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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二章 三清临门

    余律方惜赶忙跟出来,发觉外面渐渐又有些雨丝,并不大,凉丝丝的不需要撑伞,苏子籍沿着宫道前行,并不乘舆,两人只有跟着。

    苏子籍伸手接着雨丝,细雨丝丝,远远的宫门矗在夜空中,宫灯耀眼,人影幢幢,似乎多出了鬼影。

    “有了皇帝明确的指令,以及尚方宝剑跟王命令牌,倒不至于一头扎到泥潭里去了。”

    “或者说,还是要扎泥潭,只是多了些绳索在岸上,关键时可以救命。”

    “但这两样,其实也是别人给的,能给,自然可以收回,关键时要是收回了,就怕爬不上去了。”

    这次的事,必然十分棘手。

    也正因知道这一点,眼角余光扫过身后跟出来的二人时,苏子籍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余律性情稳重,但面对调查七大仓这样足可以扬名青史的事,也忍不住心动,脸有些微微泛红。

    而方惜就更不必说了,对于方惜来说,今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无论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破罐子破摔变成被取中,还是又立刻被委任了差事,算是副钦差之一,这都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是方惜过去万万都不敢去奢望的事。

    而现在,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事,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仿佛唾手可得,怎能不让他脚底发飘?

    “遇明主,襄大事,垂青史,荫妻子,平生所愿也,吾等躬逢不遇之机,当好作。”方惜油然产生了使命感,脸越是烫红了。

    皇宫·殿内

    安静下来,见人都出去了,皇帝不再忍耐,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现在咳嗽,可与之前的咳嗽不同,之前当着太孙咳嗽,就是普通咳嗽的范畴,而现在脸色涨红,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嗽出来。

    “皇上,喝点水吧。”胡怀安吓的脸色苍白,忙上前伺候。

    皇帝见胡怀安端来了温水,要服侍自己润喉,但除了温水却无他物,顿时皱起了眉。

    没看到朕现在的情况?

    若换成赵秉忠,可不会是这样没有眼力,竟只忙这些无用之事。

    “去,取小还丹来。”皇帝不得不开口吩咐。

    胡怀安直到皇上皱眉吩咐了这一句,才恍然,他竟是没注意到这事,心中懊恼,却不敢耽搁,忙应:“是!”

    就匆匆出去,去取小还丹去了。

    他是刚刚上位不久,过去虽也受重用,但却不像是赵秉忠那样是一直陪在皇帝身侧的大太监,甚至不及马顺德。

    皇帝的生活习惯以及需要及时递上去的东西,倒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是做不好,但有时就是会慢半拍。

    而这慢半拍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谁都有个熟悉过程,这个过程在胡怀安这里已算短暂了。

    他其实还是将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并不算差。

    可问题是胡怀安现在服侍的人是一国之君,是皇帝,还是已经病入膏肓身体老弱的皇帝。

    这慢半拍,就很容易让他服侍的人不悦了。

    胡怀安也很清楚这一点,在意识到自己竟在这事上出了纰漏,忙进行补救。

    好在小还丹就在不远,很快就将小还丹取来。

    皇帝等了一会,就已脸色阴沉,不过却没有发作,而在胡怀安的服侍下,就着温水将小还丹给吞食了下去。

    感受到一股暖流流向五脏六腑,让已经疲惫的身体得到了补充,想要拼命咳嗽的感觉也很快就消散,喉咙处也不再难受,皇帝这才缓过了口气,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人。

    “退下吧。”

    “……是。”

    扫一眼退下去的人,皇帝垂下眼皮,将眼底一丝烦躁遮掩住。

    到底不如赵秉忠。

    等到了殿门,看向昏暗的天色和宫殿,皇帝突有一阵慌乱。

    “人家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朕已经不是黄昏,而是这夜了,朕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必须加快了。”

    “……”

    苏子籍走出宫门时,身体忽然冷了下。

    “唔?”

    看了看金漆钢钉宫门,以及钉子站着十几个侍卫,以自己的身体,快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是不会再有受寒这事。

    而现在的天气已不冷了,就算有冷风吹过,也不至于让自己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

    苏子籍有所明悟,脸上已没了笑容,站着想了想,不由叹息,甚至不由浮出一丝悲凉,作皇帝,一个实权皇帝,哪怕已老迈了,依旧一只能伤人的猛虎。

    “皇帝,似乎等不了了。”

    苏子籍自然有所感应,其实这不止一次,但之前的感应,都没有这一次来得这样深。

    这种感觉,就跟苏子籍在殿内意识到皇帝过于着急一样,都代表着一种不同寻常。

    出了宫门,不算远的空地上就停牛车,是来接苏子籍的府车。

    牛车大,可以容纳多个人一起乘坐。

    苏子籍问余律跟方惜:“你二人是跟着宫里的人来的,这里招不到牛车的,不如孤送你们回去吧。”

    “有劳太孙。”余律和方惜忙说着。

    等到苏子籍上了车,发现野道人和文寻鹏二人竟都在,一进来,就递了温热的毛巾:“殿下,请擦把脸。”

    “虽说天转暖了,可乍寒乍暖之间,特别容易着凉。”

    苏子籍也就接过毛巾擦了擦,又扫一眼跟着进来的余律方惜。

    方惜兴奋难耐,哪怕跟着上太孙府的牛车,也是满脸兴奋,忍不住说着方才的事。

    “待会去了俞林府,一定要把粮库调查清楚,要为民做主,方不辜负了寒窗十年苦读!”

    “也不辜负了我的良心。”

    便一向沉稳的余律,此刻也忍不住点头,低声:“开国未久,官场尚可用,是要整刷下风气!”

    “免的到以后,想整刷都难了。”

    两人虽是低语,可看着他们脸色,对话自然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野道人和文寻鹏都忍不住朝着看了一眼。

    苏子籍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微笑:“你们不要将此事看得简单,粮库关系不少衙门和大员,牵连甚广。”

    方惜望过,沉声说着:“太孙请安心,就算这水再深,我也必跳进去探之,务必要查的水露石出!”

    苏子籍:“……”

    又看向余律,就见余律也点了下头,认真说:“太孙尽管坐纛就是,我等必查的清清楚楚,办的明明白白!”

    这样的话,苏子籍听了见了,不仅不喜,反心中一惊。

    “唉,孤预料的不差,御史张岱,和我的这两个朋友一样,必是极其清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所谓三清临门,九牛拉不回,所以才能拖我入泥潭,坏我性命和大事。”

第九百五十三章 张岱罢官

    野道人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不过,无论苏子籍还是野道人都没有多评价,任由两人说话,只是不时颌首随和二句。

    “太孙疑心已深。”文寻鹏则望着车外,不禁一笑,他也算是太孙府的近臣重臣了,心中暗叹。

    方惜仍旧不觉,还在思量,沉吟说:“我觉得,既皇上有命,明里调查目标太大,或可以先行一步。”

    “你这是怎么说?”苏子籍玩着纸扇,笑着转过脸来。

    “粮仓的事是大事,上下不知道多少人串连其中!”方惜摇头叹息,说:“明里去查,怕都给掩盖的差不多了。”

    “就得先隐蔽了身份去查,刺探真情,也免的给这些狗官蒙蔽。”

    文寻鹏听了,就冷笑一声:“你这是听戏文多了,话说白龙鱼服,渔翁可杀,真的隐蔽身份去,怕只要十数个捕快就可把我们擒杀,自古以来,正史从无微服私访者,你现在是官了,不是听戏的举人。”

    说话的口气淡淡,却极是尖锐,余律一下涨红了脸,怒视着文寻鹏。

    余律看情况不对,沉吟说着:“太孙自然不能白龙鱼服,但我等却无妨,这样,太孙您徐徐移驾,我们目标小,就微服探察下,先刺探些基本情况,如何?”

    苏子籍合着纸扇静听,没有说话,听完颔首微笑,说:“此话有点道理,只是皇上要查粮仓久了,早就打草惊蛇,自然有着防备,你们先去,怕也有小人为崇。”

    “这倒没有多少关系,逢着贡试,各省来往举人多的是,并不太显眼,我们小心些就是。”

    苏子籍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下,才说:“就算要去,也不能太急,各个粮仓,其实在户部都有存档,历年档案,这些其实很有用,都是各地方各仓库自己禀上来,它们不能不认。”

    “拿着这些,不但有据可查,也是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车略一动一顿,停住了,濛濛细雨中,已见了客栈,并且还有着家仆欢天喜地的等着门口迎接,苏子籍住了口,微微一叹:“此处人多,我就不下去——你们有心差事是好,万事谨慎,万事小心啊!”

    余律和方惜随口应了,就下了车。

    “可惜,似乎没有听明白太孙的意思。”

    牛车再次动起来,野道人收回盯着二人的目光,微微叹息一声,转过脸问着:“主公,现在是什么章法?”

    苏子籍则收敛了笑,微蹙眉,冷冷的说着:“户部原始存档,必须拿到,这是我发难的依据。”

    “其次,你奉我的令,立刻派人去吏部调张岱的档,快去快回,然后在府里的花厅,大家商量一下这件事。”

    野道人和文寻鹏通过苏子籍对余律方惜的寥寥数语,就已猜到些,此刻更是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野道人更笑着:“粮仓的户部原始存档,府里真没有。”

    “张岱的档,现在立刻要是细档也没有,是必须去吏部调,但是大体粗档,府里就有,立刻可以调给您查阅。”

    “唔?”苏子籍看了野道人一眼,心里一喜,经过数年经营,由代侯府到太子府,终于渐渐功能具备,羽翼有些丰满了。

    就连张岱不是太重要的人,竟然也有粗档。

    “不仅仅我进步,大家都历练出来了。”

    不过这里的确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牛车很快回转太孙府,一入府,野道人就立刻召集还在府里的人。

    花厅

    岑如柏进去时,就见着简渠亲自点着蜡烛,在幽幽闪动的烛光里,在夜中,雨丝噼啪落着,格外的安谧恬静。

    随着人员在花厅聚齐了,张岱的粗档也被调了过来,是岑如柏亲自拿过来,对着苏子籍奉上。

    苏子籍洗了手,才拿过来就着蜡烛看,只看了几眼,脸上就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说着:“果真是清廉之臣,秉刚劲之性,几与不近人情,诚是为人所难能矣!”

    说着,把粗档传了下去。

    先是野道人阅读,目光幽幽,似乎把一字一句记入,余律方惜资历官品太低,其实再抬举都仅仅算是随员,当然真是查起案子来,因有着皇帝的旨意,余律方惜也有着权利去各自调查。

    可真算得上是调查七大仓一案的副钦差,就这张岱了。

    苏子籍让人调来的档并不是官档,而是私下调查总结的私档,这种私档,肯定不如官档仔细,但大体上该有的都有。

    关于张岱的档案,更是相对齐全。

    无它,实在这人在官场上算得上“闻名”了。

    寻常到了张岱的位置,也不过是不大不小的官,这官实在太多,无一点特殊之处,很容易泯然于众。

    但张岱却不同,他这人最出名的地方,就是性情,铁骨铮铮,宁折不屈!

    看完,野道人一哂,把这给了简渠。

    简渠其实已经看过,扫了一眼给了岑如柏,岑如柏看都不看,转给了文寻鹏,文寻鹏拿来细看。

    就听着简渠说着:“张岱在太祖时就取了进士,庆武十一年,太祖就曾派张岱连同着官员六人,作专使巡行各州郡,宣讲威德,推荐人才,弹劾奸佞。”

    “张岱年纪最轻,乃刚刚二十出头,新科二甲进士,官品在六人中也是最低。结果却搞出了一件大事。”

    这事其实也记录在了档里,但都简单带过。

    文寻鹏认真听着简渠说,再低头对照档里的记录,神情不动。

    就听简渠继续说:“……这张岱竟是将五人全部弹劾了一遍,说他们途中收了地方贿赂。”

    “随员之官,竟然弹劾同僚和上级,实在是特立独行,诸臣闻之,多疾恶之。”

    “五人谢罪上折,只是罚俸,而张岱半年后被人弹劾办错了事,被罢了官。”

    简渠补充:“这是他第一次被罢官。”

    野道人点点头,跟着说:“张岱有两次罢官,还入狱了一次,但脾气似乎至今未改。”

    简渠叹了口气,似是佩服,又有些无奈:“确是如此,第二次罢官,是在又一年后太祖起复,不过不到一年,又一次赈灾中与同行官员发生了争执,未奉旨意,竟然开仓放粮……”

    嘶!

    在场几人都微微吸气,粮仓关系国家命脉,未奉旨意,竟然开仓放粮,这张岱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 张岱乃是国贼

    文寻鹏过去只听闻张岱有过罢官入狱,是铁骨铮铮的人,但具体是因什么罢官、因什么入狱,因张岱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其实也只是听闻过一耳朵,并不是很清楚。

    此刻听了简渠的解释,都觉得此人在整个官员里,都算是特殊了。

    这样的性情,若与一起去调查七大仓的事,恐怕要出大问题。

    一瞬间,文寻鹏已经有所明悟,看向了苏子籍,见其神色淡淡,心中一凛:“主公怕已洞察此中关键。”

    就听着简渠愁的也是此事,继续说:“因他未奉旨意开仓,直接就被押送回京,打入天牢,在天牢足足关了半年才被放了出来。”

    “奇怪的是,虽连降三级,可没有重罚,太祖还说他为民请命,是个好官。”

    甭管当年太祖到底是为了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还是为了别的原因,张岱入狱虽被关了半年,出来就有了不小名声。

    但在入狱出来不久,太祖驾崩,张岱就又调去做地方官,结果又与同僚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又被罢了官。

    算起来,此人也的确经历挺丰富,两次罢官,一次入狱。

    “这次罢官就很久,七年后才起复。”

    “以后既无人相扶,也无人特别打压,就这样熬些资历,现在又是正五品御史官。”

    不过,哪怕对此人可能成副使有些犯愁,简渠也要为其说一句公道话:“张岱虽在臣子中不算才干很高,人缘更差,毕竟这几次的事,在别人看来,都是因他多事。”

    “可此人却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是真的一腔赤诚,半年天牢的日子,除了家人,别人都避之不及,听说日子也极难熬,可始终守住了正气。”

    “罢官后一直没有被起复,七年中,也不曾主动攀附过任何权贵。”

    “齐王、蜀王都曾私下招揽过,但都不曾动摇过,也正因此,虽有才干,却无人为其说情,直到皇帝想起才起复。”

    “主公,此人可谓清正,或可收之以壮声威。”

    这话一说,就听文寻鹏冷笑了一声,简渠不由诧异:“文先生,你何故发笑,难道我有说错?”

