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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物归原主

    这句话以一种万分惊异乃至惊慌的语气在姬凌生心头响起,旁人却听不到他的心声,雨夷盯着他倒掠时划出的沟痕,暗想他屁股蛋肯定很疼,见姬凌生半天没回过神,雨夷以为他让那行走如风的青年一肘子打懵了,稍加思索,她蛋黄色的裙角拂动了下,嗖一下到了姬凌生身旁。www.uu234.cc

    “胆子吓破了?”

    听到雨夷的侃言,姬凌生稍稍回神,他仔细端详了青年夹在腋下的那截断臂,千真万确那是昔年叶城决战阵仙时丢掉的左臂,当时神志不清他只依稀记得大概,现在见到这截手臂反倒是确信了。

    本来偶遇弃主而逃的雷螭龙便足够称奇了,毕竟那是活物,巧遇的机会要比死物大得多,没想到下落不明的断臂也能重现眼帘,而且还被钟家祭炼成了一件法器,作为镇守秘境的基石,这也能说清此处为何蕴含着一丝天劫之力。

    那青年法器到手后,春风得意的睥睨着四方,有了姬凌生的前车之鉴,其余陆续赶至的大小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暂且盘桓在外围,虎视眈眈的瞪着那个捷足先登者,只要不让那个飞毛腿跑了,总归会有再次下手的机会。

    所以到场的数百号人摆开阵势将青年团团围住,青年不出意外应是地秘境修士,外圈躲在高人后头围堵的小修士,压根没想过他们跟青年的修为差距,更不曾考虑最终能否分得羹食,甭管玄宫开门还是死门,都成包围势力的中坚力量,仿若进宫向皇帝逼宫的文武百官,不管举止有无过激、事后有何下场,但凡有人领头,就跟着一呼百应,钟家请君入瓮的毒计能够顺利进行,得多亏这些人的呼应。

    青年完全没把这些小喽放在眼里,他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往外突起,里面只放得下分错站立的十个地境对手,其余人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包括他亲手打飞的姬凌生,充其量不过是个虎口夺食的莽小子。环顾四周比较敌我人数和实力差距后,青年习惯性的抿着嘴,脑中闪过种种试图脱身的假想画面,思来想去,尽管倚仗着来去无踪的身法,他也不敢保证能从十个人的围追堵截中逃脱,如今之计,得声东击西骗开一个豁口,然后趁机遁走。

    姬凌生紧紧盯着青年的细微动向,自从被本属于他的断臂掌掴后,他左臂开始传来阵阵的酥麻感,好似伤口冒着肉芽的瘙痒,又好像骨子里爬满了虫子,逐渐蚕食着他的骨髓,到了后面,整条左手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起来。姬凌生难以言明这种怪异的感受,索性用右手死死挎住左臂,顺便截断了灵力的运转,免得突生异变,同时他感到青年持着的断臂传来一股莫名的吸力,源自于天劫之力的相互吸引,吓得他连忙断绝那缕若有若无的牵引联系,并非他不想取回手臂,只是以现在的形势,那分明是块烫手山芋,谁接盘谁遭殃。

    他在等,在等法器离位秘境崩塌的瞬息万变,按照

    火海逃生的经验,不出意外这方秘境已是强弩之末,瞧众人的脸色未必知道这个秘密,唯独雨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因姬凌生无视她而愠怒的脸颊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青年受困于重重包围中,脸上依旧是快活外加不屑的神色,心情反而越发沉重紧张,委实是气氛过于压抑,这群人连开口协商的机会都不给,不声不响的堵住了所有去路,不但要越货而且还要杀人。殊不知这番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围截他的十个地秘境高手,原本胸有成竹的笃定他决计无法安然脱身,倏忽瞥见他成竹在胸的凌然神态,考虑到青年此前那无可比拟的神速,十个人反倒没把握了,再见到青年无意间打量姬凌生的不屑,看不出丝毫忧虞,众人以为青年在嘲弄他们人多不顶事,由此一来,就没人敢轻易说话了,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不然数百人的包围圈要是让鱼儿漏网,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这种氛围僵持了片刻就烟消云散,姬凌生千呼万唤,总算等来了已然不可挽回的秘境坍缩。

    只见一条水缸粗细的红雷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劈在青年夹住的断臂上,霎时间他仿佛抱了团雷霆凝聚的光影,噗噗的往外喷着雷芒,落雷扑地的天威并不厚重,还不够地秘境修士喝一壶,只是庞大至极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开闸,到手的法器险些脱出手去,所幸电流穿体引起的麻痹让他手指撑不开,不至于让到嘴的鸭子飞掉。

    天威之下万物皆是蝼蚁。包围青年的数百人,修为低下的那批齐齐的腿弯发颤,天劫的灭世之力他们早就耳熟能详,哪怕没亲眼见过,但江湖人不谋而合的将天劫当做证道路途上的最大威胁,此刻听见雷声,由不得不怕。那十个本领高强的地境修士依旧镇静自若,悉心提防着青年的趁乱逃走。

    青年眼下只想破口骂娘,天雷落下的时候他先是狂喜,后又愤懑起来,他原以为这道意料之外的雷霆会引开他人的注意,会迫使他们严防死守的防线有半刻的松懈,让他有一瞬的机会脱离险情,谁知那十个死心眼东西盯得更紧了,杀父仇人似的对待他。

    除却雨夷之外的另外九个地秘境,仿佛知晓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实情,明明没踩在地上,却清晰的感受到了那种地动山摇,几人再不敢迟疑,不约而同向着青年逼近,青年正欲殊死一搏,不料下一刻又迎来了转机。

    数以千计的悬浮石台瞬息间全没了支柱,再没有浮空的特性,没有任何征兆,刹那间齐齐往下掉去,落势极快,快得让人两脚踩空,直到石台坠落了数十丈,那些不够地境的人才后知后觉的,像是溺水者拼命往上刨着双手,最后却无能为力的掉落下去。

    空中只剩下十一个人,十个地秘境外加受到雨夷格外照顾的姬凌生,就是等到天荒地老的这一刻,姬凌生趁众人慌了神的天赐良机,隔空朝断臂推出一

    股招引的灵力,随即得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那条断臂连挣扎逗留都没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飞向姬凌生,拖拽着满头雾水的青年横冲了十丈距离,靠近后,他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根本没回过神来,就让姬凌生一记直拳打回原地。

    他揉着脸颊直起身子,更觉得莫名其妙。

    雨夷见姬凌生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到了法器,不由刮目相看,一边扶着他手臂,一边兴高采烈的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把戏?也教教我呗!”

    面对争先恐后冲杀而来的九个地秘境高手,姬凌生从断臂里引出滚滚雷霆,借此天劫之力他唤来一条螭龙,庞大身躯瞬间占据了半壁天空,然后看也不看其余人的脸色,招呼雨夷一声,随即乘龙扶摇直上,直奔天庭。

    青年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始终想不通断臂是怎么跑到姬凌生手里的,那是手又不是腿,如何能自个溜掉?纵然那是条腿,也不能自己跑了吧。等他再回首时,另外十人已经卷带风雷冲到九天之上,他立刻惊醒过来,再不敢发愣,双腿发力踏云而上,快若惊鸿。

    姬凌生驾驭螭龙对准云端冲去,同时回头瞥了眼底下紧追不舍的九个地境修士,个个眼中冒着凶光,脸庞映着红光,似乎姬凌生此举让他们脸面无光,非得逼点血色来滋润气色。

    雨夷仍是不慌不忙的架势,踩在螭龙头顶,仿佛骑在姬凌生头上,不忘追问姬凌生到底使了什么伎俩,不断的想偷师学艺,姬凌生只瓮声瓮气的说道:“别问了,这个教不了!”

    离那片茫茫云层越近,姬凌生心头的悸动越发强烈,直至瞥见云端偶尔冒出的雷光,他才意识头顶还有团凝结不散的天劫,像是被人刻意留存下来,或者是从断臂里抽丝剥茧的提炼出来,在秘境上空汇聚出一滩小小的雷池,尽管数量不多,对于地秘境的修士来说,也称得上是致命的威胁了。

    望着藏匿于彩云中的雷池,姬凌生心底电光似的划过一个念头,随即周密且坚定的实施起来,凭借经历过天劫的经验,他给下头的十个人设了个陷阱。追击赶来的九人正全神贯注盯着螭龙的尾巴,忽然天色骤暗,一座大得惊人的山岳突然出现,将半块秘境遮蔽得昏暗乌黑,姬凌生两人的身影也随之隐蔽,九人中有个来自南盟的修士,恰好领略过叶成空搬山有术的神采,此时悚然一惊,大感不解。

    等九个人合力破开太岳,不禁发现巨大山岳其实只是纸老虎,紧接而来的是天劫雷池的降临,这让他们吃了大亏,有个体魄羸弱的当场翘了辫子,带着一缕黑烟坠落九天,剩余八人破开雷劫后再看,已然彻底失去姬凌生等人的踪迹,天际上白茫茫一片,再无他物。

    姬凌生打破雷池的时候,便发现带他们进来的黑漆漆口子再度出现,两人立即冲了进去,有道快得肉眼难以辨别的虹光跟随而去。

第二百一十章 不要脸

    寒风砭骨入体犹如钝刀割肉,四周乌漆嘛黑的一片,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姬凌生隐隐猜到自己并未回到结界中,而是穿到了另一个秘境,雷螭龙途中就已黯淡消灭,那条蕴含一丝天劫之力的断臂也随之失去大半光彩,姬凌生索性放在虚囊里,按理说虚囊无法存放尸体,这条被钟家炼器术铸成法器的残断手臂却是例外。www.uu234.cc

    雨夷也早不知去向,似乎穿越秘境时把她给丢了,姬凌生也不确定她被送到了哪里,兴许是诡异重重的结界内部,也可能是其他的秘境,毕竟钟信号称结界内有三百秘境,他满打满算才见识过两个,光是这两个就让他感到乏累了,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略微调整了呼吸吐纳,姬凌生转着头打探周遭,极远处能瞧见几个光点鬼火似的飘飘荡荡游着,位置分布东南西北,大概有七八个,有时会突然冒出一两个,有时亮着的又会熄灭,所以他无法定个准数,那光像夏夜里的萤火虫,又像秉烛夜游的烛火,姬凌生盯着看了良久,感觉自己的心神也跟那荧光飘飘荡荡的走了。

    迫使姬凌生惊醒的是自脚底足心传来的刺骨冰冷,刚进来的时候他尚不觉得冷,修士要比常人更耐热抗寒,现在站得久了,那股寒气竟穿过他附着在体表的灵气,慢慢渗透了进来。他现在只感觉像是赤脚踩在冰霜上,脚掌冻得麻木没有知觉,脚踝腿弯也渐渐失去反应。

    姬凌生连忙蹦跳了几下,仿佛两脚离地了寒意就消散了,这个办法的确行之有效,但治标不治本会有反弹,因为他终究得回到霜冻彻骨的冰石上,最后他干脆双脚交替踩着地面,活活像个练习踏步走路的傻子,幸好漆黑夜里没人看见。

    裹紧了单薄衣衫,姬凌生洞悉到寒气逐渐侵入体内,他忍不住好奇摸了把地面,凉得痛手,触地的刹那他五指冻僵得无法曲直,只摸到一块冰冷刺骨且平整滑溜的坚冰,天上没有下雪,地上亦没有雪层,似乎这遥遥不知多广的冰面是因天寒地冻自然形成的,绝非一日之寒所得,而是自古便是这样的。

    冰面硬得硌脚,明明平坦得彷如快刀切口,但那无孔不入的寒气像是一颗颗锥脚的钉子,让姬凌生难以站立支撑,两条腿根本不听他使唤,开始来回跺脚,无可奈何下,姬凌生总不能去跟气象较真,于是随意选定了个方向,刻意避开了那些光点游离的地方。

    沿着直线行进百步以后,姬凌生感到好受了点,即便两脚套着的长靴硬得好像石头,甚至他觉得鞋底已然结冰,但好在及时用灵力将寒气阻隔在膝盖以下,免去了严寒伤及体魄的危险,只不过脚心不时传来锥心的刺痛,因为灵气运转周天的缘故,双脚始终无法彻底失去知觉,纵然不适难熬也只能挺着。

    姬凌生龇牙咧嘴的走着路,冷不丁想起离开叶城前叶成空送与他的灵石灵玉,他从虚囊里拿出一块灵玉,往里面灌注灵力后,晶莹剔透的灵玉顿时散发出璀璨白光,在空旷无垠的冰天寒地

    里撑开一处安宁祥和的自在天地,这光仿佛是旱灾馑年里的头一场雨,能给人生的力量,也祛除了姬凌生胆子里的寒气。

    他定眼望着这抹生机勃勃的白光,忽然省悟,此前于远方瞥见的几点寒光,大概也是跟他一样的人,用灵石的光芒吊着仅剩的一口生机,姬凌生料想那些人来到的时日要更久远些,不然也不会像孤魂野鬼似的游荡,殊不知此时他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姬凌生此时此刻的处境跟当年躲避元岐追杀的时候,大致差不太多,周围雾色正浓,雾气浓厚浑浊得连神识都穿不透,因此,姬凌生远远望着那些相同遭遇的旅人,却不知他们何等修为,相隔着多远的距离,甚而不清楚周遭是否有别的修士潜伏。

    为了转移注意以减轻皮肉之苦,姬凌生不断回想数年来的经历,最后定格在比武当天钟信的平静致辞,相比空前的比武盛况,面朝人山人海,那位家主的陈词显然不够慷慨激昂,平淡如水的态度和语气,似乎只是在讲论一件寻常事。想到这,姬凌生不由想起接连两重秘境的坍塌覆灭,法器错位后秘境湮灭的限止,谈不上做得过火,但仔细想又有点奇怪,好像钟家故意要置所有人于死地一样,无端揣测到此为止,姬凌生没继续揣摩钟信的用心,因为他自忖尚且没有定夺他人的资格。

    夜色中,姬凌生攥在手心的白光突然映出一张人脸,两人相互看了眼,皆是悚然一惊,姬凌生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顺便熄灭了白光,只剩一串杂沓的脚步声响彻在大雾里。青年愣怔了下,随即追赶而去,他踏入这座冰川,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姬凌生的踪迹,姬凌生抢夺他法器的怨艾如鲠在喉,令他久久不能释怀,跟着姬凌生两人冲进裂缝,最大缘由便是想出口恶气,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恰好撞见了那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贼匪,岂能让他轻易跑了?

    青年本以为仰仗自己赶超缩地成寸的神速,姬凌生万万不可能在他手里再次脱逃,奈何姬凌生往雾里一钻,就彻底没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纵然他神通再强身法再快,也无法在两眼一抹黑的找到一个大活人。

    姬凌生撤走了几里地,喘息歇息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没发觉对方寻踪追来的迹象,显而易见这层化不开的浓郁雾气帮了他,喘了几口后姬凌生急忙闭紧嘴巴,这种境地里赶路异常费劲且不说,灵力的恢复也微乎其微,他不禁涌起一丝丝的后怕,以他现在的疲乏状态,不该再与地秘境修士打拉扯。姬凌生同时也省悟到,不该以为脱离秘境就万事大吉了,若不是这儿雾气能阻挡神识和灵力波动,他就无法这么轻松的脱身了。

    稍作休息后,姬凌生挑了另一个方向,开步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霜寒逐渐减轻至无,甚至有由冷转热的趋势,姬凌生猛掐了下腿根才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此时天色发白,敷上一层灰蒙蒙的亮,这儿似乎没有太阳东升西

    落的规矩,没有丝毫朝阳升起的预兆,天幕突然就亮了起来,并且亮得不显彻底,过了许久仍是朦胧模糊的灰白色,姬凌生刚开始以为是雾气淤积难化的结果,后来才发现这个秘境里面,压根没有太阳。

    天际越发的白,浓郁的雾气慢慢廓清了,头顶积压的云翳也渐渐变成洁白无瑕的云烟,姬凌生发现了一个怪异之处,脚底能称得上是万古不化的坚冰开始消融,冰面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消解成水雾,然后化成一滩滩积水,不到半个时辰,缓缓升温的冰水已然蔓延至脚跟处。

    他眼中忽然出现数十道人影,无一例外都各自隔着不短的距离,互相警惕着。

    姬凌生一眼瞥到那个半夜追杀他的地秘境青年,青年显然也发现了他,不等他多想,一条人影倏忽出现在他眼前,鼓起的眼泡包着一对神气凛凛的眼珠子,里面透着自信。青年动手前便露出一副大仇得报的解气神态,压根没将姬凌生放到同等位置对待,姬凌生神色如常,他不懂这年头遇到的敌手为何都有轻敌的坏毛病,他们会防备有名之士,却万万不会提防像他这样名声不显的人。

    青年右手回拉,借助扫膛的力道打出一记直拳,姬凌生单手抵住,同时有些疑惑,这个地秘境的拳力比他想象中轻很多,至少不如钟家兄弟的拳头,钟俭常找帝单挑然后落败,姬凌生没跟他打过却观摩过几次斗法,借着拳风的凌厉程度大致能判断出钟俭出拳的力道。

    面前这个青年对比钟俭的钢筋铁骨,显然不太够看,也可能是他身法轻灵迅捷,所以气劲力道相对来说不太起眼。

    出拳被人轻松接住,青年长宽脸上呈现出一系列精彩的表情变化,接着他弹出右脚,将姬凌生打飞十余丈,这才稳固了松动的信心。旁人只当两个新来的不懂规矩在闹事,只随意的打量几眼便不再瞩目。

    姬凌生跟青年颤抖数十里地,从这头打到那头,神通道法少见,基本以拳脚功夫为主,因为这两人经历天雷秘境后,体内灵气都已经所剩不多,再支撑不起神通法术的用度。

    这两人很应该又很不应该的打成了平手。

    谁也奈何不了谁,青年心头的不忿不断加重,一个玄宫境修士能和他战平,这话传出去别人不会说玄宫修士本领了得暗藏玄机,只会骂地秘境的是花拳绣腿,持强凌弱还打不赢,不是废物是什么?

