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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十二章 决断

    皇帝震怒,赵秉忠垂下眼皮,遮掩住了眼底情绪。

    别人尚在周围,听到这一声,亦都低垂下了脑袋,垂手躬立,不敢直视圣颜。

    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怕都想要立刻出去,并不想看到陛下失态,更不想知道陛下因何而失态。

    在这宫里,有时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他们这样的家奴身份,知道得越多,死得就会越快。

    这并不是虚言,皇帝二十年,每年都有一二个干脏活的近侍消失。

    “混账,这个孽畜,这个孽畜!”

    皇帝捏着这卷纸,手上青筋都在跳,牙齿都在磨着。

    赵秉忠都怀疑,此时此刻,若齐王蜀王二人有一个在陛下面前,陛下就算因身份不会咬几口,但是狠狠抽起鞭子,打的两王惨叫不己。

    但这二王并不在陛下面前,不能让陛下发出这口怒气。

    对二王来说,恐怕也不是幸事。

    发出这口怒气,看着儿子痛苦,并且儿子还诚恳求饶,许多事可以一概而过,但没有发泄这口气,积郁心中,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可能生疏了。

    历史上也是,皇帝不打不骂,就更说明,皇上越发将儿子的错放在了心上了。

    这是对政敌而非儿子的态度。

    皇帝来往渡步,整个殿内鸦雀无声,连根针都能听见,有些年轻近侍,甚至受不住压力,脸色煞白,背上泯出汗来。

    片刻,皇帝才吐出一口浊气,站住了脚,再次将这卷纸打开,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皇帝蹙眉,甚至脸上肌肉在抽搐,看完后,将这卷纸往旁边一扔,闭着眼,脸色煞白。

    赵秉忠掀起眼皮,悄悄朝着地上那卷纸看了一眼。

    以他的角度,能隐隐看到一些内容,不由眉轻轻抖了一下。

    “……葛冲龄……曾受千金……”

    “……晋升……齐王府……”

    虽然看不全,但上面写的是什么,赵秉忠已是猜到了。

    取来文件的人,是去调查外面举报的官员背景。

    赵秉忠其实知道这官员葛冲龄明面上与蜀王交好,进出蜀王府也有很多次,这件事,他当初还掌管着皇城司的时就知道,只不过,当时蜀王还得宠,还没闹出这么多事,这种品级不算高的臣子出入亲王府的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他也没有深入调查,显然这一点,在马顺德掌管着的皇城司里,也是一样的,不太被重视的人,在没有跳出来前,大多只调查表面的表现。

    如今看来,这个被蜀王所招揽的人,竟然是齐王的人?

    此人当初不仅被蜀王招揽,得了蜀王的好处,居然还得了齐王府的奖励,晋升也有齐王出力?

    赵秉忠暗暗摇头,这葛冲龄,怕是活不成了。

    赵秉忠朝着皇帝看了一眼,就见闭着眼的皇帝,脸色难看,虽然不是之前的暴怒,但这种暴怒中冷静下来的情况,其实更说明了皇帝动了杀心。

    果不其然,等到皇帝睁开眼,眼里流露出的已是阴冷,像是蛇一般,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畏惧。

    “外面的那一个,不必留着性命了,立刻杖毙!”

    “是!”有人应声出去。

    本来就在挨打,但是廷杖,是惩罚臣子,一般不会打死,打死,就出了恶性事故,青史上都不好看——可以明正典刑杀,却不能这样杖毙。

    毕竟,不是家奴。

    所以外面喝着打,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皮肉伤肯定有,但不至于伤了性命。

    但是,皇帝一声令下,顿时不一样了。

    “啊……”

    皇帝话声还没落完,呼啸声起,外面已传来板子重击的闷声,原本那官葛冲龄顿时大声惨叫,发觉不对,立刻求饶。

    “皇上,饶了我……”

    “我是五品命官……要处置,也得按……”

    那葛冲龄大声求饶,但是才喊了两声,口中却立刻含湖了,明显是塞了毛巾,只听着一声声含湖不清的惨叫,夹着一声接一声的板子,听得人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都心里发寒,过了良久,又或片刻,只听“扑扑”的一声声闷响,葛冲龄的呻吟已经不见,只剩寂静。

    “皇上,已经杖毙!”

    “脚刺银针,都没有太多反应了。”过了会,执刑太监进来禀报。

    “将他的尸体扔去城外乱坟岗。”皇帝犹不解恨,吩咐着,顿了下,又冷冷说:“他的家卷,全部入罪,不必审了,能出这样不忠之人的人家,必是奸佞成群,出不了什么好人。”

    “啊……是!”

    这太监就要去传旨,皇帝瞟了一眼赵秉忠,见他垂手低头不说话,不由蹙眉。

    这世上官员和皇帝都这样,劝谏要杀,不劝谏也不满意。

    寻思:“赵秉忠也许也不能大用了,或过阵,赏他养老,又或……”

    眼见太监就到门槛了,皇帝中断了寻思,说着:“慢着!”

    太监不敢说话,躬身听令。

    皇帝想了想,说:“此人间疏我天家父子,论罪当诛,但他不忠,朕不能不义,赏个全尸送回去!”

    “他的家卷也不论罪了,叫他们赶紧抬回去安葬罢!”

    “皇上天恩浩大呐!”太监叩头领旨,退了出去,皇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木凋泥塑一般。

    良久,皇帝起身,向外面走去,赵秉忠默不出声跟上,刚才杖毙的尸体早就被拖下去了,地上还有血痕,有内侍正在清洗地面。

    见皇帝过来,纷纷跪下。

    皇帝从这些内侍宫人身边过去,就踩着血水过去,丝毫也不为意,杖毙个别官员,这算什么?

    到了走廊,皇帝慢慢踱步,面无表情,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简直比大发雷霆更恐怖。

    每个人都感受到雷霆之怒,风雨欲来,都个个不敢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赵秉忠跟在皇帝身侧,不发一言,但赵秉忠心里却雪亮,皇上竟没继续发怒,这可不是好事。

    以往遇到比更小的事,皇帝都可能发怒。

    但这一次,涉及到两个儿子之间搞这种动作,想要致另一方于死地,皇帝这样态度,却让人更震怖。

    “皇上,怕是已经有了决断!”

第一千七十三章 兵围蜀王府

    赵秉忠心里发寒,就听到皇帝突然开口:“去,将马顺德找来。”

    这事用不着赵秉忠,他朝着一个内侍看了一眼,这内侍立刻躬身:“奴婢这就去。”

    城内●皇城司据点

    这时天上零星下雨,雨点打得院中青砖噼啪作响,几个番子垂手而立。

    马顺德来回踱步,正焦急等待着来自各处的情报。

    因霍连奇这事,马顺德在皇帝那里挨了训斥,心中惊恐,回来后险些一病不起。

    可是,这时他若病了,并不会得到皇上怜惜,反可能会彻底失去机会。

    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失去圣心,等着他的就是死亡的结局。

    “可恨,怎么办,怎么?”

    屋里光线很暗,并没有多点蜡烛,只有一根蜡烛发着光,马顺德徐徐踱步,沉着脸一声不吭。

    继续调查齐王的事,这是十分可怕的烫手山芋。

    马顺德是真不想再沾边了。

    但是,这本是皇城司的职司,该怎么做,才能让这烫手山芋被送出去,还不会被皇上治罪?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皇城司本是自己极力争取的职位,可就算现在交出皇城司,失去了权柄,自己会死的更快。

    焦灼的心情,让他对呵斥不断,所有人都不敢吭声,气氛压抑。

    “督公,宫里来人了。”

    就是在这时,一个番子硬着头皮说着。

    “快请!”

    马顺德一听说宫里来人,忙出去,一眼就见是个青年内侍,在皇上跟前服侍的人,就笑呵呵说:“原来是陈公公来了。”

    陈公公与赵秉忠关系不错,虽不是赵秉忠认的儿子,但与另外大太监有些关系。

    马顺德过去看不上这小陈子,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不够入眼。

    但被皇帝呵斥之后,马顺德就像转了性,对宫里的人都客气了许多。

    陈公公生得白净,笑起来更是和气。

    “在督公面前,怎么敢称公公!”

    “马督公,陛下让你即刻入宫,快随咱去吧。”

    陛下召他入宫?

    不会又是与齐王相关的事?

    马顺德心里咯噔一下,还要陪着笑脸,问:“陈公公,不知是因何事?”

    陈公公瞟了一眼,心中暗笑,你马顺德也有如此畏怕的一天,乐呵呵说:“督公,皇上的事,咱家不敢猜度,公公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请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这个该死的东西!

    没能从口中问出有用的内容,马顺德忐忑不已,只能跟着一起回宫。

    进去时,闻到了一股澹澹的血腥味。

    这味道,马顺德熟悉。

    这是有人被打板子了?

    马顺德心里越发不安,低垂头进去,只看了一眼,就对着殿中坐着的皇帝,直接拜倒,行礼。

    “奴婢马顺德,拜见陛下。”

    “马顺德,朕有事让你立刻去办。”皇帝没有心情故着深沉,满是皱纹的面孔上,童仁越发黑得深不见底。

    “奴婢候旨!”

    马顺德忙竖起耳朵,就听到皇上说:“有人举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且应国大有嫌疑是余孽控制,朕命你速速查清此事,不得有误!”

    马顺德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去调查蜀王勾结前朝余孽的事,还调查应国的事?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很要命!

    第一件事,自己是需要调查出什么,还是不能调查出什么?

    他因霍连奇跟齐王的事,已要被皇上厌弃了。

    若再调查出蜀王真勾结了前朝余孽,那汇报了后,皇上每次见到自己,岂不是都要想起齐王蜀王这两个儿子做下的事?

    自己还能活么?

    但能不答应么?

    至于应国,其实更可怕些。

    应国修养几十年,又吞并不少远地,现在带甲十数万或有,一旦不小心,立刻是大祸。

    马顺德心里暗暗叫苦,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对上磕头:“奴婢遵旨!”

    等到出了殿,立刻觉得嘴里发苦,一步步往外去,心里想着对策,直到出了皇宫,都想不出能有什么对策可以应对这次的事。

    他脸色阴沉不定,乘着牛车回到皇城司的据点。

    “来人!集合!”

    随着马顺德一声令下,整个皇城司据点都动了起来。

    “干爹,咱们真去蜀王府调查?”一个小太监是跟着马顺德一起来皇城司的,既是马顺德的干儿子,也是心腹之一,这小太监心里不安,就忍不住低声问着。

    皇帝就二个成年儿子,得罪了齐王再得罪蜀王,以后怎么办?

    等着受死么?

    马顺德冷冷看向他,问:“不然呢?”

    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自己除了听从,还有其他路可走?

    至于这次去,会不会又得罪了蜀王,那是必然。

    先是得罪了太孙,然后是齐王,现在又是蜀王,马顺德人都麻木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得罪就得罪吧!

    无非就是一死!