    “简先生,我们一一辩驳。”

    “首先是,你说此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我就稍有异意,我看私档,发觉此人当了父母官,打起官司,却只有一个主张,就是,士与官讼,此人就偏士。”

    “民与士讼,此人就偏民。”

    “女与男讼,此人就偏女。”

    “一句话,不问是非道理,谁弱就支持谁,如此偏颇,县中刁徒遂群起诬告讦,继乃扛抬,白占田庐,公行抢夺,纪纲伦理荡然无存。”

    “张岱亦因之损誉,同僚和上官不得不告戒,一切当以法以理判之,此人不但不改,更是自许清正,凌蔑郡县,郡县忍不可忍,才上诉朝廷,将此人罢免!”

    “此人,以清廉为名,故乖张暴戾,既不近人情,也不宏国法,实是一国贼也!”

    “你说张岱乖张,我承认,暴戾国贼,实在过分。”简渠本若有所思,听了这评价实在刺心,不由涨红了脸。

    “张岱之清,看似近诈,然而几次抄家,诚无余财,新官到任,旧友高升,年节来往,总来往些礼品礼金。”

    “这些只要数额不大,也是人之常情,朝廷也不会追究,然而张岱却把礼品一一退还,连亲友也不例外。”

    “至于公家,更是一文也不占,去年年终,吏部的年俸多算半两银子,张岱也专门派老仆退回去,难道这不是出乎天性?”

    文寻鹏连连摇头,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微笑,似乎与刚才苏子籍神色差不多,见简渠还是不解,于是屈指,又伸出其一。

    “世人要安身立命,必有所倚。”

    “有才者倚才,无才者倚人。”

    “所谓倚人有四,有善于用人者,有长袖善舞者,有奉承拍马者,最后也有以清正立身者。”

    “我说张岱乃是国贼,或偏激些,可说此人可傲霜雪而不可任栋梁,却一字不虚。”

    “你仔细看,他当官一辈子,清名满天下,可细查,作过什么实事?”

    “一件都无!”

    “既无实际政绩,又乖张暴戾,不近人情,可以说,得罪的人多的是,只靠清正这牌子顶着。”

    “只要张岱敢受一文钱,敢贪一文钱,三尺国法正为其设,不但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他岂敢多拿一文呢?”

    这诛心话一说,简渠就是反感,张口欲说,就听着文寻鹏问着:“这些我们各执一词,难以说服,可我有一问。”

    “皇上对主公的恶意,已经在科举案中,很是明显,可现在为什么派主公去查粮仓,又特意调张岱过来?”

    文寻鹏怀顾四周,唏嘘一声又说:“想想吧,张岱先前还在繁元郡查案,却连连命令,令其赶回京城,抵京之日,距现在不过是七天左右,要说皇帝没有用意,你可相信?”

    单说张岱,简渠一百个不服,可说到这个,却一凛,转眼看去,就见着苏子籍听了这话,有些蹙眉,顿时就一盆冷水泼下,已息了争论之心。

    是的,这样一个或连皇帝都烦了的人,无人提起、无人说情,打发的远远去查案,突然之间令其回京,又是副钦差,没有用意,是死都不信。

    当下揣摩,顿时一股寒意,竟不自禁打个激凌,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半晌喃喃说着:“你是说,张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欲要对主公不利?”

    “可主公又不贪污受贿,此次去查七大仓,更小心谨慎,张岱又怎么能陷害主公?”

    “并且余律方惜,这二人就算是受了皇帝的恩惠,但是主公的至友,也不可能帮皇帝坑害主公。”

    至少不可能只凭短时间内给予恩惠,就让这二人倒戈过去,而且余律方惜的性格也不是会这种人。

    “唉,张岱并非是皇上的人,余律方惜更不是。”

    “可王者用计,又何需小人才能坏事?”

    见众人面面相觑,文寻鹏对着苏子籍一拜,把脸转向了众人,环视周匝,苦笑着说:“小人坏事,乃是使马车难行。”

    “皇上乃是高手,这是三马奔驰,越急越速,直至车毁人亡之计!”

    “什么?”

    文寻鹏的这一句,顿时让野道人醒悟,是了,自己之前一直隐约觉得不对,隐隐猜到是计策,可有些朦胧,文寻鹏的那句话,就像是轻轻一点,直接给点破了。

    “原来却是这个,是了,就是三马奔驰,越急越速,直至车毁人亡之计!”

第九百五十五章 孤又岂要证据呢

    野道人立刻就明白过来,神色立刻复杂,自己一直自恃在这种计谋上更擅长,这次却被文寻鹏占据先机,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嫉妒。

    不过,这一点嫉妒才冒出来,就看到文寻鹏朝着自己起身一躬。

    “请路先生来详说。”

    野道人愣了下,立刻就收神:“这的确是三马奔驰,车毁人亡之计。”

    “粮仓本关系京城百万军民,牵连衙门和大员不计其数,可以说,稍有些问题,就可能有数千上万人的粮食供给出问题。”

    “主公乃是太孙,要是徐徐图之,哪怕过程出点小纰漏,也压的住。”

    “皇上深知这点,因此派了三马,首马就是张岱。”

    “张岱是不是沽名钓誉难说,但性子偏激乖张,一路走到黑,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是肯定了。”

    “这人要是副使,必是一身正气,深挖到底,这样不但立刻得罪了无数人,得罪人还罢了,要是大砍大杀,引起粮仓供应的纰漏,导致有什么哗变,立刻就全是太孙的罪业了。”

    “路先生说的是,皇上连正常发榜授官都等不及,直接授方惜余律官职,并且派他们跟随主公调查,取的就是年轻,充满为国为民之意,敢于横冲直撞。”

    “一匹烈马都有车毁人亡的危险,何况三匹呢?”文寻鹏也跟着说:“没有哗变,要制造哗变很是容易,数百人就可,一旦有哗变,就可趁机问罪于太孙了。”

    就算这件事与苏子籍并无直接关系,但他作正使,副使跟陪同官员若导致了哗变,正使是必要负责任,到时事情就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简渠目瞪口呆,扫看两人,没有吭声。

    岑如柏也没有说话,却心里震惊,看看这几个文人,再看看同样沉思着的主公,忍不住想着,这也太弯弯绕绕了,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苏子籍其实也有所猜测,此刻听到这几人的说法,更肯定了皇帝的算计,当下站起身,背着手,在厅内走了几步,眉头微蹙。

    “我有神通,虽对着七品以上官员难以尽知,可对自己家臣却并无阻碍,看来,文寻鹏不愧是齐王招揽的谋主,才干还在路逢云之上。”

    “其实也正常,路逢云虽自许学了屠龙术,心计甚深,可毕竟是乡下野士,浪迹于江湖。”

    “而文寻鹏本身是举人,又在王府十年,格局自然不一样。”

    “只是,文寻鹏尽出心智,尚只说中七八,还有二三没有说出,这才是皇帝的最大用意。”

    “难怪,这剩余二三,乃是只有亲临大局,洞察九幽的人才能明白。”

    “就不作苛求了。”

    “这些事都是自己已经明悟了,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为什么这样急?”

    想起大还丹,想起皇后和新平公主,乃至通过神通在刘湛等人获得的线索,他浮现出一个可怕猜测,不由不寒而栗。

    “自己是不是利用下宫廷的关系,查一查皇帝到底在干什么?”

    这很有诱惑力的念头萦绕在心中,可转眼就被压了下去了,要是别人,哪怕是一等一的名臣名将,怕都会这样干。

    可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

    “【为政之道】+8000,18级(13880/18000)”

    为政之道之道18级,可以说是绝顶剑客,根本不受窠臼,千百种思索一转念,就已有了定论。

    “去寻找皇帝在干什么,是愚蠢之见。”

    “皇帝最机密的事,如何能探察,就算探察,也必打草惊蛇,反暴露了皇后和新平等人。”

    “到时,宫廷这块就全坏了,我必再难成事,死路一条。”

    “真正格局,其实根本无需考虑皇帝在干什么,而考虑,我在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皇帝依靠大局,依靠皇权,步步占优,玩弄我于鼓掌之间,我要破局,首先一条,就是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而我的主动在何处?”

    不需要再问,苏子籍已经醍醐灌顶,浑身一个寒战,牙关却露出了狞笑,伸手握拳。

    “皇上办事,不需要证据。”

    “孤办事,又岂要证据呢?”

    “皇上恶意深深,迫不及待,我岂又会执着证据,当血溅五步,不是我死,就是皇帝死。”

    “杀错了,也就错了,大丈夫何拘于此?”

    停下脚步,苏子籍转过身,扫看了一眼众人,神色温和:“夜深了,关于此事如何应对,诸位先拿出一个计划来,待稍晚一些,孤再与你们讨论此事,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应声离开。

    等他们都离开了,苏子籍才微微呼了口气,对着外面:“进来吧。”

    就在方才起身徘徊几步时,他已通知了狐狸,等众人出去,就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两只狐狸,这话就是对这两只狐狸说的。

    “唧唧。”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轻盈跳进来。

    它们在太孙府里吃好喝好,虽经常忙碌一些事,但不用担惊受怕,还能时不时吃到“橄榄”,都被养得油光水滑。

    苏子籍沉思良久,考虑得当,才对大狐狸说:“如今在京的狐狸,你分派一下,让它们盯着几个王府的动静,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告我。”

    “唧唧!”大狐狸立刻应了。

    “对了,你带着那些狐狸,务必找到两个人,各给他们五两银子,让他们将银子收了……”苏子籍又对大狐狸说了两人的姓名。

    大狐狸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了,听到第二件事的吩咐,再次唧唧了两声,立刻答应了。

    “行了,去吧。”苏子籍将放着两个五两银子的荷包递给大狐狸,大狐狸直接将它们叼起来,朝着苏子籍点了下头,就轻盈跑了出去。

    等它离开了,苏子籍又看向了被剩下的小狐狸。

    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苏子籍低声交代,声音细不可闻,良久才说着:“交代你的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唧唧。”

    “你找到曾念真,告诉他,事件不对了,让他尽起可用之兵,分批运兵入直隶,乃至入京。”

    “只是要谨慎,万万不可提前暴露。”苏子籍沉着眸吩咐着。

    没有给小狐狸纸条,小狐狸和曾念真知道如何交流,这样无需任何纸字的传话,在苏子籍看来更安全。

    小狐狸朝着苏子籍点了下头,仿佛在说:是。

    这时,只听“轰”一声,一阵沉闷的雷声,一道明闪将书房内外照得一片惨白,院子里的花树,墙上爬的葛藤,似乎都在瑟瑟抖动,惊得狐狸浑身激凌一颤!

    “别怕,我命在我不由天,你办完这事,孤必给你一个交代。”苏子籍喃喃说着,目光看向幽暗的天空。

第九百五十六章 刺探民意

    京城·春泥坊

    开国三十年,日益繁华,早早就有商家开门,来往似流,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吆喝声,分外繁华。

    不远桥上下来一个青年人,住了步怅然回顾:“人事皆非呀!”

    半年前,自己还是个奴仆,可现在是镇南伯的世子,只是,父亲连爵位都没有了,虽还挂着三品散衔,还是每况愈下。

    自己这个世子,既无爵可袭,也不受待见,很是没有滋味。

    “可,到底有出头之日了,不似以前,一辈子都是奴才。”谢弘道自失一笑,目光一转,就见一座酒肆!

    “就是这里了。”

    最近这一条街上新开一家酒楼,生意火爆。

    听闻这家“四季鲜”的大酒楼,从几处酒楼挖了几个大厨,最会做的就是宫里贵人爱吃的饭菜。

    任何事一旦跟宫廷扯上关系,哪怕是只蛐蛐儿,都能身价倍增。

    何况这家酒楼的菜肴味道确实不错,虽比不上顶级的大酒楼,但“四季鲜”酒楼的价格也同样没那么高。

    这就让一些中等身家的文人墨客、商人官员将这里当成了打牙祭、请客的处所。

    有时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若是家境丰盈的,也会来这里呼朋唤友,搓上一顿。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是个好处所。

    更妙的是,“四季鲜”的东家还专门请了几个歌女来说唱,一般就是在一楼的舞台上唱曲。

    谁听了觉得好,就可抛银角上去打赏。

    若觉得这曲唱得一般,也可不去理会。

    反正,这歌女唱曲儿是人家大酒楼东家雇来,食客都可免费白听。

    别的酒楼一般也有唱曲或说书,但这家大酒楼唱曲的歌女也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看着俱是秀丽可人,年方十八,嗓子更个个如黄鹂一般,格外的清甜动听。

    只冲着这些唱曲的歌女,很多人就都乐意到了饭点往这里来。

    “官员,读书人,有点身价的平民,都在这里。”

    “就是太孙要我探察的目标了。”

    谢弘道目光一转,见到了饭点,三三两两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四季鲜”的招牌,觉得肚子饿了,又不缺银子,就走了进来。

    伙计有两个,就专门在门口迎宾。

    见又一个年轻人进来,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百姓,穿着打扮虽低调,但仔细看就知,也不是便宜的料子,特别是干净利落纤,年纪虽不大,眼睛看人时却格外有神,一看就是个有点身份地位,可能不是什么权贵,必然是个身上有差事的人。

    在这种大酒楼做伙计的人,眼睛都毒,只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伙计就立刻唱了一声:“又一位贵客到——里面有请了您——”

    这伙计在前面微微弯着腰,笑呵呵地请着人往里走,同时问:“哎哟,这位客官,您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四季鲜呐?咱这里新来的大厨,做宫廷菜可是一绝!今日正掌勺,您可是来巧了!不知您是楼上坐,还是在一楼找个位置听曲儿吃饭?”