    忍无可忍之下,青年掏出一个瓷瓶,是他昨天夜里所得,极为珍重的放在怀里防身,得到瓷瓶的刹那,法器被人抢到的愤懑仿佛都消失了片刻。

    此时他祭出这个杀手锏,显然准备要放手一搏了,他仰头吞服下柳家特制的丹药,体内灵力盈满如初,姬凌生诧异的望了一眼,然后从虚囊里拿出一个相似的药瓶,到处药丸服下。

    青年望见姬凌生气势顿长,险些气得吐血。

    “不是,我寻思着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不能!”

第二百一十一章 等死

    姬凌生素来没有说俏皮话的习惯,只是见了青年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青年连半点好脸色都欠奉,对姬凌生的话信以为真了,或者说是姬凌生的所作所为早在青年心底留下了厚颜无耻的印象,这种印象已然不可磨灭,导致他听姬凌生讲话仿佛句句带刺。www.uu234.cc

    两人追逐近半个时辰,期间冰面已经化开了半尺多,化掉的水漫过小腿,这深度足以使人感到脚步迟缓行动困难,不过对于修士算不上大碍,青年地秘境修为更是如履平地,但这层积水却让青年怵然惊醒,他记起昨夜打听到的消息,考量了下水深,青年脸上突然阴晴不定,斟酌了吞吐完一口气的时间,他咬着牙下了决定。

    姬凌生不曾预料到青年居然咽下了这口恶气,他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狠话,然后踢着哗哗的水声匆忙走掉。

    姬凌生迷惑不解,这场斗法的胜负他都不能给个定数,那人怎就偃旗息鼓的走掉了?保持防备架势等了片刻,姬凌生没发现青年有打回马枪的迹象,反而更感困惑。

    稍稍有了会松懈的机会,姬凌生眯着眼睛探查四周,仅能瞥见几抹隔得老远的人影,宛如民间传说里河面行走的水鬼,消融的雪水渐渐上涨,不知不觉爬到了膝盖位置,姬凌生此前从头到尾没看出融冰有何古怪之处,竟能逼退那个地秘境的青年。现在他总算觉察到一点端倪,冰见了太阳融化成水乃天经地义的万物规律,但姬凌生并未从头顶的天光中感受到丝毫热气,甚而踩着冰面的脚掌要更暖和些。

    水温有增无减,仿佛一锅水正在慢慢烧开,而且这过程似乎不可逆转或者喊停,姬凌生抬起泡煮在水里的双脚,冰面经过湿润后滑溜得像抹了油,稍稍挪动脚步便感到整个身子都要倾倒下去。

    踢着水往东缓行了约莫十里地,天色逐渐大亮,若在外界的话应该是日上三竿的时刻,姬凌生发觉温水漫延到他的腿根,水温依旧蒸蒸而上,似乎要烧成滚烫沸腾的开水为止,此时的水已能煮熟一些枝细叶小的素菜,姬凌生尚未省悟自己是那只要在温水中烂熟的青蛙,只是渐渐被升腾弥漫的水汽迷了双眼,看什么都不通透,像是隔着一层纱布,不过阻隔神识的雾气却在徐徐消散,他肉眼蒙蔽于蒸汽中,神识所展开的心眼反倒愈加视野开阔。

    前头陆陆续续现出数十人的灵力波动,地秘境起码十个以上,姬凌生权衡利弊后决定去探探口风,这么多地境高手聚集在一起,总不可能是打架图乐子,兴许能探听到关于这个寒暑交替的秘境的门道。

    相隔几里外,姬凌生没发现有大动作,再到百丈以内,姬凌生仍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只瞧见几十条人影扎堆成了几团,三三两两的组成一伙。

    不到五十丈的时候,姬凌生忽闻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

    姬凌生正

    揣摩着到底是熊嗥还是虎啸,一股腥风扑面,夹杂着几滴口水,也可能是脚下略显温烫的水,风息顺便带走了积压不散的水雾。姬凌生由此得见那些修士的真容,首先挤进眼眶的是一头高逾十丈的白熊,旁边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姬凌生一眼就瞅见这两个当初扶器城遇到的熟人,不过这份熟悉是他自认为的,对方兴许记不得他。

    白熊哼哧哼哧的喷着鼻息,湿黑鼻子喷出的气息呼啸成气柱,于雾色中吹出一条条空缺,她吼完一嗓子后,烦闷心情得到稍稍的慰藉,不快之情似乎也跟着一扫而空,她又大口猛吸了两口气,这才瞥见不远处站定的姬凌生。

    她伸出宛如方桌大小的熊掌,轻轻拍了下脚边的中年文士,轻声细语道:“哥,你快看哩,咱是不是撞见熟人了?这小子是不是帝兄弟的结拜兄弟?”

    她私以为这下拍得温柔无比,跟义兄摸她毛绒绒脑袋的时候,是一样的轻柔,但终究只是她以为,这下拍得中年人差点没续上气,只感觉脊背上有几节骨头错了位,嘎啦嘎啦的惨叫着,文士双手撑住腰杆,龇着牙望了姬凌生一眼,顿时喜上眉梢。

    他急急忙忙小跑到姬凌生面前,划拉得水声哗哗的响动,激散出飘飘然然的水汽,吹拂到姬凌生脸上。

    姬凌生稍微凉爽干洁的脸庞立即又蒙上一层腻汗,中年文士拉着他的双手,微笑道:“凌生兄弟对吧?鄙人潘奉元,这是舍妹熊柔,咱们在扶器城见过面,还记得吗?”

    潘奉元扭头示意了下身后体型骇人的白熊,姬凌生微微点头,不由多看了白熊一眼,不是见识小没见过,而是觉得她这秀秀气气的名字跟这副身板实在不顶配,跟她嗓音也不相宜,总觉得别扭。

    熊柔体型庞大心眼却不大,一眼洞穿了姬凌生有所想法,就是猜得不太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特意解释道:“我跟我哥是义结金兰,不是亲生的,就跟你和帝兄弟一样一样的。”

    姬凌生再度点头,忙追问了哥儿的下落,他是否也进入结界参加比武,潘奉元摇摇头,以一种扼腕叹息的口吻说道:“他没有参与此次比武,离开扶器城前,我听说他去火山口闭关修炼了,一时半会估计出不来,比武想必是要错过了。”

    不等姬凌生咀嚼消化其中喻指的讯息,熊柔俯下宽大腰背,兴冲冲补充道:“传闻器仙钟鸦九要帝兄弟收为徒,结果被他当面给拒了,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条件,钟鸦九准许他进入钟家视为禁地的火山口修炼,要我说呐,帝兄弟真是个神人,我跟他打架都不敢放水的,稍不注意就要吃亏,若是他来参加比武,去不周山的名额准有他的一个!”

    姬凌生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帝总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到了如今就习以为常了。两人闲扯了片刻,熊柔耐不住枯燥乏味,忙喊

    了声哥,撒娇似的央求道:“哥,水快开了!”

    姬凌生不明白这句话影射了何种含义,只见潘奉元接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头顶一抛,酒葫芦迎风而长,几息的工夫就变到超过白熊的大小,酒葫芦横倒在水面上,酒葫芦放在及腰的水位里,仿若承载千人的巨船搁浅到河滩上。

    白熊率先跳上小山般大小的酒葫芦,独自坐在葫芦下肚,她压上去的时候,纤细的葫芦腰发出一声悲鸣,坐得稳当后,熊柔没招呼他俩,一脸惬意的昂着硕大脑袋,用沾满湿冷水汽的熊掌贴住脚掌,刚从烫水里解脱出来的脚掌得到片刻的冰冷滋润,使得她忍不住轻呼了声,尽管这声她自认为娇柔俏皮的呼声落在旁人耳中,犹如春雷萌动。

    潘奉元做出莫可奈何的样子苦笑了下,跟着跳上酒葫芦,他站在葫芦上肚,跟白熊占据所有位置的下肚相比,他这忽然显得无比渺小。潘奉元招呼姬凌生上去,见姬凌生满脸不解,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姬兄弟,你再不上来就要煮熟了!”

    姬凌生终于反应过来,微微翻涌的烫水已然到了他腰际,此刻的水温已经可以烹煮一锅好菜了。他纵身跳上酒葫芦的上肚位置,跟潘奉元并肩站着,经过再三询问,姬凌生得悉这方秘境的一点秘闻,昼暑夜寒,秘境里只有滔滔不尽的水,像是一座没有边际的湖泊,最怪异的莫过于湖水的昼夜变化,夜里天寒地冻凝结为不知其所厚的坚冰,白天则会沸腾成不知其所深的滚水。

    他们兄妹俩要算是最早来到此地的一批人,但几日过去,没见到有人能破围脱身,滞留于此的所有修士拿不出办法,架也不打了,宝贝也不抢了,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出去。

    有人猜测得先寻到藏在秘境里的法器,方可找到解脱之法,但任凭地秘境高手如何掘地三尺或者深挖九天,就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时候又有人猜想到,法器十有**就藏在冰底水底,而是看这架势和秘境的艰险程度,很大可能就是天玄境能人也要重视的天阶法器,这个空穴来风的说法渐渐站稳了脚,于囚困于此地的数万修士的心中,升起一团炽烈的火焰,奈何没多久这团火就灭了,像阴风吹过蜡烛火苗闪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因为穷尽人力,甚而凝结所有地境以上高手的通神之力,依旧无法探到真相,白天水面沸腾翻滚,越到下面越是滚烫,地境修士脱了一层皮也仅仅下潜千丈,压根探不到湖水的底,没准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到了夜里,大伙以为合力能凿出一条直通湖底的通道,结果冰面坚韧如铁,所有人轮流上阵,临近天明也不过打穿了三千余丈,无从得知和验证到没到底,更别提这座湖泊大得没边,根本无从确定法器藏在哪个位置。

    总之,落入这个秘境的人,说好听点是在等老天爷开条生路,难听点就是在等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女豪杰

    姬凌生听他这么说着,但没法真正体味到潘奉元话语中的莫可奈何,直到时间到了晌午,枯黄色的酒葫芦晃晃悠悠浮在滚水上,四周所有坚不可摧的冰面统统化成了沸腾的开水,升腾的水汽彻底遮蔽了眼帘,姬凌生以目力只能瞧见五丈内的景致。UU小说

    姬凌生再次看到阻绝神识的水雾升起,周遭的天地里一切如梦如幻,切身感受到那股窜窜着升空的热气,仿佛将他整个人蒸得发胀,过了没多久,那水汽滚烫得几乎能令人脱下一层皮来,姬凌生总算体会潘奉元和熊柔所说的沤热难熬。

    他环顾四周,咕噜咕噜翻涌着的水面露出几抹黑影,形状不尽相同,有大有小,姬凌生猜想那是各路修士的法宝法器,如同他们脚下踩着的酒葫芦,用来当做船只载人,虽然地秘境修士能御空而行,开水再烫也摸不到他们,但人力终有尽时,总那么飞着也不是回事,谁都不知道何时能逃出生天,不好好留存实力的话只能等死,灵力耗尽的修士未必比得上身强力壮的凡人。

    姬凌生因此度过生平最难熬的一个白昼,刘家村经历旱灾的三伏天此时回想起来,简直就是旁人在他脸上呼了口热气。尤其到了午后,他呼气吐气都是灼热的白雾,带起胸腔脏腑里的阵阵痛楚,只感觉有把火在胸腹里熊熊燃烧。

    白熊在葫芦下肚的位置一躺就是一个白天,浑身洁白无瑕的皮毛沾满水渍,像是刚洗完澡或是从水里打捞起来,毛发湿湿哒哒的粘连成条状块状,但她那层厚得刀枪不入的皮子恰好能抵御酷热,只是不能随意动弹,不然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也仿若火烤一样。

    姬凌生盯着她睡到黄昏,那会湖水逐渐冷却,接着就开始凝结成冰,从翻腾得最汹涌的顶层开始,寒意慢慢袭来,姬凌生正因冷热交替而突感不适,睁着眼却看见那些伫立宝器上的修士挨个轮流往水里跳。

    潘奉元解释道这是不死心的修士下水探查法器的方位,趁着水温不高不低,同时也尚未结冰的大好时机,抓住机会去找那条或有或无的生路,这种机会只有晚霞和朝露时分才有,姬凌生问他怎么不跟着下去,潘奉元回答说他死心了,姬凌生便没话可问了。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姬凌生发觉那些人又重新上岸了,一个个焉头巴脑的样子,潘奉元仿佛早知他们会败兴而归,没有出声细问也没有跟他们交谈,因为这时候去细问的话,似乎就将他们一息尚存的生路掐死了。

    就这样,姬凌生开始跟潘奉元兄妹俩同舟共济的日子,熊柔为了省下逃命的体力,再没便成过人形,导致姬凌生几乎忘了她的面容,只记得当年的惊鸿一瞥中,似乎她的姿色并不差,奇怪的就是跟嗓音不搭配。

    三人白天扛着酷热,夜晚顶着严寒,糊里糊涂的数着日子过去,好在潘奉元一介书生实在好涵养

    好雅趣,总能变着法子的宽慰熊柔的使性子,连带姬凌生也受到儒家思想的感化,逐渐变得不骄不躁了,反正暂且死不掉,那就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算不清过了多少时日,板着指头算的话起码得有一年,沸水秘境里看不出丝毫春夏秋冬的变化,只有昼暑夜寒的固定节气,他甚至养出晚出早归的习惯,夜里出去探摸秘境的边界在何处,徘徊半年后这项举动无疾而终,白天他只能跟潘奉元坐在酒葫芦上听熊柔睡觉打鼾,刚开始她还秉持着女儿家的羞涩,后来时间久了,让恶劣处境整治得没脾气了,也就没心思装大家闺秀了,幸好酒葫芦上位置比较宽绰,姬凌生跟潘奉元两人对坐吃喝谝闲话完全够用,不必往熊柔的位置上屈就,不然这姑奶奶起床气极大,一嗓子能吼得别人吓破胆。

    姬凌生没再见到那个跟他交恶的青年,直到事情出现转机的某一天,但那也是一年之后了,那时候秘境已然死掉了不少人,大半是地境以下的,无处依托寄居自然熬不过这等险境,不过自始至终姬凌生没看到有人来向他们求助。

    自钟信引领三派门人将天坑改模换样后,时间约莫过了一年。

    不管结界内的对拼如何激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里面死了多少人,外界一概不知,碍于主办方的钟家对此守口如瓶,甚而禁令各路高人使用千里眼之类的神通窥视结界内部,完全任由他们的门人弟子在结界里自生自灭。

    偶有等得心焦的师父师母前往扶器城,想找钟家家主问个大概,钟信亲自接见他们,不容置疑的阐述了比武事宜的诸多规矩,至关重要的一条就是,比武结果尚未水落石出前,任何人不得过问。

    送走这些为徒弟操碎心的慈师后,钟信又恢复了冷峻严肃的面孔,他特意去找了趟老祖宗,询问结界内的形势如何。钟家对于比武的最大手笔,莫过于五个天玄境的集体出马,由钟鸦九坐中,另外四人分别镇守结界的四个方位,他们负责查探统计各路修士的伤亡情况,顺便防止别的天玄境高人从中作梗。

    钟信自父亲那得到准确消息,结界和秘境的凶险机关见效甚著,至此已然灭杀了将近三十万众的修士,地秘境也有数百人,凝结的磅礴灵气早已超出设立结界所用的耗费,而且远道而来中土参与比武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就连躲在深山未及天玄的老辈修士也相当意动,不顾颜面踊跃前来,投身到跟这代人切磋较量的战场上。每天都有上万人挤进结界,无须钟家人领路引导,来的人一眼就能瞥见庞大结界的顶端,然后认准方向一头扎进去即可。

    这个结果虽然喜人,却无法令钟家父子心喜,钟鸦九懒得多说,挥手打发了钟信。

    钟信踯躅在空阔院子里,不由咂摸出两件事。

    一是东炼近三成的修士都进了结界,地境修士的比例也相差不多,东炼号称十万地秘境,此时已有三万地境修士踏入结界范畴,不出意外这批人至少有一半会丢掉性命。二是外界尚未察觉到里面的隐情,因为暂且没人能走出结界,倘若哪天有人安然逃脱的话,估计就是纸包不住火了。

    除此之外,钟信感到良心日渐沉重,仿佛那十万冤魂趴在他的肩上,于是他日渐消瘦日渐佝偻了,病恹恹脸庞上总显出苍老灰白的气色,众口一致认为这是他大限将至的预兆,近些日子他总带着钟良出入扶器城各处,意在手把手传授他当好一家之主、一族之长的诀窍,这种交代后事的行为更是坐实了钟信不日将会西去的传闻。

    离开父亲颐养天年的住所后,钟信在外院找到家里仅剩的儿子钟良,准备将此事告知他,毕竟钟良几乎已是名副其实的家长了,尽管老三钟恭对他万般抵触怨艾,但钟信却对这个忠厚随和的儿子信得过。

    钟良正在给赫连观剑送行,帝进入火山口闭关整整一年,捧花姑娘耐得住性子枯守扶器城,赫连观剑则越发觉得自己实力不济,担不起护卫大王的重任,某天他凝望远方的山岚时,蓦然想起临走前军师说的一席话,第二天他找到从未喊过一声姐的赫连捧花,直言要去结界里闯闯。

    喝过三杯践行酒,赫连观剑阔步离开扶器城。

    他自然喝不来酒,三杯酒分别由捧花姑娘、钟良以及酒兴突起的钟信喝下,捧花姑娘的只有聊表心意的半杯,钟家父子则是满满当当的两大杯。

    同一时间,西北杨家右城。杨采芙抓住一个又一个空档,使出浑身解数溜出家门来,她站在离右城百里远的天坑前,望着虚幻如气泡的结界踌躇不前。

    明明天朗气清无风无雨,她耳边却呼呼啦的响着风息,假若旁边有人叫她恐怕也是叫不应的,这种蒙蔽神志和听觉的风声并非因此刻的神游天外而出现,也绝非受到结界影响,而是被小弟绑回家来父母告诉她婚事敲定的时候,自打那时候起,她耳旁就刮起了大风,只要她保持清醒那风声便嗡鸣不止。

