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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衣生     横生txt下载     横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观世音

    帝果然言出必行,册封大典后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带着数百号人马造访那座仙山,只不过瞅着人人佩刀磨牙允血的模样,又清一色全是玄宫修士,此行恐怕不是去做客,而是要荡平整个山头。www.uu234.cc

    姬凌生和臧星桀随行其中。

    姬凌生受到沙城大王的点拨,借助了龙井里的灵泉水,才有了惊门修为,尽管那点泉水不过九牛一毛,但拿了人手短,于情于理都得做点表示,再者说,从与帝推杯换盏的谈话得出,日后他大概会跟着一起去东炼,既然要结伴而行,那现在互帮互助也不算什么,按臧星桀的话来说,就是自家兄弟别说举手之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而剑士则是因为闲得无聊,一天不折腾出点动静心里就堵得慌,刚出城门就满腹牢骚,抱怨天公不作美,也不施洒点阴凉出来,转身找人要了壶酒,刚摸到滚烫酒壶,剑士又垂头丧气的缩手作罢。

    见到他颓靡模样,旁边心肠比烈日还要热络几分的汉子劝慰道:“小哥,嫌走路闷得慌的话,咱俩换换,正好我坐得腿麻了。”,臧星桀盯着坐在沙漠之舟上的汉子,咧嘴笑了下然后摇头。

    汉子没有强求,笑了笑以示安慰,早前为了从成千上万的牛羊群中找出为数不多的几百头骆驼,这种粗中有细的活一向是沙城妇女来办妥,闲来无事的臧星桀偏要自告奋勇,结果不小心摸到了脾气暴躁的牛姑娘屁股,引起骚动然后让牛群追碾了半座城。

    除却臧星桀,另一个步行的是赫连观剑,可能没有哪一只骆驼能驮起他。此时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为帝牵绳,捧花姑娘没有同乘一骑,而是稍稍落后,双手按在一柄娟秀长剑上。

    为此臧星桀放宽了不少心,一个赫连观剑用女子剑已经相当奇怪了,万一他姐姐使的是男子剑,那就真乱套了。望着沙城大王两侧体型迥异的孪生姐弟,剑士摸着胡茬,狐疑道:“捧花姑娘那把剑叫勤王,意思显而易见嘛,就差没把话儿挑明,可我瞧帝兄弟对她冷淡得很,真是不解风情呐!”

    周围听闻此语的汉子默不作声,赫连捧花对王上的爱慕,六十万百姓全看在眼里,可沙城大小事务全由王上一人主张,婚姻大事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更别提帝始终将她当做侍妾,没有娶为正宫的意向,所以对于捧花姑娘的一厢情愿,汉子们只能干着急,还好她痴心不改没有怨言,让担忧两人终无良媒的百姓们松了口气。

    无人回应,臧星桀环视一圈,刚才大呼小叫的糙汉子全成了忸怩的小媳妇,察觉到姬兄弟投来的眼角余光,剑士眯着眼挪到黑风身旁,不顾挤眉弄眼的可恶黑马,直直望着神色如常的姬凌生,似乎想要看出朵花来。

    姬凌生不理不睬,剑士则保持动作不变。

    两人僵持着走了十余步,臧星桀率先开口道:“姬兄弟,别装了,朝夕共处这么久,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刚刚那个眼神肯定有什么猫腻,赶紧如实道来!”

    剑士的措辞像是有了长足进步,姬凌生不禁莞尔,反问道:“你知道猫腻是什么意思吗?”

    振振有词的剑士犯了难,抓耳挠腮半天,狡辩道:“就那啥啥的意思,你懂不就好了,别拐弯抹角的,快从

    实招来!”

    面对剑士的死缠烂打,姬凌生摇摇头,没去追问,直白道:“我只是弄不懂,当日那个慕容姑娘对你投怀送抱,你爱答不理,就你这榆木脑袋有脸说别人不解风情?”

    剑士不禁语塞,半响后自夸道:“我是钟情于剑道,心中只有剑意纵横,绝无半点男女念想,我手只会握三尺青锋,绝无可能是女子蛮腰,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拉着观世音成亲,什么红颜祸水,在我眼里就是枯骨,枯骨!你懂吗?”

    姬凌生无言以对,知道观世音是剑名,但还是提醒道:“你这话让信佛的释门人士听到,估计得把你千刀万剐。”,臧星桀不为所动,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嚣张模样。

    见姬兄弟又开始装聋作哑,剑士不再自讨没趣,踩着王八步招摇走到帝身侧,大咧咧问道:“帝兄弟,你说那座仙山是什么来头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飞来峰这种东西,也太玄乎了。”

    没等帝开口,后面一群汉子狞笑着开口,“那山上的人比小哥你的口气还大,眼力价却是差你一大截,上来就说要收了沙城,龙井就当做孝敬,这种不长眼的东西老子一般是不待见的,但既然冒犯了王上,甭管什么飞来飞去峰,老子全给它捣个稀巴烂!”

    一捧一损下,即便是厚颜无耻的臧星桀,一时间也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笑。

    旁边同伴立马推了缺心眼汉子一把,汉子总算反应过来,挠着脑袋微微赧颜,歉意道:“嘴太快了,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对不住小哥,军师那句中原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对了,是这样说的。”,随后汉子做了个蹩脚的抱拳礼,右手胡乱抓着左手,说了句惹得众人捧腹大笑的话。

    汉子面容真诚,脸色微红的害羞道:“小哥,老子失礼了!”

    臧星桀彻底没有表情了。

    几十里开外,一座五光十色的仙山坐落在万里黄沙上。

    山上绿意盎然,与周遭茫茫望不到尽头的贫瘠沙地形成鲜明对比,几座云宫仙阙点缀在青山绿草上,一条羊肠小径旋转而上,途经各个宫殿,假如加上一点云雾缭绕,那便真是蓬莱仙境了,可惜大漠荒地万里无云,蒸腾焦灼的气息和青山格格不入,使得山体看起来十分突兀。

    山脚,一块白玉牌匾高悬,上书青岚。

    此时两个门童守在门口,两人唇红齿白,肌肤晶莹剔透,像是富裕人家的娇贵少爷,可又透着股超世脱俗的灵气,而且体型与成人差不太多。

    其中一人手持红缨长枪,枪尖锐利如蜂刺,像是束之高阁许久,没有开过锋的样子,旁边那人则完全不同,倒提的无鞘长剑上满是划痕,双手剑伤无数,仿佛两手就是剑鞘。

    持枪少年低着脑袋,愁眉苦脸道:“剑僮,连三长老都音信全无,性命烛灯也熄了,你说那城里是不是有跟掌教一样的高手啊?”

    名叫剑僮的剑童微微摇头,揣测道:“掌教马上就要达到地秘二极,若是在强者层出不穷的北海,地境高手比比皆是,可眼前的荒漠贫瘠无比,灵气稀少得可怜,应该养不出地境以上的高手。”

    听了同伴合情合理的讲解,少年仍然愁眉不展,追问道:“那

    你说三长老怎么死的?”

    剑僮迟疑少许后,作出一针见血的解释,“这儿和北海差了太多,别说咱俩修为下降,不少前辈全都境界跌落,三长老也不例外,除此之外,他若是再轻敌的话,被同等境界的地头蛇杀掉也不足为奇。”

    少年松开汗涔涔的枪身,往上握住干燥处,脸上忧愁不减一分,郁郁寡欢道:“好想回北海啊,虽然咱青岚门排不上名号,掌教的修为还没大门派的首席弟子高,但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啊。”

    “你想也没用,连掌教和长老们都弄不清为什么山门落到了这里,相安无事就算不错,更别提回北海了。”

    “无冤无仇的,谁会来动我们这座小山啊?你说会不会是掌教到处探寻破境的法门,惹恼了那几个大派的高人?”

    “应该不会,掌教是快疯了,可说到底咱们只是北海万岛中的下游,那些个大宗门忙着和中土三派和南方修盟斗法,哪有空理会我们这些小门派。”

    “那到底是谁针对青岚门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

    “剑僮,我好想吃北海的红鱼啊!”

    “修道之人哪能成天想着口腹之欲。”

    少年没完没了的问,剑僮则不厌其烦的答。

    “剑僮,前面是不是有人来了?我是饿晕了吗?”

    剑僮抬头望去,沙丘上蓦然现出一个黑点,紧接着变成几十个,数百个。

    认出正是沙漠城池的方向,也是两位同门师兄和三长老一去不返的方向,望清几百号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剑僮瞳孔猛缩,拍了下同伴,叮嘱道:“海棠,快去禀告掌教!”

    少年拔腿就跑,他并不担心留下来镇守山门的同伴,剑僮不仅剑术拔群,修为也不是他这个半吊子能比的,尽管不清楚剑僮的确切实力,但他确定,有他一夫当关,万无一失。

    走过青岚牌坊,剑僮改为双手持剑,站在灵气逐渐稀薄的石门外,来人不知是敌是友,他不敢随意造次,直到看见坐在四不像坐骑上的青年悍然出手,一刀将青岚山外部屏障劈碎,他终于放声道:“何人在青岚洞府前造次?”

    快速瞥过为首几人身上的剑刃,剑僮神色略有兴奋,没等对方回话,径直喊道:“前面可有习剑之人,来与我论剑?”

    没让少年失望,几百个彪悍大汉里果然走出一人,那人背着一柄长剑,脸上挂着轻佻笑容,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调谑道:“你这个黄毛小儿,你家爷爷上门来你不打壶茶水喝,反而觊觎本剑仙的匣中宝剑!”

    和长辈们讲惯了圆润的礼貌腔调,剑僮头一次遇到如此粗鄙之人,忍不住皱眉,但最终输给了心魔,着急问道:“到底比不比剑?”

    隔着百步远的松软沙地,臧星桀摆出老气横秋的前辈模样,不耐烦道:“比比比!”

    剑僮如愿以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没狂奔过去,将长剑横举到右肩,少年喊出当初灵光一现想出的剑名,“我有一剑,摘长夜三千繁星!”

    臧星桀脸上没个正经,嘴上却不落下风,有样学样的针锋相对道。

    “我有一剑,观世间牛马声音!”

第一百二十章 赐教

    早在护山大阵被破的时候,青岚派上上下下便已察觉,无论辈分高低,全部倾巢而出,甚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教都现身青岚山巅,等一百来人慌不择路来到青岚牌匾下,正好赶上那场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论剑。www.uu234.cc

    帝这边,赫连观剑老实本分的挪了个地方,好为王上遮挡呛鼻的沙尘,捧花姑娘则笑靥如花的等候在一旁。对面,几个青岚派长老带着徒子徒孙一同站在白石台阶上,外部守山屏障被人强行破开,青岚山的通体霞光渐渐被风沙覆盖,连带着云里雾里的青岚门徒全都满嘴尘土。

    隔着两个过招的年轻人,两拨人按兵不动,全在拭目以待这场剑道比试的结果。

    战场中央,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打得你来我往,看得沙城汉子们心潮澎湃,一个劲的给臧小哥叫好。青岚门徒的反正却相当平淡,宗门内有两位长老习剑,不少弟子同样选择以剑入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面的山野村夫觉得精彩,可青岚门徒看来,则相当不入流。

    众人瞩目下,剑僮没有感到酣畅淋漓,反倒气急败坏,过招六十有余,与想象中受益匪浅的论剑大相庭径,少年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了口出狂言的青年根本是空口说大话,不仅剑招一塌糊涂,而且出剑毫无章法,除了那一记刺剑有点棘手,剩下的完全是瞎打。察觉到前辈师兄的隐晦视线,像是在质问他为何僵持不下,剑僮羞愤难当却有口难辩,因为眼前的狡诈青年进攻不如何犀利,防守却是滴水不漏,而且他出剑时无耻到了极点,不同于寻常人的招招致命,想着去打击人体要害,他关注的,是比要害更要紧的要害。

    粗犷大汉们看见臧星桀的下流招式,非但没有耻笑,反而深以为然的认为这才是比武该有的样子,甭管好不好看,能赢就行,比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强多了。

    策马上前的姬凌生若有所思,臧星桀曾经夸下海口,二重剑意堪比地境,现在他一重剑意圆满,虽然修为只有黄道,但对付那个玄宫第五景门的少年应该不难,那为何始终平分秋色?恍然记起剑士说过出剑必为救人,如此想的话,那便说得通了。

    见到姬凌生了然于心的笑容,帝好奇道:“难道臧兄弟的剑道有什么过人之处?”

    姬凌生撇撇嘴,摇头道:“哪有什么高明之处,只因他不愿杀生,尽管出招被人轻易化解,但他仍怕对手马失前蹄,导致自己错手伤人,所以放着致命要害不管,使些下三滥不过是不想落于下风罢了。”

    帝左手抚在腰间长剑上,点头笑道:“救人剑,有点意思!”

    与此同时,臧星桀听见老哥们助威喝彩,抓住空隙回头傻笑了下,汉子们见臧小哥身处险境还有闲情卖弄风骚,这份从容心境当真

    是顶呱呱,于是纷纷拍手叫好。

    遭受不同待遇的剑僮气得发抖,瞥见青年得意忘形的丑恶嘴脸,由衷觉得埋没了手里的摘星剑,不由怒火攻心岔了气,瞬间攻势全无,露出一个致命空档,剑僮面色苍白,大概想到了自己被一剑贯穿心肺的凄惨下场。

    回去通风报信的持枪少年目睹守山阵法化为碎片,一个心提到嗓子眼,不再沿着蜿蜒山路往上,而是折路返回,挤过人群发现剑僮安然无恙,终于把心放下,不到片刻,见到发小命悬一线,牧海棠肝胆欲裂,立马丢了睡觉也不离身的长枪,不要命地奔出青岚山门。

    生死关头,没想到守株待兔得来良机的青年没有出手杀人,将观音剑旋转半圈,用剑柄将到死不肯松手的少年连人带剑撞飞出去,正好砸在迎面跑来的白衣少年身上。

    姬凌生和帝望见这幕,皆是摇头苦笑,救人剑算不算上乘剑道他们不清楚,只怕有一天臧星桀可能会因此送命,好在剑士足够机灵,没准能逢凶化吉。

    青岚山巅,青岚派掌教眺望着数倍于门人弟子的沙城修士,修为全在杜门以上,比起山下的一百来人只强不弱,一时间心乱如麻。他心里藏了个秘密,青岚山并非无缘无故出现在荒地中,而是被他带入火坑,前月有位高人造访青岚派,具体有多高他也讲不出来,只是感觉北海万岛排名靠前的天玄修士都没那人来得高深莫测,那位高人说要为他指条明路,青岚掌教一开始并不相信,不过当高人展露了他修道几百年也没见过的神通后,牧知年脑子里天人交战后欣然应允,私以为自己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以后周围几座仙山再不能打压青岚派,可如意算盘打错,那人并没有要求牧知年为他卖命或者交出青岚派,而是施展了超乎天地的神力,将整座青岚山连同护山屏障一同带到大漠之中,北海常年漂浮的万座仙岛凭空少了一个。

    高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或者一鳞半爪的玄机供他揣摩,牧知年面对众多门人茫然无措之际,突然发现百里外有座沙城,其中有口井水,灵力比被几座北海大岛掌控的天池还要充沛,牧知年随即明白,高人赐予的机缘来了,只要他能取到那汪泉水,别说寸步难行的地秘二极,就是天玄之境他都敢憧憬一番。

    谨慎起见,他指派一名后起之秀的内姓弟子去劝降,那城主没答应,牧知年毫不奇怪,守着城池大小的封印阵法,要是会轻易服软才是咄咄怪事,听闻使者被斩杀于城下时,牧知年不觉得痛惜愤怒反倒是正中下怀。紧接着三长老与其弟子双双丧命,掌门身份的牧知年更是喜上眉梢,初来乍到他不敢奢求门徒肯去攻陷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可两个门人死后梁子就算结下了,他再从中作梗使其无法调和,然后假借报仇雪恨的名义,那些

    蒙在鼓里的门人弟子便只能乖乖卖命。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去一百里路的跋涉。

    俯视着对面将近三百的玄宫修士,牧知年微微叹息,为一会青岚派将付出的惨重代价感到烦闷,毕竟是他一手建立的基业,尽管在北海饱受欺凌,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尤其是发觉那个为首的青年只有玄宫圆满的修为后,青年一刀劈碎自己设下的阵法他并不诧异,没有北海的灵气支撑,那座阵法一个月过去后早就油尽灯枯,玄宫境界的修士也能轻易打破。

    想到此处,牧知年大喜过望,已经想象到了自己沐浴在清泉中境界高歌猛进的画面。

    当青岚掌教浮想联翩的时候,他亲手刻下的牌坊前面,观赏那场仅能算是助兴的论剑后,经过一番粗鲁至极的言语挑逗,两边人总算按捺不住,开始了一来一回的试探。

    沙城汉子摩拳擦掌许久,难得忍住了一窝蜂冲出去的劲头,让新晋王卫单于真去打头阵。

    一个黝黑的壮汉站在阵前,一小撮人里似乎以他马首是瞻,此时他直直盯着单于真的背影,眼神复杂,其余人没有出声,因为他们知道,那个王卫面具本来该当仁不让交于他手上,可王上法外开恩,给了单于家第二次机会。

    铁木不敢拂逆王上的意思,不会去抢本属于他的王卫位置,更不会求王上收回成命,但只要单于真给九王卫丢了脸,让敌人看了笑话,他会第一个上去清理门户。

    单于真顶着几百双灼灼目光来到中场,他没有回头,让他打头阵的意图不言而喻,单于丹死在青岚门人手里,这第一笔账自然该由他来算,以他玄宫第六门的惊门修为,用来抛砖引玉再合适不过。

    兴许是被欺压惯了,见到对面派出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无名小卒,哪怕只有第六惊门的修为,青岚门人仍不敢大意,一个黄道境界的剑士能与守山门童平分秋色,那胆敢独自陷阵的惊门修士岂不是

    没敢多想,再畏手畏脚下去青岚派就要让人踏平了,既然对面只派出一人,那咱们又该指派谁呢?几道隐蔽视线锁定在大长老身上,玄宫圆满境界的大长老视若无睹,大伙踌躇不决之时,一个白眉飘飘的老者脱众而出,一马当先走下台阶,想要撑起青岚派仅存的门面。

    牧海棠搀扶着剑僮回到匾额下,擦肩而过时对老人喊了句长老小心,凝视着老人的和煦笑容,胆战心惊的少年安定下来,四长老出了名的与人为善,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有他在,一定能平安度过的。

    老人单薄身影踱到单于真面前,单于真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敌人一言不发,老人没吝啬笑脸,微笑道:“青岚派无尘,请赐教。”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看着呢

    对手报出姓名后,单于真依旧无动于衷,好像除了地位特殊的捧花姑娘,其余王卫全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里见不得光,生老病死无人过问,此时站在烈日下面反而像影子一样缥缈。UU小说不过他心中百感交集,单于家的王卫来源于兄长的争气,在五年一次的狩猎中拔得头筹,获得了王上的赏识。

    通常王卫不会轻易死亡,毕竟大漠中荒无人烟,除了十几年前那次王权旁落,纵观沙城从古到今,从未发生过内斗,所以**自然不会有,能致死的只有天灾。本以为二哥能光耀门楣,没料到突然出现座飞来峰,导致资历最浅的单于丹落败而死,痛定思痛后听闻王上指明由他顶替兄长的位置,单于真对此格外感恩戴德。

    那位和王上打成一片的剑客上来就打了个漂亮仗,现在轮到他报仇雪恨,单于真感激之余却也惶恐,万一辜负了王上的厚望怎么办?如果自己死在这,爹娘和小妹该怎么办?会以自己为傲吗?自己对得起长眠地底的兄长吗?