    谢弘道扫了一眼一楼,见着热闹嘈杂得不堪,也不是自己主要目标,淡淡说:“去楼上雅间吧。”

    “好嘞!楼上雅间一位——”

    这楼上楼下,价格就不同了。

    楼下的价格便宜一些,楼上的价格略贵一点,其实饭菜都是一个样式,但雅间的费用自要收一点场地费。

    顺着台阶往上走,就听到了楼上也吱吱呀呀,有人在唱曲。

    因着楼下太过热闹,有些不缺银子的人,要与人谈心,就愿意来雅间来。

    而唱曲的一般都不止一个,有的是专门在一楼唱曲儿,还有排着队,等着轮换。

    若有贵客请人去楼上包间唱曲儿,这可是肥差,比在楼下唱一天得的赏银不会少,还不必唱那么久。

    但有一样,唱什么,往往也要有些新意,不能老旧,否则不能讨得雅间客人的喜欢,收入就会低。

    谢弘道故意放慢了脚步,路过吱吱呀呀的雅间门口时,恰听到里面正谈论着政事。

    “直镜、诚达等府郡,七百多里旱灾,百姓多有饥寒,唉,太平盛世,这饥寒也少不了。”

    “这是天灾,谁也无可奈何,但只要当地官府请求开仓放赈,救济灾民,自然可平息。”

    “可据说粮仓调剂困难。”

    “如何困难,前三年都是丰收,粮仓应是满仓。”

    听口气,这竟是一群举人。

    这也正常,这些家境不错的举人,在饭点时怕不愿意与楼下的三教九流一起用饭,觉得不文雅,太吵闹。

    而他们谈论着的事,其实也不适合在人多嘴杂的地方来说,免得惹了麻烦。

    哪怕他们讨论的事并无忌讳,但都是举人了,还是要稍稍注意。

    “太孙叫我收集士林之议,怕就是碰上了。”上楼了的谢弘道,指着旁一间说:“就这一间吧。”

    这一间是中间,正适合听隔壁说话,以自己耳力,还能听到更远的讨论内容,是很不错的地方。

    伙计立刻应了,进去擦抹桌子,又问是否要请歌女进来,都被谢弘道否定了。

    “我要趁着酒性做做文章,待上了酒菜之后,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谢弘道也没有太大方,丢一小块碎银,大概一两,说着。

    “好嘞,小人明白。”

    这是很多文人都喜欢做的事,确有不少人喜欢借着酒劲来写诗。

    点过菜后,伙计忙去招呼,不一会,四样菜并一壶梨花酿就送了上来。

    “看这时辰,太孙应已起驾了吧?”谢弘道将小菜推到一旁,也不动,只暗暗想着。

    随后,取出一本本子,打开就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的全是某月某日某地听闻,不经意就翻到空白处,添了墨写了几笔,记了刚才的事,就收敛了心神,注意放在了隔壁。

    “……那更春来,玉减香消。柳下朱门傍小桥。几度红窗,误认鸣镳。断肠风月可怜宵。忍使恹恹,两处无聊……”

    这时却不议论了,是歌女在唱,仅仅只用丝竹和拍板轻轻点着板眼,婉转低唱,袅袅不断,这唱的竟是一首有些耳熟的诗词?

    “是太孙的词。”

    谢弘道喃喃,有些恍然,自己在跟着谢真卿时,不仅要替着做事,还要跟着读书。

    因谢真卿对太孙一直都很关注,连带着谢弘道也不得不被动了解太孙许多诗词与事情。

    在谢弘道投靠了太孙后,过去那些不得已的了解,反倒像提前做的功课了,竟没有一样是白费功夫!

    此刻,他倾耳听着,很明显,隔壁的客人都停杯在手,注目静听,等歌女唱完了诗词,立刻有人轰然叫好。

    说的话一人年纪应该也不算小了,至少三四十岁,声音听着就有些老成,叹着:“本不信有天授,现在是不得不信,太孙不过弱冠,可文才可谓当世第一矣!”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几人的赞同。

    “屡有赞赏啊!”

    谢弘道微微锁住了的眉也慢慢散开,这样内容无论听几次,都使人心里舒服。

    以前,自己是不甘不心的承认,现在改了立场,自然这话说到心眼里,太孙之诗,自然是当世第一!

    除了太孙,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名望?

    正想着,就听到一道微哑的声音说:“太孙之诗,自然罕有,但说当世第一,还未必吧?”

    谢弘道的眉蹙了起来,路过隔壁门口时,就听到这人在高谈阔论,似乎是个留京的中年举人?

    里面几人虽也是举人,但基本都是家里就在这附近,不像这个举人,是从外地赴京留在这里,因着家里很是富裕,便没有继续奔波离开,而是住了下来。

    这个举人竟说未必?

    谢弘道这么想着时,同样有人亦这样想,直接就反驳:“那你说,现在谁能比得上太孙的诗?”

    “有什么名诗名词,大可直接唱出来。”

    “是啊,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谁高一些,谁低一些,咱明眼人都是心里有数。总不能说是未必,却举不出例子来吧?”

    两人说话是着实不客气,哪怕之前说笑时也很和睦,但这样一说,中年举人就被噎住了,竟是无言以对。

    旁人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又有人开了口:“要我说,我最佩服的,其实还是舞弊案这事里太孙的做法!”

    “太孙虽是储君,不能直接干预科举,但支持朋友举报舞弊,使我等寒门能有机会上榜,这岂不是大善?”

    哪怕他们都家境富裕,有些还是京城的土著,可就算有钱有些门路,依旧是寒门,与世家、权贵都是没法比。

    太孙之前支持举报舞弊这事,很是让寒门举人拥护。

    “说得是!”

    “这可是大善之事,若无太孙支持,我等寒门岂能有这机会?怕是都要被那等肮脏杂碎给挤了下来!”

    “正是,正是!”周围的人都频频点头称是,举酒相贺。

    谢弘道听着,已用笔在展开了的纸上写下名字。

    册子上的纸不算大,但因字迹细小,不仅可以写上名字,还能在名字旁一一简评。

    “徐承惠,京城举人,最是推崇太孙,赞不绝口。”

    “陈光启,京城举人,态度亲善。”

    “苏起元、顾得雨亦可谓是,唯黄罗林,乃广阳郡举人,三次不中,年已四十,似有怨气,迁怒于太孙。”

    原来,谢弘道来这家酒楼,本就是跟着这几个人过来,只不过这些人在前,自己在后,前后相差一小段时间。

    因着早就听闻请客吃饭的事,在来之前,连隔壁雅间里一共有着几人都知道。

    隔壁来了八个人,加上这八个人记录,已抽查了一百零七个人。

    这是按照太孙给予的办法,随机抽读书人聚会,然后听得评价,虽不是次次评价到太孙,可作太孙,本是议论的中心,因此一半左右都会听见评价,得到的反馈很不错。

    “一百零七个人,有六十七个人说太孙好,有二十三人是中立,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有十七个人有些意见。”

    像隔壁的八人之中,只有广阳郡举人黄罗林对太孙似乎有点意见,而其中五人无论是反驳还是缓和气氛给出的评价都算好评,能感觉到他们对太孙的确有着好感。

    剩下两个不说话,就是中立了。

    “士林之心,竟然如此赞誉太孙?”谢弘道心中诧异,举觞吃菜,几杯酒下肚,就起了身。

    “除了读书人,还要抽查出市井风评。”

    这就与考察文人不同,不能在这种地方,谢弘道自然不久留,四样小菜动了筷,喝了半小壶梨花酿,就结了账,出了这家酒楼。

    想考察市井之风评,就要去普通百姓去的地方。

    莫看大酒楼一楼混迹着三教九流,但那些三教九流也绝非市井之人,唯有街边面馆、小肆里,才藏着人生百态、市井之人。

    谢弘道是不打算去酒肆了,他没心思吃酒菜,但面却想吃一碗,就进了一家客人很多的面馆。

    客人虽多,但因着里面面积大、桌椅多,仍有空位,就是位置差一些,不是临窗也非角落。

    但这正好方便了谢弘道倾听声音,拉开椅子坐在了中间一个空位,对堂倌说:“来一碗荤面,有什么好的拿上来。”

    “好咧!一碗上等荤面——”堂倌立刻应了声去里面叫人准备。

    谢弘道则在观察左右,一时也没听到有人讨论太孙,这么一会儿,就面熟了。

    就听一声吆喝:“客官要的面来喽——”

    堂倌托着一碗刀削面,上面竟有十分难得的牛肉,大约六七片!

    见谢弘道目光往那肉上瞟,有些诧异,堂倌就笑着说:“十里外的黄家村有头牛病了,官府允许宰杀,故捞了三十斤!”

    谢弘道颌首,才想说话,远远有沉稳的钟声漫过:“太孙起驾,诸人回避!”

    一声声的传呼,伴随的是铮然作响的声音。

    “太孙起驾了,这是甲兵?”

    反应过来的谢弘道,一起站起身,朝外面张望过去,就见这次仪仗不一样,前是五十个佩刀侍卫,举着太孙可用的龙旗,接着就是五十个侍卫护着纛车过来,后面还跟着仆从奴婢,浩浩荡荡。

    “太孙此次仪仗,有点不寻常。”不知道为什么,谢弘道只一看,刚才积压的疑云就越来越重。

    “是出了什么事么?”

第九百五十七章 遽发之名

    钟鼓齐鸣,乐声大作,比起钦差,太孙出行仪仗,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弘道昔日也曾见过太孙出行,再看今日,心境又不同。

    张眼看去,黄伞旌旗遮天蔽日而来,太子银辇居中,上百侍卫手按腰刀导路,左右手持龙旗、镫鼓、大刀、弓矢,个个精壮,光看就知精兵,

    除仪仗跟府兵,更有三十男女仆从簇拥,徐徐而行,所到之处,人人退到路边,不致冲撞

    基于对皇家敬畏,就算队伍中负责开道的人并未禁止喧哗,可当银辇行过去时,周围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更有人齐跪俯伏,山呼海啸呐喊:“太孙千岁,千千岁!”

    谢弘道没有上前,没有言语,只隔着窗望着,却是满腔心事。

    “按理太孙出巡,有此礼仪也不算僭越,只是寻常时没有这样大,难道是奉命出京办差,更显威仪震慑?”

    大家眼巴巴看着这赫赫的队列过去,直到远一些了,才轰一声,犹骤然炸开了的河水讨论开来。

    “银辇里坐着的就是太孙,可惜不能目睹风采,听闻太孙不仅天生尊贵,更是文曲星,文采风流,世间罕有啊!”

    “正是,不仅仅如此,更难得是身为储君,还能时刻想着百姓,想着普通举子!”

    “若不是太孙支持朋友,焉有之前科举舞弊被提前发现的事?若任由科举舞弊被遮掩,多少真才实学的举子要被顶下来!十年苦读,若真是被那些无才之人给顶了下来,那可真是太惨了!”

    “太孙当年就是自己千辛万苦考取举人,更在小县城里长大,有着这样的经历,也难怪更能体惜百姓和读书人……”

    周围的人纷纷讨论着,更有人说着太孙这次出行的原因。

    “听说太孙此次出京,是亲自去查粮仓之弊,若真的可真是太好了!”周围的人听了,都纷纷点头。

    “有点不对的感觉。”谢弘道久跟着谢真卿,也算有些历练,警觉睨了一眼周围,没有参与,默然不语:“太孙当日既立,京城拥道喜跃,可所谓人心遽属太孙,但是那只是庆贺,并非是真。”

    “现在,却真有几分这意思了,似乎……过了些?”

    才寻思着,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人忍不住说着:“粮仓问题是大事,历年难治,你们连太孙长何模样都不知,就能断定太孙必能查出名堂?我看未必,毕竟年纪太轻……”

    才说到这里,几人就立刻瞪了过去。

    这中年人顿觉自己说秃噜了嘴,竟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这话听着有些不敬,虽不至于“大不敬”,但万一有人非要计较,他也要惹一番麻烦。

    距离这个中年人不远的人群中,同样有人看了一眼。

    看他的是谢弘道,谢弘道本觉得处处不对,这中年人说话,反使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安慰。

    并且中年人这样说几句质疑来显示“众人皆醉我独醒”,历来都有,见怪不怪,所以谢弘道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是张家粮店的老板,莫非与粮仓有点关系?”谢弘道最近钻营情报,一眼看出,若有所思。

    而张老板不说话了,周围更多声音还是称赞为主,谢弘道听了,自然是高兴。

    自己投靠的太孙受人爱戴,这是好事。

    但目光扫过人群,谢弘道又忍不住心中暗想:“可也有些奇怪,太孙到京不过三年,怎么能获得这样多的好评?”

