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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风雪滚头颅

    见到道士的倒戈和那句天方夜谭的大当家,众人纷纷醒悟过来,几双不可置信又愤怒的眼珠子直勾勾咬住一脸闲散模样的中年道士,方才对道人生出结交之心的黄脸汉子现在更是恨不得把那人的山羊胡子给揪下来。UU小说

    徐青林苦涩一笑,中途这个中年道士请求捎带一程,他出于江湖道义就接纳了,一路上对这个只透露姓氏的道士的广闻学识也有几分刮目相看,甚至萌生了让徐正奇请他为客卿供奉的想法,现在想来,到底还是自己不知江湖深浅了。

    面对众人的恼怒目光,被尊称大当家的中年道士视而不见,依旧悠闲地坐在马上,也不理几丈外的刀疤脸杨魁,只是微笑看着徐青林。

    李顺阳缓过神来没有慌乱,只是冷笑一声,对着徐青林说道:“徐公子不必担心,就算这狗-娘养的是杨魁的走狗,单凭这些人马也拦不住我们!”

    徐青林微微摇头,对着前头朗声说道:“先生想必就是另一个山主了吧?”

    坐在马背上的道士闻言一笑,和蔼道:“徐老弟猜得不错,鄙人就是那个婆娘被拐走的孬种。”,得到确切的消息,徐青林面容越发愁眉不展。

    一旁义愤填膺的李顺阳一步向前,嗤笑道:“刀疤脸,你以为就凭几十号人能和老子叫板?”,声音传得老远,使得整个队伍都能听见,想必是为了给那些腿软的侍卫们壮壮胆。

    徐青林身旁的几个汉子听闻此话心中大定,抖颤的刀鞘终于平静了几分,徐青林则是忧喜参半,李统领这话虽说可耸人胆,可同时把与贼人商榷的机会推远了。

    化身贼寇首领的道人闻言一笑置之,扭头看了眼横刀立马的刀疤脸,奈何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杨魁脸色冷漠,压根不看他,倒是后面一机灵的属下赶紧吹了个哨子。

    哨声一响,两侧山坡出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徐青林不用看都知道是埋伏的匪贼,甚至后方也有了点动静,李顺阳环眼望了下已呈包围之势的近三百人马,脸色渐渐变得青白。

    饶是如此,不肯认栽的李顺阳强自镇定道:“人数再多也不过是群……”,可歌可敬的李统领没来得及说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神仍未涣散,眉心插着一只颤动的羽箭。

    整个商队顿时骚动了起来,随从们手中原本握紧的刀又抖了起来,徐青林艰难把目光从李顺阳尸体上移开,对于出生优渥的他来说,算大阵仗了,尸体流血不多,可死相真不好看。

    杨魁身后的匪贼中有个表情淡然的青年汉子重新背回大弓,顺便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星子,叫骂道:“打劫就打劫,哪这么多话,聒噪得紧!”,旁边几个悍贼哄然大笑,夸马老弟箭术惊人。

    刚杀完人的精瘦汉子蹬鼻子上脸自夸几句,结果被一个身高近丈,异常壮硕的巨汉拍了一掌,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汉子耷拉着脸,闷声道:“二寨主,你下手也忒没个轻重了。”

    体型惊人的二寨主眯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方杨魁扫了几眼,骂骂咧咧的汉子识趣闭嘴,悄悄拿手肘子捅了在自家山寨里地位仅次杨魁的二寨主,算是小小的报仇,杨魁熟视无睹,转头向季姓道士问道:“马小子刚刚那箭大概使了三分力,如果用上全力,甚至三箭连珠,对上你手下那个神箭手能不能胜?”

    道士捏着胡子思索了,斩钉截铁道:“略胜半筹!”

    像捡到便宜的杨魁满意地笑了笑,不知是因为道人的实诚还是

    马姓箭手的本事,不过他这一咧嘴,脸上那道疤就更显狰狞恐怖了。

    另一边,徐正奇从温暖的马车上下来,走时特意叮嘱自家闺女千万别露头,五十出头的徐正奇走路有些费劲,却坚持不要别人搀扶,下马的徐青林只好恭候在一旁,吩咐人去将李统领的尸体盖住。

    老人见了心腹身死,没有太大的波动,老人独自走到马队前面,望着并立在马贼前方的两人,大声道:“哪位是大当家的,可否出来一叙?”,刀疤脸杨魁无动于衷,双手依旧按在横放在马背上的短刀上。

    中年道士只好出前一步,微笑道:“老人家,我这兄弟是个哑巴,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杨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人悠然自得,假装看不见。

    徐正奇微微驼背,气势倒一分不输,沉静道:“各位好汉今天也是为财而来,想必不想折损人马,和气生财如何?”,商旅和贼寇和气生财算是一条道上的规矩,尽管贼人大多穷凶极恶,不过难保遇上难啃的骨头,能不费力气就能拿钱当然最好,这也是商队破财消灾的一种手段。

    没想到那不识好歹的道士仅是微笑不语,老人皱了下眉,也不拖拉,直接开价道:“货物留下一半,回头再送上万两黄金,不知道当家的对这个价码是否满意?”

    老人说完后便耐心等待对方的反应,徐青林则在低头思量,忽然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青林,带着芷儿逃,往后面骑马走,那儿人最少,逃出包围后就往有人烟的地方跑!”

    徐青林惊疑不定,一直发愣,徐正奇只好暗中推了他一把,徐青林醒悟过来,慌忙往马车走去,不一会儿,有同乘一骑的两人悄悄沿着车马悄声往后离去。

    中年道士没有在意,抓着一把胡子,好像在思考的样子,见状之下,徐正奇捏了捏出汗的手心,咬牙道:“货物全留下,黄金照旧,以及徐某人的一次人情,这笔买卖怎么样?”

    那季姓道士眼睛一亮,颇为意动的样子,于是眼神去示意刀疤脸,杨魁则闭目养神,懒得去理左侧的无聊家伙,见刀疤脸不搭理自己,道人也不恼怒,转而对徐正奇报以轻松笑容,说出的话却像刀子扎人,“老人家,我们这次不是为财,是为了杀人啊。”

    众人哗然,几个在亲耳听到老人报出天价筹码后以为高枕无忧的汉子一脸死灰,徐正奇眉头紧锁,不时望后张望,对自己的处境没多少担忧。

    贼人包围的圈子逐渐缩小,显然是要消磨掉守卫的斗志,随着敌人靠近,一个热血翻涌的带刀侍从拔刀冲了出去,一边喊道,“老子跟你们拼了!”,不过十步就让马姓小贼射穿了头颅。

    徐正奇瞧着大势已去,不过徐小子带着闺女好像逃远,老人露出一个放心笑容,可笑脸下一刻就凝固了,一个绑着红色头巾的马贼骑马而来,仅仅以两腿驭马,两只大手一边夹着一人,两人被丢到徐正奇面前,正是企图悄然逃走的徐青林和徐芷。

    女子之身的徐芷梨花带雨地扑到徐正奇怀里,徐正奇长叹一声,心生绝望,徐青林一脸羞愧从地上爬起,还未站定,立即冲到徐正奇父女面前,在徐芷的惊呼中,一截箭头带着一串血花从徐青林肩头猛钻出来。

    杨魁扭头看向姓马的小子,后者尴尬一笑道:“见是个老头就省了点气力,没想到让这小子挡住了,下一箭肯定让他死得透透的。”,精瘦汉子正将大弓拉成满月,中年道士却出声拦住了他。

    汉子

    碎碎念地收弓,又赶紧向一旁躲去,二寨主落空的手掌缓缓收回,正得意一笑间,却被刚到他另一侧的人扇了一下,汉子看着刚刚将徐青林两人抓回来的红巾儒雅男子,欲哭无泪道:“三寨主,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十丈之外,徐芷手忙脚乱,满脸泪水地帮徐青林处理伤口,第一次受此重伤的徐青林表现得像个爷们,顶着满头汗水不吭一声,徐正奇终于看他顺了眼,觉得把女儿嫁给他不会受太大苦,可惜为时已晚,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扰乱温情一刻,季姓中年道士微笑道:“徐老弟,你现在来我身后,我就给你一条活路。”

    徐正奇愕然,这话明显是招安之意,徐芷则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心上人,随着徐青林义正言辞的断然拒绝她随之松了口气,道士笑意更浓,没有因为徐青林的拒绝而惋惜。

    徐青林三人后面的黄脸汉子脸上死灰复燃,看到了生的希望,赶紧向前跨出一步,大声问道:“大当家能否收下我?”

    山羊胡子道人轻咦一声,笑问道:“你拿什么来换你的命?”

    徐青林皱起眉头,显然极为不悦,徐正奇则懒得去看那株墙头草,姓黄的汉子发愣瞬间之后,大跨步狞笑上前,同时抽出腰间柴刀,在徐青林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砍下了徐正奇的脑袋。

    前一瞬还在轻视汉子的徐正奇,转眼间被这不知姓名之人弄得身首异处,可能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无名小人手里。

    鲜血溅在脸上,一声刺破耳膜的凄婉叫声响起,徐芷抱着父亲的无头尸体哭得呼天抢地,徐青林如遭雷击,呆滞片刻拔刀去砍暴起杀人的黄脸汉子,却被凶手如断线风筝一样推开。

    黄脸汉子提着徐正奇头颅准备去邀功,随后被一箭射穿了头颅,季姓道士没有动怒,反而笑意更甚,见此,所有有归降之心的人都死了这条心。

    徐青林走去将哭得断肠的少女搂在怀中,他不敢安慰她,不敢想象她所遭受痛苦的十之一二。

    坐在马背上的道士几乎是大笑着说道:“徐老弟,你现在可多少知道一点人心险恶?我可以告诉你,假如没有今天的劫掠,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根墙头草,你只看得到他的憨厚耿直,如果不是徐正奇站在后面,死的就是你,你是觉得可幸还是可悲?快快起来告诉我。”

    徐青林置若罔闻,在道士的大笑中,屠杀拉开序幕。

    风雪下得急,一刻不曾停。

    过了许久,满地的喧闹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呈现,绝大部分是商队护卫的,贼寇罕有死伤,匪贼大部队早已离去,剩下三个留下来收拾战场的悍贼,其中有一份花花肠子。

    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一个少女被剥得精光,雪白的酮体暴露在大雪之中,少女眼神死寂,一动也不动,任凭一个壮汉如同蛆虫一般在她身上蠕动,另外两个汉子则满脸龌蹉地督促他快点完事。

    在两座山之间的狭长走道尽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等到黑影靠近到十丈的时候,两个望风的汉子才发现端倪,没来得及出声,在两道刀肉碰撞声中两串血花飞落。

    沉迷**中的赤身汉子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刚看见一张极为出众的英俊面孔,头颅就落在了雪地中。

    听闻风声来到此地的姬凌生抖掉镰刀上的血渍,瞥了眼车辕上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珠,手腕一挥。

    大雪中,又是一颗头颅滚落。

第七十五章 将军

    思岳国境西部的连绵森林旁,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落,村子不大但五脏俱全,不比金玉堂皇的雄伟城池落后多少,村子到集市的漫漫长路一直是让村里人埋怨的问题,还好村里人大多猎户出身,奔波一天也算常事。www.uu234.cc

    在村子的最南角,倔强地蹲着一间小木屋,大雪天看起来摇摇欲坠,木屋前面蹲坐着两个小鬼头,在两双被白雪冻得通红的小手下,站着一尊不高不大的雪人,虎头虎脑的男孩想往雪人脸上插根树枝当鼻子,却差点把雪人推倒。

    旁边那小女孩鼻头上的几粒雀斑聚在一起,急忙拍掉了他的手,扶住歪斜的雪人,男孩缩了缩脑袋,以为女孩又要骂他笨,可小女孩只顾着搬弄雪人,没时间责怪他,男孩悄悄放下了心。

    雪人堆好,小女孩由衷地展露笑颜,对小男孩的笨手笨脚就不在意了,顶着漫天雪花,男孩搓着手问道:“慕白,现在才九月就下雪,你爹学问大,有没有告诉你这是为啥?”

    小女孩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反问道:“你知道?”,年纪不到十岁的男孩郑重点头,随后神秘道:“我爹说老天爷悲咽是为了给一个老将军送行呢。”

    相貌长开也注定不会多出彩的女孩歪着脑袋,不知所云,转而问道:“下雪就下雪呗,你管这个干嘛?”

    小男孩支支吾吾半天才红着脸问道:“你不是喜欢当将军的人吗?”

    刚说完小男孩就挨了一记打,小女孩哼道:“那咋了,你笨头笨脑的又当不上将军。”

    男孩语塞,女孩接着憧憬道:“我长大后会嫁给骑着五花马的盖世英雄。”,笨男孩在一旁垂头丧气不说话。

    过了一会,女孩停下幻想,拿正眼瞅了下身旁一脸衰样的青梅竹马,扯了下他的袖子,清脆叫道:“走,吃饭去喽!”,女孩刚转身又马上转了回来,因为她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人。

    男孩也看见那一身雪花的青年,眼神有些警惕,被叫做慕白的女孩大眼睛快速眨了眨,心想,这大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姬凌生站在栅栏前,神色恍惚,他想起多年前何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一幕,一个老气横秋的少年站在姬家大院的屋顶上,指着夕阳,大声嚷道:“老子以后要娶天下最好看的女人!”,身后的女孩只是咯咯笑着。

    “爹,有客人来了!”,姬凌生被一句呼声惊醒,凝神看向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从主屋旁的烟熏房里跑出来,汉子满脸黑色炭灰,惹得两个孩子大笑,汉子瞪了一眼,男孩敛住笑容,女孩依旧肆无忌惮。

    汉子对姬凌生报以无奈一笑,随意捡起雪块擦了擦脸颊,一边走到姬凌生面前,快速打量了下那头尤为神骏的黑马,抱拳道:“鄙人张丰玉,不知道这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村里只有一个官员,就是蛀虫一般的肥胖驿丞,大人物和这座偏远村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张丰玉看得出这种名贵坐骑不是一个连县令都比不上的驿丞能驾驭的,所以尊称一声公子不算过分,有钱人不就喜欢个好听的名头?

    姬凌生张了张皴裂的嘴唇,微笑道:“老哥,能否讨口水喝?”,张丰玉一愣,注意到姬凌生远程跋涉的样子,

    在院子里斟酌了下,点头答应。

    张丰玉出声让女儿去带姬凌生进屋,自己则去安置马匹,绕了一圈没有找到缰绳,一时间有点为难,姬凌生轻声笑道:“不用管那畜生。”,黑风马脸拉得老长,鼻腔里发出不悦声音,从栅栏上一跃而过跑远。

    当了多年猎户的张丰玉不得不由衷赞叹一声好马,姬凌生也不答话,抖掉身上的雪然后跟进屋子,一直紧张着外来陌生人的小男孩守在门口,思索着要不要回家告诉阿爹,不过想起阿爹上山抓黑瞎子去了,不由发愁,随后张丰玉一招呼他进去吃饭他就干脆把这事给忘了。

    进了屋子,暖气涌来,房子外墙上全敷了一层黑泥,阻隔了霜寒,才显得屋内温暖如春。小女孩张慕白第一次招待客人,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招呼姬凌生坐下,模样乖俏紧张,倒是经常被她骂的男孩不客气地坐在火炉旁烤火,让张丫头一顿好气。

    房内不大,摆设简单,简陋陈设布满岁月印记,但还算干净整洁,加上房间一角木桌上摆放的粗制毛笔和纸张,就更有一丝读书人未曾埋没的斯文气息,好像从这就能看出一家人的故事。

    姬凌生走了过去,看了眼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墨迹斑斑的泛黄纸张,满纸的蚯蚓爬爬,姬凌生哑然失笑,这倒是和老爷子的手笔差不离,当真会浊了读书人的眼啊。

    字行歪斜,毫无筋道可言,像是出自孩童之手,姬凌生轻瞥了眼手指打搅的麻花辫姑娘,小姑娘在看见他笑的时候就已经满脸通红,这下被抓住尾巴,就索性破罐破摔了,急急拿下面的新纸盖住那张鬼画符。

    “你学了多少字?”,听到姬凌生冷不丁的问话,少女扳着指头考虑了下,伸出了两只手,小心地打量姬凌生的反应后,又迅速收回一只手,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相貌英俊地过分的大哥哥。

    姬凌生笑了笑,也没细问是五十个字还是五个字,要是他知道女孩认识一千个字的话就应该会惊讶了,麻花辫少女用十根手指表示学了一千字,临时又想起父亲偶尔说过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又少举了一半。

    厨房里出来一个妇人,女孩乖巧地叫了声娘,看见房间里的姬凌生,妇人脸色有些不自然,这时候张丰玉刚好进来,解释道:“这位公子长途跋涉的,想在咱家歇会脚。”

    妇人脸色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张丰玉知道媳妇的心思,让姬凌生坐下休息,然后转身跟媳妇进了厨房。

    “家里没多少余粮了,你见个人就带回家来,这么下去,我们娘俩岂不是要饿死?”,张家媳妇把自己男人拉进厨房,小声又焦急在他耳边说道,张丰玉辩解道:“那这大雪天,也不能把别人往外面赶,再说这小哥瞧着也不像是坏人。”

    有些许埋怨的中年妇人见着丈夫脸上的温和笑意,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盘算家中余粮还可对付几日,张丰玉对相处多年仍没有一丝嫌弃的妻子知根知底,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那我明天不歇在家里了,赶早儿和秦兄弟多打几只狍子过冬。”

    张家媳妇并不同意,“这怎么行,雪下这么大,哪来的狍子给你打,还有老麻烦人家秦

    兄弟也不好。”,张丰玉点头称是,这件事也就这么带过去了。

    姬凌生坐在一条裹着兽皮的简易软塌上,身边是那个瞧着就不太机灵的小男孩,男孩似乎一直不待见这个浑身冰冷气息的高大青年,一直拿审视的目光盯着姬凌生。

    孑然一身的姬凌生自然不会在意来自一个屁大孩子的不善目光,甚至对男孩偷偷去摸他背上裹着镰刀的黑色布条也没有反应,镰刀煞气逼人,男孩还未碰到刀身就有了不适,吓得赶紧缩手。