    立在结界前头,听着呼啸不停的风息,杨采芙心间没来由涌起咸涩苦味,她恨错配她终身大事的势利眼父母,小弟称霸整座右城还不够,非得把女儿也拖下水?她也恨钟让的麻木无情,恨他为何不来机关城搭救自己,恨他任凭小弟抓她回去。这刹那间,她对钟让昨天还懵懂朦胧的感情瞬间就明晰了起来,她似乎弄清了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病根在哪。

    此行她要去结界里找钟让问个清楚,她要做个不折不扣的女豪杰,做个不随波逐流的女子,忽然,后方老远传来几声呼唤,隐约在喊她的名字,杨采芙回头望了眼那些追赶而来的杨氏族人,无谓的笑了笑,随即纵身跳入结界。

第二百一十三章 转机

    于水深火热中磨砺了一年,姬凌生境界没有上去,操控灵力的细微程度倒是更上了一层楼,晚上吐纳调息整备精神,好等到白天接着去受罪,好比要冬眠的动物攒够油脂好熬过冬天,经历多了自然会有些不得不懂的经验。UU小说

    同时虚囊里堆积如山的食粮也消耗了近半,是离开永山前柳仲一股脑塞给他的,说什么玄宫不比地秘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结果全被姬凌生拿来当下酒菜了。

    相反,潘奉元酒葫芦里的酒水仿佛取之不竭,每次跟姬凌生聊天打屁的时候,他就会端着两个酒碗走到比他拳头还大的葫芦嘴前,拔掉塞子后便会有清香袭人的佳酿淌出,缓缓的盈满酒碗。

    姬凌生由此推断葫芦里酒液只有一半,因为过多会喷涌而出、过少则倒不出来,后来见酒水溢出的速度恒久不变,他又收回了想法,往后每逢潘奉元去盛酒时,姬凌生便饶有兴致的盯着酒葫芦冒出美酒,过了一年,也没发现酒葫芦有淌干流尽的迹象,这件事他没向潘奉元求证,怕经人一说这份苦闷无聊的心情就放大了,索性就当成无穷无尽的,想象酒葫芦里面藏着一条大江大河。

    秘境中的昼夜平分了一天中的十二个时辰,白天黑夜永远都是一样的长,困在其中的修士无一例外都盼着夜色的降临,希望白昼真如圣贤所说的白驹过隙一样,眨眼间就过去了。姬凌生也抱着相同想法,因为夜里寒气逼人却能有个落地的地方,白天除了酒葫芦上无处可去,尽管他已在酒葫芦上厚着脸皮待了许久,但良心上总有种不安。

    姬凌生曾提出用柳若兮送他的丹药作为回报,每当这时候,潘奉元就会拉出帝作为托词,姬凌生拗不过他只得作罢。别的修士因时运不济而大发牢骚、怨声载道的咒骂老天爷时,姬凌生不由也有些戚戚然,唯独潘奉元心性超然,能往苦中寻出乐子来,姬凌生并不自惭形秽,只是慨叹着自己到底不是真正的读书人,没有那种遗世独立的风采。

    潘奉元的洒脱气度姬凌生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同样也是姓潘,姬凌生问他是否认得潘长安,潘奉元只神秘的笑着说认得,并不坦陈他俩有何关系。

    来到这层秘境一年过后,姬凌生不大能数清楚,或许长半个月或许短半个月,事情出现变故的那天,天格外的亮,直到沸水凝固成冰天色也没暗下来,很像是战祸蔓延时的兵戈天象,众人推测他们被囚禁于此的窘境将会迎来转机,这是转机出现的预兆,又或是事情正在发生的迹象。

    群情激愤中,一些几近癫狂的修士化作一只只无头苍蝇,四处飞窜,翻找着一切可能成为脱身之策的机会。

    熊柔比往常提前睡醒,她望着澄净得发白的天幕,疑声道:“哥,这是咋了?”

    姬凌生正觉得出奇的闷热,按照旧例,滚水结冰之际恰好是热气转为寒气的时候,寒气

    会逐渐充斥热气的空隙,为随夜幕而来的严寒做下准备。寒夜迟迟不来,潘奉元也有点疑虑,他落在尚不稳固的薄冰上,出神的望着天际,穹顶上仍见不到太阳,只有苍白的云翳显不出任何有别于往日的讯息。

    潘奉元没有答话,姬凌生跟熊柔却心领神会的从葫芦肚子滑下来,熊柔整年来头次化为人形,一个三十左右的娇媚女子,灵动而略显凶狠的眼,紧凑且不显稚嫩的五官,姬凌生见了她真容,对她的记忆顷刻间全复活了,心底豁然的说道,没错没错她就长这个样子。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头顶猛然刮来一阵烈风,笼罩在众人身上乃至心头的沤热荡然无存,连同浑身湿黏的腻汗也一同吹干涤净了。

    姬凌生举目望去,只见苍茫无界的天幕骤然裂开一条大缝,接着一柄巨刃从天而降,斩破苍穹横截天际,那柄巨刃落势极快,但在远处看着又极慢,仿佛是断头台上落下的宽刃。

    秘境里的所有人皆目不转睛看着,如同一群观看午门斩首的闲散老百姓,巨刃大得无边无际,姬凌生正好立于一侧的正前方十里处,望着刀刃切豆腐般破开云雾,再看刀刃的两头,根本望不到头,似乎整个秘境都被巨刃一分为二。

    处于刀尖下的修士全作鸟兽散,脚底抹油的四散而逃,以刀刃的一条线上,前后五里地撤得不见人影,生怕殃及池鱼。

    好巧不巧,姬凌生却瞥见一个胆大妄为的主儿,相隔甚远,姬凌生只能瞥清那人抱着个孩子,身后跟着个矮他一头的书童,三人不偏不倚站在刀口下,仿佛要试试那刀刃的锋利程度,边上传来不少唾骂声,骂他寻死不要连累孩子,但离巨刃落地不过几瞬,没人敢上前拖拽他回来。

    姬凌生此前没见过那几号人,更没听说过有谁敢带着娃娃进来结界,他心头的想法刚刚闪过,巨刃咣一声落地,尚未结实的冰面一触即碎,刀刃跟着下沉了数十丈,直到陷进底下的冰层才缓缓停住。然而最令人震动的,不是刀刃砸地的那一下,更不是巨刃将秘境分割成两半的事实,而是落地前的刹那,众人都以为那三人必死无疑的刹那,巨刃竟然冷不丁颤动了下,紧接着歪着斜着劈砍下来,姬凌生敢笃定那三人没死,但不敢确定巨刃偏离轨道的真相,假若真是抱着小孩那人的怪力所为,那未免也太吓人了。

    结界内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杨拯元遭遇了一号敌手,是个拦路做横山主的魁梧汉子,地秘四极的境界修为,运气好没落入秘境遭受苦难,但他脑子俨然不太够用,无法找到藏匿在结界各处的法器和秘药,倒还没笨到家,找不到秘境所在的位置,可无意间发现逃出秘境的修士会从各自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来,他便决意寻个风水宝地,当一回油水深厚的贼匪,专意打劫那些劫后余生却无力抵抗的大门之后。

    得手了几次,他胆子越发的大,甚而有几个三派弟子栽在他手里,便逐渐不把各派修士放在眼里了,在中土,三大门派的确呼风唤雨,但处于比武的结界内众生平等,甭管他强龙还是地头蛇,都得在他脚下卧着,不得不说,这种吆五喝六的威风架势还真挺美的。

    汉子心底如是想到,一边垂涎雨希的美貌,一边小觑杨拯元的器量。

    杨拯元从容不迫的笑着,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下雨希,他实在摸不透,雨希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找见他的,一年前他进入结界的时候,直接到了结界边缘区域,未闯入秘境里面,他围着边缘处盘桓了半圈,终究没法在机关重重的结界里横着走,索性游山玩水起来。

    游玩消磨了数月时光,雨希找到他的前一刻杨拯元便已洞察,急忙钻进一处秘境躲避,这出于他的本能反应,和雨氏姐妹接近半年的朝夕相处中,他隐隐察觉到某些不该滋生的苗头,到了结界散心的这几个月,他渐渐想通了他防不胜防的东西是什么,正是女子怀春六月的淡淡爱意,他也疑惑他跟柳若兮的婚约天下皆知,雨希怎不知难而退?难道她看穿了自己并不喜欢柳若兮?

    没道理啊。想不透彻的杨拯元匆忙躲进秘境,那处秘境人也不多,地秘境就他一个,只明目张胆的存放着一个人阶法器,压根没有半点棘手的地方,杨拯元待了半年后,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法器脱身离去,顺道搭救了那些低阶修士,他自以为攒下一桩福源阴德,上苍不会让他撞见雨希了,结果事与愿违。

    刚出秘境的瞬间,他就发现雨希翘首以盼的等着他,还问他去了哪里。

    杨拯元讪讪的答她,内心感谢雨希没问为什么躲着她,不然他百口莫辩。

    两人结伴闲逛了几天,再没进入一处秘境,杨拯元问雨希怎么不去讨几件法器护身,雨希钻空子的答他秘境太多,懒得一一去找,缘分到了自然会来,顺便提了一句,她俩在此可真是缘分,她提议两人同行到比武结束,让她沾沾杨家翘楚的福气。

    这话噎得杨拯元不敢再问,甚至在他耳中,雨希说的福气二字,都谐音成了“夫妻”二字。

    杨拯元脑海里的念头像是秋收的麦子,一茬接一茬,浑不在意前头的那位好汉,纵然高他一个小境界,但只要不是钟让那等难缠人物,根本不碍事,身为下任家主,越级杀人都做不到,那岂不是完犊子了?

    魁梧汉子见杨拯元心不在焉,完全看他不上眼,不由肝火大盛,从腰间取下两柄宣花斧,咋咋呼呼的没等叫喊完。不耐烦的杨拯元悍然出手,他脚边树木疯长,几个眨眼的工夫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然后盘结成一尊百丈高的木制傀儡。

    傀儡一拳砸下,汉子彻底消失,只剩一柄宣花斧弹飞起来,然后直直落下,正好插在一个小水潭里,恰好将水洼一分为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克夫脸

    段丕毫不胆怯的等着巨刃自他身后哐当坠地,他甚至懒得往背后投上一眼,危机会避开如意小姑娘的结果是天经地义的,但他不是故意站在此处校验这个不争的事实,只是刚好站在这个地方,反正最后铁定安然无恙,他就不想再动了,而且周围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一副没有见识的骇然神情也挺有意思的。www.uu234.cc

    阿七则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公子的惊人之举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不像段丕那样对小如意的天道眷顾完全信服,他服侍公子这么多年,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段丕日渐恣意妄为无法无天,阿七却越活越谨慎,他打理日子的诸多信条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万事留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段丕如何申明,他都断定小如意的好运总会有到头的时候。

    阿七想劝诫公子不要再做这种冒险的事,段丕提前洞察到他的心思,摆手不在意的笑了笑。

    唯一让段丕苦恼的,是小如意的不服管教,她如今十岁出头了,个头够他腰部了,算个半大姑娘了,仍旧懒得不肯从他肩头下来,现在抱着她还不奇怪,再过几年她成大姑娘就不合适了。为此段丕挖空了心思,想在保留小如意的天真无邪的前提下,教会她浊世中那些俗不可耐的道理,当然,假如能让她的小性子收敛点的话,自然最好了。最后段公子满怀失望的省悟到,稚童是不可能保持孩子心性长大成人的。

    发觉小如意在望着刀刃发呆,段丕没有惊扰她,伸出右手摩挲着自己青黑的短胡茬,这是他故意蓄下的,意在展现出他跟小如意的辈分差距,让小如意感受到一种凛然的长者威严,奈何小姑奶奶只抱怨了句胡子硬得扎手外,再无二话,另外要是段丕要是胆敢用胡茬去硌刺她的细嫩小脸,准会引来一顿好打,非但得不到以示亲昵的效果,反倒平添了她对段公子的莫名嫌弃。

    这会儿巨刃刚沉地没多久,那种地动山摇的动静刚刚停歇,三人周边的寒气和冰屑尚未消散落定,一道人影从不远处闪烁进来,刹那间到了段丕面前,先是一巴掌狠狠抽在段丕左边脸上,声音大得让阿七眼皮子忍不住一颤,紧接着那人出手将小如意抢夺了过去。

    段丕猝然惊醒,左手仍保持着箍紧环抱的姿势,肩头的小姑娘却不见了人影,他惊慌失措的朝前望去,那个快若惊鸿的女子双手轻轻抱着小如意,小姑娘一脸傻样,压根没觉察到自己屁股墩下面换了人,让段公子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气。

    女子以为小如意吓傻了,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问她是不是吓到了,随即满脸怒容的瞪着段丕,斥责道:“让小姑娘在这等危险的地方待着,你这长辈是怎么当的?不顾孩子的性命?……”

    段丕让来历不明的女子骂得发懵,这时才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忙举着左手揉着左脸,沉声道:“快把我徒弟还给我,她怕生得很,你别吓着她!”

    女子皱着眉头,扭头瞥

    了眼如意小姑娘,小如意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对女子的柔暖怀抱并没有抗拒,甚而觉得比掌门胛骨突起硌人的肩头坐着舒服,有点想坐怀不动了,至于段丕所说的怕生,那是半点看不出来。女子不禁生疑,质问道:“这孩子该不会你拐来的吧?”

    段丕对她生出这样的想法不禁肝火大盛,咬牙想训斥她几句,向她祖上几辈人问个好,但碍于小如意的面前,他不敢随便出口成脏,慌忙中编出几句好话想说道说道。女子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以为他在编谎打腹稿,忙喝止道:“你别狡辩了,我让小姑娘自己说,你说的我全然不信!”

    段丕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信那你问我作甚?女子不顾他铁青的脸色,再度撇头望向小如意,柔声道:“小妹别怕,姐姐今天帮你做主,有什么实情你尽管直说,我会护着你的!”

    小如意睁着无辜的大眼眸,来回看了看段掌门和姓名不详的漂亮姐姐,眼里灵动光彩一阵闪动。女子接着循循善诱地说了好些安抚她的话,宛如审官使用怀柔计策从犯人嘴里套话,最后她定罪般的问道:“他是不是掳你的人贩子?”

    小如意惊讶的睁着眼睛,迟疑了下然后轻轻点头,段公子险些气得吐血,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逼视着小姑娘,期望她能受到些许良心的谴责,及时的迷途知返,为他开脱掉这莫须有的罪名,小如意扬起下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阿七对“罪证确凿”的公子施与同情怜悯的目光,此时他率先想到的不是帮公子辩解申明,而是乍想起城主大人常常吟诵在嘴边的两句打油诗,“世间女子是老虎,遇上千万要躲开!”,阿七这会儿充分且透彻的领会到这两句话的真意,并立即加入到自己的人世信条中去。

    此前他便对这两句话深信不疑,缘由在于段家曾发生过却不曾张扬的一件大事,那时他和公子都是刚记事的孩童,只记得城主夫人盛气凌人的样子,那个巾帼女子做了件前无古人的壮举,她用一纸休书将段淳这个名副其实的东炼第一扫地出门,外人只知道段氏夫妇是因性情不和而分居两地,万万想不到段淳是被人休出家门的,段丕对段淳的不恭不敬,大概可以从其中找到苗头。

    段淳对此始终只字未提,只是偶尔苦口婆心的劝诫阿七,不要找个恶婆娘。阿七对城主大人的话奉为圭臬,如今见了眼前这个让公子大感头疼的姑娘,阿七心底升起一道强烈的预感,公子的命里克星来了。

    巨刃另一侧,姬凌生凑到近前,拿手摸了下冰冷刃面,由于巨刃只露出冰山一角,无法窥探到全貌,姬凌生也拿不准这是何种兵器。

    姬凌生顺着刀身往上看去,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或者说是走投无路的地秘境修士,他们缓缓逼近巨刃破开苍穹的位置,企图从那条缝里逃出去,奈何接口处严丝合缝,不足以让人穿过,有个不肯死心

    的施展神通操纵法器打去,以求撬开那条缝隙,一顿的霹雳声,见效甚微,只有刀身被凿出一个豁豁牙牙的缺口。

    忽然,天幕上一抹黑影掠过,那几个腾浮空中的地境修士慌了心神,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退避四处,黑影划过天际的时候,仿佛天狗食日令人间失去光明,总有些人,冰面站立的一干人等也略微失神。没过多会又一道黑影闪过,众人这回要镇定些,只不过谣言四起,说是秘境要完了,大家也要一块完了,更有甚者大胆揣测这柄巨刃便是镇压这方秘境的法器,且是毋庸置疑的天阶法器,天玄境高人也垂涎不已的宝贝。

    姬凌生暂且秉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经历两次秘境的崩塌,他知道取走法器秘境便会自毁,但反过来未必就说得通,此刻虽然人心惶惶,可秘境未显露出坍塌的迹象,而眼前的刀刃除了大得出奇外,他也看不出什么玄妙可疑之处,以他的眼光来看就是块凡铁,连法器都称不上。

    臻至化境都讲究返璞归真,姬凌生保不准这东西有什么惊人来历,所以没有妄下定论。

    众人聚精会神望着天际,那道诡异的黑影没有再来,取而代之的一幕更加诡异,一张人脸浮现在天际上,是个娇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并不清晰但轮廓一清二楚,所有人皆能辨出是个美人,只是她的脸庞放大到跟天穹一般大小后,脸上的细微缺陷也跟着放大了,隐约能发现她鼻子不够高挺、额庭不够饱满、嘴唇稍稍显得薄了、眼角又吊得太高,总体来说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佳偶,让人这么一顿端详反倒不经看了。

