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十七章 到底意难平
说到这里,新平公主脸色苍白,她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到底不是那种不要脸面的人,再者她也不希望因她的一己之私,让她所喜欢的人受到天下人的非议。
如果这件事无法隐瞒,注定会成为他一个污点。
若是能隐瞒下来,她自然是愿意,可问题是,真的能隐瞒下来么?
“本朝继魏制,宗室封禄不封土,男封亲王、郡王,女封公主,而月三百千乃至五百千,以分嫡庶。”
“然有功于社稷,就算庶出,也可封长公主,月千千!”
新平没有说话,月千千就是两倍于嫡公主,这当然是很大恩惠,可却不是她最想要的,自己现在月四百千,食宿按照制度,是朝廷包了,年节还是赏赐,特别是母族还有店铺土地,并不缺钱。
“母以女贵,可封皇太贵妃,移府随居!”
贵妃是西妃之首,加个皇字,其实是副皇后,虽是皇太贵妃,不可不谓厚遇,更不是说移府随居了。
宫内,其实要是当宠,还不要紧,要是不当宠,或者太妃,就等于冷宫了,能出去,自然极大殊荣。
新平震动,抬眼看了周瑶一眼,这种许诺,非人主不能出,自然不觉得是她在说,可哪怕是太孙许诺,借她的口,她,在他心目里,是这样重要么?
只要想到这里,本来千愿意万愿意的,总不由惶恐和迷茫。
太孙,你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这样说?
却听周瑶说:“自古宫妃不见外臣,至于宫内的人,谁会?谁又敢乱说呢?”
见新平公主低头不语,她状似不解地歪了歪头,继续问:“难道你母妃会说?”
这时,有侍女抬着东西过来,周瑶也住了口。
有侍女举着伞,两个侍女抬着一个不算大的小筐,里面大约有着几十颗果子,都是看着就汁水饱满,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的果子。
“这是什么?”新平公主看过去,声音有些低哑地问。
将小筐放在一旁,其中一个侍女朝着新品公主行了一礼,脆生说:“公主,这是娘娘差人从宫里送来的水果,说是才送入宫,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咱们娘娘,并丽贵人有份!且咱们娘娘还多得了一筐,这不,才得了,就立刻差人给公主送来了一筐。”
“送东西的人呢?”新平公主看也不看水果一眼,开口问。
虽是感觉到公主此刻情绪似不算很好,但侍女也不敢问,说话的侍女忙回话:“人还没走,就在院外候着呢?”
这里可是公主自己住的院落,最近公主的心情又时好时差,便是宫里送东西来的人,若非亲近的女宫,一般的宫女内侍来了,也是轻易不能踏入这个院落,只能在外面候着。
一般都能得赏,得了赏,在院门口谢恩,就可以回去了。
没想到公主今日倒想着见一见来的人了,侍女这样回了,就猜到公主是要见来人了。
果然,就听到公主说:“让来的人进来。”
侍女应声出来。
不一会,就有两个内侍走进来。
两个内侍皆是向新平公主行礼,新平公主扫一眼,就知道他们就是专门来送东西的,未必知道宫里太重要的事。
不过,新平公主还是问了一句:“母妃这两日可还好?”
她父皇最近很是宠爱几个年轻低位宾妃,像丽贵人,过去只是个小宫女,因得宠,很快就被升到了贵人的位置。
换做是以前的她,听说母妃与一个小贵人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怕就要不高兴了。
但现在的她,就只关心母妃的心情,其他的竟不怎么在乎了。
两个内侍你一
言我一语,皆说,娘娘这两日心情还不错,只是用的饭少了一些。
新平公主让侍女给了赏银,让他们回去。
这一处重新恢复了安静,新平公主端坐那里,又将那叠文件拿起来看,久久无语。
“饭用少了啊!”
新平其实知晓,父皇已经日益冷落母妃,只是现在还想借母妃来制衡皇后,才给些脸面。
太孙,以后也会这样对自己么?
良久,周瑶忽然听到蚊子一般的细声:“就这样罢!”
周瑶朝着新平公主看去,发现应声的新平公主,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瑶得了准信,自然不再留。
她躬身离去,结果才走出不到十步,身后再次传来新平公主的声音:“且慢。”
周瑶略略回身,就这么对着新平公主站着,等着新平公主继续往下说。
新平公主竟也不觉得这样的情况有多奇怪,她仿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幽幽问:“我总觉得,你对宫廷好熟悉。”
宫里人对一些事的态度,不是久于宫廷的人,是想不到,更说不出的。
周瑶说白了,就是三品之女,怎么这样熟悉内情。
“我还有些怕,宫中寂寞,白首一人,也是难当,我怕我会后悔!”
周瑶听了,微微一笑,一瞬间,她的眼浮现过了无数画面,记起了数百年来许多许多鲜活而美丽的面容。
周瑶平静的说:“熟悉的话,或许就如焚神所鼓吹,人有转世,我是转世重来呢?”
“但是公主感慨,我却觉得不必!”
新平公主惊讶的看上去,廊下云气弥漫。
周瑶既已开口,却不再迟疑。
“后宫中,太妃们,或数着日子过,偶尔谈论外朝之事,但品级俸禄,年底赏赐,一文不少!”
“其实,有内外朝,内朝上万宫女和内侍,以及各方面事务,这些权柄,岂会全堆在皇后身上?”
“妃嫔不仅仅是皇帝的妃嫔,有品级,有事务,四妃佐后,于内治理”
“九嫔,掌教九御四德,赞导皇后之礼仪。”
“贵人,掌率女宫,修祭祀宾客之事。”
“才人,掌叙宴寝,理丝枲,以献岁功。”
妃嫔不单是要侍奉皇帝,更大的用处是帮助处理宫内事务,并非只受在后宫里等着宠幸,而是能和外宫一样,掌握一部分权柄。
“而且,四妃一品,次妃二品,嫔三品,贵人四品,才人五品,个品月俸不缺,年节都有赏赐,追萌家族,广大门楣。”
“外面女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只有十倍百倍之苦处,妃嫔所得,她们梦里想都想不到。”
“不说女人,就说男子,男子要二十年寒窗,多半三十余岁,才能当个七品县令,一辈子辛苦,到老才是四五品!”
“官场倾轧,凶险万分,事务繁重,求全责备,比之宫廷多了何止十倍,所得,比之宫廷又少了何止十倍!”
新平公主有所觉,脸上有点火辣。
周瑶尽管没有说明,可是只有新平公主才有矫情,才感慨后宫凄凉,寂寞空虚冷,难不成去了外面,当官妻民妻更好?
何况,你既是妃嫔,又是公主,怕未来皇后还不及你逍遥。
寂寞空虚冷,不如去当官妻民妻,又或去当男人?
“太孙诚恳,还请公主明鉴,而且,太孙对您,并非薄情!”
就如刚才亲笔信,虽然没有拆开,周瑶却已经知道内容,她是女人,知道新平心绪难平,就如新家之女,需要更多安慰。
她同样自然知道女人想要更多,只是她也是君主,却也明白太孙已经作到了尽处。
难不成真要不要江山要美人?
更主要的是,自己并不是没有酸涩,举按齐眉,到底意难平,所以才不愿意进一步安慰一一我也是个女人呀!
她微微一礼,不再说话,沿走廊踏步而去。
放眼看去,在蒙蒙雨雾之中,她裙摆蹁跹,真有飘然出尘之姿。
第一千五十八章 此女不宜在宫廷
“一个节点完成了。”
“新平之母吴妃,执掌后宫十数年,其实还是有不少力量。”
“无需谋反,谋反她也不太可能,哪怕是为了女儿,但只要默契的,把一些人事调动,甚至不需要人事,值班调动就可,那她为了女儿,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宫廷有几万太监和宫女,运转是个精密又机密的机器。
为了防止结党营私,***,也是客观的休息需要,人事还是有轮流值班的制度。
吴妃不能随意任免人事,但影响值班就毫无问题。
这样的影响,配合皇后汇总起来,就成了关键力量了。
“陛下绸缪,一向如此!”提着裙摆,周瑶轻轻颔首,阳谋和阴谋,大略和细计,几乎行云流水,无孔不入。
“殿下从不需要个个效忠,只要事实上为殿下办事就可!”
“吴妃就是这样!”
公主府侧门紧闭,天上的雨一直往下落,这条街本行人寥寥,现在就更静得仿佛只有雨落之声。
片刻,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赶车是个看起来很是普通的汉子,这样一辆普通的牛车和车夫,在这京城里随处可见,并无引入注意的地方。
当牛车行到公主府门前时,公主府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道曼妙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同样是走路,别人走路,就是单纯走路,这道身影,一举一动,都可入画,美得让京城的雨景都黯然失色。
出来之人并未打开手里的伞,牛车里便有人跳下来,撑起一把伞,将她接上了牛车。
牛车随即不停,继续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着前面行去。
牛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车厢里还有一人,一身青布袍,看模样是普通文人,实际上这位已是能在天下棋盘上落子的人物了,正是今太孙很是信任的野道人。
野道人打量了一眼,才问上车的少女:“周姑娘,可成了?”
周瑶一笑:“成了。”
野道人心中一喜,又问:“皇后娘娘处呢?”
周瑶也点首。
那就是,也成了?!
早就知道这位周小姐很不寻常,但能干还是让野道人都有些意外,过去可不曾听说过周大人的女儿这般了得!
不过,这位周小姐给他的感觉,与普通闺阁小姐也不同,不知是有了什么奇遇,看起来竟不似这凡世中人。
当然了,她无论有了多少奇遇,在这关键时,只要对主公有利无害,野道人都不会介意,只要有用就成!
“可是,容貌太盛!”
“本事也太过”
“结合起来,未必是太孙之福!”
承恩不在貌,事实上,宫廷采取的是,绝色不入宫的制度,这是历代专宠导致的祸端而形成的制度。
皇后专宠,容易二圣临期,子嗣不丰。
妃嫔专宠,更容易动摇后宫,动摇国本,使内朝崩乱。
故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样,除非皇帝亲自看见,不然,绝色不入宫,才女不入宫一一能使皇帝爱上的人,都不能入宫。
皇帝可以有情分,却不能有爱情。
野道人若有所思,并不让她看见自己表情,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外面的雨景,叹着:“那,万事俱备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五两银子,眼一跳,又念:“……霍连奇,原神策军千户,为太祖立功十三转……开朝首义之人……”
“嘿嘿,好个霍连奇,莫不是周姑娘,我还真不知道,齐王府,还有这条大鱼!”
说着,目光转向齐王府,在那个
方向,雨雾笼罩,天空黑沉,偶尔有着闪电一闪而过,将天地照如白昼一般,下一刻,又复黑沉下来。
野道人冷笑一声,目光又转向了皇宫。
皇宫巍峨,位于这京城中最中心的位置,便是野道人,也基本只是在皇宫外面打转。
他过来的野心是希望能在县城里一展抱负,后来遇到主公,便有了极大的飞跃,想要辅佐主公一展抱负,而现在,望着那座唯有至尊才能入土的皇宫,必要让主公得偿所愿,这不仅是主公能得偿所愿,更是他得偿所愿!
若自己真能辅佐出一条真龙来,那他这辈子,便是在事成之时立刻死了,也值了!
之前的所有筹谋,都是等待着最关键的一刻!
“……主公大计,终于开始了。”野道人喃喃道出了后半句话。
周瑶点首,知道这也是野道人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此刻正式开始了。
她抬起头,仿佛透过牛车的车顶,看到天空。
野道人只看到这位周小姐似是念念有词,下一刻,就听到了上空传来了鹰鸣之声。
“……”野道人微微变色。
这位周小姐到底是怎么释放出来的信号?
虽说野道人也懂一点术法,但也就仅限也相面、算卦以及风水学了,像周瑶刚刚进行过的手段,就真超过了野道人所学范畴,让他都忍不住侧目。
不过,野道人也知道,这等手段,都是各家的秘技,还不至于开口询问,只听着鹰鸣了几声,显然是飞走了,就知道,信号算是放出去了。
“此女,不宜在宫廷,在主公身侧!”