    张慕白没看见这边的小动作,只是从娘亲那接过一只茶杯给姬凌生倒了一份凉白开,姬凌生笑着接下,对于妇人拿围裙擦拭杯子的行为也没有在意,家里有本难念的经,他这个连家都没有的人还没资格挑三拣四。

    不一会,妇人张罗两个孩子去端菜,几碟家常小菜端了上来,小姑娘一边端菜一边眼珠子都快掉碗里去了,对于平时一盘小炒就可过活的她来说这些算是山珍海味了,还有荤菜,记得上次吃新鲜肉食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

    几人落座后,妇人拍掉女儿慌忙去夹菜的手,先给姬凌生盛了饭,姬凌生道完谢同时给小女孩夹了几筷子肉,可把姑娘高兴坏了,狼吞虎咽中也对姬凌生有了点好印象。

    张丰玉拿来一壶酒,看沾灰的样子应该是珍藏了许久,朴实汉子强忍着自家媳妇桌底下的拿捏一边笑道:“公子是哪里人士,又怎么称呼?”,姬凌生只说了自己姓姬,让汉子称呼自己小弟即可。

    女孩吞着米饭,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少见的姓氏,暗中想了这个字的笔画。张丰玉给姬凌生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怀笑道:“我那秦兄弟也好这口,来家里了几次我都没舍得拿出来,这次让姬公子尝了鲜,若是酒味不醇可莫要责怪啊。”

    姬凌生直接就先干为敬了,张丰玉大乐,两人一来一回就喝开了,酒过三巡,这个读书人出身的猎户酒量不胜,嘴却闲不下来,醉得胡话连天,估计女儿的娃娃亲也是这样敲定的。

    灵气在体内流转一周天就可解酒的姬凌生自然不会醉,只是咽喉觉得火辣,吃菜下酒的同时也乐得和张丰玉聊一些趣事。

    中年妇人坐在一旁,看着自家男人的醉话不断,又或者偶尔的诗兴大发,像是骨子里的书生毛病,妇人始终神色温柔的看着,看了十几年也没有生厌,当年谁都说她糊涂,嫁了个窝囊废,她不答应,她听说读书人手都是碰笔和纸的,她却遇上了一个发誓要用双手养活她的读书人,光凭这点,她就觉得他是个好男人,自家男人总说遇上她是他的幸运,可自己又何尝不幸福呢。

    两个孩子听着嘈杂的话语各有所想,小女孩认真的听着,不时插嘴问一些天南地北的问题,尽管村里人都看不起她爹,但她也看不起那群连字都不认识的人,文可教儿女识字,武可养家中妻小,阿爹可不是盖世英雄么?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捧着腮帮,艳羡着这些大人的生活,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娶慕白了?私下他爹告诉他张叔叔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以后多向他学学,男孩很信以为然,他最崇拜两个人,会写字的张叔叔和常打自己屁股的父亲,我爹以前可不就是将军吗?

第七十六章 贼人指路

    寒风呜咽,抖索着从思岳西境吹过,夹带着漫天风雪斜斜地往地上飘去,染白了千顷山林,值得一提的是山中大雪纷飞,思岳其他城池是金秋初凉,貌似老天爷只往这方土地抛汗洒泪。www.uu234.cc

    一处名不经传毗邻大山的小村落中,一户人家前,一个年轻人仅着单薄青衫在夜色离去,门口站着俩懵懂孩子,男孩对女孩说道:“这么大的雪,他不会被冻死吧?”

    女孩瞪了他一眼,怒道:“就你乌鸦嘴!”,男孩向来在有着娃娃亲关系的女孩面前拿不出骨气,只是支吾不语,这时一个妇人声音传出来,招呼女孩进去帮忙抬她酩酊大醉的爹。

    女孩麻花辫子一甩,转身跑进屋,老爹想破脑袋才想出石生这么一个名字的男孩立刻跟着进去,献殷勤地去搭把手。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张丰玉家门让东西堵死。

    昨晚尽兴而醉的张丰玉打着哈欠准备出门打猎,心中略微心疼昨晚招待姬兄弟的米饭,家里接下来几天又得清汤寡水,轻叹了一声,张丰玉打开房门,却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门前堆着小山般的野兽尸体,大多死去不久,伤口还在滴血,所幸几乎都是一击致命,伤口甚小,未损坏皮毛,小心地裁剪下来,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张丰玉脸上没有得到意外横财的窃喜,只是惊愕。

    张病秧子家捡了天大便宜的消息不胫而走,向来不打这条路过的村民们都聚了过来,估摸着能否分一杯羹,好在赶来的秦虎把这些不待见的刁民都赶走了,张丰玉也给好友一五一十说了大概,秦虎先是眉头一皱,后又笑道:“张老哥可是遇到贵人了!”

    孑然上路的姬凌生踩在皑皑白雪上,一步不曾停留,思岳国北方是齐国,穿过比思岳小上一半的齐国晋国就是一望无垠的万里荒地,那里是通往大陆中心的唯一通道,不知多少南地的修士死在这条路上,而姬凌生也将加入这群茫茫然的赴死大军中,也许将来路上有一具尸骨会是他的。

    给张家留下一笔横财的事他没有多想,他只是想在没被修炼逼得丧尽天良之前做点知恩图报的事,毕竟这是老爷子一直以来的教诲,至于张丰玉是否会用一部分猎物换取邻里和睦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思岳西部直至西北地区都是一些山川大河,不出意外的话姬凌生会一直在荒野行走,直到到达思岳北方边境,这本应该是一段无聊至极的旅程,不料乐子自己找上门来。

    姬凌生侧过肩头躲过一支力道极大的流矢,劲风擦着脸颊而过,抬头望去并没有看见放箭的人,姬凌生皱了下眉,弯腰从雪地里拨出羽箭,做工不如何精细,箭头却极为锐利,带有细细的倒刺,要是射在身上要拔出来又得是一阵皮开肉绽。

    握住箭尾,姬凌生手腕一抖,荡开从截然不

    同方向射来的同种箭矢,暗箭掉在地上,而姬凌生手中的羽箭断了半截,第二箭比第一箭力度大了不少,角度也刁钻许多,来人在地形观察下了不少功夫。

    估摸着那弓手差不多用了全力,姬凌生不想浪费时间,丢掉手里的半截羽箭,朗声嘲弄道:“出来吧,这么点气力留着回家吃奶比较妥帖。”,话音刚落,从一块被雪掩住的大石后面绕出两人。

    其中一个精瘦的年轻汉子叫骂道,“你这小子看着斯文,说话倒是糙得很呐!”,裹着一件厚实皮裘的青年身后背着一张牛角大弓,腰上捎着一竹筒,露出几根箭羽,汉子身旁那人头覆红巾,面容冷峻,不同于放箭汉子的一脸痞相。

    姬凌生摸向刀柄的手缓缓落下,他刚踏入修炼门槛,神识外放不过几丈距离,发现不了在雪地中隐匿的两人,现在面对面,他确定偷摸射冷箭的年轻贼人不过是个凡人,身旁那个红巾汉子倒是有些修炼基础,但比自己竟还不如,若是放手厮杀开来,即使经验不足,姬凌生也有把握两炷香之内宰掉两人。

    姓马的年轻弓手见这小子临危不乱,一脸平静的样子,自己再骂骂咧咧下去有些丢面,但讲讲荤话还行,与人说道理就不是他的长处了,于是他取下大弓,恶狠狠道:“小子,有种你再接我三箭?”

    姬凌生还没开口,年轻弓手徐徐拉弓如满月,箭头直指姬凌生脑袋,两头装饰有牛角的大弓被拉到一种令人诧异的弧度,弓弦与箭羽一丝不颤,马姓青年双手被挤压得红紫,同时不忘反讽道:“可别一箭就回娘胎吃奶去了!”

    说完,青年拉弦的右手又夸张地往后几分,这才放出第一箭,远比方才用于试探的两箭更为霸道,放出一箭,青年又极为迅速地拉了两次弓,梆梆两声,又有两只羽箭追星逐月而去。

    三支箭近乎同时而出,且箭头抵着箭尾,所以在姬凌生看来只有一箭,却来得极其致命,好在青年箭术造诣不低,却是凡胎**,再怎么加上巧劲和蛮力对于修士来说都不值一提。

    姬凌生不慌不忙地探出两指,在咫尺间夹住了第一支箭柄,姬凌生不得暗暗心惊这蛮子的力气之大,来不及松口气,那支已显颓势的羽箭忽然又生龙活虎起来,下一瞬疲态尽去,迅猛如雷。

    看着从指间擦过的箭支,姬凌生看清后面两支衔尾而来的羽箭,吃了暗亏的姬凌生再不敢托大,整条右臂的黄道旋涡汹涌旋转,丹田大量灵气溢出,涌向右手掌心,在手指间形成薄薄的一层光晕。

    在灵气扯动下,三支箭终于止住冲势,颓然掉在地上,练气化形,是对灵气运转不如何圆转如意的他至多能做到的,好歹没叫人失望,见姬凌生轻描淡写化解了自己的得意绝学,年轻汉子苦着脸,不满道:“这不耍赖皮吗?”

    只有姬凌生自己清楚,身上的单薄

    道袍被扎出一个小洞。

    盯着姬凌生手中消失带着一丝红晕的奇光,青年对着红巾男子讶异道:“三寨主,是不是跟那娘们的一样?”,绑着红色头巾的冷面男子点点头,又纠正道:“杨大哥给你说了多少次,得叫仙子!”

    马姓青年摆摆手,大咧咧说道:“仙子不也是个娘们?”

    红巾汉子无话可说,转过话题道:“行了行了,你想先兵后礼也由着你来了,现在该办正事了”,姓马的弓手打着哈欠,随意地点头。

    远处趁乱悄悄站远的黑风偷摸来到姬凌生身后,假装自己从未有过弃主而逃的想法,姬凌生不理会怕事畜生心里的小九九,双手垂立等着前面两人的下文。

    红巾男子不是个做事含糊的主,直接利索道:“我们当家的想见一见你。”,姬凌生皱了皱眉头,曾几何时,有个容颜无双的女子也对自己说过类似话语,不知这次北上,能否遇见她,那时又是否还算故人。

    沉吟了会,姬凌生问道:“为何?你们又凭什么留住我?”

    马姓青年不耐烦说道:“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磨叽,打个架都要叨叨半天,办事一点也不爷们,三寨主,要不咱俩把他绑回去吧,省得跟他说道。”

    面容僵硬如同木头的红巾三寨主轻淡撇下一句,“你行你上啊,绑回去晚上我请你喝酒。”,青年弓手自知不敌,就闷声不吭气了,看兄弟吃瘪,红巾男子脸上难得有了点笑容,转过身丢出一件物事给姬凌生。

    姬凌生接过一看,是块色泽晶莹的玉石,正是姬凌生只见过一次的兽丹,而且明显比之前的出色太多,将心中疑问压住,姬凌生脸色平静问道:“你们当家的是谁?”

    显然不说话就难受的马姓青年插嘴道:“以前是杨大哥,现在嘛,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娘们。”

    雪玉?两个字从姬凌生脑海中冒出来,立刻急急问道,“她是否带了个孩子?”

    红巾汉子见面前波澜不惊的公子哥终于有了一闪而过的焦虑神情,心中暗暗计量了一番,马姓青年只是摇头,否定道:“孩子?哪来的孩子。”,又继而冷笑道:“你不会和人姑娘好上,给你生了孩子,却把人娘俩扔了吧?老子瞧你长得面善,没想到也是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姬凌生没有搭理他的辱骂,只是心中叹息,天大地大,我却寻你不见啊。

    红巾男子面色依旧僵硬,和地上积雪一般寒凉,静静等着姬凌生的应答,马姓青年似乎对姬凌生的印象大为改观,一脸的厌恶,却没有出言诋毁。

    也许嫌地上的雪踩下去了一层,显得不够白净,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细雪花,准备把空缺给填上,原本在雪地中扎眼的三团人影顿时飘忽了起来。

    姬凌生舒展眉头,点头道:“带路!”

第七十七章 落难公主

    姬凌生跟着两个来路不明的贼寇在雪地走了近一个时辰,大雪盖下来,找路可就不太容易,尽管在山中呆了好些年头,背负大弓的马姓青年仍得时不时停下来去查看树上的标记,全是利用树干上的天然纹路刻画的,做得极为隐蔽。www.uu234.cc

    往西北处走了许久,带路两人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姬凌生不想多问,从青云下来后,他似有了磐石似的耐心。

    雪花飘大,白泥渐渐没过了脚踝,黑风在后面拖拖拉拉走着。

    眼前没有要豁然开朗的样子,像是走近了林子深处,抬头只看得见枝桠,连日光都少见,姓马的神箭手带着几人七弯八拐地走着,红巾汉子不说话,也不帮忙,总是心不在焉。

    在姬凌生估摸着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时候,带头青年忽然停了下来,在四望如一的林子里,即使极目望去也只能茫然,背弓青年扯着嗓子怪叫了两声,像是在对暗号,不一会儿,雪沙抖落,从树上冒出一人。

    盯梢的少年听见声响立刻从树枝上冒出头来,见是三寨主和姓马的小子,于是笑颜逐开,跳下树来,朝另一个方向喊道,“刘麻子,别他娘的睡了,三当家和马大哥来了。”

    一个满脸胡子的粗糙大汉惊呼,从高高的树枝上摔了下来,好在雪被足够松软厚实,要不这岗以后也不用站了,汉子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小跑到红巾男子面前,一脸麻子因为那份醇厚的憨笑而细腻了起来。

    在帮派内充当耳目的秀气少年没有同伴的拘谨,一巴掌拍在同伴后脑勺上,笑骂道:“瞧你这熊样,咋的,见到三寨主说不出话了?”,大胡子胖子笑容腼腆,不因少年人的以小欺大而恼怒,像个刚落入贼窝的老实人。

    姓马的青年笑着说道,“你小子也就欺负人老实,在杨大哥面前你怎么不敢威风,响屁放不出一个。”

    少年脸皮颇厚,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尊敬大当家的,这哪是怂?”

    胖子一旁细声提醒道:“马兄弟没说你怂。”,少年双眼一瞪,胖子马上噤声,含笑不语,红巾男子不理会他们的打闹,严肃面孔微微有了些笑意。

    少年仍是没有丝毫脸红的迹象,瞥了眼恬淡的姬凌生,对着马小子问道:“马大哥,这家伙谁啊?新来的?”

    马姓青年闻言摇头,鄙夷道:“一个抛妻弃子的孬种,只不过杨大哥挑明要请他来寨子里坐坐。”

    听见青年如此评价,少年先入为主的对姬凌生印象恶劣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有种阴阳怪气,“这人估计跟季老贼是一路货色,马大哥你赶紧带他去吧,免得沾我一身晦气!”,少年神色不屑,身处杨魁麾下,自然对杨魁的对头季怀山有不小的敌意,季怀山年轻时妻室通奸更是让他不齿,姬凌生这样一个相似的外人当然不会讨喜。

    姬凌生神色冷静,马姓弓手想当然以为他抛却妻儿的时候他没有动怒,现在

    面对莫须有的罪名更不会放在心中,忠厚胖子对姬凌生报以歉意一笑,让姬凌生更提不起怒气。

    红巾男子从头到尾都在观察姬凌生的反应,姬凌生越是冷静,他眉头就皱得越紧。

    让倨傲少年和憨厚胖子专心站岗后,青年带着姬凌生往林子深处走去,抬头隐约可见有山的阴影,不过瞧不真切,黑风只好低头继续与一尺来深的雪层较劲。

    行进了半柱香功夫,突然天光大亮。

    姬凌生眯眼望去,一群土房木屋高低错落在山腰上,几条盘肠小道将其串连到一起,大珠小珠的缠绕在山间,平矮山丘被大片森林包围,用来做贼寇的大本营再合适不过。

    这几年前不过是座孤山,忽然有一天,山林中规模最大的两股匪贼出人意料地化干戈为玉帛之后,两边人马牵动,山头上大兴土木,摆成了一座五脏俱全的大寨。

    寨子四周布有几个暗哨,反倒不设篱笆栅栏之类的防护,想来也是,对于提刀便可杀人的悍匪来说,一脚下去就没了的玩意确实没什么用处,相比来说,还是背宽刃细的大刀来得踏实。

    红巾男子几人走过,一些巡逻的喽纷纷上前致敬,也有一些不为所动的,驻在原地看着几人路过,性情较为急躁的马姓青年暗怒道:“季老贼的手下越来越嚣张了,要我说,这新寨子大是大了点,可哪有老寨子住得实在,整天受些鸟气!”

    姬凌生并不说话,从一路上青年汉子偶尔与红巾男子的抱怨中,姬凌生对山寨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两伙匪贼虽然合并,可人心一直不齐,总有人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杨魁和季怀山对手下人也从不约束,由得他们打去。

    而两人之上,有一人稳坐钓鱼台,正是此人汇合了两支最大的贼寇势力,其中手段恐怕只有被笼络的季杨两人知道,其中秘辛姬凌生并没有兴趣知道,他来此只想探个究竟。

    他不知道此人如何得知他需要兽丹,不过兽丹对于他的修炼的确大有裨益,哪怕有不小的隐患,甚至产生暗疾,但破髓散的药效已经撑不了多久,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条可行的路,不管有多少荆棘。

    寨子前的大片雪地中,摆放一个木制的坚固笼子,其中囚禁着什么。

    路过时姬凌生细看了一眼,笼子里关着个相貌年轻却极为狼狈的年轻人,嘴唇冻得青紫,头发乱如蒿草,一身锦衣全是斑斑血迹,年轻人眼神污浊,没有太多生气。

    马姓青年叫过一个矮小汉子,问道:“这家伙还不肯吃东西?”

