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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上山

    月黑风高,深宵的风从远处刮来,经过青云峰的时候似乎费了点劲,在山间回旋许久才跌跌撞撞离去,没有月光使得此地处于黑暗之中,除了漆黑山体外难见五指。

    青云峰处于群山之中,山中有大片绿荫,鸟兽自然也不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正是各类飞禽走兽出没的最佳时机,一时间兽吼猿鸣之声回荡于山间,飞鸟虫儿也不甘寂寞,纷纷出来献唱。

    听着树木低语和虫鸣,姬凌生只能闷声擦汗,从山脚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离天亮也不久。

    过去的六个时辰,姬凌生从山脚走到了青云峰的四分之三处,离姬凌生被丢下来的地方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可是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却因为疲倦乏力变得无限长远。

    姬凌生双脚早已打颤,他不敢停下,他怕一停下他再没力气爬起来,怕再没心思上路,双腿像是绑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拖拉得不争气。还好,有山风作伴,风吹在被汗水湿透的衣物上,传出一阵阵切肤的冰凉,让姬凌生能够强打着精神,不至于产生困意。

    听着姬凌生粗重的喘息,雪玉心疼不已,劝说道:“歇会再走吧,那人还没说收你为徒,你这么拼命作甚?”,姬凌生回头看去,在黑到无法视物的山腰小林间,姬凌生看不清雪玉的表情,甚至看不见她在哪,只能粗略想象她的怜惜模样。

    听见雪玉平缓细微的呼吸,再看看自己狼狈得像条狗一样拼命喘气,姬凌生心中悄悄叹息,同时生出一种斗志,绷紧了小腿的肌肉,艰难迈出一步又一步。

    雪玉轻巧的跟着姬凌生身后,姬凌生沉重的步伐让她难受,但她知道劝他不得,姬凌生的性子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无奈之下,雪玉只好暗下决定,迫不得已时就把姬凌生打晕带上去。

    姬凌生不知道雪玉的想法,要是知道估计得把她赶上山去,小腿和脚底的肌肉带来一种撕裂痛楚,并不强烈却有积少成多的架势,姬凌生想转移一些注意力,于是随意问道:“黑风去哪了?”

    雪玉追问一句:“那匹黑马?”

    姬凌生点了下头,才想起乌黑夜里哪看得清,刚想出声答应,没想到雪玉竟然看见了,“它应该在山下溜达吧,这附近的马群挺多的。”

    姬凌生嘴角扯动一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家伙上哪拱去了,心中默念两句佛家禅言,是姬凌生小时从街上的花和尚那听来的,并不知有何玄妙道理,只当念着有意思,现在拿出来权当是缅怀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夜色稍稍褪去,东方已经泛起了蒙蒙的亮色,看起来离天亮也不远了。原本漆黑的环境亮了些,前路能勉强看清,一直闷头前进的姬凌生忽然停了下来。

    姬凌生眼中有了些血丝,慢慢走来,衣物也被风吹干,从而散出一种湖水与汗水混杂的咸湿味道。仔细观察了面前堪称绝壁的山峰

    许久,姬凌生没有看见有任何上去的路,不由转身看向了雪玉。

    雪玉长出口气说道:“这才是最难的地方,以凡人之力想要上去的话,极难极难。”

    姬凌生心下同意,又细细打量了陡峭的山壁,走上前去试了试石壁的硬度,皱眉问道:“只能攀爬上去,没其他法子?”

    雪玉轻点螓首,答道:“这青云峰最上面的一截没有任何植被和山路,四面全是绝壁,想要上去只能靠爬。”

    面无表情的姬凌生努努嘴,手在腿上轻轻拍打以减轻长时间来的酸痛,顺便抬头看了眼看不见山顶的山体,同时问道:“从这到山顶有多高?”

    雪玉沉默了会说道:“满打满算一千丈。”,姬凌生苦笑了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下,准备先歇一会,他有冲劲但不是莽夫。

    “怎么不拼了?”,雪玉坐在他身旁打趣道,姬凌生笑而不语,接过水壶喝了两口,雪玉微笑看他。

    “你说我多久能达到玄宫境界?”,姬凌生打量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轻声问道。

    雪玉想了想,估计着说道:“黄道只是积累灵气的过程,只要能感应到灵气,终能达到玄宫的,只是这时间的长短因人的天赋而异。你跟着他修行的话,山顶灵气充裕,十年之内就可进入玄宫。”

    姬凌生轻哦一声,又猜测问道:“那假如天赋很高,又有大量灵气支持的话,就可以很快的突破到玄宫?”

    在修炼上几乎是水到渠成的雪玉思索了下,然后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如果资质绝佳,从小便有天材地宝温养身体,在很小的年纪达到黄道圆满也不是不可能。”

    “那玄宫呢?看你的语气,从黄道圆满到玄宫第一门好像不怎么难。”

    “修炼路上有很多道槛,过去了便是风调雨顺,过不去就只能抱憾终身。感应天地灵气是第一道,从黄道到玄宫就是第二道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能过去,但也有人止步于此,从此没落。”

    听到这,姬凌生生出不好预感,以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姬凌生感觉此事极有可能落在他头上。姬凌生赶紧摇摇头,抛去自寻的烦恼,雪玉目露疑惑,问道:“怎么了?”

    姬凌生忙迭口说没事儿,雪玉没有深究,姬凌生总有些瞒着她的秘密,她也懒得去追问,他想说自然会说,过多的追究只会招来厌恶。

    低头沉吟了会,姬凌生开口问道:“那修炼法门又是什么意思?”,雪玉略有不解,显然没懂姬凌生是什么意思。无奈下,姬凌生只好补充道:“我曾见过我父亲身上有电花闪过,那是否与修炼的功法有关?”

    雪玉恍然大悟,伸出青葱食指在姬凌生眉心一点,笑着说道:“灵气对于何人都是一样的东西,功法只是将灵力表现出来的法门,因人而异也是正常”

    姬凌生顿时明悟,而雪玉顿了顿

    又说道:“而且我听那人说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自创功法,皆是这南荒之地少有的大才。”,那人自然是指雪玉不愿喊爹的青云子,所以用那人代称。

    姬凌生笑了笑,眉头又皱起,问道:“南荒之地?我听人说过东炼,南荒又是指哪?”

    雪玉整理一下思绪,解释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叫东炼大陆,而思岳国在东炼的最南端,这儿几乎都是凡人国度,修士极为稀少,凡人在此安居乐业,倒也相安无事。”

    “那为何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姬凌生再次发问。

    雪玉耐心答道:“咱们南地和盛行修炼的大陆中心还隔着万里荒地,从无来往,凡人甚至还不知道有那个地方,对于修士来说都只是个无人查证的传闻。”

    “知道了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没有什么区别。”,姬凌生哑然失笑道,雪玉也微笑同意,“凡人只管在这片小天地中追名逐利,管那万里之外的地方干嘛?”

    姬凌生孜孜不倦的问着,“有人穿过万里荒地去过大陆中心吗?”

    雪玉默不作声,姬凌生明悟过来,咧嘴笑道:“看来是你爹了。”,雪玉还是没有说话,眼角低垂,姬凌生当她默认。

    姬凌生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叹息着,看来让父女俩和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休息够了,临近拂晓,天也亮得差不多了。姬凌生站起身来,缓慢地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有酸麻之感,走动却是无碍,来去自如。

    姬凌生伸手掸掉雪玉身上的尘土,暗地里却是占了不少的便宜,雪玉俏脸火烧云一样,她经营青楼多年,见过不少阵仗,面对两眼绿光的淫贼仍心态自如,保持镇定,但当奇妙的男女之事落在她身上,她却兵荒马乱了。

    雪玉招架不住,红脸调笑道:“我的姬大公子歇够了?”,姬凌生笑了一下,未指出她话语里还有颤音,手掌仍在她腰肢间流转。雪玉轻咬红唇,丰满身子险些软倒下去,又羞又恼的看着姬凌生,姬凌生仍在风流轻笑,雪玉没看全他笑容中的意味,只知道他的笑总含着深意。

    走到石壁前,顺着往上看上一圈,姬凌生放下心来,石壁上有缝隙参差之处,那此山便是可攀的。

    姬凌生闪过奇异的光芒,对雪玉说道:“你先上去,省得还要看我折腾。”,雪玉皱了皱眉,摇头不依,姬凌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去吧,比比咱俩谁先到上面。”

    雪玉被逗得吃吃一笑,露出白石般的玉齿,不再和姬凌生倔,身形一闪,轻飘飘地落在姬凌生头顶的一块突石上,雪玉回头看了姬凌生一眼,眼中透着笑意,似乎在笑他的大言不惭。

    姬凌生立刻摆出严肃的不服气面孔,惹来伊人的娇笑,看着雪玉的身影消失于头顶,姬凌生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把匕首放在嘴里咬住,眼睛望着高高的石壁,鼻腔里发出一道哼声。

第六十章 大鱼摆

    雪玉坐在悬崖边等了许久,直到朝阳完全升了起来,开始作威作福的肆虐八方的时候,这才看见一只沾满尘土的手扒在了崖边。

    雪玉无神的眼睛忽然又有了生气,起身小跑过去,刚好看见姬凌生两手趴在崖角,满是汗水和污渍的脸对她咧嘴笑,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雪玉准备去拉他一把,姬凌生摆手阻止,咬牙用腿一蹬,窜了上来。

    姬凌生倒在地上,吸气赶不上喘气,看样子是累得不轻。雪玉拉住姬凌生袖子,才发现他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担忧道:“赶紧进屋躺躺,可别着凉了。”

    姬凌生翻翻白眼,心中无语,这大热天如何能着凉?知道雪玉的关心则乱,姬凌生捏着她的脸宽慰道:“姬少奶奶,等小的再躺会。”,雪玉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少奶奶的称谓。

    千难万难地攀上青云,姬凌生感觉浑身筋肉生疼,再动一下子全身骨头就要散架,令人欣慰的是,在精疲力竭后往往是枯木逢春的喜人结果,如同隆冬过后的初春,越是被霜寒打压得厉害,万物复苏时的反扑就越是生猛。

    美中不足的是,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灵气的流向,只能眼睁睁灵力在各个旋涡流进又流出,注视体内的蓬勃景象。

    姬凌生察觉右臂有了异动,骨子里总有种虫豸爬过的酸麻,姬凌生猜测下一个黄道旋涡应该会开在右臂,再加上右手、左臂、左肩、左手、头部和丹田处的黄道旋涡,那就是黄道七星了。

    姬凌生沾沾自喜,继而把右臂的情况告诉了雪玉,境界高出一截的老板娘思考了下,解释道:“吸收灵气、形成黄道旋涡本就是一个博观约取厚积薄发的过程,要在原本被封死的血肉中开拓灵气运行的通道和储存灵气的地方,肯定会有些不适,没把你疼得死去活来就不错了。”

    姬凌生暗自点头,然后从地上坐起,脑子忽然一沉,几日来的疲倦好像一齐涌了上来。姬凌生用力按住脑袋,勉强睁着一只眼,去悬崖边取下一把匕首,做完这事,脑子里已经开始敲锣打鼓,出现如潮水阵阵袭来的冲撞痛感。

    雪玉急忙把姬凌生半扶半拖地带进屋,让他好生休息。

    躺在床上,姬凌生好受了些,考虑了一下,应是自己莽撞带来过犹不及的后果,睡一觉之后应该就好,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屋子外面,山顶平地的中间,青云子盘膝浮在空中,神识扫过,便已经知道大概,青云子闭着的双眼睁开了一瞬,一开一合间,有神光迸出。

    一觉睡醒,姬凌生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了起来,床边放着一碗贴心白粥,三两下喝完,姬凌生走出门外去寻雪玉。

    在屋内屋外绕了一圈,姬凌生没有看见她,没去过多在意,他不在场,雪玉肯定不乐意跟青云子两人大眼瞪小眼。漫步走到空旷的平地上,青云老道没有装模作样的浮在空中,而是远远站在悬崖边上,姬凌生悄悄撇了撇嘴。

    走近一瞧,姬凌生立刻怒从心起,快跑过去,对

    着青云子怒目以视。青云子瞥了他一眼,表情没有波动,又低下头细细端详一柄巨大的红色镰刀。

    姬凌生强忍怒火道:“请先生将此物还于我!”,后面几个字加重了语气,无一丝敬畏之意。青云子充耳不闻,神色不变地把镰刀翻转过来继续观察,再一次将姬凌生无视掉。

    额头青筋冒起,姬凌生未能压住火气,伸手去夺,青云子手腕微微一转,就避了开来。姬凌生失手,反应过来自己绝无可能从他手中抢到东西,于是咬牙道:“不知先生是何意思?”

    一柄入世在手中如同红绳般轻易绕动的青云子抬起头来,平静问道:“这就是你的待师之道?”

    姬凌生退后一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心系于姬长峰传下的镰刀,抱拳恭敬说道:“请师父交还于弟子。”

    “昨天你上山用了多久时间?”,青云子眼里古井无波,随意问道,姬凌生皱起眉头,眼睛仍放在入世刀上,顺口答道:“弟子到顶时已力竭,一路并未细数,想来应有七八个时辰。”

    话语极少显得莫名高深的青云子未置可否,姬凌生皱眉不语,一贯身穿灰衣的青云子转身面向天际,不咸不淡问道:“修行是条大流,里面分支外道却有万千,衍生脱胎出的变化更是无穷尽,可万变不离其宗,走到头都是一条路,你可知其中的修行之本?”,

    对修炼琐事只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姬凌生自然不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不想和这上了年纪的古怪修士论道,只是不悦入世刀在别人手中,碍于情面只好老实摇头,准备听便宜师父讲道理。

    才短短两日,青云子似摸透了姬凌生的惫懒脾性,说话完全不着急,未有倾囊相授的意思,坦然道:“你起步太晚,冒然修炼会出乱子,在修内丹之前不如先练练外家体魄,正好除去你剔骨落下的毛病。”

    剔骨应是指服用破髓散改变根骨的改命法子,姬凌生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至于那些内丹外家的就是云里雾里了。始终表情刻板的青云子露出一个稀罕笑脸,也不知是不是在笑这傻徒弟的愚笨,指点迷津道:“不懂也无妨,多上几次山就行。”

    姬凌生猛地抬头,脸上犹有一丝不解,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青云子右手一扔,那柄雅名入世的镰刀已破风而去。瞳孔猛缩,姬凌生咬牙瞪了青云子一眼,然后纵身跳下悬崖。

    青云子盯着重新聚拢的白云,低头思量了一会,转身回头。

    人随刀落,罡风扑面,姬凌生也懒得去想如何落水浅些,追上镰刀才是正经事,沉底可就真麻烦了,可急速落下,一身衣衫被吹得紧贴,喘气都是难事,那柄刀依旧像饥汗画在墙上的饼,可望不可及

    扑通声响起,静得美妙的湖面被砸出两个大坑,水花冲飞近五丈。岸边一只正小口舔舐湖水的野鹿被惊得抬头,双眼瞪视着水流涌动的湖心,也许这小东西比较笨,等到一个人头破水而出,它才迟缓跑开。

    姬凌生脑袋在湖面上浮沉着,四肢被湖水裹得冰凉,脑袋却被晒得暖烘烘

    的,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甩了下头,猛吸一口气不吐,然后一头往水下扎了下去。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姬凌生再次游到水面,吐出一口湖水,他费力地抬起右手,发现手中只是一根快腐烂掉的木棍,不由怒哼一声,丢开木棍,姬凌生又潜了下去。

    清风徐徐吹来,除去姬凌生留下的一小撮涟漪,其他地方都水波不兴,像是夏日里的悠闲时光。岸边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绿衣飘飘,摇曳的身姿如同河岸边的垂水青柳。

    “雪姨,姨爹怎么跑到水里去了,他在洗澡吗?”,粉雕玉琢的宝儿缩在雪玉怀中,伸着舌头舔吃着一串糖葫芦,同时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方圆千里全是郁郁山林,最近的集市也隔着老远,由此想来,这串糖葫芦可就是稀罕东西了,抱着小妮子一日奔走千里的雪玉指头在宝儿胖嘟嘟的脸上轻戳,哄笑道:“你姨爹在抓鱼呢,晚上做鱼给宝儿吃。”

    宝儿兴高采烈大叫一声,差点把手上金贵的糖葫芦丢掉,赶紧又塞回嘴里,奶声奶气地呀呀说着,“姨爹会帮宝儿剔刺刺吗?”

    宠爱小丫头胜似亲女儿的雪玉惊疑一声,想了想才意识到那个刺刺是指鱼刺,哭笑不得道:“那当然了,姨爹可是很疼宝儿的。”

    宝儿满意的嗯了一声,啃了几口糖葫芦又突然问道:“雪姨,你会不会有了姨爹就不要宝儿了?”,小脸满是严肃的味道,雪玉被问得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当然不会了,宝儿可是我的心头肉,怎么舍得不要呢?”

