥望着姬凌生的背影,信誓旦旦喊道:“我叫陆离,救命的恩情我会还你的!”

    姬凌生听见了但没回头,李忌连忙怂恿道:“三哥你倒是理理人家啊,没准风水轮流转,将来会是你的对手呢。”

    姬凌生不以为意,奇怪的是,这句话另外三人都信以为真,姬凌生看不出那少年身怀八道灵根,他们却不是瞎子,只要不走弯路,以后明显要比四道灵根的姬凌生走得更远。

    半个时辰后,几人完全踏进东山的门派集聚之地,郁郁山林中藏着数以百计的宗门,有时一处不起眼的石头缝里,或者一个参天大树的树冠上,没准就藏着一座容纳小天地的洞府,全都是仿造柳家秘境来建的,只可惜形似神不似,他们只是将宗门缩小纳须弥于芥子,而柳家秘境则是真正做到了虚实无界,既是又不是,所以无数慕名而来的人,兜兜转转数十年仍旧找不到进入秘境的办法。

    东山修士的耳目还算灵通,至少要比那个笨拙的打劫少年强很多,知道钟家家主带着两个天玄高手亲自造访东山柳家,无人敢去做拦路虎,甚而连上前攀交情的都寥寥无几。

    李忌找路人问了逍遥派位于何处,那人让三位大人物的威势摄得战战兢兢的,话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根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差点把祖宗八辈的名号都翻了出来,吓得李忌急忙打发了他,再多问几句怕他突然暴毙猝死。

    问清楚了住所,几人朝逍遥派的山头阔步而去。

    路上,姬凌生忽然壮着胆子,打探了下曹朝为何要跟他们同行,在钟家共住了半年,大伙都隐约摸清了这位老前辈的秉性,典型的只顾己身私利,不管他人死活的小心眼,此外架子还大,脾气也不小,说话也没个准数,更称不上勤快,唯独对天人之境极为热衷。如此看来,阴阳灵源没了着落,他似乎没必要跟着几人出来闲逛。

    曹朝微微愣神,过了会撇嘴说道:“你以为老夫跟你们出来玩的?这世上最大的道理就是,要懂得机会要自己寻,出路要自己找,老夫苦求天人境数千年,始终求而不得,甚至天玄第二劫都遥遥无期。老夫猜得不错的话,只可能本身气数不够,须得找他人来借,你们几兄弟个个身负机缘,承蒙老天爷垂青,所以老夫也试试能不能沾光。”

    几人顿时了然。

    到了寒碜到极致的逍遥派,姬凌生略微傻眼,这只简单造了几栋小楼、连座牌坊都没有的地儿,能叫一个门派?山门处也无人把守,只有几个女子四下走动,有位姑娘瞧上了姬公子的俊朗仪表,像老虎闻见了血味,提着裙角过来招呼。

    姬凌生微笑着问了句,“段掌门在么?”

    女子皱起鼻头,哼哼道:“那王八蛋早带着小姨子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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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