    若是不能为陛下好好办差,不等日后清算,自己就要先被陛下给杀了。

    陛下交代的事,是必须要办的。

    被马顺德这凛冽目光一扫,这太监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不久,十余骑就先一步前往蜀王府。

    除了这十余骑,别的附近据点的人也被传去了命令,让他们调拨出一些人,同样赶赴蜀王府。

    蜀王府

    蜀王上次被呵斥,就不太出门,每日只在府内下下棋、练字画、这日读书腻了,出至檐下安座,此时雨点啪啪下,不由喃喃对赶来的马友良说:“最近,总是阴雨,听说云雨快到京城了……似乎,有点不对呀!”

    蜀王正自出神,却见一人急匆匆跑进来,跪倒说:“报!大王,皇城司来人了!是马顺德亲自带队!已是到了王府大门口了!”

    “什么?!”蜀王一听,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马顺德来了?”

    “他带队来,来了多少人?”

    进来禀报的人忙说:“他亲自带了十来人,但都是甲兵,小的进来时,还看到有骑兵汇集,都是皇城司的缇骑,有上百人。”

    本来站起来的蜀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不好!

    这是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这次终于是轮到自己了吗?

    皇城司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光蜀王这两年听说过的就有几次了。

    但凡是被皇城司的甲兵围了的府邸,基本上里面的人就难以翻身了。

    没有父皇下的命令,马顺德那阉人,是绝不敢带着这么多人来蜀王府。

    想到父皇的心狠手辣,蜀王额头都冒了冷汗。

    正跟他说话的马友良见状,先心里一慌,又让自己镇定下来,拱手说着:“大王,您可不能先自乱阵脚。”

    “你的事,别的都是小事,结交朝臣虽然忌讳点,但大家都在干,最要紧的无非是和应国有些勾连,但是都已经切断,联系的人都清理了。”

    “至于应国有前朝余孽的风声,大王可以说,朝廷都不知,大王怎么可能知道?”

    “就算马顺德来,也不能查出什么……”

    “并且,也不是所有被他这么对待的人都倒了霉,您想想太孙……”

    “现在这时,您万万不可失态,多少人看着您呢!”

    是了,太孙当初的处境,比自己现在可要艰难多了,也曾被马顺德带队搜查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太孙可以,自己也可以!

    “立刻摆香桉,开中门,准备迎接旨意!”蜀王立刻反应过来,吩咐的说着。

    就算这样,蜀王突然之间有点心灰意冷。

    就算这次查不出,可若失爱于父皇,那自己以后,就举步艰难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圣宠,根本不会发生这事,一旦有这事,那人人都会重新思量,不少人也许会打退堂鼓。

    风向一转,不知道日后要逆转,要花多少功夫。

    怎么这样?

    蜀王隐约有了个念头,自己某人认祖回宗,似乎自己就处处受限,每况愈下了。

第一千七十四章 不要体面

    “你说得有道理,本王不能自乱手脚!”蜀王震定了下来,深吸口气,吩咐:“随本王出去看看!”祅

    他倒要看看,马顺德那奴婢,能查出什么!

    虽蜀王不敢说自己就一定没有把柄留下,但自己一向扫尾很干净,自己比齐王更谨慎!

    他过去还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胆小,若早趁着太孙才抵达京城时就集中力量对付之,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哪里是胆小?

    分明就是谨慎!

    谨慎些,又有什么不好?

    马顺德带人直接抵达王府大门,小太监替他整理了下衣冠,就躬身后退二步,并不说话,场面顿时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祅

    因着蜀王是皇帝亲子,之前也受宠,马顺德不想再将蜀王给得罪狠了,所以让人将王府围住,确定不会逃出一人,他就站在门口等着。

    门子早就进去通禀,片刻后,马顺德就听到了脚步声,一群人从里面出来,被簇拥着的正是蜀王。

    蜀王穿一件冕式纱袍,镶明珠的银冠照得神色从容,二人一对视,马顺德就先带上了三分笑:“大王,得罪了,奴婢奉陛下命令,前来调查,还请大王配合,将所有人都叫到正院,并允许奴婢带着的人,将王府搜查一遍。”

    “哦?你说是父皇让你搜查的,圣旨呢?”蜀王听了,一笑问着。

    圣旨?

    那自然是没有圣旨。

    马顺德笑着说:“奴婢是奉口谕行事,并无圣旨。”祅

    “不过,若非陛下口谕,奴婢怎敢来蜀王府呢?”

    “所以,大王不必怀疑,奴婢也只奉命来查一查,若大王果然清白,奴婢也自会回去禀明陛下。”

    “父皇的口谕?”蜀王目光一跳:“那你说说,父皇给了你什么口谕?又让你调查什么事?什么清白不清白,本王本就清白,何须你替本王还个清白!”

    蜀王当然也知道,马顺德必不敢私下来调查亲王府,敢带着皇城司的人来,就必然受了父皇的命令。

    蜀王也不可能拦下,但摆出态度,让此人知道自己并不心虚,这才是蜀王的目的。

    并且,若是自己一开始就被一个阉奴拿捏,颜面何存?

    这质问是必然要质问的。祅

    马顺德本就心烦、担忧,蜀王态度,让他越发心烦。

    本来担忧,皇帝就二个成年儿子,得罪了齐王再得罪蜀王,以后等死么?

    因此才没有带着人直接闯入,这蜀王,怎么还斤斤计较?

    若是再耽误一些时间,回宫的时间晚了,让陛下久等,谁知道会不会对自己直接降罪?

    马顺德当下就皮笑肉不笑说:“王爷,咱可没时间与您争论这些,陛下可还在等着消息呢,王爷请配合吧!”

    蜀王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他刚才姿态,其实也是带着试探的意思。祅

    并不是圣旨,只是口谕,但凡不是极麻烦的事,这样样表态,马顺德都会与你来我往几句,蜀王那时顺坡下驴,也就让搜索了。

    结果,这阉奴,竟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这阉奴,到底是来调查什么事?

    蜀王咬了咬牙:“不说清楚,本王不可能让你等在此造次!”

    马顺德心中大怒,一句你要抗旨就到口边,还是变成了呵呵一笑,只是笑声有几分刺耳,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大王,一定要在这里说?”

    他扫了一眼周围,虽随着他带着皇城司的人包围了这里,王府附近都没有人敢围观了,但这里住着的可不是一户两户,如果在大门口说清楚他的来意,蜀王闹出来的事再被拿住了把柄,便是陛下想要放过蜀王,朝野议论都很麻烦。祅

    蜀王见他这表情,心里越发咯噔,随后转身,手一摆,向里而去。

    马顺德这才脸色稍松,带着二个侍卫四个太监,直接跟了进来。

    抵达正院,马顺德一挥手,就见着侍卫和太监退出十步,才说:“有人举报大王勾结前朝余孽,并且应国大有嫌疑是余孽控制……”

    “大王,你该明白这个举报是怎么一回事。”

    “这可不是小事,陛下听后,勃然大怒,这才命奴婢带人调查蜀王府,查一查,您是否真的勾结前朝余孽……”

    “是否与应国有着勾结……”

    蜀王听完对方来意,脸都白了,两眼冒火,怒着:“胡说八道!这是污蔑!本王乃皇子、亲王,勾结前朝余孽,与本王有何益处?难道本王还要造了自己祖宗的反不成?简直荒谬!荒谬!”祅

    见马顺德只冷笑望着自己,他更心里发冷,急急说:“父皇怎会听信这样的谗言?本王这就进宫,向父皇解释!”

    马顺德身边的人,在马顺德的示意下,拦下要往外闯的蜀王。

    “尔等敢拦本王?!”蜀王大怒。

    马顺德也不想再与蜀王纠缠这等事了,他尖着嗓子说:“大王,您还是别为难咱家这些人了,您是否清白,等皇城司查过后,不就一清二楚?何必非要闹成这样?”

    “在皇城司办好差事之前,这府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出去!别说是您了,便这府里的鸟也不成!”

    “大王,奴婢已经尽量给您体面了,请体谅下奉旨的奴婢我!”

    自己心存余地是对的,可却不能在皇帝旨意上折扣。祅

    要不然,身后的皇城司缇骑,今日能围蜀王府,明天难道不能斩自己的人头?

    马顺德心里清楚,皇帝最恨的就是不忠,哪怕忠诚转移给皇子,都断不可容。

    这一番说出来,蜀王却心中大怒,沉默了片刻,冷笑:“好,好!既是如此,那就请马公公的人查一查吧!

    “本王问心无愧,若是查出什么来,本王立刻就跟着你进宫,让父皇发落!”

    说着,就让开一条路,让马顺德带人尽管往里去搜查,同时对管家吩咐:“让府里的人都到正院来!记住,一个不差,尤其女眷,莫要让人惊扰了。若是有人胆敢对女眷不敬,直接打杀!”

    “……是。”管家听了,立刻带人主动将府里的人都集中到正院来。

    至于那句,有人胆敢对女眷不敬,直接打杀……祅

    有几个会在这个时候对女眷不敬?

    除非皇城司的人疯了,才会在这种蜀王还没倒台的情况下对蜀王府的女眷动手动脚。

    所以,这句话,就是一句根本不会实现的空话。

    “可恨!”蜀王的态度,马顺德是清楚感觉到了,目光一闪,心更冷了几分。

    看来,蜀王并没有感受自己的善意呀!

    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

第一千七十五章 奴婢真的忠心啊

    随着蜀王府的人都被陆续集中到前面,孩童哭声、纷乱的脚步声,甚至是被带过来的这些人的询问,都让整个王府变得闹哄哄了起来。擗

    “人都在这里了?”马顺德问了一句。

    得到肯定答复,一挥手,皇城司的人立刻涌了进来,向各个院子涌去,开始挨个屋搜查。

    重点就是正院,尤其有着纸质物品的书房,被重点光顾。

    除此之外,还有人挨个查看蜀王府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要一一比对。

    蜀王一凛,看出来了。

    呵,敢情,皇城司的人,对蜀王的情况还挺了解的啊?

    连主子有多少人,仆从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容貌、年龄,竟都一清二楚。擗

    不然的话,哪儿来的名单,哪儿来的资料?

    蜀王以前也知道,皇城司对百官都有监视,对各王府包括太孙,都必然有着监视。

    但他没想到对方对蜀王府的监视竟到了这种程度!

    蜀王脸色变幻,望向马顺德的眼神也透露出了漠然。

    而在蜀王府鸡飞狗跳之时,马顺德的神情,却与以往略有不同。

    放在过去,他领了这样的差事,必然是志得意满。

    可现在,他竟有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依旧站在这里,充当着来调查的角色,被调查的人依旧是龙子凤孙,可他的心情,却与往昔大不一样了。擗

    面无表情地看着,马顺德知道,今日是彻底得罪了蜀王。

    只盼着,这次调查真能查出蜀王勾结前朝余孽的证据。

    “督公,府内的人都与名单上能对上,并无可疑之人。”

    “督公,正院已是查过了,并无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书信、证据……”

    “督公,其他院落都查过了,暂时没找到可疑之物……”

    一个个奉命去调查的人,很快就带回了结果。

    蜀王是不是清白不好说,但这一次,他确实没有找到勾结前朝余孽的证据。擗

    蜀王阴沉的脸过来,冷笑:“马公公,可是搜到本王勾结前朝余孽的证据了?可是搜到本王与应国勾结的证据了?”