    宝儿把小手放在雪玉心口上,好像再确认她有没有说谎,确认完毕之后,宝儿这才开心满足的笑了。雪玉整理宝儿乱掉的头发,轻轻挽手扎住,然后扭头看向湖面。

    姬凌生一头冒出,左手拎着一根血红色的刀柄,剧烈的咳嗦过后,姬凌生看见了湖边悄然而立的雪玉,朝她笑了笑,姬凌生游过去上岸。

    刚惬意地坐了一会,宝儿不乐意的声音传来,“姨爹,你给我抓的大鱼摆呢”,姬凌生一脸茫然,不知所云,宝儿见没有想象中的大鱼,小嘴抿着,脸蛋显得更圆。

    姬凌生去看雪玉,想寻个明白,雪玉只是微笑不语。看着宝儿怒气冲冲的可爱模样,姬凌生不明白也当明白,马上起身说道:“宝儿不哭,姨爹这就去给你抓条大鱼摆。”,说着便扑通一声跳入河中。

    水花溅在宝儿脸上,小姑奶奶这才喜笑开颜,一脸期盼地盯着水面,像盯着那条要跳出水面的大鱼摆。

    过了一会,姬凌生手里举着一条一尺长的鲤鱼浮出湖面,宝儿看着在姬凌生手上活蹦乱跳的鱼儿,开心的拍着手,糖葫芦掉在地上也没看,只想着今晚的鲜鱼汤。

    姬凌生找来藤条,将鱼拍死后拴起来,心血来潮间,姬凌生把翻着白眼的鱼头凑到宝儿面前,然而小家伙根本没被吓住,还伸手摸了下滑腻的鱼尾,最后把满手腥味把擦在姬凌生衣物上。

    天色稍暗,最后一道落幕红光洒过来,把宝儿笑脸照得通红。

第六十一章 天道非吾道

    “师父,你何时教我修炼的法门?”,姬凌生对着浮在空中的青云子,眼巴巴地大喊道。www.uu234.cc

    青云子盘着双膝,双手放于膝盖上,没有去看坐耐不住的姬凌生,青云子出入江湖多年,素来以静气对待万事万物,对姬凌生的急切性子不太满意,皱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急躁是修行大忌。”

    姬凌生心思玲珑,不喜欢把空泛的大道理放在心上,姬长峰多年的苦口婆心他也只听一半,如今想听,却再听不见了,仰着脑袋,姬凌生再次喊道:“再不急黄花菜可就凉了,您老人家也不希望我老在耳边絮絮叨叨吧。”

    徒弟不听教诲,青云子眉头反而松开,不过一息的权衡思量,对姬凌生淡淡开口,“闲得慌,那边再上次山吧。”,姬凌生一怔,低头思考片刻,进屋一会又出来。

    朝着悬崖走去,姬凌生腰间挂着一壶清酒,像那行走天下的好酒剑客。

    腿脚发力,伴随风声姬凌生消失在悬崖边。

    青云子从头到尾没对姬凌生投上一眼,忽然看向低矮房屋前,雪玉站在门前,眼睛望着崖边,视线也未曾对应称父亲的青云子有过停留,直至姬凌生背影消失后转身回屋,不留只言片语。

    青云子目光在雪玉背影上停了良久,没有开口,风波不起中似有一声未吐露的轻叹。

    午后,姬凌生从悬崖那爬上来,脸上挂满尘土,不雅地咬着牙咧嘴而笑,五官扭曲,不符他一贯自诩风流的潇洒气度。

    径直回屋,姬凌生看见床铺便倒头大睡,直到深夜。

    夜里,姬凌生醒来,眼睛在漆黑房间里发着光,把目光从圆月上移开,没出息地笑着,默念着几个名字后,手在眼眶上用力一抹,姬凌生走出门外,立在似乎可以普度众生的悬崖跳了下去。

    飘在空旷山顶中间的青云子眼睛依旧闭着,不动如山的身体没有丝毫颤动,只有风扯动衣袖的声响,在月光下隐隐可见他眉头舒展几分。

    简朴茅屋内,雪玉不知和谁心有灵犀地醒着,床上是熟睡的宝儿,窗边是呆呆出神的她,窗口正对着那处悬崖,倚着窗,眼中微现泪光。

    湖水冰凉刺骨,姬凌生眼神沉静而深远,抿着嘴看不出悲喜。

    次日清晨,姬凌生再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没了昨夜的血冲脑门,鼾声连天的样子倒像个没心没肺的人儿。雪玉坐在床边,素手抚过姬凌生英俊的脸颊,高挺的鼻子、纤薄的唇和英挺的眉,容貌俊逸的男子她见多了,她也过了中意男人外貌的年纪,心中不由好奇自己怎样就上了他的当。

    想不明白,于是她把这些归结于姻缘际会,浑然忘了自己是一个不信命的人。恍惚间,雪玉感觉有只狼爪抓住了她的手,还陶醉般的细细摩挲和赞叹低语,雪玉赏了一个白眼给姬凌生,没舍得打掉那只手。

    姬凌生嘿嘿笑着,捏着雪玉小巧又不失肉感的玉手,

    随意问道:“宝儿呢?”,退却风尘的雪玉阁老板娘不确定的说道:“在屋外玩吧。”,姬凌生哦了一声,从床上起来,雪玉起身为他整理衣物,姬凌生没来由地想起一个总在清晨扯他被子的娇小姑娘。

    见姬凌生神情恍惚,雪玉轻声问道:“想到谁了?”,姬凌生摇头不语,雪玉心中大概有数不再追问。

    倚在门板上,姬凌生瞧见欢天喜地的宝儿正甩着两根小辫子在追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像是兔子又不是,毛茸茸的模样最是惹小孩子喜爱,小兽有些灵性,不愿落在小魔女的手中,于是卖命地东奔西跑,命途多舛。

    姬凌生观察了一下雪白小兽的动向,逮准机会箭步过去一下抓住,然后一脸和煦笑容地捧给跑得满脸通红的双辫丫头,没想到宝儿不曾领情,一脸怒气的接过吓得惊颤的小兽,然后放在地上,小兽趁机逃开,宝儿又扬着笑脸地去追。

    姬凌生站在原地,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自嘲道:“女儿心思难懂,到我这更妙,我连五岁丫头的心思都不懂。”

    抬头瞄了一眼,姬凌生五分敬佩五分惊叹的咂咂嘴,原来修士是不用吃喝拉撒的啊,青云子静静浮在空中,如老僧入定,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但其实姬凌生的一举一动他是知晓的。

    姬凌生不太懂其中的修炼门道,毕竟在修行上面,他也是刚踩进门槛的蒙头小子,所以在他看来,修士都有或多或少的偏执,且说不出缘由。

    未上山之前,他一度认为名动思岳的青云大师就该个仙风道骨的高人,不说有多高,听说比老爷子强点,不会老不正经的耍宝,与自己更是云泥之别。几日下来,姬凌生觉得那古板师父除了性情淡漠外,也没有传闻中的仙家气息。

    本着对待未来师父和虚心求教的心思,姬凌生对青云子原是存了一丝敬畏,不过这按理来说应能上天入地的青云子并没有露点让他信服的本事,让他有些不大不小的失望,青云子整日枯坐,对这个便宜徒弟不闻不问,姬凌生苦闷焦急之余敬意少了九成九。

    见青云子闭目冥思的样子,姬凌生估计他是不会搭理自己的,于是朝悬崖走去,这两日来的三次上山他都有不同的体会,第一次累晕了头,记不清有何异样,后面两次轻松了些,总算注意到在乏累到极点时,身体会对外界天地灵气的感知敏锐许多,细微到每一根毫毛。

    他无法囊括清楚的给出什么结论,只不过知道如此日复一日的上山能加快灵气吸纳,对于他这个晚入门的修行人来说,能有个进步的法子,也算差强人意。

    走过青云子脚下,姬凌生被言语不多的刻板师父叫住了,转过头来,发现青云子落在自己面前盘膝坐下,姬凌生挑眉直接了当问道:“为何,这上山的方法不是您示意的吗?”

    青云子双眼睁开,目光和往日一样平静无波,缓缓道:“歇几日,这法子不仅笨还伤身,你现在察觉不到什么,以后落下病根就会后悔了

    。”

    每次面对青云子的眼神,姬凌生都会想起一个穿着麻衣的家伙,两人笑容皆是一样的可恶,跟着盘膝坐下,姬凌生笑道:“哪来这么多后悔的事,啥事都怕我还不如找个地方抹脖子得了。”

    青云子来了兴趣,平静问道:“就不怕早年修为突飞猛进,后半辈子寸步难进,一生止步于此?”

    姬凌生调整一下坐姿,神采奕奕道:“人生坎途八十一难,总得做错几件,我连吃苦都怕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后悔。我爷爷常说做错就会吃亏,可吃了亏长了教训就是好事,您觉得对不对?”

    青云子风轻云淡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容,他微笑道:“以你一心光复姬家的心思,还以为要与我说一场先与后的雄辩,活了四百余年,第一次听别人给我讲道理。”

    姬凌生腼腆一笑,青云子如此慈眉善目让他很不自在,姬凌生略显期待的问道:“您是要教我修行了吗?”。

    “你觉得什么是天道?”,青云子语气不变的反问,姬凌生认真思考片刻,不得要领,于是如实答道:“徒儿不知。”,青云子笑了笑,像珍藏多年的老酒泛开了波纹,“我也不知。”

    姬凌生无语。

    青云子定了定神,又问道:“那你又知道什么是修行吗?”

    姬凌生咂摸出一点言外之意,师父这是要传道了?侥幸得到仙人一言半语指点的姬公子收拢心神,托着胸中万丈迷津,狐疑道:“永生?”

    青云子皱起了眉头,好像没有松开过,摇头道:“长路漫漫,又有几个人能长生的?又如何去验证考究?没有生趣,即便活得再久也只是一截烂在水里的木头,永远长不出新芽。至于天道,哪来的天道,道就是道,又有谁敢说他的道就是天道?”

    反复琢磨了下,姬凌生诘问道:“修士不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如果顺应了天意,那还做什么仙人?”

    青云子神色古怪的微笑道:“五十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姬凌生惊讶一声,不再说话,而是低头默默沉思。

    青云子敛起笑容,又细细看了姬凌生几眼,然后起身离开。

    苦思没有得出答案,姬凌生烦扰地一头倒在地上,左手去遮住太阳的刺目光华,手指出被照得光润红亮,手心的疤痕越发明显,姬凌生眯着眼,眼神飘忽不定。

    青云子回到他并不常住的小屋中,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看得出这位思岳第一强者的清淡生活,比常人要寡欲得多。此时他倒出一杯凉了许久的茶水,坐在椅子上举杯轻笑。

    到了黄昏,在青云山巅上几乎看不见落日,只有满天的火红余晖,仿若云端被点燃。姬凌生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小跑到悬崖边,朝着夕阳的血红尾巴大喊道:“老子偏要违背天意。”

    青云子透过房门看着姬凌生毅然跃下的身影,会心而笑。

第六十二章 月老做媒

    金秋在一场萧索西风中悄然离去,一年里剩下的小半时光也不值钱,寒冬更是眨眼而过。www.uu234.cc

    转眼间,姬凌生来青云山上呆了一载,一年的时光青云子始终没露出一鳞半爪的指点,没教他什么东西,唯一收获就是把上山的捷径摸出数条,但终归只是些顺脚踩点,爬上来依旧费力异常,捡不了多少便宜。

    来的时候是秋季,但山顶极为炎热,姬凌生时常埋怨被火辣阳光茶毒不轻,过了一个年头,这份怨念才消去不少,原因是相比春冬两季夏季可显得要仁慈多了,至少没听说有人被热死过。

    刚入冬的时候,青云山顶像是变了张脸,满山的积雪把余秋的凉爽全数掩去,只留下刺骨寒风。雪玉拉着姬凌生袖子让他别跳崖上山了,然而豪气干云的姬大公子哪肯认怂,脱掉棉衣就跳了下去,先咬牙挺过了空中的刮骨冰风,最后让满湖的冰碴子染了伤寒,剩半条命爬到山顶,这才悻悻摆手。

    蛰伏过了冬日,姬凌生大病初愈,不顾雪玉的反对又跑去跳崖,比之那些他见过缠绵在崖边的轻生之人可要干脆许多,这一跃他又吃亏了,春天万物发生,连湖水都带着暖意,这并无什么不妥,可春雨淅沥泥泞,青云峰原就险峻的山壁冒出了片片青苔,加上雨水更显湿滑。

    姬凌生在山壁上奋力攀岩了几十丈,然后抓着满手的带青淤泥摔了下去,在山坡上滚了好一段距离,最后昏厥的姬凌生被一脸泪水的雪玉带上山顶。

    一路行来满是荆棘,姬凌生吃了不少的苦,却也有让他宽慰的回报,在不断刺激下,身体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陡然加快,他顺利的进入到黄道八星的境界,打开了右臂和右肩的黄道旋涡,现在还剩下胸口、双腿、双脚等五处位置。

    经过一年的打磨,姬凌生脱去了小白脸的嫌疑,白皙的肌肤被晒成了麦黄色,身高长了半寸,身上增了些腱子肉,看上去健硕不少。

    此时,顶着烈日,姬凌生在空地上挥舞血色的镰刀,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呼呼风声,看起来霸道凌冽,他不会使这种稀罕武器,但每天他都抽点时间来练练手,摸索出一些蹩脚把式。

    他发现由于镰刀沉重,双手来回舞动太过耗费体力,最好是以身体的回旋来带动镰刀游动,且讲究一口气息含在口中,用毫不停留的挥动来施展出连绵不断的刀势,其中气机一旦不接,就会使挥刀力度大减。

    练了一会,姬凌生缓缓收刀,由于上半身的黄道旋涡几乎全开,姬凌生对镰刀的重量完全适应,不会再出现心动刀不至、心停刀不止的情况。休息了会,姬凌生能感觉到充沛的灵气在四肢百骸流动,流转间似乎能爆发出无穷神力。

    擦掉汗水,姬凌生抬头眯眼看了太阳的方向,才刚到正午,它的热情还不会消退,姬凌生问过青云子为何应常年积雪的山巅总会热得没个消停,性情古怪的师父只会随意解释道

    ,天下无奇不有,有一处怪峰不算稀罕。

    眼睛被晃得花了,姬凌生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雪玉,挤挤眉毛道:“看爷这几个招式威不威风,小娘子可有倾慕之心?”,雪玉默默把头转向一边,意义不用多说,姬凌生也不觉尴尬,拉过雪玉的小手,笑道:“看来我三五年之内就能到黄道到玄宫的瓶颈了。”

    雪玉秀丽的眉毛聚了聚,摇头道:“有点悬,黄道虽然只是积蓄灵气,但越到后面突破所需的灵气就越多,即便你一年内突破了两个黄道,最后五个速度也必然减缓不少,三五年,有点勉强。”

    姬凌生嘴硬道:“人总是逼出来的嘛,现在就说丧气话还早。”,雪玉闻言莞尔一笑,不再打击他。

    要是让思岳城的百姓知道姬凌生现在的状况,估计得惊得挖出眼珠子,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姬公子也能吃得了苦?毕竟在全思岳人眼中,姬凌生是个外表金玉腹中草莽的姬家废物,每日去挥霍家财、寻欢作乐才算合情合理,咬牙去拜师学艺那是万万不能的。

    世人哪知道这个骄横公子哥最是能吃苦,从小吃到大。

    远远瞅了眼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姬凌生皱眉问道:“师父在屋里吗?”,

    雪玉冰块似的话语吐出,“不知道。”

    姬凌生叹息一声,故意挑个话头还是没能讨好,轻声问道:“你们这得闹到什么时候,就没有个和好的机会?家和万事兴嘛”

    雪玉眉头平成一条细细的线,没有任何波动,头也不抬地说道:“不会。”,姬凌生闭口不语,雪玉看着他又轻声说道:“你不用操心我和他的事了,我知道事已经过去很久,但我不是好心肠的人。我忘不了我娘拖着消瘦身子天天靠在门前等他回来,天天叮嘱我别去恨他,最后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还在念他的名字,凭什么,不就是个破修士?我娘的情深义重,他不配!”

    一向镇定的雪玉无法在此事上平静,姬凌生将可怜猫儿拉入怀中,任她在怀里轻轻抽泣,姬凌生神色微苦,喃喃道:“我也是修士啊。”

    将雪玉送回屋休息,姬凌生独自来到青云子房门前,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有叹息口吻。

    进去一看,青云子坐在椅子上,喝着一杯苦茶,苦得他脸上也是这种颜色。姬凌生知道以这个不称职父亲的修为,屋外的事恐怕早就一清二楚,姬凌生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不去和她好好谈谈?”

    青云子极少见的叹息摇头道:“想过很多次了,到了如今,也就没脸去了。”

    姬凌生怒道:“不都是你造的孽吗?既然要当远走高飞的修士,还贪恋什么世间**?娶什么妻?生什么子?这不是糟蹋人吗?”

    青云子喝茶不语,姬凌生怒极,摔门而去。

    姬凌生坐在悬崖边,望着夕阳西落,脸色苦闷,对着青

    云子怒骂一通并没有使他好受,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滋味。

    大骂师尊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心爱的女子,另一半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还没得来得及尽孝,两个长辈就已撒手人寰,现在见了这种父女隔阂,让他心里莫名的揪得慌。

    在悬崖缝隙中看见一株偷生的花草,姬凌生扯下一片叶子扔在嘴里,细细咀嚼,让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夕阳像是喝多了,红晕醉了满天,又像是人脸一样笑了,恍惚可见泛白的长胡子。

    伸手摸向胸口,摸到一块硬硬的小东西后姬凌生放下心,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每天的惯例,从不例外,生怕无意间会丢失。从衣领处取出一块色泽莹润的玉坠,把玉坠对着火红夕阳,玉坠子透出荧光,与落日相映。

    把玉坠小心放回原处,姬凌生朝身边的雪玉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个错过花样年华的女子总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悄悄闯进他的心底,他们两人如此顺其自然,就像天作之合。

    雪玉笑道:“我不来姬大公子岂不是要哭死在这里?”,姬凌生赶紧用力抹了把脸,没摸到湿润触感后才知道这是玩笑话,于是耍赖道:“这崖边好大的风,有点迷眼睛。”

    雪玉轻轻一笑,也不点破,柔声劝道:“你别和他闹了,你可是要拜师的,整天板着脸怎么行?”