    甚而听到有人恶毒的评判道:这是张克夫脸,娶了她准没有好日子过。

    姬凌生闻言一愣,他当时可没看出雨夷有这种面相,虽然他不会观相识人的本事,但觉得他们说得没有道理,雨夷应该要算个福星才对。在他眼中,映照在天幕的如花脸颊显然就是雨夷了,他的记性不至于差到忘却一年前的救命恩人。

    女子的神态似乎在照镜子,左右侧脸上下仰头,不过镜面好像受到巨刃的遮挡,她皱着眉探出一只真正称得上“只手遮天”的大手,然后握住巨刃上端的什么地方,轻轻一提。秘境一阵轰隆隆响动,那柄横截秘境的巨刃被轻而易举提了起来,几息的时间内消失于众人视野中,接着便是冰层破裂的声响,所有冰面开始从那条断开的鸿沟处向两边碎裂,秘境也跟着崩塌。

    女子照完镜子,含笑离开,却给天幕留下一条长得不可想象的缝隙,股股罡风猛地从外界灌了进来,加快了秘境崩塌的速度。

    潘奉元操纵着酒葫芦直奔天门,同时招呼一声,姬凌生和熊柔纵身跳上葫芦肚子。

    秘境外头,雨希还有闲情逸致对着水坑照镜梳妆,杨拯元看着她手里那柄宣花斧,实在觉得格格不入,想了想这逃不掉的时运,不由叹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中下怀

    闻着草木折断后流淌出的汁液的奇异芬芳,姬凌生几近溃散的意识终于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蜷缩身子躲在一朵肥硕巨大的喇叭花下,招展而开的花瓣恰好能遮掩住大半身子,剩下两条血淋淋的腿藏匿在藤叶下边。www.uu234.cc

    他左边臂膀只剩半截,只有大臂稍显完整,自手肘到左手掌的整截前臂,已然支离破碎不成样子,如同野狗啃咬过的残骸,但伤势未到失去知觉的程度,反倒是腰部的伤势要更严重些,此时他左腰肾脏位置开了个大口,往外汩汩的冒着红黑的淤血,隐约可见破碎成肉沫的内脏。

    左手用不上,他只能别过右手暂时捂住伤口。

    血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翠绿叶上,连同他艰难而克制的吐息声一齐传到树林间,被外头的清脆鸟鸣所掩盖。姬凌生刚费时费劲地吞下一枚药丸,柳若兮送他的属实是灵丹妙药,服下没多久便开始出现奇效,他腰间涌出一股暖流,向下滴落的血液逐渐凝固,然后结成一层薄如蝉翼的血痂。

    透过喇叭花的余荫,姬凌生勉力撑起眼皮望向外面,不见任何的风吹草动,他身处一个花骨朵奋力冒头的石沟里,周遭全是年岁久远的古树,每棵都有五六人合围之粗,深褐色的老树皮翻出卷起,露出里头土黄色的新树皮。姬凌生观察了阵,刚开头以为只有树木大而繁盛,后来比较着压在身上的喇叭花,发现周围全是庞然大物,这些花花草草比他印象中放大了数十倍,兴许跟上个秘境一样,三派门人设下的神通能将人变小,抑或是将其他东西变大。

    没发现追兵的踪迹,姬凌生精神稍稍松懈了下,困意止不住的涌上头顶,昏昏欲睡中他连忙咬破舌尖,刺痛逼得他又抖擞起来,他不清楚是柳家的迷药吃了让人犯困,还是人受了重伤都会如此,一觉睡过去未必能再醒来。

    清醒了片刻,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嘴里恣意蔓延,睡意再度袭来,宛如涨潮退潮生生不息,姬凌生这次狠狠咬住舌尖,几乎咬下一小块肉来,后方还有行踪不明的追兵,现在睡觉无异于束手待毙。

    生怕自己会不自觉的睡过去,姬凌生开始回想来到此地的一系列经过,反省自己是如何落到这个凄然下场的。

    时间回退到一天前,那时他刚跟潘奉元及熊柔两人脱离苦海,来到结界一年,他本以为这次总算有机会一探结界的庐山真面目了,结果不尽人意,飞离冰窟的半途中,他便和潘奉元等人失去了联系,他不知潘奉元他们落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处于枝大叶茂的参天深林中。

    然而迎接他的既不是百花争先盛放的美景,也不是种种机缘的到来,而是一次致命的伏击。那时他还没弄清什么状况,只见周围的参天古木仿佛活转了过来,摇摇晃晃的伸着枝桠合围而来,姬凌生位于树枝结成的牢笼中心,几乎避无可避,只有枝干间偶尔有几尺的缝隙供

    他脱身,有惊无险的避开树木的围攻后,他重见天日的刹那,一双树木融就的硕大手掌破土而出,顷刻间十指合拢,遮天蔽日的铺压下来,要将姬凌生当做虫豸般捏死粉碎。

    匆忙中姬凌生双手画圆,背倚螭龙冲出重围,刚逃离险境,又见附近笔直矗立的树木一息间全断了根茎,朝他站立的位置倒塌而来,又是一阵艰难险阻的疯狂逃窜,姬凌生屏息听见耳旁树干崩断的喀嚓声、树枝扫地的呲呲声、树叶摩挲的哗哗声,以及数根扯断的噔噔颤响,一股脑汇聚在他耳朵里,加上树木不断的横倒倾落,姬凌生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泥土翻出的腥湿腐味在他鼻尖萦绕不散,他只感觉心头狂跳不止,蹦蹦蹦的快要弹出体外。

    陷阱无穷无尽,任凭姬凌生有天大的本领也招架不住。

    百密终有一疏,他紧绷如弦的神经总会有松懈的刹那,就是这一眨眼便足以令人丧命,设下陷阱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姬凌生背后露出空档失防的瞬间,不计其数的木桩自四面八方激射而来,木桩如手臂粗细,前头尖锐如锥。姬凌生扭转身形也无法悉数避开,有根尚且泛着草木青绿的桩子从他腰间穿过,带走他一条手臂,顺道于腰部挖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坑。

    姬凌生闷哼一声掉落在地,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木枝干纷纷停手,若是再鞭笞两下,姬凌生大概就当场命丧黄泉了。树木归复原位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矫健轻盈的人影从树头跳下,正好落在姬凌生前头,是个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他围着死活不明的姬凌生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玄宫境的狗腿子居然能在我的机关术下周旋这么久,不愧长了两条狗腿,跑得是快喀!”

    姬凌生额头血迹和汗水混杂,艰难且时停时续的喘着粗气,但神志暂未完全丧失,他右手藏掖在身下,缓慢而歪歪扭扭的在肚子上刻画阵图。

    少年早已是大获全胜的得意神态,打量了几眼,然后他右手挥动了下,几条藤蔓从地底钻出,然后缠绕捆结成刀刃状,刀刃并不锋利,俨然是把不太利索的钝刀,不过处决一个命若悬丝的猎物,明显绰绰有余了。

    下手前少年怕姬凌生死不瞑目,于是下了通牒:“我叫杨采竹,杨家右派机关术的嫡系传人,你去了阎王爷那里记得报上我名号,他会让你投个好胎,不过在你之前已经有十几个赶去投胎了,阎王估计顾不上你,你好自为之吧。”

    杨采竹一顿碎碎念后,扬起的右手骤然挥下,草刀随之落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姬凌生腹部青光大作,晃得少年睁不开眼,却本能的继续挥舞草刀砍去,结果软绵绵的砍在泥地上,杨采竹瞪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片刻后他脸上现出狂喜的神色。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接着跑,我来追你!”

    姬凌生是临时

    画的法阵,传送的距离实在有限得可怜,只送他到数十丈外,跟站在原地傻笑的杨采竹仅隔着一堵树木连成的绿墙,姬凌生一骨碌爬起,然后撒腿就跑,右手握着一团温和灵气覆盖于左腰的创口上,抑制伤势扩大的同时,顺便不让血水溢出,以免留下供人追踪的血迹。

    这片树林足有百来丈的高度,黄昏时的阳光落到树根处微乎其微,姬凌生只管往树荫黑影下钻,神识探查到哪边有修士聚集,他就往哪里逃,这样可以混淆视听,直到天色暗得难以辨明方位时,他才放缓脚步。

    这时他洞察到杨采竹尚没有追来,不太符合姬凌生的预测,转念一想,那小子很大可能是玩心大起,准备要优哉游哉的玩死他了。无形中给了姬凌生活命的机会,动怒谈不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对方敢掉以轻心那他肯定会有后悔的一天。

    思索完毕,姬凌生继续加快步子,赶到一处人烟较多的山野地。

    他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将近天明,发白的东方天际渐渐现出几抹红霞,托着一个扁圆如蛋黄的日头冉冉升起,姬凌生横卧在地,避免让左边腰部朝向地面,这样血淌得要慢些,笨拙动作不可避免的折断几株硕大无比的花草后,他钻进一朵喇叭花下面,吞服丹药开始静心调养。

    考虑这半天来的惊险经历,姬凌生只得将失利归咎于运气不好,刚进来就踩进别人天罗地网的重重陷阱,还是闻名东炼的杨家机关术,正中别人下怀,这谁顶得住啊?

    伤情逐渐平缓,灼烧剧烈的痛感逐渐减轻,姬凌生不确定这是意识消散的迹象还是习以为常了,正当他想强打精神探出脑袋视察的时候,不远处骤然传来一股地秘境的威压,跟昨天所见的杨采竹隐隐契合。

    不消多会,一条人影带着呼呼的风声自姬凌生头顶飞过。

    杨采竹似乎没察觉到隐蔽气息的他,漫不经心的径直飞过,像是远远吊在羊群屁股后头的豺狼,要彻底消磨掉对手的心志后,才愿意动手。

    见他眨眼间就消失在花朵缝隙中,姬凌生拧紧的心弦得以松弛,短暂沉思了下,他还是毅然决定挪个窝,这朵喇叭花在他看来有点惹眼,难不保杨采竹再次路过时会不会翻一翻,而且花瓣轻飘飘的,容易让风吹开,到时候他就无所遁形了。

    尽管伤势开始缓缓痊愈,但只要一动,姬凌生浑身依旧痛得难以自持。

    他撑着右手撬起躯体弹了一下。

    他拱了下腰。

    他用头支着黑泥翻了一圈。

    他拿脚勾着树根滑了两步。

    他又蹬了下腿。

    最后使劲翻了个身,姬凌生彻底滚进那条漆黑无比的石沟,湿臭的泥土味道扑面而来,不断钻入他剧烈颤动起伏的嘴鼻,一条条蚯蚓爬上他的面堂,仿佛在爬一截枯木一样。

第二百一十六章 短兵相接

    姬凌生在茂密林子里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一身伤势好得七七八八,濒死的重伤激发了潜伏体内的天劫之力,配上万人垂涎的柳家秘药,伤情好转的速度自然快得出乎姬凌生的预料。UU小说

    左腰间的可怖伤口已然愈合,剩下一团扭结丑陋的疤痕,再过些日子也就完好如初了,姬凌生左手又重新长出一条前臂来,如今仍是春季,他仿佛也受到春意鼓动,像万物生灵一样的复苏,左臂肘部的断口每天都会冒出肉芽,蠕动着将血肉填充,慢慢长成一条完好的手臂,新长出来的臂膀尚不灵便,肌肤宛如新生的婴儿或是刚吐枝的嫩芽,掌心指头的纹路也尚不明显,以致于姬凌生左手持物的时候,总觉得滑溜溜的握不牢靠。

    自从石沟里睡了次囫囵觉,姬凌生再不敢随意躺尸了,他将这层古树连天的秘境称呼为树界,树界中不仅草木庞大高耸,就连常见的兽类虫豸也比外界要大数十倍,那天他睡醒的时候,发现几条犹如蛇类大小的蚯蚓在他脸上蠕动,有条甚至往他微张的嘴里钻。

    不得不说,此事比沸水地狱给他带来的阴影更大。

    一个月期间,姬凌生跟杨采竹有两次险些撞个正着。第一次是姬凌生提早洞察到杨采竹的动向,于是提前换了藏身之地,两人就此错过。第二次是杨采竹即将找到他的时候,不知杨采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抑或是觉察到了什么情况,踯躅了会便转身走了。

    姬凌生暂且没有破除杨家机关术的窍门,所以暂时不跟杨采竹硬拼,正好杨采竹也是个懒人,根本不愿用心的找,留下许多逃脱的空档。姬凌生总想着如何反将一军,他不确定机关术触发的条件是什么,是否需要提前筹备陷阱,如果须要耗费时间早早做下准备,那他还有攻其不备的机会,倘若机关术瞬间便能施展开,那这架就没法打了。

    林子里尚有其他修士,隐隐藏着数十个地秘境,实力不一,姬凌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因为他所察觉到的所有人都是独来独往,似乎此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便如浮萍般无处依托的低阶修炼者,见了这些地境高人将人完全拒之门外的冷漠态度,也不得不打消同舟共济的念头。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相逢,尤其是两个存心想碰头的人,相遇的机会自然要大得多。伤病初愈的半旬后,姬凌生在大同小异的树林里转悠到晌午,此时他伤势基本痊愈,连腰间碗口大小的伤疤也只余下浅浅的痕迹,左手除了白皙得异常外再无大碍,他估摸着已有跟杨采竹过招的一战之力,杨采竹约莫地秘一极出头,跟同族的杨拯元相比差了两个小境界,不过考虑到杨采竹稚气未脱的年纪,姬凌生随即就释然了。

    修为差距不多,但杨采竹技艺娴熟的机关术不容小觑,姬凌生自忖未必能敌过那些防不胜防的机关陷阱,索性找了

    两个隐蔽树洞,摆下两道传送阵法,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石沟地缝,他立誓再也不去了。

    因为自身的渺小,姬凌生眼中的树林无疑要空旷得多,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一切无所遁形。姬凌生瞥见悠哉闲逛的杨采竹,对方正踩在一节树梢上懒散的晒着太阳,杨采竹显然也发现了他,对于姬凌生的自投罗网,少年不惊不怒,懒洋洋的笑了起来。

    无需多言,两人压根不必互相试探来意,起手便是傍身的压箱绝技。

    万物有灵,这些灵木蕴藏的灵气更是不浅,姬凌生最早开始想用古树呼来螭龙,转念想大概抵不过杨家机关术对树木的操控,于是索然放弃,转而换成搬山术起头,但有层层树障太岳落不下来,只能缓缓坠落作为压制。

    杨采竹好奇的瞧了眼头顶,望见一座黑色山岳徐徐下坠,双肩逐渐添了负担,更觉有趣,玩味笑着跳下枝头,一股清风托住他不显高大的身躯,他踩着风卷凌驾于空中,与姬凌生遥遥对峙。

    姬凌生趁着稍纵即逝的空闲往虚囊里掏出两块灵玉,两只手分别攥着一块,然后伸展臂弯画出圆圈,一条螭龙从圆圈里跃然而出,与此同时他手心里的两枚灵玉散成齑粉,随风从指缝里飘洒出去。

    杨采竹不甘示弱,拿出一件本命法器,一个木制的小槌,仿佛是根不小心造大的木鱼槌,或许用来给体型超乎常人的佛陀敲磐恰好合适。姬凌生对木槌的腹诽仅持续了几息,随即就没这份闲心了。

    杨采竹刚右手拿着木槌,轻轻地往左手心敲了三下。第一下,周遭沉寂不动的古树顷刻间全会动了,盘着枝桠挥着树冠蹒跚到杨采竹两侧;第二下,地底跟着冒出一条条粗如水缸的藤蔓,朝姬凌生所在方位鞭打抽击;第三下,方圆十里的树木齐齐一颤,一条条两头尖锐的木锥从树干剥离出来,悬浮于空统统将矛头对准姬凌生,直到围成一张疏而不漏的网,才一齐攒射出去。

    感到腹背受敌的刹那,姬凌生便有意驱使传送阵图离开此处,见面就逃的丢人事他倒是不在乎,只是什么底都没探到就转身开溜,未免说不过去,有点上门找气受的意思。他两手间奔出的螭龙迎风招展,龙头在杨采竹一手造就的天罗地网里扑腾不止,龙尾来回扫荡,为姬凌生拨开不少悄声攀到背后的藤条,由于大山压顶,四周激射如箭雨的木桩稍有凝滞,不如头一次那般快得让人无处可逃,光论逃窜躲避的本事,姬公子还算拿得出手。

    稳稳占据上风的杨采竹则笑而不语,愈发觉得这个不要命的无名小辈有趣,他压抑着少年郎的雀跃心情,木槌再度落在左手掌心,这次的力道比前面三次要稍重一些,施展开的实力却不可相提并论。

    只见围堵姬凌生的一圈古树急急停住,突然全都剧烈颤动起来,发出像是人或

    动物临前的哀嚎惨叫,然后拔地而起,本就高出百丈有余的树干忽然开始疯长,不仅树冠蹭蹭蹭的往上冒,树干的粗细也在剧增,不到十息的工夫,那排树木就联结成了个木桶,将姬凌生囚禁其中。

    姬凌生刚逼退了那些难缠至极的藤蔓,接着又要驾驭螭龙对抗木锥的激射,还要时刻留意脚下不时突起的木桩,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一系列变动,等他反应过来,已然四面楚歌,只剩头顶的极远处有抹光亮。

    紧接着,那抹光芒被密密麻麻的木锥所填满,望着那不计其数的尖头柱子,下一刻就要往木桶里扎进来,仿若在石罐里用石槌捣鼓药草,姬凌生环顾四周,无处可逃,一时间头皮发麻。

    杨采竹站在外头,看着自己随意施展的杰作,尽管没亲眼见到姬凌生发黄发白的惊惧脸色,他也能猜个大概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得意道:“我这囚困大罗神仙的天罗地网,你倒是怎么逃?让我见识见识。”

    狂笑了会,他猛然想到关键,不禁忆起姬凌生上回从他手里逃脱的神奇本领,立马皱起眉头,盯着不断传来咚咚咚撞击声的庞然大物,他思索考虑事情极快,随即决定再添把火,让姬凌生死得不能再死。

    收起精致小巧的木槌,杨采竹双手往身前拍了下掌,然后十指合拢。

    只见围绕木桶的树群又动弹起来,摇摇晃晃的弹出树枝树条,然后结成一个个巨大尖锥,个个都有阁楼般大小,但尖端处宛如针头极为锐利,一共有十几个的样子,随着杨采竹双手完全合并,那十几个尖头锥刺纷纷对准方向,往木桶直直捅去,就像穿透薄纸似的轻而易举,锥刺瞬息间穿透整个木桶,然后从另一侧露出散发幽光的刺,十几个横七竖八插过,那座古树围成的木桶已然不成样子,这还不算完,杨采竹最后两手往地上一甩,破损不堪的木桶又焕发了生机,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手握住了木桶,往中间不断挤压,最后缩成一根歪歪扭扭的烂木头。

    杨采竹这次以为姬凌生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了,结果时候翻来覆去找寻许久,居然没发现半点血迹,这才拍着脑门懊恼悔恨,又让那厮给逃了!