    没有趁手兵器,单于真赤手空拳站在阵前,所幸敌人也是两手空空,但他本能感觉到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要强上一筹,大概够自己喝上一壶,可即便没有赢面,他也不能退却半步。

    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

    道号无尘的老人瞥见青年两手微微颤抖,脸上仍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和气道:“阁下不必紧张,老朽虽然修为略高于你,但用不着生死相向,点到为止即可。”

    老人始料未及的是此言一出彻底激怒了青年,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单于真两拳攥紧,举起碗大的拳头笔直朝无尘冲去。

    无尘盯着单于真如同滚滚大石般的冲刺过来,松软沙地被他脚掌炸出一个个大坑,然后青年脚踏登云梯,一下跃起五丈来高,已然超过了青岚牌坊,老人脸上未显一丝慌乱,对青年的千斤坠不做躲闪。

    单于真高高跃起后猛然下坠,力道岂止千斤,倾尽全力之下,哪怕对手比他高了一个境界,假若自负到不躲不闪,他有把握一拳将其重伤。

    远处石阶上的青岚门徒安之若素,看见青年使出重拳的一刻,他们就知道胜负已分,四长老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离死不远了才堪堪有了这身伤门修为,在北海籍籍无名的青岚派长老里也只能排在最后,可他使得一手巧劲,擅长以四两拨千斤,假若对方用些直来直去的招式,只要没到地境,四长老肯定输不了。

    青年居高临下,拳头离老人不过半尺,只见无尘轻轻挥袖,将力若千钧的直拳裹住,随后手腕横推侧拉将余劲卸掉,最后加以推手弹出,单于真只觉得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劲没处使,随着老人一推一拉,直接把自己弹了出来。

    无尘推走青年后,再次将手放下,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他道行不高,却品德兼备,不仅在青岚派中德高望重,更被北海两仪宗的执牛耳者视为知己,不然仅有一个地境坐镇的青岚派如何能在门派林立的北海求得偏安,他的巧妙拈手就是观摩两仪宗的太极八卦所悟来的。老人

    从无雄心壮志,自知终其一生无法到达地境,反而感到解脱,开怀笑道不用和东炼的菁英俊秀较量,无尘脚下没有儿女绕膝,索性决定在名不见经传的青岚派终老,整日与门童弟子们谈笑,不用长辈的威压,而是以同辈的身份去教导他们,不求他们能走出青岚,长成一颗颗参天大树,只求他们命途多舛的余生能平安些。

    望见那个姓名随着相貌一起隐去的青年再次胡搅蛮缠上来,无尘笑容干净,从容应对。

    尽管早知如此,后面的青岚门徒见到四长老在密集拳风下游刃有余轻松取得上风,仍是一阵雀跃,以他们的经验来看,以往打上门来的恶贼不少,全是周围略强于青岚派的小山门,不痛快的时候就把气撒在软柿子的青岚派头上,可毕竟有两仪宗的大人物撑腰,持强凌弱也不敢做得太过,至多也就是小打小闹,出个气就走。远方坐在古怪坐骑上的蛮夷之辈应该同样如此,看上去是要兴师问罪,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其实雷声大雨点小,闹一闹就过去了,虽然三长老和他的宝贝徒弟全死在对方手里,但那个老头平日在宗门里就不受待见,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人会给他报仇。

    山巅阁楼前,牧知年作壁上观,下面的武艺切磋他并不想奉陪,尽管他修为凌驾于场下的所有人,但对阵几百个杜门以上的玄宫修士,他不敢保证能毫发无损,甚至全身而退都有难度。放到凡人战场上让他面对十万铁骑,一两轮冲锋可能顶得住,三四轮就会力竭,再往后只能等死,哪怕御空而行,但灵力并非无穷无尽,终究有落地的时候,现在一切按部就班,只差几步就大功告成,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大意。

    他在等,等两边人马摩擦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早知道青岚派上下貌合神离,要是有大门派伸出橄榄枝,想要当无耻墙头草的恐怕大有人在,所以他在等门人被逼到狗急跳墙的田地,这样他们才敢上前拼命。

    等到对面的沙城人马被消磨掉大半,那时就到了他渔翁得利的时候。

    青岚派众人坚信掌教大人正在苦心闭关,不然战火都烧到门口了,他怎么还不出来救火。

    中间,两个的打斗静若无声,单于真的九牛二虎之力拳拳生风,卷起滚滚黄沙,可一旦落在无尘的宽大云袖上,便如同泥牛入海,不知去向。单于真越打越是烦躁,感受后方投来的冷冽视线,不由着急上头,两手握成一槌,大步流星上去,想用蛮力破掉敌人的不动如山。

    无尘不喜反忧,意气用事最是害人性命!即便站在风口浪尖上,老人仍想着传业授道,不顾自身安危的劝诫后人别误入歧途,此时他更不会躲避,青年双手合二为一,一边跨步一边挥拳,仿佛是辆摧破城门的攻城车,无尘怡然不惧,身旁清风自来,掸净了他身上的尘埃,濯洗了他脚下的黄沙。

    不过轻轻挥袖,无尘两袖清风挡住了单于真足以勇冠三军的蛮力,两条袖子鼓成浑圆,差点被汹涌气劲撕裂,紧接着老人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他本可能借力打力将力

    道悉数返还回去,落在单于真身上必定非死即伤,可无尘不惜受苦受累,将青年的全力一击消化在自己体内,劲道顺着往下,使得老人岿然不动的双脚颤动了几寸。

    无尘险些胀裂的衣袖再度完好如初,劲力化解了大半,剩余全反弹给了紧密接触的单于真,单于真即便有所防备,但前力用尽后力未生,根本无从招架,整个身躯像风吹树叶一样飞得老远。

    臧星桀微微咋舌,盘算着能不能抗下自己不遗余力的一剑,据说无论选择走什么路,入什么道,每个人都有个一生之敌,躲不掉逃不掉,每时每刻都会现身,赢了就往前一步,输了就退后一步,一步步积累下来便成了各人差异,有人终至千里,有人踟蹰不前,剑士抬首望着黄天怔怔出神。

    自己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望着青年滚落十几步,昂扬斗志让沙尘尽数掩盖,无尘神色担忧,他早年收过一名弟子,天资聪慧心性善良,结果因为鸡毛蒜皮的修炼琐事,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活活逼死了自己,自那以后,无尘教导后辈总是怀揣十二分的耐心,生怕误人子弟,眼下自己没收住手挫了那个年轻人的锐气,老人更怕初出茅庐的他会一蹶不振。

    千幸万幸,青年倒地后马上爬起,不过受了内伤只能用单手撑住身躯不倒,无尘放下心来,微笑道:“你不用着急,做人做事讲究循序渐进,正如修道修心,冲动上头容易着道,此外不妨再想想怎么灵活变通,譬如你刚刚不是出拳,而是出爪,不急着败我,而是先想着破我的两袖清风,可能结局就有不同。”

    听着老人谆谆教诲,不仅一票沙城汉子傻眼,青岚牌坊下白衣如雪的门人弟子同样面面相觑,您老人家手下留情就罢了,怎么开始教敌人打架了?唯独安顿好剑僮的牧海棠咧嘴傻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四长老嘛。

    见掩饰面目的青年不为所动,无尘笑容不减,劝解道:“这两袖清风是观赏两仪宗练拳时琢磨出来的,只沾到一点皮毛,更不敢自称袖里乾坤,不过正好以柔克刚,你输了并非学艺不精,无非是遇上了克星,正如烈火遇水,处处受限罢了。”

    单于真低头沉思,后方观望许久没有出手的铁木径直上前,王上对此不管不顾,而他却忍无可忍,听见脚步声,单于真从老人的箴语中清醒,回头望去,铁木脸色铁青,沉声道:“赖地上不起来了?你哥拿命给你换的位置,你就这么当的?城头上有人看着你呢!”

    “你怎么把他往死路上逼?”,无尘老人愤懑出声。

    铁木充耳不闻,死死盯着从他手里抢过王卫身份的青年,单于真脑袋低垂,浑身微微颤抖,不敢回头去看根本看不见的城头,他知道,爹娘和小妹站在城头上等他呢,可如今出师未捷,让九王卫颜面尽失,对得起兄长的在天之灵吗?自己哪还有脸回去。

    无尘心急如焚,想再做些劝导,那个青年已经不顾伤势爬了起来,随后低吼一声,义无反顾奔了过来。

    “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说

    单于真跌跌撞撞来到无尘面前,虽然身形不稳,但速度却是极快,这次他没有出拳,仅用残败身躯靠近老人,粗布短衫鼓胀开来,挤压出密密麻麻极目可见的细孔,他胸腹间的胆气如同有了实质,变成喷涌而出的红芒,尤其是胸口仿佛血液流淌出来。www.uu234.cc

    苦口婆心的老人大惊失色,随即悍然出手,再没法小心翼翼。

    一声天崩地裂的炸响过后,伴随一阵猩红血雨,无尘像是从云端被打落下来,又像是投石车上的炮弹,在空中画了半圈弧线后落到白玉石阶上,剑僮和牧海棠两个门童急忙上前,接住了倒飞回来的四长老,老人趔趄几步后稳住高瘦身躯,两卷无风自动的衣袖化作碎片。

    青岚派众人目瞪口呆盯着中间的尘嚣弥漫处,好好的武道切磋猝不及防变成了生死相向,换做是谁都有点吃惊,这时青岚门人才真正醒悟过来,对方真是来抄家灭门来的。听着人心惶惶的论调,剑僮暗中冷笑,他自认与宗门里养尊处优、成日被人欺负仍怡然自乐的井底之蛙不同,踏进青岚牌坊前他就见识过江湖水的深浅,目睹了族里长辈为了名利私欲而反目成仇,最后折腾到家破人亡,他是个剑痴不假,但他和任重道远的万千修士一样,心里都有一份念想,他想着等自己有望以剑问道后,他要重振家族,让剑术闻名的佟家再次发扬光大,至于现在,剑僮瞥了眼惊慌失措的牧海棠,又扫了眼百丈外严阵以待的数百修士,不由苦涩叹气。

    牧海棠搀着精神萎靡的无尘,急切问道伤势如何,老人不闻不答,忧心忡忡地望着风烟大作的地方。

    此时风往东吹,带着飞扬而起的沙尘铺天盖地扑到青岚山上,山脚下的一干人等沾了满鼻子灰,其中夹杂着淡淡腥膻味,整日苟且偷安的青岚门徒哪里吃过人血,只感觉如鲠在喉,既惶恐不安又觉得恍然如梦。

    等到尘埃落定,中间现出一个几丈宽的凹陷,单于真不知死活的倒在坑道里。

    距离风波最近的铁木脸色缓和下来,慢步走近单于真自爆形成的坑洞,发现他半个胸膛炸得粉碎,虽然奄奄一息但却没死,铁木麻木神情上多了点笑意,跳进坑里将他抗出。

    无尘见那个舍身取义的年轻人没死,昏厥时仍不忘死死护住脸颊上的面具,老人心中大石落地,颓态一下显露出来,急忙盘膝打坐调养生息。

    铁木扛着将死未死的单于真走到帝面前,中途回头望了眼那个面容沧桑许多的老人。

    帝挥了挥手,几个沙城汉子手里拿着玉瓶,将瓶中井水一股脑浇在单于真胸口上,当场痊愈不太可能,不过伤势暂且止住,应该能撑到返回沙城。

    姬凌生早已下马,臧星桀偷偷摸摸到了他身旁,嘀咕道:“那老头酒了他一命呢!”,姬凌生目露疑惑,刚才沙烟漫天,里面是何种情形自己无从得知,片刻他又释怀,当初雪山下剑士就展现出超凡脱俗的决然定力,幽香幻境对他毫无作用,此时一眼洞悉电光石火间的隐秘打斗,好像也不足为奇。

    姬凌生手指拨弄了下腰间挂着的青玉小瓶,里面的飞蛾虫豸早被销声匿迹的囚牛吃掉,说是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等得心痒痒的沙城汉子虎视眈眈许久,就盼

    着王上一声令下,姬凌生考虑着要不要搭把手,体态婀娜的捧花姑娘轻移莲步,款款来到两人身旁,轻声道:“两位公子,大王说了,这是沙城的家事,不想劳烦二位大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两位不要插手。”

    臧星桀撇嘴,不乐意道:“都是一家人,整这么见外干啥!”

    赫连捧花含笑点头,打趣道:“假如公子觉得看戏太过无趣,想自己找点乐子,那奴家也是拦不住的。”,听出言外之意,无良剑士满意一笑。

    远处笼罩在氤氲奇光下的青岚门人如梦初醒,几个年纪小资历浅的小徒孙尝到血腥味的时候就慌了手脚,不断嚷嚷着让掌教大人快快出关,不然青岚派就没了,处在叽叽喳喳的小辈中间,焦头烂额的大长老急忙吩咐一名内姓弟子去告知掌教。目送那名弟子奔向千丈山巅,大长老心中疑惑重重,不解青岚派为何沦落至此,转而望向排成一线的数百修士,大长老洞察到青年首领与他实力相当,但那两百多个修为全在杜门以上的莽汉才是中流砥柱,反观青岚派,仅有他和二长老是第八死门修士,其余参差不齐,加上水土原因,真打起来凶多吉少,或者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能左右战局的仅有掌教一人,但对阵两百多的玄宫修士,哪怕是地秘境,估计也够呛,不过好歹能作为威慑,假若能以此当做制衡来与对方讲和,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

    过去青岚派在北海被同道打压很惨,每次快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都是大长老出来说好话,好话说尽的将那些恶人送走,所以现在要去和蛮夷之流商榷,大长老不觉得会失利,和以往一样,青岚派的牌坊将会再次由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保全下来。

    承载着徒子徒孙们的爱戴目光,大长老带着笑脸慢慢走下台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或者趾高气扬,只有一股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清新气息,踩上沙地后大长老朝着那个端坐的青年首领抱拳施礼,低头润嗓子的同时想好了两套措辞,取决于对方的态度是否强硬,自己再随机应变。

    老人弯腰的时候,赫连观剑单膝触底,将庞大身躯俯低,让王上踩着他的肩膀下来,大长老刚抬头正欲说段有趣的开场白,帝已经站到了几百人的前方,两百个沙城的中坚力量同时跪下,向着帝俯首称臣,唯独姬凌生二人和捧花姑娘敢胆大包天的站着。

    大长老满头雾水,正犹豫时分,帝蓦然拔刀。

    一条刺目光华拔地而起。

    随着帝右臂猛地往上提起,他身前掀起一阵狂风,立即呈现出秋风扫落叶的景象,挟持着百万黄沙螺旋而上,泛黄的天空似乎被劈开一条裂缝,一道刀光快速划过青岚山巅。

    明光穿透那一截山头后,缓缓消失在天际。

    大长老扭头望向高逾千丈的巍然雄峰,或者北海万岛中并不起眼,但在一马平川的大漠中,仿佛就是天堑。山顶正好是掌教居所,青岚派的牌面所在,老人惊疑不定,下一刻惊疑变作了惊恐,只见掌教大人漂浮于山巅之上,山顶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中整块山头缓缓滑落。

    青岚山没了?

    仅用一刀?

    大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寒意从咽喉蔓延到全身,他跟眼高于顶的三长老不同,他猛

    然醒悟自己绝不可能与那个青年同日而语,地秘境的掌教或许可以推平山头,但能做到如此轻松写意吗?

    青岚派没了?

    战况一触即发,青岚山的百丈山巅刚落地,众人站在流沙上都感到地面一颤。帝直接越过惊魂不定的青岚门人,脚踩从未受辱的青岚牌坊,随后快速掠向山顶,那人想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等着渔翁之利。

    他可不会答应!

    臧星桀仍惊艳于那一刀的风采,震撼过后,咂嘴啧啧道:“乖乖!他拔刀就能摧山断岳,那他拔剑,岂不是要开天裂地?”,姬凌生同样惊奇,帝明明还是玄宫圆满的修为,可气势胆魄却在地境之上。

    两百余玄宫修士发起冲锋,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堪比数千骑兵的雁阵冲杀,青岚门人仿佛是被夹在千军万马中的羔羊,包括大长老头皮都是一阵发麻,但无路可退,等于逼入墙脚的病犬,不急也得急,大长老一边喊着稍安勿躁,一边带着年长的弟子上前抗敌,只余下几个童子躲在门柱后抱头痛哭。

    臧星桀坐不住脚,他无意杀人,瞥见无尘老人正老僧入定,奇怪的是沙城人多势众,没有一个去惊扰他的安宁,剑士摇摇晃晃的穿过厮杀战场,向着神情恍惚的剑僮喊道:“小子,来比划比划?”

    剑僮回过神来,发现无赖剑客朝他挑衅,他背后恰好一个青岚内姓弟子孤军作战,最后在几个汉子的无耻围攻下惨死,剑僮不知怎么头脑一热,提剑便要朝前,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牧海棠拉住发小轻轻摇头,对他来说,青岚派人死完也没什么大不了,哪怕是身为自己义父的掌教,唯独这个从八岁陪伴到大的发小不能死,牵扯着他俩的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剑僮微微摇头,对着比他挨上一头的牧海棠点头示意,牧海棠劝不住他,眼眶不禁泛红,不知不觉松了手。

    这一松便是阴阳相隔,臧星桀没来得及出剑,一个王卫飞掠到他身旁,却没有停留,瞬息间扼住牧海棠的脖颈,剑僮挑起剑尖,怒吼道:“放了她!”

    臧星桀怒目相向,那名身形枯瘦的王卫压根不搭理他,手中利刃在牧海棠脖子上划出一道浅长伤口,鲜血顺着刀尖低下,剑僮眼眶欲裂,不停嘶吼咆哮,随即听见歹人的沙哑嗓音,“你俩只能留一条命,你要选谁?”