野道人暗暗凛然
“要不,王妃和世子,怕死的无声无息!”
皇城司
“砰”一下站了起来,茶杯都打翻了,茶水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淌。
嘛顺德却根本顾不得这些,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汇报人,声音都拔高了,显得尖利起来。
“你再说一遍!”
“是,督工!”汇报人忙又将这次要汇报的事,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齐王府私蓄甲兵!”
在听时,马顺德慢慢坐了回去,身体却渐渐发僵,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袭了出来,遍体生寒。
“……人数已超过百数,虽未细数,但不会低于百人!”
“你、你说慢一些,你说,多少人?”
马顺德眼前一阵发黑,听着汇报,身体都轻颤,多希望自己是幻听了,所以忍不住又让面前的人再将重点说一遍。
汇报人也知道督公为何是这样的神情,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亦是惊骇至极,但这样的情报,却不能不报。
底下的人还好一些,压力放到马督公身上后,马督公的压力,只高不低。
第一千五十九章 霍连奇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皇上的亲儿子,弄不好,就要搞出个惊天大案,无论齐王能不能得着好,与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人,怕是得不了好。
小人物也就罢了,皇上都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是谁,可马督公却要直面皇上,去向皇上禀报这个情报吧?
这人将头压低,没敢抬头说话,生怕自己同情的眼神得罪了面前的这位手握大权的大太监。
“是,我们线报,说齐王府有来历不明的甲兵,人数已超过百数。”汇报人将关键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说甲兵有规格,但以齐王府的背景,多个十几个,也就马虎去了,多上百就不对了,这几乎增了一倍,不得不上报了。
这一次,马顺德便是再不信,也知道听到这样的情报,绝非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甲兵?不是奴仆?”
“是甲兵,都身着铁甲,看款式,似乎是二十年前的老款!”汇报人不敢怠慢,字字清晰的汇报。
马顺德闭了闭眼,这一瞬间,身上竟是迸发了一丝杀意。
这杀意,不仅仅对这事,更是对这个汇报人。
一瞬间,他甚至有了砍死面前这个汇报人的冲动,突然之间他就理解了以前的赵秉忠是何等处境了。
遇到这样的大事,不报告,就是不忠,可报告,那在皇上眼里,自己成什么人了?
那都不是人,是乌鸦!
是长着一张惹人厌的乌鸦嘴的乌鸦!
有了这样的印象,他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不,别说是前途了,大臣在皇上眼里或还有点分量,要杀,可能还要编个理由,但也该杀就杀。
换成他们这样的宦官,在皇上眼里,那就是最低贱的家奴,杀他们都不需要找理由,想杀就杀了。
无非就是还有再用一用再杀,还是立刻拖出去砍了这样的区别罢了。
皇城司的权柄,真不好拿啊!
头一次,马顺德生出了这样的感慨。
但让他再做一遍当初的决定,他会怎么坐?
他可能还是会想要得到皇城司,想要成为这里的一把手吧。
皇城司,对于太监来说,就是甜蜜的毒药。
是急性发作的毒,还是并不立刻致命的慢性毒,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他这次的运气,似是真的不怎么好。
“现在谁审问?”沉默了一会儿,马顺德才开口问着。
汇报人哪里会感觉不到来自上司的痛恨目光,可他也没办法啊!
就像是马顺德得了这样的情报,不得不向皇上禀报一样,他得到了这样的情报,也必须要立刻向马顺德汇报。
汇报了会被上面迁怒,但不汇报,就是严重渎职甚至不忠的事。
前者未必立刻就会死,后者一旦事发,就是必死无疑。
会做哪种选择,还用说吗?
汇报人压下纷乱的思绪,小心翼翼说着:“回督公,是龚千户在丁字乙等间审问。”
听了这话,马顺德直接站起身,向外走去。
外面有马顺德的干儿子守着,马顺德直接对这个干儿子说:“这就回去一趟,向皇上禀报,就说,齐王府有来历不明的甲兵,人数已超过百数,其余的,咱家还在调查。”
这番话,将这个青年太监也骇得脸色一白。
不过,这青年太监虽是被派去禀报事情,却未必能见到皇上,估计就是将这个消息传到胡怀安或赵秉忠的耳朵里,再由他们禀报给皇上。
换做是平时,遇到这样重要的情报,马顺德必然是亲自去汇报了,但今日遇到的
事,却与以往不同,马顺德若是再不多查出一点就这么去汇报,未必能讨着好。
虽然再查,也未必能好,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马顺德心情极其糟糕,摆摆手,让人赶紧去。
他自己则不想开口,就这么不言声地走去院落,朝着丁字乙等走去。
虽沿途番子,个个避让行礼,马顺德心中,还是付出悲凉,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运数不行?
或自己也要拜拜神,烧烧香,转转运?
还是说自己祖坟有问题?
马顺德想到这里,转脸看着跟随的小内侍问:“现在京城,哪个风水看的最好?”
“督公!”跟的人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意思,忙躬身:“儿子虽不在京里行走,但也听说过纪悼、高淑,刘子胜是风水名家,要不,儿子回去,就请他们过来?”
就算这时,也小心翼翼,不敢推荐,只敢说名师。
成者有功,败也没有大责任。
马顺德点头说:“请过来吧……”
又有些皱眉沉思,不知道这些名师,是不是徒有虚名,走了一会,终抵达了一处院子,院子门口有番子把守,见他来了,忙上前行礼。
马顺德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迈步进去。
才靠近,就听见了屋内的审问声,过去一看,就看见房间内,龚千户在主座,下面是一个中年人,躬着身体回话。
看来因这审问的是自己人,所以审问还相对和缓。
如果不是因事关重大,涉及到了齐王以及谋反这等大事看,线人给了情报,不说给赏钱,起码也不会被拎过来进行审问。
出来龚千户负责问话,旁还有一个番子拿笔记录,马顺德的到来,立刻就引起了屋内二人的注意,连忙起身。
马顺德没理会他们,而径直朝着线人走去。
就在马顺德靠近的一瞬间,本进来就趁势跪下的线人突然之间“嗡”一下,就不由自主的磕头说着:“大人,小人字字是真,要问还有没有遗漏,小人听见,它们说话时,称一人是霍连奇。”
“霍连奇?”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马顺德原本想问的话顿时都被咽了下去,线人突然说出的人名,抓住了马顺德的所有注意。
马顺德记性其实还不错,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明明是一个根本记不起是谁的人名,但想不起来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恐慌朝着马顺德轰然袭来,犹如被聚浪瞬间拍下,他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心都一阵阵法悸。
这种难受的感觉,马顺德过去很少遇到,但每次遇到,都伴随着很大危机。
而之前的几次危机前的心悸,还不如这一次严重!
马顺德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掺白。
但他还是强行镇定下来,让自己不露出异样来,见着龚千户避开主位,就摆了摆手。
皇城司,是由军队和番子组成,千户百户是军队,可指挥,不可任免,必须皇帝同意。
番子就是自己家奴、
马顺德因此还是有一二分客气:“你继续审,咱家只是旁听!”
“不敢,督公在,下官安能主座?”
龚千户避到一侧就座,继续问了下去,发现线人已怎么都想不出其他线索了,就吩咐:“你先回去,若想到了新的线索,或回去后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再来汇报。”
“是,笑得祖上都吃着饭,知道规矩!”这线人就是皇城司的所谓京城百姓,平时干自己的活,吃自己饭,不定时就汇报某些内
容,汇报都有津贴。
有重大线索还有赏赐。
见着线人去了,龚千户又吩咐:“你也记下了这名字,一会回去,就去翻翻档案,看看有没有这个叫霍连奇的。”
负责记录的番子立刻应下。
龚千户将这些都安排好了,一抬首,就看见脸色铁青的马顺德。
嚯!
督公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再回想一下方才发生了什么,龚千户看马顺德的眼神顿时有点不对了。
难道这个霍连奇,马督公竟认识?
第一千六十章 官档
“督公,莫非……那个霍连奇,您认识?”
名义上,自然是下属,千户百户乃是军职,其实和番子不同,因此事事关重大,少许责任都可能背负不起,龚千户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问了,暗瞥了马顺德一眼。
“霍连奇?”
听龚千户的询问,马顺德回过神来,目光也瞥了这小心翼翼的千户一眼,顿时明了心思。
说实际,要是以前,说不定就记上一笔,给些小鞋穿。
真当督公不是公?
可此时,马顺德握着一杯茶,长叹默然不语,一种无法压下去的颓丧,包裹住了这个大太监。
见龚千户一脸惊讶之色,闭了闭眼,像在回忆,片刻后苦笑:“这名字,咱家的确听说过,但一时记不得了。”
语气却比往日里平和了许多。
龚千户没想到,这从线人口中问出来的人名,身大太监的马顺德竟然真的听说过?
不过,看这意思,应该也不怎么熟,甚至可能是很久以前听说过的名字,不然以皇上跟前服待的大太监的记性,不太可能回忆一番,还想不起这是什么人。
能在大太监脑海中留下名字,还是很久以前的人物,这就很有点说头了。
龚千户就一怔:“莫非是……”
他下意识想说,莫非是前太子的旧部?
但这话,被他及时给咽了下去。
虽然就是随便一猜,但这一猜,还是在皇上跟前的大太监面前猜出,那就距离被皇上迁怒不远了。
与前太子有关的事,一居室禁忌,甚至在最近一段时间,是大禁忌,提了的人,十有八九是要倒霉。
至于说勾结牵连,龚千户却没有怀疑,马顺德来历清白,是反复论证,不可能和太子,甚至不太可能和齐王有密切联系。
天子家奴,这是取死之道。
龚千户躬身:“原来如此,真的是让下官茅塞顿开!”
转脸,嘘了一口气,就立刻吩咐查档的人:“去官档处,查这个霍连奇!”
“是!”
见着要走,就又喊住:“先向五品以上档案查!”
“是!”
能让马顺德听闻,比不是普通人,至少五品官员以上。
哪怕龚千户不提醒,被他派去搜寻档案的人,也必然是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的档案,是先被搜寻的对象。
马顺德听了颌首。
虽然自己一时记不得在哪里听到这名字了,但这霍连奇,极大可能是个五品以上官将。
原因非常简单,虽说以前自己位份不那样高,可皇宫是什么地方?
是整个中枢所在,能被听闻,要不就是轰动朝野的大案,要不就是官居五品以上。
要是轰动朝野的大案,由于罕见,不太可能记不住。
大概率是五品以上官将。
想来也是,能跟齐王府扯上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白身?
越想,马顺德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但转念又一想,无论自己能查出什么来,其实都改变不了自己在皇上面前的“乌鸦”的可能。
这念头一起,让马顺德又忍不住心一重,紧紧握站茶杯,阴冷地一笑:“查严实点,要有遗漏,小心你的皮!”
下面的人听了就是一个惊颤,脸色变得煞白,连忙应着:“是,卑职必认真查档,不敢一丝毫怠慢!”
马顺德垂下眼,运着气,不说话了。
有这一说,龚千户派去查档的人,又多了二个百户,足足有着十几个人。
档案室其实不远,足有三间房
,只见四周都是大柜,除此就是书架,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一个个标着书签。
“大家听着,先在现有官籍上找!”
档案分多种,大分类就有事和人,先从人的部分找。
“其次,从五品以上找!”
“这里是简档,找到了,汇报了再去礼部和大内文档里去寻,公公和大人都在等,甚至皇上都在等,要快,要仔细,明白了么?”
“明白了!”十几人都很明白,当下就抱出了文档,分成十几叠,快速的扫看过去。
但十几个人,想要将档案里的五品以上官宦资料尽快搜找一遍也不容易。
马顺德留在前面的厅堂里等结果,龚千户不想留下来被督公看不顺眼,也去了档案室。
从门口往里面望,就看见档案室里到处都是人,只是里面明明有着十几人,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再往前走几步,也只能听到沙沙沙的翻纸张的声音。
看里面这十几人的样子,想找到“霍连奇”,怕没那么容易。
龚千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作千户,岂会不知事关齐王谋反的情报,是十分不得了的情报?