    姬凌生奸诈笑道:“你们俩和好我便去上门认罪,怎么样,我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雪玉轻声说好,姬凌生不信,追问道:“真的?”

    雪玉丹凤眸子轻轻眯起,缓缓点头,钻空子道:“很多年以后算不算?”

    姬凌生哈哈大笑,“算算算!”,他知道让她放下仇恨不太可能,这个很多很多年的期许就是天大的让步。

    自认有愧的姬凌生歉意道:“不知不觉欠了你这么多,早知当初和你一起远走天涯也好。”

    见缝插针的老板娘娇笑道:“现在也不晚啊。”,姬凌生不说话了。

    雪玉知道他心中对天上几人的厚爱和亏欠,也不强求,只是展颜一笑。

    最后姬凌生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修行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你真愿这样不安定的飘着?”,雪玉用手捋起被微风吹落的发丝,一手抚上姬凌生的脸颊,眸子中有种光彩,深情款款道:“我不是说过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吗,你去哪我就去哪。”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不是英雄,更过不去。

    夕阳下,女子看着男子眼中的光亮胜过了红日,浩瀚如海,滴水含情。

    “不能说是这贼老天的恩赐,它不会给我这种好运,应该是月老做好,帮忙牵线。”

    “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世上千千万万人,唯有我俩最登对。

第六十三章 看蚂蚁

    过了两日,姬凌生也不和青云子掐了,总归是师徒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总那么僵着也不是回事儿。www.uu234.cc姬凌生私下找到青云子,问他如何处理父女关系,青云子诚恳承诺会尽力补救,姬凌生放下心不再掺和。

    恼人的春季过去,姬凌生又恢复雷打不动的攀岩举动,在山脚和山顶之间不断来回,到了现在,爬上一个来回的时候比来时缩减了一半,灵气积累上的进步有限,双手膂力和腿脚耐力倒很不错。

    手臂抡上几圈,姬凌生自觉力道奇大,咂嘴自信嘀咕道可生撕虎豹,劈金裂石,但只是想想,他还没傻到找个石壁来试上一试。

    风吹日晒一年来有了些益处,但这对于腹中空空贪如饥鹰的姬凌生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他急于求成,不论是囫囵吞枣还是狼吞虎咽,只要能吃到嘴里就行。

    躺在床上思量了一下,姬凌生翻身爬起来,鞋也不穿的跑到青云子那,央求着青云子传他无上道术,结果被青云子一句淡若云烟的不急不急给打发,姬凌生有些懊恼,从青云子屋里出来。

    “姨爹,你打光脚丫干啥?”

    “天太热,光脚凉快!”,姬凌生面前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对黑宝石一样的眼珠疑惑地张着,遇着这小姑奶奶,姬凌生是能躲就躲,这青云山巅,出去他之外的三个人他摸不透心性的就是这小丫头,鬼点子层出不穷,比他更为狡诈。

    一开始姬凌生尚对宝儿有亲近之心,后来被几个把戏变着法捉弄,只可怒不可言之后,就彻底服服帖帖了,平生十八载未逢敌手的姬公子算是遇着对手了,还只能挨揍,不能报复。

    “姨爹,那边有朵好看的小花,你去帮我摘来。”,小宝儿指着屋子后面,跃跃欲试地说道,话语里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全是命令语调。

    姬凌生瞥了眼青云峰唯一的绝壁,立刻摇头,开玩笑,那哪是去摘花,是去送命。

    宝儿的话和圣人书上的言论一样,都不可取,这是姬凌生吃了几次亏后总结出来,他本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年幼稚童是人畜无害的存在,一不留神在阴沟里翻船了之后,他才幡然悔悟。

    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最是磨人。

    宝儿恼怒地嗯了一声,小脸立即撅起来,威胁道:“你不去我就去告诉雪姨你欺负我!”,吃惯了这个路数的姬凌生嘴角抽搐一下,你去啊,我再帮你添油加醋一下。

    姬凌生神态轻浮,傻愣愣站着不动,双辫丫头可气坏了,一脚踹了过去,姬凌生机灵躲开,显得经验丰富。

    未占到一丝便宜的宝儿不禁气苦,双手猛地放下,姬凌生瞳孔收缩,暗觉不妙,果然,这边宝儿已经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姬凌生翻翻白眼,早有准备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偶小人,小人造料简单,一些布头和丝线,从小人眉眼歪曲的样子也能看出手艺人并不心灵手巧,看得出来这就是姬凌生所做。

    宝儿哭声止住,一把抢过玩偶,手指在小人眉眼不清的脸上捏了几下,这才抹去任性泪珠,对着姬凌生怒哼一声跑远。

    姬凌生轻松出了口气,宝儿前几次的苦恼他都头疼不已、束手无策,这次他早做准备,花了一晚上费老大劲做了个简陋娃娃,收到了奇效,暗笑这招还可以多用几次。

    从屋内拿出镰刀操练了会,姬凌生感受到体内的灵气流转,如一汪暖流在血液骨子里淌过,激发了无限的生机,涌出无穷的气力。趁着体内力量充盈,精力充沛,姬凌生又朝着那谭湖水刺了下去。

    登山这种事情一开始是惬意的,越到后面就越枯燥乏味,姬凌生没什么耐心,唯独在修炼这件事上肯下点功夫,能吃苦,回想这十八年,姬凌生做纨绔时看似享受玩乐,在姬府却是睡了十几年金玉公子们不肯沾碰的硬板床,斋菜也是聊胜于无,直到月儿学得一手好菜伙食才算真正改善。

    现在没了为他打理一切的白月,没了唠叨的老爷子,没了谆谆教诲的父亲,日子好像到了头,只管两眼一闭往前走就是,肩上轻落落的,脚步则重得出奇。在青云峰最顶部的峭壁上,姬凌生像只灵猴一样爬在上面,步伐灵活,腿蹬手抓间就能往上移动一大格,伸展幅度大的话就能听见一阵骨头脆响声,身上的血肉犹如撕开一样的疼痛,姬凌生知道,当这些淋漓的血肉再次长好之后,他的体魄又会强健几分,以后的修炼会顺利几分。

    此时,他在山阴的一面,没有阳光直射,他依然汗流浃背,平时他不从这爬山,这儿是面竖直的绝壁,不像其他地方还有倾斜之处,若没有一年的经验教训,他绝不敢往这上去的。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姬凌生离山顶还有几十丈距离,模糊看见一朵横向生长在风中飘曳的花儿。

    等姬凌生离近了才看清,花儿一般艳丽,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寻常路边就有,只是能长在这悬崖峭壁上倒是罕见,姬凌生捻住花茎,轻轻连根一起拽了下来放入怀中。

    姬凌生有惊无险地踩空一脚之后到了山顶,找来一个土罐,刨了两怀黄土进去,然后小心把花种好,悄悄把花盆放在雪玉门前,姬凌生带着满身泥土去找青云子。

    见青云子不在山顶修行,准是在房间里,姬凌生推门而入道:“师父,您到底什么时候才教我修道?”,青云子正拿着一本蓝底线装书细细观看,对冒昧的姬凌生完全不理会。

    碰了一鼻子灰的姬凌生也不介怀,大咧咧地坐在榻上,往屋内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这房间比之穷酸书生的家徒四壁强不了多少,连椅子都只有一张,此刻正在青云子屁股下坐着,自己只能坐在只盖了一层布的坚硬床板上。

    歪头瞥了眼这青云峰主人手中所拿书籍,左看右看下,蓝皮书面上未注明书名,姬凌生转而去看书中内容,全是些让人头疼的蝇头小字,简单明了的笔画姬凌生还能看清,到了勾画繁多的字体就模糊了。

    姬凌生发现这刻板师父看书极快,他才搜字般的看了半页,青云子已抬手翻了过去,从姬凌生坐下到现在,不过盏茶功夫,却一目十行地翻了足足十几页,让姬凌生怀疑他是否只是做做样子。

    “师父,你看的这是什么书,为什么我完全看不明白。”,姬凌生耐不住好奇问道,青云子突感好笑,你

    小子一页只看见几个字,如何能看明白?

    目光从字里行间移开,这位名震思岳的地秘五极强者轻轻合上书本,把书丢给性子急切的徒弟,姬凌生随手翻开,发现连篇的废话,什么塑丹基、感灵化气、破虚飞升,都是些对修士的外家说法。

    连修炼不曾入门的姬凌生也知道定然是个门外汉所写,写了一些人尽皆知的修行介绍,是写来蛊惑那些懵懂少年的。

    姬凌生把书拿在手中摇晃,朝着青云子打趣道:“看这书有返璞归真的功效?赶明儿我也去街上捎一本回来。”,青云子手掌隔空一吸,线装小书便回到他手中,小小把戏看得姬凌生无比艳羡。

    青云子气度不错,对姬凌生的调侃不以为意,平静说道:“这是我年轻时未成修士前所写的一些对修炼的粗鄙见解。”

    姬凌生傻眼了,神色不变的马屁道:“原来是师尊所著,难怪其中多有点睛之笔,一句可解愚徒多年困惑,这通篇累读下来,可是受益匪浅啊。”

    遇人不淑的思岳第一强者完全不为姬凌生的巧言所动,他见过的大江大浪太多,除了对他恨之入骨的雪玉谁也乱不了他的心境,姬凌生这小小马屁精,实在不够看。

    这师父意境太高,姬凌生也不再自娱自乐的去拍马腿,不见外的端起青云子扣于桌上的两个绿纹茶杯,大手大脚地给无上师尊斟满,又腆着脸给自己倒上一杯。

    喝着苦涩绵长的茶水,姬凌生皱了皱眉,这茶,忒苦了点。

    皱着鼻子慢慢咽下一口,姬凌生摇了摇茶杯,绿色茶水立刻荡漾开来,浮出一片片窄小的茶根,姬凌生忽然记起老爷子也有这么一种茶,在书房壁橱暗格里的那堆茶盒里放着。

    姬凌生叹了口气,悠悠问道:“人死了还能复生吗?”,青云子听完皱眉,拿着杯盖拨开水面茶叶,喝了一口缓缓道:“可以。”

    姬凌生脑中嗡的一声,一口热腾茶水喷出,惊问道:“当真?”,青云子神态自若地抹去沾在脸上的点滴茶水,气态悠然,却把姬凌生急出个内伤。

    青云子放下茶杯,看着姬凌生慢悠悠道:“人死了魂魄不会消散,只要能取到灵魂再施以转世轮回或者夺人躯体,看似无望的复活二字不是不可能。”

    姬凌生大喜过望,青云子看穿他心思,又补充道:“但仅限凡胎**,修士掌握了自己的命格时就脱离了众生,逃开了生死轮回,修士一旦死亡,必定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重回颓态的姬凌生默然不语,罢了罢了,能救一人,我便对这上苍少了大半怨恨,月儿,等少爷找你。

    细细问了下如何取人死人魂魄,一直有一说一的青云子忽然卖起了关子,模糊说道得修为境界够了才行,姬凌生满意离去,心中对渺茫修炼又提起无限斗志,连可爱可恼各占一半的宝儿都徒然变得只剩可爱了。

    “宝儿,你蹲在这里干嘛?”

    “嘘,你别吵,小蚂蚁给你吓跑了!”

    “那姨爹不吵,和你一起看蚂蚁好不好?”

    “不好!”

    “。。。。。。”

第六十四章 红装

    青云峰顶

    陡峭崖边立着一白衣佳人,如云秀发和翩翩衣裙一齐飞舞,如临岸遗仙,风姿绰约。UU小说女子身材丰腴,增一分则丑,减一分则妖,恰是窈窕又不失肉感的妖娆身姿。

    雪玉轻咬红唇,神色忧郁地想着什么,这个从红尘中脱身的青楼主人,现在更像一尊沦落尘世的红尘谪仙。

    山巅的另一头,姬凌生蹲坐在门前,略带忧虑的盯着雪玉心事重重的背影,搓了搓手心,姬凌生忍住念头没上前去问。

    这几日雪玉总在发呆,不知为何,姬凌生没去问过,雪玉不想告诉他的,他也不想去多嘴。

    拿出从抠门师父那摸来的蓝面线装书,姬凌生秉着严谨认真的态度观摩了许久,硬是没瞧出什么门道,灵机一动,姬凌生把行头连起来卒读了一遍,发现句首行尾串起来只是断章残句,没什么玄妙之处。

    第一次翻阅此书的时候,才读了几页市井言论,姬凌生就不屑再看,后听好脾气师父说是他年少所写的入门杂谈,心里打着沾点高人道气的想法姬凌生又对蓝皮书上了点心,一字不落的读完,姬凌生才知青云子所言不假。

    满书的废话,姬凌生不谦虚的估摸着自己拾掇下心绪,也能写上一本来,而且字肯定比青云子好上太多太多,姬凌生自认字写得凑合,能写出一手门外汉见着漂亮的端正小楷。

    把这青云山顶唯一见到的书本丢在门边,姬凌生长长叹息一口,抬头看了看,雪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张头环视了一圈,没寻见伊人踪影,更是长叹不止。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姬凌生到了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理解其中真意了,青云子这马虎师父除了教了他一个积蓄灵气锤炼体魄的笨法子,其他啥也不教,好像很看得起姬凌生悟性的样子。

    “师父,能和你谈谈?”,姬凌生这种劣徒向来没有敲门的觉悟,青云子含糊他久了,他也没了耐心和敬意。

    青云子倒是好脾气,不和他计较什么,话不多说。

    姬凌生拉过唯一的椅子坐下,师父盘膝坐在床上,他再去坐床就大逆不道了。见青云子意料之内的沉默,姬凌生就好赖不管的当他默许了,干笑着说道:

    “师父,您说徒儿上山也有小一年了,您教我的那个法子好是好,但我觉得还是慢了点,照样子下去,待徒儿我学成出师,那岂不是要猴年马月?再说我早一点下山,您少见着我也清静不少,顺便在外昂扬您的道法不是?到时候天下人一提起青云二字,不都得竖起大拇指吗?”

    被捧上天的青云子终于睁开眼,眼神随意的瞥了眼姬凌生,那种不清不楚的含义让姬凌生立刻有种被看轻的感觉,吹得好像是有点过了,姬凌生一边想着一边试探问道:“您老意下如何?”

    一脸肃容的青云子皱眉正声说道:“你性子太急,下了山是要吃亏的,我迟迟不教你修炼也是因此,修行最先修心,你下山的时候越冷静几

    分,我就越心安几分。”

    姬凌生收起浮夸表现,探头道:“老爷子也常常这么说我,可这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不如师父您先教我修道,等我入了江湖吃了几次亏就能记得您的好,知道怎么冷静了。”

    以刻板示人实际上脾气不错的青云子立即拉下脸,沉声道:“吃亏不见得是好事,熬过去了可以说是一次历练,要是没挺过去呢?有时候吃亏把性命丢了,那你又该当如何?”

    姬凌生哑口无言,仔细一琢磨才恍然发现苦难从来不算磨炼,只是成功人的谦词,对于没撑过去的人来说,它就是明天都见不到的太阳。

    离开青云子住处,姬凌生低头沉思,静心静心,到底如何静心?姬凌生突然想起姬长峰让他每天呆上许久的偏殿,不就是求静心之道吗?可惜这么多年来全当了耳边风。

    思量再三,姬凌生走到悬崖边,盘膝坐下,临高山绝壁而不惊,也许是个磨炼心志的好办法。

    此时天色因雨势来临而暗了下来,姬凌生端坐在崖边,湿润的轻风吹来,抚在脸上有点酥痒,鼻间全是空山新雨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厚重的尘土味。

    双手放在膝上,姬凌生尝试寻找那种书上记载灵台空明、心无尘埃的玄而又玄状态,呼吸渐渐放缓,姬凌生隐约感觉自己有了点心无杂念的迹象,细想又不对,心无杂念怎能知道自己是心无杂念?

    于是甩头重新来过,这一次,姬凌生进入状态更快了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任凭思绪从脑中沉入心田,渐入佳境,姬凌生呼吸变得异常沉稳,没有丝毫波动,一个吸气和一个吐气之间的间隔好像绵长了一个轮回。

    姬凌生老僧一般枯坐,不求天道,只寻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静之道,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姬凌生轻轻睁开双眼,他委实没体会到神游太虚的感受,杂念是少了些,可一不留神下意识就会胡思乱想,闭上双眼,姬凌生再次入定。

    天上下起了微末小雨,轻飘飘的雨点落在姬凌生肩上,连衣物都无法穿透,寒气却很重,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份微微的凉意。

    雨下了一会便停了,姬凌生仍不动如山,衣衫湿了一半,头上全是如盐似雪的细小雨珠,不曾颤动一下。

    像是找到了法门,但姬凌生又再次睁眼,眉头严肃皱起,自语道:“又是一个笨法子,坐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点感觉,想以此静心,没个几年功夫恐怕也不行。”

    “师父,你觉得我这个法子笨不笨?”,姬凌生突然头也不回的问道。

    “尚可,修炼本就不能图捷径,爬得越快越容易乱了手脚,到时候本末倒置就真入了歧途。”,一道听不出赞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青云子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姬凌生身后。

    以青云子的地境实力来说,即便不隐匿气息姬凌生也极难发现他,可姬公子生来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知觉,对细微的动静异常敏感,越是在寂静幽深处,越能耳听八

    方。

    而去现在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深浅不一的积洼,青云子就算脚步再轻,不刻意隐蔽,水声湿嗒,落入姬凌生耳中还是有不小的动静。

    听着带着肯定意义语调却不对路的两个字,姬凌生无奈的撇撇嘴,低头想了想,提出珍藏许久的疑问:“师父,你说这修炼到底有没有个尽头?”,阅历可写作一本长书的青云子一怔,倒没想到这个性情轻佻的徒弟能问出这么个高深问题。

    青云子往前走了两步,正好与姬凌生并排而立,眼睛定定望着远山,反问道:“你觉得呢?”