    马顺德也不惧,深一躬:“大王,奴婢只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打扰大王了,奴婢这就回宫,向陛下禀明。”

    “呵呵,那本王就不留你了,请吧。”蜀王做出送客的手势。

    这态度,神色同样轻描淡写了许多,还略带笑意。

    远不如最初时暴怒,但这种平静下来后的神色,更让马顺德心寒,他什么都没有说,躬身而退。

    “主公!”马友良一直在侧,观看着这一幕,似乎有点什么心事,这时无声透了一口气,叹着。

    “孤知道,孤知道,这其实是父皇敲打我一下,并不是真的搜查,要不,不会这样简单!”蜀王反没有那样沉重,笑着。擗

    “这是父皇在提醒我呢!”

    打草惊蛇,真有什么痕迹,还是立刻处理了好。

    可蜀王早就处理了。

    父皇为什么提醒自己呢?

    这和一惯的不同。

    蜀王踱步沉吟不语,沿着走廊折过一带假山池塘,抵达静心轩时又不入内,突然问:“你说齐王似乎风声不对,是不是真的,要不要查查?”

    齐王私蓄甲兵被举报,乃是绝秘,时日又短,才短暂一天,蜀王能闻到风声,已经不错了。擗

    “万万不可!”马友良也沉吟良久了,这时止住部,神色严肃:“皇上一向不亲自下场,这次下场暗示,很是难得!”

    “为什么,怕是就和这次风声有关!”

    “你是说,父皇倾斜我,是齐王犯了大错?”蜀王其实已经隐约想到了,只是不敢肯定,这时眼睛一亮,泛出些喜色。

    “可能如此,所以这节骨眼上,千万别再卷进去,反弄巧成拙!”马友良沉声说着:“百动不如一静啊!”

    “……说的是!”蜀王沉吟良久,点头,突然之间噗嗤一笑:“马顺德这奴婢,孤本以为是父皇的心腹,不想却是条抛弃的狗奴才,嘿嘿,得罪了齐王,得罪了孤,父皇是要他死啊!”

    “你说这狗奴才,知道不知道呢?”

    马友良想了想,也不由失笑:“应该是知道点,但人都有侥幸之心,怕是不敢信,不愿意信!”擗

    “哈哈!”蜀王闻声大笑,说来也奇怪,马友良跟着笑了几声,心里突然涌起了悲哀。

    马顺德返回皇宫,向皇上禀报了此次调查结果。

    皇帝听了,沉默片刻,只淡淡一句:“此事,你继续调查着,看看蜀王府可与什么可疑人来往。”

    说完,就让马顺德退下。

    “督公!”

    马顺德铁青着脸回自己在宫外的府邸时,脸色一直不好,旁跟着的小太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回到府里,马顺德就来到自己的房间,让人不要进来。擗

    他自己则坐在躺椅上,往上一躺,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

    自己不想得罪蜀王,可还是得罪了蜀王!

    怎么办?

    是就这么放任,还是做点什么?

    齐王有问题,证据有了,皇上必然对齐王有看法。

    蜀王,不管有没有问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已成年的皇子,还有资格问鼎帝位的人,将来可就只剩下一个蜀王了。擗

    有朝一日,太孙完了,齐王也完了,那岂不是只剩下蜀王了?

    蜀王一旦上位,焉有自己的命在?

    马顺德不想惶恐不安等着屠刀落下,那就只能……

    他突然起身,走到了古董架前。

    这木架上,放着十几件古董,大大小小,看着倒挺气派。

    其中有个小花瓶,摆的位置不起眼,此刻就被马顺德拿了起来,手指探进去,轻轻一勾,一个小小的玉瓶,就被勾了出来。

    这里面盛着的东西,是马顺德私藏的毒酒,其实也就是一两口的量,但这毒是奇毒,奇就奇在,喝了后,能快速殒命。擗

    要知道,便是宫廷里赐的毒酒,想要让人快速死亡,也很难。

    前朝就曾出过一个例子,有大臣被赐毒酒,结果连喝了七杯,疼得死去活来,人都还没死,最后是硬生生被人给勒死。

    这酒,能让人速死,对许多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宝贝。

    可摸着它,马顺德凝视着,手却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落到这样下场?”

    “皇上,皇上,奴婢,也许有小心思,可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第一千七十六章 侥幸

    “干爹,陈道长来了。”鮚

    马顺德沉默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对马顺德禀报。

    马顺德瞬间闪过怒意,却没有说话,继续把玩着玉瓶,沉吟着。

    这人他听说过。

    说是道长,其实并不是正经出家人,只是一个三个月来京的风水师,惯常穿一件道袍,平时做的事却与道人关系不大,更像是个江湖人。

    所谓江湖人,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民间人。

    但此人能用三个月时间就认识一些达官显贵,说明的确是有些本事。

    马顺德知道这人,也不久之前有干儿子奉承自己时,与自己提起了此人。鮚

    将这人说得神乎其神,马顺德不由得动了心。

    “天家……”

    马顺德知道天家之贵,非风水能左右,可是最近很不顺,他也不免想着,难道是不小心犯了冲煞?

    又或是住的这宅子有什么不妥?

    说起来,这宅子还是他得了势后新置办的,原本是个翰林的宅子,那翰林被贬后,这宅子就落到了旁人手里,那人又将这宅子孝敬给了马顺德。

    因着这宅子地理位置好,宅子样式雅致,还透着一股低调奢华,更有一个很让马顺德喜欢的花园,马顺德便在几处宅子中,挑了这处常住。

    难道,是这宅子有问题?鮚

    但已是变成现在这样,纵然有问题,也不是简单搬出去就能解决了。

    必是要让人改一改了。

    这就是马顺德立刻让人请这风水师来的原因。

    “说不定真有效呢?”

    “让他进来。”马顺德想到这里,就尖着嗓音说。

    不久,小太监领一人进来。

    此人三十岁左右,生就一张道骨仙风的脸,年纪不大,但只看此人容貌、气质,就很像是个高人。鮚

    更不必说,此人身上还穿着一件道袍,行走间,自带几分风流写意。

    马顺德第一次见这风水师,这一眼望去,就先有三分期待。

    “陈道长,你进府后,可看出什么没有?”马顺德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问着,以他身份,用不着寒暄。

    并且,进府后,也不是直接带到自己面前,而是先转了整个住宅——这不是吩咐,就是规矩如此。

    上位者时间非常宝贵,那能和贱民一样,七磨八磨才进正题?

    自然是奴才先把问题解决了差不多了,再在接见时汇报下,给个答复。

    陈道长听了,捋着短须:“马公公,贫道倒的确看出了一些,就是不知,该不该说。”鮚

    “既是问了你,你就看出什么说什么,咱家只想听真话,不怕你说实话。”马顺德盯着这风水师,冷声说着,就此一句,就知道这人就算有些本事,也上不了台面。

    被皇城司的都督这样盯着看,陈道长也不慌,点点头:“既是如此,那贫道就说一说吧。”

    “马公公所住此宅,当初选址以及建造、修缮,必都请过风水师,且都有些造诣,此宅,明着看并无多大问题。”

    马顺德点点头,的确,就算他不懂风水,但这宅子,他并非是第一个房主,甚至前翰林都不是第一个房主,这宅子往前推,至少是前朝的房子了。

    后面的房主不过是得了后,略加修缮,格局却没怎么变过。

    若说宅子有问题,那该是建造时就有问题。

    但听说这宅子原本房主,便是前朝做官,可结局却不差,这宅子之所以被卖了,是人家打算带着儿女远离京城,回老家养老去了。鮚

    能得一个善终,对于前朝的官员来说,就已是很有运道了。

    后面接手的人,除了前翰林被贬,也都或是高升,或是外放,出事也是出在了外面,并非是在此宅。

    这也是他当初愿意接手的原因之一,他觉得在京城里,能找到一个死人少的稍微吉祥点的大宅,不那么容易。

    见马顺德点头,陈道长就继续说:“但风水中,却有三元九运之说。”

    “三元九运,什么意思?”马顺德不懂。

    风水师解释:“二十年为一运,六十年为三运,三运便为一元。元运,又分上元、中元、下元,每一元三个运,便是三元九运。”

    “一个地方的风水,没有永远好,或是不好之说。因好与不好,与时间有关,不同时间,好与不好,都会变化。”鮚

    马顺德这下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宅子的风水,本来当年是不错,但时过境迁,就渐渐产生问题了,运数不好了?”

    马顺德说是这样说,瞟了此人一眼。

    久在宫中,马顺德当然是人精,特别是底层的人精,这种说词,向好处说,是气运流传,没有永远福地。

    但是向坏的地方说,就是神棍骗子的后路——我点都地穴,我建的房子,都是天下第一万无一失,只是地气转移,由吉变凶,怪不得我!

    马顺德不由露出丝凶光。

    他要的是转运,如果能成,这陈道人必有重赏。

    要是不成,无论什么理由,哪怕客观的,都一概杖毙。鮚

    时到现在,还有别的话可说?

    陈道长却丝毫不知道,仍旧说着:“此宅风水,可以说是不在当运,所以人的运势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接着,这位风水师,又针对走进来的一路所遇的房屋布局、山石布局以及花园的样子,甚至是这处房屋的装饰,一一指出不妥之处。

    他表示,在眼下这个时间段,要这么改,方能转运。

    马顺德一听,就问:“这些都要改?什么时可改?”

    陈道长:“小处现在就可改,大的地方,还必须配合天时地利才可改!”

    说到这里,陈道长也不是完全不知趣的人,一抬眼,看见马顺德脸色变黑,就连忙说:“但是,恰现在日子时辰不错,准备下就可改。”鮚

    “好,去,给陈道长取百金来。”马顺德露出笑颜:“若真能转改成功,咱家自然还有好处与你。”

    “是。”听到干爹这样吩咐,一直候着的小太监,立刻跑去取金,转眼,托盘端过来了。

    十个小金元宝,闪着金光,每个十两。

    见马顺德很爽快就给了百金,这风水师便笑着拱手:“公公放心,我取了工具前来,只要改了,必会当天见效。”

    “毕竟本来风水就很佳,只是有点不合时宜,改动地方不多!”

    “公公,今天晚上,就可住进来!”

    等到这风水师带着百金离开,马顺德脸上的笑容却收敛起来,望着背影,目光阴冷。鮚

    “盯着他,别让他逃了!”

    “更特别注意,看他和谁联系!”

    “是!”小太监立刻明悟,这是要进一步深查这人的底,当下躬身答应。

第一千七十七章 懦夫法阵

    宅子外面,不远处停一辆牛车,里面的人掀开车帘,正看到一人从宅子里出来,只对视一眼,就上了一辆牛车扬长而去。菹

    “到这时信风水了,可笑!”