    臧星桀快步走近,要不是碍于帝的面子,他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阁下要插手沙城的家事?”

    臧星桀闻言止步,双拳攥紧,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颤抖悲鸣个不停。

    歇斯底里的剑僮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看了眼陪伴多年的她,脸上又有了笑容。

    她说,她要等他剑术大成,等他带她走出青岚。

    她说,她本是女儿身,这是只告诉他一个人的秘密。

    剑僮留恋的看了她最后一眼,将珍重程度仅次于她的摘星剑夹在肩头。

    这个选择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只因全天下和她相比,都显得无足轻重。

    臧星桀紧咬牙根,听见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子惨叫,不忍抬头。

    随着剑刃刺穿血肉的声响,一切重归于平静。

第一百二十三章 越境杀人

    “剑僮,你快起来啊,你不是要复兴家族吗?你不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的绝世无双的剑术吗?”

    “你说要带我去故里看看,然后去东炼的中土瞧瞧。www.uu234.cc”

    “既然要向那位名满天下的剑仙靠拢,你哪能说死就死?”

    “佟剑,你是个骗子!”

    “”

    耳旁萦绕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哭诉,臧星桀听来却像是对自己的控诉,他从小没有父母亲人,更没有青梅绕竹马的玩伴,更不懂儿女情长,却在艰深江湖里挣扎了多年,正因见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他才立誓要走救苦救难的剑道。尽管知道没有他出手干预,他俩也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迟早被风雨所吞没,但自己既然站到了这里目睹了一切,却仍然坐视不管,那便是货真价实的从犯,与凶手没有区别。

    怀着极端复杂的悲愤心情,这位从未有过青衫仗剑风采的剑客双目通红,嘴唇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他低头对着观音剑苦涩说道。

    你是救人剑,我是害人精。

    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逼死敌人的王卫确认剑僮死透后,没有将修为低下的牧海棠赶尽杀绝或者留下一句感慨,视若平常的投身到另一处战场,几个离得不远的沙城汉子目睹了全部过程,九王卫如何做事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况且那个身材消瘦的王卫并不是沙城本土人士,只对王上唯命是从,他们就算于心不忍也没法去苛责。听见那个雌雄难辨的门童失心疯般的低语,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去打扰,再说王上早传了圣旨,要放那个老头一条生路。

    姬凌生和捧花姑娘并肩立在平矮沙丘上,盯着战场上血肉横飞,听着牧海棠穿透刀剑厮杀的哭喊,黑风缩着脑袋躲在主人身后,为虎作伥多年,可至多是拳脚相向的欺负人,而不是杀人,不远处惨叫连连,鲜血逐渐将黄沙染红,几乎渗透了到黑风马蹄下,极为触目惊心。

    远远看见魂不守舍的臧星桀踉跄过来,待他走近后,捧花姑娘安慰道:“那人是个疯子,做事向来不择手段,无论公子出手与否,那对苦命鸳鸯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不必自责,命该如此罢了。”

    剑士面无表情越过两人。

    “袖手旁观即是帮凶!”

    捧花姑娘闻言一怔,再度望向那对可怜至极的痴男怨女,仿佛周围的喧嚣骤然消失,赫连捧花神情恍惚起来,想象着身处险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与牵肠挂肚的大王,想必自己会和那个少年一样,为意中人豁出性命,可大王会像那个姑娘要一样哭得撕心裂肺吗?

    最好不会。

    捧花姑娘收回女儿心思,在她看来,大王就该是杀伐果断的模样,该做出和少年截然不同的选择,这样他才不会受到自己拖累,能活得更长久些。

    可能六十万百姓想不到,相比较大王的喜爱,捧花姑娘更希望大王不喜欢她。

    姬凌生回头瞥了眼倒在骆驼群里灌酒的剑士,推测到剑士大概遭遇了心魔,正如当年他在血灵池中丧失神志,即便到了今日,那股嗜杀成瘾的戾气依然没有除净,导致姬凌生现在闻着远处传来的血腥味,心中不可抑制的开始蠢蠢欲动。

    深吸一口气,姬凌生压住渐渐紊乱的呼吸,扭头望向周围,强行将心头涌出的杀意打散,目光不禁落在坐在地上啼哭的牧海棠身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他见过一次,正是那个鹅毛大雪中遭山贼轮番凌辱的凄苦女子,当时姬凌生选择将她解脱,放到今天再回想起来,受到臧星桀救人剑的感触,姬凌生忽然弄不懂当时做得是对是错,也许救下她,她或许会有重新展露笑容的一天。

    收回想法,姬凌生发觉身旁女子仍在出神,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会看着山脚一会看着山顶,她眼中浮现的风景姬凌生见过许多次,在月儿身上,在雪玉身上,不由轻叹一声。

    天下有情人何其相似。

    过了片刻,眼神迷离的捧花姑娘突然抬头,死死盯着不再雄伟的青岚山巅,姬凌生同样抬首,眯着眼睛仔细望去,捕捉到两团光影一前一后追逐着从山巅坠落,拖着长虹尾巴往几

    百人搏杀的战场冲来,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和沙城百姓夜晚所见的天火流星颇为相像,绚烂是绚烂,只不过砸到面门上怕是没人能活,中间区域厮杀的青岚弟子默契地同时放了对手,然后避让到两侧,可沙城汉子却是将此作为制敌的大好时机,如同疯狗一般不要命的撕咬上来。所幸前面那道人影察觉到门徒的窘境,落地之前猛踩一脚,随即身形高高拔起,让担忧被撞成肉酱的青岚门人松了口气,但仍被沙城汉子抓住了机会,一举将负隅抵抗的青岚门徒彻底推入兵败如山倒的劣势。

    站在近处看清两团摇曳人影的青岚门徒先是惊喜后是惊疑,早在瞥见两颗彗星坠入战场时,他们就猜到不自量力跑去直捣黄龙的青年首领和掌教大人打上了照面,才有此时的追逐画面,现在掌教出了关,敌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追星逐月的追赶中,竟然是玄宫境界的贼人首领占据上风,而地秘一极的掌教溃逃在即,让人追着满山跑。

    牧知年强行扭转身躯,避免了误杀门人的惨祸,身形却是一滞,后面穷追不舍的帝立马赶了上来,只见龙袍随风飘荡的他脚尖二踩青岚牌坊,这座青岚开山立派两百年来,哪怕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未曾沾染丝毫尘埃的牌匾应声而裂,帝一脚踩碎白玉匾额后,身影转眼出现在牧知年背后。

    青岚二字坠入尘土后,青岚派弟子最后一丝骨气似乎也随之消散。

    牧知年来不及转身,只能用灵力操控取名六根的金色圆环去御敌。

    帝面容冷漠,按在刀柄上的手无声抽出。

    刀气纵横下,覆盖数里地的火热战场骤然冷却下来,置身两人下方的数百玄宫修士只觉得如坠冰窟,一道刺骨杀意穿梭其中,几欲将人体肌肤刺破,然后钻进骨头缝里,由内而外置人于死地。

    身处边缘地带的姬凌生深刻体会到那股杀意凛然的刀气,平静心湖竟拨开一圈涟漪,实力由境界和修为相互支撑而成,简而言之可以用道和术两个字概括,套用在沙城大王身上,他此时道只达到玄宫圆满,可他的术,也就是杀人的手段本领则超过了地秘之境。

    怪不得他敢独自杀上山头。

    牧知年硬抗了青年杀人术集大成的一刀后,重重落地,摔落到骆驼群后方,双脚陷在泥沙里滑行了数十步才停下,铲起飞飞扬扬的黄沙,骆驼以为沙暴来临,没有惊慌失措的奔逃,习惯性的俯下身子等待天灾过去,不然几百头家畜的践踏,喝闷酒醉倒的剑士岂能不被踩死?

    牧知年拍拍屁股起身,身前六根圆环漂浮不定,那个修为不足地境的青年已经悠然落地,一刀劈出没有后劲,连绵不绝的攻势自然就此打住,假若他能御空飞行,牧知年可能还会更狼狈些。

    盯住收刀入鞘的青年,牧知年暗暗心惊,赶紧收起了轻视,帝一刀推平整座山头他并不吃惊,换做是他同样能做到,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是有意而为,现在牧知年明白了,青年分明看穿了自己将青岚山作为依托,将浑身气数捆绑其上的狡猾伎俩,现在山头被毁,虽然伤不到根本,但无疑断去了自己东山再起的后路。

    讶异于青年一鼓作气的抽刀断水,好奇着青年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仅仅只是惊异,牧知年依然胸有成竹,倘若两人是同等修为,自己多半会败给那个惊才艳艳的沙城首领,甚至可能迎来惨败的结局,但隔着地秘和玄宫的天堑鸿沟,中间不是隔着山海,而是天与地的云泥之别,牧知年不觉得自己会输。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姬凌生,此时让数百沙城修士从战场脱身,然后对青岚掌教围而攻之方为上策,帝单打独斗,不论杀人刀术何其高明,占尽多少先手,只要不能一招毙命,拖沓起来必败无疑。

    姬凌生思虑着何时上前帮忙,出手的早晚有很大讲究,不然就会弄巧成拙,美目在帝身上流转的捧花姑娘察觉到姬凌生的意图,伸手阻止道:“公子在此静候佳音即可,大王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姬凌生半信半疑的点头。

    见对手似乎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帝左手再次按在刀柄上,随后往前迈出一步,风平浪静中他的身影徐徐消散。

    缩地成寸?

    牧知年瞳孔猛缩,这种高深修士无师自通的玄妙神通他也仅仅是一知半解,对面的青年是何许人物,能如此随意的施展?

    没等他细想,瞬息间帝在他面前现身,他微微侧身,左肩朝前突出,同时左手拔刀挑起,右手持刀的青年忽然改成左手,牧知年警惕的同时手掌往下虚按,六个金环齐齐下坠。

    嗡嗡作响的金环撞在刀刃上,摩擦出扰乱心神的刺耳声音,帝像是不擅长左手用刀,气力不足以挑起六个重逾泰山的圆环,红鬼往下弹出却没有脱手,帝五指朝后一拧,吹毛可断的红鬼刀以他左手掌为圆心,从手臂内侧划过耳侧,旋转一圈后落入他不知何时伸出的右手。

    右手握刀,一刀干脆利落落下。

    一声更加清脆的声响,红鬼高高弹起,原来牧知年早就洞悉帝微不可察的右手动作,并且转眼间想出对策,敌人武器离身后牧知年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趁胜追击,自然不可能是有意放对方一马,而是眼观四路的他没遗漏青年腰间的长剑,以进为退的同时,提防青年或许会出现的神来之笔。

    不出所料,帝长刀离手后,立刻摸向左腰常年悬挂的白菩萨,与此同时左脚跨出一步,牧知年泰若自然地跟着退后两步,愈加笃定胜券在握。

    此时,红鬼刚好落下,夹在两人中间。

    帝立马松开触及剑柄的右手,左脚仿佛一卷猛浪拍在沙地上,松塌沙土呈现出蛛网般的龟裂样子,同时延伸到牧知年脚下,半息后黄沙松散,牧知年却没有陷进土里,脚掌离沙地仍有一寸之遥,风沙弥漫开来,先前集体蹲伏的骆驼现在连眼睛都闭上了。

    牧知年未雨绸缪,时刻保持御空而行,帝毫不意外,左脚落地后身躯扭转一周,右脚挟卷着回旋一圈的巨大力道踢出,正好踩在红鬼刀柄上。

    本该轻巧落地的刀刃突然变成离弦之箭,带着更大的威势袭来,牧知年没有被黄沙乱了阵脚,自认看穿了青年的所有把戏,此时面对出神入化的脚掌御刀,他更加有恃无恐。

    牧知年探出三指,代表六根清净的金环飘然而至,其中三个合而为一,不偏不倚挡住了那柄利刃,随即又伸出剩余两根指头,两个金环轻飘飘绕过势均力敌的角力,径直砸向无法动弹的青年首领。

    左手掌心一个金环旋转不停,牧知年可以说是谨慎到了怕死的地步,到现在仍不忘防备远处观望的俊俏男女,瞥见青年再度伸手拔剑,牧知年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抽身而退。

    牧知年退后到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且漂浮半空,可谓万无一失。

    帝不禁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堂堂教主竟然如此胆小如鼠。

    经过一连串你来我往的试探,双方都摸到一点底细。

    腾云驾雾的牧知年站直身子,发现青年右手还按在剑柄上,讥讽道:“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就别装蒜了,你我是同道中人,皆以性命法宝用来修行,以器问道,不出我所料的话,那柄剑就是你的本命法宝,除非你臻至化境大功告成,不然是不可能拔剑的,剑出了鞘就等于半辈子的苦心经营全部白费,你现在才玄宫境界,你敢拔剑?”

    一语道出了全部玄机,帝不再装模作样,松开从未出鞘的白菩萨。

    猜想得到验证,牧知年几乎是稳操胜券,不屑道:“你所有伎俩全被我看穿,接下来实打实的较量,你觉得你能赢?”

    姬凌生隔着风声听闻此言,不由微微皱眉,捧花姑娘则笑容更深,接下来姬凌生就明白沙城大王是怎样捕获了旁边女子的芳心。

    帝手腕一抖,红鬼返回手中,他神色平静,可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刀身入鞘,红鬼和白菩萨交叉成十字,两柄神兵的主人站在烈日下,一身黑衣如墨,清风吹得他袍子上的黑龙狰狞,他傲然笑道。

    “孤的刀法不过寻常,孤最在行的是越境杀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可能有点疼

    听过那句犹如天方夜谭的越境杀人,牧知年差点笑掉大牙,前些年北海万岛中十年一度群英荟萃的比武大会中,操办人为了做到面面俱到,不落下让人诟病的话柄,所以门可罗雀的青岚派也收到了请帖,作为青岚派的门面,牧知年被请为嘉宾入席。www.uu234.cc当时混迹在各门各派的高人中,手下弟子没一个够格参加这场比试,加上他地秘一极的实力确实不太够看,引来不少同道的嘲弄讥笑,可牧知年却心无旁骛地观摩了场中后辈的精彩较量,并从中受益匪浅,也有幸见证了几位武道天才彗星般的崛起,年纪轻轻就在地秘境修士中崭露头角,加上层出不穷的辅佐手段,甚至能做到以地秘一极搏杀地秘二极。

    那几个年轻人岁数不及他十分之一,修为境界却是后来居上赶超了他,要不了几年就会在东炼大放异彩,牧知年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所以回到宗门后,愈发渴求境界突破的捷径,险些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北海下一代各领风骚的青年俊彦尚且只能做到越级杀人,脚下的青年何故敢无的放矢?越境杀人,在牧知年听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见对手笑得前仰后合,帝不羞不恼,盯着天上那道似乎触不可及的身影,左手缓缓按在刀鞘上,拇指抵在刀盘上,轻轻将刀出鞘一寸,帝身躯纹丝不动,一股雄浑刀气从露出的一寸刀刃间喷涌而出。

    一道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锋锐气劲往上横冲直撞。

    牧知年本想以六根圆环抵挡,临门之际忽然心惊肉跳,匆忙避开那道将天幕一分为二的刀气,这时他总算想起来,仅凭玄宫境界就将自己从洞府逼出,一刀将自己打落尘土的,不是别人,正是地上那个未拔刀便刀气横生的诡秘青年。

    帝盯着地秘境高手的狼狈样子,不由失笑,同时刀身又推出一寸。

    出鞘两寸,这次并非两道汹涌刀气,而是数十道一齐出现,随即盘旋直上,一同绞杀青岚掌教,牧知年有了前车之鉴,手中除了寓意念虑之根的小巧金环在左手滴溜溜旋转,其余五根围着自身疯狂转动,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壁垒,将磅礴刀气尽数挡下,形同于佛门高僧入禅后便无人能破的金刚无畏。

    由杀意凝聚的刀气破碎后却未消散,而是带着千丝万缕的余劲不断撕扯推拉,以为反守为攻时机到来的牧知年浑身防御不由松动,露了几道缝隙,回旋不停的气劲随之钻了进来,心头警觉的牧知年左手金光大作,无声消弭掉几缕不成气候的余风,金芒拂身下他妙相庄严。

    沙城大王不为所动,红鬼再度出鞘一寸。

    一共三寸,数百杀机步步攀升,步步紧逼向牧知年。

    圣光普照下呈现法王身姿的牧知年左手虚浮,金芒愈演愈烈的圆环转动成球形,仿佛他掌心托着一轮金阳,面对脚下的千百杀气,牧知年怡然不惧,右手往下沉沉按去,五个金环迎风而长,嗡嗡声中胀大了数十倍不止,似乎想要将那团搅得天翻地覆的刀气死死箍住,紧接着五根圆环首尾相连,衔接成一朵五瓣莲花,花朵成型后旋转落下,其徐如林,但转动速度则是一快再快。

    两人一上一下隔着二十步距离,金莲出现后极为缓慢,但却势不可挡

    ,夹带无尽罡风的凌冽刀气也无法阻挠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璀璨金莲势如破竹般降落下来。

    二十步慢慢压缩到十步,然后九步、八步

    五步

    头顶金花缓缓压下,仿佛整座苍穹镇压下来,帝终于肯全力而为,不再以手指推动刀刃,转而整只左手抓住刀柄,三寸叠出的千百杀机已经被摧枯拉朽的消磨殆尽,眼看要把他压成肉泥,帝不紧不慢地将五指松开又握紧,他身上再次出现无数次站在烽火城楼上举世无敌的雄壮气魄。

    红鬼发出一阵兴奋至极的嘶鸣,万丈光芒下雪白刀刃再出两寸,加上之前杀意层层叠加的三寸,一共五寸。

    五寸刀刃上无人能活!

    方圆十步内,无数杀机纵横。

    始作俑者得周围狂风大作,黄沙激起千百来丈,十步外却不受丝毫影响,像是青年凝聚在刀尖的气机全倾吐在那方寸之间,没有丝毫外泄,姬凌生目露惊奇,这便是自成小千世界?

    到达极限的五寸拔刀,帝周围的狭小天地骤然卷开缕缕清风,脚边尘土出现不计其数的针扎小孔,他一袭黑龙袍随风狂舞,逐渐被刀气贯穿得支离破碎,再往上,落入颓势止步不前的杀机刀气突然死灰复燃,向着灿烂金莲席卷而去,如同大潮冲岸,金色莲花没有后退分毫,却硬生生停了下来。

    受到无穷无尽的刀气冲击,金莲速度骤减,转动开始出现凝滞,甚至有了一丝后退的迹象,帝长刀出鞘小半,紧闭双眼静静听着金戈纠缠的尖锐声响,正如以往用人力抵抗天灾,每次风波停歇后,他遇强则强的充沛杀意又进了一步,之前他仅仅是玄宫圆满,达到了死门的瓶颈,而现在,他已经掰开了一丝门缝,离地境只差一步半步了。

    如此一来,本就没有悬念的结局忽然有点无趣了。

    睁开双眼后,瞥见躲在金莲后面苦苦支撑的青岚掌教,帝轻笑道:“听军师说,常年闭关的高人脑子都不太灵光,孤引以为笑谈,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你既然看穿孤以刀修术,以剑修道,自个偷着乐不就行了,有大把的机会让你偷袭,偏偏要自作聪明的说出来,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要时刻担心孤是否会狗急跳墙,然后临死反扑的拔剑,何苦呢?”