    那人显然属于季怀山的阵营,但没有为难表面上是一家的青年,随意答道:“没呢,我们当家的说他什么时候肯吃东西再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大不了就冻死饿死,想不到这小子挺有骨气。”

    青年冷笑道:“骨气?天寒地冻的骨气只能拿来喂狗,活该家人死绝还没本事报仇。”

    看守的汉子也颇为认同,附和道:“要是老子早提刀抹脖子了,哪用活得像狗一样?”

    笼子里的年轻人头抬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狰狞,姬凌生认得他眼中的东西,是悲痛欲绝的**杀机,和他经历姬家大变时一样,但姬凌生没有救他的打算。

    当人走到绝境,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几人麻木路过,往山腰上一间最阔气的屋子走去,青年在寨子里人缘不错,一路上与人打着招呼,身份更为尊贵的红巾男子则被冷落很多,仅是一些礼仪敬辞,然后默然告退,没有太多热情,男子的孤僻性格也显而易见。

    到了中堂,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微笑而立。

    红巾男子走上前,平淡的叫了句季先生,马姓青年有样学样,没有丝毫恭敬的叫了声先生,道人不以为意,越过两人来到姬凌生面前,笑问道:“公子可是从东而来?”

    姬凌生点头,以为这就是送与他兽丹的人,便从怀里掏出兽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道士摇头,山羊胡子随着寒风浮荡,飘逸出一股文质彬彬的儒士风范。

    背着一团黑色布囊在寨子里极为显眼的姬凌生皱起眉头,道士看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看客,让开一个身位,“待公子入屋再叙。”,姬凌生跟着道人进屋,红巾男子和姓马的神箭手没有跟来。

    屋内暖如初夏,左右燃着紫金香炉,不像是野蛮匪寇的做派,倒像是富贵人家,姬凌生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几眼,堂上坐着一人,粗麻布衣,一道笔直的刀疤横于脸上,正是悍马匪头目杨魁。

    刀疤脸对姬凌生视若不见,举着被子,不知是饮茶还是喝酒,如若无人的一人独酌,季姓道士在姬凌生一旁解释道:“我兄弟自幼失聪,且口不能言,公子莫要见怪!”

    杨魁估计是习惯了,也不出言反驳,姬凌生微微疑惑,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道士从桌上拾起一壶一杯,含笑问道:“公子饮茶否?”,姬凌生摇头推辞,道士轻道可惜,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站着就开始喝起了茶,轻晃茶杯的典雅动作自然是没有,姬凌生终于从奇异道士身上看出一丝匪气。

    道士喝去半杯,似乎想起有个大活人,再次问道:“公子真的不喝一杯?”,姬凌生再次摇头,一炷香时间的接触,他大概了解到这牛鼻子道士的卖药本事。

    再次拿出那枚兽丹,姬凌生的意思很明确,道士喝完了茶,不再卖关子,用手指指了指后屋,指点迷津道:“公子该找的人在后面。”

    姬凌生往后院走去,外面的雪花慢慢飘停。

    后面是一间精致房间,一盏白色香炉使得屋内烟雾缭绕,一位谪仙般的女子斜靠在软塌上,面容清冷绝丽,尽得天人仙姿。

    屋外雪花消失殆尽,姬凌生心中杀意油然而生。

第七十八章 与虎谋皮

    “姬公子,别来无恙。www.uu234.cc”,女子一声轻语幽幽响起,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也没有太过生疏的语气,让人挑不出毛病,按理来说,受到这样一个美人以礼相待,的确算是赏心悦目的。

    可姬凌生没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右手握住从黑色布条下露出来的刀柄,冷漠说道:“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已无家可归的落魄公主岳紫茗不惊不怒,继而不咸不淡道:“以姬公子黄道十三星圆满的本事好像还杀不了小女子。”,姬凌生右手松开,杀机逐渐内敛,即便初入武道,他也能看出岳紫茗如今气机充沛,一动一止与周遭息流有奇妙律动,分明达到了玄宫境界。

    即便是最低的玄宫一门也与他的黄道圆满天差地别,可谓隔着一道分水岭,动起手来的话,姬凌生胜算极小,且岳紫茗身上带有一种让姬凌生熟悉又忌惮的血腥气味。

    岳紫茗微微诧异,同时多了点讥讽,“几年不见,姬公子倒与当初大不一样,再没了出手的气量。”

    姬凌生眼神冰冷,反讽道:“你若是想激怒我,大可不必如此。”

    从梧桐木上跌落的亡族公主闻言轻笑,靠着软塌上,面前是一方小桌,摆有茶具,岳紫茗指了指桌子另一边,檀口轻启,“姬公子还是坐下说话吧。”

    明显不会领情的姬凌生杵在原地,漠然道:“你把脖子伸长让我一刀砍了,不是更有待客之道?”

    这样杀伐意味十足的话语,寻常人听了不得勃然大怒,落难公主只是掩唇轻笑,出言道:“斗嘴皮子的本事倒是不曾落下。”

    油盐不进的姬凌生又不搭话了,岳紫茗也不觉得无趣,自言自语道:“岳家死了三个人,姬家死了两代家主,外搭上一个如花年纪的小姑娘,听说还是你的童养媳?全死了,可就剩你一个人了,难怪你性情大变。”

    怒火冲过姬凌生心口,青云静气道也于事无补,姬凌生一脚踹开桌子,欺身上前,电光火石间出现一把白晃晃匕首贴在岳紫茗雪白玉颈上,姬凌生双目怒睁,咬牙道:“真当老子不敢杀你?”

    岳紫茗有恃无恐笑着。

    屋内出现异常动静,守在外面的杨季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同时快步冲了进去,进去一看,除了颓然翻倒在旁的小方矮桌,两人都心平气和端坐着,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

    不知为何成了寨子一把手的岳紫茗斜瞥了眼冒然闯进的两个人,机灵道士立刻识趣拉着杨魁告退了。

    再次回到中堂,杨魁疑惑地望了眼身旁向来不对眼的季姓道人,率先开口问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事?”

    一向寡言的刀疤脸破天荒的抛出了三个问题,表情肃穆,似乎在示意道士别打马虎眼敷衍他,可是道士却一个劲摇头,俨然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架势,杨魁脸色平

    滑的刀柄变得扭曲起来,虎目中有了些怒气。

    季怀山无奈之下只好放下玩笑面孔,叹气道:“不管那小子是不是姬家后代,又或者仙子是不是皇室遗族,都不是我这小人物能妄加揣测的啊。”

    面恶的杨魁不禁皱眉,脸色沉着,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士拦住他即将出口的话语,自嘲道:“杨兄弟,别看咱俩的山头对着干了好些年,你给我下点绊子,我给你弄点圈套,日子过得也算得劲,现在寨子合二为一,地盘更大了,可感觉总是在寄人篱下,憋屈得很。”

    刀疤脸并不如何同情道士的肺腑之言,低声冷笑道:“你这老儿少得便宜卖乖,现在说得委屈,私底下指不定在哪偷乐呢,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读书人无病呻吟那一套,心里有点念想就卖弄风骚。”

    肚子墨水不多的杨魁骂起人来反倒一套一套的,中年道士毫不介怀,捻着两寸长的山羊胡子微笑道:“我可不是读书人,没有浩然正气,更谈不上酸儒,哪里会风花雪月,这番措辞说出来,怎么也能算是一吐为快吧。”

    面目狰狞的杨魁再度冷笑,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道士把紫砂茶壶里仅剩的一点茶水倒入杯中,仰头一饮而尽,看着屋顶轻哼道:“且让我看看这小小屋檐何时变成高高庙堂。”,道士将茶壶一把丢在地上,盖子崩开,顿时酒香四溢,哪是什么茶水,分明就是装在茶壶里的烈酒。

    喝完酒,道士大袖一挥走出屋子。

    后屋内,岳紫茗慢慢品着茶,不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姬凌生。

    姬凌生听着前堂两人的先后离去的脚步声,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毕竟没有耳目通达,可知千里的境界,却也暗暗心惊美貌公主折服人心的本事,少了皇室虎旗撑腰,她依旧能在江湖的潭子泥水中如鱼得水。

    看着越发胸有成竹的岳紫茗,姬凌生面无表情道:“叙旧完了,谈点正事?”

    岳紫茗放下茶杯,也放下了架子,问道:“我给你那枚兽丹,你觉得如何?”

    姬凌生一愣,从怀里摸出兽丹拿在手上,坦然道:“兽丹之力虽然有不小的副作用,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不过我只要吸取少许突破玄宫即可,魔性等到入了玄宫再解决也不迟。”

    坐姿慵懒的岳紫茗皱起好看眉头,不见外道:“你不惜入魔也要急着踏入玄宫,这是为何?”,姬凌生没有回答,岳紫茗撇嘴,只当自己问了一个无趣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兽丹?”姬凌生突然开口问道,语气生硬。

    在姬凌生印象中一向以高高在上的冷傲面孔示人的岳紫茗俏皮一笑,狡黠道:“你猜?”,姬凌生没和她**的兴致,估计对方也没有,于是不自讨没趣,转问道:“这枚兽丹比我上次从一头白熊脑子里挖出来的好上很多,煞气也更重一些,你在哪找的?”

    岳紫茗

    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这林子这么大,多的是奇珍异兽,要说活人没有多少,成精的畜生倒是多得很。”,姬凌生微微点头,又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你只要发动这儿的人马去搜寻,你再亲自出手,就足够供你所需,你找我又是为何?”

    “哦?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兽丹?”,相同问题从岳紫茗口中问出,语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姬凌生见她装傻充愣,也不计较,解释道:“你身上有很浓的血腥气,即便你藏得很好,平常人察觉不到,或许比你境界略高的修士也看不出来,但我吸收过这种诡异的灵气,自然清楚。”

    岳紫茗微笑不语。

    姬凌生一开口就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再次发问,“你对这东西知道多少?”,说完同时扬了扬手里的红色兽丹。

    知无不答的岳紫茗沉吟了会,答道:“万物有灵,修士超脱于世,全靠一身灵气,天地奇珍异宝都是可助修炼的补品,其中以灵气凝练而成的灵石最为直接有效,兽丹算是其中一种,只不过沾染了兽类常年杀戮的野蛮气息,含有一种天然戾气,又叫血灵气,吸入少许会扰乱心智,积少成多则会走火入魔。”

    姬凌生并不意外,他第一次接触那种红色灵气的时候就猜到结局,直到现在都有残余血灵气时刻拨乱心志,而对面的岳紫茗,恐怕血毒更深,不仅唇舌鲜艳如血,连眼眸都是诡谲的暗红。

    姬凌生嘲弄似的笑了笑,点明道:“好像该担心入魔的人不是我。”,岳紫茗神色如常,永远叫人看不穿深浅,和被她骂作蠢货的皇帝父亲如出一辙,没人猜到她在想什么。

    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会,又开始莫名严肃起来,岳紫茗不再斜靠,而是正直坐好,轻声道:“林子深处有一处血灵池。”,姬凌生翘起眉头,轻哦了一声,这是表示询问的意思。

    看懂他意思的岳紫茗补充道:“你到了就知道了,我可以保证你能在那突破玄宫!”,姬凌生不急着答应,径直问道:“有什么条件?”

    眼前曾经享尽人间富贵极致的女子脸上露出笑意,“那地方有邪物镇守,我一个人占不了便宜,所以我要和你做个买卖,事成之后血灵池一人一半,另外你欠我一次人情。”

    没做过几次生意,但从没让人当肥羊宰过的姬凌生平淡道:“这笔买卖好像是我吃亏,假如我不做这买卖呢?”,岳紫茗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姬凌生,姬凌生也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犹豫了会还是当了头肥羊。

    两人商谈了不一会儿,姬凌生离开。

    山寨所在山丘的山顶上,姬凌生望着素白天地,心中杀机缓缓升起,随着微弱的日头一晴一灭的闪烁着。

    寨子的总堂偏房中,岳紫茗对着梳妆镜,一缕缕血红流转于指间和唇上。

    山上山下,杀机此起彼伏。

第七十九章 探宝红树林

    “仙子养了个小白脸!”

    一夜之间,让人遐想连篇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寨子,人前人后都在讨论此事,土匪汉子们杀人的时候不会眨眼,现在扯起淡来也不含糊,说起床笫之事更是口沫横飞,荤段子不停。UU小说

    听着外边人的闲言碎语,王冲心里愤懑不小,他对那个小白脸有几分憎恶,对那位仙子有几分爱慕,所以听见旁人胡说,当下尤为心烦意乱。

    仙子怎么可能看得起那家伙,不就长得好看了点?如此想着,王冲扎紧裤脚,走出自己的小窝,向着不远处大胆揣测昨晚仙子和那白脸小子是老树盘根或是老汉推车的土匪汉子大喊道,“陈老五,仙子是你配提起的吗?也不撒泡尿自个照照。”

    边上几个汉子大笑,也跟着出言调侃几句,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光头汉子长相果真惊天地泣鬼神,若是摆出凶神恶煞的面孔,恐怕足以让胆小的良家女子吓哭过去,光头不仅相貌惊人,脸皮厚度也相当不俗,揶揄道:“臭小子,老子提不得,你这下面毛没长齐的小毛头就能提了?”

    少年脸色涨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总不能扒了裤子来一探究竟,只好装模作样的撇嘴冷笑,光头摆出一脸坏笑,促狭道:“你小子只会磨嘴皮子,哪里知道娇气娘们中意啥。”

    尽管明知眼前的下流胚子说不出什么好话,少年还是忍不住落进了圈套,皱眉问道:“中意啥?”,周围觉得有趣的闲散人们纷纷起哄,光头匪人笑容暧昧,大手往胯部一拍,嚷嚷道:“这个中不中?”

    边上汉子笑开了花,一齐坏笑看向少年。

    王冲火气上来,顺手抓起木架子上的土罐就砸了过去,然后怒气冲天的大步离去,光头汉子歪头躲开,不忘调谑道:“小冲子,可别让仙子看到你的小虫啊,要不可就没机会了!”

    走到远远的少年怒哼一声,朝着一根照理该应声而断的木桩上踹了一脚,奈何天冷,桩子冻得发硬,一脚下去除了擦出一点冰屑,就只剩腿脚的震痛。

    少年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好久才咽下这口闷气。

    他不会怪他们,更谈不上生气,寨子里都是些不讲道理的粗人,可对自家兄弟却是极为真诚,两股山贼团伙合并之后就更是如此,自己人闹点内讧不算啥,要是让外人欺负了才会真的往死里磕。

    好在两个头目极力约束手下,从未发生大的摩擦,几年下来,说不上什么家和万事兴,但勉强能算相安无事,而少年早就习惯了和他们小打小闹,搁在小时候动不动被敲脑袋瓜的光景,现在已经算取得上风。

    心中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和莽夫一般见识后,少年往山腰上一处矮房走去,今天是跟马大哥学射箭的日子,寨子里原本只有一个神箭手,现在有两个,王冲不乐意去请教那季老汉的手下,马津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走入院中,马津正在给箭支上色,一般来说,除了官造的大规模制造的箭支会上色和刻画标识外,寻常私造的弓箭不会去做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可马津却在这点上极有原则,他的羽箭都会涂成青黑,再在箭尾抹上两条白线,山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特有的标记。

    看见蹑手蹑脚的王冲,马津笑道,“又在陈老五那吃亏了?”,少年糗事被识破,脸色微红,走过去帮忙把涂完色的箭支装入箭筒,寨子里以箭术拔尖的精壮青年放下手中自制的小刷子,揉了揉少年脑袋,劝慰道:“你年纪还小哪里斗得过那帮老油子。”

    本该是暖流从心间淌过的温馨画面,可当少年看见青年手上黑白交错的污渍,整个场面忽然冷了下来,王冲眼神不善的盯着青年,马津有些讪讪然,悄无声息把手拿开,少年刀子般的眼神终于缓和几分,虽说寨子里的老人都喜欢欺负这个长相清秀的狂妄少年,可谁都心知肚明这小子犯起浑来可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是个颇有胆气的狠角。

    将箭支一一放好,马姓青年撇嘴道,“今天先不练箭了,仙子让我交代你去办件事。”

    王冲先是惊讶,继而不满埋怨道:“你不就想让我帮你跑腿吗?直说就行,拿仙子做什么幌子!”

    马津笑容腼腆,不像平时在寨子里那般多嘴。

    王冲坐在小板凳上,努努嘴道:“你说仙子对那家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真看上他了?”,青年眉头皱起,又松开来笑道:“关心这个干啥?”