    摸了摸袖袋里的文书,心中更是纳闷。

    京城深沉,不知道养了多少王侯将相、天璜贵胄。

    太孙以前是代侯、代国公、代王时,就算封了王,似乎也只是小圈子尚算可热,对整个京城来说,还不显鳞爪,可现在一下变了。

    “遽发之名,必有蹊跷。”

    这里面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他毕竟跟着谢真卿多年,对一些反常的事还是敏锐性很强。

    “难道是有人故意捧杀太孙?”

    “我不如试一试。”

    打了个寒颤,谢弘道这样寻思,周围的人已散开,各回各处,有的面没有吃的,继续吃。

    几步之处,一桌上,背对着一个人,正呼噜吃面,又与同伴交谈,谢弘道朝着这人过去。

    他跟着谢真卿学过些许法术,走过去这一小段路,就已施了一个小诀,一走到这人身后,就朝着肩拍了拍。

    “你干嘛?”这人年轻,带着点书卷气,可穿着贫寒,或没有功名,已经外出作事,转身看着,浮现困惑神情。

    这人刚才在称赞太孙,赫然就是太孙的拥护者。

    结果这一拍,回馈回来的信息,让谢弘道微微一怔,对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没事,没事。”年轻人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听了解释就信了,也不以为然,转身继续与对面的人讨论着方才的事:“唉,各人都是命,不久前京城传闻,太孙两个朋友,余律和方惜。”

    “余律还罢了,方惜据说也是浪子,还是太孙挂念,特写了书寄过去,要他细细精通,有这样朋友,真是命好……”

    年轻人似乎很是羡慕,不胜感慨。

    “是呀,要你有太孙这样的朋友,早就中功名了。”有人说着,只是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不是法术影响……”这一点已确定,谢弘道才不管阴阳怪气,大口吃着面,黄澄澄牛肉滋味不错,可只是怔怔出神,暗想:“是太孙自然而然,已得民意士心如此之深么?”

    谢弘道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微微一颤,竟有了丝寒意。

    恰一阵风吹来,也不知是身体感到了寒冷,还是内心涌出的寒意。

    谢弘道再也无心拖延,呼噜用完了面,快速结了账,就心事重重的出了去。

    附近刘园,本是一个侍郎的园子,后来收为官有,园名没有改,却开了放,可以溜达。

    花木葱葱笼笼,谢弘道与三三两两进去逛园子的人一同进去,亭台楼阁之处,隐隐都有人。

    抬头看了看天色,就朝一条走廊慢慢过去。

    不知是不是赏景赏得太入神,似乎不经意间从身上落下一封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还有两声蛐蛐的叫声响起。

    谢弘道似乎对落了东西的事并不知情,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当他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拐角处时,一个看起来相貌平庸青年过来,弯腰就将这封信捡起,朝着袖子里一塞。

第九百五十八章 期门卫

    四月乃是农历,中午下了一场细雨,转眼就收了。

    反使得空气清新,两岸的树木花草,田野万顷,亦是绿色渐浓,让沿着运河出行也不显得枯燥。

    才经过了修缮,运河水面还算宽阔,此时天阴得重,鼓乐吹打细细传来,舰船排列,徐徐慢行。

    这一列船队十三条,除中央三条大舰,周围尚有十条护卫。

    其中落在后面一条船上,就有两官正袖手站在甲板上眺望,他们不仅观察着两侧,也时刻会回头看一眼后面。

    十条舰上士兵列队,出了京也不懈怠,佩刀站在官舱两侧,旌旗间甲胄林立,看上去十分森肃威严。

    前后左右都有人簇拥,这是太孙出行的阵势,似乎并不稀奇。

    船行得慢,入了运河才行十五里左右,眼看夕阳开始下落,这一天都要过去了,还没有出了京城边界,此刻还不是需要戒备时。

    两人相对默然,并不说话,只是寻思。

    这场科场舞弊案,惊心动魂,可余波未平,太孙就立刻出京巡视粮库,怎不使人心惊,怎不使人深思?

    相对年轻的官,姓姜名深,今年才二十几岁,修眉凤目,尚带着书卷气,看官服是从六品,在文官里绝对算非常年轻,毕竟能在二十岁出头就考中了进士,再被授予从六品,一般只有一甲和二甲头几名能有这样的机缘跟待遇。

    姜深的确是上一届殿试的第六名。

    虽不是一甲,但家世还不错,加上本人基本没缺点,样样都拿得出手,从七品才多久,就成了从六品,这速度也不算慢了。

    但跟一考完就立刻得到皇上重视,被派成钦差随员的两个幸运儿自是没法比。

    与姜深站在一起是曹治,是座师门生之一,已有三十余岁,官职五品。

    一个五品京官,不算低了。

    “曹兄,我不懂,明明船队不慢,为何今日只行十五里?”姜深心中略有担忧,不能说出,只是随口问着。

    曹治也在寻思,盯了附近军舰,皱着眉,虽是太孙,这保护似乎也多了些,细思让人心颤,当下笑着:“贵人出行,特别是水上,规矩就是这样,宁可缓行,不但安全,也让沿途能来得及接应。”

    见姜深颌首,同是座师门下,有些可以说的话,不会藏着掖着,就点拨:“再者,官场行事,肯定贵人在后坐纛,前面有人探查,免得一脚踩了泥潭。”

    “是方惜余律先去了?”姜深问着。

    曹治心不在焉的点首:“是,已去了五天了。”

    “曹兄,我不明白。”姜深才入官场没有几年,之前一直在翰林院,没有太多勾心斗角,这还是第一次出京做事,难免想得多一些,细一些。

    他隐隐已是摸到了一点,还是开口问:“二人出行是秘密探查吧?为何好像人人都知道了?”

    “不仅仅知道他们去了,还知道走了几日,更甚者还知道去了哪里。人人都知道,又算什么秘密探查呢?”

    曹治捋了捋自己的短须,眼望着前面大舰,先不出声,良久才说:“官场就是这样。”

    官场就这样?

    见姜深若有所思,曹治长长一叹:“查这事未必是福,就这两人,怎么应对了。”

    “你要记住,这次跟着太孙出行,是礼部点了,我们只是奉命跟随的礼官,无论查得如何,与我们关系不大。”

    “只需要将仪仗搞定,别在这方面出事,就算不是功劳,也是苦劳,别的事都无需管,也不能管。”

    “我们功名不容易,官身更不易,虽差事不能推却,可这点必须牢记,恩师临行前,也叮嘱过了。”

    “我明白。”姜深重重点首,他只是年轻,并不是傻,别的不说,往昔这种差事,人人争先,现在却根本没有人应卿,还得礼部点了人,就知道不对了。

    更不要说,十舰保护,甲兵林立,看起来是重视,可想起京城隐隐传闻,岂不使人惊怖?

    这种皇家倾轧,谁敢沾染?

    两人都说着吞吐的话,含着各自担忧,加上天色渐阴,幕色渐深,自然谁都没有注意到,水下有人无声游过。

    此人穿着灰衣,犹如一尾灵活的大鱼,很快游到了中间三条大舰底下,最终抵达最中间下面暗处,只朝着船底敲了三下。

    片刻,一条绳子就顺着船沿垂了下来。

    冒出水面的灰衣人抓住绳子,立刻攀爬了上去,整个过程迅速而无声。

    他才上去,就被引去一个船舱,已见船舱前二个亲兵站列两侧,手按腰刀目不斜视,一派肃杀,灰衣人不由一颤,就听得里面似乎有人说话,又有禀告,顿时人声没有了,过了一会,才听从容的声音吩咐:“让他进来罢!”

    “是!”

    灰衣人答应,跨进船舱,才入内,就感觉了温度攀升,相对外面来说,可是高了不少!

    本来一路游过来,身体有些发凉,才进来,寒意立刻没有了。

    是烧了炭,还是做了什么?

    灰衣人不解,毕竟并未在船舱内看到炭盆,不过也不敢随意张望,只见虽是在船舱内,布置清雅,地板一律红松镶板铺地,纤尘皆无,舱壁屏风都镂得虫鱼花鸟,布置的极风雅,一人正在一个木架前随意浏览。

    这木架搭着绣龙袱子,立着一柄剑,在暗中熠熠生光——这就是所谓“尚方剑”。

    “是文先生。”

    灰衣人不敢多看,忙就朝中间一人行礼:“殿下,这是甲类五号信。”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油布包,不仅用油布包着,还包了多层,更封着蜡,即便在水里泡了这么久,里面也不会进水。

    文寻鹏从灰衣人手里接过了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没有湿,有着印戳的封蜡也都在,才交给了苏子籍。

    “你且先退下吧。”苏子籍没有立刻看,说着。

    “是。”

    等灰衣人退去,船舱毕竟是船舱,修缮的再好,刚才已点了蜡烛,都有点幽暗阴沉。

    “主公,皇帝竟然派了六百期门卫,实在是重视您呀!”等人走了,文寻鹏才在尚方剑上收回目光,笑着,似乎不胜感慨。

    苏子籍也不由颌首,叹着:“极是!”

    皇帝有不少禁卫亲军,但期门卫无疑是信任极高的宿卫,派出这样多人,说好听是保护自己,又何尝不是监视呢?

    换句话说,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自己这区区百个府卫,怕是根本阻挡都不得,立刻拿下。

    苏子籍却不以为意,只是狡黠一笑:“可是,这怕更有利于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说着,也不解释,苏子籍撕开封口,抽出来看时,果是谢弘道的情报。

第九百五十九章 忠匪义贼

    待灰衣人出去,苏子籍若有所思,出了会神,才打开这封了蜡的油布,翻开一看,一眼扫过,都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的是某月某日某地的人群舆论,姓名,地址,出身一一周备。

    正是自己让谢弘道搜罗的关于自己的民意调查。

    “办的不错。”苏子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细细的看去,却反收敛了笑容,露出了诧异。

    “居有百分之五十八左右的好评率?”

    “文心雕龙神通如此灵验?”

    这答案也让苏子籍微微怔了下,这样高的支持率,便是自己一直在推进,也没有敢奢望。

    毕竟自己刚刚入京才几年?

    这所谓的百分之五十八,可是剔除掉了中立的人,剩下的纯然表露支持态度的人,这种概率,便做皇帝的一般都未必能达成。

    苏子籍坐到了靠椅上,手里握着这信,闭眼沉思。

    眼珠在转,似乎是在思考。

    “民意士心从不可凭。”

    “若以为靠着民意士心就能得天下,必会被教做人。”

    “更不要说浮夸的支持,水上萍草罢了。”

    “态度到实际,还差距十万八千里,但我要的是,只要关键时大变,不是人人反我,只要默认了我的大变,京城就可操作了。”

    作事还得靠力量,但只要京城民众不立刻反,自己就可镇压全局,

    民意士心,正是用在那个关键时。

    “百分之五十八,可以博了。”

    才想着,苏子籍的神情深沉,就突然听到唧唧声,耳朵微微动了下。

    这声音不是从船舱里传出来的,来自窗外。

    只一看,一只湿漉漉的小东西顺着窗户缝钻了进来。

    都说黄鼠狼或是猫是水做的,细小之处一钻就过去,这小狐狸竟也能做到这一点。

    钻进来的小狐狸是细细长长的一条,落在地上,就抖了抖身上的水,抖水的模样,跟狗竟然十分相似。

    苏子籍就这样看着落水小狐狸抖水,它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就一跃而上,跳到了书桌上。

    这里既然是苏子籍休息的船舱,不仅风景好,通风好,而且就连空间也是颇大,分了区域。

    有专门休息睡觉的区域,也有会客的区域,还有一角,就是给苏子籍写字看书用的书桌。

    书桌上就摆放着字典,这是苏子籍到任何地方,基本都会带着的书籍。

    别人不会将这样一本普通的字典看在眼里,就算去检查,是查不出什么,因所带的字典,真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字典。

    “字典古之就有,最初一本不过9353字,及本朝,收录47035字,可谓大观了。”

    甚至苏子籍若忘记带了,也会让人在街道顺手买一本。

    字典本身不稀罕,重点是字典里有许许多多的字,可以方便狐狸们指着字典里的字来与苏子籍交流。

    小狐狸此刻就叼着字典,又跳到了苏子籍旁,本想着跳到苏子籍的腿上,想了想,还是轻盈落地,用爪子翻开字典,用小爪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苏子籍看。

    苏子籍低头看着,慢慢地将小狐狸要与他说的内容都前后联系了起来,脸上一丝笑容收敛,认真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联系上了曾念真,他说一月内,必可运兵于京?”

    “唧唧!”小狐狸轻轻叫了两声,像模像样点了下头,又翻着书页指着,片刻,苏子籍颌首:“明白了,他说,上次运兵,就已经保留了渠道,这次就更顺畅了?”

    苏子籍其实根本不信所谓的“信者不疑,疑者不用”,但现在,自己身在此船,根本无法调度,沉吟良久,突然展颜一笑,嗯了一声:“好,传话给他,就说,孤的大事,就全拜托了。”

    说完,又弯下腰,用手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辛苦你了。”

    摸着的手感,让苏子籍微微一怔,仔细看去,发现小狐狸竟然有点瘦了。

    这或与小狐狸刚刚从水里游上来有关,但过去它也湿过毛,却不像现在这样瘦。

    苏子籍顿时有些心疼,可现在正是关键时,也只能继续说:“还是要继续辛苦你。”

    “方惜、余律书生意气,搞什么微服私访,怕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控下,凭白成了小丑。”

    “不过,有他们在前面探察,可所谓明修栈道,你可召集狐狸,钻洞爬墙,暗度陈仓,查看到底有多少粮食,这是最根本的事。”

    “其次,我所料不差的话,方惜余律查案,一开始必会碰的头破血流,但必有‘仁人义士’帮忙。”苏子籍这样带笑说着,小狐狸也眼巴巴看着他,就这样听着。

    “为什么,很简单,要是劳而无功,怎么能掀桌,怎么样能使方惜余律痛心疾首,甚至不惜我以我血荐轩辕呢?”