    姬凌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师父的高深样子他看也不看,只是对青云子每次都把问题丢给他的做法很嗤之以鼻,小爷我要是知道,还能劳您大驾吗?

    但这话不过心里想想罢了,说出来那是万万不可的,装作认真的思考了下,姬凌生抬头说道:“以前有人跟我说修炼是没有尽头的,那时我还是是个对修炼死心的膏粱子弟,不曾去想其中有何深意,现在又觉得有那么点道理,您觉得呢?”

    姬凌生取巧的把问题丢给了回去,大度师父并未在意,缓缓说道:“修炼到底有没有个尽头,谁知道呢?生老病死的想延年益寿、寿延漫长的想问鼎众生,凌驾苍生的想移山填海。翻手覆雨的想摘星夺月,与其说修炼没个头,不如说人的**和贪念没个头。”

    好像在哪听过如此言论的姬凌生发了会呆,嘀咕着说道:“您说得好像是挺有道理,可我觉得吧,要是我活上您这么大岁数,自个也能悟出来。”

    青云子也不恼,只觉得这个无良徒弟面相和善,说出的话倒是句句离经叛道,遇上脾气暴些的师父,早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青云子负手随意问道,姬凌生脑子转了下,反应过来,数落道:“是个喜欢装模作样还自以为风流的家伙,对了,他还有小小的地境实力。”

    这般描述当真中规中矩,小小的地境?青云子摇头,再问道:“和你年级相仿?”,姬凌生眉头一皱,拍着大腿说道:“您见过他?”

    青云子平静道:“他来过这。”

    姬凌生一惊,追问道:“那您怎么不收他为徒?”,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地境收地境为徒,这是什么话?于是改口道:“您觉得他的天赋如何?”

    “冠古绝今。”,青云子一字一句说道。

    姬凌生咂咂嘴,这话从天下第一高手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啊,心中敲定主意,下次见着那家伙得好好拜个把子。

    远看暮色的青云子看了眼姬凌生,叹口气说道:“你去找找玉儿吧。”,姬凌生一愣,随即马上起身离开。

    悬崖边传来一声叹息。

    姬凌生冲进雪玉屋里,一眼看见床边的雪玉。

    雪玉坐在床头,裹着一身鲜艳红装,顾盼间熠熠生辉,紧盯着姬凌生的眸子灿若天星。

第六十五章 天下最痴情

    姬凌生急急走到雪玉面前,松口气说道:“吓我一跳,差点被你爹唬住了。www.uu234.cc”,姬凌生在雪玉身侧坐下,观察了下雪玉的反应,见雪玉没有反感才放下心来,他知道关于那个便宜师父的任何事在雪玉面前都不太讨喜,但他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出于一种希冀。

    雪玉其实知晓姬凌生的心思,坏事干多了的姬凌生难得做些本意为好的事,不过这事在她这里行不通。

    雪玉也没接过这个话题,对着姬凌生嫣然笑道:“我今天美吗?”,另一面,姬凌生早早露出了猪哥相,眼神直勾勾望着红装素裹的痴情老板娘。

    今晚,夜空被雨水洗过显得深远干净,此时又是圆月高挂的清爽日子,清凉月光斜斜洒在青云山巅上。

    银光照进橱窗,照到两个人的心头。

    今晚雪玉特意画了红妆,她知道姬凌生不喜浓妆艳抹,相宜的清淡装扮最能博他眼球,最能讨他欢喜。

    姬凌生确实看呆了,雪玉姿色本就上乘,外貌妍丽且不乏富贵仪态,又比青涩女孩更具韵味,穿上红色嫁衣极为迷人,不说剪短秋水的一双丹凤眸子,就是唇上盈润的女儿红就能让姬凌生目眩神迷。

    瞧见姬凌生的痴呆模样,雪玉嘴角弯弯,轻啐一声,“呆子!”

    被美色迷了心窍的呆子缓过神了来,跟着一笑,暗叹自己果然是庸俗的污泥浊物,姬凌生右手抚在雪玉脸颊上,然后一寸一寸的移动,像在发掘天地造化的宝藏。

    姬凌生一反往常的急性子,开始极为耐心地挖掘这处宝藏,细腻的肌肤像锦缎般丝滑,又或者是质地温软的宝玉,大拇指在红唇上流连忘返,姬凌生惊叹于其中的柔软细腻。

    雪玉五官精致,拼在一起相得益彰,恰到好处的构成一幅绝美山水,凝而不实的细长烟眉、顾盼生辉的丹凤眼、挺却不锐的小巧鼻子,这些都是姬凌生所钟爱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她的再次出现,使昏暗阴沉的日子有了生气,使他麻木的心又活转过来。

    望着再次出神的姬呆子,雪玉这次没有出声打扰。

    房间中,灯光摇曳,即便熄了也不打紧,女子的动人目光足以将它点亮千万回。

    姬凌生不知何时清醒了神志,捧着雪玉俏脸柔声道:“美得我不舍再看第二眼、也不忍再看第二眼。”

    雪玉忍俊不禁,点着姬大公子眉心打趣道:“你这人不适合说这些柔情蜜语,说出来不对劲,听着就更不对劲。”

    姬凌生附和地点个头,尴尬一笑,装模作样道:“在下虽不才,可所言句句属实,全是苍天可鉴的赤诚之心啊。如有见笑之处,还望老板娘一笑纳之。”

    雪玉被逗得大乐,想对姬凌生翻翻白眼却没了力气,姬凌生静静看着她笑起来的另一番风景,眼中满是柔情。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雪玉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粉红,这

    是姬凌生才能看见的美景,这个深陷情海的女子把一辈子的红脸和矜持都给了姬凌生。

    在姬凌生的古怪目光下,雪玉牵着他到了桌边,桌上早放着一盏琉璃酒壶和两只矮脚酒杯。

    雪玉玉手翻转,将两杯倒满,酒香立刻传开来,像是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一杯酒水被雪玉双手合一递到姬凌生面前,这样的行为委实是郑重了些,让姬凌生有些不详的预感,但如此心意哪能拒绝,姬凌生待雪玉也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红装佳人却拉住了他,雪玉神情羞涩把手弯过姬凌生的手臂,竟是要喝交杯酒,姬凌生也不傻,立刻反应过来,这分明是个没有高堂跪拜的洞房夜,此时再看雪玉,姬凌生眼中多了说不清的意味。

    雪玉仿佛回到了青涩娇羞的年纪,神态如二八芳龄的怀春少女,本就不堪姬凌生挑逗的她主动举杯相迎,脸不由更红。

    喝完意义非凡的交杯酒,姬凌生眼神更为灼热的盯着雪玉,一杯辛辣烈酒下肚之后,雪玉酒力不胜,眼中蒙上一层朦胧水雾,脸上带着红晕,模样欲拒还休。

    姬凌生从见过她喝酒,不知她酒后神态,如今才见识她的倾国与倾城。雪玉醉态迷离,媚意油然而生。

    雪玉斜靠着桌案,贝齿轻咬着下唇,烟波盈盈,只见她放下手中葡萄酒杯,身子微微颤抖地凑到姬凌生面前,吐气如兰的呼出一口酒气在姬凌生脸上,道出一声柔肠百转的呼唤。

    “夫君!”

    一团火焰在脑中炸开,姬凌生哪还能把持得住,满腔邪火只差窜出体外了,再不犹豫,姬凌生一手搂住雪玉丰润腰肢,一手搭过她修长圆润的双腿,吹灭灯火,把这天生尤物抱到床上。

    姬凌生欺身压了上去,在黑暗中,只看得见雪玉的水灵眸子,姬凌生不知在哪找到的方向,正好吻住雪玉红唇。

    外面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雨声渐大。

    一夜**过去,雨停了,天也亮了。

    雪玉闺中,亮着两双眸子,雪玉玉体横陈,趴伏在姬凌生胸口上,右手在姬凌生心口上画着圈,姬凌生则望着床顶,右手拿着雪玉散乱的秀发把玩。

    窗外射进来一点微光,借着光亮,雪玉勉强看清了姬凌生的脸庞,不知不觉的,他变了这么多。

    把脸贴在姬凌生左胸上,她呢喃说道:“你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姬凌生闻言轻笑,挑眉道:“这辈子你都逃不掉,怎么,怕了?”,雪玉轻轻摇头,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姬凌生的说着,“我都忘了是怎么落入你的手中的。”

    说到这,雪玉把头从姬凌生胸口抬起来,亮晶晶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姬凌生,姬凌生正欲说话,嘴却被一根芊芊细指按住,雪玉眼珠依旧闪闪发光,柔声道:“让我说!”

    雪玉眼神温柔,整理了下思绪,缓缓道来,“我小时候他就离开了

    我娘,去寻他的天道,我娘整日翘首以盼,最后还是没等到就病死了。我娘死的时候我八岁,无亲无故的,我还以为我会饿死街头,这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一直认为他是故意不出现的,好让我娘死了那份心,可他一个冷冰冰的修士哪里懂我娘的痴心不悔。”

    雪玉娓娓道来,语气平缓,对口中铁石心肠的青云子已经提不起怨气,恨了这么多年,可能累了。姬凌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听她说着,雪玉的身世他向来只是一知半解,即便良心少常人一半的他也知道,天底下的可怜人不止他一个。

    “后来他带我来到这座山上,我本来打算死也不跟他待在一起的,可他还是强行把我带上山让我修炼,我当时很恨他,就闷在房里不吃不喝,后来他对我说修炼大成之后就可以给我娘报仇,我便答应了。”

    姬凌生暗暗心惊,他确实未曾想到这对父女曾经还是搏命的境地,这哪里是父女,简直是仇人!雪玉停顿了会继续说道:“那几年我先后插了他三刀,都没杀掉他,等我十五岁进入玄宫境界的时候,我才知道一辈子也杀不了他,索性下山了。”

    “在世间晃荡了几年,走遍了六国,觉得无趣了就在思岳城开了间青楼,原本想当个残花败柳了却残生的,但看了那些人的脸嘴实在厌恶至极,最后没想到”

    “遇见了我?”,姬凌生接过话道,雪玉微微一笑,接着道:“我原意是不想理你这小混蛋的,可不知怎的,你每次都能扰乱我的心境,我知道这些年的道是白修了,让你给坏了。”

    姬凌生无辜笑道:“让我坏了多少道行?”

    雪玉立刻板着指头,一脸认真说道:“玄宫最后一门是死门,我迟迟过不去,就因你就是我的死门,你说我该怪谁!”

    玄宫八门,开、休、生、杜、景、惊、伤、死。

    姬凌生眨了眨眼,肉麻道:“那你便是我的生门,这话中不中?”,雪玉立刻嗤笑,促狭道:“你果然不适合说这些闺房情话,我听着渗的慌。”

    姬大公子哈哈大笑,没注意到雪玉眼中的哀伤,笑声还没散去,雪玉已经起身穿衣,姬凌生起身问道:“你要去哪?”

    雪玉穿戴完毕,没回答姬凌生的问话,柔柔笑着。

    姬凌生感觉不妙,再次慌忙问道:“你要去哪?”,一样的问题却有不一样的含义。

    雪玉手指在姬凌生眉心一点,柔声笑道:“你什么都会答应我吗?”,姬凌生皱眉点头。

    雪玉笑着又哭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我好怕,我好怕我们会像我爹和我娘一样。”

    姬凌生急急擦去雪玉眼角的泪水,答应道:“你别哭,我瞧着心疼,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了。”

    朝阳升起,姬凌生呆坐在屋中,手上还有晶莹泪珠,耳边萦绕着佳人话语,“我要你为我做一件天下最痴情的事,找到我。”

第六十六章 尖牙

    雪玉离去后两日

    姬凌生呆坐在悬崖边,望着远山怔怔出神,修心的念头随着伊人的决然出走而搁浅下来。www.uu234.cc

    瞧着远处淡淡的云烟,姬凌生喃喃自语道:“你走得倒是利落,给我留这么大难题,这天大地大,我该上何处寻你?”,叹了口气,姬凌生有些懊恼为何不早些找她问个清楚。

    姬凌生心里清楚雪玉对修士的芥蒂不会因他而消散,这种经年累月的积怨像顽疾一样,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就根除,这不太现实,姬凌生本想慢慢化解雪玉心中的郁结的,现在好了,没来得及施展,伊人就远走高飞了。

    青云子不知何时又站在姬凌生身后,姬凌生看了他一眼,没从这神出鬼没的师父脸上看出情绪变化,他表情永远像这青云山巅一样干练素洁,又或者像山下的湖水,若非姬凌生搅两棍子,不然是不会起波澜的。

    继续看着云卷云舒,姬凌生头也不抬道:“她在的时候,您还会叹叹气,怎么一走了,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青云子听出些微讥讽的味道,没有在意,镇静道:“她肯上山我便知足了,哪怕是为了你,她要走也是注定的事,走了也让我好受点。”

    要不是知道自己连他衣角都摸不到,姬凌生真想上去抽这个糊涂师父,他不明白看起来运筹帷幄的青云子怎么总在这摊子事上畏手畏脚,忒没有天地不畏的高人风范。

    这些只是他的腹中诽议,虽有着复杂的裙带关系,但对于这对父女他仍是个局外人,最多做到顺水推舟,悍然插手恐怕会适得其反。

    对于这个窝囊父亲,姬凌生一肚子火,皱眉道:“你就不打算去找她?僵了这么多年该知道变通了吧。”

    青云子面带疲倦的叹息。

    姬凌生摇头轻声道:“你这爹当得真行!”

    被反讽的青云子抬头苦笑道:“你比我强不到哪。”

    姬凌生知道雪玉这不尽责的爹在埋怨自己没能把她留住,想了想还真反驳不了,只好手插袖管,看着碧蓝穹顶哼道:“那也得比你强点!”

    这位成名多年的强者眉头一皱,又立刻松开,低眉不语。

    脸色平淡的姬凌生不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正如瘸子先生所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望着云聚云散,转瞬间就记不起方才的形状,姬凌生觉得人和云彩一样,散了不知何时再聚,随即意识到不过是风月士子去愁的不值钱道理,于他而言造作了些,不禁微微摇头。

    轻瞥了眼站立不语的青云子,姬凌生试探着问道:“你觉得雪玉会去哪?我该上哪去找她?要找到什么时候?”

    这个在父女感情问题上迷糊了几十年的父亲哪会知道这些,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又哪会告诉他这些,雪玉肯再上青云峰让他差点落泪,听她聊聊心迹就太奢求了。

    姬凌生明白过来,这等于白问,看着刻板师父沉寂默然的样子,姬凌生忍不住悄

    悄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在赌!”,青云子终于说话,与姬凌生问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姬凌生变得拙笨,没反应过来,青云子又解释道:“她想赌一赌你们的姻缘,如果你能找到她”

    青云子没说完,但意思姬凌生懂,那个痴情女子的心思他哪里不懂。

    扯断脚边所有草根,姬凌生低头问道:“如果找不到呢?”

    身旁糊涂父亲的眼神刷地一下变得雪亮,目光直视着姬凌生,森然道:“那就找一辈子。”,从不会恪守承诺的姬公子重重点头。

    青云子转身离去,姬凌生嘴里嘀咕道:“果然是天下最痴情的事,做不到可就是天下最负心了。”

    到了夜晚,姬凌生心境洞彻明亮,灵台清明,再次尝试玄之又玄的静心道。

    按照商胖子的告诫,破髓散的效力过去了一年,还有九年的期限,姬凌生不敢确定,并没有古迹可以借鉴,也从未听闻,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失效了,姬凌生问过青云子有无类似破髓散的灵丹妙药,能使他修为突飞猛进,青云子断然摇头,说就连破髓散都是闻所未闻,丹药能恰好落在他手上,真是天大的造化。

    见多识广的师父都不知晓,姬凌生不敢去揣测其中的天意,更不敢妄言自己能走到哪步,只求能做到让月儿起死回生,让姬家重振门风就行,再往上的境界,顶多神往一下罢了。可谁又能猜到被当做笑料的废材能踏入修炼的门槛,谁又能料到满腹粪草的浪荡子会有独当一面的时候,谁又敢言此刻名不见经传的混小子是否真能人如其名一样凌驾众生。

    一夜无话,天刚亮的时候,姬凌生睁开了眼,此时是一天中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时刻,蕴含了日月精华,姬凌生只感觉全身毛孔张开,灵气慢慢地钻入体内,打坐一晚的疲惫一扫而空。

    用力吸了一口气,通体舒泰,神清气爽,姬凌生起身回屋。

    路过雪玉的屋子,姬凌生叹息一声,如今人去楼空,连宝儿也被带走,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孤寡,姬凌生忽然有些想念小丫头的无理取闹了,那可是在枯燥日子里唯一的消遣娱事。

    没了厨艺尚佳的雪玉阁老板娘,自然没了那些可口斋菜,姬凌生自己的手艺,连素来对他包容无比的白月都是满脸苦涩吃相,唯一拿得出手的一些简单野味,不需要太多技巧,撒上盐便可将就。

    姬凌生看了眼悬在空中的青云子,打消了叫他做饭的打算,毕竟还没见过他吃饭,带上盐罐,姬凌生从悬崖处跳下山。

    这是下山的捷径,不考虑湖水冰冷的话,其实蛮快的。

    从岸边爬上来,姬凌生确认佐料没有进水,于是安下心来朝天吹了个哨子,不一会,一个屁颠屁颠的黑影小跑过来,姬凌生摸着黑风的鬃毛,发现这家伙健壮精瘦不少,估计在大山里没少让黑瞎子撵着跑。

    黑风通体漆黑如墨,头顶有一

    撮白毛,姬凌生小时候拿着剪刀裁过几次,可没过多久,又会春风吹又生再长出来,久而久之姬小少爷就没兴致了。

    骨架依然高大的精壮黑马对着昼思夜想的主子亲昵地叫唤几声,听在姬凌生耳中全是巴结讨好之意,姬凌生暗骂一声,德行!然后抽出匕首给它修剪长得过头的鬃毛。

    颇有灵性的黑风立即低下头来,让姬凌生抬手更轻松些。

    姬凌生一边进行细致的裁剪,一边晃神问道:“小黑,你跟我多久了?”,黑风歪着脑袋长嘶一声,姬凌生点头笑道:“该有十年了吧,记得当初马夫给你剃毛时,你给他踹得在床上躺了半月,非要我动手才不敢造次,你也就是欺负他脾气软,至于你嘛,性子是烈胆却小得很,见了啥大动静都怕!”