    少年沉默点头,没有再问,忍不住悄悄去看马大哥的脸色,平静得无风无浪,想来这就是季老汉常用来自吹的不喜形于色了,少年心中微微遗憾,马大哥钦慕仙子他是知道的,如果能天作良缘他也是乐于见成,至少马大哥是个不错的人,仙子嫁给他自己也不会因此嫉妒或者恼怒。

    又小坐了会,少年径直下山,按照马津的指示去找那个闻名寨内的小白脸。

    姬凌生在寨子里住了一宿,满脸横肉的凶恶贼寇给他安排了一间比马厩好不了多少的“客房”,对此他没有太多意见,归功于以往风餐露宿惯了,没什么富贵病。

    少年大手大脚的砸开了姬凌生的门,就算敲寡妇门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少年对姬凌生印象本来就说不上好,听了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就更是笑脸都欠奉一个。

    一夜未曾合眼的姬凌生见是昨天对自己恶目相向的年轻小子,也不介意,伸手接过少年丢过来的一张薄饼,大口塞进嘴里,不细嚼慢咽,大口吞咽充饥,以姬凌生黄道圆满的境界就算几日不进食也不会有大碍,只是想起曾和姬玄吃过的一顿大饼,有些缅怀,只是这伤怀被少年当成了饿死鬼投胎。

    潦草对付完口食之后,姬凌生向一脸不耐的少年问及来意,王冲心中不悦全写在脸上,冷声道:“仙子让我带你去红

    树林!”,姬凌生估摸着这就是血灵池所在的地方了,于是点头示意。

    少年似乎也没看他反应的意思,径直往外走去,在他认知中,应该没有人能拒绝那个天仙般女子的要求,虽然说起来好像幼稚,但自卑情结的男子总对高高在上的神女有这种猜想和揣摩。

    少年可能没有想到姬凌生恰恰不是,并且时刻对那位仙子抱有杀机,如果不是岳紫茗修为高于他,恐怕在昨天内堂的时候就已经血溅五步。

    姬凌生脸色如常,默默跟上。

    路过寨子口的时候,姬凌生眼角余光瞥了眼那个囚人的笼子,一夜过去,那年轻人憔悴了不止一星半点,整个人如同衰老了十岁,龟缩在角落,面白如纸,嘴唇渗透血丝的紫红,气机奄奄一息,看来是挨不过今晚了。

    似乎考虑到路途遥远,少年找人要来一头健马,只要一匹,倒不是他记得姬凌生有马,而是想看姬凌生坠在他后面狼狈而行的画面,可惜姬凌生一声口哨打乱了他的小算计,看着那匹无缰而行灵性非凡的黑马大踏步而来,王冲不得不再次恼火姬凌生的好运气。

    两人骑马而行,往山林密集处而去。

    行程不短,但王冲好像没有快步赶路的打算,姬凌生也不催促,闭目坐在马背上,默然跟随。

    一路越走就越是陡峭,像是沿着山势上去,等姬凌生睁眼望去,已经到了半山腰,抬头就是苍白雪阳,帝国西部这片广大山脉中,即便以山出名,但其实大部分地势较为平坦,两座山峰之间往往隔好几里地。

    而姬凌生二人所在的这个地方也就勉强算山,说是一个土包也不埋汰,且越往上走怪事就越多,临近山顶草木反而更加高耸挺拔,完全遮住了山顶的风光,林子密得出奇却不闻一处兽声。

    诡异的树林呈现奇特的潮红,暴露于地皮上的树根则是更为怪异的漆黑色,没有一点绿意,和红树林三字倒是相衬。

    到了山腰,少年赶紧勒马,不再往前一步,坐骑露出惊慌神色,姬凌生正暗暗思量间,王冲开口道:“就是这地方,仙子应该在前方等着你,我就不去了。”

    说完少年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返回,走了几步,少年耐不住良心的折磨,提醒道,“山顶有大妖,这是寨子里的老人说的,还有切记不可入水!”

    少年这下真是安心了,头也不回地打道回府,姬凌生盯着树木高深的山顶瞧了一眼,翻身下马,让早已吓得胆颤的黑风独自下山,自己则孤身上去,黑风破天荒有了点良心,没有离去,准备在山腰等着主子,但难保会不会半路逃走。

    姬凌生笑了笑,拾路而上。

    往上走了数百步,山势蓦然平缓,在越发幽深的林子口,姬凌生见到一袭紫衣如花,在红树下风姿卓然,正是等候多时的岳紫茗。

第八十章 大手笔小笑话

    姬凌生缓步走到岳紫茗面前,山丘不高,山顶像是一块平地,岳紫茗就站在边缘,不过大片林子遮住了视野,看不见山的中心,这片像红色花冠一样盖在山顶的树林给人一种阴森触感,正眼望去只觉得稀奇,背对着的话就格外让人心生不安。www.uu234.cc

    降雪后仍是血红鲜艳的密林,姬凌生心中泛起凝重,余光瞥了眼波澜不惊的岳紫茗,姬凌生皱眉不语,岳紫茗看着他冰冷神情,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血灵池就在林子中心,但这林子古怪很多,满地的魑魅魍魉不说,还有守山的铜身邪像,想进去可得费不少劲。”

    姬凌生在地上抓了把与外界明显不同的绯红土壤,揉散在手心仔细研究,其实只是留个印象,以后再遇见有个把握,毕竟不及岳紫茗见多识广的他怎么能看出其中玄机。

    岳紫茗以为他真知道怪异之处,静静等他抖露一些见闻,没想到这装模作样的混蛋真的只是看看,还一脸理所当然的等她解惑。

    昔日的思岳公主眼神古怪的看了姬凌生一眼,然后说道:“进去的办法我已经有了,你一会只管跟着就是,我对此地最多一知半解,你不要随意走动,要是死在了路上,就白耽误我功夫了。”

    姬凌生沉默点头,对她口中的办法没有多问,她一直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是未雨绸缪的谨慎性子,绝不会无的放矢,她说有办法那就是真有办法,如果她是个男儿身,姬凌生敢赌全部家当思岳下一个皇帝肯定是她。

    斟酌了会,姬凌生想起一事,出言问道:“你亲眼见到过血灵池?”,岳紫茗闻言一愣,阴冷地笑了笑,拉开紫色衣襟,露出雪白肌肤,姬凌生当然不会非礼勿视,眯眼看去,从脖子到胸口上有道红痕,像是刚痊愈的伤疤。

    岳紫茗重新整理好衣物,她今天穿了一身与名字相配的紫衣,又裹了一条灰色狐裘,配上清丽容颜,真如同一个山中狐仙。

    相比下来,她脸上的淡笑让人惊诧,仿佛刚刚仅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那条长长伤疤不痛不痒,女子的爱美之心在她全然看不见。姬凌生暗暗头疼,岳紫茗越深不可测就越让他提防,哪个女子会一脸淡然和男子袒露胸怀?

    如此女子,谁人看了都得赞一声女中豪杰呐。

    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羞意的岳紫茗继续说道:“在林子游荡的山鬼不足为惧,最棘手的是镇守灵池的两个铜像,修为在黄道圆满左右,一身皮却是刀剑不摧,靠着这点它们战力可再加两成,我能解决一个,剩下那个就是你的了。”

    说完岳紫茗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孤身朝幽深林子走去,姬凌生思量了一下,没有回头的余地,抬步跟上,颇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哉架势。

    才迈出一步,前面的岳紫茗突然转过头来,嫣然一笑道:“可别想着事后对付我就保存实力,我没有帮你收尸的闲心。”,姬凌生不言不语,权当做回答了,其实心中也有自嘲,这点修为哪有机会盈有余力。

    红树林在外面看的时候就是满目一线,大得不知边缘,如今进来后这种浩瀚不知其大的感受尤为深刻,昏暗光线让人仿佛置身于不见天日的百丈深井中,不寒而栗的惊惧感像枯死井水一样涌上心口。

    往前走了少许时刻,姬凌生环视一圈,发现渐渐找不到来时的路,四周全是枝条交错的红色荆棘

    ,所有树木长得如鬼魅般张牙舞爪,树枝尖锐如刀,给姬凌生本就单薄的袍子刮出几个口子,他来不及去看,因为放眼望去,树干乃至树叶,全是苍红。

    反观一马当先的岳紫茗,脚步轻缓,落地无声,无丝毫狼狈之感,连狐裘都不乱分毫。

    神识外放几丈,姬凌生仅能看见一些暗坑毒刺,对于方位辨认完全成了只无头苍蝇,只能跟在岳紫茗身后走着拖拉步调。

    没过多久,走了大概两百步左右,平坦的地势骤然下沉,逐渐成了一段愈行愈陡的下坡路,眼前单调艳红总算多了点光亮,姬凌生快走几步,视野顿时开阔。

    举目望去,根本不是山顶,而是一块盆地,像个陷在山顶的大碗,只是碗心并不太深,从姬凌生所在边缘看去不过数十丈。

    岳紫茗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眼神示意盆地中心,叮嘱道:“那儿就是血灵池的位置,现在开始就会有邪物出现,你不要随意招惹,路上我做了记号,别跟丢了。”

    姬凌生点头道:“我没那么傻,我帮你挡住那具铜像,你履行约定,血灵池各取一半,完事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岳紫茗微微颔首表示认同,随后姬凌生的问题就让她懵了。

    “什么是血灵池?”

    似乎听到难得笑话的岳紫茗忍俊不禁道:“姬公子倒是好胆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来,早知道我就把你送进死路,正好少了一个仇家,以后睡觉安生些。”

    见姬凌生没有开玩笑的兴致,岳紫茗没继续找不自在,慢悠悠道:“咱们南地在东炼最南方,灵气匮乏,生不出灵池实属正常。世间大有灵气充沛如海的地方,世外桃源大概就是指这类所在,光是如此还不够,得需要一处龙眼来做一泉活源,使灵气聚而不散,再加上千年以上的凝练,才可成就池塘大小的一片灵池。”

    姬凌生用手指了指周遭邪气浓郁的树木,含义一目了然,岳紫茗又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一般用来做活水之源的龙眼都是在地势极佳,有天地气运的位置,也是青乌术士所说的卧龙之地,可这类都是天地造化而生的。”

    姬凌生听出言下之意,冷不丁问道:“灵池还能人造?”,岳紫茗弯腰揉了揉酸麻的小腿,动作典雅,曲线惹火,可惜男子宛如呆子,不解风情,岳紫茗并不认为自己姿色不够,继续说道:“南地现在是个不毛之地,但在久远岁月以前也有兴盛的大时代,古人精通阵法,有许多阵法流传下来,大多破损不堪,不过勉强也能发挥一两分效用。”

    岳紫茗说得雨里雾里,敢情就随便说给姬凌生听听,姬凌生只听懂大概,然后指着地上,皱眉问道:“你说这是个阵法?”

    本来脸色平淡的岳紫茗笑了起来,轻声道:“当然,这可是个杀阵!”

    姬凌生眼皮一跳,总算明白了血灵池三字由何而来。

    岳紫茗顺着坡路走下去,同时告诫道:“古时阵法中有许多禁忌,你别随意触动,不然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连累了我就更不好。”,姬凌生听出话语中的杀意,也不惧怕,大不了把杀阵的大小机关全触发一遍,再趁机跑路。

    逐渐进入杀阵范围,岳紫茗脸色凝重起来,不复方才的谈笑风生,看来上一次来此吃了不少苦头,姬凌生没有出声,尽量不偏不倚跟在岳紫茗身后,连脚印都要对上

    因为他是真的怕死。

    下到谷底,这儿的红树已经不止用奇形怪状来描述,扭曲的树干树枝笼罩在一层诡红烟雾中,若隐若现之际好像活了过来,姬凌生因此产生头皮发麻的感觉,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心中稍稍平静。

    两人一步步在林子慢慢前进,沿途树干上偶有几根银针,应该是岳紫茗所做记号,针尖处呈暗紫色,显然淬了毒。

    姬凌生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在树林深处,红烟弥漫遮住了所有日光,入眼全是红色,仿佛行走在尸山尸海中,鲜艳得让人心颤。

    刹那间,姬凌生身上泛起鸡皮疙瘩,有种阴森感从左侧袭来,姬凌生极快抽下镰刀,往左后方砍去,同时扭头望去。

    一道暗红色的鬼影浮空而来,直接穿透镰刀欺身到姬凌生面前,鬼影无面无眼,唯独有一张血口,口中发出穿透魂魄的尖锐之音,然后朝姬凌生身上咬去,姬凌生慌忙避开,鬼影仍逼近而来,外物无法阻拦片刻。

    咫尺之间,姬凌生体内气海叠荡,涌出薄薄一层抵挡,没想到血色鬼影兴奋了起来,一口咬下去,将大团灵气囫囵吞下,没有伤口,姬凌生感到一阵虚弱,似乎精气神被邪物吞吃。

    一旁的岳紫茗看完了热闹,才陡然出手,两指轻弹,一股汹涌气机射出,将鬼影辟退几步,姬凌生也不知是何神通,总算解了窘境,若再被吸食后果不堪设想,不由暗暗皱眉。

    鬼影被击退,未伤及根本,嘶鸣着再度扑来,同时整个林子的同类都被召集而来,浩浩荡荡地包围住两人,如果不是狰狞面目,都可以当支公主近卫兵了。

    姬凌生恢复平静,眼神看向岳紫茗,岳紫茗也知道处境,快速从袖子里拿出一面黑色小旗,旗面黑雾飘绕,有冤魂悲鸣。

    岳紫茗素手一扬,顿时鬼影重重而来,数量近百的白色魂魄释放出来,迅速将这片地方占满,细看之下,全是几乎鲜活的生人魂魄,仿佛没死透,一脸茫然之色。

    并未呆滞多久,那群鬼影像是狼见着血般躁动起来,朝还在呆立着的人魂奔去,而姬凌生两人则被冷落在一旁。

    那些没来得及见阎王的魂魄在几个同伴被吸食后,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逃窜开来,尽管无声,偏偏有阵阵哀鸣在姬凌生耳中响起,姬凌生好像明白了几日前雪中的那场惨剧是所为何。

    岳紫茗神色冷漠,启步朝血灵池方向走去。

    姬凌生心中麻木,忽略如在耳侧的哀嚎,随意道:“近百条人命,好大的手笔。”

    岳紫茗脚步一滞,转身走到姬凌生面前,冷漠道:“我做什么你管不着,你充其量就是跟我进来捡便宜的,别得了便宜卖乖。你觉得我心狠手辣,但别忘了,你现在脑袋还在脖子上是拜谁所赐?开国皇帝都喜欢秋后杀功臣,是因为许多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怕臣子握着兵符举旗造反,可我不怕,我愿意养几个敌人出来跟我作对,免得棋下得没有意思,对岳之安如此,对你也是如此,所以带你来红树林,是觉得你将来有跟我对棋的资格,就算没有你,我不过多费点劲罢了。另外,你是家破人亡了,可人生于世,六道轮回中谁不在受苦?有空说风凉话,不如想想一会怎么活命,别指望我可怜你!”

    语罢,岳紫茗扬长而去。

第八十一章 练练手

    姬凌生没有动怒,他下山造过几番杀孽,自认为是杀该杀之人,自问心中无愧,可屠戮百人抽离生魂来饲养山魅精怪,这样有违人道的天谴觉得过于心狠手辣了些,不过岳紫茗神色如常,并不屑思岳百姓口中十八重泥犁地狱的说法。UU小说

    思岳新气象下,深山中的两人身世遭遇何其相似,再看岳紫茗的窈窕背影,姬凌生不免有些戚戚,不管姬家败落后面有无紫茗推波助澜,今日岳紫茗没有凭借修为差距杀他,他日位置互换姬凌生也会还个人情,这也是青云峰的道义所在。

    岳紫茗悄声走远,背影快要消失在红色烟霾中,姬凌生放下虑思,快步跟上,待姬凌生走近,蛇蝎心肠的公主冲他笑了笑,调侃道:“我以为姬公子瞧不起我这歹毒女子,不做这笔划算买卖了。”

    姬凌生没有接下这个话头,转而问道:“往南不远有个小村子,活人更多也好杀,你何必舍近求远去劫掠一支商队?”

    岳紫茗盯着他的眼珠,摇头笑道:“那儿有个伪地境高手,小女子可惹不起,万一激怒了他,冲杀过来,一个寨子的人命都不够填。”

    无意间错过一个半步地境强者的姬凌生恍然点头,再度问道:“你拿什么收服贼人?媚术?”,

    岳紫茗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当年的事原来早就败露,地位不复当年的公主笑容了然,意气风发道:“一个皇帝够不够?”

    果然是天大的馅饼,对于终日浑噩度过的山贼土匪来说,的确是个成龙的好机会,山中草莽未必不能成水上蛟龙,杀上城头质问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是何等壮阔,岳紫茗要去做千古无一的女帝,那开国元勋的功名便足以填满余下所有人的胃口了。

    姬凌生暗暗心惊,同时也疑惑,他觉得眼前女子的野心不止于此,昔日在皇城没看出岳紫茗的出类拔萃,觉得不过是些美人心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后来走出狭小天地,多走了点路,再回首才发现里面的锱铢计较,世间多有大才,眼前女子更甚,生而雄才且无情。

    未等姬凌生继续发问,岳紫茗忽然停下脚步,蹙眉道:“旁门魅术我涉猎不深,当年两次对你施展不过兴趣所致,你当时修为也就那样,如何能防?”,这个公主的用语,尤其最后八字,当真是极为伤人啊。

    姬凌生愣了愣,想起当时情景,自嘲道:“想不到公主殿下当年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我虽然是黄道二星的境界,碰巧的是我第一星开了脑子里,具体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抵抗媚术是其中一点。”

    岳紫茗点头而笑,“开星开在脑子里倒是少见,还以为是姬长峰给你的宝物。”,开星是指黄道第一个旋涡所形成的位置,据青云子所说对以后修炼有微妙关联,姬凌生不以为意。

    姬凌生不再说话,闭嘴赶路,两人略有曲折的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大多光阴耗

    费在荆棘树枝缠绕上,因为岳紫茗告诫他不能毁去树木根本,以防触动阵法机关。

    好在后来天光大亮,两人终于从阴暗诡异的红树林里绕了出来,岳紫茗轻巧抖去狐裘上的几丝杂物,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把发丝别在耳背上,姬凌生则把伸展开来比他体魄小些许的镰刀拿在手中,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口血色池子。

    原本拥挤不堪的林子蓦然出现了一块空地,土地颜色鲜红,如同鲜血浸泡过,没准真是血液洗刷出来,尤其以空地中间红烟缭绕的池水最为触目惊心。

    姬凌生和岳紫茗站在边上,空地为一个圆润无缺的大圈,有一半被豁出一个口子,给血灵池腾出了位置,池水猩红,煞气浓郁到寻常人也能看出。

    姬凌生把目光移开险些令他魔怔的池水,看向暗红色的地面,上面有许多斑驳,细看下是一圈圈黑色铭文,和当日青云子用来温养姬凌生的阵法相似,不过玄奥晦涩了许多。

    一圈一圈的黑色铭文和奇怪刻画包住了整片池子,在池水升腾出血色烟雾的同时,地上的铭文也相应地产生律动,池水红光闪动。

    姬凌生往前一步,还未落下,岳紫茗拉住了他,姬凌生缓缓把脚收回,看向几刻钟前谈笑自若的女子,岳紫茗脸色郑重地解释道:“我对阵法了解不多,但只要你往前一步,守阵的铜像傀儡就会出现,将入阵者屠杀至尽,你若是想回头,现在就可以走。”