能不能尽快找到最新的线索,这不仅是在救马督公,也是在救他们这些被卷入的人!
这种事,其实没有“功可立,只能是减少麻烦。”
但愿皇上能再多给一点时间……
不过,事情这样大,皇上一旦得到消息,怕马上就要问过此事。
凌晨
外面下着雨,天空黑蒙蒙,虽说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也几乎无人出行的时辰。
平时绝不会在此刻打开的宫门,聚然大开,一队人马骑着快马,朝皇城司在城中的位置疾驰而来。
路上本就没有行人,雨势渐大,骑马的众人也根本顾不上别的,就这么戴着斗笠,快速抵达目的地,一个个翻身下马,朝着大门走去。
“什么人!”见一群人直接往里闯,守门忙过来阻拦。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胡公公!奉圣命而来!”为首的人根本不说话,漠然不动声色,旁人已闪出冷声呵斥。
听到这一声冷喝,拦人番了顿时已怔,仔细看去,发现为首的人,还真是胡怀安,忙让开了一条路,不顾雨湿,跪在一侧:“天黑小人没有看清,还请恕罪……”
这群人根本没有听,冷哼一声进去,番子还想请示,看了看这群人目中无人的神情,嗫嚅了一下没有开口,只是拍了下自己的脸颊,庝了下,却仍是让人感觉很迷茫。
这个时间点,胡公公突然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该不会是他们这里要出事了吧?
是皇城司的番子,办多了差事,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
“不过,不关我这等人的事!”
第一千六十一章 找到了
厅堂
仰着脸望着灰沉沉的天空,马顺德心神不安,在廊下徘回了下,良久,叹着:“运去英雄不自由呀!”
想当年,自己虽爪牙幼嫩,可一路在宫廷攀爬,三十年位至内相,掌握皇城司,可现在,却处处艰难,每况愈下。
“命数不得不畏,赵匹夫,也是这心情么?”
“不,我可不会认命,风水之道,或可改命。”
马顺德原本是不信风水,魏世祖曾言之,命在人,而非地,更不要说风水了,可人力而尽,谁不找找别的希望呢?
才寻思,有人从档桉室急匆匆过来,一夜没有睡,眼中都有血丝,跪着汇报:“督公,现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没有‘霍连奇’这名字!”
没有?
怎么会没有!
马顺德一怔,眯起眼,阴沉的问:“文官、武官都查了?”
番子磕头:“禀督公,都查了,文官、武官,凡是五品以上,都没有这名字,现在他们正在查五品以下。”
虽然还没查完,但想也知道,以马顺德的身份,不太可能记得一个五品以下官将的名字。
能给马顺德留下印象,基本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马顺德的脸色一沉,能在宫廷崛起,自然有过人之处,他不相信自己记错了,怎么会查不到呢?
难道是这些人不尽力,有所遗漏?
马顺德一想,顿生起怒气,阴沉沉地盯着就要发怒,刹那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一番子快步进来,急急说:“胡公公带人进来了!”
胡怀安来了?!
这代表什么,马顺德非常清楚,宫廷来人了,皇上差人来问话了!
只是,哪怕是天使,直接闯入,不汇报下,这实在失礼,马顺德又是一惊,忙快步走出去,正看到胡怀安带着人进来。
“马顺德,听口谕!”胡怀安面无表情站立。
“奴婢马顺德在!”马顺德忙迎上去,重重跪下,伏身在地。
胡怀安站在那里,丝毫不动容,冷声问:“汝说齐王积蓄甲兵,可有证据?”
这是作钦差的胡怀安,复述皇上的问话。
这话来意不善,马顺德心里咯噔一下,忙磕首:“奴婢由龚千户汇报,已派人查实,并且查录涉及人员!”
说完这句,又将从线人里得到的证据,都一五一十说了。
胡怀安又冰冷的说:“速速查清报来!”
“是!奴婢马顺德,必速速查清此事!”马顺德立刻应了。
胡怀安问完,原本表情一变,不再是方才冰冷,而恢复了笑脸,直接就上前两步,连忙扶起了跪着的马顺德。
“马公公,地上寒凉,快快起来吧!咱家也不是故意来为难你,实在是圣命在身啊!”
“皇上听了皇城司汇报上去的消息,可大为震怒,这可不是小事,你可要速速查清此事,拿出确凿的证据来,不然,咱家也难以交差!”
“咱家明白……”马顺德叹着,他有些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腰竟一下子弯了。
马顺德甚至产生了悲哀,这情绪让他差点眼泪掉下来,但若这时掉泪,那就是找死了。
他努力按住了这种情绪,表情也很快就整理好,直接转身,对着同样走过来的龚千户等人,吩咐:“除五品以下,再去速速查退仕、有罪的五品以上官,都不能遗漏!”
“是!”
看到胡怀安都来了,龚千户也知道,再不查清楚,底下的人会不会被迁怒不知道,但自己这千户,肯定落不下了好。
“下官立刻亲去查阅!”龚千户觉得这里气氛实在压抑,直接带着人去翻找档桉了。
马顺德站在前面,雨落下来,浑身打个冷战。
旁胡怀安其实也淋到了些雨,却看起来心情不错,安慰:“马公公的博学强记,咱家都闻名已久,想必不会出错,一会就有捷报!”
这话说的漂亮,马顺德心中点了点头:“我想咱家也不会记错。”
哼,觉得自己倒了,就该轮到你出头了?
背弃之人,已经恶了赵禀忠,只要皇上圣卷稍褪,就是你的死期。
马顺德悲凉的,不是此人,这样的人见过不少,都很快就不见了,但也不愿意直接冲突,更不愿意一直站在这里等。
“圣上既然有命,那咱家岂能坐等,咱家这去督促,看这些人查的是不是仔细!”马顺德一拱手,就带人而去。
现在雨势已小了很多,只有淅淅沥沥声,走到档桉处,就看到蜡烛下,人人忙碌。
但相比于方才就更安静了,过了会,马顺德下意识转头看向东方,已隐隐有了亮色。
马上就要天亮了。
“胡公公,咱们还是先去前厅等着吧!”马顺德说着。
胡怀安是在哪里等都可以,自然是笑着点头,一方面打量着周围。
皇城司,可以说是内朝伸出去的手,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只,任何内宦,都以入主此司为荣,要不,就算有大太监之名分,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哼,此人虽掌,却是无能,要是我,自然不会让皇爷失望。”胡怀安看着忙碌的,恭敬侍立的番子,露出些笑意。
前厅坐了一会,马顺德按捺着焦急的情绪,胡怀安却慢悠悠喝着茶水,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第一声鸡鸣,从远处传来。
胡怀安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对着马顺德说:“马公公谅解,咱家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就要回去,如实禀告皇上。”
眼见着此人要走,马顺德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扶着椅把守,手指死死扣着,这才缓过了这股劲。
他睁大了眼,看着此人转过去的身影,恍忽间,仿佛看到了相似的画面。
在那个画面里,与胡怀安是同一个角色的那个人,不正是昔日的自己?
马顺德发现,自己又开始了回忆。
明明他还没有很老,最近却总是忍不住回忆当初,回忆他与赵秉忠较劲的那些日子。
他又想起当日,他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看着赵秉忠。
那时的赵秉忠,是不是同样的心情和处境?
就在这时,有人匆忙进来。
对着马顺德禀报:“督公,找到了!”
找到了?!
这一声,让胡怀安的脚步就是一顿。
马顺德则是又惊又喜,当然,惊自然大于喜,到了现在这地步,便有喜,又能有多少呢?
他立刻接过这番子递来的档桉,这一看,马顺德这次是真惊了。
他惊的是,这虽然的确是霍连奇的档桉,但只有千户官职和档桉,却没有所属的卫军信息。
奇怪,难道作档桉的人罅漏了?
马顺德皱眉,这个作档桉的人,实在应该打五十板子!
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但能找到这份档桉,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现在有了这份档桉,他有理由跟着一起去见皇上了。
只要见到了皇上,到了皇上面前随机应变,或能避开这一劫。
这么想着,他就将档桉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对胡怀安说:“咱家与你,一起入宫,禀告皇上。”
第一千六十二章 毛骨悚然
前晚阑
夜似乎格外幽深,又下着雨,皇宫大多都很是安静,偶然就见侍卫钉子一样,站在了暗处,或者守夜太监巡查打更。
除淅淅沥沥的雨声,黄纱宫灯摇摆,几乎再无声音。
又或者,便有了声音,也都遮掩在雨声下。
“快,快!”马蹄声踏破了宁静,宫门处的侍卫亲军顿时警觉,火光中按住了刀柄:“谁?”
“是我……”下面的人翻身下马,气喘嘘嘘。
宫门上探出一个百户,就这火光仔细的看了眼,才说着:“原来是周公公啊,您不是跟着马公公出去公干,怎么在这时间点回来……”
“咋家当然有要事……”阑
“这个,周公公,现在这时间点……”
“混账,咱家还不懂规矩么?我塞门缝……”
“那,请少待片刻……”
酉时三刻(6点半)宫门关闭,称之下钥,除非奉得旨意,要不,任何人不得出入,就算有特别的紧急情况,只能将奏折由宫门的门缝里递进去。
百户奔下去,把缝隙里递入的折子,只看了一眼,见得齐王私蓄甲兵这几个字,就立刻变了色,“啪”一声合上,转身奔去。
黑夜中,隐隐人声,一路抵达皇帝寝宫,片刻,灯火亮起。
这其实惊到了不少人。阑
皇宫寅时三刻(3点半)就开启,之前,就有人几个宫女太监起身,忙碌着准备,这时看见,见似是百户禀报了什么事,引起了震动。
“快,快!”随后并没有提前开启,等到寅时三刻,宫门才开启,有人就看见,新提拔的大太监胡怀安,带队疾驰而出。
“出大事了!”
但凡在宫里有情报来源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这些,宫妃有寥寥几人得到了消息,不免心中忐忑,立刻知道怕是出事了。
一处宫院,小丫鬟和小内侍正在煎茶备食,都是轻声,怕惊醒了贵人,而在里面,已经有了动静。
“娘娘,可是睡得不安稳?”见娘娘被惊起后,也不让点灯,就这么披着外衣坐在床侧,服侍这位娘娘的宫女,忙小声问。
“外面可天亮了?”因着是雨夜,看不见月光跟星光,自然也难以从外面的亮度来判断时间,这位娘娘故而有此一问。阑
宫女忙回话:“娘娘,才刚寅时三刻,离着天亮可还早着呢,您再睡一会儿吧。”
左右,皇后并不喜欢见妃嫔,妃嫔也不用早起去请安,只要前一晚没有陪着皇帝,自然可以在次日晚期,睡一上午都没事。
以皇上的性格,一般也不会在上午来后宫找妃子。
听到只是凌晨,这位娘娘呆呆的怔了下,摸了摸自己眼角细细皱纹,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就继续睡吧。”
也不用去想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是发生了什么事,与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着皇上身体衰老得明显,性情也较之过去反复,便是得宠的后妃,也很容易招惹不喜。
今日得宠的,明日或就被打入了冷宫。阑
因着被这么折腾的宫妃多半是小贵人之流,消息也自然没有传出去。
但后宫中的高位嫔妃,或多或少都消沉了许多。
大家争,是为了争宠信。
可皇帝这样,还能争什么?
坤宁宫
同样,只挂了两盏米黄西瓜灯,灯下人影幢幢,宫女来往,都是平底软鞋,脚步轻盈,轻手轻脚的忙碌着。
一人急步过来,同样悄悄步伐,抵达一处躬身,灯下看出是一个小太监,轻声禀告后,问。阑
“干爹,这事,要不要禀报娘娘?”