    姬凌生早在面对头顶数之不尽的木头雨时,就选择抽身而退,后来杨采竹采取了什么杀人方式,他都毫无察觉。他回到一个树洞里,稍微调息后,准备挪个窝,等杨采竹发现他不见以后,估计就会怒上心头的漫山遍野找他。

    他刚跃下树头,迎面撞见一个熟人,那人见姬凌生突然出现,连忙摆好架势冲杀到他面前,短刀上的白芒一闪而逝,险些削掉姬凌生半个肩头,本想好好打个招呼的姬凌生肃然一惊,匆忙躲开。

    躲开刀光后,那人也警备着收回短刀,姬凌生望着那个躲在树荫下的倩影,总觉得跟一年前的她判若两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正人君子

    雨夷前后迥异的性情变化,是初逢友人的姬凌生所始料不及的。www.uu234.cc

    直到姬凌生后撤到一个安然无虞的距离,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雨夷才肯稍稍放下戒备,在她眼中,一年前携手连闯两层秘境的短暂友谊已沦为子虚乌有,或者说,那短短一天的意气相投,和她一年来所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盯着姬凌生退开十丈以外,雨夷总算略作迟疑地将短刀完全收进枣红色刀鞘,刀柄刀鞘碰出一声脆响,荡出一圈凌然杀气,示威完之后她才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的语气生疏且生硬,硬得好似冰碴子,毫无故人重逢的惊喜。

    姬凌生面色微凛,终于省悟他俩之间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简明扼要说了遍来到此地的经过,一切平铺直叙,不掺杂半句玩笑半句慨叹,姬凌生没问她的遭遇,也没提起一月前于巨刃旁见到她的滑稽场景,那时秘境内的诸多修士实在闲得慌了,不但说她是克夫脸,甚而评头论足地笑话她的两个大鼻孔,因为女子梳妆后总有习惯性的抿嘴动作,纤薄嘴唇内敛后,那对黑黝黝的鼻孔就一览无遗了。

    雨夷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眼睑低敛再不复当日的灵动活泼,反倒深沉如水,对姬凌生的盘问也仅仅出于试探,并无深究的兴趣,她下山前满揣的憧憬好奇,全在一年间的尔虞我诈假仁假义中勾销灭尽了,现在的她谁也不信,只信得过自己手里的刀。

    两人就此失之交臂,临别前姬凌生本想多说几句,但雨夷板着脸神态冷漠的决然走掉,他也没了开口的必要。

    因缘分使然,过后他又陆续跟雨夷碰见了几次,只见她日渐阴沉日渐狠绝了,头回见她的时候,她出手也狠辣无情,不过能明显看出她阅历尚浅经验不足,如今的她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完全像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子,但依旧不通俗理,倒更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之前和她离散的那会,姬凌生曾担忧她不忌生人会吃亏,如今的她肯定是不会吃亏了,但姬凌生却不确定这能否算作好事。

    当第五次遇见雨夷时,姬凌生脑海中对她俏皮跳脱的印象终于彻底磨灭。

    那会姬凌生正跟杨采竹进行第一次交锋,期间他跟杨采竹又短兵相接了几次,但前头那几次只能叫做挨打,他不敢厚颜无耻的称作过招。当时他刚想出一个办法对付杨采竹,便兴致高昂的预备付诸行动,姬凌生无意间找到一处草木绝迹的沟壑,估摸着有二十里长,其中山涧早已断了源头,干涸石沟里只剩些烂石草灰,透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摸进山沟的第一反应,姬凌生便直觉能借助此处地势成事,杨采竹的机关术再厉害,总得周围有树木支持,再不济也得要有土壤让植株存活,此处遍地看不到一点绿意,连活土都找不到一星半点,杨采竹还能在石头上开出一朵花来?事先设下两道以备不时之

    需的传送阵图,姬凌生便大摇大摆的去招惹杨采竹了,正巧杨采竹游山玩水的同时也在寻他,树界虽然广袤无垠,但两人只在方圆百里转悠,遇上并不能,不出个把月就能撞见一次。

    杨采竹对这个三番五次从他圈套里安然脱身的家伙,可谓恨得牙痒痒,但又无计可施,钻研阵图符的修士寥寥无几,名号叫得响的也就阵仙严卜,此外少年再没见过这类修士,连他自己也觉得是歪门邪道,不曾料想到这玩意用来逃命好使得过分。

    所以碰见姬凌生,杨采竹向来是追两步就不追了,因为追不上,今儿能稳稳掉在姬凌生后头,少年不由心生疑窦,但怡然不惧,还有比杨家右派族人更会摆弄机关陷阱的?他不信。

    姬凌生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山沟,他只在树梢枝头上落脚,附近林子早被杨采竹布置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入瓮。姬凌生上次不留神踩中一次,地面突然豁开一个数百丈的巨坑,深不见底,为无法御空的他而量身打造,适宜得让他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姬凌生再不敢“脚踏实地”的走了,只如履薄冰的在树枝缩地成寸。

    望见姬凌生一头钻入深深的山涧里去,杨采竹先愣怔了下,随即感到莫名其妙,没弄清姬凌生意欲何为。进去之前,他赫然见到一座黑色山岳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直到两人潜入山沟,太岳降落下来,刚好将上方的出口封死。

    杨采竹早领略过搬山术的神威,或许对境界低下的修士有莫大威压,他比姬凌生境界稍胜一筹,泰山压顶至多不过手脚沉重些,步履动作不太利索,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损害,他压根不屑于凝重对待,况且发动机关术也用不着他挥舞手脚,随心所欲罢了。

    将杨采竹引诱进山涧后,姬凌生突然一反形势转守为攻,转身反扑。

    雨夷历经十个月时间,终于手刃最后一个仇敌。

    跟姬凌生分散后,她便直接来到这处树界,那时还人生地不熟,这儿早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诸多阵营,基本都由德望深厚的地秘境修士领头,雨夷作为一个境界不低的地秘境修士,又身怀北海阴阳山的五行遁甲神通,整体实力放在方圆千里也能排得上号。

    她本该自领一个山头,占山为王,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雄心壮志,或者说不喜欢身处高位束手束脚的滋味,索性就随便拜个山头,正巧有个面目和善的谦谦公子邀她入盟,雨夷经过跟杨拯元的朝夕相处,以及与姬凌生的短暂结识后,对这类皮囊俊逸、面目干净的小生有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未曾见识人心险恶,于是欣然答应。

    两人交情日渐深厚,仿若杨家机关术操控下的树木那样的疯长,不过雨夷尚未经历男女情爱之事,但自忖对那人没有这种情感,只当是好友对待,不料半年后的某天两人结伴游山的时候,那人冷不丁碰了下她的手,雨夷不知他

    是出于无心还是有意,总觉得触碰的瞬间心底发毛发怵,像是全身的寒毛倒竖起来。

    幸好那人没有更多的动作,雨夷得以不失仪态的松口气。

    随后没几天,那人借着比武切磋的机会,趁机摸了把雨夷的纤细蛮腰,惊得雨夷半晌说不出话,只用一种万分惊恐的眼神瞪着他,因为她浑然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换了副嘴脸,那人当时是收敛了,过后又猖獗了。

    雨夷经不起再三骚扰,怒斥那人一顿离开山头,下山前她仍没弄懂人为何可以长着两副嘴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觉得可惜可叹。谁知她下山后的后半天,便有一个谣言在山里疯传,说她是个贱妇淫-娃,跟山上所有人都私通有染,用精湛的技艺和美妙的娇躯迷得所有人神魂颠倒,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幸好罗先生不为美色所动,在她勾引他做下亏心事的时候,断然回绝,顺便劝告诸位同道迷途知返,那些人彻底洗心革面,将雨夷赶出了地盘。

    罗先生便是跟雨夷交情甚笃的那人,只不过是雨夷自己所认定的知心之交。罗先生这一出赢来了赞誉,顺便毁了雨夷的名声,打得她惊慌失措,本来名声不显的她突然在树界里声名大燥了。

    雨夷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劣迹跟她有何干系,气不过之下,决定回去讨个说法,质问下跟她私通的人到底在哪里,不料还真有,几个实力不济的小修士,受到罗先生的指使跳出来泼她脏水,甚而污言秽语的描述她勾搭众人的场景,雨夷气得满脸通红,那抹红色仿佛给罪行添了佐证,她当即拔刀暴起杀人,没杀到几个,甚至没摸到罗先生的衣角,就遭到一群正派人士的围攻,紧接着负伤逃下山去。

    至此她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处境,她刚养好伤没几天,树界内传来法器的消息,早有传闻此地是九大洞天之一,极有可能藏着天阶法器,消息一出四方震动,雨夷没放过这次报仇雪恨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她算是最早接触到法器的人之一,那还称不上法器,是半块纯澈的先天木精杨家传世的秘宝。

    好巧不巧,另一个跟她一同赶到的就是罗先生,雨夷虽然有争抢的机会,但终究没拿到手,既然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要,特别是姓罗的狗贼,于是她当场挥洒刀气毁掉了那半块先天木精。

    事后罗先生又抓住机会扣了个屎盆子给她,他到处散播谣言,说他亲眼见到雨夷抢走了那小块先天木精,雨夷极力辩解无济于事,一个正人君子一个**荡妇,谁的话可信一目了然,至此她被树界里大小修士惦记上,先后遭遇七次伏击,受到三次致命重伤,直到最后一次差点丧命后,众人才知道她的确没有得到先天木精,总算放过了她。

    伤没好断根前,雨夷就筹备了报仇的一切办法,直到重遇姬凌生的三个月后,她在姬凌生埋伏杨采竹的山涧边上,亲手宰掉了那个姓罗的正人君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手下留人

    见到姬凌生不再一味逃命,打定主意临死反扑,杨采竹因久追不得而愈渐焦灼的烦闷心情终于得到舒张。www.uu234.cc巍峨太岳已经稳稳当当压在山涧沟-缝上,沟壑中大体昏暗难以视物,只有一线天的两头透着朦朦胧胧的光亮,刚好映出姬凌生微微皱眉的冷峻神色。

    杨采竹只一眼就看出姬凌生蓄谋已久的打算。

    少年嘴角忍不住扯开一抹笑意,杨家经久不衰的两样东西,傀儡术和机关术,两者的精髓的确是追寻草木皆兵的大成境界,杨氏族人每日必做的修行之一,便是将静若死物的木头变成活木,以草木练习基本功绝非是指离了树木就不行了,而是草木也属于生灵,比那些死物更具灵性,所以表面上杨家人成天跟树木打交道,实际上臻至化境的此中好手已经能驱使万物,利用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制作傀儡或布置陷阱。

    因此,杨采竹临危不乱的笑脸,不仅是对姬凌生自作聪明的嘲弄,也是对本门秘法的自得自信。

    姬凌生则没有这份自觉,以他几次落败逃亡的经验来看,杨采竹的机关术仅能操纵树木,此地死气沉沉寸草不生,用来伏击再合适不过。况且有太岳作为压制,杨采竹无法轻易动弹,他只需抢占先机转身打他个措手不及就行。

    眨眼的工夫,姬凌生欺身到杨采竹面前,清晰明了的瞧见对方成竹在胸的笑容,但箭在弦上不容不发,他探出右手握拳直抢杨采竹面门,杨采竹单薄身躯在他眼前好似渺小的一叶扁舟,即将被他这阵大风刮翻,这拳要是结结实实打中,姬凌生有把握直接折断少年的脖颈。

    杨采竹神色轻蔑,自忖姬凌生压根碰不到他。姬凌生前冲的速度固然快若惊雷,但拍马也赶不上少年意念所动,杨采竹念头转动,瞬息间仿佛这条山沟成了他身躯的一部分,其中一切事物为他所用。

    两人相隔不过几尺,两侧峭壁的石块忽然变化凸起,接着化作一根根锥刺,两边齐齐攒射,仿若连弩咻咻咻的弹出弩箭,此时姬凌生的右拳离杨采竹的脸膛尚有半尺距离,委实是不能更进一步了,未有迟疑,姬凌生左手青光闪烁,传送阵图急急展开,将他送离后退到二十丈以外。

    他此前曾设下两道阵图,一个放在山涧里防备杨采竹若有若无的后手,另一个放在十里外的树洞里,此时他暂未得知费尽心思找好位置、又极力做好掩饰且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备用传送阵,已在两个不知名修士的争斗中毁于一旦。

    姬凌生身影消失后,两侧岩壁的石锥又对射了好一会,激荡得狭窄的沟-缝里满是尘嚣,两侧插满了参差不齐的石桩,个个没入石壁只余下个屁股头。杨采竹没听到血肉贯穿破碎的声音,笃定姬凌生再次仓皇逃窜了,不由大感失望,同时懊恼自己修为太低,若是境界再高些,方才出手能快到让姬凌生无法脱身。

    仔细一辨,发觉姬凌生还滞留在山沟里,杨采竹略感犹疑之际,兴致又高昂起来。

    姬凌生略作后撤后,稳住身躯定眼望向尘烟弥漫之地,尘埃顷刻间消散一空,露出杨采竹然不动的瘦小身板,尘土散去但太岳之威却凝聚不散,死死镇住杨采竹不让他脱身。姬凌生再度上前,途中有几块灵玉破碎成粉,他右手擒着一条虚实不定的螭龙,龙头覆盖在他拳头上嗥叫不止,往后拉出一条柔韧细长的光尾,沿途两侧不断有石锥飞出,螭龙光芒盛放笼罩他全身,将所有石刺阻挡在外。

    杨采竹站在原地不动,他没觉得姬凌生本领了得,坚定的认为自己修为实力不够,操控岩石无法像树木那般得心应手,所以才令姬凌生有机会突破重围。姬凌生再度冲杀到他身前,杨采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轰隆声中他面前两尺处升起一堵厚实土墙,阻挡在两人之间。

    姬凌生直

    拳砸在石墙上,石墙裂出一个蛛网似的凹陷,但并未穿透,跟着整个山沟颤动了下,两边滚石不断坠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掩埋成平地,一线天的沟壑中灌出一股罡风,顺着拳风吹拂到杨采竹脸上。

    烈风吹着碎石掉落,石墙后露出杨采竹半张带笑的脸颊,姬凌生连攻两次的时间,足够他做出一些微小的动作,他抬着左手摇了摇左手握着的木槌,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

    姬凌生满腹犹疑的后退几步,紧接着见到山石崩开,杨采竹手心里的木槌仿佛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关,那个木槌迎风暴涨,几息间胀大到数百丈长度,且并非保持棒槌的原貌,而是变化成一尊佝偻着腰身的庞大傀儡,等到杨采竹身影一闪到傀儡肩上,瞬间赋予了傀儡活人般的气息。

    傀儡双脚陷进石沟,硕大头颅上没有五官,它用双肩扛住整座太岳山,然后双手顶住山底,憋了下劲然后猛地站起,仿佛是个真真正正的活人在背举重物,傀儡将整座太岳扛起,让人好奇相比山岳来看,它这么小一具身躯是怎样举起这座庞然大物来的。傀儡举起太岳后,双手往下掂了下,然后狠狠抛出,直接将山头扔到九霄云外。

    姬凌生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他见过天玄境高人一指弹碎或一掌拍碎的,唯独没见过能将山峰像丢杂物一样随手抛开的,而且太岳是神通化物,傀儡是实物,如何能触碰到?容不得他多想,回神后他脑中只想到一个字,跑!

    他边后撤边摊开左手,掌心一团阵图刻印发光发热,尾随他而来的是木身傀儡的一记飞踢,姬凌生本以为这下万万不可能踢中自己,他应会像杨采竹应对伏击一样的从容退场,结果左心青光闪摆了会就熄火了,跟当初火海秘境时情况相同。

    窝了一肚子火的姬凌生终于傀儡踢到他的前一刻,狠狠骂了句娘。

    下场当然是舌头差点咬断,他像是孩童蹴鞠时踢飞的皮球,让傀儡一脚踹飞踢高高,咒骂着飞出山涧沟壑。就是这时,处境不堪的他惊鸿一瞥到雨夷杀人的场景,她左手把住一个锦衣青年的脖子,右手持着短刀进进出出,往青年全身扎出数不清的血窟窿,青年腹部已然被刀刃绞成肉沫,脖子涨红如鸡脖子,脸上青紫发黑,俨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至此,姬凌生脑海中那个巧笑嫣然的俏皮模样彻底磨灭,以往对雨夷稍显美好的记忆全想不起来了,全被眼下冷漠中带点癫狂的嗜血样貌所取代。

    雨夷也回头扫他一眼,看他高高飞起然后坠落,她早发觉姬凌生在跟某人缠斗,也早发现杨采竹的存在,之前也打过两次照面,这个杨家右派最出类拔萃的传人她有些印象,只是没想到姬凌生会跟他牵扯上瓜葛。

    姬凌生楞了下,降落的时候连忙开了个传送阵,阵口就放在雨夷前头,然后姬公子风度翩翩在她眼前摔了个狗啃屎,然后不声不响的爬起来,跟雨夷匆匆对视了一眼,接着跑路。

    他溜进山林后,杨采竹紧随其后操纵傀儡跳出山涧,一阵天摇地晃,他全然无视拎着尸体伫立路旁的雨夷,驾驭着傀儡一步跨进林子,不忘哈哈笑道:“杨拯元那小子偷学我们右派秘术,我也以眼还眼,今天就要你来试试我傀儡术的火候!”