    “必是揭穿的真相,血淋淋,才能使方惜余律不惜一切,以身殉国,以完大义和良心。”

    “然后,才能违纪乱法,引爆民乱,以完成忠匪义贼的大事,才能把孤拖下水去。”

    苏子籍淡淡说着,小狐狸突然之间,不由生出一股寒意,见吩咐完了,“唧唧”两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见小狐狸就要去,苏子籍又叫住了它。

    “唧唧?”小狐狸不明所以,转身看向。

    苏子籍叹了口气,神色惆怅,语气转柔,与它继续说:“方惜余律虽不识天数,被人利用,但还是我朋友,你看着点,能救者救,不要真的为了大义而走上绝路。”

    小狐狸听着,眼睛转了转,唧唧叫着,似是应了。

    结果,一边唧唧应着,又用爪子翻起了字典,小爪子指着几个字,与苏子籍“诉苦”。

    这个小东西,苏子籍眉眼柔和了几分。

    不知道旁人养狸奴是不是这样感受,但自己的确是养久了狐狸,对两只养在家里的狐狸就有了感情,其中又以最早出现的这只小狐狸最深。

    它也并非是普通狐狸,是真正通人性的狐狸精,除了皮囊不同,与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甚至比普通人对他更有用处。

    “是有了灵性法力的狐狸,更是有功之狐。”

    “当年魏世祖,志怪戏剧里就罢了,真的现实下旨册封青丘狐,惹多少物议,怕是御史上谏者不计其数。”

    “可还是顶住了,难道也是和我今天一样,是以功狐待之么?”

第九百六十章 旧约不能忘

    即便小狐狸开始诉起苦来,苏子籍也只是含笑看着。

    见它翻完了字,这才慢慢说:“我知道,这是很辛苦的工程,放心,你动员你所有狐狸,事成,它们都有功。你的功劳,我更记得。”

    小狐狸看上去,不由一怔,只见着苏子籍神色恬静,娓娓而言,眼神却含着笑,就要点头。

    它本是满意了,可突然之间,半片紫檀木钿一动,小狐狸的神色顿时有点迷离了。

    苏子籍有点意外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就见它竟突然又开始翻字典,唧唧轻叫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翻着。

    “旧约不能忘,不能毁?”

    苏子籍看完就忍不住又笑了,跟之前的微笑不同,这次他是真的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小东西,虽然的确不是普通狐狸,但这小家伙怕是没怎么上过学,所以就算是识字,也还是稚童的水平吧?

    这怎么是旧约呢?

    见它还抬着脑袋,眼巴巴望着,落在他眼里,就越发的憨态可掬了。

    苏子籍笑着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不学无术,这是新约好不好?”

    “唧唧!”

    “唧唧唧!”

    小狐狸却固执用小爪指着字典,一副又要再翻一遍,与苏子籍论个长短的架势。

    这副固执的模样,真将苏子籍给萌到了。

    “罢了,不管旧约新约,我答应你就是。”虽然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但只凭小狐狸给他立下的汗马功劳,答应它这样一个请求,又有什么问题?

    当苏子籍这话出口,小狐狸的眼睛顿时亮了。

    “唧唧!”它满意叫着,转身很快就再次爬上了窗,顺着钻进来的缝隙,一下就钻了出去。

    噗通一声,轻轻的落水声响起,除苏子籍听见,外面的人依旧是毫无觉察。

    唧唧?

    当小狐狸的身体被冰冷的水淹没,沉入水底的它,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又睁大了一瞬。

    唧唧唧?

    它有点迷茫,刚才是怎么了?

    似乎是有种惆怅,有种久久的等待得了结果,有种千山万水终于见到了人的满足。

    龙宫

    少女看去,只见重楼叠阁,白璧为珠,珊瑚横斜,珍珠卷帘,气象自然不可殚言。

    她看得暗自点头,此处龙宫,虽不及自己在时,却也没有想象的那样破落。

    “是朝廷册封,又或讨伐了水神,汇集了声势?”

    “还是他归来了,故万相渐繁?”

    “奴婢拜见龙君。”贝女正一脸激动拜下。

    而被她拜着的少女则垂眸看向,只见她红裙翩翩,眉目如画,足鞋周围晕开水花,容貌,服饰,气机,都大有不同。

    “是宫中大臣了。”少女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贝女又拜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神情淡淡的少女,虽看起来是人类之身,可它看到的,并不是表象,而是内里!

    “轰”

    只见龙宫上空,本是一种淡黄色的天空,这时有着轰鸣,密集的水气在天空盘旋,云层中阴阳摩动,电光巨响随之而生。

    不仅仅龙宫,蟠龙湖附近千里,水气汇聚,雨点落下,这是水气有感,自动灵应。

    雨夜天黑,风在啸声,雨连成一片,而笼罩着龙宫的,却是浓烈的赤云,流淌着霞光。

    “是龙君之威。”

    “我就知道,陛下怎么会死,呜呜,您不知道,您离开后,那些水妖和人类有多可憎!”

    多年来的委屈,一直都被贝女藏在心底。

    在龙宫里,她需要为少主遮风挡雨,在少主彻底长成前,肩上的担子很重,绝不能露出情绪来。

    因她都崩溃了,撑不住,那些水妖,那些水神,又会什么反应呢?

    真正忠于少主的屈指可数啊!

    也就是最近,少主逐渐展露出了强势一面,才渐渐收拢了一些妖族,压制了那些大妖和水神。

    在最初时,她们的日子可真太难过了,甚至几乎饿死。

    “龙君,龙君。”

    贝女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号啕着控诉:“龙君,您离开后,它们都欺负我们,少主都差点死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叹息着说,她一踏入这龙宫,顿时无数前因后果,都袭上心去。

    梵经上说:此世界一切心,梵神尽知

    这使许多梵神信徒赞叹,可却不知道,这是主神都有的权柄,或大或小而已。

    她自然知道了过去,若她能早一些醒来……

    不过,她现在醒来了,还不算迟,少女垂眸想着,这次自己能醒来,必然与他脱不开干系。

    他必然是回到了这个世界了,若不是他回来,她如何能醒来呢?

    轻叹着,少女缓步走去,看似速度慢,但几步就到了大殿门口。

    贝女擦了擦眼泪,忙跟了上去。

    金花银钩,珠帘垂地,细细密密的宝石,风一吹,叮当作响。

    少女踱着步,身上的云气而涌,她没有说话,单是从这看,其实整个蟠龙湖龙宫,已经大体恢复当年的气相,只差了少许。

    但就算是差了一些,只要龙宫真正主人回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贝女注视着跟随着的少女,她身着的衣裙并不华丽,可萦绕的,是一手掌控万里水脉的深沉与从容。

    唯有龙君和少主这样的真龙,方能统帅万妖!

    那些因龙君离开,就自以为有了机会的大妖,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蠢不可及!

    “龙君必不会放过它们。”

    少女却没有在意贝女的想法,她巡看龙宫,更抵到内殿,看了上去,只见榻上卧着一个幼女,实是一尾白龙,看上去幼小,但龙角龙爪都已经齐备,不由眼神迷离。

    “龙君,要不要叫醒少主?”贝女不懂,幼龙为什么不醒,要知道,龙君一下降,水族就本能跪下,自己也立刻感应。

    没有理由,少主不知道。

    “她在最后的蜕化之眠,本应该重重保护,可现在看来,误打误撞,也没有人发觉。”少女浮出几丝惆怅:“算是她运气不小,不过,受他垂青,本是如此。”

    一转眼,女儿也成了真龙了。

    少女心情复杂,怔了良久,才叹着说:“我回来了,这些贼子,自然是要清算的。”

    她是在答贝女的控诉。

    “特别是这谢真卿,必须要查它的底,它是怎么窃了我的血脉和气数,以至号令万妖?”

    才沉思着,突然之间,少女“咦”了一声,迷离神色一扫而空,目光直直盯一处,神色凛凛。

    “可恶,狐狸,你怎敢如此?”

第九百六十一章 臭不可闻

    “下雨了啊!”

    狐狸出去,似乎下了雨,深春了,雨不再寒,自窗口吹进来,凉丝丝的,苏子籍沉思看着,而文寻鹏又进来,见天暗了,船舱更暗,又点了蜡烛。

    “主公,张岱有消息发来了。”

    “哦,等了几天,终于发来消息了么?”苏子籍笑着转过脸来坐了,吁一口气说:“他有什么理由?”

    这次查案,本是以自己为正钦差,张岱为副,无论是差事,还是太孙来说,张岱理所当然要来拜见,不想等了几日,直到了水路上,才有消息传来。

    “折子说,张岱奉命在繁元郡赶回,半途已接圣命,为了不耽搁差事,就在解鹿府侯命,等待太孙大驾。”

    文寻鹏递上了文书,给苏子籍,一哂说着,喷地一笑又:“他来京已经七日,不拜见主公,却拿这理由搪塞。”

    “真的太过乖戾,连礼都不顾了么?”

    “解鹿府在哪?”苏子籍看了地图,发觉就是下一站,不由也笑了:“或许他,就是铁了心,只办差,不作人了。”

    “能办到这步,也是极难得。”

    “主公,听闻张岱也有病了。”文寻鹏反不笑了,怔着想了一会,说:“还有传闻已经咯血,这个人,怕命不久了。”

    “所以,百无忌讳,只想最后留点身后名和功业了。”

    “是么,原来命不久了。”

    苏子籍想着张岱图像,想着他一生的仕途,心里说不出滋味,良久才一笑,说:“你说的对,其实诛心的说,我理解他。”

    “孤是正规科举出身,在军营立过功,在地方办过政,在京城沉浮几了,现在当了太孙,也算是看明白些。”

    “就是,有才者,基本上都没有清名,有清名者,基本上无才。”

    “何也,人有才,就不需要沽这清名,就能在官场立足,并且,要办事,就不是一个清能办理。”

    “相反,无才者,一部分以奉承立足,一部分以苦干立足,又有一部分就以这清名立足。”

    “只是,一般的清,不能安身立命,非得走极端。”

    “根据粗档,张岱家里连墙都坏了,没有钱修,母亲过生日,只买了二斤肉,有次过年,同事到他家中,看到用米糠熬粥,问原因,家里穷的没有米了。”

    苏子籍说到这里,有些感慨,问:“你觉得,张岱过的苦不苦,他家苦不苦?”

    “这自然极是清苦。”文寻鹏不解何意,只是欠身答着。

    “人可以过一天二天苦日子,但过二十年三十年苦日子,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苏子籍突然想起一个闻名的人,被称为奉献牺牲的典型,却熬不下去,假借工作自杀殉国,当叹着:“我可以保证,张岱已经熬不下去了,别人熬不下去,可以转行,不说当贪官,就当个平官,正官就可以。”

    “可张岱历年,以清正之名,得罪了多少人,全靠这铁打的清正金身立着,不说贪官,只要正常人情来往——敢受一文钱,一杯酒,就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这次,其实是有了死志。”

    “活不下去,也不想活了,就想故意殉职罢了,故此人不是可能闹事,是必会闹事。”

    文寻鹏本看的透彻,却不想太孙更是透彻,听着侃侃而言,口气淡淡,句句诛心,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太孙洞见如此,以后臣工,怕是日子难过了。

    “人不惧死,奈何以死逼之?皇帝物色他到您身侧,又给了副钦差职份,细想实在是可怖可畏。”

    “太孙,这人不得不防。”

    “无事。”

    苏子籍微笑:“再大的气节,也硬不过刀,张岱无才,却硬要以清直安身立命,这本是由他。”

    “熬不下去想死,要殉职在任上,孤也由他。”

    “只是,如果想自己事事都美,成就身前身后名,却牵连到孤,把孤炸上天,单是这心,就臭不可闻。”

    “忠君事君,是这样忠,这样事的么?”

    “孤的刀,最喜杀的就是这样的人。”

    苏子籍幽然说道,口气冷冰冰,文寻鹏打了寒战,脸色不由煞白,勉强笑着:“自然,这种看似忠臣清臣,不但陷君王不义,甚至配合构陷,实是可杀,不但可杀,还要诛满门。”

    “诛满门就不必了!”苏子籍微笑转成苦笑,有点无奈,半晌才说:“毕竟他的家人,其实未必想要这清名,却一辈子过苦日子,本没有享他的福,又何受他的牵连呢?”

    “是,主公英明。”文寻鹏莫名有些冷,不想在这久呆,应着:“那臣,就去安排了。”

    “去吧!”

    文寻鹏才去,在光线微暗的船舱,苏子籍正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拉力。

    “咦?”

    再一睁开眼,发现已不是身处于钦差大船的船舱之中。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大气又带着阴森的府宅,上空盘旋着血红,鬼气之重,便是同为鬼的存在,怕也是不敢轻易靠近这里,只怕沾染上这滔天的怨气跟血腥之气!

    “原来是太子。”苏子籍了然。

    眼前的建筑,不是去过不止一次的太子府,又是哪里?