    “不过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给我机会。”

    她微微颌首,放下车帘,往后面一靠,闭上眼

    此时,仍旧天色朦胧,漫漫晦色冥冥烟雨如雾,一阵沁凉的风裹着雨丝自窗隙里而来。

    “龙至风雨兴!”

    隐约间,看见幼龙正欢快地移动,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虽仍隔着数百里,她却仿佛一瞬间与她近若咫尺。

    “嗷呜……”菹

    幼龙似有所觉,朝她望来,视线才对上,她的身影暗合而上,一瞬间,与幼龙合为一体。

    郡城

    此处却大体晴明,夕阳西下,看看离增仙山还有十里之遥,隐隐还能听见河流之声。

    行人远避,只见一个车队,前后二三十个骑卫,紧紧簇拥着,不时扫视着四周,按刀按弓,车架速度并不快。

    转过一处,只见周围都是田野,一人向帷子一躬小声说了句,片刻卷起幔子上了车架。

    文寻鹏不敢多浪费太孙时间,直接答:“太孙,沿途寿真县、翠睢县等,都有人传谣,说都您断了粮,才使得许多人无饭吃。”

    这样的传闻,听着无缘无由,但只要传开了,传得够广,总有人会信。菹

    当然了,若只是底层百姓的传闻,也闹不起什么。

    偏偏,还有别人参与进来。

    “……又有五个读书人,聚了一帮人,声势汹汹,似是要闹事的样子。”

    读书人带头闹事,里面就有问题了。

    “方惜呢?”苏子籍听完,不置可否,这些都是自己已经知晓了,只是问着。

    方惜本该跟着余律一起来,但却没来,苏子籍一想到这人,就眼皮微跳。

    文寻鹏知道主公在意此人,所以一直让人关注,之前也催促过此人前来见太孙,但一直都没能等到人来,此刻被主公问起,只能摇头,道:“回主公,方大人还没有来。”菹

    还没有来。

    苏子籍微微皱眉,索性往后一靠,闭目沉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噼啪声,还雷声隐隐传来,竟又下起雨来。

    不过,这雨,却来得有些蹊跷。

    苏子籍骤然抬头,看向天空,细雨击打着油布,濛濛细雨中,只见远在天边沉沉一线浓云如墨,更觉得身一沉,瞬间,眼前视角变了,变成大团的黑云涌动着,翻滚着,隐隐间传来雷声。

    而乌云中,幼龙仍欢乐的翻滚。

    幼龙上面的龙影,突然化作一个少女,向他微微一礼。菹

    见是她出现,苏子籍就知道,她是专门来见自己。

    “何事?”苏子籍问。

    “龙行将在二日后抵京!”

    “齐王府和蜀王府,安排已经完成……”

    少女向苏子籍禀告了蜀王府跟齐王府发生的事,包括马顺德请了风水师去看宅子的事。

    “这算是我的举措!”

    “哦,真有风水么?”菹

    “风水或有,但是不能易天数!”

    “不过,我也没有想,那个风水师,建的其实我给的阵法,这阵法没有任何作用,只使人神清气爽,因此几乎不会被隔离,但是我发觉,这却在特殊场合,有特殊作用——更注意保护自己。”

    “他会更多考虑自己,并且瞻前顾后!”

    “效果很微弱,对勇士没有用,但对有些人,足够了!”

    少女还是有点得意,她向苏子籍描述了效果。

    “放大了求生的本能?”苏子籍没有她想的难以理解,立刻有所领悟,并且震惊了。

    可以说,一切国家和组织,都是反人性的灌输思考,使其为它们牺牲。菹

    而一旦放大了求生本能,就会产生了所谓的“懦夫”、“背弃”。

    所以爱生命,爱自己,天然与大义和忠诚冲突。

    “要我再多作些么?”

    见她似有些跃跃欲试,苏子籍沉吟良久,才说:“无需再去干涉了。”

    到这步,蜀王或是齐王,都会为了自己去拼命挣扎。

    这就等于是放出了老虎,下面要做的事,就是任凭老虎去咬人了。

    如果这时干涉,反暴露了自己。菹

    这不是苏子籍的行事作风,

    权术到了他的地步,的确开始一步步“道法自然”,蜀王或齐王,不可能束手就死,那就得“自然而然的抗争”,而这“自然而然的抗争”,自然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特殊阵法真的很有意思,但是现在却不需要画蛇添足了。

    “明白了!”

    见苏子籍这样说,少女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去干涉。

    苏子籍又说着:“我两日后,必抵达京城,你可以准备下。”

    少女应了。菹

    “以幼龙为中介而远程交流么?”

    随着二人对话结束,云气散来,看着幼龙似乎丝毫不觉,仍旧欢快的翻滚,苏子籍一瞬间再次回到了牛车中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因着他方才本就闭目沉吟,所以文寻鹏并未发现苏子籍灵魂出去了一会。

    苏子籍才醒转,文寻鹏又接到了报告。

    见苏子籍睁开了眼睛,他对着苏子籍禀告:“太孙,增仙山的那帮人更集中了,人数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针对的是张岱,似乎要民变了!请主公不要冒险,立刻离开!”

    幕后的人既是要将此事闹大,就不可能小打小闹,真民变了,就算事后能解决,但民变当时,却是很难压制。

    若太孙真派兵压制,已经是中了计。菹

    要是身在其中,更是危险,被暴民打死了,哪怕皇帝“暴怒”,立刻镇压,将民变者统统斩首,太孙死了就真死了。

    最好的策略,就是避开民变当日,不去涉险。

    “太孙,虽民变采取的是文变,就是以志士之死来操纵朝野舆论,可是殿下一旦涉及,变成武变也不是不可能……”

    苏子籍神态从容,摆了摆手:“先生多虑了!”

    见他还是焦急,苏子籍一哂:“原本就是文变,这是已经定的策略,要改成武变,不是不可以,可是需要权限!”

    “我等仓促介入,要武变,得请示京城,你觉得来不及么?”

    “本朝法度森严,就算有人想独走,也调不了甲兵,至于区区几个衙差,敢动手么?”菹

    “就算敢动,是我府兵精锐的对手么?”

    文寻鹏一惊,仔细想想,的确,民间文本可以不讲理,不但个个敢独走,还凭空变出甲兵死士——可现实里哪有,就算有,调动需要时间和权力。

    “就算这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苏子籍还是摆了摆手,收敛笑意,带点忧郁看着远处:“张岱此次,必死无疑,孤只是见他最后一面罢了!”

第一千七十八章 从容就义

    不远处一个临时的院落

    此时黄昏,虽下了雨,但雨丝不大,院子外面,不少火把星星点点燃起了,上百人站在那里,安静等着。

    他们的眼睛都盯着院子,此刻安静,不仅不会让人感到安心,反有一种压抑着的恐惧。

    火把熊熊燃烧,并未被雨水浇灭,雨点跟火把碰撞,发出刺刺声音。

    沉静片刻,有人轻声说:“老章,里面能行不?”

    老章是个中年人,静了下,答:“都到了这步,到了增仙山了,他别无选择,现在悔了,不但他自己,全家都得陪葬!”

    “能最后给他告别的机会,就是宽宏了。”

    “那我们呢?”说话的人,有点兔死狐悲。

    “打砸了,杀了张岱,我们就立刻跑路,船都准备好了。”老章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我们去外面躲几年!”

    “反正那些书生,就是顶罪去杀头的……”

    “这,大人们可真黑啊,难怪是大人!”

    “嘘……不要命了,敢说真话?”

    院中,吴委看着面前的弟弟,胸口一阵酸涩。

    弟弟似是被外面的阵势给吓到了,脸色苍白,想说话,但到这个节骨眼,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还这样幼小的弟弟,让吴委心里越发难受。

    他不在了,弟弟跟母亲,可怎么活下去啊。

    但他更清楚,已经被挑选成志士了,只他一个人去死,这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上前一步,跟弟弟拥抱了一下,贴着弟弟的耳边,低声叮嘱:“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带着她回去,到家了,要多读书,以后考个举人,娶妻生子……”

    说着,就哽咽放开,转身欲走。

    “哥!”见哥哥要离开,弟弟终于忍不住哭唤一声,紧跟着,是屋内压抑不住的女人哽咽,甚至嚎哭。

    “啊……老天爷……”

    摆了摆手,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若回头,怕会忍不住后悔,吴委一步都没停,擦干眼泪,大步流星出去,反手就将门给关上了。

    “蓬”门关上了,屋内院外,形成了二个世界,吴委扫一眼站在外面等候着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已无回头路了。

    “张岱无道,我们讨个说法去!”吴委冲着面前的所有人吼了一声,声音尚带几分稚嫩,却一呼百应。

    “张岱无道!我们讨个说法去!”

    “走!去讨个说法!”

    等候在外面的人,立刻应和,簇拥吴委往外去,几乎同时,又有四处同样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燃起,暗夜里,如五条婉蜒游行的黑蛇,直趋向增仙山。

    增仙山

    这一片区域,地形复杂,忽高忽低,便是修了路的地方,也时而上坡,时而下坡。

    太孙车驾,行到一处坡处,苏子籍就令队伍暂时停下。

    苏子籍从车内下来,站在坡上,向着远处看去。

    文寻鹏撑开一把油纸伞,举着,遮住了苏子籍头顶上空的雨。

    苏子籍面色微沉,看着五串火光,汇集到一处,向山上而去。

    那不是落下凡间的星辰,而是被人举着的火把。

    想也知道,这些火把所向之处是哪里。

    苏子籍更清楚,举着火把的人是谁。

    他微微蹙了下眉,又松开,忽问举伞的文寻鹏:“你去差人去看看,方惜是否快和我们汇合了。”

    “增仙山,甚至郡城都已不是善地,再不撤,就要出事了!”

    不管是乱兵,还是清查责任人,方惜都可能死。

    他已是命令人去接方惜了,再慢也该到了。

    “是。”文寻鹏示意旁人接过伞,他去交代人去催找。

    一阵冷风吹来,被卷来的雨,让人感到了一丝冷意。

    文寻鹏派出去的人,匆匆而去。

    但苏子籍心里感觉,却越发强烈了。

    看看天色,哪怕是下着雨,他也能大概估摸出一个时间来。

    这个时间,已有些晚了。

    他们这里距离民变的地方还算远,但能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并不多。

    又等了片刻,去催问的人还没回来。

    苏子籍已知道了答桉,微微叹了口气。

    文寻鹏在旁边小声劝:“主公,方大人还没有来,怕……不会来了。”

    这话说得有点含蓄。

    但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明白要表达的意思。

    苏子籍蹙眉,心里暗叹,以前读史书,发觉原本亲朋故友,君臣父子,渐行渐远,本总觉得是不能共富贵。

    现在才知道,人形形色色,性格不一,还真未必是君父的原因。

    “如此执拗,就算是我,长久下去,怕也难容。”

    过了一会,骑马过去催看的人匆匆回来,翻身下马,禀报:“太孙,小的一路过去,并未见到方大人的身影……再往前,已是不好再过去了。”

    附近都有民变的迹象,再往前,很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将人引过来,就麻烦了。

    苏子籍皱眉,吩咐:“继续派人寻他,若是拦截到方惜,就让他避让,不要回山。”

    “是!”得到命令的人,再次离开。

    苏子籍此刻不打算再等方惜了,方惜有自己的想法,显然不打算老老实实听话,既是如此,那就尽力即可。

    文寻鹏目光一闪,说着:“太孙,民变已起,臣还是觉得,相见不如不见,还是速速离开吧。”

    就算这里暂时安全,但也不可能一直安全!