    姬凌生压根没听见他的狂笑,他耳边只有风声呼啸,之前他引诱杨采竹时有迹可循,现在慌不择路,疾行十里地遭遇了不下三十个陷阱,途中他掏出瓷瓶往嘴里塞了三枚丹药,没有咬碎就搁在嘴里含着。

    秘药缓缓融化,姬凌生体内灵气逐渐充盈,积弱匮乏的颓势一扫而光,前方不知还有多少机关陷阱,再跑下去基本九死一生,扭转身躯,姬凌生正对那尊脚踩山岳而来的庞大傀儡。

    他双手浮动五次,五条螭龙扶摇而上,同时天幕浮现一座巍峨山

    巅骤然下坠,施完这两道神通,姬凌生这是咬碎嘴里第一枚丹药。紧接着他拿出搁置一年有余的断臂,温养许久的断臂见了光,里面的天劫之力勃勃欲发,条条雷光闪动,周遭迅速蔓延起一片雷火,火势滔天,宛如干柴碰烈火一触即发。

    杨采竹刚踏着傀儡来到机关重重的林子里,烈火熏天,顷刻间混淆视听模糊了视线,四下灵力紊乱,姬凌生于参天古树中消失踪迹,木身傀儡仅比树林高出一倍,树木达到傀儡腰部造成层层阻挠,况且林子里的陷阱尚未收起,此时敌我不分打了自己人。杨采竹有心想继续操控那些机关,奈何一心不能二用,驾驭傀儡已耗费他大半心神,他比不得杨拯元,造就的傀儡可以自行而动,对脚下的机关更是顾暇不及,其中许多是他数月前布置的,早忘了是何种陷阱,没法一一开解,只得强行破除。

    姬凌生倒没想到竟会迎来这种转机,右拳攥紧,太岳加速坠落,再次临压到傀儡头顶,那傀儡伸出双臂想故技重施,不料幽深的树林间猛然钻出五条螭龙,分别缠住傀儡的头颅和四肢。

    傀儡矗立不倒,但双臂委实无法再举起,只得用肩头硬抗太岳的倾碾,咚的一声沉闷巨响,傀儡双脚陷入地面,彻底让五条螭龙锁死,周围的树木悉数折断倒塌,随即燃起熊熊雷火。

    杨采竹暂且放开对傀儡的操控,转而使用机关秘术,漫天飞起藤蔓木栏,结成一层层木墙往连绵方圆五里的火海镇压下去,火光扑腾了几下,坑坑洼洼的木墙完全将大火封死,火势刚扑灭,转眼间又穿透木料再次焕发生机,反而将整片山林作为底料,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延伸到了方圆十里。

    杨采竹这下彻底慌了神,他没遭遇过天劫,没想到蕴含天劫之力的雷火不可扑灭,除非等周遭灵力烧光,或者支撑雷火的天劫之力消失,他隐隐猜到山火是姬凌生引发的,但他眼里早没了姬凌生的影子,不知如何是好。

    困住了傀儡和杨采竹,姬凌生第一反应不是跑路,反倒被飘扬的烈火激起了心底憋屈的怒火,他一口咬碎吞下剩下两枚丹药,随即灵力盈满溢出,那条雷光闪烁的断臂蓝芒更甚。

    他缩地成寸瞬移到杨采竹附近,脚边分别出现三道阵图,传送距离不长,但已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杨采竹瞥见了他由不得的怒火攻心,挥使着无数木锥藤鞭绞杀而来,姬凌生左手拿住断臂,微弱至极的天劫传导到右臂,逼出一个难以成形的螭龙头颅,面前三道阵图,他将断臂扔进左边,右手缠绕的螭龙扑向右边,随即自己跳进中间。

    杨采竹密集攻势落空,经过几次短暂交手,他早知道姬凌生神出鬼没的传送阵图,那些藤蔓迅速回防,但始终慢了一步。杨采竹头顶、身后、右侧分别开出三道青光袅绕的阵图。

    率先出现的是上面,那不大的阵图落出一条断臂,刚好位于他头顶,一道雷光劈落,俨然是姬凌生强行逼出的最后一丝天劫之力,杨采竹抬脚欲逃,身后忽地冒出一个螭龙脑袋,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虽没有见血却锁住了他的魂魄,令他无法脱身。

    最后重头戏登场,姬凌生自他右侧飘忽而至,他踩在阵图上猛地冲出,在杨采竹避无可避之际,一把抓住他的脖颈。

    姬凌生锁住少年脖子横冲五步,直接将他七荤八素的砸在傀儡受困的歪脖子上,杨采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恐,就在姬凌生准备下手捏碎少年脖子时,倏忽传来一道呼声。

    “姬兄,手下留人!”,杨拯元以极快的速度奔来,身后跟着雨希。

    姬凌生早打红了眼,仿佛变回了当初为恶皇城纵横无忌的姬公子,只懂得有气必出,积攒了将近半年的怨气涌上心头,怒火冲上脑袋,哪里听得进别人说话,当即一拳打烂了杨采竹的头颅。

第二百一十九章 乘鸟飞升

    太岳徐徐消散如尘烟,黯淡至形体消蚀的五条螭龙也最后一声龙吟和雷鸣中消失,那尊失去御主的傀儡吱哑响了两声就静默不动了,依旧保持受困弓腰的姿势。杨拯元掠至傀儡肩头,跟姬凌生隔着两三丈距离,姬凌生左手提着那具未寒的尸骨,头颅碎裂得好像一锤敲烂的核桃,完全无从辨认出那是常跟他贫嘴的族弟,望着那团模糊不清的血肉,杨拯元欲言又止。

    姬凌生随手将尸首扔掉,仿佛是对傀儡随手丢开太岳的一种示威性的发泄,只是他气力没大到能将尸体抛上九天,只好扔到地上,直至杨采竹的无头尸身落入逐渐熄灭的火场,姬凌生总算察觉到杨拯元脸上的不对劲,他满脸可惜慨叹,就是找不到一丝悲痛,难道杨氏族人间的兄弟之情都如此淡薄吗?

    “姬兄,你怎么就意气上头了呢,劝都劝不住!”,杨拯元以万分痛惜惋惜的口吻疑问到,依旧没看出他对杨采竹之死有任何悲恸之情。

    姬凌生慢慢恢复冷静,方才下手的确是快了,若是再来一次,他肯定让杨采竹多嚎叫惨呼几声,受尽欺凌之后,再打爆他的头。

    面对杨拯元宛如日月的灼灼目光,姬凌生莫可奈何的简单描述了事情经过,杨拯元听完叹息了下,感慨道:“姬兄不必自责,此事乃采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不过你刚才若是不下死手,我有法子让他给你赔个大礼,保管你满意。”

    姬凌生略感汗颜,本来他毫无愧疚之心,听杨拯元这么一说,反倒不太自在,忍不住狐疑道:“我杀了你同胞兄弟,你不生气?难不成你俩是对头?”

    杨拯元连连摇头,解释道:“你这话说错了,我跟采竹是手足兄弟,怎可为敌,你头句话就讲得不对,你没杀掉他,他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姬凌生大惑不解,不由想起刚刚那一拳酣畅淋漓的快意,那感受如此千真万确,不能有更逼真的触感,怎能为假?他迷惑之际,火焰扑熄的焦黑泥土上,一具无头尸体爆绽出刺眼绿光,尤其是脑袋上绿油油得发亮,接着血肉重铸,杨采竹离开阴界又活转了过来,起死回生后他嗖一下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现在姬凌生背后,右手握着本命木槌狠狠敲下。

    一股寒意忽至,姬凌生连忙扭头,只见到杨采竹狰狞且残留血迹的扭曲面孔,不等他匆忙避开,杨拯元快他一步,闪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了杨采竹,他双手抱住少年腰肢,任凭后者挣扎扑腾不断。

    杨采竹整个人被杨采竹举在空中,依旧像个扑棱蛾子一样摇摆不定,他拼命往前伸手、拿着木槌想往姬凌生头上敲,同时恨恨道:“杨拯元,你放开我,我今天就要把这家伙头给锤烂!”

    这会儿雨希也赶到傀儡肩膀上,眼前这幕滑稽光景令她满头雾水,更奇怪的是单独站着的那个蓬头垢面的俊逸青年,正以一阵傻愣且困惑的眼神打量她,让她有点不寒而栗,她刚落地不久,忽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股香风几个腾跃飞扑上来、一头撞入她的怀中,

    雨希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无须揣测就明白是失散许久的雨夷。她俩一胎所生自然心有灵犀,几月雨希心神不宁事事不顺,便立刻猜到雨夷身处险境,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喜不自禁落下热泪。

    雨夷现在只觉得莫大天地中终有能信任的人,总算寻到了归宿,所有辛酸苦辣统统漫上心头。两姐妹喜极而泣的搂在一起,杨采竹因女子哭声而停滞一瞬的举动又变本加厉起来,再度回到跟姬凌生不共戴天的仇视模样,杨拯元摇摇晃晃的抱着他,两个人像不倒翁一样摇来摆去。

    骂声哭声汇聚到一起,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嘈杂声响扰得姬凌生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分说掏出那节断臂,里面蕴藏的天劫之力几近消失,但若是以毁掉断臂的前提,勉强还能用上一次,无论是跑路还是商榷,一次机会就足够。

    “停!”,杨拯元忍无可忍喊了这个字,顿时周遭清静安宁了,耳边清快了,身心也畅快了。

    好景不长,这份宁静持续了不到五息,就让阵阵颤动给惊扰了,此时整个树界开始地动山摇,动静越来越大,蛰伏在林中的鸟兽惊慌逃窜,一时间兽吼鸟鸣不止,树林上空呈现出千山鸟飞绝的壮阔景象。

    杨拯元展现出逢大事有静气的下任族长的威压气态,镇定自若的向姬凌生问道:“你可知这方秘境的法器是什么?”

    结果没得到回应,毕竟姬凌生对此一无所知,倒是两条泪痕的雨夷冷不丁插嘴道:“半块先天木精,数月前被我毁掉了。”

    杨拯元左手拉住杨采竹,右手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太公早前在常青藤上取下两块先天木精,一块给了钟家,另一块分为两半,一半给了采竹,原来另一半放到秘境里来了。”

    见众人半信半疑的脸色,他又补充道:“按理说法器离位秘境自毁,雨姑娘之前毁掉先天木精,秘境没有动静是因为采竹尚在这里头,他体内有半块同根同源的秘宝,秘境错认为法器尚在,所以安然无恙。如今采竹死过一次,先天木精救了他的命,但也不复存在了,法器消失秘境自然就崩塌了。姬兄,我此前说的让采竹给你赔礼,就是用这半块先天木精赔罪,可惜呀!”

    杨采竹眉头一拧,扑腾得更厉害了。姬凌生明悟了杨采竹为何能复活,同时心底闪过一道电光似的想法,先天木精能起死回生,且对象是修士,倘若用在月儿身上,甚而用在老爷子和父亲身上能否有效?他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正欲细问,天地猛地一震,几人不可抑制的脚尖离地了片刻。

    环顾四周,诡异且神奇的一幕发生,铺盖在这无垠闪迪里的无穷多的参天古树,此时仿若受到杨家傀儡术的操控,齐齐站了起来,长出了粗壮的臂膀和足跟,有多少树枝便有多少只手,有多少数根便有多少条腿,此时全像活人一样站着,摇摇摆摆的到处走动。

    五人目瞪口呆看着,数之不尽的百丈树人对一切生灵赶尽杀绝,虽然动作迟缓,但胜在

    体型庞大,好比是人拍苍蝇,任凭苍蝇飞得再快,只要逃不出手掌心便是枉然。藏居山林的一干修士纷纷出山,在树林间狂奔,地秘境可以御空尚且相安无事,地境以下的则难逃劫数,别说让树人拍一下子,就是让那些飞舞的藤条抽一下,都得重伤致死,若是让树人踩一脚或撞一下,就直接成一滩蚊子血了。

    杨采竹已没了跟姬凌生作对的心情,他尝试用机关术控制那些木人,结果徒劳无功,赶紧对杨拯元凝重道:“你最拿手的不就是操控木偶傀儡吗,快想点办法啊,它们快打过来了!”

    头皮发麻的杨拯元苦笑道:“这些是太公留下的傀儡,根本不听我话,你行你上啊!如今之计咱们只能趁秘境彻底坍塌前逃出去了。”

    杨采竹十分嫌弃的瞪他一眼。杨拯元瞥了眼脚下静卧不动的傀儡,用那天深夜杨采竹鄙夷且讽刺他的语气回敬道:“你也不赖嘛!”

    两人怄气的空当,姬凌生正眼睁睁看着一个树人朝他们冲来,本来他们周围的树木早让一把雷火烧个干净,林中修士逃窜半天终于发现还有一片福地,纷纷赶来,这几条漏网之鱼顺便也引来了树人的注意,尽管那些树木没有五官,却能笔直的往这边慢跑过来。

    姬凌生也想开溜,但是,他不会飞啊。

    剩余四人也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动静,回头看时那颗张牙舞爪的古树已然迫近,但他们丝毫不慌,毕竟,他们会飞嘛。

    砰的一声,五人只觉得天地翻转,脑中跟着一片嗡鸣,杨氏兄弟和雨氏姐妹齐齐升空,被推翻在地的傀儡骤然缩小,重新变作一根木槌,杨采竹趁机收起本命法器,而风姿卓然的姬公子,则又一次被撞飞举高高了。

    所幸这次姬凌生得到了上苍的眷顾,承蒙老天爷的垂青,甚至打定主意逃出生天后肯定给天公上几炷香,一只快若惊鸿的飞鸟在他不远处掠过,树界里不光树大,鸟也比人大,就是这时,姬公子确立了一个前无古人、重振他雄风的跑路计划。他展现出超乎常人的才智和预测,断定了飞鸟经过的路线,然后不偏不倚将自己传送到那只雪白小鸟的头顶,一击快准狠命中要害,姬凌生径直抱住鸟儿的长颈,然后他也会飞了。

    剩余御空而行的四人望着一人一鸟上上下下的渐行渐远,不知该佩服他的才智还是惊讶得回不过神,总之无话可说,只有杨采竹嘟囔了句,“这也行?”

    瞧见姬凌生御鸟飞行,神态好不威武,气势好不壮阔,林间逃命的低阶修士像是找到了救星,得到了脱身之计,纷纷放开手脚去寻找尚未惊飞的鸟儿,甭管好看不好看、羽毛鲜丽不鲜丽、啼声中不中听,只要能飞得起来的,就是好鸟!

    那只仓皇无措的白鸟似乎认命了,背着姬凌生飞入高空,没飞多久,白鸟哀鸣不断,戚戚然扇着翅膀停在原地,不敢往任何方向行进。姬凌生定定望着远处,一尊数千丈高的雄壮树人,像是鹤立鸡群般的从一群矮子里站了出来,真正的顶天立地。

第二百二十章 树王

    转瞬之间林子里就闹得鸡犬不宁,或许说,那也算不得普通的树林了,而是一群直立行走的通天巨人,大批地秘境以下的修士游离在错综复杂的树根脉络中,从一个树人的脚下钻到另一个树人的脚下,像老鼠在大街上四处逃散,被踩死的打死的不计其数,稍微机灵点的便学着姬凌生去抓鸟。UU小说

    一时间林中满是逮鸟的哀啼之声,凡是停搁在林间的山雀花鸟全遭了毒手,有些刚离巢的雏鸟,也被抓来当做牲畜似的赶吆驱使。

    姬凌生坐落鸟背,双手抱住白鸟脖颈,双腿并拢免得阻碍鸟翅扇动,一炷香的工夫,或远或近的天际上点缀着一个个黑点,是那些惊魂未定的地秘境修士,大概数了遍发现不下百人,似乎印证了那个此地是九大洞天之一的说法,姬凌生也秉持赞和态度,之前因缘巧合重得断臂的雷霆秘境便是七十二福地之一,此事他在潘奉元那里得到证实。

    因为那条断臂他曾给潘奉元过目,后者用模棱两可的语调说断臂属于地阶法器,姬凌生则知这是他作为读书人固有的谦逊品德不把话说得太满也不妄下定论。既然雷霆秘境已是一处福地,那么广大复杂得多的树界无疑当属一个洞天,那半块先天木精就是天阶法器了,但他不敢确定,他听说藏在秘境的法器都是经由钟家族人的手亲自炼制,先天木精明显不是,不过这类起死回生的神物,于他来说,已是世间最大的秘宝。

    由于白鸟不敢靠近那尊撑起天地的树人,姬凌生趴伏在鸟背上,缓缓恢复灵力的同时,顺便抽空查探四周,除了那些逐渐扎堆聚集后窃窃私语的地境修士,他同样瞥见树人群中飞出一只只惊鸟,背上驮着人,有头圆尾长的山雀、有黑不溜秋的乌鸦、还有甩着长喙乱飞的啄木鸟,姬凌生甚至见到一尾翼展三百丈的鸿雁冲天而起,驮着好几号人,正巧从他头顶飞过,几乎遮天蔽日,让他不由忆起传说中扶摇万里的大鹏鸟。

    鸿雁掠顶而过,掀开的狂风让下头的姬凌生险些栽了跟斗,白鸟摇摇欲坠差点翻落,姬凌生急忙帮它扳转身躯,此时他灵力尚且不足以施展缚螭术,柳若兮所送丹药还剩五枚,他也不想随意服用,能省则省。