    牧知年听见青年游刃有余的笑语,脸皮燥热同时也怒火中烧,右手往前猛抓,似乎想隔空捏碎青年首领的头颅,当然是痴心妄想,不过光芒黯淡的金莲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后,瞬息间扭转局势,一寸寸向下压迫。

    笑着将自己比作是狗的青年微微摇头,再度开口,“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护在左手那个想必就是你的本命法宝,既然你不想藏着掖着,一会孤同样会堂堂正正将它劈碎,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暂且取得上风的牧知年不禁火冒三丈,怒骂着黄口小儿休要猖狂。

    帝一笑置之,波澜不惊中红鬼再出鞘一寸。

    六寸

    杀机叠加六次,层层递进,到后面刀气之盛已然不下万数,金莲笼罩下的小千世界,杀气和刀气相辅相成,凡人吸上一口就会从里到外被撕碎成肉酱,帝站在中心左手提刀,右手轻轻抬

    起,罡风在其手上穿梭不止,正如读书人的博观而约取,此时他也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刻。

    漫天黄沙挟持而上,平地上突兀出现一条黄龙,围绕帝盘旋一圈后乘风而起,张牙舞爪的一头撞在盛开金莲上,犹如天道镇压的道门金莲竟然片片凋落,节节败退步步抬高,朝着施法者倒退回去。

    让一介玄宫修士逼入绝境,牧知年脾气再好也会恼羞成怒,急忙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吐在掌心金环上,同时右手猛然张开,溃散不成型的五个圆环立即四散开来,土龙趁机冲破枷锁,一口吞没金光护体的青岚掌教。

    牧知年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渺小身躯在万里黄沙中摇曳不定,所幸本命法宝绽放的金芒虽然飘忽不定,却始终没有消散,为他消解了足以杀他无数次的致命刀气,周遭险象环生,牧知年不忘做出反击,只见他右手朝下劈砍,散落四周的五个金环再次焕发灵性,弹跳着落下,悄无声息掉落在帝周围。

    一石激起千层浪,牧知年的法宝落在沙土中也有同样效果,金环碰地后立刻扬起百丈高的漫天沙尘,五条黄色龙卷冲天而起,随后徐徐转动,像是一座囚笼,将帝单手托起的土龙团团围住。土龙被挤轧到中间难以动弹,不由怒吼一声,但其中任意一条都不弱于它,所以挣扎得越厉害反而越加得不到伸张,龙身下的青年微笑站定,并不在意黄色土龙的分崩离析。

    终于得到喘气机会的牧知年抓住良机,左手掌心的金芒扩张到刺瞎人眼的地步,远处战况进入尾声的数百修士不时打量这边,现在天际忽然出现两轮烈日,连呆板木讷的赫连观剑都不禁侧目望来。

    金光漫漫,看不清面目的牧知年右手依然对着下方,隔空死死掐住那条由杀机和刀气凝聚而成的黄龙命脉,等到狂风几乎将附近数百座沙丘的黄沙席卷一空,五条仿若天灾沙暴的龙卷威势攀升到极致,顷刻间便能轻易毁去一座坚固城池,长吸一口气,砂砾在食道中拉扯出一阵撕裂痛感,借此提了下神,牧知年向着那个八风不动的青年蓦然握拳。

    五条龙卷挟带着浩荡威势齐齐向中靠拢,带动着数以百万计的黄沙。

    干净得不带云彩的天幕让黄土生生搅浑,眨眼间变得乌烟瘴气,尘嚣最盛的因果源头,帝手中的黄龙与身旁呼啸纵横的刀气同时烟消云散,似乎放弃了垂死挣扎的意图,轰鸣阵阵中,五条龙卷撞到一起。

    没有想象中应该来临的末日景象,龙卷直接融到了一起,看上去动静不大,实则比刚才五条龙卷的相撞更加可怕,其中的密度之大,力道之重,就算是铁打的人进去,不消片刻就会绞成残渣。

    庞大泥层像毛虫一样蠕动许久之后,总算开始土崩瓦解。

    土层慢慢崩塌,正中心的空地逐渐露出真容,一道人影岿然不动。

    牧知年不可置信的盯着承受了百万黄沙重量的那块地,正是帝所孑然站立的地方,此时他依旧站着,只不过衣袍沾染了些灰尘。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孤这把红鬼,不单单斩肉身,更能斩断灵魂,虽然要不了命,但砍在你身上,可能会有点疼!”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线杀机

    说完这话,没给牧知年喘息的机会,帝倒拿刀柄的左手用劲一推,此战锋芒毕露的红鬼急急入鞘,碰撞出一声清响,受到刀气冲击,周围缓缓飘落的黄沙即刻溅射开来,风烟弥漫中,帝身影消失不见,原先站立的位置立即炸起滚滚黄沙,坍塌大半的巨大龙卷应声而倒。UU小说

    在牧知年眼中,那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像是人间蒸发,寻遍满目疮痍的荒地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几个眨眼的茫然四顾后,气息紊乱的青岚掌教终于想起自己身怀修士探路的最大依仗,可洞悉周围所有动静的神识外放,距离青年消失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虽然慢了一步,但以自己地秘一极的修为,神识扫视出去,方圆百丈的细微动向都了若指掌,那青年藏匿气息的本领再高,只要不是死了,哪怕喘口气就会原形毕露。

    打了几个来回,即便目睹了青年先是洞穿了自己用心血浇溉的金莲,后又轻描淡写地扛住了那条暗含一丝天威的龙卷,牧知年仍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他打心眼里不认为自己会输,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因为青年要完成的壮举,可是越境杀人,不敢说前无古人,但自己修炼几百年来从未见过。

    痴人说梦!

    牧知年冷笑着将神识放出,一边想着假若无形神识覆盖百丈以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势必会无所遁形,趁其不备自己或许能抢占先手,美梦未来得及成真,神识刚扫出十丈,烈日当空照,牧知年后背却冷汗密集,冰冷气息仿若有柄锋利刀刃贴在背脊上,教人动弹不得。

    不敢做出浪费时间的抬头动作,牧知年左手快速举过头顶,持着金环向上顶去,生怕来之不及。

    假若牧知年敢不要命的抬头,越过本命金环,可以清晰看到一团人影从天而降,眨眼间到了自己头顶。

    帝从高空坠落,恰好在青岚掌教意想不到的正上方,隔得老远,青年无声无息地拔出长刀,不知道冲刺了多少距离,夹带着剧烈罡风,修为精进后的第一刀,他有把握让红鬼吃到人血。

    牧知年掌心法宝光芒大盛,胜过海面初升的明月,几乎能与穹顶上的烈阳比肩,饶是如此,依旧无法掩盖红鬼刀刃上绽放的寒芒。

    刀光来临,牧知年汗水才刚打湿胸襟。

    针尖对麦芒,只进不退!

    两团光影撞到一起,天地为之一顿。

    刺啦一声,相隔半座沙丘外的修士们耳膜差点被刺穿,同时从浴血奋战的忘我中清醒过来,不知何时,青岚派挺身而出的青壮年们死伤大半,仅剩几个修为高到让九王卫都觉得棘手的老人苦苦周旋,现在望见掌教与对方首领苦战不下,等着掌教扭转乾坤的老人们心如死灰。

    沙城修士同样损失不小,来时意气冲冲的自家兄弟死了不下一百,比起青岚派拖家带口满打满算的百来人只多不少,占据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沙城仅是取得惨胜,原因无非有二,一是青岚派弟子虽然全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毫无江湖阅历,但沙城汉子们何尝不是如此,平日切磋得不少,真刀真枪的操练却不多,对方说到底有点底子,又会使些稀奇古怪的法术法宝,一不留神就会着道。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耿直汉子们的死脑筋,打不过也不想着跑,更

    耻于求助同伴,当场就冲上去与人鱼死网破,一圈打下来,死于自爆的沙城兵卒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青岚派弟子完全是被打怕了,临死前都担忧自己落不到全尸,心中恨极了这群拿命建功立业的莽夫,但沙城汉子们的心思更单纯质朴些,他们只是不想给大王丢脸罢了。

    平日里和颜悦色的青岚大长老此时状若癫狂,追着一个体型枯瘦如猴的王卫到处跑,缘由是那个贼人趁他手忙脚乱搭救门人弟子的时候,绕过正面战场,径直去到倒塌的青岚牌坊下,抓住几个哇哇大哭的徒孙,然后带到老人面前残忍杀害。

    那个心思缜密的恶人竟然察觉到其中一个是大长老的嫡孙,见到亲孙子被面具歹人一刀刀地虐杀后,老人就彻底疯了。

    周围闲置下来的沙城汉子没有对那个王卫施加援手,不仅因为九王卫本就是死士,更因沙城百姓的排外,以及对消瘦王卫的畏惧,军师常说中原的江湖人士心如毒蝎无恶不作,对此汉子们深有感触,蝎子的毒在于带毒尾针,拔去后就人畜无害,可要是心肠乌黑的人呢?

    身处两个战场的中央,双拳不自觉握紧的姬凌生没去关注几百修士的激烈厮杀,而是专注到另外两人的巅峰对决。

    远望着沙城大王手中绽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炫目刀光,姬凌生再心如止水也不禁躁动起来,身旁翘首以盼的捧花姑娘早已如痴如醉,盯着那抹潇洒身影不放,只差把深藏在心的爱慕写成千百行诗文。

    在两人声势浩大直达天听的打斗下,松散如流水的沙地哪里经得起折腾,龙卷散去后立刻凹陷成一个盆地,牧知年临阵磨枪的弱小反扑没想到竟还挡住了帝一气呵成的凌厉杀机。

    两人保持古怪姿势同时坠地,沙土飞扬中,牧知年脸颊火辣辣的疼,却不是由于烈风抽打或砂砾摩擦,而是青年正正好好砍在他的本命金环上,联想起之前青年放出的狂言,牧知年只感觉好像无形中在打自己的脸。

    帝此时恰好是擅长的右手刀,刀刃卡在牧知年掌心托起的金环上,而他整具身躯架在空中,仅凭右手支撑。

    瞥见金环上只砍出一条狭窄裂缝,帝微微皱眉,方才他有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保证对方不死也至少重伤,但他向来言出必行,所以没有选择攻击敌人头部要害,反倒决定杀人诛心。

    见到青年惊疑神色,牧知年露出一丝阴狠笑意,“本命法宝的确性命攸关,但却不像你想得那样脆弱,正因耗费心神最多,所以才称得上是压身的最强手,做到无人可破。你错以为是我的命门死穴,想杀人顺便诛心,反倒错过了杀我的大好时机,可惜啊可惜!”,经历了轮番打击,青岚掌教终于舍弃了脸皮,一边说话一边操控其余五个金环袭击。

    帝抽身而退,刀光游走全身,挡住了几个无声偷袭的圆环。

    落地后收刀站定,帝拍去肩头的尘埃,从容道:“原来只有孤将当它是个宝,这下长见识了,下次你就没这运气了。”

    牧知年额头青筋显露,自己不过没把青年放在眼里,对方却是压根没把自己当人看。

    发簪不知掉落何处,披头散发的青岚掌教羞怒后狂笑不止,生死关头和青年的轻视

    像是激出他久违的豪气。大笑三声后,牧知年浑身气势重新凝聚,地秘一极的实力不做半点保留展露出来,他手中的金环骤然加速,旋转如陀螺飞,隐隐约约传来天籁之音。

    在本命金环颤动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脱手而出的时候,牧知年双手合十,将金环强行停住,一股庞大气机从他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双手流出,然后流淌到全身,暗喻意根清净的本命金环在他胸口浮现,同时其余五根圆环出现在他身后,五环绕圆而行,金光照耀下,气数消失殆尽的牧知年如同转世金身,一脸平静,眼中无风无雨无晴。

    生开死门!这可不是沙城汉子的自爆能比拟的,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可媲美地秘二极。

    一道道气息散射出来,卷起万里黄沙,姬凌生眉头紧锁,伸手用全身灵力抵御风暴沙尘,风沙在两人几步外绕道而行,气象恢弘的青岚派被彻底淹没。姬凌生目不转睛盯着战场中央,随着四周沙土随风而起,形成一个大碗将帝和牧知年装入其中,线索便戛然而止。

    沙暴持续了半柱香便中道而止,顷刻间灰飞烟灭,下陷十几丈的盆地又凭空少了一层泥沙,一阵长风呜咽盘旋而过,仿若无事发生。

    汹涌气流肆虐的中间,牧知年呆若木鸡的站着,五根圆环掉落在地,本命金环则已然黯淡无光,静悄悄的套在他脖子上,不远处的青年早已消失不见,可又无处不在。

    在牧知年周围悄无声息出现了九个帝,仔细看去又模模糊糊,如同身上笼罩着一层云雾,九道影子徐徐现身又缓缓淡去,让风一吹就烟消云散,可消失一个后又会有下一个出来,如同野草春风吹又生。

    每道身影踏着玄妙步伐,游走于小千世界内,消逝前都会丢出一把长刀,持刀的影子无影无踪,长刀则留在原地,条条影子无声消散在天地间,红鬼刀却是不停增多,不一会,便有九九八十一刀倒悬空中。

    刹那之间,帝好像不仅仅是个城王,更像是天地共主,缕缕清风携眷黄沙到来,却无一敢打扰他的出刀。

    八十一刀悬立后,九道虚虚假假的青年身影同时消失,天地间干净得不剩一物,只留下无形刀气纵横其间,始终以磅礴杀意对敌的帝竟一点杀机不露。牧知年睁大眼睛,此时他浑身筋脉没有一处完好,不过仍想见识这最后一刀的风采。

    杀机如期而至。

    在云雾虚实中游走许久的帝终于现身,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影子。

    站在牧知年身前,手中拿着刀鞘的青年笑道:“服气吗?”

    牧知年没有回应,帝也无心听他回答,轻喝一声,八十一道虚影齐齐哀鸣,一阵猛烈颤抖后,刀光齐齐坠落,一同穿梭到帝手中,在他左手汇聚成一把实质长刀后清脆归鞘。

    红鬼没有出鞘,此时不饮人血,更待何时?

    藏匿了所有杀意的帝突然拔刀,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机从小小刀刃上倾泻-出来,像是千里之堤上的一道裂缝,浩瀚如海的杀机从中挤压出来,一丝一毫都要人命。

    帝带着一线杀机穿过牧知年身躯,青岚掌教随即身首异处。

    孤有求道剑,孤有杀人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剑

    无尘刚睁眼便见到沙城首领神乎其技的一线杀机,相比最后一刀的滔天杀意,老人更看重青年脚踩九宫的玄奥步伐,以及途中每一次变换身影时施展出的飘逸刀法。www.uu234.cc在东炼大地上,除却源远流长的中土三派,剩下无论是北海万岛亦或是抱团取暖的修士联盟,基本都以道教为尊,推崇重道而轻术,讲究道法自然契合天道,以此寻求长生,丹鼎法宝只能用作辅助,而讲求外家功夫的兵武更被视为奇技淫巧,直到一位剑道宗师横空出世,仗剑三尺教天下人尝到了厉害,单凭剑术跻身东炼十大高手之列,这才打破了兵武道无人问津的千年僵局。

    老人没亲眼见过那位一身转战三千里的剑仙,不知晓练剑到极致有何神奇之处,当然也看不出青年首领的刀法是否高明,只是觉得青年的刀像是可遇不可求的大道轨迹,看不真切却叫人神往,不知不觉中被勾住魂魄。

    无头尸体躺在沙坑中,无尘即便坐在高高的青岚台阶上,照样望不见牧知年的尸首,他才明悟过来,青年杀机尽数绽放的一刀将掌教的脖颈连同元神以及本命金环全部斩断。

    稍稍回神后,无尘终于察觉到周围的凄惨景象,以往吵吵闹闹的青岚派如今静得让人心慌,环视一圈,站着的青岚门人一个不剩,干净得像是入春的冰雪消融,不消半柱香就冰消气化化为乌有,只留下满地积水。

    看着眼前鲜血染红的沙地,老人久久不能回神,他依稀记得年轻弟子们每晚围坐在山腰阁楼上,沐浴着清冷月光,大谈各自的理想抱负,几个小童子跑前跑后的为师兄师叔端茶送水,哪怕身在北海垫底的弱小门派,依然可以苦中作乐,一派其乐融融。

    说没就没了啊!

    自己不惜负伤救那个年轻人一命又是图个什么?

    无尘万念俱灰地枯坐在地上,他有想过,门人弟子未必能过这座深不可测的江湖,也许会淹死在其中,但他们会有展翅的机会,绝不是全军覆没在青岚牌坊下,老人心中极悲,再没有期盼后辈渐渐长大成人的喜悦,面容像是罅漏的气囊,憔悴得不成样子。

    瞥见那对如胶似漆的守门童子,两具尸首叠放,立誓要摘取三千星辰的长剑横放其中。无尘急忙起身,踉踉跄跄跨了几步,脚掌仿佛负重千斤,艰难走近后,盯着不幸罹难的牧海棠尸首发呆许久,老人糊涂着伸手探了下脉搏,刚触及女子手腕,老人面色悲苦,像是洞悉了前因后果,明白了为何每次年轻人们结伴去戏水,身为掌教义子的她都想方设法推辞,原来是个女娇娥,望着共赴黄泉的痴情男女,老人嗟叹道:“傻丫头!”

    另外一边,帝站在盆地中心,轻轻将饮血后的红鬼推入刀鞘,天地间充斥的黏稠杀机渐渐收为一束,最后缓缓消散。阻碍尘埃落下的冲天气流消失后,层层沙土崩塌滑落下来,将两人激战的痕迹尽数掩盖。

    风沙滚滚而来,帝瞥了眼死不瞑目的青岚掌教,见到尸身转眼被黄沙吞没,他身形一晃随即消失在碗状坑洞中。

    捧花姑娘急忙扭头,始终置身事外的姬凌生跟着转身,恰好看见沙城大王的身影再次出现,此时他站在青岚派硕果仅存的四长老面前,神情说不上是轻蔑或是倨傲,更像是怜悯。

    “你救了单于真一命,孤同样可留你一命,不过沙城龙井中藏着天大的秘

    密,决不能让外人知晓,你若是想活命,只能选择归降于孤,且永生永世不得离开沙城!”