廊下身影的一半都隐在黑暗中的老太监,沉声说:“我去禀报,这事你就不必管了,去睡吧。”
“哎!”
只是等老太监走回去,朝着站在幽深大殿里一动不动女人躬身行礼时,女人竟不用他说什么,就已知道了前面的动静。
女人静静出神,整个殿内,一下就陷入了沉静,良久,她才说着:“赵秉忠处,已送了消息?”
“娘娘放心,已给他送了消息。”
“那就等着吧,连新平都成了泼出去的水,使吴妃不得不配合,本宫这个孙儿,不会让本宫失望。”阑
“只是,新平要是入了宫,吴妃应该唤本宫什么呢?”说到这里,女人的口气甚至带了点笑意。
老太监躬身不答,等片刻抬眼看去,见娘娘已经回去,侍女静静伺候入睡,不由暗叹。
“不愧是姑娘!”
这气度,这胸襟,皇上当年,可得益良多,可惜的是太子……
唉!
而在别人看来,皇后知道了前面的消息,却是并无反应,依旧态度冷淡在宫里过自己的日子。
众人本来心里不安,但见皇后依旧往日模样,便渐渐平复了心情。阑
后宫这些人,与前朝说到底还是隔着一层,便真出了什么事,除非是皇上突然驾崩,或是遇到与自家娘娘有关的大事,否则,便是有了事,火也烧不到他们这面。
但服侍皇上的人却躲都躲不掉,只能压下惊恐,屏气凝神,放轻脚步,丝毫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急急传来,停留在了寝宫之外。
“陛下……”
“赵秉忠,外面是什么声音?胡怀安回来了?”
寝宫里,皇帝起身睁开铅一样沉重的眼皮,不由惊醒,看着一个躬身而立的大太监问。
“皇上,胡公公与马公公一起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等着召见。”阑
皇帝神色疲惫,脸色蜡黄,在烛光下,眼神更是有些迟钝,片刻后,才说:“让他们进来。”
赵秉忠应声,过了片刻,胡怀安和马顺德就进来,向皇上行礼。
“你既是来了,那就是查到线索了?”皇帝靠着大枕,没有问胡怀安,而只是看向了马顺德。
眼光其实淡淡,马顺德没敢抬头,却感觉到皇上正死死盯着自己,像老迈的凶兽盯着猎物,凶兽虽老,杀自己依旧轻而易举。
他脖子都有些湿潮,噗通一声跪倒,回话:“是,皇上,奴婢已是让人将五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已经致仕的,还有获罪的官员都查了,结果查到了勾结齐王的霍连奇,他是个千户!”
“千户霍连奇?”皇帝嘴里重复着,脸色越发难看下来,自己似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也一时记不起了。
可一股毛骨悚然,油然而起。阑
这感觉,好久没有了。
第一千六十三章 不肯乖乖去死么
皇帝靠着枕头,直盯盯望着屋顶,深邃目光闪烁着,良久澹澹说:“没有别的线索了?这样大的事,你掌管皇城司,竟只查到了这么一点线索?”
马顺德脸色煞白,连忙磕头:“是奴婢无能!请皇上恕罪!”
看着马顺德连连磕头,皇帝心里浮现出悲哀。
不过心中升起的悲哀,却不是因马顺德此刻狼狈的模样,区区个家奴而已,要啥体面?
“唉,齐王……”
皇帝想到自家的烂摊子,平日还算宠爱齐王,可这个儿子,又回报了自己什么?
齐王私蓄甲兵,他其实已经信了。
诬告说白了,就是找那些,难以落实又思之可惧之处入手。
很少用一查就明的甲兵入手。
皇帝阴郁目光注视着丝帐,久久不语。
话说虽心中雪亮,可自己几乎宁愿相信这是假的,不然的话,他这个做父皇的,做皇帝的,岂不是某方面一败涂地?
如今外面的人,明面上不敢说他什么,可心里是如何想他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连自己的儿子也要反自己么?
那双老迈的眼睛,再看向马顺德时,已是眯了起来。
这个奴婢,也不能说不够尽忠。
可就算知道马顺德忠于职守,涉及齐王私蓄甲兵一事,却由此人汇报,还是不由露出几分寒光。
是,自己儿子齐王私蓄甲兵,的确与马顺德无关,甚至马顺德汇报了此事,让自己知晓,也可以让自己早做准备,不至于事发而错不及防。
但奴才是什么,就是主子发泄之用。
一瞬间,皇帝甚至立刻想将这只乌鸦杖毙。
这世界什么都缺,就不缺忠心耿耿的奴才。
“奴婢无能!皇上恕罪!”马顺德跪着连连磕头,额头都青了,自然看不到皇上的眼神。
赵秉忠躬身而立,并不说话,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似曾相识。
他的目光也跟着落在跪着的马顺德身上,一种解气又带着一点悲哀的情绪,混杂着,升腾而起。
你马顺德也有今天!
毕竟,自己当初落难,马顺德可是直接落井下石,还抢了皇城司,让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看见马顺德有今天,自然觉得是报应到了。
可更多的是悲凉。
“唉,皇上天威难测……”
赵秉忠躬身默默注视着灯烛,童仁中闪着光,心中清楚,自己当初落得那样的境地,真就单纯只是马顺德落井下石?
不是皇上舍弃了自己,连一点苦劳都不念,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话说的好听,但是某种程度上,就如功过不相抵一样,无非就是过河拆桥罢了。”
“马顺德死定了。”
要忠,谁不忠,所以忠照样死。
“皇上,若不是你根本不给娘娘,给太孙,给奴婢留余地,又岂会到这个地步?”
赵秉忠心中悲凉,自上次投名状,他就没有后悔余地了,眸光一转,已想到了皇后娘娘派人传的话。
当时自己心中就有所感——太孙和皇后娘娘,终于要发动了吗?
当时还想,会以什么引子来发动。
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大动作。
用齐王私蓄甲兵一事来开头,好大的手笔!
地上跪着的马顺德,额头都磕破了,感受着皇上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档桉呢?”终于,皇帝冰冷冷的丢下一句。
马顺德听到皇上问起档桉,如获大赦,跪爬几步,忙取出那份档桉,呈递了上去。
赵秉忠接过来,又转手交给了靠坐在床榻上的皇上。
“让我看看,是哪支卫军的的千户……”
皇帝将档桉打开,就这么眯着眼看过去。
乍一看还没看清,等凑近了些,终于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皇帝顿时就有点变色。
寝宫内,还能听见马顺德跪在那里连连磕头,嘴里说:“……皇上请恕罪,奴婢命人仔细查了,就只有这一份档桉,并无记载具体卫军番号,想必是档桉人失职,所以才没有记录是哪一支卫军……但是既是有名有姓有年号,再去查细档,必能查出……”
马顺德额前已碰得乌青,仍不住叩头:“皇上,再给奴婢几天时间,奴婢必会带着皇城司,将此人的祖宗八代都查出来……”
“住口!”
皇帝突然一吼,将马顺德直接惊得呆在了那里,连磕头都忘了,甚至还下意识抬头看去。
放眼看去,就看到皇帝一吼之后,脸色苍白,两颊微微潮红,那种混杂在病态中的疯狂,让马顺德身体都忍不住发抖。
他完全不明白,他那番话,竟能引起皇上这样大的反应。
难道就因他没有查出霍连奇在哪一支卫军?
不,应该不是!
马顺德电光火舌之间沉思,他在揣摩上意,也是有着一点心得,不至于看不出,自己的确是说错了话,但却不是因自己说话本身,而在于自己说的那个人。
霍连奇,难道真有大问题?
甚至问题大到,连在哪一支卫军的记录,都被抹杀了?
后知后觉地,马顺德隐隐猜到了些,突然之间,后背湿了。
“皇上,请休怒!”
皇帝一嗓子吼出来,还想要说什么,直接就气弱了下去,连连喘息,一旁的赵秉忠早就有所准备,已端着一个玉杯过来,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皇上一口饮下。
带着浓烈药味的酒,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很快就发挥威力,暖流顺着胃,向着四处蔓延。
赵秉忠将空杯放到一旁,又扶着皇上慢慢躺下去。
地上跪着的马顺德,僵得像是一尊石像,不敢起来,也不敢吭声,就这么趴伏在那里。
胡怀安更是不敢动,照顾皇上有赵秉忠,汇报事情有马顺德,他宁愿自己此刻是个隐形人,不被愤怒中的皇上想起来。
虽然这件事不是他汇报上来,但谁知道皇上暴怒之下,会不会也迁怒自己?
不过,等到皇上发落了马顺德,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这么想着,胡怀安朝着马顺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躺着的皇帝,神色渐渐转好了些,却没有立刻起身,而就这么躺着。
“神策军千户霍连奇!”
看到了文档的一瞬间,皇帝就醍醐灌顶一样想起来了。
开国诸军,就只有这一支,不仅仅削去番号,甚至削去历史,就算不得不记档,所属之人,亦不提所属的卫军番号。
二十年过去了,皇帝本觉得,自己渐渐澹忘,但此时,才明白,这是太祖的刺,也是自己的刺。
鲜明,疼痛,使皇帝不由喃喃。
三十年了,你还不肯乖乖去死么?
第一千六十四章 欺朕年迈么
霍连奇!
神策军千户霍连奇!
皇帝陷入深深的思索,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病骨支离的太祖。
就算是拥有天下,横扫六合的太祖,在幽幽闪动的烛影下越发显得憔悴不堪,拉着皇帝的手,幽幽的说:“太子,我不管你如何得了太子,但有句必须交代你。”
“魏四百年天下,失德而崩,天下群雄并起,各秉气运,争夺真龙!”
“此实和凡间庶子争嫡一样。”
当时是太子的皇帝,因此醒醐灌顶而悟,原来,天命并非注定,而是众庶争嫡么?
天命可争下,那寿命呢?
太祖却不知太子的心思,握手喘息:“本来各凭本事,哪怕如我这种,细如发丝的潜龙,也可争夺天命,并且照样完美无缺。”
“可是我自知根基浅,起步晚,要争这天下,非得另辟蹊径不可!”
“故我引入妖运,得以速发!”
“可就因如此,我姬家天下不纯,鼎盛时还可,要是衰退,怕立刻被妖运反噬反客为主。”
“甚至开了这头,殃及以后历朝,获罪于天矣!”
“故朕得了天下,不惜反噬已身,立刻诛杀妖族,灭了神策军,且抹去记录,不使子孙效法!”
“然也不能尽去!”
“你当皇帝,必要进一步刷清妖族腥风,有子孙尤效故技,借乎妖运者,必诛之。”
“这点重中之重,万万不可疏突,要不,福地之内,朕也不安也!”
烛火一跳,皇帝目光一跳,还没有醒来。
神策军当年,横扫天下,为储军第一,其中千户霍连奇,勇冠三军,临阵斩将,所向披靡,可谓声震天下。
可是……这人不是已经被太祖所杀了么?
为什么还活着,更和齐王勾结?
“齐王,你太令朕失望了!”
方才震怒,只是父皇想下意识之怒,而现在,一股雷霆之怒,随着真相被揭开,难以平息。
自己和太祖为了不让神策军再现,付出了多少代价?
妖族借运,自然不会毫无反制,太祖甚至宁可反噬身死,提前驾崩,才清理完神策军。
而妖族影响,又岂仅仅是神策军,不知多少功臣和官员牵连,他二十年处处清理,抽丝剥茧,甚至担了不少恶名,才算朗朗乾坤。
结果这不孝子,竟然还想重建神策军?
皇帝的手抓着被褥,脸上毫无表情。
也对,天下承平已三十年了,谁敢这时谋反?
敢反的只有神策军了。
“齐王,我知道你不聪明,可没想到竟是这样蠢,宗室教育,首先是与妖切割,而你却自作聪明。”
“你犯了别的事,朕都能容你,可这事,乃太祖遗照,朕岂能饶你?”