    稳住胯下张皇失措的白鸟后,杨拯元领头的四个人也扑赶过来。

    雨夷瞧见姬凌生扶着鸟脖子、使劲安抚它的滑稽光景,忍不住扑哧一笑,和她构成并蒂莲美景的雨夷则浑不在意,摆着老成世故的面孔,只是始终攥着孪生姐姐的手不愿松开。

    杨采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姬凌生,但没有出手,只忍气吞声的立于杨拯元身旁,似乎两人做了什么君子协定。杨拯元望着姬凌生遛了会鸟,纾解了兴致,这才迤迤然替他解围,他自腰间悬挂的虚囊里取出一个木疙瘩,随手丢出,那东西迅速变大至千丈长短,正是当初取道去柳家秘境

    所用的木鲸。

    几人在木鲸背部站定,那只白鸟刚从姬凌生怀里挣脱,就吱吱叫着往后头飞离,不愿在那尊巍峨树人的附近逗留。杨拯元站在姬凌生和杨采竹中间,挂着温和笑脸当了回和事佬。

    “姬兄,关于你俩的纠葛,此事是采竹有错在先,他拉不下脸,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赔个不是,我也不求你俩能化干戈为玉帛,只求过后不相互记恨。来,这玩意儿你先收下,权当做我的赔罪礼。”

    杨拯元说罢递给姬凌生一个木盒子,杨采竹当即认出是那晚堂兄把玩雕琢的枢机盒,能施展一次机关术当做掩护,算得上一件质地上乘的应急法宝。姬凌生本不太好意思收下,毕竟他也打死过杨采竹一次,理应来说两者互不相欠,他踌躇莫决的神色刚浮现,转念想起杨采竹那柄小木槌的妙用无穷,回想起几月来那些隐秘又棘手的陷阱,姬凌生沾灰的脸庞立马挤出一股笑意,不害臊的接过木盒,然后像个吝啬鬼似的急忙塞进怀里。

    这幕愈加坐实杨采竹心目中认定他是卑鄙小人的看法,但碍于杨拯元的阻挠,他纵然有气也撒不出来,索性撇过头不看他。

    雨希一双妙目抓住杨拯元不放,望着他居中调和的老好人模样,她柔美脸颊忍不住泛起笑意,那笑藏在酒窝里,藏在灵活温柔的眼眸里,每当她展露笑容,双眼便会微微眯着,弯成两抹月牙儿的形状,狭缝里透出灿若天星的神光。她跟杨拯元站得很近,足以觉察到彼此的鼻息,仿佛再远一点,就该害相思病了。

    杨拯元总感觉身后有团炽热的火,近得要烧到他挺拔的脊背,爬上他的脖颈,这股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压得他有些不敢喘气,他不禁想到,若是雨希此时往他脖子上吐气如兰,他保准会吓得跳起,后颈铁定会被烫伤。

    雨希仿佛用柔柔目光编织出一张网,将她俩圈在中间,密不透风,杨拯元则试图不声张的逃脱出来。

    局外人的姬凌生跟杨采竹纷纷感受到了杨拯元的拘谨,哪怕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的杨采竹也敢轻言笃定,姬凌生对照了下雨氏姐妹的容貌,并无发现能一眼区别她俩的特征,同时确定一件事,当日秘境上空梳妆照镜的并非雨夷。

    雨夷的心思早不在此,她定眼看着那尊没入云翳的参天大树,说它是树界之主也毫不过分,生着宛如鼎足炉脚似的四条腿,拱着粗大浑圆的树干,往上就是枝繁叶茂的树冠,没有其他树人那样的爪牙。尽管底下的树人簇拥成一片浮动的青海,个个高逾百丈,宛如蹒跚伛偻的老人追杀各色修炼者,管他什么境界,但凡被打中一下,遭到围攻必死无疑,饶是如此,这群树人生得再如何高大、数量再如何庞大,跟中间的树王相比,明显有着云泥之别。

    四周御空的地秘境修士以及幸存的玄宫境修士,前者或从容或紧张

    的端详着那颗不动如山的树王,后者也边牵制鸟类边打探虚实,对他们来说,背部宽阔的木鲸显然是个好去处,只要说几句好话搭船即可,当他们瞥见神情冰冷的雨夷,就纷纷偃旗息鼓了,他们自然排不进各大高手合众追杀雨夷的行列中去,只不过义愤填膺的愤愤跟风骂了几句荡妇,尤其是数月来雨夷实施的残忍刺杀,直接用人血将名声硬生生从娼妇改成毒妇,境界高深的尚且胆寒,他们更没有活路。

    树王安然不动,但宽绰如地面的树干上,离地千丈偏下的一个位置,张着一个漆黑的口子,里面没有獠牙或舌头,只是一团乌黑。虽然没有明写着任何讯息,但一个念头几乎同时在所有人心头出现那道口子便是逃出秘境的生路。

    对此姬凌生已是过来人了,当初离开雷霆秘境就有过经验,此时他正向杨拯元问到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当日雨希无心之举为沸水秘境的所有修士打开一条出路,杨拯元既然跟她同行,应该会在结界内,而不是此处。杨拯元闻言轻笑,说他就是瞅见姬凌生被吸进一团旋涡,所以才跟着进来的,只是落地的地方太远,找了几个月才摸索过来,更没想到杨采竹也在。

    正当杨拯元不住地说他俩有缘的时候,远方天际上的地秘境高手探查半天无果后,终于决定对树王出手了,那人也不莽撞,更不愿打草惊蛇,只见他右手幻化出一只翩然跃动的蝴蝶,虚幻无形,然后向四下眼神示意征询了意见,无人说话或反对,俨然是默许了他的试探之举。

    蝴蝶承托着众人的寄望,歪歪斜斜飞向那道口子。

    原本喧闹的天地突然间像是落针可闻了,虽然底下树人仍哗哗的挥动枝条、扫动落叶,但百丈以上的空中,已然不能更安静了。

    木鲸头顶的五人凝视着那些人的举动,杨拯元面色极其凝重,轻声嘱咐道:“情况不太对劲,你们留点心,他们恐怕会引出大乱子,等情势稳定,咱们就直接往那儿冲,就看谁运气好了。”

    话音未落,那只蝴蝶甚至没靠近百丈以内,树王猛地动了起来,它动一下天地就颤动一下,树界似乎也经不住它的折腾,顷刻间就到了损毁的边缘。树王完全抻直四腿,树躯跟着拔高了数百丈,那些百余丈的小树苗忽然间在它脚下连孩子都算不上了,接着它晃了下树冠,整片天幕的层云皆被悉数拨开,秋风扫落叶似的干净素洁,众人尚处于惊诧中,茂密树梢中突然激射出无数藤条,宛如弓兵阵营的箭雨攒射,隔着近的或者反应不够快的,瞬间就死于非命。

    姬凌生能活下来算运气好,一条宛若水缸粗细的藤鞭笔直刺来,从他耳侧呼啸而过,刮起团团风声,震得他脑子一阵嗡鸣,顺道带走他整只左耳,直到无数根藤蔓插入地面,像是锁链般将树王捆绑在此处,他左边才逐渐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第二百二十一章 私奔

    交叉分错的无数藤蔓紧绷得挺直,仿若木匠弹墨斗时画出的黑线,只是手艺匠人弹出来的是墨水,藤条上滴落的是混杂肉渣的血水。UU小说这些东西平时挂在窗口树梢时,看起来增添绿意赏心悦目,此刻用在杀人的勾当上也毫不含糊,不分境界高低,但凡被击中要害的,无一例外化作一滩滩血污,包围树王的数百地境修士死了近半,玄宫境的更是损失惨重,全凭运气苟活。

    满眼望去,姬凌生眼帘中失去了那颗树王的踪影,让铺天盖地的藤网所取代,昏暗犹如黄昏夜幕,一块块温热的残渣碎肉从上面掉落下来,浓烈厚重的血腥味灌进嘴鼻里,呛得他难以喘息,霎时间他隐隐作痛的左边脑袋忽然不疼了,甚而毛发连根拔去的瘙痒也稍感退却,只有脑子里的嗡鸣片刻不曾停歇。

    再看左边,行踪明朗的只有杨拯元,他略显狼狈的跟姬凌生站在同一片木板上,那头行动不便的木鲸是个好靶子,没有完好无损的道理,早在藤条突刺过来时,木鲸就四分五裂了。至于雨氏姐妹和杨采竹等人,姬凌生暂且没看到,尚不得知他们的死活。

    杨拯元洞悉到其余三人未有性命之忧,于是撇头跟姬凌生对视了眼,姬凌生还没弄清他眼神中的含义,只见杨拯元双腿微曲,一副蓄力待发的架势,他两臂横举在胸口正前方,十指合拢扣着,接着飘散四处挂在藤蔓上的木鲸碎片像得到号令,撕扯成碎片聚拢到他脚下,几息的工夫铸成一个两丈长的梭子,中间镂空,尖尖的两头正好处于他和姬凌生脚掌处,和姬凌生踩着的木板融为一体,多余的木料仍悬停空中,跟在木梭后面。

    随后他朝姬凌生沉声道:“姬兄,你可坐稳了啊!”

    嗯?姬凌生心头刚响起一声惊咦,还没琢磨清楚情况,嗖的一声,周遭出现一阵颤响,然后遮挡所有视野的藤蔓悉数断掉,原来树王又动了,它这一动,幸存下来的两百号人总算重见天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稍稍散去一些。

    姬凌生刚瞥见不远处雨希雨夷及杨采竹的踪影,杨拯元指头依然紧握,两手突然碰了两下,随即悬浮的梭子突然如利箭射出,快若奔雷闪过,直冲树王腰部的漆黑裂缝。姬凌生猝不及防往后摔去,所幸及时抓住木梭。

    他斜着躺在木梭后半截,耳畔风声呼呼,烈风扑进嘴里,鼓荡得腮帮子仿若鼓面似的震颤不停,同时发出叭叭叭的叫声。

    众人不约而同紧盯住争着要当出头鸟的两个人,方才巨树突如其来的一下,足以打消所有人妄想脱逃的念头,现在又来两个不怕死的,众人不作劝阻也不声张,纷纷默不作声的退避好几里地。雨希雨夷自打碰头后就没分开超过两丈距离,杨采竹望见卷着木块纷飞的木梭离弦而去,独独留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少年拧着眉头狐疑道:“他俩这是私奔了?”

    雨希不可置信的瞪他一眼,再顾不得其他,牵着雨夷的手急忙追去,杨采竹无辜无奈的撇撇嘴,也跟了上去。

    其余人见到他们接二连三的去送死,不由心

    生疑窦,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内幕,本来后退到安全地带的一帮人,忽然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了,想跟着上前嘛又怕死,不去吧又怕一会后悔。

    众人举棋不定之际,杨拯元两人已然迫近到巨树三百丈之距,以他俩行进的速度,离那条藏有生路的乌黑裂缝可谓咫尺之遥。姬凌生不知杨拯元是否有十足的把握,但已经上了贼船,那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杨拯元既然能事先预知藤蔓会断掉,想必此举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唯有一点他刹那间没琢磨透,他为何不招呼雨夷他们要独自开溜。直到即将逃出此处秘境时,瞧见杨拯元脸上那抹犯人蒙赦的快活笑意,姬凌生才省悟到,他是为了摆脱雨希的纠缠。

    地面传来万千树人的声响,偶尔能听到几声惨叫,想必有残余苟活下来的低阶修士,正惊险重重的四处奔逃。上空,姬凌生两人乘坐的木梭,也风卷残云的裹着一堆破木板直冲巨树,凑到半里地近的时候,树王再次摆动身躯,望不到尽头的树冠猛地一颤,从树头伸出十余条粗壮臂膀,泛着草木的青绿,或拍掌或攥拳的挥摆而下,目标直指冒头的姬凌生两人,相比庞然大物的树干树枝显得缓慢沉重,但在众人眼中,犹如泰山压顶来势极快。

    杨拯元自如的操控木梭左右闪避,轻松躲过前两记重拳,那宽大如山头的拳头砸在地上,几个树人受到殃及,瞬息间砸得粉碎。这种迎击仿若人伸手拍苍蝇,运气好才见得拍中一下,树王没有意识,却本能的镇守秘境,挥舞着藤蔓,数以千计的藤条宛如游龙般刺来。杨拯元双手再击,碰出一声闷响,尾随木梭的无数木材骤然加速,像条龙卷卷积到两人前方,井然有序的向上盘旋,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接连结起来,只见一尊千丈高的木偶傀儡显露身形。

    傀儡落地,当即踩塌了两群树人,跟树王相比杨家傀儡术操纵的木偶显然更具灵性,木傀儡迎头而上,拦住一只即将碰到木梭的拳头,然后使劲拍飞,姬凌生坐在木梭后头从傀儡胯下穿过,举目望去,只觉得此情此景匪夷所思。

    虽然傀儡保驾护航,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漫天藤鞭,杨拯元扭头望见杨采竹贴近,忙喊道:“采竹,磨牙棒借我使使!”,杨采竹闻言不禁翻翻白眼,什么磨牙棒,分明有个威风名头叫降魔杵,但如今没空让他抱怨牢骚,只得老老实实抛出胸前用红绳系着宛如磨牙棒形状的小木槌。

    姬凌生还在奋力睁着眼睛寻找木槌位置时,杨拯元两手仍未松开,再次合击,空中渺小得犹如海底针的木槌体型暴涨,顷刻间变到数百丈长短,一根浑圆稍显细长的棍子,木棍飞到傀儡手中,立刻变作一件称手的兵器,傀儡阔步挺进,握住木棍中间,像风火轮似的挥舞不停,将铺天盖地的藤蔓全部抵挡在外,掀拉起的罡风更是吹得巨树腰身晃动。

    他俩一路高歌猛进,雨氏姐妹和杨采竹紧随其后,其余人顿时坐不住脚了,连忙抄近路赶来,不过傀儡争取的机会稍纵即逝,那些地秘境修士赶来时又陷进无

    穷围困中,只好纷纷拿出绝活,需得再次打开局面。

    霎时间,周遭天地里满是炫目惹眼的神通术法,让高悬天际的太阳都失了颜色。这会儿,一马当先的杨拯元两人距离秘境出口不过百丈,下一刻,他和姬凌生同时愣住,因为树王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巨树四条腿狂踩泥地,搅得泥土四溅,树干旋转如陀螺飞,姬杨两人顿时不知所措了,根本找不到那条裂缝长在哪里,迟疑了片刻,姬凌生大呼道:“快,锁住它的腿!”

    杨拯元眼睛一亮,木梭半点不停,挥舞棍棒的傀儡横扫一圈,逼退纠缠不清的拳臂藤网,然后往前开步冲了两步,猛地跳起,端着木根狠狠一插,不偏不倚卡住树王的粗短腿脚,巨树转动的速度稍稍停滞,傀儡固定降魔杵后再度跃起,一把挎住巨树腰身,再不肯撒手。

    光是这样尚且不够,尾随而来的雨希雨夷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同时出手,五行遁甲联袂展开,五种朦胧光彩瞬间包裹住整棵树身,然后往中间猛缩。

    外加其余修士的联手,树王摇晃着庞大身躯,再转不起来,腹部的秘境出口再次显露出来。此时只要离树洞口稍近的有识之士,都获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姬凌生只盯着傀儡愣怔了下,这不是小忌子的看家本领吗?

    来到北海的第二年,陆离顺风顺水的突破到地秘境,这时他才不过十五岁,放在人才辈出的两仪宗,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况且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这重身份使得他地位超然,就连对待门人极其苛刻的老前辈们,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样子,说不上奉承讨好,起码是那位性情古怪的宗主收的第一个徒弟,怎么说也起码得是池中金鳞,一遇风雨便化龙的那种。

    戚灵绝回山后再度恢复到对世事漠然麻木的状态,对陆离的指点也是点到为止,总让少年自行去悟道,因为他观摩了数千年的人道,早忘了如何传授道行,或者说他打心底认为道是自己悟的,绝非他人指点道明的。

    陆离刻苦修炼之余,总念叨着淑芬,不由自主地给小淑讲了很多它听不懂的故事,全是追溯到过往的点点滴滴。某一天,他奉命去造访太极阵边角处的一座仙山,那座山十几年前横空冒出了一个天玄境,据说是从极南方的境外之地来的,曾引起北海修士的哗然,这次拜谒陆离收获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听到了类似家乡的口音,就此机会他得知了南荒之地的确切方位,以及晋国的地理位置。陆离回到两仪宗山门第一件事,便是请示师尊要返乡一次,戚灵绝点头答应,并要自己送他回去。

    路上戚灵绝只有意无意说了一句话,成仙需得斩断七情六欲。

    有东炼第二护送,脚程极快,一月后两人几经波折,找遍了北晋,最后到了思岳和齐国的交界处,在分界线以北的齐国境内,有个叫王家村的地方,他独自踏进阔别四年的故土,满心想的都是再见到那个姓王的姑娘。

第二百二十二章 伤着吓着

    高空鸟瞰,宽达一万六千里的天坑其实圆得不甚完整,像世事一样总有缺憾。www.uu234.cc杨采芙是少有的从哪来从哪回去的人,忘却什么时候进入秘境的,只记得那会飘着鹅毛大雪,对照此时溽热难熬的伏天,她确定自己在秘境里足足待了半年。

    她环顾四周,发现跟来时毫无变化,依然是那片犹如鸭嘴般凸出去的石崖,悬崖尽头只有一颗空心枯朽的树干,没有点缀任何枝叶,背对崖岸的一面有三个豁开的孔,上面是两个位置相平的眼睛,下面是个足以容人通过的大嘴,三个孔恰好组成一张笑容奇怪的怪脸,仿佛是活人摆着揶揄戏谑的脸色。

    悬崖顺坡下来有两个相对的洞口,就这么突兀的放在斜坡上,远远看去如同竖立其上的两块尖石,只有走到两块石头中间,才能瞧见开凿在内侧的黑黝黝洞口。

    两处洞穴分毫不差的正对着,且毫无幽深诡秘之感,仿佛只是两滩黑墨。

    毋庸置疑,枯树和洞口是三处秘境的出入口。

    杨采芙站在其中一个洞穴前面,半年前她发现钟俭从这处进去,于是也跟着去了,后来秘境崩塌她回到了这里,除了那次惊鸿一瞥再没见过钟俭,想从他那得到钟让下落的念头也沦为空花泡影。

    她宛如飞蛾扑火般的追寻钟让的踪迹,至始至终也没和他碰面,甚而不记得自己离家后过了多少日子,以致于她积聚在心底的话,不管好话赖话,那些准备对钟让质问的字字铿锵句句肺腑,全都像搁置到腐臭的烂肉,变成一句句恶毒的谩骂怨艾。

    顶着烈日的荼毒,她浑身疲乏得没有半丝气力,放眼整个杨家右派机关城,细数杨采芙家这一脉也就她胞弟杨采竹能上台面,能得到右城主乃至老祖宗的亲传,而杨采芙显然不够光宗耀祖的资格,否则终生大事也不会让长辈所左右。她修为并不出众,沾了弟弟的光才受到族人的恭维,才得到天玄境高人勉为其难的收徒,但同根的家里人不会给她这种厚遇,她那一辈子做梦都想出头的父亲早看出她无法在修炼上有番作为,所以得知柳家嫡系有意联姻时,他高兴得连夜睡不着觉,当天就笑吟吟的把女儿送出去了,从提起到确定也不过盏茶工夫,快得让说媒的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昏昏然小站了会,杨采芙思绪沉荡下来,慢慢低到尘埃里去,她又瞥了眼仿佛在嘲笑她的朽败树干,她无从得知几天前杨采竹一行人从那里出来,更无法知晓钟让此时正从悬崖下路过。

    她身心遣倦,妄想就着热烈滚烫的日光,就此死死睡去,有那么片刻,她没有想到钟让那张紧锁眉头的脸,仿佛忘却世间种种一切,下一刻她又脑子里塞满了他。突然,对面的洞穴传来的响声,似乎那个秘境也毁灭殆尽了,有人要逃出来了,她原本枯死的精神倏忽又鼓胀起来,她不住的想到,倘若即将现身的那人是钟让,她该当如何?