    背后的人真正的目标是太孙!

    虽然要派人搞出大阵势,用民变来杀死张岱,抹黑太孙的名声。

    但若能让太孙遇到民变,出更大的事,太孙死在民变中最好。

    是,对手临时,不可能调死士,不可能变成武变,可只要有一二个刺客,就可能坏了大事。

    文寻鹏知道背后人的筹谋后,就一直感到不安,觉得太孙的安危最重要,别人,包括他自己,都并不重要。

    太孙留在这里,就是在冒险,张岱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四品官,何必眼巴巴去见?

    可文寻鹏才这样说完,就听到太孙摆手说着:“不,我们去山上,去见张岱。”

    去见张岱?

    民变就是冲着张岱去,至少,表面上是冲着张岱去,太孙此刻去见张岱,不是正撞上民变?

    若被人发现与张岱在一起,这事可就麻烦大了!

    文寻鹏深吸一口气,要说执拗,只怕太孙更执拗,可这时,却不得不再次劝谏:“主公,万万不可!”

    “民变已生,想要压制,谈何容易?”

    “若不压制,已起的民变,就如豺狼虎豹,又似已冲起的大浪。”

    “若是离近了,便是坐在坚船之上都有翻船之险。”

    “主公,您乃万金之躯,焉能明知凶险,还要往凶险处去?”

    “再大的理由都不行,何况这并没有理由!”

第一千七十九章 孤从不立于危墙下

    见文寻鹏神情焦急的神色,苏子籍笑了,目光看着远处,又扫了下周围,说着:“先生之心,我已明了,放心,孤从不立于危墙下,待会,你就知道了。”

    顿了一顿,又说:“我们是在后山,见了面,从后路快快离开就是了,有甲兵接应,何忧之有?”

    文寻鹏还欲说什么,苏子籍已转过身,点了几个府兵,让他们与自己同去。

    只带几个府兵保护?

    文寻鹏更觉不安,只是还想说话,突然见到了苏子籍回头的眼色,顿时一凛,沉默了下,断然说:“那请主公带上臣!”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若您不带上臣,臣便是死谏,也要拦下您。

    苏子籍知道他的脾气,似乎是无可奈何,说着:“那就跟上。”

    说着,几人步行,随从骑在马,朝山上行去,而在后面,上百甲兵站立,其中几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动弹,只是一挥手,顿时分出一支骑兵,远远而去,盯着路径。

    增仙山路径,就这一二条,盯着路径,断不可能有事。

    因天下着雨丝,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许多店馆上板歇店了,方惜忙得眼睛发花,才忙完,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来人跑得匆忙,几乎跑掉靴子。

    方惜木着一张脸,问:“怎么了,出了何事了?”

    “大人,民变!是民变!”

    来人急急说:“许多人都向钦差处去了!都喊着张岱无道,说要去讨个公道!大人!这可是出大事了啊!”

    方惜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又惊又怒:“他们好大的胆子!”

    什么叫去讨个公道?

    先是喊着钦差无道,然后去讨公道,这与造反何异?

    这种起了民变的事,众人或觉得法不责众,又觉得是官员有大错,怒而杀官情有可谅,百姓事后只会被安抚――可方惜总算呆了些衙门,渐渐明了。

    要说是王朝后期,或只问责领头人。

    要是早期,多半是连乱民一起镇压。

    当然,无论镇压不镇压,可遇到事的官,自然就毁了――死,或问罪!

    方惜作读书人,自然听说过这种事,立刻就想到了张岱会遇到什么,啪一声站起来,厉声令:“备马,快随我速速去增仙山!”

    这人被呵令,连忙应着:“可是,这只配了七匹马匹……”

    “七匹马也行!”方惜厉声吩咐:“给我备油衣、叫起精兵,随我上去!”

    这人忙不迭答应着,传呼人丁,备马,方惜换着油衣,阴沉的吩咐:“知会各衙门,派人去,并且记档。“

    当官了,自然知道奥秘,不告之,衙门可以说不知道,这等事,告之了,再不管,就是论罪应死。

    谁也别想当墙头草。

    “钦差拨给我的人,立刻唤起来,没有马,步行也要跟来接应,你留着指挥,谁违抗,立刻斩了正法。”

    “是”

    方惜不再说话,起身翻身上骑,带六骑奔出。

    他是打算直接出城,去往钦差处。

    就算民变闹大了,但作钦差队伍中的一员,作朝廷命官,他焉能就这么旁观?

    那他成什么人了!

    方惜沉着一张脸,狠狠一抽马鞭,胯下坐骑嘶鸣一声,撒开蹄子,朝着城门狂奔。

    才行到半路上,前面就迎面来了几人,喊:“且慢!停下!停下!”

    “吁――”

    方惜先是拉住了马缰绳,骑的马慢慢停了下来,他一抬手,后面跟着的六个甲兵也都停了下来。

    “前面是什么人?”方惜厉声问着。

    这个时候跑来拦截人,让方惜满是警惕。

    拦截人的,却已认出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为首说:“方大人!总算是找到你了!我等是太孙派来寻大人你,太孙有话叮嘱大人你。”

    方惜这时也看清了拦截他的几人模样,都看着有些眼熟,略一回忆,这几人的确是太孙身侧的人。

    这几人都是太孙府自己的府兵,是太孙的亲信。

    方惜这才靠过去些,问:“太孙人在何处?有什么话要叮嘱我?”

    虽是着急出城,但基于对太孙的尊重,他还是翻身下马,牵着马,询问对方。

    为首那人说:“方大人,太孙已派了一拨人找你,大概是没有找到,太孙久等,便让我们几人再次寻找。”

    “之前找了好几个都未找到,正打算去衙门,恰遇到大人了――太孙说,民变已起,让大人你不要进山,立刻避让!”

    不要进山,立刻避让?

    方惜从这叮嘱话语中,听出来自太孙的关心。

    他其实只是新入官场的小官,若非太孙记着情谊,怎么会在这时,还派人来找自己,让自己避让,不要冒险?

    方惜鼻子一酸,昔日种种,仿佛浮现在眼前。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此人,关于民变的情况知道多少?

    来人只能将一路寻找时看到的、听到,都说与方惜听。

    方惜沉默了,事情似乎比方才听到的还要更严重?

    自己是要听从太孙的吩咐,不要回山,避让民变,还是别有打算?

    “马上就要到城门口了,且登城墙一观后再说。”方惜再次翻身上马,带着甲兵继续往前。

    这态度其实很明显,奉命来拦截方惜的几人,对视一眼,一人问:“方大人不听,我们该怎么办?”

    一人就说:“我们已拦截了方大人,也将话传达到了,若方大人不听,我们也只能回去复命。”

    除了这个,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强迫方大人离开?

    又或是将方大人打晕了,让方大人不能出城?

    他们可没权利这样做。

    这几人只能跟上去,也随之登墙,远望。

    方惜这一登墙远望,本就铁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见远处,夜幕雨丝下,火把分成几部,每一部分似乎有几百人,星星点点,有些松散。

    可速度很快,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

    星星点点的火光,融到了一起,仿佛融成了江河,让人光是遥遥这样望着,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超乎方惜想象的多。

    连起来的火把,已到了一个令他看了都畏惧的阵势,可它们还在不断汇聚。

    这到底是有多少人参与?

    这么看,不仅仅只一些街头混子参与了进来。

    有许多百姓参与!

    是真正的百姓参与了进来。

    当官的最怕什么样的民变?

    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匪气的民变,而有许多百姓参与的民变。

    “怎么会这样?”

    方惜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不懂为何张岱一个清官,却被百姓痛恨,甚至闹起了这样大的民变?

    那些不做事,做恶事,甚至是搜刮地皮,刮地三尺的贪官,都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这是为什么?

    方惜看着远处的火把,一种深深的无力袭上心去。

    自当官后,入了这个局,他才深深感觉到,这水有多深,深到他根本看不懂,看不彻。

    孔孟之道,似乎根本衡量不了,个人之力,似乎根本改变不了丝毫。

    沉默了一会,方惜转身往城墙下去,陪着他一起上来的甲兵,以及跟着一起上来的几名府兵,都跟了上去。

    “大人?”为首府兵唤了一声。

    方惜脚步不停,一直回到了下面。

    他牵过了马,翻身上马,对着来拦截自己的人说:“替我谢过太孙,不过,我却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我已经逃了一次,难道又要背弃主官而逃么?”

    “这样的话,我何能立足官场?”

    说着,方惜勐抽了一鞭:“走,继续向前,回钦差府!”

    “是!”

第一千八十章 一息尚存,当躬国事

    远处一声雷声,这一片山坡地形复杂,就算修了路,一级级的台阶都有点滑,使人脚步有点虚飘。

    “主公小心!”

    文寻鹏撑开一把油纸伞,举着遮住了苏子籍上空的雨。

    “孤没有事”苏子籍摆了摆手,已经到了顶,先看了看天空,天空有点阴沉,但是仍旧似乎有鸟飞过,手一伸,似乎是个懒药,又不由露出点笑意,说:“山中多鹰捷,不时问鸣声——走,我们去见见这位张岱张大人!”

    雨噼啪下着,虽不大,但山中草木繁盛,雨落敲打绿叶枯枝声,让人听着有些心烦。

    当然,也可能不是雨声令人心烦,而是听雨的人心情不佳。

    枯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打开半扇窗的房间里,正低头翻看着,那双眼睛眯着看字,哪怕亮着烛灯,也显得有些吃力。

    这里本是山上一座破旧的道观,从山脚下往上看时,就能看到这道观,此刻被临时充作钦差的落脚点。

    书房外面连着大堂,原本供奉着神像,因年久失修,不仅大堂破旧,神像也早就破败不堪,在钦差队伍入驻后就被搬走了。

    空下来的大殿,充作办差的大堂。

    旁有着几个偏殿,或隔开做了书房,或隔开做了卧房。

    除此,还有临时存放资料和士兵住的地方。

    “老爷,您也该歇息一下了。”有仆人过来,低声劝着:“您已经忙了一天了!”

    张岱被惊醒,丢下了批示的文件,他走到外面,看了看下面,脸上带着疲倦,就怅然望着天空,什么也没说,只是喃喃:“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老爷,你在说什么?”仆人没有听清楚。

    张岱苦笑的看了一眼,只问:“勒三,你家的田,收到了么?”