    听着青年留有余地的话语,无尘茫然抬头,决然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会救他了!”

    帝闻言发笑,见青年乐得不可开交,老人怒目而视,其实他心中哀大于怒,可能是早预料到了这般结局,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况且自己对不过那个青年,怒气怨念再深也毫无办法。

    帝摆摆手,直白道:“老人家,你这话是说来骗自己吗?孤敢断言笃定,就算你明知孤会赶尽杀绝,你照样会救下他,这无关恩怨,只在于你过意不去的良心。”

    无尘不由语塞,默然半响后苦涩说道:“我只对得起天地良心,却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更无颜去见昔日同袍和青岚子弟。”

    老人执拗到中了心魔,倒是帝感到意外的,转念一想老人之前临阵救敌的作为,随即释然,想了想那位高人对他吐露的一点真相,帝犹豫了下,开口道:“孤不知道你们所在的北海在哪,当然不惧你们背后站着何许人物,不过山门飞来大漠全因你们掌教的一己私欲,既然他敢觊觎沙城龙井,那无论成败都逃不过一死,战死的一百来人不过是当了陪葬,如同军师说的君王死有余百姓多无辜,可只要兵刃相见,只有一方死完才有工夫去探讨孰是孰非,不管你恨孤也好,怨那个掌教也罢,孤说这些,不仅报答救人的恩情,更希望一会你能安心合眼。”

    无尘沉默不语,并不怀疑是青年栽赃嫁祸给尸骨未寒的牧知年,以掌教这几年东奔西走寻求破境法子的行径来看,的确很有可能,只是人都死了,很多事就没必要了。

    远处剩余半数的沙城汉子们默默地将死去的兄弟马革裹尸,粗糙脸颊上看不见太多波动,大概常年与恶劣环境斗争,见惯了生离死别,何况沙城百姓将为王而死当做莫大荣光,给了姬凌生这个外来人一种错觉,沙城六十万百姓经历无数年演变,早就脱离了初衷,仿佛王上比那口藏着惊天秘密的古井更加重要。

    压抑气氛中,那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艰难起身,面如死灰地转身走回倾倒的青岚牌坊旁,当初他选择在此终老,将青岚山当做落叶归根之处,如今那些莘莘绿叶全被雨打风吹去,他也该落地生根了。

    帝眯眼看着老人踽踽远去,始终没有回头。

    无尘走到青岚山埋藏气数使之可以腾空的山洞前,没有北海的灵气支持,青岚山只能深陷黄沙,如今气数已尽,过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

    一个躲躲藏藏的青岚弟子靠了过来,急忙问道:“四长老,对方要放我们走吗?”,无尘认出他是三长老的大弟子,自从铩羽而归后就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苟且偷生下来,老人没搭理他,也无心指责他的贪生怕死,没有半步停留,麻木不理后独自进入山洞。

    年轻人望着山门外的淋漓血迹,脑中回响着逃命二字,双腿却生不出气力,环视了一圈万里荒地,能往哪跑?年轻人再无法稳稳站立,一下倒坐在冰凉玉石上,绝望中心灰意冷的年轻人心头似乎无数呼唤传来,炸成一团,他却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发呆。

    是了,我完了。

    随着无尘一把扯断青岚山的龙脉,大厦将倾的高耸山峰不再五光十色,氤

    氲光芒缩回漆黑山体内,山腰山脚的树叶花朵同时凋零,山石滚下泥土滑落,一阵沉闷动静后,青岚山彻底变成光秃秃的架子。

    随着大风刮起,青岚山似乎霎时间风化成沙,整个倒塌下来。

    沙城大部队早已打道回府,姬凌生和帝站在远处沙丘上,身旁捧花姑娘侍立,一个枯槁剑士蹲坐在地,四人盯着青岚山灰飞烟灭,等到倒塌的山石盖住山脚所有尸体,臧星桀抽身离去。

    等到漫天黄沙将滚滚烟尘掩埋,帝带着赫连捧花离开。

    姬凌生则枯等了许久,直到高山变为平地,世间再没有青岚派的痕迹,没有青岚山的石子,仿佛从未有过。

    过了半月,那些沙城兵卒的尸体遵循古礼全部火化,然后骨灰撒在龙井旁边,作为他们曾生而为人的证据。

    没过几天沙城迎来五年一度的狩猎,对于沙城的年轻人来说,这相当于一次另类的比试,上次出征折损了四名王卫,老规矩九王卫缺一不可,剩余空缺板上钉钉会从这次狩猎中选出,

    谁脱颖而出谁就能当上王卫。

    实力出众的铁木肯定稳稳当选,但还有三个空位,为此青壮年们几乎争得头破血流,狩猎当天,大清早城外就聚集了五十万人,城内可谓万人空巷,剩下的上了年纪,空有满腔热血,可一把老骨头哪里争得过年轻力壮的小辈,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安心养老。

    冷清城墙上立着三人,闲暇下来的捧花姑娘站在中间,两侧是姬凌生和解开心结的臧星桀,高墙下热火朝天,壮士们手持弯刀,静静等着从此迁徙而过的兽潮,沙城姑娘们各自为心上人不停声援,嗓子都要喊哑。

    见到几个热情女子朝自己回头一笑,臧星桀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想起败兴而归后,城内人以为回来就是打了胜仗,对体型相比沙城汉子较为羸弱的姬臧二人刮目相看,性情开放的姑娘们更是青睐有加,但姬凌生坦言已有家室,那这份盛情只能让剑士抗下了,臧星桀让人追着满城跑,城墙城楼来回穿梭,现在一看见沙城女子就犯怵。

    果然还是一心一意的捧花姑娘好,至少不会看上他,叹了口气,臧星桀忽然问道:“那个王卫如何了?”

    捧花姑娘何其聪慧,立刻想到剑士在问谁,沉默了会幽幽答道:“死了!”

    剑士不由愣住,祸害遗千年的坏人也死了吗?

    没过多久,城下传来锣鼓喧天,嗓子冒烟的姑娘们又来了精神,嘶喊个不停。

    远处大片沙尘飞起,仿佛千军万马奔涌而过,姬凌生凝神望去,看见不计其数的异兽奔跑穿过沙地,他没见过这种兽类,像是长了巨大独角的蛮牛,不过体型大了许多,跑起来势若风雷,寻常人要是想去猎杀,估计撞一下就全身骨头散架,死得不能再死。

    看见兽潮的瞬间,低下参加狩猎的青年同时嘶吼一声,随即上万人浩浩荡荡地冲刺过去,比听见姑娘们的欢呼更加心潮澎湃,不停张望左右方的竞争对手,生怕落后于人。

    听着人声嘈杂,以及远方令大地颤鸣的兽群奔腾,姬凌生似乎同时听见一声呓语,细微得难以听清。

    “下次我会出剑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岁

    姬凌生撇头看了眼老神在在的臧星桀,他眉宇间的阴郁像是被风沙冲刷得一干二净,由于见惯了剑士大大咧咧的样子,没预料到他会作茧自缚地钻进牛角尖里去,常言道脾气越好的人动起怒来越是吓人,所以半月前看见剑士失魂落魄的模样,姬凌生还以为他可能会就此一蹶不振。可事实是,第二天剑士就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好像那件惨绝人寰的事情从未发生,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他是否出现,结果不会有任何改观,只是剑士一心把罪责揽到自己头上,觉得对不起观世音,对不起救济世人的剑道,旁人劝他不动,无奈之余不忘私下嘀咕一句死心眼。

    那时候众人以为剑士真没心没肺,前一天的失意神色不过是摆谱,不过到底是沙城的贵客,又是协助王上征战仙山的恩人,见到他恢复精神,更多的还是高兴。只有姬凌生偶尔发现剑士驻足发呆,才发现他依然没有打开心结,却向旁人装出故作洒脱的模样。

    这种可以置之度外的事,寻常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隔夜就差不多想通了,毕竟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不如意者更是十之**,倘若每件事都要斤斤计较的话,那活得就太累了。可对于修炼人士则不一样,任何有违道心的事都可能成为修行阻碍,困于心魔落入衰境的例子屡见不鲜。

    姬凌生对此感触良多,正如他胸口憋住的一口郁气,自从姬家破灭后便不能吐出,始终提在心口,不敢袒露亦不敢放下,直至今日,仍然无法一吐为快。

    所以听到剑士模糊不清的轻语后,姬凌生由衷替他感到喜悦,仿佛自己跟着释怀一样。

    回过神来,姬凌生正好瞥见一道身影从城头飞掠而下,比起当初的厚重泥土味,剑士此刻如燕子般的轻灵身影能看出强了不少,究竟是多少姬凌生拿不准,因为剑士一身修为永远处于黄道境界,大罗神仙也琢磨不透他是怎么打过玄宫修士的,如果说帝的越境杀人让人望而生叹,剑士的扮猪吃虎则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跳入人群后,剑士耍了几个花哨把式,听着姑娘们的惊声尖叫,臧星桀得意洋洋地步入沙城汉子的后尘,提起长剑冲向波澜壮阔的兽潮。

    盯着剑士一剑破军拉出的浅浅沟壑,捧花姑娘轻笑道:“难道姬公子与臧公子有一样的心结?”

    微微点头后,姬凌生瞥了眼身旁心细如发的女子,可能是琢磨大王心思多了,自然而然长成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虽然身为王卫,但姬凌生没见过捧花姑娘出手,即便是帝与青岚掌教的生死决战,她也只是在旁掠阵,从头到尾没有出手的意图,甚至不让姬凌生帮忙。

    尽管知道那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对决能让他插手的机会不多,姬凌生还是奇怪捧花姑娘为何能笃定帝必胜,万一稍有差池,帝落败身亡,她该如何是好?

    正当城外狩猎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城内镇压真龙的井水旁边,帝悄声走近,他察觉到井底传来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龙井是沙城的阵眼命脉,不仅

    是六十万百姓赖以存活的关键,更是守阵后裔薪火相传无数年的唯一原因。

    红鬼刀尖抵在井口,那股微弱气息随即消散一空,帝神色古怪,井底压着恶龙,近万年过去,时常有风吹草动,但按老辈的说法来看,最近几百年井下的动静微乎其微,仿佛那条修炼大成的真龙已经死了。

    万丈井水下,消失多日的囚牛身躯一震,连拨弄井水的龙须都不敢妄动,等到如芒在背的杀机缓缓消弭,囚牛才敢伸展细长肢体,尾巴摆出一圈圈玄奥纹理,继续深入井底。

    探寻半天无果后,帝收刀返回王宫。

    王宫中,有两人端坐在软塌上,稍显憔悴的赵军师双手拢袖,轻轻合盖在双膝间,坐着足有正常人高的赫连观剑恭恭敬敬为老人倒了大半杯茶水,脸上戴着一丝不苟的面具,方方正正没有半点歪斜,右边刻着蛟龙,左边画着壮士,手持刀戟正好插在蛟龙逆鳞上,连接起来恰好是屠龙的情形。

    抬手喝了口温茶,被西周亡国噩耗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老人脸上有了点红润气色,开门见山道:“视为外患的仙山已经拔除,这下大王可以放下心来出去闯荡了,你姐姐不用说,不管如何都会跟着大王,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索性跟着去吧。”

    赫连观剑欲言又止,赵军师却先摆摆手,截断道:“沙城的事你不用担心,本来就是鸟不拉屎的地儿,沙城士兵修炼一辈子也不过是跟莫须有的敌人斗智斗勇,再说那个高人卦算了千年内,说沙城在大王身死之前再不会受到天灾侵扰,哪怕身处异乡,不然没有保证,大王何故敢离开沙城。”

    沉默了会,壮硕汉子轻声反驳道:“大王不会死!”

    赵军师哑然失笑,摇头道:“只要是个人就会死的,你这傻小子,早年我在中原听说思岳国师临终前说了两句预言,不知道现在应验没,同样的道理,那个高人是否胡说八道我不清楚,光是移来仙山就足够吓倒我这把老骨头了,更别提一语成谶的本领,只能抱着宁信其有的想法来看待。”

    “如今大王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你我都拦不住,只能为他多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你们姐弟的名字我不知道谁取的,但我也觉得十分妥帖,捧百花而后待君,你姐人如其名,会一辈子守在大王身旁,你也差不多,观千剑而后识器,到外面的大千世界看看,对你的剑道有很大好处。”

    想象着王上与赫连姐弟离开沙城的景象,老人神色蓦然变得有些萧索,曾为大周皇帝尽心尽力一辈子,最后惨淡收尾,还是相隔万里得知大周国门被破,老人怀着万分愧疚,每晚不敢安稳入睡,如今大王将别,守城的重担会落到他的肩上,老人想着为大王守好这一亩三分田,没准将来能活着等到大王回城。

    见青年不为所动,老人腰背愈加佝偻,劝慰道:“你一辈子没叫过她姐,可大伙知道,你时时刻刻挂念着她,只是碍于王卫身份什么都不说,等她跟着大王走了,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你俩又是一胎所生,隔

    着天涯海角也有相同感受,要是她在远方受了伤,你身处沙城着急心慌却帮不上忙,那该多难受啊。而且我也算死了,大王走出沙城未必能成就天人之境,可几乎是必死的结局,我是中原人,中原有死后落叶归根的习俗,沙城也差不多,我想的是,万一大王死在异国他乡,你姐肯定不会孑孓独活,会随着大王去的,到时候只能靠你带着他们的尸骨回来,你懂了吗?”

    赫连观剑呆呆点头,不愿往这上面多想,他练剑不为自己,只为两人。

    老人再度伸手讨要一杯迟迟无法冷却的茶水,壮硕青年弯腰倒茶,别看赫连观剑体型惊人,做细巧活却相当得心应手,所以练细剑,剑名就一个字,秀。喝完茶水,三伏天中仍感体虚骨寒的赵军师慢悠悠开口,“此行见过那座仙山了吗?”

    “很高,很大!”,木讷青年老实答道。

    赵军师点头而笑,轻声说道:“大漠见不到雄峰峻岭,但若以人来比喻,大王是当仁不让的主峰,九王卫则是围绕衬托的次峰,只有群雄并立才能成就巍峨不倒的雄壮山脉,我有意让你去做那最高峰,当大王手中最锋利的矛,你姐做最坚固的盾,这样我才放心让你们上路。”

    赫连观剑默然不语,他很想重重点个头,却没有那种信心。

    老人最终放下茶杯,喟然叹道:“如果是我算错就好了。”

    此时城外,数十万人潮爆绽出山呼海啸的欢声,任何事都巧笑嫣然的捧花姑娘也大惊失色,姬凌生则啼笑皆非,原来糊涂剑士竟于万兽奔腾中误打误撞突破二重剑意,踩在心爱的观音剑上腾云驾雾而起,直冲九天。

    五重剑意,手上剑转气御剑。

    最后一次王卫敕封后的第三天。

    姬凌生和剑士又该上路了,这次终于该踏进传闻中的修炼圣界,东炼中心。

    沙城大王不假思索的决定同行,身后跟着赫连姐弟。

    五人站在城门外,老军师没来送别,没人去怪罪他,谁都知道老人昨夜又去劝了王上一次,结果无功而返,苦闷得一宿没有合眼。

    六十万百姓堵在城门口,后来如同潮水涌现出来,密密麻麻站满了城上城下,无数人凝噎不语,几个孩童骑在父辈的肩上,纳闷着城外的黄沙有什么好的,待在城里不开心吗?

    西出阳关无故人,古诗用在此处似乎十分衬景。

    号角鼓声擂起,用一条手臂捡回一条命的单于真如愿以偿,单膝跪在烽火城楼上,单手托着出奇巨大的牛角,痛哭流涕的呜咽吹响。

    五人渺小身影快要消失的尽头,不再健步如飞的赵军师慢慢登上城墙,遥望着大漠孤烟中再不见人影。

    风声中,传来六十万百姓的高声呼唤。

    “吾王万岁!”

    第三卷完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炼的门扉

    告别沙城百姓后,一行五人开始不知何时是头的长途跋涉。

    达到二重剑意的臧星桀相当本分,老老实实的选择脚踏实地行走,没学着天上剑仙一样御剑飞行,想必之前丢人现眼的一幕仍历历在目,旧伤未好不敢再添新疤。

    前几天的狩猎,本该是沙城青年崭露峥嵘的好机会,心痒痒的剑士偏要横插一脚,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一重剑意的瓶颈顺势摘除,进入第二重境界的臧星桀第一件事便是御剑升空,让底下的青年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那个仰慕钦佩啊,有几个甚至放话喊道,剑仙剑仙,快些下来,带我们上去遛遛,观赏下地境高手眼中的风景。臧星桀听闻此言,心里那个得意啊,穿梭天际的途中不忘翻几个跟斗,可惜好景不长,二重剑意是气御剑,究其根本还是得靠自己灵力,剑士充其量黄道境界的修为,根本不够他蹦几下,第三个跟斗没翻完就从空中直线坠下,最后一头栽进沙土,半个身子嵌入其中,望着先前威风凛凛的剑仙现在双脚朝天不停挣扎,与牛兽捉对厮打的青年们先是一愣后是狂笑,笑得合不拢嘴,你争我抢的紧张氛围顿时变得快活起来。

    姬凌生扶着城墙,当场笑出声来,捧花姑娘则要含蓄一些,嘴角疯狂上扬。后来几日此事在城中传为笑谈,众多沙城女子对那位壮士更爱慕得紧了,帝初闻此事,没有将风波平息,反倒对此乐见其成,丝毫不顾剑士的牢骚腹诽。

    想起那个倒栽葱的画面,连不忍落井下石的捧花姑娘都憋不住笑意,心情随同周遭风光开阔许多的沙城大王更是出言调侃道:“怎么,臧剑仙乏了?前些日子不挺精神,要脚踏青锋舞长空吗?”