皇帝徒地想到自己要赐刀杀齐王,心里猛然一通。
自己本极爱惜太子,但知道自己天禄甚薄,只是过渡,就油然产生不甘。
太祖驾崩,御宇不过十一年,大郑根基初立,实是摇摆不定。
更是妖族隐患,非明主不能驾驭。
自己杀太子夺运,实为了社稷江山。
就算这样,皇帝也无法正视太子,只能把感情转嫁给次子,并且多加纵容。
太子从小拘束读书明礼,而齐王却可疯玩,常爬上爬下,捉迷藏,逮蝈蝈,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此刻,朕却要杀他?
皇帝脸上似悲似细,怔着没有说话。
“不,朕现在才是皇帝,才有最后决断之权。”
“太祖
旨意,乃是断绝妖运,断绝,并非必须杀之!”
皇帝目光倏着一亮,又黯淡下来。
“齐王,就算朕饶了你,你也必须废为庶人,并且圈囚!”
“圈囚,朕岂不知,这与活死人无异!”
“可朕,也没有办法!”
皇帝脸色阴沉,牙齿紧紧咬着,对带来这消息的马顺德,已不是隐隐厌憎,而顿觉面目可憎,几乎又想喊人把这奴婢拖出去杖毙。
可这事,他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这样做。
至少,他不能在此刻命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了。
若这样做,不仅仅会泄露自己真正顾忌的事,将自己所顾忌的事,揭开了给世人看。
并且,也有违法度,要是杖毙马顺德,以后谁敢禀告自己呢?
杀一个奴婢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却不能在此刻杀,哪怕再来结这事以后,连理由都不找,直接让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这都可行。
现在,此时此刻,却不可以。
并且这样做了,或会打草惊蛇。
被惊动了神策军,若是不能被他一网打尽呢?
事关神策军,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罢了,朕且忍耐!”
皇帝示意赵秉忠将自己扶起来,赵秉忠忙小心翼翼做了,又在皇帝身后垫了厚厚的靠枕。
皇帝这才重新坐在那里,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马顺德……”他顿了顿,才说:“立刻去查,你先前有过,现在给朕戴罪立功。”
这就是允了马顺德方才的请示,让马顺德去继续查这件事。
“是,奴婢遵旨!”
马顺德却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欢喜,更无劫后余生之感,几乎苍白着脸,应声退去。
看着马顺德退去,皇帝眼眸依旧冰冷,带着幽深的光像凶兽临死前的暴戾,带着一股凛然。
这目光,被赵禀忠心里一突,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皇帝恰在下一刻朝着他看过来,见赵禀忠只老实垂手站在不远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皇帝微微喘着气,眼底的暴戾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急,不急,至少自己收拢还有几个得用的人。
赵禀忠这老奴,使得还趁手,原本觉得时日长了,总有点滕连瓜结的嫌疑,可现在,还得用用。
就算外面大臣不得用,手里还有这几个老奴,还有皇城司,还有侍卫亲军。
谁也翻不了这天。
就算是神策军也一样。
是,只要是知道神策军真正来历跟战功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神策军的可怕。
连太祖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清理了神策军。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神策军甲兵数万,与之牵连的大将和官员数以百数。
可现在呢,区区百人,更无官员响应。
唯一可虑的是,自己已老迈,与神策军勾搭的人,还是自己儿子。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欺朕年迈么?”
第一千六十五章 其果天意乎
“朕的确是老了!”
皇帝隔窗望着外面亮色,的确,自己衰老后,对朝廷,对儿子,对整个江山的掌控力,的确有所下降了。
“生老病死,人心浮动,亦是难怪!”
哪怕再忠心的人,为了自己,为了子孙,为了家族,自然要投靠新君。
可哪怕再理解,皇帝仍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烧得五脏俱焚,恨不得大喊大叫,但理智告诉自己,绝不能这样做,所以皇帝强忍着这股火,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运转起来。
等等!
皇帝突然之间又想到了离开了京城的人,突然之间心一悸。
“这些事,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就能让皇城司的线人恰发现了齐王府的事,怎么就恰听到了霍连奇这个名字?
又怎么恰找到了霍连奇的档案?
这些巧合,是真的是上天在示警,而不是人为造成?
一瞬间,皇帝忍不住眯起了眼。
“皇上,您及早起身,还是用些早膳罢!”赵秉忠躬身提醒。
“嗯,来些清淡些吧!”受此一句,皇帝被惊醒,本涨热的脑袋,就似乎凉了下,清醒了几分。
太孙已经出京了。
并且,太孙还正处于监督下就要落入陷阱,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构陷齐王?
且不说是否能有这个余力构陷齐王,就算真有这个余力,太孙也不可能构陷成功。
毕竟,私蓄甲兵,这不是随便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这必是自己那个儿子筹谋了一段时间,并且是与心腹亲信一起干出来的大事。
没有人能逼迫齐王私蓄甲兵,特别是神策军,这能被太孙设计成功?
不可能,在今日之前,太孙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太孙知道,也不可能逼着不想这么干的齐王勾结神策军。
齐王既是与神策军勾结就只能说明,齐王本人就想这么干。
神策军是什么来历,由于封杀了记录,外面的人不知道,可宗室特别亲王,还是知道一些,那孽子真不知道重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这孽子还是这么干了!
想到这里,皇帝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不由一晒。
“看来,虽朕贵为天子也不管优待于朕!想太祖那样英明,我也不差,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孽子?只顾着眼前的利益!”
“若真有用完除之的魄力能力也好,却也无此能,这就是蠢,太蠢了!”
“这样蠢的人,竟是我的儿子!”
“太祖与我付出这么多,到头来,竟可能还要看着神策军死灰复燃?”
“那我们付出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之间,似乎连人生都没有了意义。
之前付出那样多,只一个蠢儿子就能让努力白费,岂不令人灰心丧气?
“罢了,终不能期望别人!”
皇帝终是皇帝,只是消沉了一会,还是控制了情绪。
“不行便不行吧!朕只要再有三十年,不二十年,总可以再生,在培养!便是所有儿子都废了,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看向站得稍远一些的胡怀安,沉声问着:“太孙怎么样了?”
“陛下,皇城司,期门卫记录,尽在此处!”胡怀安忙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纸,走上前,双手递了过去。
他递过去,不用赵秉忠转交。
赵秉忠也没动,反倒稍褪了两步,只垂手立着,等着皇帝的吩咐。
皇帝接过去,打起了精神,细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一怔,似
乎不信,又看了一遍。
一时间,寝宫内陷入沉默,良久,才听到皇帝叹了一声:“好皇孙!”
这一声称赞,却让此刻离得最近的胡怀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称赞声里藏着的东西,让他额头都有些冒冷汗。
皇帝头都没抬,也不在意自己的真实态度是否被寝宫里的奴婢看出来。
都是他随便可杀的奴婢看,与大臣不同,皇帝自然不在意。
“这个皇孙,还真是出色!”
“太祖曾说过,本来希望甚少,所以子嗣多不成器,最多仅仅公侯罢了,就算是朕,也只是过渡,只有第三代,才算真天家。”
“难道,福儿真的才是天命之人?”
“连带这个孙子,也不凡?”
作皇帝是非常明白,控制衙门、运转衙门,才是君王第一要事。
能做到这一点,有了这样的能力,事情怎么样,都很难变得更坏。
这样的能力,只要有,就已经可以做一个皇帝了。
而能力高低,则决定这做这个皇帝,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皇帝,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有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太孙,怕是要欣慰了。
“可惜,朕还能活三十年,乃至三百年!”想到这里,皇帝脸上的笑容,已是骤然敛起。
不管是天命,还是人谋,出现齐王这样的事,就说明大势转变了。
更不用说,蜀王齐王能感觉到的事,皇帝岂感觉不到?
要以皇帝本心,这个孙子,就算回来,也不过一候,能到国公,就是此人处处顺意才是。
就算是自己要以龙继龙,可一路应候、英国公、应王、太孙,种种顺风顺水,巧合频繁,连自己都目炫神移。
“这样可怖,朕岂能容之?”
“朕才是天子!”
只有蠢货,才添油加醋,英雄本色,乃是一棍打死。
皇帝突然之间挺起身体,冷冷地命令:“不需要试探了,直接按照丙计划进行吧。”
这丙计划,自然不是赵秉忠负责,而是由胡怀安负责。
胡怀安一听,心中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喜。
惊的自然是,哪怕对太孙,皇帝仍是这样心狠,喜的是,地位才能更稳!
自然求之不得!
“是!奴婢这就去办!”胡怀安应声,就要退下。
不知为何,皇帝眼看着胡怀安就要退出去执行这计划,竟略感了一点不安。
但这一丝迟疑,只是片刻,就被他压了下去。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继续说:“此事重大,你亲自赶去主持!”
这就不仅仅是在幕后指挥,而是全权交给胡怀安,且让胡怀安亲自去办此事了。
“是!”胡怀安应着。
“蠢货!”赵秉忠更垂下头去,等到胡怀安退出去,皇帝才再次看向了站在一侧的赵秉忠。
见赵秉忠垂手站在那里,依旧一动不动。
皇帝对他这种姿势还算满意,开口:“赵秉忠。”
“奴婢在。”
“朕的周围,你多多操劳。”
“这是……奴婢的本分。”赵秉忠眼一红,竟然滴下泪来,噗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
“皇上……奴婢何敢当……谢……皇上,谢皇上大恩!”
赵秉忠泪流纵横,哭得软倒在地,哽咽不能成语,这在君前,似乎有点失态,却让皇帝更满意了,露出了一个笑容,在烛光下,竟显得有几分鬼魅。
他语气堪称温和地说:“
你是我的老奴,我不信你,信谁?起来吧。”
原本心里升起的那一丝不安,似是就此消退。
赵秉忠没有立刻起身,而又重重磕了三下,这才爬起来。
“让朕再安息会!”皇帝吩咐完这些事,疲惫再次袭了上来,这次,很快就再次入睡了。
赵秉忠这才抬起首,神色怔怔,扫看了四周,遂突然之间,心里浮起巨大敬畏,暗叹:“其果天意乎?”
第一千六十六章 非我族类
齐王府
王府正常情况,规格是百亩,但齐王府占地一百五十五亩,宫亭榭台阁林立,花卉葱葱,蕴蕴茵茵自有王府威仪。
而其最深邃处的院落,满院花树,日影透过枝桠洒落,光斑错落,偶有鸟鸣唱和,反更增幽深寂静。
雨已暂时停歇,屋外还没放亮,屋内点着烛光,明明关着窗,但仍有细碎的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扑着烛光微微晃动。
一个身量颇高却意外消瘦的男人,正双手撑在桌沿上,仔细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一张图。
烛光下,这是一张地图,囊括整个天下,虽没有精细到溪流都标注上,但当这个男人盯着某处看时,一瞬间,他就仿佛看到一条幼龙,正飞翔于云层之中,不断朝着北方疾飞而来。
幼龙看起来比之前要健康多了,驾驭云雾也更熟练,在云雾之中时不时露出一点龙息,底下的人却大多看不到,速度之快,让正在看图的男人都微微有些惊讶。
“她这是决心北上继承龙君之位了?”
男人收回目光,脸色更苍白几分,显然,以现在的身体情况,这么做还是有些勉强了。
咳嗽了两声,手帕按在唇,片刻后再拿开,手帕上已有了点点红梅。
“那也是反噬的一部分?”
雷声滚过,轰隆是断。
要是自己是介入争龙,就始终是得圆满,要是自己介入,对被现在困境,是仅仅反噬,更没四四一生之危机。
话犹未毕,风一声啸啸,久久是绝,谢真聊打了个寒颤,放眼窗里,果见小半个天又被浓云遮住,风雷渐近。
若是是争,留在蟠龙湖,作一条龙君,日子也是会难过,况且,只要你是争,自己成了事前,也是会太过苛待。
“你一没心思想扶助齐王,你就北下!”
特殊人那样做,都会很劳累,何况是谢先生那样做呢?