    “收到了,老爷,你给我家太厚了,自己家都不满百亩田,为什么给我家买二十亩?”

    “应该退还给您,给我,不如给二公子留着!”

    勒三还想唠叨,被张岱阻止了:“子孙自有子孙福,给你是有道理——让你泡的浓茶呢?快去送来。”

    见大人不听劝,这仆人只能叹口气转身出去,就在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大人,太孙派人来了!”

    太孙派人来了?

    张岱霍地立起身来,有点意外,他沉吟着踱着步子。

    这次做钦差,自己是副的,正钦差是太孙,但二人并不是投契的人,张岱也不想让太孙制衡自己,所以二人是分兵两路,各干各的。

    他做的那些事,不曾请教过太孙,也不在意太孙是否同意。

    张岱有着自己的主意,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事,做了,就不会回头。

    就算是撞到了墙,也要将墙给撞破,撞出一条路来。

    不是头破血流撞墙而亡,就是继续前去。

    这就是自己的做官之道,也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自觉,已经得罪了太孙,也并不求太孙原谅,现在,太孙派人见自己干什么呢?

    “让他进来吧!”

    张岱显得有点忧郁,叹了一口气说着。

    片刻,一个男子进来,啪啪行礼:“小人见过张大人!”

    “起来罢!”

    张岱再是刚愎,也不至于对太孙派的人使脾气,摆手让他起来,男子就趁机起身,打量下张岱,只见张岱满是皱纹,身材干瘦,虽年龄也算是中年,但从外表看,至少老了十岁,头发都已花白,唯两道眉下,精光闪烁。

    这样的人,此刻眯着眼,看向被允许后进入书房里的人。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就是太孙派来的使者?

    看着像个府兵,并不起眼,但身上那股气势,却与普通士卒之流有着区别。

    张岱没有去仔细看这种不同,而开口问:“太孙派你来,有何事?”

    使者也不废话,确认了见到的就是张岱,就直接说:“张大人,您查得粮库,使贼人震怖,有人要对大人你下手,扇动了人心,外面已起了民变,已是朝着这里而来,马上就要到了!”

    “太孙的意思,此事既是有人扇动,大人你离开,他们自然也就无计可施了……”

    有人扇动民变?

    张岱一恍忽,突然之间,与太孙相见一幕幕顿时闪过眼前,顿时满嘴苦涩,艰难的吞了一口。

    来人见着不动,还以为张岱不信,又催促:“大人,此事一字不虚,您朝山下看,就能看见!”

    又快速将情况说得十分清楚。

    张岱怔怔听着,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只喃喃低语,细不可闻:“原来到了这时,太孙还不忘提醒我一下?”

    “见微知着,太孙为人,可以知矣!”

    “可惜,我张岱没有福气!”

    张岱都不必去山外看,只微微转头,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就能看到一些光,看来,民变已急,快要赶到了。

    面对来人转达的太孙提醒,张岱沉默了,嗓子有些沙哑:“请你回复太孙,就说……本官不会离开。”

    “本官平生无有不见人之事,因起了民变,就避让?”

    “不,我不离开!”

    使者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沉默下来。

    张岱略沙哑喉咙,摆摆手,催促:“走吧,你就这么回复太孙。”

    使者见状,默默退下。

    脚步声远去,张岱也不看,他坐下去,低头继续翻阅和批示文件,仿佛使者所说的民变已起,并无影响一样。

    片刻后,又有人进来。

    张岱头也不抬地说:“勒三,把茶放桌上就成。”

    一杯参茶,就这么被放在桌面上。

    张岱已是看完了手里的文件,拿笔批示:“尔等既身任其职,说是报灾施赈,为何又卖了粮,并且卖粮,竟然还有账本留存,真是匪夷所思,汝等颠三倒四,连手脚都忘了擦干净,这时还想乞告脱罪,为时已晚,自是难逃三尺王法……”

    笔迹一丝不苟,张岱才写完王法这二字,墨水已尽,就想再蘸一侧的墨砚,突然,他动作一顿,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来送参茶的人并没走,这不是身侧仆人的性格和规矩。

    一眼看去,“唿”然站起身,将墨砚和参茶打翻,水淋淋的泼了一大片,甚至泼到了手上,烫的专心的疼

    张岱犹还未觉。

    “太孙?”

第一千八十一章 操之过苛过急之罪

    苏子籍已脱掉了油衣,穿的是常服,绛纱袍,白纱中单,似乎根本没有染上一点雨水和泥秽。

    他看了一眼惊得瞠目结舌的张岱,问:“怎么,不认识孤了么?”

    “太孙!”

    张岱这才勐醒过神来,俯伏在地行礼:“这……这太出于臣的意外……”

    太孙已派使者告诉民变已起的事,足以说明太孙重视民变,知道民变有多危险。

    可既已知道民变危险,又为何亲身涉险?

    难道是为了他张岱?

    不,不可能!

    并且,为君者,为太孙者,也不能任性。

    只仅仅磕了下头,张岱已恢复了清明,起身一躬身:“太孙您,不能在这里。”

    “你或疑心孤为什么来?”

    听听外面,雨声和喧闹声已隐约听闻,苏子籍看着,举着火把的百姓就已越过中山了。

    现在已能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站起身,从半开的窗户望出去,能隐隐望到。

    这道观本就坐落在山上,位置比半山腰高一些,不到山顶,却也差不了多远。

    以张岱现在站的位置,一侧头,就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也许是孤耿耿于怀,想问你,为什么要留下吧?”苏子籍望着越来越靠近的火光,说着。

    刚才靠近,张岱宁知是死,却态度从容,还批示公文,一丝不苟,大有刀斧临身而不变容的态度。

    不得不说,不看张岱才能功绩如何,只看这震惊,就的确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劝也没用。

    可为什么要从容赴死,给自己埋个地雷呢?

    要说恨自己,第一看见自己的反应却也听不了假。

    听了太孙问话,张岱颊上肌肉不易觉察抽动了一下,沉默了。

    苏子籍便也不再问,也不坐下,只望着张岱:“不说这个了,孤只是想问,你要调查粮仓,惩治贪败,却惹得民变,有这一条,怕是以后史书,难逃其咎,你――不悔么?”

    仿佛,太孙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而已。

    太孙没开口继续质问,张岱松了口气,即便太孙这个问题同样很尖锐,表情却很平静,答:“太孙,这是两回事,食国家俸禄,就办国家之事,哪有既能办事,又有赞誉的两全事呢?”

    “有,也非我张岱能办!”

    “并且,天下难事,毁谤事,总有人去办,为什么不能是我张岱呢?”

    这样的态度和回答,似乎都在苏子籍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并未因此而惊讶。

    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下来,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是百姓离这里越来越近的动静。

    已经有衙差发觉,紧张布防,喝令禁止。

    张岱耳朵动了动,站在那里不动,只望着太孙。

    太孙望着窗外远处的火光,突然又问:“你平时清苦,虽有赞誉,其实毁谤也不小,你心里愤过,恨过么?”

    这问题,其实也是外面一些人偶尔想到张岱时,会想到的问题。

    张岱是个清官,是对自己要求非常高,办事非常决绝的官。

    别看张岱还能喝上参茶,那是出来办差,朝廷给的份例。

    喝这参茶,为了提神。

    而提神,是为了办差。

    仿佛他这一生,都是在为这国家而活,为了办差而活,为名声而活。

    但最后一点,现在也可能要失去了。

    过得这样苦,值得么?

    张岱垂下头,沉默了,就在苏子籍以为张岱可能不会回答时,他却又抬起首,答:“虽九苦而不悔。”

    苏子籍再次点了点头,转脸过来,语气变的冰冷:“不悔,但苦还是苦,所以,你就心怀戾气么?”

    “太孙何歧我如此之深?”张岱骤然变色。

    之前的尖锐问题,没有让张岱变色。

    苏子籍最后一个问题,却着实戳痛了张岱。

    张岱消瘦的脸上,流露出了真实的怒意。

    仿佛是雨夜,都感受到了怒意,“轰”一声,窗外卡地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风也骤然大了起来。

    半开着的窗户,被风吹得摇晃。

    屋内的油灯虽罩着灯罩,竟也微微晃动了起来。

    被张岱怒视,苏子籍却丝毫不为所动,口气澹澹如水:“不是这样么?你曾弹劾宣西周的知州刘广仁,使他被锁拿问责,从此和他闹了生分!”

    “但是朝廷查下去,实际此官并无大错,只是性格冲动,还曾为了民税之事与上官争执,算得上是尽职。”

    这话一说,张岱脸上的肌肉更是一抽。

    刘广仁被这一弹劾,虽后来复职,但打断了仕途上升之势,以后沉浮于郡县,岂是闹生分,简直是杀父杀母之仇。

    “你还曾弹劾过一个名叫李寿的农官,他的确为人圆滑,有些墙头草的性格,谁都不敢得罪,凡不属于他自己该管的事,他也是绝不插手,宁可装作不知。”

    “可此人,却真有功于郡内农事,光靠着他一人,就让亩增一斗,可以说活人无数了。”

    “他的确不算君子,但是只因一些小瑕疵就被弹劾,被罢官,是不是过了?”

    “这还只是两个例子,余人有大过者不说,但凡只有小过,受你牵连的,也还不少吧?”

    张岱这时,完全镇静下来,表情澹澹的,躬身答着:“臣非自专,乃按朝廷律令申饬――小过也是过。”

    “是么?”

    “你这样说了”面对张岱冷硬的态度,苏子籍反笑了,看了一眼天空,并无感觉到鸣叫,于是款款说着:“孤还有点时间,就和你说说御史的责司好了。”

    “一个官,最重要的是本职干好,其次是道德合格――为什么要合格?因上官贪污,很容易带坏一大群下官。”

    “什么叫道德合格?”

    “非常简单,那就是不带坏一窝。”

    “汝当闻风奏闻之御史,所谓申饬,就是为了禁断百官此处大节,余者小咎,都属可挽救!”

    “刘广仁和李寿,被你弹劾的这二人,可带坏一窝了?”

    刘广仁对事情暴躁,这的确是过,可并没有到对百姓和下属暴戾的程度。

    而李寿性格圆滑,胆小怕事,只求自保,是官场上标准的墙头草,但也正因胆小,所以从不插手不该管的事,也绝不会越雷池一步,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却又尽心尽力且很有能力。

    这样的人,也许不适合高官,但做一个农官,又有何不可?

    人无完人!

    这两个人,的确有瑕疵,但真就到了需要罢官的地步了?

    “汝不分轻重,不明关窍,先是坏人之事,今又坏国之事――今日民变,固是有人挑拨扇动,可无风不浪,难道不是你心怀戾气,操之过苛过急之罪?”