    臧星桀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转而去看赫连观剑的清秀脸庞,越看越是奇怪,赫连观剑自打出城后就摘下了那张快要在脸上生根的面具,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腼腆脸颊,配上壮硕体型极不协调,加上腰间的细剑,带给臧星桀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赫连兄,我觉得你戴着面具要讨喜一些,要不你还是戴上吧?”,赫连观剑向王上请示了一眼,帝未置可否,于是他也置若罔闻。

    左右无人说话,臧星桀只能找姬凌生解闷,发现他仍在低头沉思,连路也不看,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姬凌生现在神游天外,完全没听见几人的谈笑,他思索着一路行来的古怪之处,譬如当初出现在思岳城的柳若兮是什么来头,与她同行的麻衣青年又是何许人也,破髓散是否经由他手才机缘巧合落入自己囊中,当时来不及问后来也没机会问,可姬凌生始终觉得太过蹊跷,思岳城做梦都想成仙的何止千千万,凭何好运偏偏落在自己头上。也许个别修士多多少少会遇上点福泽造化,但他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幸运儿,血灵池下的破而后立或许是撞了大运,青岚山反倒过于巧合,沙城传承数千年,为何非要等到两人造访之际才飞来一座仙山?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搭桥牵线,将自己当做鱼儿往天罗地网中驱赶,或者又是别人股掌间的棋子,一进一退看似亲力而为,实则身不由己,一切自有定数。这种想法刚浮现又马上消失,姬凌生摇摇脑袋,不禁自嘲一笑,修炼上八字刚画完一撇,就想着有人千方百计算计自己,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暗中留了个心,姬凌生转而想到几年来的修炼成果,玄宫第六门惊门,高不成低不就的,勉强看得过去,比较昔日千夫所指的姬家草包,不知道老爷子看到会不会欣慰些,除开境界,他在仙宗的典籍中翻到点调息和气机运转的窍门,操控灵力时凝滞感少了许多,神通的话暂且只有一式缚螭术,源自于魔性退却后留下的感悟,外加一手耍得不伦不类的镰刀,不知道走江湖够不够用。

    姬凌生真正担忧的是两次越境可能会留下的病根,长此以往未必不会变成桎梏瓶颈,第一次是师尊摆下灵阵让自己黄道圆满,按照青云子的秉性来看,应该不会操之过急让徒儿吃亏,剩下一次是得到沙城大王妙语点拨,境界连破三次,剩下包括走火入魔时黄道到玄宫应该都能算是稳扎稳打。

    收起细碎念头,姬凌生抬头望向刚才起就小动作不断的无聊剑士,得,他还在挤眉弄眼呢,作怪剑士见姬凌生抬头,急忙摆出正经神色,不过姬凌生仅是随意看了一眼,视他如无物。

    剑士又气又恨,正巧黑风长长打了个哈欠以示不屑,臧星桀作势要打,黑风赶紧把脑袋躲在主子背后,同时尾巴在屁股上甩了几圈,意思是你能奈我何?

    气得臧星桀当场御剑飞行。

    几人看着一人一剑直冲云霄,盘旋几圈后悠然落地,在出丑之前把风头出尽,是挺潇洒的,就是装模作样了点。

    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人埋头赶路,开始有说有笑,后来寂静无声,听着风沙怒号,臧星桀叫苦不迭,埋怨帝兄弟怎么不牵几匹骆驼出来,帝一笑置之,这时捧花姑娘在旁提醒道:“军师常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但凡雄厚实力都是积少成多得来,公子如此惫怠,可不像是修道人该有的心性。”

    臧星桀老实点头,仍旧挂着一张苦脸。

    过了几日,蛰伏许久不见天日的囚牛终于畏畏缩缩出现在剑士肩头,刚一露头,赫连观剑内敛的杀气立即外泄,狂风骤雨般卷向臧星桀肩上的小龙,臧星桀看着壮汉手持一截青芒走近,眼中满是不解。

    帝伸手拦住了出剑两寸余的赫连观剑,径直走到剑士面前,眯眼盯着那条金色小龙,让青年的凌厉视线抓住,平日里头颅高昂的龙王长子竟然退缩了下,重心稍稍向后,两爪匍匐按在剑士肩膀,金色眸子充满警惕。

    帝眼中杀机似乎汇成一线,卡在囚牛的咽喉上,他笑眯眯问道:“孤且问你,你和沙城龙井下镇压的真龙有何关系?”

    囚牛赶紧摇头,大眼珠中透着股机灵劲,争辩道

    :“绝无关系,吾的确为龙王子嗣,可吾之父辈早随着天地大劫一齐消亡,跟真龙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何况吾辈乃是托运而生的祥瑞神物,怎么可能是遭天人镇压的恶龙。”

    见它言之凿凿不似在狡辩,帝神色不变,左手按在红鬼刀柄上,磅礴杀意伺机待发,再度问道:“如果你所言非虚,为何在城中不敢现身?”

    囚牛灵动眼珠转了转,谄媚道:“回禀大王,您那些个手下脸上全戴着屠龙面具,小的见着害怕呀,万一被人错杀,岂不是冤枉?”

    帝皱眉点头,勉为其难算它过关,瞥了眼气定神闲的剑士,没有过多追问。囚牛松了口气,臧星桀则面带揶揄,嗤笑说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囚牛上仙,堂堂龙王长子原来是这个孬样,囚牛出奇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拿出和姬凌生相同神色对付他。

    当臧星桀气苦之时,前头传来沙城大王的轻笑,“臧兄弟,龙肉可是大补之物啊,吃一块延年益寿,吃一爪修为猛进,假如吃上完整一条,啧啧,不得了!”

    臧星桀长哦一声,跟着缓缓点头,拿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瞥向肩头小龙,囚牛冷清神情不变。

    姬凌生扶额叹息,果然,观音剑又出鞘了。

    “路上白骨累累,死在这条路上的修士真不少哩!”

    “公子有所不知,人死在大漠后只会风化成干,这些白骨并非徒步穿越荒地的茫茫修士,而是无数年前的前朝古迹。”

    “前朝?还有比沙城更早的?”

    “其实龙井下的真龙不是沙城先辈所镇压的,封印在更早之前,古人见到封印松动,为了天下苍生,所以才设下城池加固阵法,最后也就变成了沙城。”

    “囚牛说的天地大劫又是个啥玩意?”

    “奴家不知。”

    不知沿着直线行进了多久多远,连生性活泼的剑士都开始缄默不语,几人神色疲惫,黑风更是精疲力竭,得靠姬凌生哄着才肯赶路,唯独沙城大王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他隐约感知到临近大漠边缘,前路要么是南地要么是东炼。

    迷迷糊糊走了几天,一行人撞入漫天迷雾中,姬凌生望着和雾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参天雾气,心中感到迷茫,除了咬住他衣袖的黑风,其余人一个不剩,全部走散。

    姬凌生不知其他人是否和他相同处境,脚下松沙已经变成湿冷草地,司空见惯的大漠风光眨眼间抛之脑后,周围灵气蓦然变得充裕起来,畅快呼吸的同时心底有不安升起。

    到东炼了?

    走出百步,雾气渐渐散去,姬凌生心头却迷雾重重,烟雾中现出一道简陋门扉,一个将死未死的老叟靠在门柱上,鼻间有一息尚存。

    姬凌生只觉身在黄粱梦境中,周围一切如梦如幻,瞥了眼似乎在向他求救的孤寡老人,姬凌生推开门扉,快步走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南柯梦境

    灰瓦矮墙下,两个年轻人促膝而谈。www.uu234.cc

    少年坐在断墙上,瞥了眼小镇南边雾气包裹的紫竹林,随意问道:“听说又有人穿过迷雾幻境了?”

    眼窝深陷的青年捧着书籍笑容温和,没直接给出答案,反问道:“昨儿你就问了张老一遍,心里有数了,现在来问我岂不是明知故问?”

    拿着竹条碾杀脚边蝼蚁的少年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张老头说话又不靠谱,成天吹牛皮他曾经在叶城如何如何,也没个人作证,谁知道真假。”

    盯着一只只被赶尽杀绝的蝼蚁性命,青年有一瞬的恍惚,随后不确定道:“万一真确有其事呢,没准张老昔日曾是赫赫有名的叶城楼主。”,青年说完后露出一副古怪神色,像是自己都不太相信。

    少年闻言立刻反驳道:“我可不信,叶城千万修士,听说摘星阁楼足有九百座,敢坐拥一处摘星阁自称楼主的,实力起码得地境吧,张老头什么修为,玄宫!在咱镇子或许排得上号,放在南盟七城里,哪怕是没有天玄高手的叶城,也没可能的。”

    青年低头看书的时候微微点头,同时不忘调侃一句,“也可能老人家真人不露相呢,或者”

    少年急忙摆手打断道:“你想说他以前可能有地境实力,甚至可能是叶城的一位楼主,后来境界一落千丈,回到镇子里养老,嗯,编得挺真的,只是从地秘跌境到玄宫,说出去谁信呐!连他儿子都不信,还文绉绉地挖苦一句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虽然话挺酸但确实是这个理儿,好汉不提当年勇,他要真是地境高手用得着天天吹?”

    青年笑容加深,摇头提醒道:“你可轻点声,要是让老人听见,准得吹胡子瞪眼骂你小忌子是蹭吃蹭喝的白眼狼,顺便拉着你说上一整天的大道理,看你还敢不敢背后说老人家坏话。”

    像是怕极了老人的“循循善诱”,李忌果然噤声,缩着脑袋张望了下四周,见到四下无人后松了口气,少年再不敢高声论阔地嚼人舌根,转而问道:“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吗?”

    “你没跟张老打听清楚?”,青年脸色讶异。

    李忌点点头,鄙弃道:“那老头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奇了怪哉就没了。”

    青年跟着点头,双手合上书本,皱眉道:“是有些奇怪,我听项先生说了,那一行五人分为三拨进入迷雾梦境,其中三人合为一伙,另外两人则分作两路。三拨人见了门前的将死之人后,一人选择救人,另一人选择袖手旁观,最后三人选择杀人,三种情况你们都见过,可按理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类人明显不属一路,谈不上志同道合,怪就怪在他们竟然会结伴而行,不怕半路出现分歧打起来吗?”

    李忌不以为意,断言道:“俗话说出门在外靠朋友,那些人远道而来,凡事都万分小心,为了活命更得要同舟共济,心生不满也只能忍着,怎么可能会窝里斗。”

    青年再次点头,“有点道理!”

    “听说里面还有个玄宫圆满的修士。”

    听到青年多余的无心之语,李忌双

    手悄然攥紧,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不知不觉将地上的蚁穴全部捣毁,青年盯着几只苟活下来无家可归的蚂蚁发了会呆,轻松笑道:“说到底幻境也不是我们能操控的,不过凑巧让我们有了看穿人心肚皮的机会,迷雾幻境应该拦不住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出紫竹林,跟往常一样,到时候咱们帮忙指指路,这事就算过去了。”

    少年叹口气后无奈道:“镇子里也就你有闲心去给他们指路。”

    青年不作反驳,微笑道:“不是你说的出门靠朋友吗?他们历经千山万水来到东炼,一心想着去修炼圣地大展拳脚,我们虽然只是旁观,但能帮得上忙就多多少少帮一点吧。”

    李忌闻言一愣,迟疑许久后苦笑道:“旁观的只有我这个凡人,你可是叶城大人物的关门弟子,哪能混为一谈。”

    青年眼中出现一丝隐藏极深的满足,不像是听到赞誉时的自得,更像是如释重负。两两无言了一会,远处紫竹林上空的雾气突然飘忽晃动了几下,青年问询道:“好像快出来了,咱俩一起去看看?”

    少年意兴阑珊的懒散摇头。

    坐得久了,看似久病初愈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阵病态苍白,额头渐渐沁出冷汗,浑身轻微颤抖,李忌见到青年犹如发病抽疯似的行为,没有关切慰问,表情显得极为平静,像是见多不怪了。

    持续片刻后青年脸色忽然变得红润,眼珠泛白,似乎被一层如梦如幻的白雾覆盖,他猛然揪住心口,嘴唇颤抖着呓语道:“小忌子,都说人生苦短仅有百年,其实说短也不短,倘若有心的话足够做完力所能及之事,那你说人们为何要去修炼呢?想长生不老吗?但无人陪伴长生有何意义?可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我也不例外,拜入高人门下的时候可谓是春风得意,后来冷静下来,觉得到头来不过如此,舍弃所有寻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但却无法脱身,仿佛中了修炼的毒,发现境界提升依然会欣喜若狂,和我当初所想大相庭径,你说我是回不了头还是走火入魔了?”

    李忌始终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自言自语了会,青年恢复了些精神,笑容再度挂在脸上,似乎方才的怪异举动都是错觉,他坦然说道:“前些年我也进去过紫竹林,想着领略下让人醉生梦死的南柯梦境,在那梦中我终于受人赏识,得到高人指点,修为突飞猛进,最后做了叶城的九百楼主之一,告慰了父亲的在天之灵。后来意外惊醒,才发现是虚妄一场,没想到竟然美梦成真,真当了叶城高人的关门弟子,所以啊,后来我再看到有人穿过幻境,假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那我管不着,倘若能走出来,我是能帮则帮。”

    青年长呼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转念一想,梦中所愿所想样样成真,沉迷梦境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听到最后一句,少年终于抬头,想质问一句那你呢?话到了嗓子眼,但到底是忍住了,深吸口气问道:“你现在修炼如何了?”

    眼眶略显淤黑的青年如实答道:“师尊说我破境太急,受了些内伤,得加以调养一段日子,等伤好了之后再回叶

    城另做打算。”

    少年脸色缓和了些,起身问道:“你带着伤怎么给人带路?”

    青年为难道:“那怎么办?客人好不容易来到此地,总不能怠慢了。”

    李忌面色愁苦,闻到一点阴谋诡计的味道,一把丢掉竹条,叹气道:“算了算了,我替你去吧,给他们好好安顿一下。”

    青年尝试站起,却没有半点力气,无力道:“如此甚好,但你说话总没大没小的,一会注意些。”

    李忌耸耸肩,青年总算放松身子,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

    “你这书翻开到底是看了没?”

    “开卷有益嘛。”

    心事重重的李忌将青年留在原地歇息,独自穿过巷子弄堂,视线从每户人家眺过,小镇凡人和修士参半,而他是个孤儿,早年父母双双病死,没有沉重的临终嘱托,自然也没有青年肩上的重担,无拘无束活了十几年,对修炼有过希冀,但仅仅是有过,和紫竹林带来的梦境一样,一直活在梦里还好,倘若醒悟的话就再无机会坠入梦境。

    修炼一事上,少年心思放得很开,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可只要想起那个亦兄亦父的青年,李忌就感到烦躁异常,却找不到应对之法。

    路过一片亭亭如盖的芭蕉林,这儿是项先生的住所,地秘一极的实力,毫无疑问是这个边陲小镇的第一高手了,可他娶了个凡人女子为妻,自从妻室死后便在门前撒了几颗芭蕉种子,如今蕉肥叶大茂密如林,那位先生却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

    真是一模一样呢!

    轻叹一声,李忌没见到那个常跟自己拌嘴的少女,以往掐起架来他总是说不过她,总感到头疼,今儿没看见她,反倒有些挂念了,胸中那股烦躁也愈加浓烈。

    到了紫竹林前头,少年找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断将草根咀嚼成渣,以此来解除烦闷顺便消遣时光。

    林子上方的烟雾此消彼长,如同浪潮起伏,像是有人在林中横冲直撞,李忌神色平淡,在小镇土生土长十余载,这类情况见过不下十回,那些人乡巴佬的修士不知从何而来,全都想去瞧瞧真正的东炼。

    李忌从来不管这些,那些无根依托的茫然修士途经此地,听过镇里人的劝告后,依然会一往无前地去往深不可测的大江湖中,哪怕再三劝告此行有去无回,他们依旧个个都是死脑筋,丝毫不受动摇,最后也真的会一去不回。

    少年没想过跟着他们离去,见识一下大千世界,只是偶尔会佩服他们,别说遥远的中土三派和更加遥不可及的北海仙山,也别提南方修士联盟的七座城池,仅拿其中唯一一座没有天玄修士坐镇的叶城,也足有千万修士,整个东炼加起来更是万万人,要跟这么多人比,不累吗?

    现在是秋季,地上落叶繁多,没过多久,怔怔出神的李忌忽然听见踩烂树叶的动静。

    抬头一看,五个人接连走出迷雾幻境。

    于棼(fen第二声)

第一百三十章 臧剑士的良心

    帝率先走出迷雾幻境,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赫连姐弟。UU小说

    沙城大王神色如常,小小幻境对他实在构不成威胁,至多算初入东炼的一碟开胃小菜,且清淡无味,塞牙缝的分量都不太够。踏入幻境时他就有所察觉,腰间红鬼自行出鞘半寸,丝丝缕缕的杀机箭矢般射出,重重幻象甚至来不及滋生,连门下老翁的面目都没看清,便弹指间灰飞烟灭。

    让有意一探庐山真面目的赫连观剑感到有些失望。

    出了紫竹林,帝一眼看见倚靠在树上小憩的单薄少年,正欲说话,一道懒散惬意的哨子响起。

    无须回头,三人也知道是谁来了。

    臧星桀从袅袅云雾中现身,依旧是趾高气昂的欠揍模样,抱着双手踢着王八步,拨开纠缠不清的雾气,嚣张剑士发觉有人先自己一步走出幻境,总算稍稍收敛了点,闻着清新气息,环顾着金秋落叶下的小镇风光,先是被大漠黄沙折磨得不成人形,后又在迷雾幻境中见证了一幕幕生老病死的剑士怪叫两声,开始傻笑起来。

    瞪了眼掩嘴轻笑的捧花姑娘,臧星桀好奇盯着那个素未谋面却朝他摆出一脸嫌恶的胆大少年。

    帝没有回头去看剑士,身形一晃到了少年身前,腰悬长刀悄悄露出一隙锋芒,一丝不足以致命的杀意将少年笼罩在内,帝双手垂下没有按刀,和气问道:“你是何人?”

    早在察觉对方是三人同行的时候,李忌便想起了于棼所说的杀人一事,用煞气破除幻境的正好是三个人,那眼前的岂不就是?见到陌生青年凭空消失,李忌心口急跳瞳孔猛缩,下一刻发现青年到了咫尺之间,少年愈发心跳如雷,明明对方没有碰刀,他却感觉冰凉的无形刀刃贴在脖子上,下意识屏住呼吸,害怕喘气动作大了,自己脑袋就没了。

    李忌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帝瞥见少年悄然握紧的双拳,犹豫着要不要再出刀半寸让少年吐露实情,没想到身躯轻微发抖的少年长吸了口气,随即将话语连带那口气一股脑吐出。

    “我叫李忌今年十六未有婚配亦无媒妁上无高堂下无手足自幼身子羸弱父母双亡上过几年学堂不识豆大文字做不了营生本行且家徒四壁唯有清风穿堂拿不出钱财果腹终日蹭人饭堂头脑说不上聪慧灵根跟没有一样吃遍人世疾苦家中仍不得余粮身世委实可怜还请大侠放我贱命一条!”

    少年口中话语像连珠炮弹一样吐出,正想上前一同盘问的臧星桀伸手捂住脑袋,另一手示意少年噤声,头疼道:“你先停会,让我捋捋!”

    帝神色略显古怪,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没料到世间有比臧星桀更嘴碎的家伙。

    摸不着头脑的剑士琢磨半天仍没有理出个脉络,皱着眉头嘀咕道:“为啥我脑子里全是堂字?”,帝假装听懂似的点了下头,后面捧花姑娘闻言终于憋不住笑,笑得花枝乱颤,剑士恼怒般的又瞪了她一眼,诘问道:“难不成你听清了?”