    黑风不中意这话,埋怨的叫了一声。

    剃掉杂乱毛发,黑风又恢复了神骏模样,绕着姬凌生走了两圈,满意地低鸣一声。

    姬凌生走向林中,笑着道:“吃素吃腻歪了吧,小爷带你去开开荤。”,黑风眉眼一喜,没错,一张马脸上露出类似开心得意的表情,踩着碎步,撅着屁股,黑风跟了上去。

    在林子里转悠了会,姬凌生逮到两只苦命鸳鸯的野兔,拔毛去脏的烤熟,加上调料,算是一顿凑合的野味了,黑风呆在一旁啃着半只兔子屁股,一口适合咀嚼的大白牙用来撕咬确实费劲。

    姬凌生吞下一大块兔肉,用衣袖擦去嘴边油腻,转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卖力啃肉的黑风,当年第一次见到马儿吃肉时,可结结实实震惊了他一把,果然天下无奇不有,吃肉的公马都有了,上树的母猪还会远吗?

    对付完腹中蛔虫,姬凌生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手上油水全数抹在衣摆上,吃了一年的苦,他早没了大家子弟的讲究,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只要能活命,就顾不得面子风度。

    那边黑风终于把烫嘴兔肉消灭干净,狼吞虎咽,看来这一年来没过多少好日子。

    在黑风的依依不舍注视下,姬凌生又走上此地最高的山峰,直到姬凌生背影消失,黑风才缓缓走开,继续和山间野兽玩命当赌注的捉迷藏。

    上了山,寡言的师父依旧不言不语,不会过问姬凌生的修炼情况,全当放养了。

    姬凌生挥舞着镰刀,想象着以后下了山的景象,世道艰险,他还是一个纨绔少爷的时候就略知一二了,凡人庙堂里的水就很深,这偌大一座江湖想必也不浅。

    上山修炼等于出世,下山就是入世,究竟出世好还是入世好,谁又能说个明白。

    静坐悬崖边,摈弃所有杂念,做到心无尘埃的地步,他不知该想些什么,也不知该不该想,只好静静坐着,让心不为风动,不随云游。

    就这样在万般境地中,打磨那颗不动如山的心。

    曾经他被打磨成一块圆石,而如今,石头从山顶落下,摔个粉碎,再次露出了尖牙。

第六十七章 天玄第一劫

    在青云峰山巅上枯燥乏味日子继续的时候,思岳国早乱成了一锅粥,皇帝岳明修死于不知名强者手中,连地境强者岳北峰都未能幸免,两班大臣尚且能坐得住脚,民心却是难安。www.uu234.cc

    思岳前任国师自戕前曾留下两句谶语,不出二十年王朝内就会掀起狂风巨浪,五十年内南地必定会开启战端,祸事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百年前的五国乱战。如今皇室两代皇帝和未来储君统统暴毙,尤其当紫茗公主自尽深宫的消息传出后,骚乱越演越烈,不少聪明人开始暗地里推波助澜,抓住机会在德王登基前聊表决心,以求得到几分赏识。

    思岳彻底改朝换代,国师的第一句话得到灵验,那第二句还会远吗?

    朝野上下提心吊胆,德王不以为意,浩浩荡荡地厚葬了先帝,也就是兄长岳明修,白绫在思岳城头挂了俩月,期间德王每日都要去皇陵吊唁,时时摆出黯然神伤的样子,随后又披麻戴孝整整十月,连处理朝政都是一身缟素。

    皇室分支只剩一族,德王自然顺理成章搬进了皇宫,抛去了摄政王名号,正式登基,将天下人垂涎的那方玉玺收入囊中。德王称帝后,立刻指出先帝的种种不足之处,呈言大赦天下,推出新政,力求励精求治,造福于民。

    御令一出,天下哗然,本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小老百姓都喜上眉梢,将皇帝功德牢记心中,大批寒士皆欢笑于颜,笔走龙蛇,信手拈来一篇颂词,扬陛下美德。此举还赢来了几位大学士不怕辱没斯文的慷慨陈词,赞誉德王有情有义,他若为帝,百姓有福。

    姬家和皇室接连被灭,有百姓说那日在皇宫上分作恶的神仙人物和姬家书呆子长得极像,难免有风言风语,太学堂一个意气书生与同窗睡前议论两事是否是德王操控,次日一早便进了文字狱被处以极刑。也有操心之人怀疑是别国意谋不轨,索性夜扣衙门,上言忧国之根本,望圣上明鉴。更有皇室与姬家内斗的言论传于市井,诛心言论直指德王,但这些话也只是闻于耳,止于口,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没有哪个忙着生计的小百姓会想因为说话被杀。

    几月过后,从小王爷变成太子的岳之安昭告天下,贴告示以刺杀太子岳云幽的罪行通缉姬家余孽姬凌生,消息一出,百信舆论更大,所有矛头直指姬家意图造反,最终才导致与皇室鱼死网破,家破人亡。

    太子死因落在姬草包头上,使德王松了口气,御书房桌上的奏章也少了些。

    这些苦修静心道的姬凌生并不知情,估计就算知道,了无牵挂的姬家少爷也不当回事,毕竟他已经没了再回思岳的打算。

    在崖边死坐七天之后,姬凌生饿晕了过去,青云子不慌不忙地把他丢进屋子,修养了两日,姬凌生好了大半,可还是异常憔悴,蹒跚着到了绝壁悬崖处继续打坐,要把这十几年敷衍的修行给补上。

    暮色苍白,姬凌生脸色更白,眼睑微敛,抓起酒壶猛灌一口,借着那股入喉的烧心灼热提神。

    眺望着夜幕的尽头,种种光影交错,变作一张张人脸。

    姬凌生再度合眼,磨炼磐石心境,青云峰主人毫不意外地又出现在他身后,姬凌生心中微微波动一下,眉头跟着一皱,本悄无声息的青云子沉声道:“你心神乱了。”

    不肖徒弟立刻收敛心神,稳住呼吸,将心湖泛起的涟漪抹平。

    青云子走到姬凌生身侧,见姬凌生神色淡然,正色道:“你虽拜我为师,但我不教你一式神通,不教你一篇功法,只传你这平心静气道,你要记住,无论到了何种境界,万般功法难求心中片刻宁静。”

    坐在地上的姬凌生不动如山,将这些话听了进去,记在心中。

    “你可知我为何会收你为徒?”,一脸神秘笑意的青云子扬声问道,姬凌生闭着眼摇摇头,表示不知。

    脾性古怪的青云子收住笑容,缓缓道:“当初收你入我门下,有一半是因为玉儿。”,姬凌生皱眉问道:“另一半呢?”,青云子看了眼愚笨的徒弟,说道:“另一半是因为你爷爷有求于我。”

    姬凌生多少有点赧颜,敢情当时的肺腑之言完全没有打动他,倒是浪费了不少口水。轻轻吐出一口气,姬凌生再次屏气凝神,让心境不为外界扰乱分毫。

    青云子离开悬崖,留下一句话,“你下山可以说是我徒弟。”

    时光匆匆,青云峰一如往日的蔽天遮日,撒下大把阴凉供山间野兽解暑,也挡住了冬日时从南边吹来的刺骨冷风,高大山体上,除去到半山的绿荫,就剩光秃秃的石壁。

    到了冬季,连山腰以下都见不到绿意,彻底变成了一座石山。

    峭壁之上,常年盘膝坐着一人,默默忍受着夏热冬寒,狂风涌来,吹得动他的发丝和衣袖,吹不动他的心境。

    山的主人出去过一次,带回来一堆散发着奇光的药草,然后在另一面绝壁上凿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洞口,在姬凌生的不解猜测中,青云子带着那些药草钻进了山洞。

    后来姬凌生便坐在崖边,再没有动静,不吃也不喝,一年来未曾移动过一步。

    他只觉得自己进入到一个玄妙状态,无思无忧,魂魄似乎脱离了身体,游离在十万大山中,仿佛能看见在山上潜修的无名修士们,看见了思岳皇城普天同庆的声势,看见了山腰处的几座孤坟。

    思岳国号改后即入春,地处思岳国境西边的思岳第一雄峰自然也如此,本应春雨贵如油的景致,到了这边反倒不要钱的下个不停,连绵阴雨打湿了整片山林。

    在五千丈的高度上,稀薄的空气没能让生命绝迹,绿意点点的春草便是最好的证明,被青云子削去近千丈的山顶上平整得难有积水,但还是

    生出一些青青草苔,让这看起来严肃无比的山顶多了些三月春风般的柔和。

    青云子浮在平台中间,神情肃穆,体内不断发出轰鸣之音,身子一动不动,在这惊蛰时节却蛰伏起来。房屋朝着的悬崖边,仍旧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姬凌生脑袋微垂,连睫毛都不曾颤动,身上蒙着一层莹莹白光,奇怪的是一年过去,他衣物上竟未染任何尘埃。

    两人一上一下、一内一外,似乎形成了犄角之势,青云子时不时会睁眼看一下这天资奇差的徒弟,而姬凌生仍像个死人一样不动分毫。

    在抒情才子的脉脉情诗中,春寒无声消弭,留下湖畔的痴情佳人们翘首而立,等待着意中人的柔情以待。

    山顶的姬凌生没这般风流心思,现在的他像是化作一尊磐石,巍峨不动,任烈日灼心,清月抚身。

    远远飞来一只青色小鸟,与姬凌生的青衣道袍颜色一致,鸟儿飞到姬凌生脚边,小爪轻踩,朱红色的尖喙在地上富有技巧的点着,鸟儿眼珠瞄了下眼前这尊庞然大物,似乎分不清到底是死是活。

    叼起一条小虫,青色小鸟振翅而飞,留下原地一尊石头人。

    秋天到了,在光洁的山顶上是没有落叶的,只有一些枯黄的草根,姬凌生的身躯依旧一尘不染,透出微弱的荧光,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清醒又或者已坠梦境。

    而青云子体内发出的轰鸣声变得越发沉重有力,他万古不变的淡然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如大敌当前。

    到了冬天,这声音已经快如打雷一般,有风雨欲来的迹象,不远处的姬凌生未受到任何惊动,继续保持打坐的姿势,像被铁钉给钉死在崖边。

    隆冬时分,姬凌生身上堆满积雪,这可以冻死生人的寒冷到了他这儿倒想没事一样,若不是全身在风雪中依然坚强不息的荧光,真会叫人以为他死了。

    山中无甲子,一年、两年姬凌生又静坐了四年,加上第一年,已经枯坐了五年了,只有平缓规律的呼吸显示了他还有一丝生机。

    仔细数下来,他来这已经六年了,似乎还没细细体会过时光流逝,六年就弹指而过,这本应是一个依旧平凡无奇的日子,忽然有了变化。

    这一日,风雨大作,此地所有的黑云和怒风被集结到此,从山下望去只有满天的乌云和电花,尤其以青云山巅最为密集,那儿的天空像淤泥一般浓稠,道道闪电如成人手臂般粗细。

    姬凌生神色不动,神志却极为清醒,静坐了五年,再大的风雨他都见过,他的心志坚如磐石,轻淡面对这青山雷雨。

    这次的动静比以往更大些,但无法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焦虑,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

    天上传来超过雷声的话语,“这是我的天玄第一劫,只要不被吓尿了裤子就对你有莫大裨益,细细观摩便是。”

第六十八章 浩荡天威

    天玄?

    虽然早有预感,甚至不知道师父修为到底离天玄有多远,听到天玄姬凌生忍不住眼皮一跳,抬头轻瞥了眼,看见即将踏入那不可言境界的青云子已经脱离了山巅,漂浮在高空之上,道袍激荡,十足的仙人姿态。UU小说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年,以致于姬凌生只能模糊记起青云子提到过天玄有三劫,都是稍不留神就魂飞魄散的下场,三劫难度递增,每度过一劫都是天大的福泽,三劫过后,才算得上真正超凡脱俗。

    姬凌生猛然记起老爷子所说青云大师实力通玄,只差一步就是顶尖强者的天玄之境,起初对这难以揣测的强人姬凌生只是粗略的想象,无太多敬畏和向往,后来见了青云子刻板道士的形象就更不以为然。

    合上双眼,姬凌生收敛心神,然后重新睁眼,眼神古井无波。

    九天之上,青云子傲然而立,双手微垂,脚踩在无尽罡风之间,身形巍然不动。这个九岁修道、十五岁踏碎玄宫门槛,三十年后在青云峰悟道,终入地秘之境,百年达到地秘巅峰,成为震惊天下的南地第一人。

    南地其实是对这片东炼大陆的极南方的统称,只是凡人不知,还妄自以为自己处于大地中心。

    有些见识的修士都知道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千百年来想走出去的修炼者不在少数,大都了无音讯,只有青云子去而返之,一身修为在南地之中可谓一骑绝尘般的无敌。

    此时雷声大作,道道银蛇闪过,狂风卷去了屋顶的大半瓦片,砂砾随着灰尘飞扬,激起一团团浑浊,其中诡谲之处在于山顶风烟流障,山下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乌云翻滚,划出蓝紫电花,顷刻间降下倾盘大雨,雨脚如线,被烈风摔打在这片山岭中。

    未到黄昏,天空已呈墨色,原本笼罩于青云山顶的黑色云层逐渐填满天际,尤其是青云峰那块,像是倒着插入墨水桶的大毫,上面银蛇乱舞,电花四溅,一人环臂粗的电柱在山顶上劈落。

    青云子处于风口浪尖上,姬凌生则落在风口浪尖下,道道惊雷劈在他周围,姬凌生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乱,心若结冰的平湖就算抛下石子也激不起浪花,豆大的雨水胡乱拍打在他脸上,他仍凝神看着青云子的渡劫。

    这方圆百里的山林此刻全被笼罩在遮天蔽日的乌云下,淹没在漫天的雨水中,闪电却中了邪般一股气噼里啪啦地落在青云山巅,这儿好像成了这些无主之物的坟地。

    双腿微微发麻,这是因为雨水导来的电流,姬凌生不以为意,只要劈不死他,电光落在他头上,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身上散发的白色光芒在电花闪耀下愈加奇异绚烂。

    风暴中心的青云子抬首望天,面色凝重,狂风只能吹动他的衣角,雨水沾衣而不湿。云层摩擦间迸出狂乱电光,照亮了这个南地第一强者清亮的眸子,雨下得更大,黑云不断压低,不堪重负的天地发出阵阵哀鸣,又好像风的嘶吼和雨的咆哮。

    在风雨中,连一向对师尊不敬的姬凌

    生都不得不叹青云子第一次有了傲视天下的强者风范。

    刹那间,雷海降临,姬凌生还来不及反应,眼睛差点被炽目雷光晃瞎了眼,眯起双眼,除了满天的神芒什么也看不见,随后如山崩一般的雷鸣传来,几乎震颤人心,处于天劫之下的姬凌生感受尤为深刻强烈。

    在璀璨蓝光中,姬凌生似乎看见一个人影在仰天怒吼,在光芒中,那个人影被什么东西击打的一颤,身形落低了几分,随后又顽强地挺了上去。

    待耀眼的雷光稍稍弱去,姬凌生终于看清身处雷霆海洋的青云子,他出尘潇洒的衣摆已经变成破碎的布条,衣衫焦黑破烂,头顶的紫金道冠微微歪着,不再一丝不苟地竖着。

    青云峰顶上的天空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原本气势汹汹的墨色乌云现在蜷缩在一旁,连蓝紫色的脸色都不敢摆出。

    姬凌生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压抑住心情和心跳,再次恢复平静的心境。

    天上的黑色旋涡突然光芒大盛,天劫再次降临,姬凌生适应了这种强光,能勉强看见青云子的天玄第一劫。

    九道水缸粗细的紫色雷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青云子身上,滚滚雷声像是击打在肉身上的碰撞声音,青云子跌落了十丈,神色未显焦急和不支,微微一顿又飞了上去。