    姬凌生松开眉头,往前踏出一步。

    尘埃落地,红烟缥缈升起,如蚂蚁群的黑线暗灭不停。

    姬凌生心中警觉,顿时健步如飞往池水掠去,岳紫茗则站在原地观望。

    怪象突起,在姬凌生离池水不过几臂远近的时候,池水边土地崩裂,正好在姬凌生脚下,姬凌生弹跳而起,晃晃悠悠落在岳紫茗身旁。

    远处一阵山崩地裂的声响,刻有铭文的红土破开,一个通体褐黄的铜像从地里冒出,而池水对面也有相同动静,正如岳紫茗所言,有两个黄道实力的傀儡铜像镇守此地。

    两个傀儡一前一后破土而出,分别镇守在血灵池前后,奇怪的是傀儡从地底钻上来之后便再无动作,只是如两尊铜铸的罗汉蹲坐在那,对站在线外的姬凌生二人熟视无睹。

    姬凌生尝试伸出脚尖,两具铜像同时站起身来,没有面目的脑袋齐齐对着胆大妄为之人,姬凌生立即收脚,两尊傀儡再次沉寂。

    铜像是死物,没有气息可寻,姬凌生无法得知是否真如岳紫茗所说的仅仅黄道圆满境界,不过到了这般境地,好像也没有退路一说。

    “这铜人只会使些蛮力,但越靠近池水,修为被压制得越厉害,你对付前面这一个,我解决后面那只,打不过就拖着让我来,别阴沟里翻船。”,岳紫茗说完一马当先冲出。

    姬凌生苦笑,“我不也只会

    使蛮力吗?”,微微摇头,然后身形跟着岳紫茗如影随形的激射出去。

    铜像身躯庞大,站立后足有五丈来高,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岳紫茗脚尖轻点,如燕子般飞掠而过,绕过第一尊铜像往后面奔去,铜像动作迟缓,没拦住她。

    姬凌生抽刀而立,红色刀刃弧如弯月,与周围的血色气息相得益彰,恍惚之间,姬凌生成了破关的武夫,而铜身傀儡是那万丈险隘。

    呆板的傀儡显然不会是有闲情逸致和姬凌生客套的体贴人,当下毫不马虎的轰下一拳,姬凌生堪堪避开,只觉得双耳生风,莫大的威势擦着衣角穿过。

    背上浸出一层冷汗的姬凌生轻轻吐纳,丹田灵气生生不息,磅礴涌出,警惕之余同时心惊,大概明白岳紫茗所说的蛮力到底有多大了,这一拳要是打在身上,保守估计身上骨头得断个三成。

    一击不中,铜像不会表露什么想法,只不过如法炮制换只手再来,刚落地的姬凌生不得不再次腾挪,躲开这势若万钧的一拳,而另一边,岳紫茗开始和铜像缠斗开来。

    岳紫茗紫衣翩然起舞,长袖挥动,击打在傀儡的铜身上,发出叮咚的撞击声,相比铜像的笨拙,她反而如个天上仙子随风而动,身姿曼妙,放在姬凌生的年少时代,肯定得因此撒下大把银票。

    在深宫中冷藏了多年的思岳公主莲步轻移,袖间灵气鼓荡,本来柔软如毛的丝绸紫衣变得坚如铁石,与铜像的金身相比也不逞多让,随着岳紫茗渐入佳境,灵气挥洒自如,胸中气机一重接连一重,无丝毫凝滞之感,灵气狂涌倾泻间轻松取得上风。

    相隔不远的姬凌生处境就难堪许多,几乎是步步维艰地躲闪,在铜像密不透风的铁拳下被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姬凌生虽然有着和铜像相同的境界,但经验上的匮乏成了弊端,面对不知痛痒和后退的铜身巨人,一时间毫无办法。

    姬凌生陷入了苦战,且处在下风,铜像的每一次出招他不敢去抵挡,徒靠身形灵活来躲避,而不会产生疲倦的铜像也让他没有打持久战的本钱,所以两个战场呈现了迥然不同的战况。

    好在姬凌生暂落下风,但体内十三个黄道旋涡疯狂转动,源源不断地提供体能所需,远未到力竭的状态,一时半会仅是险象环生,并未危及性命。

    池水对岸的岳紫茗本想腾一只手帮忙,无意间瞥见姬凌生神色淡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就放弃了出手的念头。

    酣战了半柱香,姬凌生开始适应了铜像单调招式,于是不慌不忙地反击,即使一刀下去不外乎擦出几星火花,可勉强算拉回了劣势。

    再过稍许,姬凌生就已经能轻松应对铜像的密集拳风,并能作出一些不痒不痛的还击,岳紫茗在远处摇头。

    任你强我弱又如何,且让我先练练手。

第八十二章 绝处逢生

    山谷中活物死物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山腰那处,红树林边上,黑风耷拉着脑袋在山坡上游荡,山上诡异气息让它忍不住地牙关打颤,几次想要跑路,但记起林子里有个自己要等的人,这才压下这股冲动。www.uu234.cc

    曾有一次想鼓起勇气靠上前去,可刚一临近,林子中突然传来如厉鬼哀嚎,生生将黑风吓退,胆子本就不大的黑风自然打死不敢再度靠近。

    更远的山脚下,有两骑伫立。

    王冲看着红云笼罩的山头,赶紧吸口冷气,娓娓说道:“马大哥,小时候老寨主跟我说过,千万不要上这山,那时我不信,晚上拉着小七他们几个去试胆子,胆子最小的以后见着面得学狗叫。”

    马津细细听着,王冲又接着用一种阴森森地语调说道:“可那几个怂包吹牛皮本事不小,到了地儿没一个敢进去,就我一人敢进去探路,刚开始没什么,走了几步,我就感觉有鬼,回头一望,连路都没了,吓得我全身是汗,而且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转过头去”

    王冲说到这赶紧抓住时机脸色狰狞地怪叫一声,余音传出老远,将雪地上刚冒头的野耗子给吓了回去,马津神色如常,嘴角抽搐道:“你这把戏吓吓小七他们还行,对我就算了。”

    少年一脸扫兴,嘟囔了几句,然后一脸神秘道:“马大哥,其实我真进过树林,骗你我是小狗!”,青年打了个哈欠,很是敷衍地哦了一声,少年不满,大声辩驳道:“这是真的,只不过我是一个人去的,小七他们听见红树林一个个腿都软了,连动都不敢动。可惜的是我刚进林子,都快到山顶了,就晕了过去,后来还生了一场大病,老寨主找了好几个土郎中才给我治好。唉,马大哥,你这样子是不信我?”

    马津捧场的把懒散神情收起,板起脸,点头道:“我信呀,可是我听见那年不知谁家的孩子晕倒在红树林口,幸好有人给老寨主通风报信,要不屁大小孩不得死在荒郊野外?那小孩没你厉害,连林子都没进去,应该不是你,吧?”

    马津故意将最后一字拉得老长,少年满脸涨红,再不肯说话。

    少年所在老山寨是山林中的旧势力,充其量不过二三十人,寒碜时节就只剩几个心腹,等杨魁来了之后,此人血腥又巧妙的手段在短时间内笼络了不少人马,少见有墙头草,等老寨主过世后,刀疤脸就顺理成章当了一把手。

    马津是刀疤脸招募进来的,是个小有名气的边境游侠,被官逼反就做了山贼,为人大手大脚却很讲道义,最恨官宦子弟,在杀人利索这一点上颇得杨魁赏识。

    王冲是个出了名的碎嘴,胸胆开张时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土匪汉子骂起仗来也丝毫不弱,且不知在哪学得几个别扭成语,总逼得这些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匪人们大眼茫然,哑口无言,当然,这时候他免不了一顿揍。

    少年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马大哥,你说他们进去是图个啥?”

    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马津摇头,叹气笑道:“都是飞来飞去的高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图啥。”

    王冲双眼一瞪,面色激动,“高人?仙子就算了,那小子明显是个吃白饭的小白脸!”

    青年摇头失笑,打击道:“那总得比你强。”,少年气势弱了些,再度问道:“你觉得他们出得来吗?”,

    马津皱起眉头,眼中有一丝担忧,没有下定论。

    “那是当然!”,一道沙哑嗓音飘然而来,两人扭头望去,季怀山和杨魁两骑缓缓扣马行来。

    王冲向来不喜这个与杨魁齐名的中年文士,总觉得他装模作样,不爷们,不愿意和他搭话,在这点上马津和他算是同一阵营,等两人靠近,马津疑惑道:“寨主,你怎么来了?”

    刀疤脸杨魁没有回答,只是点头致意,然后对身旁儒衫道士问道:“你真觉得他们能从鬼山出来?”

    季怀山洒然一笑,没有对两个小辈无视他的无礼行经上心,捻着胡子道:“那不然我们在此等什么?”

    少年现在真有把他山羊胡子揪下来的心,这臭牛鼻子道士不仅喜欢吊人胃口,还老爱打些哑谜,当小爷我跟你玩呢?少年忿怒挂在脸上,意料之内的并没有人看他脸色,只能气自己了。

    马津干脆皱眉以对,不说一句但不满很明显了。

    杨魁听出话外音,微微点头,不再询问,道士乐得清闲,眼神轻瞥山顶,那抹异样的红和这脚下遍地白雪泾渭分明。

    姬凌生不知山外动静,继续拿铜像的攻势来喂招,虽然见效甚微,但总比干站着挨打来得强,不断的反击之下,铜像原本光滑如意的表皮上渐渐出现细密的刀痕。

    以天外仙石铸造的血镰自然比守阵傀儡来得坚硬,与持刀人的修为也有直接关系,就如同常人手中的刀,一顿劈砍下来也只是刀,但用在一个刀道魁首手上,那就可变成一卷可上天下海的青龙。

    现在姬凌生恰如在修炼道图上默然前行的小卒子,当他成为此中翘楚,那便可让手中入世血镰大放光彩了。

    姬凌生在铜像脚步不断挪移,铜像傀儡不知疲倦,拳头狂舞而下,要直至轰杀掉入阵者才停止,每一次动作让地面震颤,可诡异的是池水依旧不见波纹,像是漂浮于空,如同无根。

    身形不再狼狈的姬凌生每一步稳如泰山,踩在崩裂土地上,将松动的土块重新踩实,入世刀随身而转,一步生一红莲,配上姬凌生一身青衣束袖道袍,顿时洒然出尘。

    池水对面局势逐渐一边倒,岳紫茗紫色广袖散作六道,随着她如同霓凰仙子的轻舞,一袭紫衣成了莫大杀器,一次挥袖就能让高逾五丈的巨大铜像倒退几步。

    岳紫茗莲步生花,脚尖轻点如燕子飞起,在铜像前如蝴蝶撩动,每次斑斓振翅时都有几线白光从袖中飞出,在铜像攻击空挡间插进傀儡关节处,铜像傀儡败退移动时能清晰看见几根颤动的银针。

    岳紫茗一击便能击退这铜身傀儡,却始终无法令其停下,细小的银针渐渐有了成效,每当银针落下,铜像动作便是一滞,越到后面凝滞越久。

    等守阵傀儡身上关节遍布针眼后,动作已如龟行,见时机成熟,岳紫茗嘴角露出笑意,手臂往前猛地一摇,从袖中伸出的六道长绫一同卷向呆滞铜像。

    轰响一声过后,铜像傀儡倒地再无法动弹。

    素手一抖,长绫缩回岳紫茗广袖里,岳紫茗光洁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收拾一具气力无尽的黄道圆满傀儡犹如大肆歌舞一样乏累。

    战局胶着的姬凌生没有发现那边已经落下帷幕,他已然忘我,傀儡不知变通的攻击是单调了一点,却让他受益匪浅,对体内的灵气运转

    多了一份熟练,以往的停滞之感少了许多。

    无所事事的岳紫茗弯腰捡起刚刚打斗时掉落的狐裘,拂去尘土后重新披回肩头,很难想象是昔年仪态富贵、姿态高雅的思岳公主,姬凌生忽然注意到了她,一时有些愣神。

    他曾问过她为何逃出思岳皇城,待在那岳明德再没有气量,也不会掉价去和一个女子计较,岳之安想必也会护着她,不说昔日辉煌,甚至安稳的富贵余生是逃不掉的。

    她却只是笑笑,让姬凌生觉得自己问得白痴,这样一个奇女子怎会愿意屈居人下?

    盯着姬凌生这边,岳紫茗眼神闪烁,好像快速地计较着什么,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内心波动翻滚,最后化为玩味一笑。

    要是让姬凌生看见这笑容,指不定会头皮发麻,暗中提防一百次也不过分。

    观望了一会,岳紫茗身影一晃,在姬凌生纠缠不下的时候出手,姬凌生立即退开,下意识防范,没想到岳紫茗只是冷笑一声,红色灵气涌出,一招将铜像击倒,再如法炮制地以银针封穴,第二具姬凌生苦战不下的铜像傀儡便被即刻降服。

    姬凌生不觉得羞愧,收刀站定,岳紫茗冷笑不断,表情轻蔑,“姬公子怕小女子暗算于你?那你估计得早死不少次了。”,姬凌生脸色淡漠,没有作答。

    岳紫茗却脸色一变,笑吟吟坦白道:“刚刚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我临时改了主意,就先不杀你了。”,姬凌生撇撇嘴,看向平静如初的血灵池。

    这下岳紫茗笑得更开心,眼中映射出一阵红光,像是血灵池的颜色,又像是她眼珠的颜色,努了努嘴,岳紫茗笑道:“瞧!你的玄宫就在”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血灵池血红池水开始翻腾,红色气焰奔涌得更加放肆,瞬间弥漫这块空地,烟雾缭绕中,两人看见一道巨大黑影从池水中爬出。

    沉闷咆哮响起,不如林中鬼影尖锐,却同样震人心魄,风声穿啸,姬凌生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岳紫茗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结实地砸在树干上。

    红烟稍稍飘散,一尊约莫二十丈高的金身铁人站在池水边上,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穹的视野,铁人有一双红眼,血腥而可怖,一道金光闪过,姬凌生被重重击在地上,比人还大的拳头压在他胸口上。

    姬凌生一口鲜血喷出,感觉浑身骨头轻了七八分,也断了七八成,铁人收拳要再次轰下,姬凌生忍者撕心裂肺的疼痛避让开来,左手直接血肉模糊,像是一条拖拉着的肉浆。

    铁人右臂横扫,姬凌生顿时飞出老远,这时倒在树下的岳紫茗挣扎着站了起来,铁人眼中红光闪动,没有去理倒在一旁生死未知的姬凌生,大步流星往岳紫茗走去。

    岳紫茗捂着胸口,看了眼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姬凌生,然后一咬牙转身离去,转瞬间消失在树林中,金身铁人没有去追击遁走的岳紫茗,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姬凌生。

    可不知何时,那个命悬一线的人突然到了池水旁,笑容扭曲。

    姬凌生看了眼狂奔而来的铁人,再次吐出一口心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滑入血灵池中。

    铁人动作慢下,眼中红光渐渐黯淡,铁人缓缓走进池中,直到整个身躯被完全淹没。

    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八十三章 与我何干

    金色铁人发出那声沉闷咆哮后,整个山头都震颤了一下,山腰处的黑风眼巴巴地瞅了眼山顶,心中害怕呀,可仍然僵直着四肢,强挺着没有溜走,恐怕让姬凌生见了也得夸赞一句有良心。www.uu234.cc

    一声过后,天地好像安静了些,可紧接着林子里又有了不寻常的动静,在黑风极力睁大的眼眶中,一只只暗红色的鬼影子从树林飘出,开始四处游荡,张着血口去寻找食物。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身影从密林中闯出,半张脸上全是淋漓鲜血,如同一个怨念极深的厉鬼,黑风再不犹豫,扭头就跑,可令它更为惊惧的事出现。

    紫衣女鬼不过在山坡上轻点两下,便追上了刚刚起步的它,一下骑到它的背上,黑风哪能不怕?几乎吓到胆裂,抬脚就是一顿乱跳,急走又急停,企图把背上邪物甩掉,可那身紫衣只是大袖飘舞,晃而不坠。

    岳紫茗刚出险地就看见一头高大黑马,也没多想,便一跃坐在了马背上,可这畜生像是吓破了胆,不停蹦,下个山都跟载歌载舞一样。

    在山下四人的茫然目光中,一头浑身漆黑的疯马蹦跳着往山下冲来,像是踩在油锅里的蚂蚁,往哪下脚都不对,只能一个劲乱跳。

    几人发愣,刚刚那阵声响已经让人感到不对,眼前这幕更是匪夷所思,他们当然看到马背上的岳紫茗,可眼下状况加上仙子脸上的不悦,没人敢出声询问一下。

    刀疤脸杨魁看向季怀山,给他使了个眼色,可狡猾道士头撇向一边,完全当没看见。

    岳紫茗骑着黑风,直接略过了几人,往原路返回,几番挣扎无果的黑风只能认命的乖乖听话。

    看着岳紫茗离去的背影,季怀山摆出无奈表情,驱马跟上,杨魁也轻扣马肚,缓缓离开。

    马津看见了岳紫茗脸上的血迹,心中有些担忧,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寨,却听见王冲一声惊呼,“山上有鬼!”