“罢了,你是是早就知道,你靠是了天,全凭自己。”
“杜子,他行云布雨,恩泽远播,可越是勤勉,皇帝就越是猜忌,甚至以越境之祀为理由,废除他的祭祀!”
有没了妖族小运,齐王怎么成事,就算成事,有没那妖族小运入注,怎么又怎么分润失败退而将先天缺陷弥补,得以成就道果?
“天难欺,龙气难辱啊!”
随着谢真聊,公然介入了争龙,就算有齐王府的掩盖,身体还是每况愈上。
简直是完全是顾身体,像是在拼命燃烧着最前的心血一样。
“时日有少么?”谢真聊没些恍惚,又没些有力和愤恨。
可是是嘛,那位谢先生自从来了,就一直忙碌,像是一刻是得闲特别。
大院内,一阵风打着旋,带着雨点扑到了窗户下,发出啪嗒响,屋内,有没被刚刚的人,以及时小时大的风雨影响,杜子磊微微拧着眉,目光再次沉了上去。
要是被你占去,你本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立刻就复了小位,就算是能尽占妖运,也至多分去一半。
轰隆隆!
但现在,你的行动,却让杜子磊的计划受到了对被影响。
蜡烛发着光,谢真聊看着地图,脸已完全明朗,瞳仁闪着微光,幽幽扫视着,脸下肌肉时而抽搐,是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卸小灾则祀之,能悍小患则祀之。”
那样自言自语,杜子磊再八对被,才终于叹:“罢了!弒龙阵,肯定是是龙气,就得要动员万妖之力,在京也必须立八十八天罡小阵才能促动,并且一击之上,满城震动必会好了小事,还是给你一次机
会,驱回就罢。”
一条龙君,还那样大,为何非要那么缓着与自己争?
谢真聊神色没点对被,我一直都有没对龙君上真正毒手,至多,几次动手,其实都没所保留,有想过要将你置于死地,但你偏偏总是与自己对下,总是与自己争夺!
“谢先生坏像还有睡?”屋里,没人巡逻到远处,看到大院内还隐隐没光,似从屋内传出来,巡逻的人就忍是住喃咕着。
“你一直是想对他动手,乖乖留在盘龙湖,是坏吗?”
“你那样做,必是想入位真龙,那本预料之内,可时间却比你想的,早了许少!”
“是姬家,先引入你族,现在你族,是过是讨回,却要受得那等猛烈的反噬么?”
“魏世祖也许忧虑,也控制的住,历代魏帝可有没那自信,八百年未雨绸缪,还没在京,对行龙之路,布上了小阵!”
是过,我们几个也对被略感慨一七句,见那有什么意里,就朝着后去。
“那小阵,或未必诛了他,但是大龙断然难幸!”
仅仅是从龙之功,这才没少多?
一起巡逻的另里几人,亦没同感。
“我似是小病初愈,居然还那么拼,还真是忠心呐!”
“因此,半途或没余地,但到了京城,路线却一丝也错是得!”
“魏世祖规范行龙路线,经过京城,是仅仅允许朝拜,更是一种束缚,使杜子必须没觐见的义务!”
谢真聊沉入心神继续看图,那次有没去看杜子具体情况,而“遥遥观望”,那样盯着,更能直观看到杜子走向,沿线看着龙君路线,谢真聊其实是没点出乎意料之里。
谢真聊想念起历代魏帝的猜忌,是由热笑。
那本该是是好事,但谢真聊的脸色瞬间冰热,推开窗户,果见小半个天已被白云遮住,原本没些凌晨的曙光,一上全部盖住。
“幼龙,你要证明,他错了!”
“他们,都在逼你么?”
那对自己,有疑的釜底抽薪。
只是说也奇怪,那滚过去的雷声,抵达齐王府下空时,似乎消减了小半。
为什么非要入位真龙?
更重要的是,真龙,或者说,幼龙,只没一位。
良久,那人重叹了一声,原本还没些简单的深色,已是转淡。
“妖族只没自立,是依国主,是依人事,才能堂堂正正立于那世界!”
“并且,你熟读历代丹法,推陈致新,渐渐臻至后所未没之境,自认远迈古圣,却始终是圆满一一天,他对你,何其苛也!”
毕竟,这是杜子。
才没那样想法,话犹未毕,猛听天空一声沉雷,久久是绝,便听近处巡查的人叫喊:“要上雨了,慢把窗户关坏”
非你族类,其心必异么?
“如此,针对的办法就没了!”
“就算是为妖族,为他自己,也何苦来由?”
“你命由你是又天,也只能那样想了。”
第一千六十七章 神色似乎与太祖重叠
“哗!”抬
窗户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一下,窗户纸竟瞬间破了洞,风带着雨腥,像抓住了一瞬间的破绽,将窗户纸瞬间吹破,雨从外面一下打了进来。
这是一种外应!
谢真卿意识到这一点时,轰隆的雷声,突然就像与他猛地拉近距离,炸响在了耳畔。
“轰!”
一瞬间,心神动摇,血气上涌,噗一声,谢真卿又一口血喷出,脸色从苍白,已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
谢真卿却顾不上自己吐血,连忙走到门前,将大门猛地一拉,走了出去。
大风顿时呼啸而过,将衣袍直接吹起。抬
他人立于屋檐之下,抬头望天,就见本就有些黑沉的天空,雷霆密布,云缝一亮一亮闪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滚雷声,给人压抑恐怖的感觉。
尤其是汇集起来的乌云,厚重,且压得极低。
虽然与地面依旧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但容易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它就压在头顶上。
这种压抑的厚重感,加深了雷霆带来的恐惧。
人类大概对雷电有着天然的敬畏?
谢真卿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了小孩的哭叫声,像被这轰隆雷声给惊醒了。
雷声在外,久久震鸣。抬
谢真卿凝视着半空中的乌云雷霆,发现大片乌云,并不是围绕着整条街,基本上就是压在齐王府的上空。
似乎是醍醐灌顶,谢真卿猛地回过神来:“不好!”
这是大事泄露,龙气将要反噬,动念之间,连忙喊人:“来人!”
“谢先生,有何吩咐?”随着他的这一声呼喊,一道身影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铿锵声响,来的正是一员妖将。
谢真卿立刻命令:“你立刻去报告大王,就说,出大事了,让大王赶紧过来!”
“……是!”听到这话,这名妖将的脸色就是一变,不敢耽搁,忙朝着正院疾奔而去,速度如风。
在齐王府的范围内,被齐王府主人所承认的妖将,在这个范围内,是有使用法术却不会被京城发现的权限。抬
但也仅限此处,不过,如果齐王大事已成,那他们就能在更多地方,拥有更多的自由。
哪怕出了府,他们作妖将,在这个已经与前些年不同的京城里,也可以使用道术。
“谢先生!”
这时,又有几员妖将急匆匆赶来,躬身询问。
“汝等立刻戒备,并且去查实!”
谢真卿冷着脸,向他们命令,让他们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附近是不是都遇到了这样的事,又或是别的皇子皇孙的府邸,也是不是也遇到了怪事。
“是!”抬
这几员妖将也应了,顿时各自而去。
“轰”
一道闪电而过,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将王府内外照得一片惨白,竹丛花树瑟瑟抖动,惊得谢真卿浑身一颤!
他仰首望天,大雨如注直泻而下,翻滚的黑云中电闪交错,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孔,瞬间,似一尊石像一样漠然。
“谢先生!谢先生!”
片刻,走廊上,齐王衣衫不整赶来,边跑边穿着外袍,头发都是半散,一看就是临时被叫醒,匆匆赶来。
齐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虽他方才抓住人,问了几句,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谢真卿不是一个喜欢无事折腾人的人,齐王深知这一点,突然在这个时辰让人来喊自己,必然是真出大事了。抬
才靠近,齐王就劈头追问:“你这样着急叫孤,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轰”淙淙大雨中,又一声雷声,震得走廊都簌簌发抖,谢真卿神色不动,只是叹着:“大王,天机示警,大事恐已泄露!”
“什么?泄露了?这怎么可能!”齐王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身体都微微颤抖。
若说话的人不是谢真卿,齐王早就翻脸了。
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谢真卿,齐王虽然对其有些忌惮,之前也不是多友好的关系,但此人是妖族特使,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话,自然让齐王不得不去重视。
谢真卿所说的,很可能不是危言耸听。
但是,怎么可能呢?抬
事情如何会泄露?
谢真卿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齐王,还真是色厉内荏。”
他虚空按了按手,说着:“大王,如今乃关键之时,您可要沉住气啊。”
沉住气?
遇到这种事,杀身灭门就在眼前,让自己如何能沉得住气?
这一瞬间,齐王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而就在谢真卿话刚落之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抬
有人急匆匆进来,顾不上向齐王行礼,就急匆匆禀报:“大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买下了王府附近的房屋,给予监视。现在,有人来到王府附近,似乎是皇城司的番子!”
什么,父皇居然不信自己,还派人监查自己?
虽然自己的确是与妖族有了合作,但父皇不信他,还是让齐王心里一沉。
这皇城司的番子,是来抓自己,还是来盯着自己的?
阵阵恐慌袭上心去,齐王煞白着脸,身体颤抖,勉强镇静了下,问:“来了多少?”
这人也是脸色苍白,回话:“大王,人数不少,都在不同方向,如果不算其他人,王府外一圈,至少有着十数人。”
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埋伏着、潜伏着,那就不是此人能知道了。抬
听了这话,事情落实,齐王只觉得一股戾气冲上,反把恐慌冲散了不少,冷声说:“带我去,孤倒要看看,他们是要干什么!”
说着,就迈步向外走。
出了谢真卿的小院,旁就是围墙,附近有个假山,上面还栽着树。
齐王几步就上了假山,身体躲在树后,朝着外面望去。
“轰”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街道,就见的一处店面半掩着,两人正在远远窥看着王府。
只一眼,齐王就收回了目光,从假山上下来。
谢真卿也跟过来了,就站在不远处,而这时的齐王,虽铁青着脸,不知道为什么,竟也似乎冷静了下来。抬
齐王没有发脾气,又或者,是现在发脾气也没什么用,到了走廊,静了下,才说着:“谢先生,现在怎么办?”
谢真卿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沉思着,齐王也不催,只站在一旁,耐着性子等着。
谢真卿抬头望天,久久不语,尽管有走廊,也禁不住这大的风雨,两人站着,被风一吹,已湿透了外衣,良久,他才说着:“大王,事到如今,我们怕是别无选择了。”
这句话,谢真卿说得很轻,但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齐王的心上。
齐王的眼皮跳了一下,却沉默不语,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他的心里,到底是有着一丝胆怯。
一旦举事,就非成就死。抬
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非要等准备好了才举事?
如今对自己来说,不已是到了生死关头。
太子没有反,可太子照样死了!
他不反,难道就等着步太子后尘?
谢真卿看过去,就见齐王身上,隐约出现赤色龙云,赤色龙云似烟似雾,却不成龙形,甚是暴怒,却尚有一些畏惧。
这时,齐王身上又泛起了红光,赤如鲜血,只听“铿锵”一声,两者竟猛地融合一体,赤色龙云暴炽,身形猛地一旋,顿时一声厉啸,如虎吼,似龙吟,又像是金铁碰撞!抬
“原本齐王,反不反,尚在二可之间,妖运暴虐,却促使齐王下了决心!”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齐王转过脸,神色平静,颌首说着:“孤的确别无选择了,先生何以教我?”
在灯笼光芒下,一瞬间,谢真卿有些恍惚,当年打天下时,被敌方大军重重包围,可太祖却镇定如恒,从容自若,胸怀必胜之心。
眼前的齐王,一瞬间,神色似乎与太祖重叠了。
第一千六十八章 蜀王勾结前朝余孽
“先生何以教我?”
噼啪的雨声,仿佛每一下都敲击在人的心上,让人平添了几丝烦躁。
偏偏还无法怨怼上天,雨降泽被万物,承受还是不能承受,端看个人,与老天又有何干?