    雨水似乎把这座高山遗忘,姬凌生挑眼望了下远方,远处大雨磅礴,可近水楼台的山顶滴水不落,姬凌生抬头看了眼漆黑没有尽头的天劫旋涡,若有所思。

    雷劫没有停顿,又有八道雷蛇俯冲而下,虽然数量少了一道,但两人合围之树的大小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了,雷声能止孩童啼哭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样的天威之下,别说小孩,胆小的成人都得尿裤子。

    这次雷劫威力明显大了不少,青云子几乎落到了山顶处才稳住身形,浑身爆出温润白光,再次仰天而上。

    在姬凌生平静的目光中,青云子又被击落了七次,最后一次已经到了半山腰,那时只有一道雷霆,却是有十丈粗细,宛如神灵手笔。

    过了许久,青云子才慢腾腾飞上来,道袍破碎飞扬,残缺的布片上浸满鲜血,多处被劈得焦黑,身上荧光黯淡了些,神色略显萎靡,眼珠仍怒视苍穹,炯炯有神。

    姬凌生离雷区不远,受了一点波及,挨了几下闪电,不过比起渡劫的青云子九牛一毛都不算,姬凌生身躯毅然不动,电流从体内穿过会带来微微的酸痛感,不强烈却让人不适。

    天上的黑色洞口有越发扩大的趋势,雷芒少了些许雷声依旧滚滚,青云子脚踏虚空,静静等待剩余的天劫。

    黑洞光芒一闪,瞬息间雷光大盛,照亮了整个天空,这个漆黑的旋涡似乎通往无尽的深渊又或者苍茫虚空,洞口处蓝光盛开,密密麻麻的电弧汇集在一起,蠢蠢欲动地乱窜着。

    青云子神色极为凝重,右手虚托,手心出现一方金色玉印,上面有一些白色花纹,玉印迎风而涨,变作小山大小,巍峨地罩在青云子上方。

    坐于崖边的姬凌生瞳孔一缩,他一向认为上乘的修士不改仅有神通术法,还得有妙用无穷的法宝兵器,那方玉印应该就是这个藏头露尾师尊的法宝了。

    金色玉印挡在青云子头顶,老天爷好像对这个敢于挑衅它的凡人动了真怒,雷光再次一拧,随后爆绽开来,浩荡轰鸣传出老远,万丈光芒中,原本黑暗无底的旋涡中出现一尊怪物。

    怪物像是由雷霆汇聚,通体散出蓝芒,头生独角,身躯庞大无比,从旋涡中只能露出上半身,但也大得惊人。

    雷电所化怪物半透明的身体透着呼吸律动的蓝光,眼睛麻木无情,没有一丝活物气息,只管居高临下地看着渡劫之人,怪物双手合十,握着一截巨大短钉,锥面鳞次栉比,有些坑洼之处,萦绕着像冤魂一样的流光,唯独钉尖锐利无比,一点寒芒直戳人心。

    姬凌生压住错乱的心跳,毕竟眼前这幕太过匪夷所思,即使这尊独角怪物毫无生命迹象,但面对它心中会不可抑止地生出惊颤恐惧之感,仿佛面对浩瀚难测的天威一样。

    身处雷劫之中的青云子右手轻扬,缓缓举过肩头,玉印金光亮起,发出嗡鸣之声,向上升起的同时又在不断变大。

    而正上方,怪物手中雷钉对着青云子缓缓落下,寂静无声,但身处下方的姬凌生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气息,简直叫人喘不过气,越是落下一分,越是胸口沉闷。

    短钉快慢不变,更加衬托了那种雷霆万钧之势,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有种势不可挡的错觉。

    一个上升,一个下沉,两者在万籁俱静中碰到了一起,天地为之一顿。

    令人心颤的碰撞声响起,姬凌生心头一跳,呼吸明显停住,身子跟着颤动了一下,像是遭到重击,甩了下头,姬凌生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短钉和玉印相撞后立即化作电花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双有着细密鳞片的蓝色手臂,玉印剧烈一颤,光芒淡去了五成,下方的青云子身子一颤,吐出一口心血。

    穹顶之上,怪物并没有消失,雷光闪烁,为他铸出两双手臂,四只粗壮手臂合在一起,那截短钉重新出现,毫不停顿地再次落下。

    青云子如临大敌,双手抬起,玉印再次金光大盛。

    第二次撞击,姬凌生感觉整座大山晃动了一下,心口被震得生疼,神志接近涣散,仍一步不肯移动。

    青云子处境更为不堪,口中血液不断涌出,头顶的玉印有了裂缝,看来已经到了极限,奇异的是玉印上面突然多了几道灰色的道纹,似乎蕴藏着无上大道。

    更高的天上,怪物手中短钉又一次降下,这次它有三双手臂,钉锥处电弧环绕,有直入灵魂深处的哀嚎之音在盘绕。

    危在旦夕的青云子双手掐诀,喷出一口金红鲜血在大印之上,玉印裂纹恢复如初,金光暴涨着朝天劫冲去。

    在一阵炽烈白光中,姬凌生脑海嗡地一声,昏厥了过去,身形不倒,面朝山林。

第六十九章 下青云

    大雨停歇,压抑在青云山的诡异气氛在三天的暴雨冲刷后,终于随着褪色的乌云一起淡去,山下饱受洪灾的生灵也得以缓口气,尤其是黑风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极为不痛快,满身的污泥都不足以表达它的愤怒。www.uu234.cc

    先是被洪水追了满山,后来还差点着了一头泥潭怪兽的道,一路行来,简直坎坷,悲愤之下朝天怒吼了两声,结果被山顶的一道长雷给吓一哆嗦,只好偃旗息鼓的垂首低鸣,完全忘了山上还有姬凌生,这家伙像是从来不会担忧自家主子的安危。

    雨过天晴之后,这头性子痞烈的胆小黑马才会偶尔往竖直的山壁上看两眼,依稀记得当初主子是从那上去的,直到它找到几匹漂亮母马后,这股忧郁之情就被抛在脑后了。

    青云山巅,姬凌生看着自己透着荧光的身体,眼中很是疑惑,他在好奇自己怎么就跟吞了颗硕大的夜明珠似的,但还不至于惊慌,五年的心境沉淀下来,世间难有事物能让他心生波澜。

    过去的五年,他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时而入梦、时而梦醒,一半时间心如止水,一半时间胡思乱想,都是些大不了的事,过去的事、可能的事、注定的事,虽然都是些芝麻绿豆,但往深了去想还是会有不少感悟。

    艰难起身,快在地上生根的双腿并没有该有的麻痹感,也没有血冲大脑的眩晕感,姬凌生更奇怪了,荒谬的觉得身体知觉好像弱了许多,连浑身重量感觉轻便不少。

    挺了挺腰,姬凌生试着去吸收一下灵气,和以往差不多,属于杯水车薪的范畴。低头一看倒有些惊人的发现,吸纳灵气的时候,全身会亮起八个光点,姬凌生对比了下位置,认定那是黄道旋涡产生的光点。

    本就散着晦暗白光的身体有了八个光源就更神奇了,姬凌生轻笑着想到,这样下山估计不是被当神仙就是当妖怪了,前者还可胡诌骗些香火钱,后者可是要被丢炮仗的。

    大概地数了下,姬凌生发现丹田处最亮的黄道旋涡周围有九道玄妙的印记,其中有四道亮着,其余暗淡无光,四道印记中又有三道稍暗一点,说是印记,其实更像一条条与丹田相连的通道,姬凌生果断猜到那是灵根数量。

    他生来有一条天下修士都扼腕嘲弄的灵根,另外三道则是破髓散的功效,十年之期好像没剩几年了,离玄宫境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姬凌生皱着眉头想到。

    长路漫漫,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这一身玄奇,放下心来,姬凌生往屋子走去。

    几年时间过去,许久没打扫的屋子显得有些破旧,地上满是喧尘,雪玉的房间已经搁置了许久,姬凌生瞥了一眼又去看青云子的房间,房门虚掩,静悄悄的,显然没人。

    便宜师父应该是走了,假如就这样被天劫劈死,到了九泉之下姬凌生也会笑话他的,被徒弟取笑,对于

    看起来就面薄的青云子来说是万万不可的。

    进屋拾掇了一下,背上镰刀,姬凌生就准备动身下山。

    走出门外,回望了一眼,六年弹指而过,却生不出多少感慨,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姬大公子也不考虑乘兴吟诗一首,走到悬崖边站定,云雾环绕,把这平庸山顶烘托成仙家之地。

    下山,当然是乘风归去最为便捷,姬凌生身子轻扬,朝那口大湖跳了下去。

    急速而下,要不是因为镰刀的重量,姬凌生甚至感觉自己会飘起来,这身体确实古怪太多,应该是青云子动的手脚,那想来没什么坏处,就是感到诸多怪异。

    再次体会久违的冰冷湖水,姬凌生感觉精神了几分,扎了几个猛子游到岸边,上岸后发现衣衫和头发滴水不沾,可湖水的冰冷却是实打实的能感觉到,想不透彻,不由更困惑青云子到底是施了什么法。

    一头喜出望外的健壮黑马从山峦拐角处狂奔出来,疾踢的马蹄在主子周围转了几圈,姬凌生抬起手,黑风亲昵地把硕大脑袋凑上来,轻抚着马儿变得粗糙的皮毛,姬凌生露出笑容。

    在山林间待久了,黑风染上一些狂野气息,眼珠里的野性更多了些,比以往看起来更加神骏非凡,只有姬凌生才知道它骨子里不变的胆小脾性。

    黑风黑亮的眼珠子疑惑地盯着几年不见的主人,不光是因为散发荧光甚至有些透明的躯体,还有比之以前截然不同的幽静气质,尤其是后者,这种变化让黑风眼中暴躁易怒的主子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未理会黑风的古怪眼神,姬凌生剃掉它过长的鬃毛,然后拍拍马脖,声音沙哑道:“小黑,咱们该走了。”,黑风轻声长嘶,表示同意。

    被放归山林几个年头的黑风一身顺滑皮毛粗糙了几分,姬凌生摸着有些扎手,也不急着梳理,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示意黑风自己跟上,黑风留恋的看看远方,当然不是对那些躲在丛林间的豺狼,而是苟合了几日的漂亮马儿。

    走了几步,几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姬凌生清了清嗓子,调整嗓音道:“怎么?还舍不得走?”,步伐拖拉吊在后面的黑风低叫一声,拉大步子跟上前去,埋怨的继续上路。

    姬凌生眼睛望着脚下,脚步轻快的走着,一边思索着身体的异常,他记起在长年静心枯坐之前,青云子似乎在山壁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后来发生什么自己记不得,醒来时已经在端正打坐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姬凌生敲着脑袋也没能想起来,想不起来姬凌生不在这上面细究,身体的异常没什么坏处就无所谓了,过些时日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也有可能是天劫的原因,虽未能身临其境,姬凌生多少是见识到了,在这南地能达到天玄的修士古来罕见,而能近距离观望天劫的人自然更少,这种没有文字记载且太过虚无缥缈

    的东西会产生怪象也是合情合理的。

    青云峰下,一人一马健步行路,不紧不慢地在这片没有确切道路的山地间游荡着。

    绕出青云峰占地广阔的山脚,姬凌生依照日头辨别了方位,然后朝北走去,回首对还在惋惜良辰美景的黑风说道:“传闻这是东炼大陆的最南方,那我们只要往北,穿过万里荒地,应该就能走出这片狭小天地了。”

    故意挑话的主子显然没得到精壮坐骑的喜爱,黑风鼻息咻咻,看也不看平时自己敬若神明的凶横主子,看来并不想和姬凌生唠唠嗑。

    心境大变的姬凌生也不恼,笑骂道:“出息!到了那儿的花花世界,有的是身形修长体态健美的俊俏马儿。”,黑风拉着马脸,没有吭声,以它不笨的脑子想来,主子说的话和长在山石沟壑处吃不到的肥沃草料是一类东西。

    坑蒙拐骗的姬凌生见好话不成,又恐吓道:“那种地方研究奇门诡道的疯子最多,你生性如此好色又懂人言,必备视为马中异类,逮到了你肯定会把你魂魄抽出来祭炼一番,下场肯定生不如死。”

    果然,一向胆怯的黑风目中露出惊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姬凌生看着好笑,没再继续吓唬它。

    “魂魄”,姬凌生又重复念叨这两个字,脑中像是出现了一丝灵机,停下来仔细推敲思索了会,姬凌生突然转身往青云峰上行去。

    被唬得一愣的黑风见主子火急火燎头也不回的走掉,也不管姬凌生话语的真假,尾巴一甩踏着碎步跟了上去。

    姬凌生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想这几年来的打坐历程,其中有一个容易忽视的细节,五年的老僧枯坐,不吃不喝他何以存活五年?他只是一个初入门的黄道修士,离食气而活的天人境界差了老远,不进食凡胎**是活不下来的。

    也可能是青云子施展了什么神通,不过终究是猜想,不如赶回青云峰一探究竟,所有的秘密应该就藏在那处山壁上。

    赶到青云峰半山腰的石壁处,尾随而来的黑风一溜烟跟到,姬凌生把镰刀丢给黑风看管,从靴子中抽出匕首往上爬去。

    黑风看着主人像猿猴一样矫健,一起一跃间快速爬上山,几个呼吸就没了踪影,远远看着那柄镰刀,它实在不想和这把血腥气息十足的大刀挨得太近。

    过了半个时辰,姬凌生在快到山顶的位置发现一个山洞,洞口不大,仅够一人通行,姬凌生上一次爬这面山壁还是给宝儿小丫头摘花,那时并没有这个石洞,结合青云子闹出的动静,这应该是他的杰作了。

    怀着满腔好奇,姬凌生从洞口走进去,里面就一间石室,石室就三丈来宽,地上堆着一丛丛干枯的药草,有些还有残余的光泽,药草摆成奇异的阵法,阵眼中放着一具肉身。

    姬凌生松口气笑道:“果然如此。”

第七十章 九月飞霜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肉身,姬凌生有些啼笑皆非,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现在只是灵魂之身,肉身五年来应该一直被放在洞里温养,也难怪有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www.uu234.cc

    修炼者臻至化境可施展分离魂体这一神通,对修炼一事大概通了两三窍的姬凌生也只是从青云子的口中偶尔听到过,一开始还颇为神往,后来这份心思也随时间淡了,今日一见,新鲜感却少了许多。

    出窍的灵魂和本体其实区别不是很大,不过亲眼看到另外一个自己,长了见识的姬凌生第一时间还是感觉很怪异。

    姬凌生避开摆放阵法的灵药,走到本体面前,在洞穴里安放了五年,衣物发丝上已全是灰尘,衣角处已经腐烂在泥土里,姬凌生伸手试探了下,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但灵魂与身体靠近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吸附力。

    灵魂之身的姬凌生当下明白这是灵魂和身体之间的羁绊和相引,越靠近越强烈,不过离得远了就没什么感受了。

    即便是灵魂,姬凌生也能触物,唯独去触碰这本体肉身如若无物一般,还算白皙的手掌径直从端坐着的肉身中穿透过去,姬凌生又把手往前探了点,指尖穿过肉身,姬凌生眉头一皱,心中还在疑惑如何灵魂归窍,此时原本笼罩在阴暗中的本体肉身却突然白光一闪,将姬凌生吸了进去。

    姬凌生灵魂被摄入体内,一方小天地的洞穴不再有两个一模一样人物聚在一起的奇异景象了,在灵魂融进肉身之后,姬凌生的肉身光芒闪烁不定,随着时间推移,光芒又开始慢慢收敛。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左右,姬凌生头疼欲裂的睁开眼,第一次进行灵魂归体没想象中的轻松和惬意,身形摇晃地站起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撑着墙歇了会才逐渐好转。

    正呆立歇息间,姬凌生突然瞳孔紧缩,又立刻闭上眼内视了一番,良久才睁眼喃喃说道:“黄道圆满!”,看了下地上药草摆成的阵法,姬凌生心中明白过来,青云子弄的这玩意不仅是温养身体,更重要的是聚集灵气。

    “看来这几年的师父没白叫啊。”,姬凌生继续自言自语,只是不知道已云游而去的青云山主听见这话会作何感想。

    比前些年要显得彪悍一些的黑风伏在绿油草地上,百无聊赖地啃着草根,眼珠子时不时瞟了略远处的那柄血色凶器,以防被贼人叼走,落魄景象不复当年风光,这头曾被思岳头等相马官扬言千金得买半寸蹄的良驹不如意地遇上了一个无良的主子。

    好在日子过得还算舒坦,骨子里的那点蛮横脾气也给姬凌生整治得没脾气了,不过这对胆小得过了一天安生日子就觉得快活的它来说不算什么。

    嘴里的草根苦涩意味刚褪尽,甘甜正要缠绵而来,一声闷响却吓得黑风吐掉了草渣,抬头一看,尘土飞扬中走来一个人影,正是纵身

    而下的姬凌生。

    姬凌生拍拍衣裳,对这黄道圆满的身体强度还算满意,寻常人从那高度跳下来,指不定头还能在脖子上。

    阳光照在身上,泛起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姬凌生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间似有无尽的气力,灵气在体内有条不紊地运转着,甚至天地间的灵气也在一缕缕地朝他靠拢。

    青云子那本蓝皮旧书上曾写有,生而大才者,可食气以活,悟大道轨迹,知天地方寸,这是对那些含着修炼金汤匙出生的天资卓绝者的大致描述,姓姬的小子和这类人自然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饮水思源的神往一下那番清风自来的大气象。

    姬凌生闭眼疾步下山,完全靠神识中的微妙感应来辨认道路和避开障碍,若教山中樵夫看见,肯定得被看做牵马下凡的神仙人物,回到村中可不是一种天大的见识?可惜这儿是断然不会有砍柴人的。

    到了山脚,除去衣物有些剐蹭,姬凌生竟未撞一次壁,连绊脚也没有,黑风那只比同类聪慧些许的脑袋自然看不出其中玄妙,只觉得本就大为改观的主人又多了种时而温良时而凌冽的气息。

    姬凌生睁开眼来,脸上有些由衷的笑意,五年沉淀下来的冷静都遮不住那一脸狗尾草般的笑脸,就像一个穷了一辈子的汉子走进了金山银山,那可不得看花了眼,笑烂了脸?