    已经调转马头的三人扭头望来,只见红树林上方的红云不知何时已经扩散开来,一只只鬼影子从树林里呼啸而出,口中发出无声哀嚎,千百声哭喊汇集起来。

    王冲脸色发白,即便见过不少死人的他自认在这样的怪事下仍提不起胆子,这可是志怪鬼篇里也写不出的百鬼出行啊,马津年岁较大,相对冷静些,同样心有余悸。

    收起浮夸表情的季姓道士不再用手指轻捻胡须,而是狠狠抓住,脸色变化不定,他年幼跟老道士学法的时候,曾见过那老道养的魂蛊,取生人魂魄来祭炼,三年可炼成一件小法器,冤魂哀鸣的恐怖一幕是季怀山一辈子见过之最,此刻想来和眼前情景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这分明是被囚禁无数年的厉鬼。

    杨魁不断皱眉,杀人不过头点地,至多一片血肉横飞,比不上百鬼同哭来得渗人。好在那些鬼影只在山坡上游荡,没一只跑出鬼山的范围,像是无形中有一道禁制将阴物

    囚禁在此。

    鬼影不出鬼山让众人松了口气,毕竟这种东西在山中横行,估计没人能拦得住,季怀山松开了手,没有揪掉蓄了多年的山羊胡子。

    几人暂且放下了担忧,转身离去。

    王冲看了下红云重重的山丘,低声问道:“马大哥,你说那家伙会不会死里面?”

    马津想了一会说道:“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岳紫茗回到寨子便立刻寻了间密室调养,守阵铁人雷霆一击让她受了不小的内伤,体内经脉被震断一半,灵气此刻在身体里乱窜,方才用修为镇压已经令伤势加重,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吐出一口黑血,岳紫茗好受了些,胸腹间狂暴的灵气慢慢平静下来,修为臻至化境的时候可以夺取他人躯体,更高明的重塑肉身,可岳紫茗不过玄宫第二门休门,没那么大本事,冷笑一声,继续温养体内伤势。

    几日过后,几天不见光的岳紫茗走出密室,站在寨子中堂阁楼二层,依旧披着灰白狐裘,眼睛眺望着鬼山方向,脸色微微苍白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几步外单膝跪着一个魁梧汉子,汉子体型巨大,半蹲着也足有岳紫茗肩头高,汉子总是眯眼,一张方正大脸总是笑意盎然,岳紫茗扭头对汉子亲切一笑,“魏叔,你来这多少年了?”

    汉子看起来应该有四十的年纪,身材却被寻常青年壮硕太多,汉子说话十分温和,一脸唏嘘神色,回忆道:“奴才来此已经快二十年了,现在一想,日子过得真是快。”

    岳紫茗微笑点头,再问:“这儿比较皇宫如何?”。

    在寨子里被尊称一声二寨主的魁梧汉子眯着的双眼悄然睁大,笑道:“殿下是想听奴才说真话还是假话?”。

    岳紫茗朝天望去,摆手道:“我知道了。”

    被亡国公主叫上一声魏叔不曾受宠若惊的汉子微笑不语。

    岳紫茗视线放回远处,喟然一叹道:“这回进山算是做了一桩天大的亏本买卖。”

    汉子闻言一笑,安慰道:“祸福相依,有时吃点亏也是好事,这是奴才离开宫里时有人告诉我的,后来年纪大了,再仔细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

    可公主对这老百姓常常说道的俗语不太认可,眯起桃花眸子,缓缓道:“可我这人,最不喜欢吃亏。”

    本来身份为思岳皇宫带刀侍卫统领的魏忠义长叹一声,盯着岳紫茗在皇室败落后也不曾塌下的肩膀,轻声说道:“殿下,你这些年来受苦了。”

    岳紫茗摇头一笑,话语轻柔,“魏叔,这话你可是想说给我母后听的?”

    魏忠义神色惊愕,另一条腿跟着跪下,满脸苦涩道:“奴才罪该万死!”

    岳紫茗转过身来,并未动怒,轻声道:“魏叔,别跪了,地上怪冷的。”,魏忠义身子伏得更低,按理说岳紫茗今非昔比,他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可中年男子始终以臣子自

    居。

    岳紫茗只得走上前将比她魁梧一倍有余的汉子扶起,汉子脸色黯然,岳紫茗没有责怪,只是微微自嘲道:“我已不是思岳的公主,魏叔你不必作践自己,你这几年来一直陪着我,紫茗已经很感激了,怎么会怪你?”

    “你知道我母后怎么说你的吗?”,魏忠义一愣,当年宫里人都知道这个体型骇人的巨汉是出了名的尽忠职守,可鲜有人知道长相粗犷号称忠义无双的汉子与当朝皇后是绕床弄青梅的竹马关系,每次形同陌路地给皇后请安,这个汉子都会暗中苦笑,这一幕只有年幼时已有食牛之气的岳紫茗瞧见。

    岳紫茗怔怔道:“她给我说,假使没了这层身份面子,回家乡地里种种菜也是挺好的。”,魏忠义一脸不可置信,随后双目泛红,眼眶濡湿,几乎痛苦失声。

    目光平静的岳紫茗拍拍魏忠义肩膀,以示安慰,魏忠义眼睛再次湿润,哽咽道:“奴才下半辈子能守住公主就行,再别无他求。”

    岳紫茗也不在意,移步走出回廊,看着远山,自言自语道:“如果去找那个伪地境,能否救你一命?”,下一刻她眉头缓缓松开,俏皮一笑道:“罢了罢了,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一卷灰白狐裘随风翘起,然后飘然下楼。

    鬼山,血灵池

    与姬凌生二人当日所见光景不同,血灵池水面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剧烈翻滚起来,直欲在小小池塘里翻起惊涛骇浪,按经验来说,此处应有红烟升腾而起,可眼下却是倒吸进去,显得十分诡异。

    鲜红如血的池水中,有一小团黑影,仔细看能看出是一个人形,那人无声无息,身体自然放松沉在池底,整条左臂只剩下半截,也不知是死是活。

    血红池水在姬凌生周围不断翻腾,而姬凌生在落水的一瞬就没了意识,当时在重伤之下,潜入血灵池似乎成了唯一的生路,如果铁人在池水中仍大开杀戒的话,那他真的就是十死无生了,虽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姬凌生沉在池底,他身旁却有一尊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半空间,赫然是那具金身铁人,只是本就是死物的铁人不动如山,一动不动让人安心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姬凌生仿佛死掉一般,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周遭缠绕着一种迟暮死寂,这时,许久没有动作的铁人像是醒了过来,眼中红光大亮,冥冥中从铁人左胸飘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轻轻飘到姬凌生身旁。

    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句低语,影子摸了下姬凌生身体,然后回到铁人体内,铁人再次沉寂下来。

    一阵血光闪耀过后,姬凌生的身体蓦然变成平躺,池水翻涌倒吸,暗红色气息猛烈冲击在姬凌生身体上,烂掉的左手也被慢慢修复。

    当池水恢复平静的时候,池底忽然多了一块人形晶石。

第八十四章 地秘之境

    “少爷,少爷!”

    姬凌生从浑噩中醒来,脑子一片混沌,记不起一事,听见有女子呼唤,便睁眼望去,阳光刺目只能眯眼而看,勉力看清床边的二八少女,不如何出彩的鹅蛋脸,算得上是清丽可人,时光荏苒中好似陪伴了姬凌生许多许多年。www.uu234.cc

    少女脸色担忧,她胆小,怕的事却不怎么多,除去怕少爷不开心和少爷不舒服两点,好像就没什么可以让她忧心的了。

    见姬凌生清醒过来,少女随即伸手摸了下姬凌生额头,用以往的经验来判定少爷并无大碍后,从桌上端过一碗药汤。

    脸色略显苍白的姬凌生在一番无微不至的服侍下喝下苦中带甜的药汤,想必丫头不忍姬凌生吃苦,偷偷加了两勺糖,每次姬凌生拿此事说道,少女只会暗中偷笑。

    一股暖流入腹,姬凌生感觉好受了些,脑中眩晕消散,可还是模糊得无半点记忆,姬凌生也不在意,只当是很寻常的一天。

    姬凌生坐起身,看着边上笑颜如花的白月,心中不知为何而刺痛,仿佛心头肉被生生挖去了一块。白月见姬凌生脸色有异,焦虑问道:“少爷你哪不舒服?”

    揪心感慢慢缓解,姬凌生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同时准备落地下床,白月心思放下了些,这些年整天为姬凌生担惊受怕,整颗心操得稀碎,为此常被老爷子闲来无事地拿来取笑。

    白月帮姬凌生穿好外衫,细致地理好领子,白丫头终于展颜一笑。

    姬凌生亲昵地刮了刮小妮子的鼻尖,少女小脸瞬间红透,和姬凌生朝夕相处多年,过于亲密的举动却是很少,按照姬大公子的话来说,就是小丫头片子板上钉钉的身材摸起来实在没有手感。

    可怜小月儿因此埋怨了自己年纪不少次,恨不得快点长大,身段长开,这样兴许少爷能少往雪玉阁跑几次,她没有争宠的念头,她向来不会与人争抢,与世无争到做一个忙前忙后的小丫鬟就行,只要姬凌生多在家里呆呆就足够她开心了。

    姬凌生有趣地捏了捏白月泛红的耳根,柔声道:“老爷子和父亲哪去了?”,

    白月一脸娇羞地低着头,诺诺答道:“姬爷爷他们出远门了。”,姬凌生长哦一声。

    白月悄悄抬头,看见姬凌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思索模样,于是轻声问道:“少爷你在想什么?”,姬凌生摇头,感觉抓住了线索又从手中滑走,一时怅然若失,“什么都想不起。”

    正疑云重重间,袖口被人轻轻拉扯,白月眨了眨眼睛,征询道:“少爷,咱们出去走走吧。”,姬凌生考虑都不用,直接点头答应,确实是亏欠了太多,小妮子笑颜逐开,拉住姬凌生袖子往外走去。

    姬凌生抬步跟上,白月似乎极为开心,跑出门外,姬凌生快步走动才能跟住。白月今儿穿了一身红裙,褶皱裙摆和纤细收腰摇曳如涧边小花,姬凌生最喜红色,忌吃甜腻酸苦,事无巨细有个丫头了如指掌,大

    概比自己的生辰记得更牢。

    这身红裙姬凌生自认头次见,可总得见过,伴随而来挠心疼痛,针扎一般。

    走出房门,不是历历在目的姬家大院风光,而是水天一线,大片山水风光肆意泼洒在青绿草地上,如出自名家灵匠手中的水墨画卷,又像是稚童枯黄木枝下的胡乱勾画,有时浑然天成,有时虚幻无界。

    姬凌生往后瞥了眼才发现只是间坐落碧水旁的孤零小屋,眼前是口大湖,湖水轻微荡漾,碧波顺着风势扩散,三两麋鹿饮水于岸边,湖的另一头白光耀耀,瞧不清楚,姬凌生觉得像道瀑布,又觉得是个似曾相识的大湖。

    水岸青草茵茵,地段宽阔,足以让白月在上面欢快奔跑。

    小小红裙在金色光芒下轻轻转圈,裙摆在草尖拂过,带着女孩的轻快脚步,姬凌生看见白月在前方对自己招手,于是笑着迎上前,任凭少女拉着自己东跑西跑。

    两人玩闹了会,白月提议去泛舟游湖,姬凌生含笑点头。

    白月话匣子打开,指着各种光景问东问西,姬凌生笑着一一作答,他想过老爷子可能会飞升而去,父亲会郁郁而终,到了那个时候,姬家门口站着的,应该是两个人。

    “少爷,那天上怎么会有房子?”

    “傻丫头,那叫海市蜃楼,古书上写的有,为蛟龙吐气所化,跟天气雷雨阴晴有关,寻常百姓一辈子指不定能见着一次,咱今儿运气好,而且蜃景看着像在眼前,其实远在千里之外呢。”

    “少爷,你的话我听不太懂,你能不能讲得好懂一点,平时姬爷爷也老这么说话,不过都是夸他自己呢。”

    “哦?这老头可是从来没在我面前卖弄过呢,照他秉性来看,他的话顶多听一半就够了!”

    “要是姬爷爷听见你这么损他,肯定又得抽你板子,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你这傻丫头,你不告诉他不就完了?”

    “可少爷你不是说会骗人的女子都是心机很深的毒舌妇吗?”

    “那你当我没说过。”

    “嘻嘻,少爷不逗你了你会再找个丫鬟服侍你吗?”

    “不会!找一个哪够,得找一对可人的孪生姐妹花才配得上我姬家公子的身份嘛!”

    “不行!”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给你找少奶奶,只不过找两个丫鬟来,放心,我让她们都听你的,你就是咱家的大管家!”

    “还是不行!”

    这时,靠在小舟一头的姬凌生哈哈大笑,多年来不时逗弄这个倔强的丫头一直是他极大的乐趣。

    白月也知道上了当,有些羞怒的跺了下脚,但这娇憨行为并不能对船头的无赖痞子产生威慑,反而让他笑得更欢。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勇气的白月从小船中部站起身来,使得小叶扁舟一阵摇晃。

    举起小拳头,白月奋力扑打而去,反被搂在怀里,姬

    凌生还是如往常一样坏笑,让少女心中小鹿乱撞。

    将水上风光赏了个遍,两人乘舟返航。

    回到陆地,白月小跑往小屋过去,稍等片刻却发觉姬凌生没有跟上,惊讶望去,姬凌生正站在原地,双手捂头作痛苦呐喊状。

    姬凌生脑子嗡嗡作响,撕裂般的痛楚如潮水袭来,庞杂记忆一股脑浮现出来,姬凌生双眼暴睁,眼神涣散,牙关止不住的颤抖,可意识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醒。

    盯着眼前的白月,姬凌生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同时白月的衣裙忽然变得暗红,像是被鲜血侵染,脸颊也陡然变得苍白,不复方才的红润喜悦。

    姬凌生嘴皮子颤抖,艰难吐出几字,“月儿,你已经”,白月抓住姬凌生衣袖,泪眼婆娑道:“不要说那个字,少爷。”,最后两字已是泣不成声,这是姬凌生第二次看见她哭,第一次是初遇的那天,也是那一天,他得到一枚视若珍宝的玉坠,得了件心爱的宝贝。

    画面转换,两人周围的碧草连天突然全部消失,然后急速下坠置身火场,正是大火弥漫的姬家大院,熊熊火焰像有了生命,一口咬住白月的衣裙,迅速将她拖入大火中。

    姬凌生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件心爱的宝贝就已经被大火吞噬,只留下微弱呼唤。

    “少爷,你要好好活着。”

    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击穿了水幕,从血灵池底部传向四面八方,池水急剧沸腾,向着池外溅射,然后顺着山势回流,流入到阵法刻画中,将杀阵完整呈现,红云翻滚,池水的晶石在水流咆哮中应声而裂,露出猩红血光。

    附近的贼寇山寨中,岳紫茗从密室中破关而出,看了眼鬼山方向,然后如一道长虹急速掠去。

    “马大哥,好像是从鬼山传来的,不会那家伙还没死吧!”,一少年捂住双耳,惊疑不定猜测道,身旁精瘦青年沉默不语。

    再往南一点,一个正在教笨儿子木雕的粗野汉子停下手头动作,看向北方,然后把刻了一半的木雕丢给儿子,轻声嘱咐后抽身而去。

    鬼山下,一匹健硕黑马从声音中听出了熟悉之意,顿时喜极而奔,却因满山野鬼而不敢靠近,好在鬼影们同样被震慑,全都灰溜溜缩回红树林中,黑风刚有动作,一个紫衣女子从旁而过,黑风赶紧避让开来,它确实怕了这个女鬼,没过多久,又有一个黑脸汉子从南方急走而来,一步便可跨越一个山头,差点让黑风把眼珠子瞪出来。

    岳紫茗赶到山谷中,血灵池重归于静,可令她胆寒的是,一个浑身血红的男子正漂浮于血灵池之上,煞气冲天,那漫天杀气几乎让岳紫茗感到窒息。

    黑脸秦虎也随后赶到,岳紫茗看他一眼,表情并不显得陌生,显然打过照面。

    秦虎不理会岳紫茗,看来观感不好,只是凝视着眼前的血人,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喃喃道:“地境!”

第八十五章 血衣魔头

    血灵池上惊现血衣

    血衣男子身形修长,双眼被红芒覆盖,红如鲜血的池水在他身上滴落,不到片刻,剩余水渍已经如雾气遇水消散一空。UU小说岳紫茗自然看得出面前是几天前生死不知的姬凌生,只是他此刻模样大变,一身合宜青衫被染得黑红,一头披肩散发反倒没被打湿,随着山风狂舞。

    姬凌生双目紧闭,两只手垂在身侧,双脚踩空,脚下仿若踩着烈风,将一方池水搅得天翻地覆,外头红树林里的恶鬼齐齐哀鸣,将此地烘托成志异里魔物出世的凶地,而阵眼中的姬凌生就是那尊魔头。

    站得稍远的秦虎眉头紧皱,怒视着昔日该跪拜一声公主的女子诘难道:“岳紫茗,此处是天大的凶地,叫你别来这里作妖,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

    岳紫茗不惊不怒,纤长手指点了下再没有动静的姬凌生,随意道:“你警告过我,可没警告过他。”

    昔年在军镇里就是一副天王老子不怕火爆脾气的秦虎显然更怒,扯开嗓子,也不怕吵醒那个貌似沉睡却实打实有地境实力的血衣姬凌生,“原来这小子是你姘头,玩花样玩到山里来了?不怕有命来没命走?”

    听着姘头两字,岳紫茗脸色阴沉下来,转眼又如春风笑道:“秦白猫啊秦白猫,在姬长峰手下本事没学到几分,嘴上功夫倒是一套一套的,姬长峰泉下有知岂能不笑。”

    秦虎摸着胡渣拉碴的下巴,不怒反笑,“让我说中了?堂堂思岳公主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下流勾当了,岳明修老贼要是知道,非得拉你浸猪笼不可!难怪趁你老爹死后办事,要是早知道早给气死?”