    苏子籍此刻正站在距离太子府的台阶十步远,除了太子府所在是清晰可见的,周围尽是雾气朦胧,仿佛除这座太子府,此方天地就再无它物。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与前几次一样,天空依旧看不清,若走到尽头,能看到“下方”的话,估计下方同样也是这样灰蒙蒙。

    其实就连他面眼前的这座太子府,也是昏暗,但有着之前的经验,苏子籍知道,他是必须要走进去了,那个“人”在引自己过来。

    随着苏子籍迈步,顶上冕旒轻轻晃动,吸引了注意。

    “咦,是太孙冕服。”

    皇太子和太孙冕服是一样,九旒冕冠,玄衣纁裳,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九章。

    身上穿着冕服这事,苏子籍有些惊讶,却并不太过震惊。

    “孤现在是以类似于灵魂形式出现在这里,此刻孤已是太孙,自然就是身着冕服。”

    才寻思着,大门在自己靠近时,就自己吱呀一声打开。

    当穿着冕服的苏子籍走入大宅,府内尸体似有所觉,原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竟一个个爬起来,恭敬站立,并且吆喝。

    “太子回府了!”

    “臣(奴婢)等,恭迎大驾。”

第九百六十二章 你也有今天

    这些人的呼喊,倒让苏子籍微微一怔。

    目光扫过去,就见这些纷纷爬起来的鬼,随着呼喊声,一个接一个爬起来,个个面带惊喜和激动。

    有的近的,素养高的,已经恭谨行礼。

    远的,素养低的就不一样。

    “哎哟!我的头!”一个鬼刚刚把头戴在脖子上,因激动,手一抖,脑袋落空掉在了地上,竟咕噜噜地滚出了好几米!

    这鬼叫着,忙追出去,将自己的脑袋给捞了回来,匆忙重新戴了上去。

    “戴反了!戴反了!”旁一个正往肚子里塞肠子的鬼,见它身体竟是开始原地打转,顿时无语叫起来。

    这一替别鬼着急,他好不容易塞进去的肠子,又手滑落了出去,急得他也顾不上旁鬼了。

    “这下戴正了!”戴反了脑袋的鬼,硬生生将自己已经安上的脑袋又拔了起来,这次终于搞正方向,将脑袋给戴正了。

    周围别的鬼,还有身体被砍得散开的,也是匆忙间将身体重新拼好。

    有些乐于助鬼的,弄好了自己,就赶紧去帮旁鬼。

    有些不乐于助鬼的,自己的弄好了,就立刻站直了身体,眼巴巴看向苏子籍,神情恭敬,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苏子籍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好说,但面色不变,只这么安静走过。

    当他走过去时,便还没拼好身体的鬼,也都安静了下来,神情恭敬与同伴排列好,朝着一起拜下。

    “臣(奴婢)等恭迎太子回府!”

    就像是风扫稻田,凡是走过去的地方,拜倒一片。

    “它们,把我认为是太子了。”苏子籍突然之间明悟。

    鲜血的味道依旧弥漫在空气中,这些认错了人的鬼,也依旧面孔恐怖,哪怕已尽力将恭敬的一面展现出来了。

    苏子籍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默然接受了它们的朝拜。

    “它们把我认作了太子是在我封了太孙之后,是它们其实只识这位份么?”

    看似是神志清醒的鬼,实际上还是与活人大不一样了。

    苏子籍若有所悟,试着去感受,果然感受到了身上萦绕的力量。

    “太子、太孙的位份,在它们看,几乎是一样?”

    苏子籍继续往里走,眼前忽然豁然一亮,一个漂亮的两层木制小楼出现在面前。

    一阵琴声飘过来,似乎还有女子和着琴声吟唱,周围并无高树,只有草地、小湖、木桥,很是雅致。

    仿佛是与整个太子府都不一样的优雅之所,与这琴声很搭配了,苏子籍站在原地,就这么安静听着。

    良久,苏子籍睁开了眼,看向了小楼。

    只见木门左右一开,几个侧妃妾室模样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出,她们个个年轻貌美、身姿婀娜,穿着粉色嫩绿色的衣衫,头上簪花戴钗,走路姿势摇曳生姿。

    与外面那些“人”相比,她们似乎并无凄惨死状,宛如活人。

    但等她们近了,就能发现她们目光空洞,气质也透着一种阴冷苍白,只凭着这些,才能感觉到她们不是活人。

    苏子籍还嗅到她们身上澹澹的血腥味,是与外面那些“人”如出一辙的味道,只不过她们无论是模样还是气息,都更倾向于活人。

    这几个女子碎步走到苏子籍面前,都盈盈一拜。

    但无论是态度,还是所行的礼,都不是对太子府“主人”该行的礼。

    她们似乎没有将苏子籍错认成此间主人,行完礼后,就引路入楼。

    换做别人或会迟疑,苏子籍一笑,直接走了进去。

    随着走近木楼,琴声越发激烈,曲调也从悠扬渐渐转为带有一丝焦虑以及杀伐。

    苏子籍也不说话,见这几个女子无声退下,依旧徘回静听。

    “太子在焦躁、不安?”

    “琴声如心声,他在不安些什么呢?”

    就是这支曲子到紧要之处,突然之间,啪一声断了,整个琴声,顿时就断了,静了下去。

    琴弦断了,弹琴之人,心情还真是很不平静。

    苏子籍依旧无声注视着,弹琴人慢慢抬头,朝着看来。

    果然,是一个服饰与苏子籍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面容修眉凤目,举止娴雅俊秀,正是太子。

    太子叹息一声,看着断弦,目光中带着惋惜,又像物伤其类。

    他手一挥,合着吟唱的女子行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整个雅室,只有两人对视。

    “你真的偷天换日,成了本朝太孙。”良久,太子喃喃说着,神色感慨又惆怅,似乎本想作的事,真成了,却又心情极其复杂。

    苏子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位昔日的储君,他了解这位太子的复杂心情。

    自己身死,固然有恨,可真的要把大郑姬家天下拱手让人么?

    也许太子在徘回,在后悔。

    可,到了这步,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室内沉默良久,太子似是醒悟,自失一笑,开口问:“时局如此,你欲起事乎?”

    “太子引我来,莫非就是来质问我此事?”

    “世间发生的大事,果然瞒不过鬼神。”

    苏子籍暗暗想着,却丝毫不惧,只是沉吟:“但就算是知道了这一切,因着自有天地约束,所以普通鬼神想要干涉大事的进程、皇位的更替,也是万万不能。”

    “他能引我来,与我问这些,还是因我与他有颇深的渊源。”

    若什么鬼神都能插手,都能质问,哪里能轮得到太子呢?

    只怕世道早就乱了。

    也因知道了这一点,苏子籍倒也并不担心泄露了天机。

    不过,真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将欲起事一事告密,苏子籍也没有办法。

    等了会,见苏子籍没有答复,太子不知面前的人在想什么,自己却心情越发焦躁了。

    此人欲起事,杀机已经透过因缘透到自己之处。

    自己没有办法阻拦,加上本就对父皇感情复杂,也不知该如何阻拦。

    良久,太子满脸倦容和无奈,叹了口气,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劝说:“你已经是太孙,不管地下怎么说,天位已定,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可继位大统,何必作这等弑君弑祖之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感觉到了令自己无法忽视的目光,抬眸看去,被自己引来的年轻人,正冷澹看着自己,眸中并无愤慨,也无怨怼,反倒有了一分怜悯、三分恍然。

    在苏子籍的眼神下,太子的话渐渐转弱,竟没办法说下去了。

    苏子籍望着太子,忍不住叹着:“皇帝说你过于宽宏甚至怯弱,我本不信,听了这话,才觉得他说得对。”

    “当年的事,非你过错,只是你父皇想夺你寿数,前因后果,已经清楚得很,现在更是鬼神之冥,许多事不问自知,可不想你花费力量与缘分拉我下来,竟然开口是这话。”

    苏子籍手一划,冕服袖子划过空中:“天下争龙,非成就死,事到现在,你觉得我还有退路么?”

    太子忍不住开口:“可是,万一……”

    “没有可是,没有万一。”

    苏子籍澹澹说着:“皇帝贵为天子,拥兵百万,民意士心尽在手中,正面相搏,断无生路。”

    “皇帝深谋远虑,等逼迫我到了绝处,自然防备我狗急跳墙,那时再举事,只是自寻死路,还给了皇帝大义名分。”

    “只有不单是你,甚至大部分人,连着皇帝,都认为我还有不少余地时,我突然兵变,才是取胜唯一机会。”

    “你视皇帝是父皇,是大局,是君父,故瞻前顾后,迟疑不决,那是你爱他、敬他。”

    “而我不爱他,不敬他,别说没有杀错,就算杀错了又怎么样?”

    “你不必劝我,孤意已决。”

    “是这样么?”太子喃喃说着,眼神浮出雾气。

    太子原本是恨的,他死后的日日夜夜里,在这被困住的小世界中,是深恨着父皇,恨着他的冷血残酷。

    自己曾经无数次想着,若是给自己机会,定要报仇!

    什么孝子,什么储君,都可以抛开!

    他的妻妾,他的手下,他的师友,他的孩子,几乎全都死了。

    若是国破家亡,本是天地气数,他也就认了。

    哪怕死得再惨,他都认了。

    就算是本来就恨自己的人杀了自己,他也认了。

    他做太子不可能只有亲友,敌人也不少,想杀他的人自然也有,若死在他们手里,他只会觉得憋屈,只会觉得遗憾,而不会恨得日日夜夜都睡不着。

    哪怕杀自己的人是旁人,是自己帮过的人,是效忠自己的人,或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太子都能接受。

    人心惟危,是自己七岁就读过的教诲。

    但太子无法接受杀死自己的,竟然是曾经最尊敬的父皇。

    更当自己知道,父皇并不是因误会或谋逆而杀自己,仅仅是为了夺自己寿数与天命,恨意几乎是达到了顶峰!

    “你杀我可以,为什么杀我儿子,杀我爱妻,杀我部属?”

    所以太子愿意帮苏子籍,哪怕知道苏子籍有着野心,哪怕知道苏子籍有着问题,为了复仇,觉得可以抛弃一切!

    他看着苏子籍渐渐成长起来、壮大声势,甚至到了父皇都感到忌惮的程度。

    “父皇,你也有今天!”太子痛快淋漓,如夏天饮着冰茶一样。

    可真当苏子籍要杀父皇时,太子又迟疑了,一时间,突然之间想起小时候,自己读书写字,皇帝亲自抱着自己在怀中,持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去。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君当如此啊!”

    父皇紧蹙的眉,深沉的叹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太子煞白着脸,身体一颤,突然之间说:“你不怕我泄了天机?”

    若自己拼着自己被天雷轰杀,形神尽灭,都要泄露天机,苏子籍该怎么做?

    眼见着苏子籍蹙眉,才要说话,一个女声就在这时传过来,带着森然冷意:“不,你,泄露不了天机!”

第九百六十三章 朕要专坏国事

    “……”

    女声清越悦耳,余音鸟鸟,可这一声突然出现,无论苏子籍,还是太子,都立刻望去。

    苏子籍神情平静,目光却很锐利。

    望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不知为什么,幽幽深深的水光蓦然浮现,隐隐出现了一个宫殿,太子府竟与连在一起!

    而在声音出现前,无论苏子籍,还是太子,竟都毫无觉察!

    这怎么能不暗暗提防?

    只是仔细看去,脸上就闪过了一丝惊讶,只见重楼叠阁,珊瑚横斜,奇秀深杳,带着熟悉感。

    “嗯?龙宫?”

    龙宫殿比上次去看时又大了些,整个宫殿与太子府之间,似有一层澹澹的水纹,朝着望去,隐隐水光浮动。

    而在宫殿深处,一条幼龙正盘落在一处玉榻上呼噜大睡。

    “不是小龙君是谁?”

    幼龙?龙宫?

    同样望去的太子,虽不曾见识过龙宫,但还是认识龙,加上又有这样景象,必不是世间宫殿。

    而妖族又如何能现出龙形?

    太子直接就怔住了。

    “哗”

    水声中环佩叮当,两道身影渐渐浮现。

    苏子籍却知道,这不是她们隐去身形,而是她们刚刚瞬移过来。

    曾经见过多次贝女,依旧是女官衣裳,与普通仆从很是不同。

    只是,往昔会努力露出严肃沉稳的脸却露出了别样神采,眉眼之间都带着欢喜,满脸恭敬,与往昔不同。

    “是谁?”

    苏子籍想着,目光已落在了贝女身前少女。

    少女一身简单宫裙,美眸清亮,流光溢彩,见之忘俗。

    “嗯?”

    “这是?”

    苏子籍皱着眉,这少女容貌极美,虽穿着不算华丽,但周围云烟沸涌,看不清道不明。

    并且这少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过去曾见过她?

    苏子籍对自己的记忆十分信任,既能让自己觉得熟悉,此女必是过去见过的人,或者曾见过与之相像之人。

    “是你……周瑶?”瞬息,苏子籍微微蹙眉,对少女念出了这名字。

    她朝着他浅浅一笑,苏子籍却又立刻否定了猜测。

    “不,你不是。”

    苏子籍微微变色,就在刚才一瞬,眼前少女,在他的眼里,竟变成了一条龙!