    令臧星桀无言以对的是,捧花姑娘竟然一字不差复述了一遍,而且同样没有语句停顿,像是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口诀一气呵成,从捧花姑娘嘴里又听了一遍,臧星桀脑子越理越乱,瞅了眼赫连观剑,壮硕汉子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也

    听懂了,瞥了眼笑得愈加放肆的捧花姑娘,再看气定神闲的帝。

    就我没听懂?

    这下剑士是真懵了。

    只听清少年名字和最后一句饶命的帝将红鬼收鞘,杀机立即荡然无存,可以发现少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见到少年防备松懈了些,帝微笑问道:“你若实话实说,孤便不杀你。”

    得到应允的李忌彻底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信守承诺,但好歹有根救命稻草,得好好抓住才行。平息了下呼吸,李忌从容问道:“你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帝皱了下眉,发现少年心境比想象中更沉稳些,但仍然如实答道:“从南荒之地而来,去往东炼。”

    李忌点点头回道:“那便对了,这座小镇就相当于东炼的门槛,你们若想”

    话语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从紫竹林中传来。

    埋头苦思的剑士一拍脑门,轻呼道:“差点把姬兄弟忘了!”

    赫连观剑平时闷声不语,此时却不识趣的出来挑刺,“你不是已经忘了吗?”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臧星桀当做没有听见那个闷葫芦说的话,扭头去看烟雾缭绕的紫竹林,一个人影扶着黑马摇摇欲坠的挪步出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剑士急忙上前搀扶。

    此时众人才看清姬凌生面色苍白,浑身血色灵气缠绕,眼中不断有红芒闪过,黑风脑袋低垂,用鼻子蹭着姬凌生脸颊,同时哀鸣不止。

    帝快步围了过来,伸手在姬凌生胸口轻拍一掌,暴窜的诡异灵气立刻消停下来,转而在体内肆虐,但却无法彻底平息,只擅长杀人的沙城大王摇头道:“治标不治本,得另想办法。”

    臧星桀急得抓耳挠腮,上一次他当了袖手旁观的帮凶,而这次他绝不能容忍有着过命交情的姬兄弟死在自己面前,望了眼罪魁祸首的紫色竹林,剑士抽出观音剑准备进去探个究竟,却被捧花姑娘一把拦住。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冷不丁开口,“镇子里有郎中。”

    臧星桀焦急道:“郎中能治好修士?”

    李忌没有拖沓,适时补充了一句,“地秘境的郎中。”

    随后几人急急忙忙扛着姬凌生来到一间芭蕉林包围的木屋前,房门紧闭,李忌上前敲了下门,过了良久房门露出一道缝隙,一个神情寡淡的中年男子露出半张脸来,李忌与他隔着门扉好说歹说了许久,急得剑士要开口骂人之际,姓项的男子总算默默开门。

    抬进屋后,臧星桀笨手笨脚将姬凌生放置在床板上,让捧花姑娘一句不要添乱轰赶了出去,帝就很识时务,站在门槛处不帮倒忙,静静等待那位地境强者妙手回春。

    将姬凌生安顿好,捧花姑娘退避一旁,留出余地让这位少年坚信不疑的郎中施展丹青妙手,平平无奇的是,那个跟赫连观剑一个德性的男子仅仅取来三根银针,随意地插在姬凌生眉心和两处太阳穴,银针没入一半,竭力压制魔气导致状若癫狂的姬凌生立刻平静下来。

    望见姬兄弟像是沉沉睡去,方才挂着怀疑神情的臧星桀如释重负,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对着中年男子感恩戴德一顿谢,顺便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

    笑,说着让先生赶明儿教教他针灸,以后也做做悬壶济世的好事。

    项姓男子压根没理他,左右也无人为他说话或者出来圆场,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再三询问姬兄弟何时醒来,沉闷不语的项先生都没有答话,最后臧星桀想了想曲线救国,转而去求隐约姓李的少年,之前受到性命威胁的少年忽然神气了起来,似乎坐在项先生家中性命得到了保障,无赖性情开始显露出来。

    面对剑士的谄媚笑容,李忌随便搪塞了几句,让他自个去问,自己则悄悄去打量婉约丰腴的捧花姑娘,之前身处险境没胆敢看,现在仔细一瞧是真好看呐,比项先生家那个泼辣丫头顺眼多了。

    臧星桀左右为难,要不是探知到中年男子的地境修为,他铁定拿剑鞘敲死眼前这个龟孙儿,软磨硬泡许久,少年终于舍得帮忙问话,项先生模模糊糊说了两个字。

    “一会。”

    得到准话,臧星桀欢天喜地奔了出去,正好遇上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发现青年到来,李忌不禁皱眉,神色极为复杂,连刻板先生都朝青年投了一眼。

    那个眼窝深陷发黑的青年到来后,臧星桀眯眼看着他,担心他会不会让大风刮倒,或者直接折断腰肢,大概手无缚鸡之力说的便是他吧。青年慢悠悠走到门口,朝着几人温和笑道:“几位要去东炼?”

    捧花姑娘越过门槛,对着那位温尔文雅的青年施了一礼,轻声问道:“公子知道去东炼的路?”,出门前军师让她学了许多中原礼仪,以备不时之需,大王不拘小节的霸道性子估计会惹来不少麻烦上门,而凡事讲究先礼后兵,她就是第一个礼字。

    帝从容站定,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青年拿着书本回了一礼,摆手微笑道:“姑娘不必拘礼,在下姓于名棼,直呼名讳即可,公子二字就不必了。”

    李忌迈出屋子,关切问道:“身子好些了?”

    于棼点点头,看上去副病恹恹的样子,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好差不多了,原以为得再养个几天,看来伤势没那么重,我明天就回叶城。”

    剑士瞥了青年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却没有开口。

    李忌微微有点愣神,但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笑道:“那就好!”

    “项家丫头嘴挺馋,老惦记着秋收时节河里的肥蟹,张老家中正巧蒸了锅河蟹,要让大伙尝尝鲜,所以我过来叫她,她在吗?”

    李忌摇摇头,脑中忽然有了灵光,猜测道:“大概又去玉仙洞府偷学武艺了吧。”

    于棼轻哦一声,换了目标邀请了帝一行人,臧星桀咽了几下口水后义正言辞当场拒绝,说了些要一心一意陪伴姬兄弟的恶心话,让其余几人一阵恶寒,青年露出惊疑神色,李忌则上前将前后原委说了一遍。

    从外貌谈吐便能看出青年显然是个烂好人,“既然如此,那小忌子带着几位客人去吧,正好当做接风洗尘,我便留在项先生这,等那位公子醒来,然后带他一同过去,诸位意下如何?”

    肚子里馋虫作祟的臧星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看着剑士一马当先离去,剩余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酒力不胜

    “少爷!”

    听见那声魂牵梦绕的呼唤,姬凌生猛然惊醒,一下从坚硬床板上坐起,脸上残留着一丝悲恸,似乎未从梦境中彻底醒来。www.uu234.cc

    环顾四周后,他神情迅速平静下来,瞥见窗边对坐的两人,年长那位正专心致志地刻琢木雕,另一人背对着他看上去要瘦小些,佝偻着身子躲在阳光里像是在小憩,即便床板震得哐当响,两人依旧没有反应。姬凌生悄悄放出神识将整间屋子排查了一遍,没发现有其他人,最后犹犹豫豫地将神识推向那耳朵不太灵光的两人,前面是个凡人,触及后面一点的中年男子,刚洞悉到男子体内如巨浪翻涌的庞大气机,姬凌生立马将神识收回。

    地境!姬凌生微微皱眉,见到对方仍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暗中不由松了口气,一般修士同行见面除非对自己实力有着相当的自信,不然忌讳使用神识试探,这通常视为挑衅或者轻视,要是解释不清就极有可能祸从中来。

    对方没有介意且没有回应,姬凌生坐在没有被褥床席的木板上感觉硌得慌,一时间无从开口,这时,那个瘦弱男子总算回神过来,伸了幅度极小的懒腰,兴许薄弱体格不允许过大的动作。

    发觉客人已然清醒,于棼轻轻扭头,脸上带有如沐春风的笑容,问道:“感觉如何?”

    听见青年发问,姬凌生忽然回想起云雾幻境中的遭遇,幻象让蛰伏多年的血灵气寻到了可趁之机,如果没有青云山上五年如一日的静心修行,可能他已经永坠梦境,眼中再次浮现他们的音容笑貌,画面一闪而过,姬凌生眼睑低敛,盯着消瘦青年微微点头。

    青年自报家门后,扬着笑脸讲述了一遍来龙去脉,随即两人便要离开去往镇里最有名望的赵老家,姬凌生对口腹之欲兴趣不大,只是想着尽快与其余人会合,辞别前两人对屋主抱拳致谢了一番,中年男子始终不闻不问,视线落在渐渐变作人形的木雕上不愿挪开。

    下床后,肩胛酸麻的姬凌生扭脖子时,发现屋子角落陈列着一排排雕像,毫无二致全是女子形状,足有数百个,想必项先生的至亲,不知怎的,姬凌生联想到郁郁而终的父亲,自从娘亲死后便画地为牢,一直是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两人轻手轻脚离开,没多说一句话。

    到了门外,不远处是略显熙攘的冷清小镇,中间隔了一块不长不短的空旷地,其他房屋都与芭蕉林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似乎没人愿意跟这个沉默刻板的地境强者比邻。

    穿行在翠绿蕉叶中,姬凌生轻声问道:“这儿便是东炼了?”

    于棼摇头苦笑,诚恳答道:“此地至多算东炼的门襟,跟真正的东炼天差地别,如若没隔着紫竹林和诸位口中的万里荒地,咱们便能算作同一类人,站在墙外憧憬着里面的风景,求而不得啊。”

    思索了下,姬凌生再问:“阁下去过真正的修炼圣界吗?”

    青年眸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喜悦,叹息道:“说来惭愧,我并无过人天资,却侥幸得到叶城一位高人的指点,收我当做门徒,如今三四年过去,境界仍滞留在玄宫六门,顺带白费了师尊不少灵丹妙药,实在羞愧难当。”

    姬凌生神色不变,初来乍到不敢随意冒犯,即便心存疑惑却没有发问,于是从旁侧击道:“我听说东炼只有修士存在,没有凡人一说。”

    于棼消瘦脸庞微微皱眉,几乎难以察觉,他双手端着老旧书本,轻轻叹气,“这

    倒是无稽之谈了,修炼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绝非一日之功,需得经年累月的修炼才能有朝一日证道飞升,说是水滴石穿的大毅力也不为过,许多实力通玄的修士更是从凡人之躯起步,不过人以群分,广大修士云集一处便形成了所谓的修炼圣界,但究其根本仍是由凡入圣,所以没有凡人哪来的仙?”

    姬凌生微微愣神,只是想稍加试探一下,没想到换来一通大道理。

    聊着聊着,两人绕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房门虚掩的四合院前,喧闹声从中传来。

    推门进去,中间摆下一张方桌,桌上杯盘狼藉,七八人围坐相谈甚欢。

    四张长凳,坐下的只有六人,臧星桀发着酒疯独坐一边,身下长凳摇晃个不停,没人愿意同座,帝同样独坐,捧花姑娘在旁斟酒,赫连观剑耸立在后,如若不是体型太惹人注目,没人能发现还有他在场,剩下一对爷孙坐在一起,最后一张长凳坐着位中年汉子和李忌,正胡咧咧喊着媳妇再上一笼蒸蟹。

    见到两人到来,姬凌生还没开口,没良心剑士率先起身,一脸醉态的嚷嚷道:“姬兄弟,你可来晚了,别瞎掰扯,先自罚三杯!”,听到此处,不敢和王上同席而坐的赫连观剑轻飘飘瞥了眼臧星桀,大概是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家伙。

    中年汉子同样喊着于棼坐下喝酒,青年微笑摆手,推脱道负伤不宜饮酒,于是自个拿住书籍踱到一角屋檐下,坐在台阶上静静读书。

    剑士让姬兄弟坐他旁边,姬凌生置若罔闻,选择在帝身旁坐下,赫连观剑不禁皱眉但没有阻止,捧花姑娘则活络许多,俯身为姬凌生倒满酒水。

    喝完三杯罚酒,醉态迷离的臧星桀连呼了三个中字,这时,一个妇人端着蒸笼姗姗来迟,放下两盒蒸笼,又收拾了下桌面,顺便带走几个装满蟹壳的盘子,一边不忘告诫自家男人别喝太醉,好好招待客人。

    挨着老人坐的稚童呀呀喊道:“娘,我给你当眼线!”,引来一阵哄笑。

    中年汉子不耐烦点头,像是送瘟神一样催促妇人快快离开,别打扰他们喝酒,妇人留下一个晚上有你好看的眼神后转身进屋。

    臧星桀连忙竖起拇指,说老哥耳根子不软,能镇住家中母老虎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汉子连连摆手,摆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转,直觉自己老爹晚上要跪,就是不知道跪搓衣板还是铁索网。

    头须花白的老人打开蒸笼,给眼馋的孙子挑了只个头大的,啧啧道:“卓儿,拿只个大的,天权城的读书人最喜欢这玩意儿,还管叫做无肠公子,讲究!”

    臧星桀跟着伸手抓去,抓起一只螃蟹,扒掉姜片剥开肚脐壳就是一顿猛吸,让李忌五官挤成一团,说不出的嫌弃。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鲜美腿肉,剑士丢掉剩余大半肉羹的河蟹,口齿不清道:“听张老一说讲究两个字,我就知道他又要吹,不,是讲他的英雄事迹了!”

    姬凌生心中已然有数,捡过那些藏着鲜嫩肉质的蟹腿,微笑道:“老人家说的天权城便是东炼的修炼圣地?”

    张姓老人喝酒润了下嗓子,侃侃说道:“不尽然,东炼修士分为三大派系,离咱最近的是南方的修士联盟,一共七座城池,分别以北斗七星命名,只是前些年摇光城改名为叶城,全因那位城主德高望重,将南盟最大的摇光城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修为高低都有相同待遇,所以自

    那以后摇光城修士都改名叫叶城修士了,其余六城人数少上许多,最多不过百万,但全有天玄高手坐镇,尤其是排名前三的天枢天璇天玑三座城池,每座都拥有一名东炼十大高手。天权城便是其中倒数第二,本来照理来说排在第四的,可天权城那群吃饱没事干的修士偏要说天权星又是文曲星,整天舞文弄墨的不成体统,要不是有两个天玄强者撑起牌面,恐怕就该垫底了!”

    姬凌生句句铭记在心,好奇道:“那十大高手中的另外七个呢?”

    老人嘬了口蟹黄,细细体味天权城修士所说的口齿生津,神情满足的咽下后开口,“南方有修盟,北海有仙山,北海比十万八千里还远,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常年有万座仙山漂浮,恰好有一万个宗门,十大高手占据其三。然后是中间的中土三派,传承数千年经久不衰,丹鼎柳家、炼器钟家、枢机杨家,分别拥有一位前十高手。”

    喝糊涂的剑士板着手指数了两遍,纳闷道:“还有一个呢?”

    老人神秘笑了笑,险些让众人以为那最后一个高手便是他了,经过臧星桀满嘴酒气的再三敦促,老人瞥了眼观音剑,终于道出实情,“前九位高手成名已久,数千年没变过,可谓是三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关键人物,然而最后一位却是数百年前半路杀出来的,使得一手绝妙剑法,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有人说他出自中土三派中以炼铸兵器著称于世的钟家,还有传言说他在北海设下一座剑阁,也有传闻说在南盟七城中见过他,虚虚实实,谁也搞不清楚这位剑道宗师的来历和去向。”

    剑道宗师一词引起臧星桀极大的兴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睁大,腰间同样悬挂宝剑的帝则兴致缺缺。

    姬凌生了然点头,举杯笑道:“老人家见多识广,晚辈佩服!”

    受到夸赞,老人摆出得意神色,不客气道:“那是,老夫当年可是叶城九百摘星阁其中一个楼主,跟那位威名赫赫的叶城主都打过交道,阁楼取名定风,倘若你们哪天到了叶城,可得去好好瞻仰一下!到时候再回想,就知道老夫所言非虚呀!”

    听见老人自卖自夸,别说几个外人笑容凝固,连中年汉子都不捧他老子的场,只有老人身旁的孩童一脸向往,小脸仿佛能掐出朵花来,李忌更是悄悄嘘了一声,结果让脾气火爆的老人敲了下脑袋。

    捂着脑门,李忌瞥了眼静悄悄看书的于棼,然后打量了下铁塔般的壮汉,狐疑道:“不叫他一起喝酒吗?”