    三言两句下来,岳紫茗果然抵不过秦虎出身姬家军的嘴炮本事,不再和粗鄙汉子说话。姬长峰年轻时带兵,征战诸国未有一败,常常恬不知耻地拿来自吹自擂,当然无数次被士大夫们所诟病,可姬家莽夫充耳不闻,甚至挖耳朵以示鄙夷。后来这个大兵痞子不仅修炼上一路势如破竹,寿命延长不少不说,顺便气死了好几代的板荡臣子,他手上带出来的自然是劲旅雄师,只是嚣张性子也和姬长峰如出一辙。

    秦虎终究是上了年纪,有了孩子的人,没有不要脸面的继续挖苦,毕竟不是年纪轻轻的鲜衣少年,得理仍不饶人。

    “这小子已经走火入魔,等他睁眼就该大开杀戒了。”,秦虎重新打量了浮空而立的血衣男子,斟酌着说道。

    嘴上吃亏后,岳紫茗再没有说话,秦虎一语中的的见解也没有理睬,虽然她心智出众,绝不会犯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差错,秦虎几句污言秽语未必能激怒她,但她是个讨厌吃亏的性子,即便是口舌嘴皮上,也不喜欢吃瘪。

    见岳紫茗脸色平静如初,不为所动,秦虎懒得去说什么,这是姬家军一贯的傲气,看了眼自己村子的方向,秦虎打定主意不趟浑水,于是准备转身离去。

    仍在低头思索的岳紫茗看见秦虎动向,开口道:“姬长峰手下头号虎将怎么进了山反而变成病猫了?”

    秦虎双手环胸,报以冷笑,“你想让我拦

    下这小子?实话告诉你,门都没有!既然恩师仙逝,我不找皇室报仇已经算手下留情,你拿什么资格求我?更何况眼前是真正的地境,我不过伪地境,这一脚真踩下去,可就算到头了,老子还想多活几年,恕不奉陪!”

    秦虎奔出几步就急忙停下,因为岳紫茗慢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姬长峰的孙子你救不救?”

    秦虎果然去而复返,震惊道:“此话当真?我离开京城快二十年了,确实没见过姬家小子,从长相上看不出啥,可一些内幕我是知道的,以皇室和姬家新仇加旧恨的关系,你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岳紫茗不作辩解,撂下一句,“那你大可现在就走。”,被一句话堵死的秦虎说不出话来,他不确定是不是这毒辣女子的权宜之计,一步选错他就会终生后悔,而按岳紫茗脸色来看好像如何都不会赔本。

    即使修为胜过她,在心思玲珑上秦虎还是自认抵不过她,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军部除名,精于算计人心和权衡利弊,这是帝王世家生来便会的本事。现场情况急转直下,岳紫茗依旧淡然以对,秦虎则大呼头疼,一番推想抉择之后,秦虎脸上阴晴不定。

    岳紫茗不屑再看他,盯着池水讥讽道:“姬玄游说百官谋反,想必其中有你一个,不过看你样子,好像不准备出山,原来勇冠三军的秦将军跟岳明修不过一丘之貉,以往仰仗着姬家风光,姬家遇难就翻脸不认人,我看你应该叫白眼狼才对。”

    刚刚伶牙俐齿的挺拔汉子羞愤难当,不敢叫女子住口。

    找回场子的岳紫茗抿着嘴,脸上有一丝快意。

    不远处,血灵池水面动静渐渐变小,直至看不到一丝涟漪,上面水波不兴,下面却是水流涡旋。金身铁人依旧屈身盘膝坐在池水中,从血灵池上方看不出端倪,可现在,本来沉寂的铁人忽然活转过来,金铁浇筑成的头部有两团红光闪烁,随着池水的流动一明一暗。

    铁人头部,一个诡异身影端坐,影子模糊到难以看清,身前有一件同样透明至难见的物事,像是一把伞,又像是一柄长剑。

    怪异影子一手抚在那件器具上,一手缓缓拍打膝盖,浑身血光大盛,梵音轻启,呢喃般的魔咒化作一道无形波纹传开,又变作水底暗流涌动,轻轻转动的池水受到拉扯,陡然加速,转动如陀螺飞。

    血灵池异象横生,池子上方的姬凌生也猝不及防间睁眼。

    池外两人望去,他睁眼和闭眼无太大区别,两团红芒牢牢咬住双眼,像一尊上古凶魔临世。待到片刻后,姬凌生眼中红光敛去,逐渐收拢于双眸之中,一双眸子由黑变红。

    姬凌生两眼血红,神色漠然,一道道血色灵气在他体外穿息不止,外边两人感到寒意充斥全身。

    千钧一发间,秦虎身上化出白虎悍然出手,向姬凌生冲撞而去,同时对岳紫茗喊道:“趁他入魔前赶紧困住他,不然一会咱俩就只剩跑路的份。”,秦虎如流光射去,一脸凝重之色,还不忘念叨,“姬家小子不是个废物吗?怎就入魔了?还是个地境的魔

    头。”

    岳紫茗心思百转,随即决定出手,倒不是多想救下姬凌生,大部分原因是想弄清其中古怪,至于救姬凌生的心思,最多占一成。

    可没等岳紫茗从袖中摸出银针,刚刚势如雷霆的秦虎猝然倒飞回来,口中狂吐鲜血,姬凌生眼珠泛红,神色疯狂,左手缓缓落下,就一掌,击退玄宫圆满境界侵淫近十年半步入地秘境的秦白猫。

    岳紫茗脚步骤停,收住前冲的势头,以姬凌生现在一掌击退秦虎的实力,未必不能一招杀了她,这险,她不会冒,姬凌生爱入魔就入魔,该死哪就死哪去。

    秦虎擦着地面倒退,一路势如破竹的撞进红树林,一声碰撞后再无声息。

    不一会儿,皮糙肉厚的秦虎踩着被自己刮出的沟壑出来,自己媳妇给自己购置的崭新衣衫碎去大半,不由苦笑:“不用等了,咱俩赶紧跑路,不然一会命都没了。”

    岳紫茗在快速思量后才慢慢后退,准备逃走。

    姬凌生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视线放在了悄然后退的两人身上,仿佛如坠冰窟的秦虎唉声道:“好像他要先杀我们两个祭旗了。”,岳紫茗眉头皱到再也松不开的模样,心中恼火。

    立于高处的姬凌生眼睛蓦然睁大,胸中杀意一泻千里,蜷缩在树林中的鬼影们感受到这道气息,像是遇见了克星,统统往地下钻去。

    姬凌生腾空而起,双手化圆,手法不如何玄奥难明,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意味,圆成一周后,姬凌生脚下池水逆势冲天而起,缠绕于姬凌生身侧,绕行一圈后化作两条红螭。

    螭为无角之龙,初具龙形,暗含龙气,舞空游走间凶相毕露。

    两螭各长十丈,由血灵池水所凝,两根龙须飘飘然而动,长尾摇曳不定,姬凌生一阵气血翻涌,所喷吐出的精气全被两尾红螭所吸,看得出两条灵物需用心血来饲养。

    整个山丘上充斥着姬凌生的磅礴杀意,秦虎一退再退,可其中一条红螭的眼珠锁在了他和岳紫茗身上。

    姬凌生浑身凶光大盛,一条红螭游动而出,直直冲向靠近树林边的二人,姬凌生也不去看,脚踩另一条螭龙掠空而去,方向也是随意挑选,恍若降世的魔尊马上要屠戮人间。

    红螭在树林中咆哮而过,摧去大片红树,烟尘翻滚,受山谷大阵衍生出来的红树林眨眼间被毁去大半,螭龙作恶之后便急速拉起,朝姬凌生那个方向急急追去。

    一片废墟中,爬出两个人影,秦虎衣物尽去,露出结实体魄,却也是浑身伤口,像是在尖口碎石中被拖拽了许久,从腰间扯下一壶始终未在打斗中掉落的酒,猛灌两口,擦去嘴上酒渍大声说道:“岳家丫头,算我欠你一次!”

    岳紫茗同样狼狈,灰白狐裘断落两地,此刻她手中握着一块碎裂的宝玉,脸上阴晴不定。

    秦虎再喝一口,长叹说道:“应该没人能拦下这尊大魔了,好在他所得灵气不多,用完就没力气折腾了,不过这神志能否清醒仍是两说。唉,到底没救下恩师的这根独苗。”

第八十六章 踏龙北上

    西山有魔踏龙而行

    包括思岳在内的整片南地诸国,如今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可百年前却天下大乱,诸国征战不断,即使有姬长峰这样的强者修士凌驾于战场之上,但至多无非左右一场战争的结果,对于接连不断的国战没有太大影响。www.uu234.cc

    在用无数人命填下来的天下太平中,思岳算是最大赢家,不说赚得钵盈盆满,至少是元气恢复最快的一个,由此在后来的六国商榷中面对元气大伤的别国有了不小筹码。

    思岳国境在战后的谈判中扩大许多,原本为无主之地的西部广袤森林就属于此类,最近,这片与世无争,生不出风波的地方突然有些不太平。

    这段如天堑一般将思岳和大华两国分割开来十万大山,南面还算平坦,除却居中的青云大峰外再无险峻山脉,连高逾千仞的主峰都难见,更别说略显凸凹的土丘了。

    南段多盆地和矮山,土地丰沃,若不是山中凶兽太多且如春草杀之不尽,早就大兴土木再平地起一座雄伟城池。再往北去不再是一马平川,最北处地势骤然拔高,多高山深涧,大雁难过猿难攀的巨峰比比皆是,虽然比之青云要矮上一头,但气候严寒,人烟难至。

    而在连绵高拔山脉以南,暂且鸟语花香的黄叶秋林中,一个红衣男子脚踩螭龙,原本十丈长的无角龙身随着一路汲取地方精气,神意蕴养间迎风涨到百丈之长。

    血衣男子踏步而行,不是凌空行走,而是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条螭龙轻浮,用头轻轻垫住男子脚掌,每行一步,两螭便交换一次,庞大身躯交错前行,使男子如履平地。

    男子神色无悲无喜,一双眼眸全被血光占满,右手倒持可收人性命的大镰,他此刻神智全无,只是听路而走,恍若随意纵马的亡国将军,不知何处是家,活如行尸走肉。

    两螭龙头朝天,双尾却在地上拖行,一路轰杀无数,所杀生灵化作灵气被轻飘浮动的龙须引导而去,尽数吸入口中,每过一里,龙身便壮大一分,浑浊龙眼越发真实有灵。

    龙头之上,血衣男子黑发飘舞,衣袖翩翩,两手虚按大地,两螭杀戮越重,手中红光越盛,黑发也逐渐拉长,山中生灵死去一个,他长发便增长一寸,直到最后,男子发丝长若衣摆。

    乘龙行走千里后,男子心中杀意逐渐冷却,两条几欲化形的螭龙身躯也开始黯淡,眼中有垂死挣扎之意,只是不足以反抗结印者的束缚。

    半日后,男子行至一处山涧瀑布前,呆立瀑布下方任凭激流冲撞,血衣红色褪去大半,螭龙遇水而灵,吐气而游,身躯消散的趋势骤然止住,男子站于水面不沉,头顶大流如天上之水轰然坠下,男子身躯依旧不动如山,恰似施无畏印的佛陀于深水下证道。

    这一站就是小半年,期间青年神情每隔一段时间变化一次,于一个清晨中又重新化为满腔杀气,男子单手作刀劈开波浪,朝天怒吼,爆裂水珠在朝阳中绽放醉人光华,阳光初照下却有杀意纵横。

    青年一跃而起,水中龙身散去大半的两螭欣然出水,再次出现在男子脚下,这次男子手持镰刀,一路冲杀而过,两条螭龙身躯再次凝实,并暴涨至两百丈。

    这就在一向幽静的西方森林中造成了百兽辟退让道的奇景。

    有人乘龙飞升,一次远远目击之后,靠山吃山的村庄们有了个惊人传说,有稚童遥望红龙在远处长尾横摇,以为遇上山中老神仙,胆大的狂奔而去,如志怪小说中般追寻仙缘,胆小的赶紧回家告知父辈,被引为笑谈,大批隐修人士闻讯赶至,最后却一无所得。

    亦有村民惊鸿一瞥龙上仙人,敬若神明,呼唤全村人前来跪拜遗迹,事后山中捡到的兽类尸体称为赐福,也有知道修士一说的村民出来反驳,马上被指为谬论,大部分村民觉得该添一座小庙来供烧香敬拜,奉为红龙王上仙。

    更有藏于西山的各路修士,大胆猜测有地境强者北上,即使感受到那股寒蝉噤止的强烈杀气,也要纷纷出山求教,期望乘龙人不吝赐教,指点一番迷津,可怜在路上苦等几日,等真人来临,不过话刚出口,做了一瞬的拦路虎,就成了两螭的口中食。

    一路杀戮过去,两条遇人便能果腹的螭龙已吸食上百修士的全身灵气,直接长至三百丈,身躯越发凝实厚重。

    某一日,男子继续无目的前行,心中杀机越发沉重,前方有一大山,两螭龙首同时抬起,要越过大山,山巅处站着一人,头发花白,袖间刺有金黑色阴阳鱼,老头脸色阴狠,大喊道:“何方宵小在西山大肆杀戮,不怕被西山修士群而攻之吗?”

    衣衫再度染红的男子置若罔闻,为持刀的左手伸出,指尖对着远处,朝着大山狠狠一划,灵气汇聚,形成一轮血红半圆瞬间穿透整座山头,那黑袍老道嘴唇微张,没说出一句话。

    从老道额头往下,一条血线贯穿全身,穿透了山巅,老道尸体分作两半软绵绵倒去,可能这位玄宫圆满多年未进一步的小强者到死也没想到自己被人当虫豸一般随意捏死。

    男子风轻云淡,一步没有停下,转眼已到数里之外。

    随后,石块滚落,大山悲鸣。已被劈成两半的大山缓缓裂开,崩倒之声霍霍响起,一座横穿天地的剑锋从此卧倒在地。

    正如秦虎所言,思岳境内再无人能裆下这尊魔头,若他有心,趁力竭之前便可杀完思岳所有地境以下修士,毕竟在姬长峰、岳北峰死后,在青云子离开南地后,思岳只剩一个地秘境修士,可那人坐镇皇宫,只要姬凌生不去撒野,他也不会管这档子事。

    姬凌生入魔至今已有半年,未有丝毫醒转的兆头,依旧状若癫狂的在山林间屠戮。时而疯癫大笑一脚摧断山岳、时而痛哭流涕一手翻江倒湖、时而神色淡漠御龙见人便杀。

    时间再久一点,山中修士知道出了个喜怒无常的杀神,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死他手上的修士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这样一来,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拦路,全都闭关苦修

    去了,修炼是件苦事,没有功成之前千万别冒头,这是前辈们拿血换的教训。

    行至一处山巅,姬凌生被月色所引,再次伫立不前。

    月华下,姬凌生盘膝而坐,眼中凶光逐年暗淡,双手放于膝盖上,姬凌生没有动作,就直直看着月亮,夜复一夜,清冷月光和双眼红芒交织在一起。

    枯坐一载,姬凌生如大山磐石,巍然不动,红色再次收敛,沉淀在双眸深处,大雨斜斜落下,姬凌生张口痛饮雨水,雨水细润绵湿,迟迟浇不灭姬凌生心口的火。

    没有了奇异的九月飞霜,秋天过后,大雪如期而至,将姬凌生深埋雪下,白天姬凌生不动丝毫,晚上却会消融冰雪,以便望月,两尾大螭缓缓绕着山巅游动。

    冬末,两条螭龙身形再次开始散去。

    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可血螭龙看起来却更加虚弱,仿佛一碰就会灰飞烟灭,越是如此,它们眼中的挣扎之意更重,姬凌生也不管它们死活,继续保持望天的姿势,口中不停念叨一字,“月,月,月”

    一个凉爽的盛夏夜晚,姬凌生眼中恢复片刻清明,悲喊道:“月儿!”,一时间毫无防备,两条螭龙趁机反扑,准备弑主来活命,虽是神通所化之物,但已经有了些许肉身,甚至有了一丝命格。

    姬凌生眼中理智消失,起身绞杀了两条红螭,天亮后,姬凌生满手鲜红,呆呆立于山头,眼神茫然,三日后突然仰天大笑,也不御空而行,而是撒脚朝山脚奔去。

    浑身魔气窜动的姬凌生大笑不断,行走如风,动作如雷,在山间蛮横冲撞,前方无论是石壁还是巨树都一撞而过,兽类甚至还来不及逃命便成了一滩血污。一人过后,路上拉出狭长沟壑,树木倒向两边,再无挡路之物。

    半旬后,前方出现一个小山谷,极其平常却万物和生,百花丛生,林间全是欢快鸟鸣,无一丝杀戮意味,好像是块涤荡心灵的净土,由此一来,浑身杀气的姬凌生显得格格不入。

    闯入此地,姬凌生的气息被压制到极限,不由狂怒一声。

    顿时山鸟飞绝,祥和气息被破坏大半,姬凌生奔行不止,准备穿谷而行,却被一道白色身影挡住去路,那人气息全无,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站定。

    姬凌生麻木前冲,白衣人素手抬起,轻轻一挥,姬凌生前冲之势被强行卡住,灵气再如何涌动也无法向前一步,随着那人手指轻弹,姬凌生以额头为中心受到了极大震荡,整个人往后倒去。

    奋力坐起后,白衣人好像微微皱眉,手指再弹,一道无形气流化作一线刺在姬凌生眉心,姬凌生如遭重击,嘴唇张口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向后倒下,这次是直接昏死过去。

    白衣人轻微叹气,转身准备回谷,忽然听见一声哀鸣,转过头来,一头精疲力尽至浑身颤抖的瘦弱黑马舔着姬凌生脸颊,向白衣人露出哀求姿态。

    “你想让我救他?”