    赤龙千尺,朱鳞火鬣,风起云涌,雷雨雪雹,尽绕其身,其相实在可怖可惧。

    甚至能感觉到,看见的一瞬间,身体内大成的蟠龙心法运转起来,这一瞬间,竟与面前的她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就像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磁场,与她的气息呼应了起来。

    但他依旧能确定,用肉眼去看,她依旧是一个人。

    “你是何人?”太子也变色发问,它没有看见龙身,但却同样感受到那种风雷电鸣缠绕,铮铮森严之气。

    少女根本不理会太子,听到发问,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将目光落回到了苏子籍的身上。

    她目光幽元,不像在看着眼前的这男子,而是盯着他,辨识着,透过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苏子籍微微蹙了下眉,她的眼睛却越发明亮了。

    那种突然炽烈起来的目光,让苏子籍都忍不住再次皱眉。

    “你……”

    你到底是谁?

    他才吐露出一个字,她就已经小心翼翼朝着靠近了一步,这一步的距离很小,却波纹荡漾,使得整个太子府都摇了。

    又似是撞破了一道时间屏障,让少女记忆中的身影,与她面前这青年重合在了一起。

    “是你……”她目光直盯盯望着苏子籍,心里轰一声,顿时痴了,只一刹间,两个面孔一下叠在一起,而亮起的,却是一模一样的灵光,重重叠叠,幽幽深深。

    “是你,必是你,你终还是回来了。”

    又喃喃的一声,她再次朝着苏子籍迈出一步,只听“轰”一声,太子府又摇摆了下,连着后面龙宫。

    “并不是两个宫殿靠近,只是某种灵界上的连接,类似水镜,可真要过来,立刻引起震动。”

    “是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苏子籍若有所悟,看着面前少女,听着她喃喃,眉锁得更紧了。

    若不是知道不能后退,他就退了。

    她这一步步走来,仿佛隔着时空、隔着时间,被遗弃的来找负心汉的感觉,太浓烈了。

    偏偏她眼底有情,有怨,还有更复杂的神色。

    “你是谁……”

    任何一个正常人,对一个来路不明还透着危险的少女的这种态度,都会保持更警惕的姿态。

    苏子籍也不例外,整个身体其实都已紧绷了起来,随时准备着可能会有的突如其来的行动。

    而苏子籍的态度也没有藏着掖着,就这么明晃晃摆了出来。

    少女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却又继续往前一步,望着苏子籍,叹着:“也许你忘了,可我还识得。”

    少女眼前闪过了过去的种种。

    已经过去四百年,可对她来说,似乎还是昨天。

    “你是蛇妖,不是,是金鲤鱼?”

    “那你听说过鲤鱼跳龙门么?”

    青宫那个急风蓦雨的黄昏,一个九岁的少年与她对视……

    “朕是皇帝,哼,先帝病危,立宗室为大将军,与太傅共同辅政,可这二人都欺朕年幼。”

    “一人骄横跋扈,专擅朝政,一人韬光养晦,蛰伏待机。”

    “可朕毕竟是皇帝,名器人心尽在我手。”

    “祖宗立下体制,体制就专有束缚臣子的制度,这些制度,不是短暂几年权势可抵消。”

    “人臣的格局,就在于他们有大功,兴大事,才能一步步侵蚀朕的权柄自立,所以,兴大事立大功一概不许,单这一条朝政无为,权臣就很难有作为。”

    “当然也可凭权势和时间来侵蚀,可朕也在长大,只要朕持着不兴大事的原则,无论大将军和太傅谁想兴大事,朕都不许。”

    “朕要专坏国事,国事自然就被朕所控。这就是朕的天下之策。”

    偏殿幽暗,她半懂不懂的弹着瑶琴,听着他说话,他似乎无人能说心中事,只有在她这个小妖面前才侃侃而谈,把如何应对权臣,如何夺取权柄,如何统一天下的计划说出来。

    “特别是大将军想讨伐敌国,朕断不允许。”

    “别跟朕说与国有利,时机不在一旦错过——朕尚不满十岁,就算有破敌灭国之功,谁会把它归功于朕?”

    “到时,大将军既是宗室,又有大功,拥兵几十万,朕只有把人头和帝位都让给他了。”

    “太傅也一样。”

    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小小年纪,天下已经在心中。

    转眼,过去五年了,皇帝年纪渐长,容貌英俊,威严更胜,大将军和太傅都已束手就擒,特别是太傅全家,还流放去了边疆。

第九百六十四章 再也不能不辞而别

    “今日上朝,有人说朕是前所未有之明君,并且登基数年,屡年丰收,国力渐盛,可见天命佑之,当亲征敌国,一统天下,这实在可笑。”

    “国少主疑,军将真的听朕么?百官真的无有二心么?”

    “并且尚有太后在,要是朕离京,一旦太后在百官拥戴下,另立别人,朕如何是好?”

    “说白了,朕靠的是名分,是名器,还不到朕自己服人之时。”

    “提议者,真不知此关键乎,说白了,不但欺我年幼,还欺我是旁支入继大统呐,其心实是可诛。”

    少年慢条斯理说着,带上一点憎恨,更多的是杀机,冰冷非常。

    少女有些愕然不已,跟了皇帝几年,她也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金鲤鱼了——皇帝从来都是翩然出尘,随意挥洒,这样杀机外露,其实非常罕见。

    “他们在作,朕在看,没有几年了。”

    “至于战事,朕虽已诛除权臣,十一就开始亲政,有兴大事,立大功的基础,可也是第一次当皇帝,更不擅长具体军事。”

    “故攻灭诸国,非得准备周全,不但使列国无法相互支援,而且必须三倍之,五倍之,堂堂正正击破才可。”

    好一会,皇帝才恢复平静,眼神转柔。

    “不过,等朕渐渐年长,权柄稳固,到可以巡视地方,看下天下到底是怎么样。”

    “朕不但要统一天下,更要封神,收拾天下人心,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有些与朕抵触的鬼神与宗教,必要清除。”

    “朕让你跳龙门变成真龙,总理天下水事,听说龙都姓敖,到时你也可以姓敖。”

    她陪着皇帝去了很多地方,无论水中海中,还是山川平原,甚至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草原,可为我中土牧牛也!”

    或并肩在小溪之路,或立在高山之巅,或骑马在黄昏

    春天嫩绿柳条,她曾经编成手环,戴在了他的腕上。

    夏天泛舟,她曾顺手采过莲子。

    无论是秋风的萧瑟,还是冬风的寒冷,只要有他在,她都似乎不觉得有差异,她刻意将记忆中别的身影去除,光是只有二人,记在心中。

    她陪着他征战,一步步走到高处。

    那个曾经笑容有点青涩的少年,逐渐成了威严高大的男人。

    少女的心底弥漫着一股酸涩,这酸涩,带着丝丝疼痛,不够致命,却让她无法忽略。

    从什么时起,分别就成了注定?

    “你已成龙,可也只能成湖泊之君,不能成四海之君。”

    “我是皇帝,你是龙君,两龙不相逢,或许,我当年让你跳龙门,是我自己断了你我的因缘。”

    玉桉上鼎炉中冒出的香烟缕缕,烟霞缭绕,让人看不清皇帝的神情,只有澹澹的感慨,似乎仍在耳侧。

    少女忍住泪,穿过了水纹屏障,走到苏子籍跟太子的近前,依旧是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只对着苏子籍深深看了一眼,隆重拜下,“臣,不,臣妾拜见陛下。”

    “陛下?”

    太子已是听得惊心动魄,眼睑垂下来,目光幽幽而动,心中百转千转,想了想一横心,盯着少女,突然说一声:“这也太过奉承了吧?他现在还仅仅是太孙!”

    但话说到这里,话突然被卡在喉咙间,太子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他盯着面前少女,突然意识到了她的身份,神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等等,你是……你是龙君?”

    那是龙宫,这母庸置疑。

    此女虽没有穿冕服,可身侧的女子,看衣冠,应是龙宫里的上品女官!

    而能让一个上品女官落后几步,还能用这样堪称虔诚的态度来对待的女子,除了龙君还能是谁?

    太子倒退一步,又惊又怒,甚至浮出惶恐。

    在未死前,太子曾经读过关于前朝的传闻,其中就有关龙君的记录。

    民间记载和传闻,龙君都是男人,但也有一些更早流传下来的杂书,竟说龙君是女子,还说龙君与前朝的世祖皇帝有着极亲密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次看到这样言论的太子,根本就不信。

    但皇家密档,却证实了这点,当时他还感慨许久,自己要是有个龙姬相伴,不但是红袖添香,更能风调雨顺,岂不快哉?

    只是到底过去四百年,感慨完了,就放下了。

    后来,太子死了。

    死了的太子,明显有生人少有一些敏锐洞察力,这种能力来源于鬼神对“气”的清晰可见。

    就像眼前的这女子,她的身上就有着三种龙气!

    一种是册封,陌生排斥又熟悉的龙气——陌生排斥,是指自己本能,这是前朝余孽——而熟悉,就是历代皇朝共有,那生杀予夺,四海臣服的特性。

    这还罢了,仅仅是说明她是前朝册封的鬼神,而让人惊讶的是,一种虽然澹薄却萦绕不散,与朝廷龙气相似的气息。

    鬼神特性,一看就知,这是妖族的龙气。

    最深沉的内核,却是源自她本身,那种风起云涌,雷雨雪雹,尽绕其身的特性。

    这是龙!

    若非死时依旧是太子,乃以储君之位,以“储龙”的身份而死,他可能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这少女,莫非就是前朝曾出现过的……龙君?

    若真是如此,被龙君称呼陛下的人,又是谁,又能是谁?

    难道自己真的以一己之私,坏了姬郑的天下?

    太子头“嗡”一响,脸色立时变得雪白,紧咬牙关,强抑着不让自己失态,半晌,粗重透一口气,盯着苏子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家的陛下?”

    “你为什么骗了我家小女,骗了我的天命?”

    苏子籍略蹙眉,还没有说话,就见少女起身,澹澹扫了太子一眼:“无论魏郑,陛下就是陛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命就是陛下,只有回归原主,哪有骗的道理?”

    少女转过看向苏子籍,神色庄重:“陛下欲行大事,夺回神器,臣妾自当效力。”

    “龙君不得干预人道兴衰,可臣之女正巧要行龙,沿江湖入月琴湖,恰经过京城三刻,那时行云布雨乃是天数,恰能为陛下掩盖杀机。”

    “不仅仅如此,我还可以为陛下驾御妖族,助您一臂之力。”

    这样一番话,听得太子脸色越发青白了。

    他本来还想劝说苏子籍放弃兵变成事的打算,结果没劝住,又来了一个提供帮助的龙君?

    若龙君插手,妖族协助此人,岂不是让前朝之事再现?

    本以为苏子籍必会答应,苏子籍却没有如太子所料那样立刻应下。

    “虽然,此事对我乃是大利,不过,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苏子籍略蹙眉,看着自称是龙君的少女:“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前魏世祖转世。”

    自己乃穿越而来,哪是什么魏世祖?

    少女听了,满目怅惘看着他,一副似悲似喜若痴若醉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叹息一声。

    “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不会认错。”少女答着:“何况,就算我认错,别人也不会认错。”

    比如说,那只狡猾的狐狸。

    “……那就罢了……”

    苏子籍也懒得与她纠结这些,既她坚持没有认错人,自己也不会矫情推辞,自己也的确需要她的支持——自己只需要确定她要的,自己能不能给。

    “那你要什么?”苏子籍直接问着,她是龙君,可不是真的臣下,不可能随意打发。

    “等你登基,就正式加封我女龙君之位。”

    “就这要求?”苏子籍微微诧异,她虽索要龙君之位,却不是为她自己而求。

    至于幼龙,苏子籍与其本就是互利互惠关系,就算不索要,他事成也会恢复龙君之位。

    甚至,老皇帝已经初步恢复了幼龙之位,只是尚没有将之纳入国家祀典罢了。

    “至于我自己,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能让我常伴君之左右,以后,再也不能不辞而别!”

    场中一时寂静,只闻少女斩金截铁。

    苏子籍顿时沉默了下来,心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她之所求,他的确能给,给了也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但……

    可与大事相比,这点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能得她相助,成功的概率又会提升。

    苏子籍沉默良久,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瞬,答:“可。”

第九百六十五章 天数如此

    “不过,我也有些事,要你帮忙。”

    苏子籍略有所思,他本就有计划,有龙君加入,计划当然要调整,只是会调整的更好。

    “我本在京城,所有目光都注视着我,别看我现在还算安稳,却一步都动不得,错不得。”

    “现在我离京了,许多事反可以干了。”苏子籍说话的语气很慢,一字字很清晰,一看就习惯了真正上位者的身份。

    要知道,上位者一字一句,都关系命脉,因此无论是谁,久受熏陶,都会养成这说话习惯。

    “臣妾明白了。”似乎一点就透,少女立刻明白了:“是不是,把京城的水搅浑?”

    “我现在已经不是龙君,自然可以为陛下办事,并且京城这个伪朝,不知为什么,与我妖族牵连很深。”

    “龙气法禁,对我阻碍不是很大。”少女眉眼弯弯,似乎在笑。

    “是,不过不仅仅这样,小打小闹没有用。”苏子籍欣赏的看了她一眼,不愧是久为龙君者,立刻看明白了。

    说着点点头,收敛笑容,郑重一点,凝成圈圈声波涟漪,朝着她而去,外面却听不得。

    “……”少女若有所悟,连连颌首。

    “你们……”太子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对男女旁若无人的谋逆,心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又愤怒又是无力,浑身都在瑟缩。

    “……这是把孤视为无物么?”