    臧星桀马上来了劲,端着酒水送到赫连观剑面前,怂恿他浮一大白。

    赫连观剑推脱道酒力不胜,臧星桀坚持立场,抵着酒碗差点塞进他嘴里,捧花姑娘瞅见胞弟的为难神色,觉得好玩有趣便没有阻拦,帝同样是笑容古怪的看戏态度。

    见王上没有给自己解围,周围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盛情难却的赫连观剑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碗满溢出来的酒水,趁自己没闻到酒腥,仰头一碗喝个干净。

    剑士拍手叫好,开头不待见众人的李忌也不由露出个爽快的好脸色。

    没想到赫连观剑的酒力不胜竟然是如此的不胜,刚喝完整张脸就如同蒸笼里的螃蟹,红到颈根,摇头晃脑几下,他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见此情景,一桌子人笑开了花,笑声传出半个小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疯了

    宿醉过后,整整调息到太阳完全升起,姬凌生总算感到酒劲逐渐消散,他自幼便练出一副好酒量,加上吐纳灵气可以解酒,寻常酒水根本灌不醉他,不知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还是东炼的佳酿太烈了些,几盅下去,后劲大如巨浪回潮,一下喷涌出来,连头牛都能放倒,直到半夜,晕晕乎乎的姬凌生才想起打坐吐息。UU小说

    睁开眼来,守得饥肠辘辘的黑风贴身过来,死皮赖脸地拿鼻子拱姬凌生后背,跟要饭的没个两样。

    姬凌生摸不清它昨儿去哪疯玩了,只记得酒过半巡的时候,这家伙从门缝探出个脑袋,歪着脖子朝四合院里小心翼翼张望了许久,待发现了那个只顾自己吃喝的没良心主子后,眉眼一喜,着急忙慌的挤开大门,屁颠颠来到姬大恶人跟前摇尾乞食。

    酒意正酣的姬凌生哪有工夫搭理它,谁知道黑风当场就急眼了,恶向胆边生,直接从臧星桀手里抢了个螃蟹一溜烟跑掉,烂醉如泥的剑士见到嘴的佳肴不翼而飞,一拍桌子,杯盘齐齐一跳,观音剑颤颤巍巍抱怨了几句,紧接着化作一道无力的荧光,向着黑马寻寻觅觅而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情景既神奇又滑稽,转着脑袋看剑士追着马儿满院子跑,折腾得鸡飞狗跳,当家做主的妇人焦急问了句话,无人应答,妇人出门一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让自家男人收拾局面,汉子充耳不闻,反倒呐喊助威起来,李忌和男孩赵卓纷纷效仿,立刻挨了几个板栗,又引来一阵欢声笑语。

    塞给黑风一些虚囊残余不多的干粮,总算平息了它满脸的怨气,姬凌生舒展筋骨后起身,走出西厢房,帝和捧花姑娘共住东厢,赫连观剑醒酒之后便寸步不移守在门前充当门神,让劝他去别屋歇息的中年妇人相当无奈。

    一眼瞥见躺在中间长凳上呼呼大睡的臧星桀,姬凌生哭笑不得,自打让马蹄踢了脑袋之后,剑士便不省人事,好在呼吸平稳,应该是没有大碍。

    和赫连观剑打了个照面后,恰逢中年汉子从主屋里出来,扶着房门一脸惆怅,看来昨晚被拾掇得不轻,汉子察觉到姬凌生的意味深长的和善目光,立即醒悟了过来,赶紧把腰杆挺直,脸上写着游刃有余四字。

    寒暄几句后,姬凌生撇下黑风独自出门,他准备去拜访那位项先生,一是登门道谢,二是心口生根发芽的血灵气越发蠢蠢欲动,快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此行他想寻求解决之道,再不济有个镇压魔性的法门也好。

    顺着昨日的记忆,姬凌生拐入一个窄小胡同,小镇房屋修得不少,座座高楼大院分割出条条弄堂小径,却处处不见人烟,常有鸡鸣鸟语,却难闻人声嘈杂,据赵姓老人说,这样的边陲城镇有许多许多,大多是人走楼空的鬼屋,因为年轻人们全去江湖上闯荡了,不论有无修炼天赋,都想着去传闻中的修炼圣地长长见识,一不小心就迷了眼,忘了回家的路,再或者生死未卜,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千世界的角落。

    七拐八拐到了芭蕉林,听说是项先生为了挂念亡妻而亲手植下,现在已经长成遮天蔽日的规模,看着芭蕉树叶,仿佛能想到项先生终年清心寡欲的麻木模样。

    隔得不远,姬凌生见到木屋房门开着,项先生正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刻着木雕,神情肃穆到不容任何打扰,恍惚之间,

    姬凌生仿佛看见了父亲坐在十九道棋盘边上纵横有度的情形。

    微微愣神后,姬凌生蹑手蹑脚走近,连枯黄落叶都不敢肆意踩踏,到了身前,项先生依旧无动于衷,全神贯注在木雕上,手指的每一个比划都极为轻微细腻。

    没有出声,姬凌生深深作了个揖,见对方没有反应,于是悄悄坐到另一个木墩上,仔细盯着先生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深思熟虑,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观摩途中,姬凌生心境渐渐平和,和便宜师傅吩咐的静坐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到了后面不由渐入佳境,心肺间奔腾不止的血色灵气骤然凝滞下来,没了争先恐后往外窜出的迹象。

    万籁俱寂中,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沉睡。

    天与地的界限逐渐模糊不清。

    周遭种种糅合成一团团光影,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姬凌生不禁神游万里,魂魄漂浮在天际,身躯随着万物徐徐睡去。

    脑中响起嗡鸣,姬凌生随即元神归窍,却没有从中清醒,反倒愈加沉迷,鬼使神差地捡起地上剩余的木料和刻刀,学着中年男子抖动手腕,只不过项先生手中已然呈现出一位栩栩如生的女子,而姬凌生则刚刚起步。

    不知过了多久,姬凌生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如同大梦初醒般看了眼双手,手中木雕渐渐有了雏形,应该也是一位女子。

    姬凌生抬头望去,眼前再无项先生的身影,不远处房门紧闭,仿佛之前都是他臆想出的幻境。望了眼天幕,此时临近黄昏,穹顶低垂处点缀着一星半点的红霞,将木雕放入虚囊,姬凌生起身离开。

    到了院子栅栏,姬凌生思索了会,回身抱拳致谢。

    老远听见吵闹声,绕过芭蕉林,姬凌生得以见到两位吵得不可开交的正主,一个是昨儿喝了半杯酒就跑路的李忌,另一个是位口齿伶俐的二八少女,此时正叉着腰,一边如数家珍的翻着旧账,一边不留情的数落少年。

    李忌双手环胸听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一脸满不在乎,典型的虱子多了不嫌痒,龇牙咧嘴在那讨骂。少女越骂越气,连带说话都是尖声尖气的,见到少年一副无所谓模样,差点一口银牙给咬碎,要不是身板瘦弱了些,真要教人怀疑她会不会上前揪住少年衣襟胖揍一顿。

    姬凌生眼神示意了下旁观看戏的臧星桀,剑士憋着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位冤家路窄的小祖宗怎么一见面就掐上了。

    眼看少女越逼越近,几乎是指着鼻子着的骂,马上就要欺负到自己头上了,李忌忍无可忍哼哼道:“你给我往后稍稍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少女闻言一笑,脸上多了几分得意,感觉自己每日去玉仙洞府偷师学艺总算是没白去,扬扬拳头不屑道:“怎么,怕我打你?”

    李忌不由语塞,他是真有点怕,好歹对方有点修炼根基,不能跟自己这个凡人一概而论,况且他还听说这丫头天天去偷学武艺,自己大概是打不过,但气势上不能输,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少女笑得更欢,“你少丢人现眼,小时候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砸我雪球弹我石子?我还听于棼哥讲你搁家天天骂修士都是傻子,我看你就是眼睛缝儿小,见不

    得别人好,你那个忌字就是妒忌的忌!”

    生性善妒的少年面红耳赤的争辩道:“你放屁!我那是顾忌的忌!”

    得知小忌子儿时所作所为的剑士微微咂舌,直接投身敌营站在小姑娘身后,为虎作伥道:“你小子竟然干过这些?真不像爷们,小妹妹你接着骂,我帮你兜着,他不敢跟你横!”

    结果热脸贴上冷屁股,少女把头一拧,怒斥道:“你算哪根葱?”

    臧星桀干脆利落的灰溜溜跑到姬凌生身后躲着。

    “谁呀?成天打情骂俏的?”

    姬凌生扶额叹息,怎么跟书上写的言情故事一样,每到这种急头白脸的节骨眼上,就会有恶人出来兴风作浪。

    墙脚处转出两位翩翩公子,一胖一瘦,年纪应该与李忌差不多,只不过瞧着面生,而且两位飞扬跋扈的神色和当年的姬公子很是相像呐。

    那两人顶着富贵行头到了几人面前。

    发现人数众多,还有人高马大的成人在场,两位说话阴阳怪气的少年气势弱了下去,两人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阵,换了张春风和煦的笑脸,对着姬臧二人见风使舵的问候道:“两位大侠是哪里人呀?”

    姬凌生玩心大起,正要说话,旁边少女勃然大怒,呵斥道:“关你俩什么事,别碍本姑娘的眼,滚!”

    为首的胖子气得肥肉乱颤,结结巴巴反驳道:“项春灵,别以为在你家门口就可以目中无人!”

    瘦子急忙附和,“就是就是,别目中无人!”

    少女项春灵根本懒得与他俩废话,拿不出对付李忌的闲暇心思,干脆朝院子里大喊道:“爹,有人在咱家门口唱大戏呢!”

    胖子手指颤巍巍指着少女,挑衅道:“叫你爹算什么好汉?有种就咱俩单打独斗,正好都是四道灵根的高手,你我都不吃亏,你敢吗?小丫头片子!”

    “爹,有人要打我!”

    两位潇洒公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跟剑士一样灰头土脸的走掉了。

    臧星桀算是知道这位姑奶奶的厉害,嘟哝了句山下女子是老虎,少女耳朵挺尖,微乎其微还是让她听见了,项春灵杏眼倒竖,正想着给这位哥哥讲几句好话,突然冒出一人。

    原来是姗姗来迟的于棼,青年一来,少女安分守己许多,却不是仰慕信服,而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惧意。

    说了一番道理,见着少女唯唯诺诺的点头,于棼含笑离去。

    当了半天缩头乌龟的剑士忍不住问道:“他明明早在后面猫着了,为何偏要现在出现?总不能怕那两个耀武扬威的小鬼吧。”

    李忌默然不语,少女同样无声。

    姬凌生看出一点隐情,其实他心有亦抱有疑问,那个消瘦得没个人形的青年浑身散发诡异气氛,身上带有紫竹林的芳香,与这座小镇格格不入。臧星桀犹豫了会终于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他明明是个凡人,为啥老说自己是个修士啊?”

    听闻此言,李忌身躯不禁一颤,抬头望向青年离去的方向。

    盯着芭蕉发了会呆,李忌迟疑许久却极为肯定的说道。

    “因为他已经疯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梦的尽头

    紫竹镇,因依傍着大片紫竹林而得名。www.uu234.cc

    对于小镇数百户人家来说,这儿已是东炼无人问津的边缘地段,再往南,穿过那片进去后就找不见北的迷雾幻境,应该就是那些境外修士提及的南地了,但从没人去验证过,毕竟家门口就是东炼的修行圣地,好比康庄大道和幽暗胡同作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就连整日游手好闲的小犊子们,每每听说有境外修士下榻此地,都要上门去叨扰一番,嚷嚷着要一起去闯个名堂。

    但自古仙凡有别,灵根三道四道看似区别不大,实则相当悬殊,这不起眼的一道灵根差距,很可能是儿时玩伴长大后形同陌路的直接原因。小镇凡人和修士参半,两者结亲再寻常不过,所以诞下的子嗣在修炼天赋无法得到保证,根骨上佳学有所成的自然会想着人往高处走,哪怕胆子再小,听旁人一怂恿,就壮着胆子半推半就地到了那几座人人向往的巍峨城池。而资质平凡的,大部分都不乐意当个凡夫俗子,想趁着年华老去,学会踏实过日子之前,把年少轻狂的大好光阴挥洒于旅途上,似乎只要别憋屈的窝在家里,哪怕在外面吃苦受累,也是件倍儿有面的安逸事。

    由此看来,像李忌这样安分守己,从不好高骛远的年轻人,可谓相当少见了。

    一座小山上,山阳的一面,一块块墓碑矗立。

    坟地野草丛生,藤萝遍野,说不上是乱葬岗,只因镇上的年轻人出走,加上颐养天年的老人们不爱出门,这儿自然没人来打理。此时阳光明媚,透着绰绰树影照耀下来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热烈,亦不会感到冷清。蹲在两座矮小坟茔前的青年挪了下位置,使得整个瘦弱身躯暴露在柔和日光下。

    过了盏茶工夫,身子暖和了些,青年拢起双袖,拿起放在坟头的湿布开始擦拭,仔仔细细不留一点尘埃,直到晌午两块刻着慈父慈母的墓碑终于焕然一新。

    直起腰来,青年不堪重负的脊骨发出一声清脆悲鸣。

    青年赶紧坐下,以免全身骨头散了架,他额头隐约可见一层密密冷汗,让凉风一吹就遍体生寒,咬着牙关硬挺了许久,汗水渐渐风干,暖洋洋日光将寒气从骨子里慢慢剔除。

    舒了口气,青年盯着黑石墓碑发呆,在他眼中,两尺高的石碑蓦然变得雄伟起来,逐渐充斥他整个视野,几乎与天齐高,碑上的刻文如同干旱时节田地里的龟裂,且越变越宽,漆黑得深不见底。字里行间的沟壑几欲将他吞没,青年突然记起父母的临终授命,肩上像是多了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艰难呼吸许久,青年终于意识到,该上路了。

    青年绕着小路下了坟山,越过阡陌,跨过凡人们栽种五谷杂粮的沟渠,视野逐渐开阔,大千世界展现在他逐渐模糊的双眸中,一路含苞待放的花朵悉数绽放,万紫千红为他践行,金秋落叶为他起舞,萧瑟秋风中,青年走入一片白茫茫天地。

    年顺着大道默然前行许久,沿途听见有人引吭高歌意悲凉,可惜四座空席无声张,兴许都和青年一样,静静听着歌者悲惨离奇的遭遇,心有戚戚重唧唧,青年心想,这便是师尊所说的山野散修,不愿去城里与人争抢,成日不得志的自怨自艾,可怜又可恨。

    即便心有感触,青年还是听从师尊教诲远远避开,踏歌声渐弱,远方又见奇异霓虹,掺着打斗声传来,青年驻足观望了片刻,犹豫了下决定稍加靠近,观摩下真正意义上的修士斗法,没准对修炼有所裨益,半柱香后青年欣然而返,苍白脸色因为喜悦红润了几分,尽管记不太清两位高人说了些什么,但青年依然感觉受益匪浅,况且那两人愿意为了他停下切磋比试,不吝指教一番迷津,让青年觉得受到了重视,这让青年相当高兴。

    师尊说过,人修行一世,有时候不是为了得道飞升,仅是为了让别人看见。青年觉得自己没到达四大皆空的超然境界,所以因此而沾沾自喜应该算不上罪过。

    几经波折,见识了许多新奇事物,离乡之愁渐渐消散,青年过千山万水,总算慢悠悠来到南方修盟里最大的城池,叶城,无根修士的安身立命之所,这里不讲出身门第,也不凭实力说话,大人物们悠然自得,小喽们怡然自乐,是弱小修士梦寐以求的乐土。

    青年清楚知道自己的玄宫修为,放在参差百万户的叶城修士中,充其量只能垫底,但好歹有开花结果的盼头,不用担心有飞来横祸,假若有生之年能达到地秘之境,想必含冤而死的爹娘在九泉下也可以安息了。

    进入城内,一片繁华景象,容纳千万人的叶城大得不可想象,挑眼望去仿若天际一般看不到尽头,天上不时有地境高手掠空飞过,拉出一条条长虹,青年心生向往地盯着虹光消散,再看远方,城中数不清的秀丽阁楼雾列,其中有几座格外抢眼,直接插入云端,青年这次没有波动,他心中有数,那些摘星阁不是他能染指的地方,不过却也惊叹,如此雄壮的危楼足有九百座,每一位楼主对于他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听城里人说南盟其余六城的强者压根瞧不起摘星阁,可青年不以为意,眼前能看见的几座便足够他仰望一辈子了。

    师尊并非九百楼主之一,赶不上赵老言之凿凿的当年英姿,好歹是个小地境,放在高人迭出的叶城也算个小有名望的耆宿老人,教自己修道绰绰有余了。快步穿过气息浑浊的街道,青年看不清路人的真面目,不知是路人刻意遮蔽还是自己分心所致,周遭的琼楼玉宇全像是朦朦胧胧的山水画,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触即散。

    青年意识模糊,仍满心欢喜,来到一处小楼前。

    恭恭敬敬敲门过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开了门,青年满怀敬爱给师尊问了声好,老人将他迎进门,青年没见到师尊神情,想来应该是严肃模样,比小镇的赵老先生更多一点高人风范。

    扭头看了圈,

    楼中陈设依旧模糊不清,青年思索片刻即释怀,地秘境强者的灵气与周遭天地息息相关,传言中的食气而活,待得久了房间被浓郁成雾的灵气填满倒也正常。

    猜想途中,青年似乎听见师尊问话,大概在问近况如何。

    青年老实作答,将体内痊愈大半的伤势一五一十道出,老人微微点头,面授玄机深入浅出的做了番讲解,给了些用作辅佐的修炼法门,青年牢记在心,想口头复述一遍又说不出来,只能当做是不可言明的玄奥秘法。

    听从师尊劝告,青年走到后院盘膝坐下,按照师尊所给功法修炼,周围茫茫雾气随即靠拢过来,浑身出现一种无力感,仿佛从骨髓到血肉被榨得一干二净,青年不慌不燥,最好的进境之法莫过于破而后立,筋骨受到劳苦之后才能越发强健,此时的虚弱不堪只是暂时的,是化茧成蝶的第一步,等到渡过师尊说的死境,自己这副羸弱无力的身子骨便能得到新生蜕变。

    忘了过去多久时间,像是有数年之久,青年明白不过是一瞬间,以往修行的时候需要回到镇里调养,青年总以为过了头十年,结果小忌子坦言不过一两日,自那之后,青年便对修行感到愈发神奇。像又过了十年,青年浑身再无半点气力,让天地间的灵气吸食透彻,没有半点残余给他。

    青年强撑着睁眼,这一次比往常难受许多,虚弱感像是湖水蔓延至胸口,再到脖子,然后彻底窒息。师尊悄悄走了过来,青年惊喜问道是否快大功告成,老人微微点头,青年似乎瞥见老人的笑脸,自己也跟着笑了。

    坐在地上歇了半天,青年有了起身的力气,刚站起迈了两步便摔倒在地,老人将他搀扶起来,青年第一次触碰到师尊,感觉略微冰凉光滑,摇摇晃晃的却自有一种韧性。

    到了门外,师尊笑着说道下次便能一劳永逸,彻底废除他身上的病根,让他回去修养几天,前头有一帆风顺的大好前程等着他,青年大喜过望,使出仅剩的力气磕了几个头,然后仓促离去。

    路到一半,青年感到体力不支,双脚似乎在地上生根,任凭青年如何敲打双腿都丝毫不动,立在原地青年没有感到愁苦,反而带着人逢喜事的爽朗精气,一脸神采奕奕,浮想联翩的展望往后几年、几十年,如果能到达地境的话,想到这青年开怀一笑,忽然有了走路的劲,晃晃悠悠走出白色天地。

    一如既往的,小忌子站在小镇门口等他的好消息,这次好像多了几人,仔细一瞧,是前些天到来的境外修士。

    马上就成功了,我得快些告诉他!

    李忌带着一头雾水的姬臧二人站在紫竹林前头。

    项春灵一脸惶恐。

    等到日落时分,一个人影步态虚浮走了出来,刚走出云雾便晕倒在地。

    便是从叶城返回的于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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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介绍:
悠悠天地作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 纵为顺应天意,横为逆天改命。纵横之横,在浩劫将至的半座棋盘上,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四颗棋子冥冥中走到一起,前路有乱世,地底有恶龙,诸天在上,且看三尺青锋上能否担得起侠义二字,一线杀机与一线生机孰强孰弱,江郎是否有才尽之时。 “世间无你为孤观剑,此剑不拔也罢!” “我只拿得起手中的剑,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 “万般苦砺中,得此青衣贼!” “我叫李忌,顾忌的忌,也是妒忌的忌!” 那点生生不息的人情味,正是撑起这方天地的脊梁。横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横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横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