第一千八十二章 杀之后快

    这番话,苏子籍说得很平静,但所说的内容,却实在难以让人平静下来。

    每一句都像一道道的轰雷,接二连三地朝这屋内一人轰过去。

    外面没有打雷,但苏子籍话音落下,却轰一声闷雷,并且起了一阵风,风吹得树叶乱晃,也仿佛吹乱了人的心。

    张岱的脸色一下煞白,接着铁青,他似乎极力控制自己,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涩有些松了的眼皮,垂下来,遮住了此刻的眼神。

    可身体的颤抖,忍不住的红眼,已经暴露了张岱的心情。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苏子籍没有再说话,张岱同样不说话。

    张岱此刻沉默,不知是被苏子籍的这番话给说得无言以对,还是因君臣分野,话到此处,只有俯首认罪,又或激烈抗辩。

    两者都不选,就无法应答。

    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苏子籍隔着纱窗望着外面,其实不在乎。

    他来了,但也仅仅是因他想来。

    张岱是否听,在张岱而不在自己。

    张岱这人,的确是个清官,但并不算是能臣,开垦、劝农、植桑,此人都干过,但都很少成效,甚至反作用。

    因为此人实际不懂经济,没有切实的方案,盲目开垦劝农植桑只会使公费浪费,民生艰难,坏的还是大局。

    这就是贪官上任,天高三尺,张岱为官,地薄三丈。

    清廉与执拗这两个元素过于极端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加上张岱此人眼不揉沙子,性格刚强,再遇到一个想要利用这臣子的老皇帝,那真是各种要素都全了。

    张岱如果不走,会有什么样下场,都不会让苏子籍感到意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纷争声,厉喝声,苏子籍不由朝着窗外眺望。

    已经近在百丈的山路上,被簇拥着的吴委,站在人群前面,被周围几个人隐隐护着,冷眼看着更多人往前冲。

    护着吴委的几人,是为了他不在路上出意外。

    这一点,吴委心知肚明,事已至此更不敢叫破。

    在除这几人之外的人眼中,吴委就是带领着他们来向钦差讨说法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双眼睛注视着。

    吴委只能在身旁几人的示意下,高喊:“大家不要怕,我们人多,又有理,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我们只是想要讨要个说法!”

    别人一听,跟着喊了起来。

    “对,我们只是想要讨个说法!”

    “我家为朝廷战死,抚恤为什么不发?”

    “可怜我家嫂子,就靠这二贯抚恤过活,断了顿,饿的晕过去!”

    “我家虽不是战死,也是跟随太祖致残,却落的临门空望!”

    “钦差就在里面!走!找他讨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人多,我们人更多!他们若是敢对我们动手,那就跟他们拼了!”

    “人就在里面!别让他跑了!”

    “今日非要向他讨个说法不可!”

    “大家都别怕!我们这么多人,有本事,就将咱们都打杀了!”

    山道上,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民怕官这是有千百年基础,走到这里,看到了明刀明枪的士兵时,有些人就害怕了。

    但眼见这样,立刻有人振臂一呼,句句都打在痛处上,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原本有了一丝后悔的人脑袋一热,也跟着怒吼了起来。

    有人带头,周围都一起怒吼着,无数人的声音大喊着,不仅壮了自己的人胆量,也让阻拦的士兵脸色大变,忍不住想要后退。

    可是,钦差就在后面,他们若退了,真让这些人冲进去,钦差一旦出了事,他们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能退!

    也不敢退!

    “别冲动,弓不许拉开!”临阵的百户满是汗,这情况看过一次,开国未久,生产未恢复,一次饥荒,官府尚没有来得及抚恤,富豪还趁机屯粮,饥民忍无可忍抢米烧店铺。

    杀带头人时,百户当时还仅仅官员亲兵,上万百姓沉默围观,当时情况,就如烧红的油锅,一旦落了火星,就爆了。

    就连特派的官都不敢再火上浇油,亲自过去敬了一碗酒才行刑杀头。

    现在,又几乎遇到同样情况,百户深知,现在镇压,或一打百姓就散,或就立刻炸了,酿成民变。

    这责任,百户承担不起,只得吩咐士兵不许开弓——万一手一颤,就大事不妙——就这么暂时僵持了起来。

    百户的态度,也让举着火把冲过来的人更有信心。

    有道是法不责众。

    一二人甚至十几人、几十人犯下了打官、杀官的大罪,必是要被处以极刑,说不定还要被抄家灭门。

    可人数一旦上千上万,就如蚂蚁聚集千千万万,数量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无论这么干的人是普通百姓,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人数聚集到一定数量,都是极其恐怖的民变,他们的冲杀,能令一切律法都在一刻之间失效。

    论真,镇压还是不难。

    可这可不是叛国之人,更非敌国士兵,是战死者家属,是为了大义的读书人,为了求口抚恤口粮的百姓。

    开国未久,酿成民变,谁能承担责任?

    苏子籍幽幽望着远处,眯缝瞳仁闪着寒光。

    “皇帝此计,太过毒辣!”

    “也有些过于不负责任。”

    “开了这口子,与国很不利!”

    这样情况,只要首人抱着必死的决心,那这一招几乎就是绝杀。

    一旦这件事成了,基本就再难阻挡。

    谁来阻挡,就犹如螳臂当车,势必是要被车直接一碾而过,直接碾碎。

    粉身碎骨,谁不怕?

    苏子籍的目光移回到面前沉默着的男人身上,轻轻摇头,似是在为对方的沉默而感慨。

    怕吗?

    不,至少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怕。

    外面雨声沉沉,天空亦阴沉沉,整座大山原本死气沉沉,但因一条火龙蜿蜒,唤醒这座大山。

    凡是被困在这座巨大牢笼中的人,等着都是一场恐怖的浩劫。

    很早,苏子籍就明白彼之英雄,我之敌寇,我之英雄,彼之敌寇的道理——越是英雄忠臣越应该杀。

    可话是如此,今日才真正面临。

    张岱别说是无多少才能的清官,就是又清又廉还兼有才能,苏子籍更要杀之后快。

第一千八十三章 公贪

    “让开,我要见钦差!”

    “伙伴们,冲呀!”

    人声已是越来越近,苏子籍望出去,已能看到走在前面的人,以及举着的火把,还有火把下一张张愤怒的面孔。

    以及越来越紧张,抽出兵器的甲兵。

    张岱这里有兵,不过三四十人,就算拔刀对峙,又能坚持多久?

    何况,那些人中,同样有老皇帝安排的人。

    到了时间,就算许多人不想冲,也会裹挟冲锋。

    就算有人想要保护张岱,也会被冲破。

    苏子籍已经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听到那些人继续在喊:“为国效死,饿死家中!”

    “你们这群帮助纣为虐的人,反正活不下了,杀啊,来来来,往这里扎,往这里刺,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啊!将我们这些人都打杀了!

    更有人在喊:“冲啊!钦差就在里面!”

    “我们要讨个说法,讨个公道!”

    保护钦差的甲兵,都露出了寒光,本来呵斥的弩弓,又徐徐对准瞄准。

    苏子籍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张岱。

    他的半张脸,都被窗外的隐隐火光映着,忽明忽暗。

    苏子籍盯着张岱的眼睛:“民变就在眼前,一旦民变,朝廷威仪,青史留名,尽都难堪。”

    “这就是你要的?”

    张岱脸色苍白,可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没有立刻认输,他信念坚定,推着他走了这么多年,岂是轻易就能被撼动的?

    纵然脸色变了,可他回望苏子籍的眼神里,却仍有刚毅,沉声说:“看来,太孙是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了我的身上?”

    听到这话,苏子籍像听到了笑话,笑了起来。

    他的这一笑,让张岱越发立的僵硬。

    “你啊!事到如今,还觉得是孤前来,是在针对你?”苏子籍连连摇头:“张大人,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你不愿承认而已。你觉得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效忠皇帝,是当个好臣子?”

    张岱不说话,但显然他就是这样认为。

    君臣之道,太孙再怎么是太孙,对皇帝来说,仍旧是臣。

    皇帝要处置太孙,太孙自然要俯首受死,而不是对着打擂台。

    自己乃陛下之臣,这大节不可忘。

    苏子籍笑问:“孤和皇上的事,就不讨论了,分不出对错——只是,你素来执拗,所作也是偏激,但你知道为什么皇帝屡次囚而释,释而用么?”

    这话说的,不仅是对张岱不客气,话语中,对圣上也毫无敬意。

    张岱本不想与太孙辩舌,民变在既,自己已经劝过太孙离开,尽了臣子本分,太孙不走,那就不是自己有亏了。

    “也许,太孙死在这里,还能保全名分!”

    但听到这问题,还是一怔,有时夜里独处,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执拗,与官场不容,甚至还屡次冒犯圣颜,自己这样,皇帝为什么还要用自己?

    原本觉得,皇帝是崇德而容之,现在听来,别有洞天?

    张岱目光沉沉看向太孙,终开了口,问:“太孙莫非知道原因?”

    “孤自然知道。”

    火光中,太孙摊开扇子,欣赏着花纹,答:“你这样的人,皇帝还用,其实还是这个字,贪!”

    “贪?”

    “用我是因贪!”

    张岱皱眉,他想过千种理由,万种见解,可从没有想到这条,一时间,竟然怔怔。

    “是的,贪。”

    苏子籍再向天空看一眼,隐约似乎有鹰鸣,心一动又是一松,笑着转过脸,口气就格外平静。

    “皇帝贪婪,想人人都如你这样清廉,如果能干事就更好了,才树立你作为一个典型。”

    这个张岱早已知晓,反问:“矫枉必须过正,难道这样不好么?”

    天下贪风炽盛,朋党难禁,矫枉必须过正,自己虽偏激,可就等于扁担弯了,扳过来弯才能矫正。

    “其实这和善事是一样。”苏子籍徐徐合上手中扇子,澹澹说:“过犹不及。”

    “依孤看,天下之风,首在制度,可谓天风。”

    “这制度并不是发布几条律令,而是高屋建瓴,运转大道乃成!”

    “其次是德风,就是立为典型,以求刷新一下风气。”

    “树立典型本没有错,但皇帝太贪了,所以才用了你,将你捧到了一个高度,让人人来学你。”

    “不如你的就有瑕疵,哪怕清廉,但不如你刚正,也尽是错!”

    “如你刚正,但不如你清廉的,同样也是错。”

    “便是将本职之事做好,有些瑕疵,同样得不到奖励,反被惩罚。”

    “但你们心自问,你这些年做官,苦不苦,累不累?”

    “如果是顺手的,很容易的,代价不大的,那人人都可为,而人人都进一小步,社会就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如果善事和清廉,提高到你这程度才算,那为善为清,就尽付之东流——既是这样动辄获咎,那何必善清,只求攀爬结党,不肯作一点善事,也无以清廉。”

    “把典型弄到圣人的程度,才人人不法。”

    “这就是公贪!”

    “义人的标准,要比普通人上前一步,但仅仅只有一步。”

    “惩私利千古不断,戒公贪闻所未闻,其实就这样了。”

    况且,便被捧到了这样高度的张岱,不也激起了民变吗?