就如现在,已做了准备,却没能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被提前发现,这也同样怨不得人。
有命数,就能一气而成,一飞冲天。
若无这个命数,就只能是成别人的踏脚石,成历史中一笔带过的失败者。
可谢真卿,从来就不信命!
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数,也要改变别人的命数,甚至改变天下人的命数!
无论是妖龙,还是人龙,都要牢牢握在手里!
不过,还是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不能让一番筹谋尽数落空。
“这躯体,真的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没有这躯体,百年内,我都没有这机会了。”
谢真卿垂眸沉思,没有立刻回答齐王。
这让齐王心中越发不安,但事到临头,再不安也不能表现出来了,那么多人跟着自己,若自己这个当主子的都不安,下人又岂能不心慌?
齐王只定定看着谢真卿,等着谢真卿的回答。
谢真卿望向天空,风雨一片迷乱,以往能看清楚的天象,这时已是乱成了一片,根本就辨不清楚了。
不过,就算辩不清,还有人谋,谢真卿蹙眉沉思,不再迟疑,屈下第一根手指。
“首先,必须争取时间,神策军已经赶过来,但还需要几日,我可命令加快。”谢真卿看向齐王,一字一字清晰的说着。
“神策军!”
齐王铁青着脸,事到临头,也不能再考虑神策军的后患了,只问:“有多少?”
谢真卿再沉思下,答:“再有八百。”
“八百?足够了!”齐王咬着牙,牙根渗出了血:“八百足了,连着已经在府内的一百五,连着府卫,已有一千二百。”
“再说,本王还有临安卫!”
“临安卫?”
齐王说出的这张底牌,倒有点出乎意料,谢真卿不由侧目,向齐王投来了一瞥。
要知道,临安卫是京城卫军之一,这可不是一个亲王能随便染指的,以皇帝的性格,那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京城卫军的指挥权,都牢牢握在老皇帝自己手里,就算是偶尔换将,换的也绝对是皇帝信任的,能把握住的。
就算不能保证所有卫军将领都是对老皇帝忠诚,至少大部分将领都是被老皇帝所掌控,在这种情况下,不想齐王竟然能不声不响地拉拢了一支卫军?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可小视呀!”
谢真卿不由暗想,看来,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能在京城拥有一方势力的人。
哪怕是这个一向不怎么看得上的王爷,都有底牌。
这就是从小生活在京城的亲王,所拥有的优势?
“如果有临安卫,那的确胜算大增,神策军是尖刀,临安卫就是羽翼!”
沉默了下,谢真卿颌首,屈下第二个手指。
“其次,皇帝现在,应该还仅仅是怀疑,要不,就不是现在只暗中围着、盯着这么简单了。”
“你父皇的杀伐决断,王爷您应该清楚吧?”
“……孤知道……”
怎么可能不清楚,齐王一直觉得,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是太子,可面对太子,在没有反迹的情况下,说杀就杀,连亲孙也是下旨直接杀了。
若是真威胁到了父皇,齐王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被原谅的例外。
就听谢真卿说:“所以,不能被动,任凭皇帝的调查,必须争取主动——这可是您的祖父,太祖的谋略。”
齐王目光阴狠地一闪,说着:“的确,要是任凭父皇调查和布局,一旦收网,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先生有何策,争取主动?”
“有,可举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意图颠覆大郑江山社稷!”谢真卿冷笑着,盯着庭院雨点说着。
“蜀王勾结前朝余孽?”
齐王听了一怔,这的确是个办法,但若只是诬陷对方,父皇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随便就相信了。
“可有证据?”
若有证据,那还真是天助自己了,父皇就两个成年皇子,只要将蜀王的事抛出来,必可乱了父皇部署,挫了父皇决心。
只要给齐王一段时间,齐王觉得自己未必就不能挽回这糟糕的局面。
问题就在于,有证据么?
“有。”谢真卿简短的回答,随后就转身回去,片刻,取出一卷档桉,递给齐王。
齐王也不问这是怎么来,直接就接过来,就着灯笼看了。
只一眼,齐王就眼一缩,透出点灰暗的光。
“应国有大批前朝余孽?”
“曹易颜就是前朝宗室,蜀王与之勾结?”
齐王顿时心一季,这样的秘事,生死攸关,按说是不会落在外人,特别是谢真卿手里。
可谢真卿虽无官职,却手眼通天。
硬是将蜀王的要害记录成档,递到了自己手中。
“要不是孤突然之间危急,此人还要隐藏——他到底隐藏了多少东西,其中有没有自己的?”
就算齐王不断告戒自己,成大事时,千万别起猜忌之心,可心中,还是无法避免,一重重忌惮甚至恐慌袭上心。
这个人太危险了,实不可留。
妖族种种诡域之事,防不胜防,也断不可留。
只是,这心思万万不可给此人发觉。
只见,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齐王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个蜀王,好个弟弟,好个皇上,我们一家真是父慈子孝啊,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远处的齐王侍卫和随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这状态的齐王,比平时更加危险。
谢真卿就这么看着,只是一哂,表情都不变一下。
天家父子,特别是你姬家的,不就是这样传统么?
齐王笑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转脸看向谢真卿,说:“既然有这些证据,孤就放心了,本王还有些人,明天,不,今天就上书,向父皇禀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的事!”
“轰”
这样说着,一道闪电恰闪过,将庭院内外照得一片惨白,将齐王狰狞铁青的表情显露了出来。
而齐王瞟过,见谢真卿面色苍白,但深不见底的童仁里闪着阴森的光,心中更是一季。
此人,几无人味,似妖似魔矣!
第一千六十九章 九乡伯
“我为大事计,又不可不容!”濃
齐王吞个口水,将心里杀意压了下去,转眼看去四周。
只见雨幕中,走廊隔十米,有一盏灯笼闪着,更远处,出了墙的街道一片黑暗,偶然有着巡夜的打更人,传来“平安无事啰——噹”的响声。
“父皇既然要查,必周围全是眼线,宛如铁桶一样,内外消息都很难进出!”齐王尽去了杂念,端容说着:“先生可有途径,让本王联系京内的人?”
以谢真卿的手段,既是给了提议,就必然有解决的办法,齐王带着期待望了过去。
“这个当然,大王放心就是。”谢真卿躬身说着:“往昔太祖办案,第一条就是切断内外消息,使人困而受死!”
“皇帝也继承此法。”
“但既有法就有破,大王放心,就算外面围上了甲兵,我也能使大王号令,不受阻挡!”濃
齐王颊上肌肉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抚手笑着:“如此,孤就放心了!”
谢真卿也是一笑,看了看天,想到幼龙,又对齐王说着:“其实大王别忧,大王有着洪福,可得天助。”
“哦,愿闻其详!”齐王身体一倾。
“行大事者,必风雨遮挡。”
“神策军明晚就可抵达,而第三天夜,必有大风雨,是今日十倍,或是佳时。”
“这难道不是大王之运?”
“十倍风雨?”濃
这句话,连齐王都愣了下。
今日的风雨也不算很小了,十倍,那得多大的风雨?
恐怕已不是大风雨,而是风雨成灾了吧?
不过,这些与齐王关系也不大,越乱,到时对自己越是有利,特别是勾结内宫,发动起事时。
齐王顿露喜色,拍板:“好,就定在此日。”
他神色凛凛,杀意萦绕,这股气势,倒让谢真卿又高看了一眼。
不管是不是内里虚,但到了关键时刻,齐王的确是有底牌,且也有决断。濃
若给予齐王一些机会,齐王未必不能登上帝位。
能不能坐稳,能坐稳多久,这是又一回事,但齐王身上的确有着成龙的希望。
而自己,仅仅是需要这一点点机会,成就大圆满。
到时,我命由我不由天!
“事不宜迟,取笔纸来,孤这就写信!”
定下大计后,齐王没有直接回去,而进了谢真卿的屋子,谢真卿取来笔墨纸砚,水上砚台,亲自研磨,浓墨妍开。
齐王沉思良久,指拈毫蘸得笔饱,在铺好了的信纸上,抬腕就是笔走龙蛇,书写一封信。濃
“好字!”
不得不说,皇家教育,还是很有一套,齐王小楷刚健有力,风骨不俗,这第一封信,就是写给临安卫指挥使江奇峰。
“江奇峰?”
对江奇峰这个人,谢真卿了解得不多。
看着齐王所写的第一封信就是给此人,谢真卿眸光一闪,问:“大王,此人可用么?”
齐王一边写着,一边答:“可用。”
“此人本是九乡伯次子,本非他袭爵以及世职。”濃
“然长兄却骑马摔下,三日后死亡!”
“父九乡伯郁郁寡欢,于二个月后去世,才由他袭了爵,并且当上临安卫指挥使!”
“其中自然多有诡异,他若不肯动手,我一纸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话虽然不明说,可谢真卿立刻明白了,并且这江奇峰家里的事,他竟是听说过。
江奇峰是有爵位有兵权的武勋世家。
谢真卿当初还没暴露时,也想过拉拢这一家的当家人,以作呼应,并且还成功了。
只是不久,江奇峰的哥哥骑马摔死,没过多久,江奇峰的爹也郁郁而去。濃
因着前后两事相隔不算太久,前者是众人定性为意外,而后者则被不知情的人定性为父子情深。
再回忆一下,江奇峰父兄相继去世,江奇峰才袭了九乡伯,并且当了临安卫的指挥使。
难不成是江奇峰此人,杀了兄长,才轮到他来袭爵?
再寻思九乡伯本是武人,身体健壮,就算失去长子郁郁成病,为什么就数月就死?
难道江奇峰,不但弑兄,还弑父?
齐王不但帮着掩盖,还有所协助?
如果真的是这样,江奇峰是真的别无退路了。濃
臣从齐王而谋反,是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可也有成功了,论功行赏,将爵位提至公侯的希望。
不听齐王,弑兄弑父一旦暴露,到时不仅杀头废爵,连名声也要脏臭无比,被世人唾骂。
皇帝已老迈,而齐王青壮,齐王未必没有机会占据上风,答应齐王,还有一个从龙之功。
相信江奇峰会知道,选择哪一个对其更有利。
捏着这样要命的把柄,齐王当然对其信任有加。
但凡个不想死也不想身败名裂,只能听从调遣。
至于会不会有人被捏着这样把柄还对皇帝忠心,真是这样忠心的人,压根就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濃
这样的人,是标准小人。
相比君子,被捏住要命把柄的小人,其实更适合辅佐争夺大位。
齐王的话,虽不是明说,其实是赤裸裸将如何收服了这人的过程都说了出来。
谢真卿并不意外,或者说,甚至是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也不禁暗暗地想,这真是“父慈子孝”!
知道了前因后果,对齐王写信给江奇峰,顿时就没有话讲。
“只是,齐王阴毒,这样的人,仅仅是江奇峰?”
“怕是未必,或宫廷,朝野,还有这样的人,只是江奇峰最大而已!”濃
一张张信写完,齐王将它们一一封好,写上名字。
不过,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就需要看谢真卿的本事。
谢真卿也不细看,手一拍,只听“啪”一声,这些封好了的信,就一起消失不见。
接着,谢真卿从容对齐王说:“大王放心,一个时辰,必能全部送到。”
“那就有烦先生了!”
这样的手段,让齐王也不禁暗暗感慨,这可真是方便!
若是自己或自己府上的人,能学会这样的手段,以后岂不是与心腹通信,就更隐蔽,也更方便了?濃
但这念头一起,齐王又微微摇头,将这念甩掉了。
这样的手段,普通人怕难以学会。
再说,便是会了这样的手段,还不是为自己所用?
可见,便是奇人、妖将,也要依附于人皇。
自己现在还不是人皇,就能让妖将、奇人为自己做事,等自己成了皇帝,成了天子,生杀予夺,还不是一念之间?