    苏子籍似乎已经谈妥,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太子,温言说着:“太子,其实许多事,你应该想明白,想彻底才是。”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明了,皇帝欲向天再借五百年,先杀了你,又想杀我。”

    “你出于君父大义,又或才器不足,不敢不能反抗,只能自刎,连累满门死绝,这是你的选择。”

    “而我,既无敬畏,又无恩义,自然要反杀。”

    “不可否认,你的遗腹子身份,给我很大方便,没有这身份,除非举兵,不然不可能有这机会。”

    “可这不是让我退让甚至放弃的理由。”

    苏子籍缓缓吐字,声音很慢,很沉,很重,语气有点复杂,有一点赞叹,有一点惋惜,更多的是萧杀,冰冷非常。

    “至于视你为无物,其实这是常礼。”

    “别人敬你,爱你,听你,是你有太子身份。”

    “而对阳世来说,一个已死的太子,不能影响什么,权在殷勤在,权不在殷勤尽散,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浅直的道理?”苏子籍笑容很干净,说话很纯粹。

    “别说是我,就是大郑百官,谁还真正把你当成君?你的忌日,有几个旧官还为你撒上薄酒?”

    “你的龙气是我支持,你不怕我收回?”被揭了心窝,太子不由阴沉着脸。

    苏子籍面上带着澹澹的笑容:“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懂,阴面的龙气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龙气来源于万民、朝廷、百官的承认。”

    “我现在是大郑与天下承认的太孙,哪怕你尽抽去龙气,也不过是虚弱几个月,就补完了。”

    “何况,既然给了我,你还能抽回?”

    苏子籍平平澹澹的说着:“现在大权在我,生杀予夺也在我,你若顺服,我看在不悔的面子上,自然少不了追赠一个帝位。”

    “你若折腾,把你太子之位剥去,也不过一道旨意的事。”说到这里,苏子籍直摇头:“难怪皇帝说你无能,你现在所作所为,言谈举止,真的是不堪君位。”

    “我走了。”

    “等下,要行你的事,我还得借公主一用。”少女本是笑吟吟观看,听着连忙说。

    “可以!”随着话音落下,苏子籍本来凝实的身体,已渐渐澹去。

    “且慢!”

    太子一惊,让苏子籍在今日离开,再欲将此子勾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苏子籍已是太孙,乃一国储君,可非普通人。

    想到苏子籍欲行之事,眼见着身体已是越发澹去,就要消失不见,太子顿时就变了色。

    “你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想坏我大郑社稷?”太子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质问在这空寂世界里不断回荡,但少女却根本理都不理这位怒了的太子。

    仿佛能入她眼,就只有已经回去了的太孙,而无面前这位已亡太子。

    她甚至连在此地停留都不愿,转身渐欲澹去。

    太子见状,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厉色:想走?没那么容易!

    随后就直接冲了上去。

    他的眼甚至在这一刻变得赤红,原本一直温文尔雅,在这一刻,也终于泄露出了厉气!

    这一股气,哪怕是鬼神也要躲避。

    不是说能不能敌的问题,而是这样做,除了沾染一身的戾气,对鬼神来说并无好处。

    到底曾是大郑太子,一旦发威,还真能撕碎鬼神,与其斗勇斗狠,未必能赢。

    他平常一直都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并不能游荡四方。这既是他的牢笼,亦是戾气生生不息之地,是力量的源泉之一!

    若苏子籍在此,怕就要感慨一声,这死了不少人、怨气冲天的太子府,还真像是此间主人的一方领域。

    但就算是有着地域的优势,在太子冲上去之后,依旧没能将面前的不速之客留下,而砰一声撞在了一道透明的墙上。

    是透明的墙!

    连撞几下不破,太子的双眼红得几欲滴血,甚至红得发黑。

    那种红到深处的黑,是无数怨气凝聚而成,极是声势浩大!

    虽是无声,但瞬间整个人就随之化作一团黑黄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季的凶勐,朝着又一个方向勐冲去。

    砰!

    在又一面,他竟再一次撞到了透明的墙!

    那个少女竟不仅仅恢复了来时隔着的透明墙,更在四面八方都化出了一道无形之墙,将他困在了这里!

    “轰轰轰!”

    黑黄气在太子府的上空、四周,甚至是地上四处冲撞,但折腾许久,透明墙壁仍纹丝不动。

    良久,黑黄气终于再次落地,却并非试图再次从地下冲出,而是落地后就化成了人形,依旧是太子衣冕,但气息却明显虚弱了许多。

    而太子的脸面上却依旧修眉凤目,娴雅俊秀,他捂着脸,甚至在笑。

    “太祖,父皇,不是我不警告你,是天数如此……”

    “天数如此……哈哈!”

第九百六十六章 忧国忧民申三爷

    “唔……”

    船舱中,苏子籍动了动,睁开眼,打量四周,自己已回到了宝船,这已是阳世。

    脸微微一沉,立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看着外面沉吟着。

    外面天气不好,船驾过了渡口就下起了雨,只是现在已经夏天,倒也不怕雨寒,反一阵风掠湖过,带着雨丝更是清凉。

    远处田野、码头,风车倒影在水面上荡动,满眼细雨响成一片,看似浅,又似深邃得如墨染的雾。

    “不想龙君还在,并且也助我么?”

    “看她肉身应该是周瑶,这是起了变数,转劫重来?”

    “一往深情,真不知魏世祖和她是怎么样因缘情分。”

    “可惜,我自己的朋友却……”

    与龙君的相遇,让苏子籍再次想到走在前面的方惜跟余律。

    这二人与自己相识于微末,过去情谊不容置疑,二人也是因自己被卷入了京城的漩涡中,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能在面临危险时,依旧不曾背叛自己。

    可面对着阳谋时,三人却有不同的选择。

    “难怪有人说,要坏情谊,说下政治立场就可以,保证几十年交情都付之东流。”

    不过,也不能怪方惜余律,毕竟,自己能看透阳谋,是因自己虽在局中,但也是下棋人。

    “公私,忠奸,大义等等,是神器,也是迷宫,更是棋局。”

    而二人,身在局中,只是两枚棋子。

    作被皇帝当制衡苏子籍的棋子之二,皇帝可以用两人做任何事,身在险境也是等闲,只因皇帝占据正统名分,可以尽情用阳谋。

    臣子效死本是本分。

    苏子籍却要顾及二人的性命安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反击皇帝,不让皇帝得逞。

    “情分、大义、以及最后的见识。”

    大概连皇帝都觉得,苏子籍已到了不得不跌倒之时。

    并不是一个狠字就能解决,就算不顾情谊,不持大义,不顾骂名,可只要见识不够,自己就断难脱身。

    “这次我可以解决,可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且,皇帝也不会给我很多时间了。”

    苏子籍抿着唇,自己就要在这种看似还有余地时,暗中筹谋,釜底抽薪,才有生路。

    “不然,无非是切香肠,煮青蛙。”

    可终究,还是要尽量将这次的差事办“好”,不能露出半点想掀桌的痕迹,这样才能瞒过那无数的目光。

    “余律,方惜……”低低念着二人的名字,苏子籍透过厚重宝船,看向先去南桐郡的二人。

    南桐郡

    这是直隶郡县之一,特点就是驿道通达,隔了五六里就是运河,渡口驿站是起点。

    郡内也不算太繁荣,街道曲曲弯弯也不过三四里,栉比鳞次的店肆房舍还不少。

    一辆牛车行驶在街坊中,牛车里坐着二人,一个穿绸袍,一个穿浆洗得竹布长袍,式样价格有区别,都秀才衣衫,带着一脸书卷气,时不时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这里乃直隶,粮草物资汇集忠实,七大仓分别设在了直隶七处。

    虽然俞林府是他们此次主查之地,但六大仓也是要跟着一起查,所以扮做普通游学秀才的余律方惜,才一踏入这地方就下了船,只带着一二随从,甚至有时连随从也不带,就这么四处闲逛着。

    在他们看来,自己扮演秀才扮得相当真实,无人能看破身份。

    毕竟本就是普通举子,才鱼跃龙门没多久。

    “那边是个米店,过去看看?”方惜遥遥看到前面挂了个“米”字的旗子,忙推了余律一把,低声提醒。

    见他这兴奋模样,余律还要先叮嘱他一番:“一会莫要被人看破了身份。”

    “断不可能,放心吧,咱们二人本就是普通读书人,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什么不同。”方惜十分自信地说。

    余律一想,也的确是这样。

    他们两个的确是毫无官气,说不定这也是皇上让他们来查桉的原因之一,谁让那些官员想要微服私访,也很难能扮得真实。

    而若不能亲自走访,就很容易被底下的人所哄骗。

    查桉这种事,他们就算是自己没干过,也听闻过旁人事迹,更看过类似的话本,早就想要亲自走一遭,博得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美名!

    这样犹如亲身经历话本事件的自豪感,让素来更沉稳的余律都有些亢奋,方惜就更不必说了。

    二人对视一眼,就让雇佣牛车车夫将牛车停靠在米店旁,叮嘱一番,说是一会就出来,就一起走进了正开门营业的米店之内。

    米店老板正在低头算账,旁有个伙计,在整理着货物,朝着后面去,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看起来有些黑瘦的半大小子,这伙计朝着进来的二人一笑,问:“两位客官,可是要买米?”

    余律开口说:“我们先看看。”

    “好嘞!那您就先看着,若是看好了,就叫小的!”就在说话间,就有客人进店,这伙计一个人在前面忙碌着,只能是跟余律方惜说了这么一声,就跑去招待。

    米店的面积不算很大,但也算不上小,除了靠着里面一角的小小柜台,别的地方都摆放着一些打开了的米面之物,各式各样,粗粮、细粮,甚至连花生、干果都有,散装摆放着一些,可以让进来的人仔细看。

    若是有人想要,也无需挨个去问价格,在每个粮食中间,都插着一截露出来的木板,上面标着价格。

    除非是不识字的人,才会找伙计或米店老板来问价。

    两个都穿着秀才服饰,一看就是识字,这也是伙计放心让他们自己看的原因,可以自己看质量,自己看价格,再来商量买还是不买。

    但余律方惜可不是为了买米或粗粮才进店,是为了调查情况。

    自己没有以调查官员的身份直接露面去官府,而是微服私访到这普通米店来调查,这十分符合微服私访查桉的情况,比过去听过的戏文里的内容还要更谨慎。

    二人身上并无暴露身份的地方,甚至为了表现得更像普通秀才,连衣衫都是半旧,看着浆洗过多次,一看就符合秀才的标准。

    方惜走到一旁,先看了看普通大米价格,又伸手摸了摸米,就开口问:“老板,不知这米价,现在低了,还是高了?”

    瞧这话问的,米店老板正在打算盘,自己算账,听到有客人问,头也不抬的说话:“不算高,也不算低,只能说,跟往年时差不多。”

    这话听着像仔细回答了,但细咂摸,却是什么详细的内容都没说。

    余律则摸了摸另一侧的米,发现这几袋米才是新米,质地跟光泽都明显更上乘一些,看了看米价,跟他过去没上京时,偶尔听人提过的差不多,但问题是他所在的县城,可不是富裕之地,也不是什么商路贯通的好地方。

    而越是这样地方,米价反可能要更低一些。

    他就又问:“老板,您这几种新米,都是从何处进的?跟旧米看着质地可不太一样。”

    方惜跟着说着:“这米价,跟前几年比是不是高了?”

    嘿!这两个人,摸着米,也看到了价格,却问这些,这是来找事的吧?

    “我说两位,你们到底是来买米的,还是来打听行情的?若是来买米的,您二位问的这些问题,可没什么意思。”

    “各个米店,米价都几乎一个价,问不问都一样,难道不问,买回去的米,吃着就不香甜了?”

    “要是问行情,不但有官府监督,还有行会,水深着呢,我们这种小店也作不主,问我们也无用。”

    米店老板这次放下了算盘,抬头认真看着进来的两个秀才,有点阴阳怪气地说。

    “嘿!你!”方惜哪里吃过这样的嘲讽,立刻就要反驳。

    余律在一旁忙拉了一把,笑着说:“老板,我们就是先看看。”

    “若是看,现在也该看够了吧?我们店小,您二位还是先让一让地方,给人腾一腾位置吧,我这里先谢谢您二位了!”米店老板朝着二人就是一拱手。

    这话,没直接撕破脸开骂,但对读书人来说,比直接开骂还要让人难为情。

    饶是余律都脸一热,方惜更红了脸,二人也不好继续待了下去,只能出去。

    他们倒想着索性买一些米回去,但问题是他们总要一路问下去,总不能进个店就买一些米吧?

    再说,被人嘲讽后再买米,感觉心里依旧是别扭着。

    罢了,先离开吧。

    不耐烦地将人赶了出去,米店老板朝着刚刚忙完的伙计骂了几句,就自己走过来,将二人摸过的米抹平,朝门口嗤了一声:“只问不买,还真是读书读傻的秀才!”

    米店老板还真没有把两人当成贵人,开店多了,眼光就有了,话说养移体居移气,长期的生活习惯,其实很难掩盖——并不是容貌穿着神态,而是生活习惯,才是火眼金睛的根本。

    才呸了口,一人进来,一看去,连忙赔笑:“是申三爷,您怎么有空来了,快进请,伙计快上好茶。”

    申三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阴沉沉一笑,说:“没空喝你的茶,刚才两个秀才,问了你什么,你给我一一说来。”

    老板和几个店伙计不禁面面相觑,这申三爷恰是行会的人物,平时都不容易见面,现在问起这个,难道刚才过去的二人,还真是微服私访的老爷不成?

    “是,申三爷,我这就向您禀告,一字都不假。”回过神,老板连忙躬了身,小心翼翼起来。

    过程不长,听着说完,申三爷也不由呸了声:“读傻的读书人,这样查下去能查个什么?”

    “这可不行啊!”申三爷也不由忧国忧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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