    上一刻她还只是假设,下一刻她就当真了,她苍白的俏脸阴晴

    不定,眼眸闪烁的神光仿若夜间闪摆不定的烛火,一会亮得晃眼,一会黯淡得快要熄灭,这些表象不足以阐清她埋在心田的想法。拢住心神,杨采芙想好了如何面对钟让,她整理好衣裳拭去泪痕,摇身变成昔日高高在上的杨家千金了,她忍不住颤栗的想到,她会从钟让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会让他甘愿卑躬伏地的向她示好,她甚至想到了返回机关城,父母会脸色铁青却不可否认的发现钟让比柳承书强过一万倍,她只要如此想着,就极其自然的容光焕发了。

    在她想当然的浮想联翩时,对面那人现出修长而略显魁梧的器量,跟钟让一模一样,跟她想的一模一样,那青年缓缓现身只剩模糊不清的面目藏在阳光里时,杨采芙头顶惊现一阵令人酥软的战栗,从天灵盖传到脚尖,所有话涌到嘴边,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变得拙嘴钝腮开不了口。

    直到青年完全露出真容,宛如一盆凉水浇在杨采芙头顶,沤热伏天里她竟出了一身冷汗,激得遍体生寒。

    青年与她对视良久,随即抿开一个无法消解的苦笑,他没法找到任何借口来开脱这次偶遇,或者说是老天爷的有意为之,上苍用一次简单的碰面,揭示了两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终究求而不得的结局。

    杨采芙耳边再度响起风声,柳承书郁郁不得开口,两两无言,只有不远处咧嘴笑的树洞怪脸无意地展露出对命运的嘲弄,包含了造化对世人的戏弄,深于一切言语。

    若干年以后,杨采芙跟柳承书成了人人艳羡的一对,两人相敬如宾,过着一成不变的平淡日子,那时她回忆往事,首先想起的不是她在扶器城外哭着问柳承书要不要娶她,而是此时天公显露它无情弄人的一刻。

    数日后,这处凄清静谧的悬崖迎来下一批客人。

    他们并非专程来到此地,只是争夺宝物的途中经过了这里,准确来说,是打到了这里,并最终于此争出了高下。这场争斗从结界东边延续过来,历经数天,是件以多欺少持强凌弱的不光彩事,最后以八名地秘境高手的惨败作为结尾。

    段丕自沸水秘境脱身后,便招惹一个大麻烦,那便是关九九的穷追不舍,她从段丕跟小如意宛如父女般的相处态度中,明白了段丕绝非掳掠孩童的恶徒,但她始终不能对段丕玩世不恭的处世方式放心,觉得小如意跟着他有害无益,断定他没有育人的才能,所以她试图开解小如意,让她省悟到跟着段掌门毫无前程可言,奈何小姑娘对俗事漠不关心,压根听不进半句。

    关九九同样能看出小如意的与众不同,但凡是个练气证道的修士,多多少少有点风水本事,尤其是对天地间的气运转移格外敏感,小如意这样一个大摇大摆走路的香饽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错过的机缘。

    尽管段丕再三申明小如意有天道护佑,绝不可能出任何一点乱子,他甚至不顾小如意嘟嘴生闷气,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关九

    九试验了几回,结果自然屡试不爽,但关九九总不放心,在这点上,她跟阿七秉持相同看法,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句至理名言的忠实拥护者。

    有她在耳畔不断叨叨,段丕将这个喜爱担惊受怕的女子视为天大的麻烦,跟她的苦口婆心相比,那些惦记小如意的各路修士都不值一提了。闲暇之余,段丕总明目张胆的跟阿七非议着她,尽做些指桑骂槐的勾当,可阿七反倒日渐尊敬了,时时对她保持恭谨的态度,他仿佛已然认定,游戏人间的公子必将栽倒在关姑娘的石榴裙下。

    因为不停跟她做口舌之争,段丕本来若有若无的警惕心彻底消磨,终于有一天,小如意被人抢走了。

    那是湿闷夏季里不能特意区分出来的一个热天,小如意执意要坐在段公子肩头,这时她足有十三岁,比遭遇关九九时拔高了一个头,完全不适合有人再抱着她闲逛了,段丕也许久没有把她抗在肩头了,但不知怎地这小姑奶奶想起了当初的安逸舒适,死活不肯松口。

    关九九见状,愈发觉得小如意跟着段丕没有出路,十三四岁的姑娘居然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于是她又跟段丕争论起来。

    就是这时,有人趁他俩不备掳走了小如意,段丕扭头望着那团扬长而去的人影,一眼认出是几月前盯上小如意的一个恶人,那时他出手将他打得半死不活,但终究没有下死手,因为他不愿让小如意见到死人。

    就这样,段丕开始了长达六天的追逐厮杀,关九九怀着莫大愧疚跟他同行,阿七跟不上他们,只得过后沿着他们的足迹去找,他不禁想到,当年嬉笑着说“本公子要你死你就得死,不准拒绝”的公子会不会再次破了杀戒。

    两人刚追不远就遭遇一次埋伏,那是掳走小如意的那人,联同七个地境修士布下的天罗地网,这是段丕来到结界后头次受伤,那八个人修为参差不齐,或多或少经历过秘境的摧残,只是仗着人多势众。此后他们便打便退,期望暂且摆脱段丕,得到瓜分小如意的机会,但后者始终吊在后面,如同嗅着血迹追来的狼群,狼行千里吃肉,不吃到嘴誓不罢休。

    这次追赶跨越了大半个结界,连绵近万里。

    当阿七汗流浃背赶到硝烟停息的战场时,正好是杨采芙和柳承书巧遇的斜坡,坡上躺着八个死活难辨的人,关九九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小如意乖巧的坐在树洞大嘴里,段丕满身是血凑到她面前,使劲擦了下手,然后揉了两下她的脑袋。

    小如意好奇道:“掌门,你怕我伤着吗?”

    段丕甩甩头,挤出一张笑脸,“我怕你吓着。”

    重获小如意信任的段公子领着关九九和阿七走了,过后那些地秘境修士醒来后,也一一溜掉,直至彻底没人的时候,受到他们斗法波及的斜坡上空,一条乌黑口子突然裂开。

    一个人影从中掉落,然后跌倒在地。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人来两人走

    姬凌生颤巍巍的从斜坡上爬起,他恰好落在两个黝黑洞口中间,前后端详了几眼,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唯一记得的只有杨拯元逃离雨希魔掌时情难自禁的大笑,他不懂为何杨家下任家主能笑成那个德行。www.uu234.cc

    环顾左右,姬凌生没见到任何有关杨拯元等人的踪迹,想必跟前次脱离沸水秘境时情况差不多,同行之人全不知了去向,唯独有点他感到费解,这次安然脱身他似乎中途到过什么地方,但他记忆里空空如也,兴许只是途中昏睡得稍稍久了,以致于让他产生了时过境迁的错觉。

    小站了会,他忽地感到浑身酸软无力,仿佛每一丝气力都从骨髓血肉里榨干了,他额头冒着虚汗,衣物浸湿贴在前胸后背上,终于坚挺不住一下瘫倒在地,缓过劲后他才提起精神查视体内,赫然发现浑身没有半点灵力,但却毫发无损,他刚想取出秘药服下滋补灵气,然而虚囊什么东西都在,包括静静躺着的玉折子匕首和入世镰刀,以及堆积成小山的灵玉和食粮,唯独那个装着五枚丹药的白玉瓷瓶不翼而飞,他依稀记得瓶身画着两梢柳叶,仿若柳若兮的两条柳眉,而且弥漫着因她随身携带而染上的芳香。

    姬凌生以为自己记错了,抑或是脑子糊涂了,接着又往怀里布兜里翻找了几遍,结果一无所获,药瓶不知什么时候遗落了,可能是跟随杨拯元冲破秘境的时候,也可能是与杨采竹缠斗不休的时候,更有可能是离开秘境回到结界的半道里丢失了。

    有待商榷的一点是,虚囊里的药瓶既然莫名遗失,为何其余东西尚在,且摆放的位置丝毫未变,苦思不得其解,姬凌生万分确信的念头渐渐有了动摇,他原本笃定自己将药瓶丢进虚囊,甚而清晰记得手指摸到虚囊时滑腻的触感,过了会,他突然难以确定真伪了,所有前一刻还历历在目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到了最后,他只能推断自己因为慌乱而没有放回虚囊,以致于放在怀里的药瓶经不住折腾,于半路不知去向了。

    接受这个差强人意的答案,姬凌生默默念叨了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此来告慰自己,然后拿出几块灵玉调息吐纳。坐了良久,浑身灵力逐渐恢复,回复得七七八八后,他再度起身,堵塞的血逆流而上冲到头顶,带起阵阵眩晕,他许久没体会到这种凡人才有的虚弱感受。

    轻晃了脑袋,姬凌生余光瞥见一张诡异的笑脸,定神一看,发现是节枯败的空心树干,约莫两人来高,宛如嘴形的大孔占据了树干近半位置,上面挂着两个如同眼睛的窟窿。姬凌生当即联想到大肆碾杀修士的树精,不过那些树人没有五官面目,眼前的则没有手足,按捺不住猫挠似的好奇心,姬凌生缓步上前站在几尺之外观察。

    纵然阳光泼洒,空心树干里却始终一片漆黑,仅凭肉眼无法探清真相,姬凌生用神识察看,反倒消弭在一股莫名吸力中,他轻轻抓住树洞的边沿,随即不要命的抻着脑袋进去。

    刚放进半个脑袋,那股拉扯他魂魄的奇怪吸力骤然剧增,这回连他躯壳也不放过,眨眼间,姬凌生目中天旋地转,所处天地顷刻间变换成另一副模样,风沙连天的荒凉地映入眼帘。

    只需一眼姬凌生就认出此地是树界。

    因为他能认出那些销蚀凋零的树木残骸,就连霜冻百草的严冬,绿意也决不会如此匮乏,才短短几天,满眼枯黄的落叶纷飞,天幕被黄沙染得灰扑扑的,不含半点生机。姬凌生抬头望了眼头顶,恰好是佝偻着腰身但暂未倾塌的树王,它已然是枯萎至死的草木,再不复当时横扫数百地境的神气了。

    姬凌生没瞧见任何尸骨,想必被悉数掩埋了,这方秘境的自毁不仅来得晚,也不够彻底,留下眼前这座足够令人凭吊的古迹,倘若比武完事后结界尚在的话,这处所在说不定能作为一个引人前来唏嘘吊古的名胜。

    收起暮年人做派的感伤想法,姬凌生退回斜坡,思虑着该何去何从。

    这会儿他才有空仔细打量囊括了三百秘境的巨大结界,见不到日出月落,满天都是变化莫测的氤氲光彩,有层碗状的膜倒扣在天坑上,姬凌生所在方位离结界边缘不过数十里路程,无须做任何尝试,他便敢断言沿途藏有重重秘境,想安然无虞的抵达结界边缘,劫难无数,况且每次出入秘境不一定还在原来的位置,说不定距离边界咫尺之遥的时候,遭遇一处秘境,然后就远隔到千里之外了,所以姬凌生对逃出结界不抱任何侥幸。

    于是他再次揣摩起钟家举办比武的目的,赫然得出一个杀人取魂的结论,源自于早年岳紫茗西山屠戮商旅的举动,姬凌生很自然的将两者想到一起,但说到底敢来结界的人,早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假如钟家真暗藏祸心,也是借着东炼修士贪图宝物的劣根性来顺水推舟的。

    西行千里可见青云,举棋不定之际,姬凌生忽然想起当年离开思岳,商胖子送他的最后一句箴言。

    此时看不见太阳,无从辨别东西南北,姬凌生索性以那墩笑容奇怪的枯树为北,然后往左往西拾步而去。

    沿途他没遭遇秘境险地,经过诸多东炼修士以身试险,三百秘境已有半数灰飞烟灭,所以行人动辄误入秘境的情况不再那么常见,况且,如今还有许多人仍困在占地不过方寸的秘境之中,结界阔达一万六千里,姬凌生一路上没撞见任何人。

    直到两天后,他总算遇到一个人,还是一个熟人。

    潘奉元见到久别重逢的姬凌生,喜不自胜,原本忙着寻找熊柔的事先搁置了半天,拉着姬凌生酣畅淋漓的喝了顿酒,姬凌生问他熊柔的去向,潘奉元摇头说不知,坦言当初脱离沸水秘境,他不仅跟姬凌生失散,顺带和熊柔断了联系,已经找了她很久很久了。

    姬凌生怕触及他的伤心处,便没有多问。

    酒兴上头后,潘奉元连连举杯相邀,哽叹

    着两人多年不见应当多喝几杯,姬凌生半推半就的喝了半盅,琢磨着他俩不过阔别一年半,怎么能算多年未见,他对此不甚在意,文辞饰非的读书人总喜欢将一年半载夸大成很久很久,好增进友谊博取同情,这是常事,而且他因找寻熊柔而折腾得心力交瘁,一时口误实属正常,甚至,姬凌生怀疑这是潘奉元用来劝酒的托词。

    三巡后,姬凌生问他是否有见过杨拯元,潘奉元点头称是,如实说道他去年见过杨拯元,那时后者也在试着寻找姬凌生的踪迹,姬凌生微醺,意识到那会儿杨拯元应该在四处躲避雨希,找他估摸着是想找块挡箭牌,结果因缘际会全在树界里偶遇了。

    天色放暗后,潘奉元又悬着酒葫芦,踽踽独行的上路寻觅他义妹了。

    姬凌生望着他身形摇摆的渐行渐远,化成指甲盖大小的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地线上。他重整旗鼓扭头往结界中心区域走去,潘奉元临走前向他透露了一件事,他曾在天坑大概正中的位置见过一座通天塔,直接接连着覆盖整座结界的彩光屏障,离开结界的法门不出意外应该藏在那里,随即让姬凌生去试试运气,姬凌生差点脱口而出的问他为何不自己去试试,话脱出嗓子眼前他想到了,他们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也该如此。

    若想前往中心区域的通天塔,姬凌生首先得横跨一片位于枯木悬崖下方的云梦沼泽,那里始终弥漫着大雾,颜色变化莫一,时而殷红如血时而青黑如碳,比天虹的七彩还多出一种白色,几天前钟让曾如履平地的穿过这里,悄无声息的在杨采芙眼皮子底下溜走,当时他毫无消得伊人憔悴的自觉,于他而言,杨采芙不过是个爱耍脾气的难缠女子罢了,跟性情使然的别家千金没有区别,甚而在他眼中,男子跟女子也并未多大区别。

    唯一令钟让稍稍逗留的,只有藏匿在沼泽劫掠行人的陶跃奇,他自打从头个秘境里侥幸逃生后,便死守这里不肯挪窝了,别人或许得经历一两次血的教训才能明白秘境崩塌的真相,他却以超乎常人的警觉提早洞察到了,因为相比那些随便准备放手一搏的高门子弟,陶跃奇明显惜命得多得多,他怕死,自然不会去送死。

    他身怀能迷惑旁人心志的幻术,然后趁人不备抢走虚囊和随身宝物,哪怕稳操胜券的局面下,陶跃奇也不敢杀人灭口,如若处理不当落下痕迹,那他纵然离开结界也会被仇家追杀至死,哪怕那些道貌岸然的高人曾说过生死勿论,他也不敢冒险。

    幻术这样的旁门左道难以对钟让奏效,事发暴露之际,陶跃奇试图逃走,却被钟让很轻易的拦截下来,面对他的犹疑脸色,钟让念着旧情送了他一件法器,效用一般,主要是助长他的胆气,否则以他这副模样绝无离开结界的可能。

    姬凌生素来对这种迷雾幻境驾轻就熟,或者说是习以为常,按理说不会中招,不料钟让留下来的法器给他添了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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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