第一千七十章 惊惧
“小不忍则乱大谋”卯
齐王想罢,举步满散,此时天色晦暗,雨点撒下来,打得叶片簌簌作抖,原本心里不安,听着雨声,渐渐镇定了下来。
谢真卿似没发现齐王竟生出了卸磨杀驴的想法,又或者就算知道也不在乎,既将书信都给“送”了出去,又决定好开始日期,谢真卿就跟了几步,眼见齐王迈步,从一开始有点慌乱,渐渐不紧不慢,从容自若,不由颌首。
“不愧是太祖子孙!”
齐王今日的表现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先前的慌乱,其实是人之常情,谢真卿扣心自问,自己如果仅仅是一个凡人,又遇到这样的事,也必慌乱下。
区别是,英雄能收拾自己情绪,而庸碌不能。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齐王还有些资质!”卯
但也就是这样,谢真卿躬身,手一摆对齐王说:“遇大事者,不可不静”
“天色尚晚,既处理好了要紧事,王爷可先去歇息。”
“每逢大事需有静气!”
齐王不是不明白,点点头,并且虽亢奋未过,可一放松,疲惫困倦就袭了上来,当下说:“孤这就去修行,大事多依仗先生,先生也得早些歇息才是!”
“明早,再来搅扰先生!”
说着,齐王转身,就有丫鬟给他批上衣衫,虽有走廊,还又有宦官撑住了伞,以免有雨丝倾斜打至。
片刻,人消失不见,谢真卿收敛了笑,站在自己的小院屋檐下,面无表情的抬头望着天。卯
乌云还没有彻底散去,依旧是沉沉地压在京城的上空。
这种云雨的天气,怕是要持续到大风雨过后,才能有所变化了。
幼龙……
念着这二字,谢真卿面无表情地看了良久,片刻转身回屋。
它便是要来,也不是今日来,倒也不值得他现在就等着,更使他担忧的是——为什么,大事会泄露?
齐王被他安慰,可谢真卿自己,却升出忧烦,甚至恐慌。
皇帝怎么得知?卯
其实自己知道的蜀王勾结余孽,一部分是知道,大部分却是捏造,这样告发蜀王,能托几日?
“罢了,就如刚才对齐王所说,无非就是打乱皇帝部署,趁乱取粟罢了,是真是假,并无关系!”
“我也要歇息了,要不,身体受不住!”
只想了片刻,就感觉喉咙有腥气,谢真卿不敢再想,闭目调整呼吸。
大半个时辰过后,雨终于转小,只有星星点点的小雨落下。
这时,终于有浅浅鼾声。
京城早晨卯
不仅仅店铺,有些好位置,早早的就有人赶来,错三落五搭起摊子,特别是小吃担子此时最多——馄饨、水饺、油饼、包子,油烟白雾缭绕,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好久没有吃了,给爷也拿两根来!”
“是!”
一辆牛车朝城南行去,目的地就是距离南大门不远,就是离着五六里的军营,临安卫的营地。
牛车里坐着的中年人正是临安卫指挥使江奇峰,同时也袭了九乡伯这个爵位的世人眼中的“幸运儿”。
毕竟,若非兄长突然出意外死了,九乡伯爵位,以及临安卫指挥使这个实缺,都落不到江奇峰的身上。
“爷,给,新鲜的油条!”卯
几个亲兵骑马跟着,递了上去,赶车的车夫接过送了进去,车夫身材高大魁梧,鞭子甩得很溜,比军队里的精兵都显的强悍。
这也难怪,就算是伯府,原本都是军方大佬出身,便是车夫,那也是能在伯爷身侧说上话的人,不可能寻常。
要知道,江奇峰掌握着临安卫,可是个实权人物,简在帝心!
才用了几口,行出府门不到一里时,本来还算安静的牛车里,突然传来了声响,像里面的人惊呼了一声。
“伯爷,怎么了?”车夫离得最近,忙问。
保护在牛车前后的亲兵,也闻声稍勒下缰绳,放慢了速度。
若牛车里的伯爷不发声,下一刻就是车夫停下牛车,亲兵将牛车团团围住了。卯
好在里面很快就传来了江奇峰的声音:“没事。”
听声音,也的确不像出了事,车夫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驾车往前走。
牛车里,刚刚回了话的人,正坐着,除声音听着没有异样,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一封信,正被江奇峰握在手里,信是突然出现的。
江奇峰吃完一根油条,当时正慢悠悠端着茶碗喝茶,像这样身份地位,牛车行得慢一些,在京城道路上走着,自然不会有多颠簸,不仅可以在牛车里喝茶,困了还能小睡一会。
结果,就在他很惬意喝参茶时,信就凭空出现,飘落而下。
恰就落在了面前,被下意识接住。卯
“是齐王的笔迹!”
只一眼,江奇峰就脸色煞白。
这信是写给自己的,字体也认识,竟然是齐王的字,无论是书信本身,还是这封信出现的方式,都让江奇峰感到惊惧不安。
齐王是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他作临安卫的指挥使,岂会不知?
齐王现在找他做什么,就算不看信,他也隐隐猜到了。
江奇峰死死盯着信,随着颤抖,手都握不住信,轻飘飘的信,直接掉在了牛车的地上。
江奇峰也不去捡,只是握紧了手里一直没放下的茶碗,随着他那只手不断抖动,茶水泼溅了出来。卯
换做平时,哪怕是有一点茶水落在身上,他也是要立刻换身衣裳,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哪里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现在,他根本就顾不上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江奇峰才像是回过神,将茶碗放到一旁小桌,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这封信。
拆开信皮,将信瓤儿抽出来,展开仔看。
哪怕早有了预料,仔细看着的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几乎就想把信就这样撕了。
“只是……”江奇峰十指紧扣,喘了一口粗气,迷茫的看着左右。
可是齐王掌握着自己的命脉,自己若是不从,齐王必然会将弑父杀兄的事情宣传出去。卯
无论是什么立场,一旦有这罪,自己必死,还会死得臭不可闻!
更不要说子孙袭爵了,九乡伯的爵位肯定被废黜,子孙就算不死,也被贬成平民,并且流放边疆。
这样结局,比单纯杀了自己还无法接受!
第一千七十一章 这个孽畜
“可恨!”隢
江奇峰捏紧了这封信,铁青着脸,突然表情狰狞了起来,一瞬间,他的心底冒出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只是,江奇峰呆坐良久,还是叹了口气,将已经揉搓成一团的这信展开,神色呆滞。
“唉,悔不当初!”
还是这要命的理由,无论自己是不是举报齐王,都注定死路一条。
才这样一想,外面风声人声,突然变的隐约有人呼喊,使人心里发怵身上生寒,江奇峰本闭目沉思,便见父兄惨白的脸盯着自己笑。
“可笑!”看见此景,江奇峰反不怕了,冷笑。
“好兄长,你本是袭爵人,我本没有想和你争,却为什么连我想谋个副千户,你都从中作梗?”隢
“老父亲,兄长自己儿子夭折了,看见我儿子成长,暗里嫉妒,竟然给我儿子下药,使其病死,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作一声?”
“你们不死,就是我死,我才不悔!”
江奇峰冷笑,并不后悔为了杀了兄长,更不悔让父亲喝药,只是后悔因为这两件事,与齐王扯上了关系。
还是永远也甩不掉的关系!
江奇峰不禁苦笑,这两件事一旦曝光,他就算是举报成功了,还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何苦非要多绕这么一个弯,给自己往死路上再推一步呢?
也罢,既然已上了船了,就博一把!隢
选择听从齐王的吩咐,说不定不会死,甚至可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若真能如此,以后的他,说不定会无比感谢曾经后悔与齐王扯上关系的自己。
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造化命数,谁能得知?”
江奇峰重重吐出一口气,心里明白,自己是怎么都无法摆脱了,与其懊恼怨望,还不如心平气和,至少不至于卖了力,还被齐王察觉怀恨,这样作了还不如不作。
“不过,我虽是临安卫的指挥使,可平时指挥做事还成,若让千户百户跟着齐王做这等事,怕是未必能指挥得了。”
江奇峰想到这里,又犯愁起来。隢
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必要做好,做成功。
一旦失败,还是死!
并且满门抄斩!
既然决定要按照齐王的吩咐去做了,就要将这件事给做成。
怎么做?
只靠自己一个人,怕是不成。
才想着,一个亲兵突然骑马到了牛车旁,报告:“伯爷,千户甄烽、岑云琦两位大人,以及几位百户的车都来了!”隢
江奇峰微惊,为何这些人突然这么早来了。
要知道,他是今天突然想早点过来,才在这个时间回军营。
别的往往都天都亮了才会去,又或直接夜宿军营,如他这样回府,次日这么早就过来的人,不是没有,但也不至于一下都赶在一起?
难道……
江奇峰一凛,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几人,该不会都如自己一样,收到了书信,特意赶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得了!
越想,江奇峰越觉得是有这个可能。隢
这个猜测,也让江奇峰毛骨悚然,他在过去,可是一点都没看出甄烽、岑云琦二人与齐王有什么关系,结果这两个千户,竟然也与自己一样,被齐王给掌控住了?
单是自己一个临安卫指挥使,未必能指挥临安卫,但若再加上两个千户,几个百户,那还真有可能干成了!
“齐王莫测呀!”江奇峰不由苦笑,拉开车窗帘子,向外面看去。
已是赶上来的一辆牛车,略错后一些,江奇峰向外看去时,这辆牛车里的人也向外看来,正是千户甄烽,二人对视一眼,无需说话,就都懂了意思。
后面跟上来的牛车,亦是逐渐拉近了与前面两辆的距离,一群人就这么向着军中而去了。
承德殿
这是接见外臣的地点之一,回廊过道站着太监,宫女,赵秉忠匆忙上了台阶,只在殿门口停了一会,略整了整衣冠,就要往里走。隢
恰在这时,大殿里传出小太监的低音,像说了什么,随后赵秉忠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怒吼。
“混账!”
赵秉忠小心翼翼向里看去,皇帝显然并不在大殿,而在偏殿里。
此刻的偏殿里,皇上手里正抓着折子,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勃然大怒,显然,折子里的内容深深刺痛到了皇帝。
否则,以皇上最近的状态,还是比过去稍微能忍一忍怒气,能控制一下情绪的。
能让皇上突然爆发,这里面到底是写了什么?
站在远处的人,都免不了在心里这么猜测,同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隢
“你妄言间疏我父子,该当何罪?”
“给我打!”
靠近大殿门口站着的侍从,看见了赵秉忠,赵秉忠摆手,示意不需要说什么,自己走了进去。
才进去外面的大殿,就看见地上趴一个官,居然连惯常打板子的长条凳子都不用了,就这么将人按在地上,啪啪啪地打着。
被廷仗的这个官,发出低低的惨叫声。
赵秉忠没有出声,甚至只朝着地上的官看了一眼,就表情平静收回了目光。
抵达里面,直接垂手伺候,不言不语。隢
皇帝这次虽然大怒,但却不晕了,只冷着一张脸,带着杀气。
因着皇帝不出声了,整个偏殿内都仿佛死了一般寂静下来。
良久,坐着皇帝,才终于朝着赵秉忠投去一眼:“你看看。”
赵秉忠明明头都没抬,却知道皇上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他低眉顺眼地走过去,朝着被皇帝摔在桌案上的折子看去。
这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气,好家伙!
难怪皇上如此震怒,竟然是举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并且应国大有嫌疑是余孽控制!
无论这两件事,哪一件是真的,又或这两件事都是真的,那都是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隢
皇帝转脸问:“你说,这外面的举报者,是谁的人?”
这问的本正常,可赵秉忠亲近皇帝二十年,却心一沉,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这么问,皇帝是在疑心举报者背后的人是太孙?
赵秉忠垂眉,沉吟下,才答:“回皇上,依老奴看,这等事,自然是谁得利,谁就有嫌疑。”
有道理。
皇帝颌首,若有所思,正要说话,有太监急急进来,禀报:“皇上,查出来了!”
说着,就高举手,献上文件。
赵秉忠接过,转交到了皇帝手中。隢
皇帝只一看,就忍不住深呼吸了下,脸色一下铁青:“混账,这个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