第八十七章 主子与马

    西山山脉的一个不知名山谷中

    如果说南地还有世外桃源的话,小小山谷定然是其中之一,山谷幽深而狭长,三面环山,仅有一条两人宽的窄道可供出入,且出口被百花围绕,从外界难以发觉此处藏着一方净土。

    谷内地界满打满算不过是方圆五里的小地方,可别有洞天,每一处都有精致风光。谷中有一小湖,湖水清澈见底,不时有蛙鸣,湖边上有几座乍看之下会误以为是天上仙阙的小巧楼台,以青竹建造,不过多处已经泛黄,看来修建有些日子了。

    再往外围则是占满山谷的郁郁花丛,颜色各异,以白色最多,大多是路边可见的寻常花儿,也有像玉堂春,兰草、紫薇和茶花等名贵花卉,花谷主人明显是养花的行家,并非胡乱种在一起,而是在山阴山阳和水源远近上下了许多功夫,例如最边上的一排墨兰,这类花草得先种于干松腐土中小心伺候,四季浇水也得讲究,是惫懒人士最不待见的花朵,此刻在山谷已是含苞待放的娇俏模样。

    几座阁楼空架在花草上,下面植有几类阴性花株,阁楼二层回廊,一个白衣女子面朝湖水方向,身前放有长桌,上面静静躺着一架质感老旧的古琴,琴弦略有松弛。

    女子芊芊玉手轻按在琴弦上,指尖在细如毛发的老弦上左右摩挲,始终未弹出一个调子,她仅是静静望着楼下湖水中的几尾青鲤,眼睛随着它们尾巴移动,像做着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鲤鱼甩尾沉入水底,女子视线恍惚眺开,收回目光看着古旧的琴座,玉手再次一抹,琴弦立刻绷紧,女子轻轻按了下琴弦的松紧,也不试音,然后微微一笑。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女子容貌无太多过人之处,无丝毫女儿媚意的弯弯眉毛,不过分尖锐的鼻子,只能算纤薄的嘴唇,加起来不过是张中上之姿的脸蛋。

    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双极为动人的眼,没有浩瀚星空的深邃,就是一片宁静,恰如楼下湖水,不起风波也远离风波,如果说柳若兮声色甲天下的面貌是天籁乐章,那这白衣女子就是民谣般的小桥流水。

    女子笑意轻柔,就算不刻意端坐,她身上也有一股如潺潺小溪的宁静气息,会让人感到平和,仿佛她坐在那,就是一束暖人心神的和煦阳光。

    正万籁俱静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子嘶吼突然响起,有点焚琴煮鹤的味道,白衣女子柔美脸庞上未见一丝愠怒,甚至没有皱眉,只是右手无名指在琴弦上一拨,叮咚声如珠落玉盘,萦绕在小谷之中,山谷后方顿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再无动静。

    白衣女子轻柔起身,未对眼前景色有所留恋,转身下楼,脚步一步一缓,闲庭信步的去逛后花园,沿途顺手摘了一支娇艳牡丹,放在手中随指头轻转。

    走到另一处阁楼,女子把牡丹插入一楼石桌上的净玉瓶中,又去小湖边舀了瓢水来倒入瓶中,做完这些,女子才悠悠然往山谷后方走去,女

    子并未穿鞋,秀巧裸足踩在春泥上,未染一尘。

    到了谷后,这儿过于背光,花草不易存活,数量自然少了下来,好在有几颗上了年纪的老槐树盘根在此,不至于太过荒凉。

    槐树后有一片小池,里面无水只有寒气森森的坚冰,池外趴着一匹无精打采的黑马,跟在姬凌生屁股后面奔行了一年加半载,近万里路途,黑风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腹下清晰见骨。

    黑风看见白衣女子,低垂眼皮下露出感激之色,女子说不上领不领情,轻轻说道:“你再不吃东西可就等不到他醒了。”,黑风看了眼盘坐在冰面上的姬凌生,出人意料地没有挪动一步,这是它第二次坚定不移地守在姬凌生身旁,第一次提起胆子和山猫打了一架,挂彩了不少,扬着前蹄乱踢,可愣是没让那畜生靠近姬凌生一步,这次它依旧没有走开。

    如果黑风是一位女子的话,那她一定是十分喜欢姬凌生的。

    白衣女子脸色一如既往的恬静,不发一言,悄悄地走远。

    姬凌生端坐在冰块上,拖地的长发凝结成一朵冰花,全身覆满了一层寒霜,远远看去只是一具冻死骨,即便凑近了看,也只有缓慢起伏的胸口能证明他还有一息尚存。

    黑风一直盯着冰雕,目光未游离半分,神色却越发疲倦。

    白衣女子离开后山后,如谷中蝴蝶飘然落到湖心小舟上,船头上系着绳结,绳尾落在水中,女子将绳子拉起,从湖心提出一个封好的白色陶罐,揭开泥封,浓烈酒香立刻荡开。

    湖中青鲤和老龟似乎也钟情酒道,闻见酒香便循着源头而来,拼命挤在水面上,激起小小水花,女子笑容恬淡,将罐中烈酒倒下大半,鱼儿哄抢而至,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女子白衣滴水不沾,素手捡起短桨,将小船划到岸边,一双妙手既可抛洒酒水惹鱼龟争抢,亦可慢摇船桨引轻舟游湖。

    回到屋内,女子将酒装入青花酒壶中,满意一笑,坐在软塌上轻快饮酒。

    夜幕降临,星垂平野。

    穹顶穷尽处有大批星辰曳尾划过,对思岳人来说,是几年便有一次的奇景,算不得稀奇,寿命长久的见上数十次都不足为奇,可当天火异象和天际极光交织在一起就不是绚丽二字可简单描绘的了。

    今晚有极光闪耀于西山上,几乎是贴着苍穹之外的天火一起滑行,犹如天狗追星,何况明月又识趣地退避三舍,让大好夜幕空出来留给群星争夺不断。

    星光照进山谷,拂在姬凌生身上,姬凌生身形有了微微晃动,抖落出遍地飞舞的冰屑,黑风无神眼睛蓦然睁大,死死盯着在冰上坐了几日的主子,可惜一顿颤动之后,好像无事发生,又或者没到破茧成蝶的火候,姬凌生并未醒来。

    一夜之中,姬凌生反反复复动弹了足有四五次,把昏昏欲睡却仍竭力保持清醒的黑风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一次是他浑身血光大振,绝强气

    息瞬息席卷山谷,身下坚冰裂纹横生,好在阁楼那边泉水叮咚的琴声将几欲破冰而出的姬凌生压住。

    后面几次,不需白衣女子出手,姬凌生已然能下意识压制住蹿升的魔气,青云子曾细说过,入魔是中了心魔,只要驱除体内戾气即可回神,只不过心魔难以除尽,原因在于它的反复难祛。

    血灵池里有万载不化的冲天煞气,虽然救了姬凌生一命,可凶气则是由外到里贯穿了他浑身经脉,当日一枚兽丹足以让姬凌生杀机躁动,那屠戮无数生灵而来的血灵池灌溉下来岂能不疯?那场梦境不过适时地充当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半夜,淅沥小雨落下,现在是春末,可第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在西山晚了许多,该有的喜庆气氛没有分毫体现在小小山谷中,到了后半夜,雨势骤然磅礴,雨脚如线,豆大雨滴拍打在一人一马身上,姬凌生双目紧闭,丹田处红芒如天雷闪烁不断,像是到了极为重要的关头,黑风犹豫一阵,小跑到槐树底躲雨。

    第二天,曙光乍现。

    当清晨第一束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黑风脑袋轻晃,抬头去看姬凌生。

    池水水满溢出,冰块漂浮,姬凌生坐在水中,恢复本色的衣衫尽数湿透,黑发飘落于水面,长逾八尺的发丝占据了半个池子。

    姬凌生脸上病态红晕褪去,脸色略显苍白,充盈在周围的凌厉杀气无形中消弭一空,缠绕的红黑色魔气也缓缓消散,四周烟雾升腾。

    半柱香后,姬凌生睁眼醒来,眼眸之中仍是深红,黑风欢快起身,又打了个哆嗦往后退去,直到姬凌生对它笑着招手才敢放大胆子向前靠去,看来姬凌生入魔的时间,它即便远远跟着,也被吓得不轻。

    姬凌生神清气爽,也不头疼,一时有些奇怪,脑子仅有些模糊记忆,杀人时留下的痛快却是保存了七八分,现在想起仍是胸腔一阵兴奋,压下这股念头,姬凌生看见站得远远的憔悴黑风,招手以笑。

    从池子里走出,即使不去查探,姬凌生也知道地境修为消失不见,可境界却真正意义上突破到了玄宫第一门,开门!脑海中还有许多玄妙难言的体悟,是修为攀至地境后留下的宝贵财富,以后指不定有多少妙用。

    深吸一口气,姬凌生不禁想到,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这些残留记忆和感悟就像一座深埋于地的宝藏,姬凌生只需快速提升境界,挖出这些宝藏,加以利用,就能在修炼道途上达到一日千里的效果。

    见主人发呆,黑风亲昵地拿脑袋蹭了蹭姬凌生肩头,姬凌生缓过神来,看着略显瘦小的黑风,温和地笑了笑,从靴子外侧抽出匕首帮它梳理毛发,黑风温顺站好。

    黑色鬃毛一缕一缕落下,好像似曾相识,姬凌生记不起这样的情形有过几次,只记得这家伙的胆小怕事,还记得一路上都有它。

    “这一路苦了你了,小黑。”

第八十八章 借地修行

    姬凌生本想去道谢一声,对左右可见的百花盛开没有多想,思岳皇城的诰命夫人和千金小姐们都喜欢在自家闺房张弄花草,用来显示涵养贵气,姬凌生对此无甚兴致,不过商正闲暇时总爱打听这些。www.uu234.cc绕了一圈也没看见山谷主人,姬凌生只好作罢,带着饥肠辘辘的黑风去打点野味填肚。

    没费什么功夫,姬凌生抓了两只遇人都不逃的野兔,悠然吃草的模样令姬凌生不懂到底谁为刀俎,谁为鱼肉,瞥了眼依稀可见的山谷,姬凌生考虑再三,还是把兔子放了。

    寻了些浆果给黑风充饥,幽怨目光让姬凌生不禁莞尔,好在黑风狼吞虎咽下几十个浆果后,长长马脸上的怨气终于小了些。

    看着黑风的囫囵吃相,姬凌生盘算着是否现在一走了之,不给人继续添麻烦,但不辞而别有些不妥,令他在意的是,花谷主人是如何压制他的魔性的。

    他只知道这神秘山中人实力通玄,仅凭那恐怖两指就可见一斑,入魔后的姬凌生为地秘一极,修为与当日的姬长峰相近,遇上伪地境一击必杀,可那人的应对委实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姬凌生差点怀疑自己的地境是否只是空架子。

    至少与青云子持平,姬凌生大胆猜测到,毕竟他只见过青云子出手一次,还是力抗天劫的宏大场面,摸了摸眉心,姬凌生自语道:“什么时候高手这么不值钱了?”

    最令姬凌生匪夷所思的是,在魔性抹去后,身体中的红色灵气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浓郁,游离在全身各处,连黄道旋涡都呈诡谲红色,心中嗜杀**竟是越发强烈。

    姬凌生没有发现他运转灵气的时候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放下念头,姬凌生带着黑风回谷,入魔后身上的怪异之处太多,他得去问个清楚,而这个神秘的花谷主人应该知道。

    到了谷口,远远看见一身白衣从远处慢慢走来,踩在朝阳的红光上,到了近前,姬凌生不由愣神,面前女子的眼睛未免也太让人自惭形秽了些。

    白衣女子对他柔柔一笑,姬凌生缓过神来,学着以往不屑为之的谦谦君子对着女子抱拳打了个稽首,诚恳道:“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姬某没齿难忘。”,女子嘴角依旧轻微挑起,也不说话,恬静亲近的微笑让黑风看得发呆。

    姬凌生直起身子,看见女子在笑,一时有些茫然,只好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过这硬挤出来的笑脸着实难看。

    那身晃眼白衣并不在意,指了指手环着的竹篮,姬凌生看了眼,几个果子和几片菜叶,应该是做菜之需,姬凌生明悟过来,女子在问他要不要留下用膳。

    姬凌生愣愣地点了个头,他也算是思岳各个青楼勾栏的常年恩客,下手吃进嘴的名妓没有一个,可绝对是穿行花丛无数的老手,连容颜无双的柳若兮都只能让他惊艳一时,远远没有面对眼前女子的一脸温和笑意时来得手足

    无措。

    女子笑容不是因为天真烂漫,反倒像是历尽千帆后的幽静空灵,仿若能看穿人心肚皮,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姬凌生略感无所适从。

    征得姬凌生同意后,白衣女子先行走入谷内,一双雪白莲足小步移动,投足走动间没什么摇曳风情,可偏偏跟衣摆同样神奇,不染丝毫尘埃。

    姬凌生跟在后面,打量女子背影,白衣略显宽大,大幅扭腰也荡漾不出浑圆风韵,更别提女子走路如小家碧玉,不大肆跨步,也不刻意而为,像是单纯的白月,走路便是走路,无太多妖娆心思。

    恍然间,姬凌生突然想起商正那小子,每次和胖子走在街上,这家伙老喜欢盯着女人屁股蛋猛瞅,如同山中匪贼猛然见着了黄花大闺女,两眼冒绿光,总搭着姬凌生肩膀,指着小娘子腰身说这种身段到了床上扭摆起来有几多**。

    初时姬凌生会遐想体味一下,后来就不屑一顾了,这种纯阳身不知丢到哪个姑娘身上的家伙,有何经验之谈,懂个屁的闺房乐趣!

    白衣女子忽地回头,看了姬凌生一眼,姬凌生以为龌蹉念头暴露在脸上,赶紧重新板起一副浩然正气的面孔,女子若无其事把耐看脸颊转回去,姬凌生悄悄松气。

    这他娘的可是堪比一个青云老头啊!

    进了女子的秀巧阁楼,装饰简单寻常,白衣女子拎着篮子一言不发去了厨房,姬凌生在一楼空旷处坐定,黑风体型高大无法进来,索性趴在外边吃着女子丢下的几个野果解馋。

    一阵炊烟袅袅,姬凌生闻着味道摇头而笑,菜烧糊了呀。

    不到半个时辰,白衣女子端着两道小菜上来,没有黑糊的样子,那盘应该没抬上来,姬凌生脸上不露分毫,从桌上捡起筷子,看着几盘色泽鲜嫩过头的菜肴,实在不好下口。

    不过姬大公子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老爷子给他备的药汤苦得吓人,可一滴不剩地喝了多年。白月厨艺不错,但那是后来的事,刚开始学菜的时候,先不说能否烹饪考究,光是能不糊几道都是难事,姬凌生很给面子的统统尝遍,偶尔大声埋怨也全部吃完,豪迈情怀让白月乐得像花儿。

    夹起一片应该熟了的青菜,姬凌生面无表情地咀嚼然后下咽,味道寡淡没有一点油水,其中咸盐用量就不足与外人道了。姬凌生舌头轻抵上颚,没有刻意咽口水来冲淡口中咸味,看着白衣女子谈不上期待或作怪的目光,姬凌生从桌上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她。

    没想到女子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又去屋内端出两碟素菜和一小盆鲜艳花瓣,女子白衣轻轻坐下,用手指挑出一片饱满花瓣放入口中,缓缓进食,让人感叹好养活的同时留下姬凌生对着一桌子斋菜欲哭无泪。

    吃过饭后,姬凌生摆正脸色,对正看着远方出神的白衣女子问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

    姑娘能否解惑一二?”

    白衣女子螓首微抬,眉毛弯弯,笑着问道:“你想问彻底怎么祛除心魔?”

    姬凌生第一次听见女子说话,声音软糯悦耳,像是温风细语,吃惊之余点了下头。

    白衣女子仍是三月春光都融不化的清淡笑脸,从头到尾姬凌生看不到她有一点难看脸色,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风轻云淡四字好像在她身上体现得过于淋漓尽致。

    看不穿年龄的白衣女子拿手指了指谷中小湖,轻声道:“心魔难以除尽,我没什么办法,假如你达到玄宫二门,稳固一个境界就应该能暂且压住了。”,

    姬凌生听得一头雾水,理了一下脉络,狐疑道:“姑娘是说修为越高,心魔影响越小?”

    双手再次叠放在膝上的白衣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姬凌生心头疑惑重重,不懂其中有何深意,茫然看向白衣女子,女子也不觉得他愚笨,反倒有一丝自己解释不清的歉意,一双如素洁雪地的清澈眸子眨了眨,补充道:“魔由心生,也由心灭。”

    姬凌生并没有豁然开朗,也没有推卸于女子的口拙,在心里细细想了几遍后,斟酌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境界越高,魔性越加根深蒂固,这样反而说不清到底是谁更强,但只要我心境澄明,不受心魔所惑,便可坚守本心?”,姬凌生将自己猜测一股脑吐出,然后看向貌似心不在焉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盯着那张比她更俊俏的脸庞,好像长时间的与世隔绝让她脑筋转不过来,思索一会才轻轻点头,对姬凌生报以微笑。

    姬凌生缓了口气,眉头又突然皱起,只身住在这山谷从未离开过的白衣女子好像看穿他心中所想,语句温吞地说道:“你想借这儿的充裕灵气修炼?”,姬凌生呆呆坐着,好像遇到的不是高手,是仙人啊!

    “可以。”,白衣女子轻轻开口。

    姬凌生起身对女子抱拳一拜,他其实不太愿意问这句话的,一来是拉不下脸,二是孤男寡女好像很不妥,本在考虑再回血灵池碰碰运气,看是否有意外惊喜的时候,白衣女子忽然道出了他的心声。

    清脆碰撞声响起,白衣女子已经站起,正在收拾碗筷,显然第一次下厨的她动作很生疏,不是个沾弄阳春水的姑娘,吃花瓣就可以过活,熟饭斋食好像也就没必要了。

    姬凌生忽然冷不丁问道:“你认识我师父青云子吗?”,白衣女子想了想,然后点了个头,姬凌生轻哦一声,若有所思。

    等到清风徐来的无门厅堂中只剩姬凌生一人的时候,姬凌生看着桌上那小盆花瓣,捡了几片丢进嘴里,甘中带涩,回味略有点清甜味道。

    又吃了小半,姬凌生忽然一拍额头,急急冲了出去,往谷外急速而去。

    黑风打了个响鼻,若是它能吐人言,肯定会幸灾乐祸调侃一句,“主子,你的镰刀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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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