    轻轻握住刀柄,姬凌生有种想酣畅挥刀的冲动,就跟那些青衫剑客痛饮三千后肯定得挑灯看剑一番才足够风流写意,才称得上是花前月下剑气横的意境是一个道理,而姬凌生在宝山外转悠了十几年终于得以见山的真面目,怎不能当浮一大白?

    压抑住这股冲动,姬凌生又缓缓松开刀柄,暗暗盘算着这把凶名远扬的利器何时得以见见血光,一吐多年来的心中郁结,姬凌生用黑布将镰刀裹住,轻轻说道:“可别让我埋没了你。”

    他可能不会知道,许多年前,一个姓姬的常胜将军在某处传闻中人命堆填的神遗址中九死一生寻到一块仙石,当时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前脚大肆招揽名匠,后脚就跑到匠人家中,浑身是血的拿剑架在匠师脖子上,扬言必须在大战来临前造出一件仙器。

    被称为南地小天匠的李焱工大师让一个糙汉子胁迫也是一脸无奈,仙器?凡夫俗子如何能造得仙器?但那姬姓将军仍是不依不饶,最后真让那年轻匠人鼓捣出一把饮血方可开锋的绝世凶器,可除了质地坚硬外没半点可称仙的地方。

    小天匠一顿忽悠,那将军也就美滋滋地提着刀走了,谁都不知道那个活了两甲子的武将不是真的好骗,只是才玄宫境界的他只想着一把无双利器就足以建功立业了,“前路可有大好头颅?”年过一百心却不老的姬长峰是这样说的。

    回头遥遥望了眼山巅,姬凌生不禁感叹时光匆匆,往后人走茶凉了,

    等他走后,这欲比天高的壮丽大山不知得冷清多少年。

    姬凌生对这山顶郑重其事地作了三个揖,敬那个亦师亦友的人,得趁着没因为媳妇和老丈人翻脸之前得好好拜上一拜,对他的敬仰的缘由,传道授业的便宜师父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青云子和姬玄很想,一样的刻板严肃,一样的对子女有愧。

    在这座世人只闻其名的绝峰上,姬凌生若有所失,若有所得,乍看之下似乎有了不少进步,称得上在修炼上登门入室,可仔细一挑拣下来,又没什么值得得意的,尚未稳固的黄道圆满境界,比常人好上一些的体格。

    在未来的刀光剑影和江湖险恶中,这些好像都禁不起敲打,用来充门面还是不太够格,想到此处,姬凌生不禁苦笑。

    姬凌生又瞥了山顶,这儿已经看不见那得几间简陋房屋,依稀记得,有位佳人每日都会驻门而望,等他归来,如今只留紧闭的房门,男人在揣测女子心思上尤为拙笨,号称花丛圣手的姬大公子也觉得此经难念。

    转身离去,姬凌生朝北而行,一袭青衣随风激荡。

    黑马踩着碎步慢慢跟上,记得好几年前在姬家大院的时候,有个常常去给它梳理毛发的少女,有时还会给它带点腥味过去,而那位姑娘见了黑风命中煞星的姬凌生却是不怕,还敢胆大包天地去扯他胳膊,看见姬大恶人无奈的表情,那个女孩就会笑靥如花,而如今,她怎么就躺进湿乎乎的土里面了呢?

    摇晃着脑袋,黑风低头听着自己的蹄声,嗒嗒嗒的声响让它尤为痴迷,然而有一道杂音扰乱这种天籁,黑风不悦抬头,望向祸主,身在前方的姬凌生不知为何仰天长啸了起来。

    一口气提至胸腔,啸声由低变高,嗓音由杂入醇,声浪远远扩散开来,在山林中顿时引起一阵骚乱,群鸟退散,风鸣不止。

    黑风跟着姬凌生后面,也看不清主人的表情,一向胆小的它不知怎地壮气横生,也随着主子的长啸嘶吼起来,声音在姬凌生中气十足的呐喊中显得如滔天风浪中的一叶小船,虽风雨飘摇却格外醒目。

    啸声传出老远,终日躲藏在林子里的豺狼虎豹闻声而动,纷纷仰头发出一声不忿的咆哮,似乎在回应不速之客的挑衅,百兽齐鸣,瞬间汇聚成了一股不小的声势,与姬凌生的啸声交相辉映。

    重重咆哮扑面而来,黑风一反常态的没有认怂装孙子,反而嘶叫得更加猖獗,有种为虎作伥的气焰,这时,原本气势雄浑的长啸接近尾声,却更显得像呜咽了,黑风终于停住了叫喊,小心翼翼地看向只留背影的主子。

    浩浩荡荡的山河大歌突然变成了悲苦腔调,叫嚣的兽群也开始势弱起来,啸声清苦,伴有细微的哽咽,如伏在父亲肩上的小儿哭诉,而始作俑者的姬凌生早已泪流满面。

    这片山林才刚入秋,却已大雪缥缈。

第七十一章 该饮血了

    思岳国境西部的一片连绵山脉中,有一块占据半条河岸线的绿色竹林,夹岸数里,数百万颗青竹组成的大片绿荫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如一座浩瀚青海,在凉秋中风姿袅袅的簇拥在一起。www.uu234.cc

    竹林兽类并不多,原因在于这清幽之地被一只黑虎占山为王,此地原有一些温顺的食草小兽,黑虎横冲直撞来到这儿后,平时还稍显嘈杂的林子便彻底静了下来。

    统领着这方圆几里地的常青竹林,黑斑虎王自然好不得意,每日都得在竹林边巡上一遍,见着敢冒犯自己威严的就直接上去扑杀了,时间一久,周遭野兽都知道这只已快成妖的山大王不是好惹的,再不敢靠近竹林一步。

    不过,某一日竹林出现了不小的动静,几只结伴壮胆在河边饮水的小野猪听着从竹林传来的咆哮,不顾颤栗的水面,越发快的吞吐舌头,四腿做好随时逃窜的准备。

    竹林中,一黑一白两兽正在对峙,黑的是霸占此地有些年头的黑虎王,白的是一头灰背白熊,黑虎比一般虎类大上许多,四肢微曲都近一丈高,身长足有三丈之余,而白熊体型要更大些。

    本风流士子们推崇为岁寒君子的青竹已经倒下大片,往日连寒霜大雪都压不下的傲骨如今被两只畜生给生生打折,折断的竹子为两兽争斗腾出了一片空地。

    黑虎眼神怒视,前肢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大眼珠子里有股丛林之王的精气神,毫不退让的盯着面前的入侵者。十丈外的白熊也不太好受,一只眼睛正潺潺往外冒着鲜血,剩下的一只独眼凶光闪烁。

    更远的地方是闻讯赶来的姬凌生,他作壁上观大概有了一会,试着有没有渔翁之利可以捡捡,所幸两只巨兽虽说发现了他,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姬凌生也乐得当个看客。

    两个正主随意瞥了眼在远处站定后慵懒靠在油竹上的小人,又默契收回视线。

    黑虎低伏着脑袋,嘴里有着低沉的咆哮,竭力寻找着对手的破绽,而另一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都在伺机而动,比谁耐得住性子。

    姬凌生靠在结实竹竿上,双手插进袖管,像个守候在街边胡诌算命的精明老头,最近反常的下起了雪,竹林雪不大,仅有一些依稀可见的雪泥,靠着微微摇晃的竹竿,姬凌生默默等待着接下来的厮杀。

    对比来看的话,姬凌生算是离得很远,原因只有一个,怕死。这两头快成山精的兽魁中随便来一头,他都拿不准能收拾掉,来两头的话他肯定拔腿就跑,以至于两兽选择无视这个渺小人类的时候,姬凌生是松了一口气的。

    深呼吸一口气,姬凌生抖了抖背上在小雪侵染中越显冰寒的黑色布囊,眼神冷漠地盯着空地,他现在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浪人,万事最多不过跑路二字,只要不死,什么都可以重来,他已经深谙青山常在的深意。

    姬凌生神色平静,拢了拢袖口,仰头轻声说道:“天寒了,该饮点血了。”

    那边的争斗一触即发,两者似乎养精蓄锐足够久了,准备放手一搏。

    黑虎率先弹射而出,身形如黑色

    电芒般激射,直直的冲向满背长满灰色翎羽的白熊,白熊也同时向前奔出,行走如奔雷,熊掌拍在地上溅起一圈污泥,远处姬凌生差点滑倒在地。

    没有沉闷的撞击声,黑虎一跃而上,试图从上方去咬住白熊脖子,不过白熊脖子上厚厚一圈鬃毛就成了问题,黑虎咬下一嘴毛再无所得,再次张嘴咬去,笨拙的白熊已经反应过来, 迅猛抬头将黑虎丢开。

    黑虎轻巧落地,这一嘴下去可真是满嘴骚呐,不由怒吼一声,相比而言,白熊急停之下,又被咬去一撮毛,看起来有些狼狈。

    第一个回合,瞎了一只眼的白熊吃了个体型笨重的亏,较为灵活的黑虎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勉强算得上旗鼓相当。

    白熊虽然奔走起来势若风雷,在腾转挪移方面则极为缓慢,黑虎自有一股精明劲,打定注意不和这蛮横对手硬拼,转而打游击,倚仗来走如风的灵活打消耗,姬凌生一边默默想着,一边计算着自己对上其中一只胜算能有几成。

    两只兽王打得酣畅淋漓,嘶吼咆哮不绝于耳,两兽的交战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打得那是难舍难分,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翻滚冲撞间,竹林又毁去了小半。

    姬凌生往后挪了数十步,过了一会又退了段距离,这两只近妖的兽王如水洼里的孩童一样扭打,动静当真不小,波及的范围一再扩大,似乎铁了心要搅浑整个水潭。

    坐山观虎斗,听着像件挺省心省力的便宜事,其中冒的风险可不小,姬凌生一开始不想趟这浑水,准备绕道而行的。但小时候听说成妖的野兽会有兽丹一物,食之者可摄其精气,姬凌生对这类荒诞说法一向嗤之以鼻,但以青云子天下无奇不有说法来看,姬凌生觉得姑且可以一试。

    就算不遂人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验证了儿时的猜想,姬凌生重新打量了两头巨兽,显然已是成精的样子,不过离传闻化人形吐人言的妖类还差得太远,那被世人吹捧大补得上天的兽丹应该是没谱了。

    火热战场稍微冷却了下,黑虎的战术屡试不爽,白熊仗着皮糙肉厚一一抗下,反倒虎王挨了几记熊掌直接倒飞出去。接近尾声,黑虎王匍匐在一旁,仰天咆哮,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尾巴只剩下半截。

    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它此刻已经不堪重负,反观那头长着奇怪翎羽的白熊则好上很多,不断大口喘息,神色未见丝毫萎靡,龇牙咧嘴地露着凶相。

    姬凌生打了个哈欠,看来胜负已定了,又接着叹了口气,虎王有机会退避三舍,只是为了尊严没有溜走,想起青云子曾评点亡父的一番话,哀莫大于心死,志在死地而无生,对此姬凌生不难理解,父亲早有了死志,所以斩杀皇室老祖时选择了破釜沉舟,回过神来,拍去肩上的雪,姬凌生准备就此离开,既然没有两败俱伤,他自然就没有捡漏的机会。

    黑虎怒吼着朝白熊冲去,刚靠近就被咬住咽喉,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白熊将命悬一线的黑虎丢在地上,背上的灰色翎羽竖起,仰天长啸。

    姬凌生转身,感到风雪渗透

    背脊,姬缓缓转头,果然,杀红了眼的白熊揪住他不放,显然杀一个不够尽兴,得好事成双才行。

    长长吸了一口气,姬凌生摘下镰刀,扯掉布囊,画出一圈诡异的血红,姬凌生将刀尖点在雪地上,融融暖光把刀红映在白雪上,这下山之后的第一战,姬凌生有把握把这精力耗掉大半的孽畜当场分尸。

    白熊怒吼而出,姬凌生单手横刀而立。

    雪越飘越大,竹林渐渐披上一层素衣,山脉那几声喜庆的猿鸣彻底变成呜咽了,虽是怪异的八月飞雪,寒意倒也不重,比不得隆冬,更别提苦寒的小寒时节。

    白青竹林里不时有夹杂嚎叫和金石叮当的混乱声响传出,给寂静下来的白茫茫大地多了几分热度,然而这丝火热注定和雪上花一样转眼就会埋没,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打斗声就渐渐不如雪花大了。

    竹林中一片突兀的空地上,姬凌生重新背上镰刀,英俊脸庞上沾了点雪和泥,从青云峰上穿下来的合身道袍左袖荡然无存,露出结实胳膊,这只袖子是他小瞧了白熊背上那些灰色翎羽的下场,好在除了狼狈了些也没什么大碍,对上一只大战过后的熊精确实占了不少便宜,而那只有望化妖的灰背白熊则为此搭上了性命。

    看见面前如小山一样的熊尸,姬凌生利索地掏出匕首,模样比见着打尖客人的店小二还要勤快几分,从较为皮薄的熊肚处下刀,姬凌生不顾满身血污把熊腹处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得,像是一头扎进水里却啥也没捞着,失望之余姬凌生又把目光放在趴在远处的黑虎身上。

    还未走近,奄奄一息的黑虎低吼了几声,还没死?姬凌生惊异于它的顽强生命,脚步却是不停。瞪着一脸血垢的姬凌生和他手中明晃晃的染血刀子,黑虎王生平第一次学到了服软和圆滑,勉强起身叫了两声朝白熊尸体小跑过去。

    看见那个比山中兽王更野蛮的人类并没有截杀它的打算,黑虎的脚步轻快了些,靠近庞大兽尸,黑虎使用浑身气力咬烂白熊脑袋,从红白之物中挑出一块沾满血的硬物。

    在一侧旁观的姬凌生赶紧走近,从黑虎恋恋不舍的视线中一把夺过那块红色石头,擦掉血污,是块色泽暗淡浑浊的红色晶石,与其说是晶石,倒更像一块质地不纯的玛瑙。

    捏着应该被称为兽丹的晶石,姬凌生潜下心神,一丝气机粘连到这明显只能算下下等的兽丹,一气化作万物生,兽丹中立即涌出一股庞杂的暗红色灵气,灵气瞬间被姬凌生吸纳。

    睁开双眼,姬凌生眼中掠过一道红影,看着手里逐渐黯淡无光的石头,姬凌生若有所思,体内多出了约一成的灵气,这些灵气与体内呈纯白色的灵气不融,甚至连丹田都不入,另辟蹊径地在心口处缠绕而行。

    最为明显的是这些灵气进入体内的时候,姬凌生分明感觉心底出现一种不可控制的杀意,直觉告诉他,再多一些可能会走火入魔。

    看着远远逃走的黑虎,姬凌生眼睛一亮,喃喃道:“假如能压住这种魔性的话”

第七十二章 慈悲心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思岳帝国最近换了一次新血,被先帝半囚禁于皇城内,依仗皇室老祖威视来镇压的德王,在思岳剧变之后,终于顺着大势坐上垂涎了几十年的皇位,将多年来的狼子野心裸露在世人面前。www.uu234.cc

    思岳皇权旁落后,王朝上下都不太平,少了两个地境强者坐镇,附近诸国开始暗中谋划起来,不过这些动作在新帝册封一位独臂老人为帝师之后,风波就小了下去,所有势力都弄清那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地境。

    在凡人的国境,以武夫之力不足以乱国,但两国交战中,地秘境修士的可怕之处就彰显出来,这种超人一等的存在是实打实可以改变一场关键战争的走向,按理说这般类似于世外高人的仙人不该插手凡尘中事,不过若真有倚仗修为欺负人的,谁又敢找他们说理去?

    有了一位地境强者坐镇国都,加上实力佼佼的青云仙人,虽然没人知道那位顶级强者是否愿意为国效命,让国境中人狐假虎威还是无碍的,由此一来,敢来捋新帝虎须就寥寥无几了。

    守在边境的异姓王纷纷赴京面圣,思岳只有一位同姓王,就是当初的德王,现在的新帝,上一代的皇子差不多死绝,所有人猜测这是德王的黑手,也是由此才不招老祖宗的待见,最后让隐忍藏拙的岳明修夺了皇位。

    在如此动荡时节,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官员变动导致行贿之事多了起来,搜刮的民脂民膏比往年多出许多,思岳国境西部,青山脚下,两个猎户正为家里揭不开的锅发愁。

    “张老哥,回头把家里腊肉拿两块回去,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老有一顿没一顿的!”,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硕汉子大咧咧喊道。

    他身边另一个较为瘦弱的中年汉子,听到这话,搓着冻僵的手为难道:“秦老弟,这不大好吧”

    那精壮得在天寒地冻中仍如若无事的秦姓汉子立刻大手一挥,豪迈道:“这有啥!慕白这娃儿可是跟我家那小子订过娃娃亲,迟早要进咱家门的,不就跟我亲生闺女一样?还是张老哥你瞧不起我这亲家,现在要反悔了?”

    体型不像猎户却当了个猎户的干瘦汉子连忙摆手道:“哪会哪会!我这连家人的喂不饱的人哪有气概瞧不起你?”说完张猎户叹了口气,神色略显落寞。

    秦亲家布满老茧的手拍在张老哥肩膀上,大笑道:“那还磨磨唧唧什么,跟个娘们似的!”,有张丰玉这么一个景气名字的瘦弱汉子羞愧之余,想起家里闺女的稚嫩笑脸,也就厚颜答应下来了。

    秦姓猎户在这一小带很有名气,村里人大多以打猎贩卖皮草为生,是跟老天爷讨口饭吃的活计,运气好一些的足以衣食无忧,点子背的可能连寒冬都熬不过去,名叫秦虎的汉子明显是第一类人。

    村里最大最好的猎物总是他打的,大多是虎豹和黑瞎子之类的,偶尔祖坟冒青烟的时候也会有珍稀雪貂或者黑狐这种上等毛坯,往往能卖出不菲的价钱,张丰玉就是后者了,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带着家人一起挨饿,令村民们好奇与不解的是秦虎总对他照顾有加,可以说多年来如果没有那些小恩小惠,张

    丰玉一家子早就成了冻死骨。

    秦虎看着头顶不合时宜的大雪,嘿嘿笑道:“张慕白,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取个名字都是大学问,可比我家石生两个字强多了,早知道就让你老哥你给孩子取名了。”,石生可以说是秦虎绞尽脑汁的智慧结晶,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面目模糊,初为人父的秦虎以为生下个妖怪,慌里慌张跑到张丰玉家要了几本书籍,准备从上面扣个词给孩子当名字,恰好看见一本奇书写了位从石头里蹦出的大罗神仙,便酒桌上问了下给儿子取名叫石生如何,醉意朦胧的张丰玉直夸名字好,说石字正好符合“贱名者长生”的风习,本来犹豫不决的秦虎听见这话,感觉像是在夸自己,直接把名字定了,顺带趁着醉酒把儿媳妇也安排妥当。

    张丰玉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裘子,赧颜笑道:“也就随便取的,哪有什么大学问。”,抓了一把积雪塞进嘴里,张丰玉吸了口冷气,皱眉道:“思岳这一变天,咱这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在雪地中搜寻着野兽踪迹的秦虎闻言道:“管他皇帝谁来做,只要那新来的驿丞管好手脚,别弄出什么幺蛾子,要不我肯定得打上门去。”

    被吓了一跳的张丰玉赶紧劝说道:“这可使不得,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再小的官也是惹不得的!”

    秦虎是个糙汉子,蹲在地上不悦道:“那不是得让人欺负到家门口?这口气气我忍不了。”

    见他这倔性子,张丰玉有些恼火,于是解释道:“你打上门去,他确实会服软,可回头少不得给你使绊子穿小鞋,民哪斗得过官?你又是拖家带口的人,划不来的。”

    看似粗犷的秦虎面色略有古怪,不过也未多说,只是悄悄叹了口气,看他这模样,冷得发抖的张丰玉自觉转移话题道:“听说那个姬老将军死了?”

    说话嚷嚷的秦虎出奇沉默了起来,许久才平淡道:“死了,都死了!”,

    张丰玉并不擅于察言观色,否则当年也不是只差一点中举,秦虎的异样他没看见,自顾自叹道:“当年姬老将军坐镇边军,杀得敌国破了胆,那种英雄气概,可仰慕得我差点就弃笔从戎了啊。”

    秦虎笑了笑,正要说话,远处却传来一阵车马声,秦虎立刻站起来和张丰玉并肩而立,两人远远望去,一行车队缓缓行来,前前后后拉着七八辆马车,皆以厚重皮革裹着,应该是运送货物的商队。

    两人默默站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遇上这种商旅,解释不清会被当做盗寇贼人的,两人进山打猎有些年头,不会在这种事惹麻烦找不痛快。

    那队商旅也发现雪地里孤零零站着的两个大活人,一骑脱出队伍,一马当先行到两人面前,秦张二人看清来人的面目,是个年轻俊逸的公子哥,公子哥看出他们的猎户身份,于是温言笑道:“两位老哥,这附近可有落脚的地方?”

    见年轻小伙态度温和,秦虎想给个下马威的心思也就没了,于是闭口不语,张丰玉则老实答道:“往北走几里地有个小村子,我和秦老弟都是村里人,那儿可以给马队落脚,不过我们现在抽不开身,没法给各位带路。”

    俊逸后生态度依旧恭良

    ,摆手笑道:“老哥不吝指路已是万谢了,哪还敢劳烦二位!”,年轻骑士再次抱拳一谢后驱马返回车队。

    年轻公子慢骑到第一辆马车旁,车窗帘被拨开,是个略显富态的老头,那公子哥拉着马缰,说道:“叔父,往北有个小村庄,要不我们还是先歇歇吧?”

    马车里的老头思索了会,摇头道:“不行不行,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再歇一宿大雪封路,我们就走不了了,你去招呼他们赶路快点,过了这林子路就好走了。”

    年轻人领命而去,老人放下窗帘,看向面前一脸幽怨的如花少女,少女嘟着嘴,哼哼道:“爹,你什么事都让青林哥去干,自个就在这儿偷闲!”

    原本处事不惊的老人一遇上这闺女可就头疼了,赔笑道:“爹这不是帮你把把关吗?万一那小子是个好吃懒做的绣花枕头,没什么大出息,你跟着他不是会吃苦吗?”

    少女杏眼一竖,点破道:“说到底你就是怕他败坏你的家业,心疼你那些银子?你难道就不心疼你女儿?”,老头脸色更尴尬了,嘀咕着嫁出去的女儿什么的,少女眼睛一瞪,老头讪讪一笑,老实闭嘴。

    豆蔻年华的少女没有再去理会眼前不心疼自己的爹,理了理微微褶皱的红色棉袄,忧郁的思量着刚刚他有没有瞧见自己,自己是否有不得体的地方,与父亲的争论会不会太大声让他听见,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蛮横的女子,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愈加思量少女愈加忧郁。

    心痒之下,少女悄悄拉开窗帘,看着心仪人儿在车队中穿梭,跑前跑后,与人谈笑的洒脱模样可是把少女的心看酥了,少女眼神痴痴然看着,浑然不顾飘进来的风雪,老人苦着一张脸,补全了上一句话,“泼出去的水啊。”

    外面的年轻骑手张罗了整个马队,马夫和侍从门尽管不愿意在大雪天赶路,可东家这趟下来给的报酬确实丰厚,严寒挺挺就过去了,赚钱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继续赶路,名叫徐青林的年轻人脸上也有了点笑容,因家道中落跑来投靠远房叔父的他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好在这个小有名气的商贾老头念着旧情没冷落他,只是上门时数落了几句他倒插门的爹,至于那姑娘的情思,他不敢多想。

    知足常乐嘛!这样想着,徐青林骑马到队伍头,和几个镖局出身的汉子拉起了家常,汉子们知道这位爷的直爽性子,没有大多世家弟子的阴险城府,也就乐得和他吹嘘几句,再不济拉拉关系,以后有个照应也是好的嘛。

    张丰玉二人看着车队往西而去,走半天功夫就能走出西山,上了官道可以直达思岳边境,是一条思岳与西边大华国通商的丝绸之路,虽然便捷,可路上匪贼很是猖獗。

    一直有副好心肠的张丰玉想追上去提醒一下,却被秦虎拉住,后者随意道:“做生意都精明着呢,哪还需要你狗拿耗子的去提个醒?”,张丰玉想想觉得也是,随即放下这个念头,转身和秦虎搜寻猎物去了。

    自己家人的饥寒都顾不过来,还要慈悲心肠作甚。

第七十三章 神仙人物

    一行商队在大雪飘摇中缓缓前行,在漫天风雪中按理说方向感极差,大雪一盖上,别说东西,连南北都是找不着的,在枝叶交叉的树林中更是如此,可这队商旅却始终能朝西而去,不偏不倚地走在一条直线上。

    队伍前头有个年轻骑士和另外几骑同行,年轻公子徐青林对旁侧一个山羊胡子的道人问道:“季先生,这鹅毛大雪中是如何明辨方位的?”

    姓季的道人堆起笑容,像个好见义勇为的古道人士,耐心说道:“早年鄙人家境贫寒,养不起这么多的子女,我作为被看做最没出息的一个送进一个道观当道童学戒,那座道观与寻常骗人香火的小庙差不太离,我本想着混口饭吃就成,每日规规矩矩地诵经习课,大多时候都是干些粗活。”

    旁边一魁梧汉子听得不得劲了,立马嚷嚷道:“季老汉,你老说些废话做啥?和这找准方向的本事可一点不沾边啊。”,徐青林伸手止住这汉子的胡咧咧,微笑示意季姓道人继续说,那汉子只好噤声。

    山羊胡子方士不在意的笑笑,不再吊众人的胃口,坦诚道:“本以为我这辈子也就交代在那了,没想到观里还真有点名堂,是我无意闯入后山发现的,那儿住着一个老道士,不过却是实打实的玄宫修士,后来我跟着他学了几年,可惜天资愚笨,修炼之事不曾学得一鳞半爪,不过却习得一点堪舆青囊之术,寻龙望穴不太够格,找找方位还是可行的,这些年行走江湖全依仗这点本事了。”

    几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粗鄙汉子听得神往,修炼,那可是神仙才能干的事啊。也有人质疑道:“那些仙人收徒不挺看重底子吗,仙术你都学不来那老头为啥还收你为徒?莫不是季老汉你在吹牛皮吧!”

    几人大笑之余同时把目光投给了季道人,向来不对修炼一事好高骛远的徐青林也是兴趣盎然的模样,道人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道:“虽然我没什么天分,但算是个老实人,不干不忠不义之事,高人们收徒首重品行,否则被弟子欺师灭祖,那不成笑话了?当然,这些是我的猜测罢了,仙人的心思,我哪能清楚。”

    雪花中嘘声不断,真把这当做中年道人的粗鄙之见,徐青林心中反倒赞同,随即又放下心思,仙人所想与我这凡夫俗子有何干系?

    徐青林把遮在马首上的积雪拨去一些,忧心忡忡地道:“照这行程,天黑前是出不了这林子了,听说这一路上贼寇横行,要是遇上可如何是好?”,徐青林说完看向了山羊胡子道士,自己阅历还浅,周围都是些嗓门大见识小的莽汉子,下意识求教于学识广博的中年道士。

    季姓道士还未说话,一个孔武有力笑容温和的汉子先开了口,“徐公子不必担心,这一带是不太平,可都是些游兵散勇,零散得很,成不得气候,算不上威胁。”

    徐青林轻轻点头,细细打量了谈吐同形象不符的汉子,徐青林认识他,有过数面之缘,叫李顺阳,是叔父很倚重的一个家丁头目,私下被府里人称为徐家最不像下人的下人。

    一旁的道士也附和道:“

    李统领说得在理,越临近边境,贼寇便会越多,这是自古不变的。但就这片来说,贼人虽多,但大多各自谋财,当然这儿也有势力划分,主要盘踞在此的有两伙山贼。”

    “哦?”,徐青林显露出不小的兴趣,剩下几人都是刚出入江湖的雏鸟,哪知道这些越过门道才能听见的秘闻,现在有人摆出说书架子,那还不都乖乖竖直了耳朵?

    姓季的道人道法不如何精深,卖关子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只见他慢悠悠从马腹处挂着的皮裘中掏出一个铁皮酒壶,喝下两口暖暖身子才缓缓道:“两伙人中最出名的是刀疤脸杨魁,听说是游手好闲犯了点事,被关进了牢里,后来挨不住严刑拷打就逃了出来,跑到这儿当起了山贼,为人心狠手辣,笼络了几十号马贼,一般在森林口劫掠商旅,被他盯上的人一向鲜有生还,连落个全尸都难呐。”

    山羊胡子道士酒水喝完,徐青林好意地将自己的酒壶递了过去,道士接过酒壶灌了一口,先前说话最大声的那个汉子就喊道:“季老汉,你倒是赶紧说啊,磨叽什么?”

    季姓道士继续不咸不淡说道:“另一伙人的首领是前几年才来的,不像杨魁这样扎根十几年的地头蛇,可听说本事不小,收买人心的本事极为了得,手底下好些人是从杨魁那挖过去的,更有意思的是他以前还是个当官的。”

    几个也曾有过乌纱挂首美梦的汉子睁大眼睛,大惑不解,徐青林率先问道:“当官的怎就落草为寇了,绿林头巾哪有乌纱帽戴着舒服?”

    道士神秘一笑,道:“县令大的小官当得不如意,婆娘还让人拐跑了,你说他气不气?”

    李顺阳微微颔首,叹道:“这官当得也是窝囊,不如不当。”,季姓道士微笑示意,最能叫嚷的那个汉子则嘟囔道:“为个狠心婆娘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我看这个人也是个孬种!”

    那表情淡淡的道士伸出大拇指,赞道:“黄兄弟这话说的中!”,那黄脸汉子讪讪一笑,破天荒有些汗颜,其余人也是会心一笑,唯独徐青林藏不住抑郁,善于把握人心的道士脱口问道:“徐公子有心事?”

    徐青林摆摆手,笑道:“我本来也算出身望族,可我娘病逝之后,我爹一蹶不振丢了官帽,我家也就沦落,现在倒是触景生情了,有些矫情,几位老哥千万不要笑话。”

    道人立刻嘘声道:“诶,徐公子这话说得见外了,徐公子肯坦诚相告,我等又怎会笑话于你呢?”

    姓黄的大嗓门汉子掺和道:“徐公子不必伤感,以公子的本事,又是徐老爷的远房侄子,那徐小姐也对你有那么个意思,不用想都知道徐公子会飞那个啥?”

    徐正奇的心腹李顺阳补充道:“飞黄腾达。”,黄脸汉子大手一拍,跟着大叫了一遍,几人呵呵笑了起来,徐青林则脸色淡然,即使那个远房表妹有意于他,他也不敢表露出有何想法,始终恪守礼节,不敢逾越,怕让徐正奇误以为引狼入室,自己又是家族中兴的关键,万万不能因儿女情长误了事。

    甩了甩在

    马背上坐得发麻的腿,徐青林接过话题道:“季先生,这两伙贼人真不会对我们产生念想?”

    季姓道士微笑点头道:“公子大可放心,这两伙人单独任何一支来伏击我们,任凭何种诡计手段,都吃不下我们这一百来人的。”

    徐青林皱起眉头,不确定问道:“先生说他们两伙人可会暗中联合?”

    道士哈哈一笑,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些剪径草寇可不是讲道义的绿林大盗,不过是些顾私利的乌合之众,只会做饮血茹毛,杀人越货的勾当,把他们整合到一起比登天还难。”

    徐青林放心一笑,打趣道:“怎么听先生的意思好像在夸那两个贼寇头目?”

    中年道人笑了笑,接着说道:“要是有人能将这两群恶徒收拢在手,那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道人眼中有一丝奇异的明亮。

    “这种人物会在这种荒蛮之地?”,徐青林轻轻问道,有着一缕滑溜山羊胡子的道士不置可否,徐青林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惊呼,来自身边的黄脸汉子。

    姓黄脸更黄的汉子粗壮手指抬着,颤颤地指着远处,众人顺着望去,白茫茫的林地里突兀出现几十骑,没有统一的穿着,都是粗麻布衣,马腹处清一色挂着一把朴刀,此时马队正好行到一山腹处,两边是倾斜着的山坡,而前方唯一的通路则被几十名不速之客挡住。

    众人再傻也知道遇上马匪了,徐青林扯着马缰退后几步,来到为首的那辆马车旁,给商旅主人徐正奇通告了情况,徐正奇神色镇定,想必有过一些经验,徐芷颇为慌乱,赶紧叮嘱徐青林要万分小心,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让徐正奇又是一阵叹息。

    徐青林俊脸露出一个温和笑容,连声说好,然后驱马回到车队前,徐青林深呼吸一口气,向只知姓氏的中年道人问道:“季先生,可是那刀疤脸杨魁?”,道士点头。

    做拦路虎的几十骑中缓缓行出一人,隔着老远,徐青林依旧能看见那条横过鼻梁,狰狞可怖的疤痕,傲然处在马贼和商队之间的那一人,腰杆笔直挺着,坐下马匹纹丝不动,他也如大山一般巍然不动。

    马匪队伍似乎顾忌这边人数,没有上前,徐青林紧张的心情缓和几分,边上几个头脑简单的汉子更是松了口气,李顺阳最为淡然,微笑道:“徐公子,接下来贼人应该就会和我们交接,花点小钱这事也就算化凶为吉了。”

    徐青林脸色有点为难,李统领这话明摆着让他上去和马贼谈条件了,虽然李顺阳一脸有恃无恐的表情,徐青林却有种进火坑的感觉。

    徐青林硬着头皮正想策马上前,那中年道士已经骑马过去,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道士闲庭信步到了刀疤脸身旁,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然后道士调转马头,与铁塔般的杨魁并立,几个步行的喽走到季姓道士的马旁,恭敬地叫了一声让人发愣的称谓,“见过大当家的!”

    面对徐青林疑惑又惨然的神情,道士捋着山羊胡子,一脸仰慕笑道:“徐老弟,那可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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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