    哪怕这民变是被人故意推起来的,但张岱若不那么做,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民变。

    矫枉必须过正,可矫枉必不持久。

    18级政治,已经触到了政治的本质。

    这样的话闻所未闻,一番说下来,张岱直接听得呆住。

    “子贡赎人,子路受牛?”

    “公贪?”

    他这样的行为,竟也是贪?还是公贪?

    张岱一直以自己的要求去要求所有的官员,虽千万人而吾往矣,遇到在道德有瑕疵的人,他是十分厌恶,且不容这样的官员。

    现在太孙告诉他,这样做,反让官员更加不法?

    因他被树立起来做典型,树立错了?

    见张岱呆住,苏子籍也不在意。

    他这番话,既是对张岱说的,其实,也不仅仅是对张岱说。

    旁桌上有纸张跟笔墨,张岱呆若木鸡时,苏子籍已走过去,提笔就写了起来。

    他写得极快,挥挥洒洒,很快就写完,也不仔细再看,直接就放下了笔:“矫枉再过正,仍旧是扁担,而非云梯!”

    “可自古君臣,却不识于此,可所谓尽是庸碌!”

    “不过今日我兴已尽,汝命将灭,怕是不能多谈了,求仁得仁,无非如此!”

    “就此别过!”

    苏子籍说到这里,更听见清清鹰鸣已近,一挥袖,翩然出屋。

第一千八十四章 欺君之有道

    一出屋子,外面天色如墨,风雨如晦。

    大片雨点如豆般,胡乱拍在脸上、肩上、脖子上,砸得蓑笠一沉。

    苏子籍抬眼望去,眼前尽是朦胧的水雾。

    “主公,快点走吧!”

    文寻鹏踩着泥泞,沿着山路赶了过来,语气焦急。

    他的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楚是汗还是雨。

    “你怕了?”

    苏子籍看着眼前。

    区区一二百步外,人群正在推搡着甲兵。

    “冲进去!打死贪官!”

    叫嚷声从凌乱渐渐整齐,甚至在推搡甲兵。

    “冲进去!”

    “杀贪官!”

    “讨公道!”

    一声又一声,在人群里有意无意的煽动下,口号越来越整齐。

    “主公!”文寻鹏语气沉痛:“臣死不足惜,别说这些乱民,就是刀斧甲士,又有何惧?”

    “然而臣曾听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您是万乘之君,身系天下之气数!”

    他郑重拱手:“主公,还请速速离开!不能再迟疑了!迟恐生变!”

    “万乘之君么…”

    苏子籍默默念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种微笑,似洞察又似讥讽。

    “其实,张岱对这些小民,还算是尽心尽力……这些人里,未尝没有受惠于他。”

    “诚然,张岱是许多无能,办不了事,还能办砸事,大局上,大害于民……可那只有我们知道,小民是不知道的,而且大害,毕竟尚未铸成……”

    “小民就已经……被煽动而来,来砍他的头了。”

    虽说有点预测,但明确听见,文寻鹏还是豁然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苏子籍。

    雨水打在草木之上,风雨微凉,侵入肌理,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这……”

    一瞬间,他竟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是莫名感觉,有种悲哀于愤怒,充盈在胸口。

    他低下头,咬着牙回答:“主公,小民本性卑劣,最是忘恩负义……自古以来,屡见不鲜!”

    苏子籍颌首,这虽然是文寻鹏偏激之语,可的确是事实,是历史,是真知灼见。

    历史上,曾经有恩泽与民的人,遇到祸端,只要有选择余地,从无小民站起来扶一把。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法不责众”,就如眼前的百姓,真当他们什么都不懂?

    不知道有人煽动?

    可趁机打砸杀零元购就是他们愿望。

    然后打杀后,再把“首脑”交出去替他们死。

    五人墓记是这样,今日也是这样。

    “夫子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就算是泼天创世之恩,实际二代就忘,三代就理直气壮。”

    “小民从不怀恩,只知眼前之利……欺之有道,服其无道!”

    “虽说小惠未遍,民弗从也,然主公不得不深思矣!”

    “万万不可与张岱一样,沦成小民之学。”

    苏子籍豁然转目,别的还罢了,这“欺之有道,服其无道”的确让人深思。

    青史之上曾有二汉,西汉灭后,东汉继之……其实东汉朝开国之君,称之光武帝,据说是封建皇朝政治第一。

    夺天下,乃政治夺之,非军事夺之。

    并且还是最有人情味的皇帝,对民对臣对朋友对女人,都始终想不辜负。

    可青史生平记录,他最被人欺负。

    小民欺他,女人欺他,故人欺他,朋友欺他,群臣欺他……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为什么?

    因为他是有道之君,不仅仅讲究(真正)大局,同时讲究人情友谊,所以君子欺之以方,臣民欺君以明仁,欺君之有道——明君仁君,实可欺也!

    偏激的说,唯英明又暴虐之君,无人可欺,无人敢欺!

    可这仅仅是小人之见。

    18级政治,使他明了。

    春暖花开,哪怕有逆春寒,下雪下冰雹,都一切向春去。

    同样,深秋凌冬,哪怕有晴朗天气,大日而照,终是日日凋零。

    国家气数亦如此,决定它的,乃是不可外说的道理,可亿万黎民之心,却也是其中一部分。

    这才是君道。

    文寻鹏却不知所想,郑重下拜。

    “主公,我是这样见的。”

    “有道之君,小民才可欺,才敢欺……”

    “可欺以其有道,不可欺以其无道!以此观之,历代帝王,可以有道,却不能仅仅有道。”

    对他这些话,苏子籍只是微笑。

    “你的话,或有点道理,可惜,孤现下还不是万乘之君。”

    苏子籍语气淡淡,眼神望向远方。

    “还有一关要越啊。”

    “打!”

    远处有甲士被推搡在地,身上佩刀都被夺走,又不知何处一只手,推着那刀就刺入了下去。

    那个甲士低头看去,忽然向后一倒。

    鲜红的鲜血,混合着泥水,转眼在山道上弥漫开来。

    人群都寂静了一瞬。

    混在人群里面的吴委,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握着的刀柄。

    血迹正顺着刀锋落下。

    脑海里一片苍白。

    我抢了官刀……杀了官差……我完了……我完了……

    就连文寻鹏都震惊了,哆嗦嘴唇。

    “主公……事大了……”

    像是引爆了火药桶,甲兵雪亮刀锋,已经正向。

    人群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渐渐有人清醒,就想向后逃。

    “哈哈哈,你们这些狗官,要杀光我们!”

    “回去也是死!我跟你们拼了!”

    忽然一人“愤慨”向前,冲上去夺刀,争抢之中,义士仍旧高呼:“大家快啊!别让贪官跑了!”

    “杀呀!”

    “杀!”百户见到这样,终于大怒,挥刀砍去。

    苏子籍和居高临下,就看见刀光血影,甲士不再顾忌,顿时砍杀十数人,可后面的人,似乎故意向前冲,使前面的小民,不得不冲上去。

    杀杀杀

    “啊”被践踏的甲兵,数十脚踏上去,顿时声惜就无。

    余下甲兵,更是毫不迟疑,拼命砍杀。

    可数千人不得不冲锋,汹涌之下,顿时难以维持。

    眼见这样,混迹其中的人,怒吼:“吴委,你还不快上,你现在退了,全家都要死!”

    “你办了事,大老爷还能给你说情!”

    吴委心下一片冰凉!

    “说情?”

    那到底是谁,逼我到这里来的?

    他想狂啸,但又不敢喊。

    为什么……偏偏是……要遇到这事……

    泪水混合雨水,让他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他又哭又笑,向前冲去。

    区区三四十人的甲兵,已经被冲散,刀光处,血花飞溅。

    吴委在一群“义士”簇拥下,冲破了封锁,跌跌撞撞,一路向前。

第一千八十五章 乱民不至

    道观

    就着昏暗的烛光,枯瘦的中年人,坐在案前,眼神有些发愣。

    张岱仍然在反复思考。

    “惩私利千古不断,戒公贪闻所未闻!”

    “国之不行,乃是天风沦丧,此乃朝廷和皇帝的公贪?”

    “公贪之下,民不聊生百业凋零,故戒公贪还在私贪之上,其次才是百官之德风!”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

    “没有戒公贪,一切都是刻舟求剑,抱薪救火!”

    “这就是圣贤的大道?”

    “这才是圣人的大道?”

    他脸色越来越脸色苍白。

    “难道我错了么?”他喃喃自问。

    无人回答。

    他也不需要旁人回答。

    “想我自幼读书,不是没有过宏德于世的想法。”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无数前贤前赴后继,我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心这愿,自幼就有,却不曾说出,而是践行在心。”

    他眼神楞楞地,看着那摇曳交错的烛火。

    烛光里,仿佛映照出三十多年前,尚是年轻的他,在灯下读书之景。

    几十年人生,匆匆而过又留下了什么?

    幼年的愿,青年的志,中年的无悔……

    “我本以为自己身依此志,虽九死也可以无悔,直到入土,不负初心,但太孙这次来了,我却真的开始……有点……悔了。”

    又是一阵雨水,顺着打开的窗户,打在脸上,衣衫上,露出了削廋到皮包骨的身体。

    “我这几十年的路,偏了么?”

    “要是,三十年前,我能够遇到太孙的话,或许……”

    尽管知道绝无可能,但张岱还是禁不住想象那样的景象。

    “也许,我就不必这样自苦了……”

    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

    张岱知道,他的确悔了,悔不能早闻大道。

    其实这一生,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能知行合一,践行儒风大道。

    可现在,太孙点破,才知道……或许是从根子上走错了。

    “我几十年研读,没能领会圣贤真意,太孙却寥寥几句,就点破关窍……太孙如此,这天下万民,要有福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涌现出淡淡的欣慰与悲伤。

    “啊……可惜,我是看不到那天了。”

    “就让我张岱,死于此吧,起于此愿,终于此愿,也好。”

    “我老了,有点累了,也倦了……也,不想改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神情平静,静静等待着。

    “大人!”

    门外忽地有人重重拍门:“大人,快走啊!”

    听得出来,是方惜的声音。

    张岱心一动,直接拉开了门。

    年轻人全身都打湿了,顾不得别的,拽住就想跑。

    “不,不,我不能走!”

    “我走了,才什么都没有了!”

    张岱醒转过来,注视着年轻的面孔。

    “你不懂,我不能走!但是你可以!”

    “你还年轻……我有许多疑问,要你以后解答。”

    说着,他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上面,还带着意气和理想,恍惚之间,似乎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

    都是那样天真,又有着热血……真像……真像……

    他把一封纸塞给方惜,难得带上几分殷切。

    “听着,此事我自一力担责,与你不相干!你拿好!”

    “你跟着太孙,前途远大,不要错过了,不要和我这个罪人多牵连!”

    “以后每年今天,记得给我烧烧几封纸,挑些社稷的事,说给我听!”

    听到这交待后事的话,方惜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张大人!”

    “我不走!”

    张岱却不理会,又断然呵着:“你们几个,快把方大人拉走!”

    几个士兵和衙差,眼见情况不妙,本就想走,这时顿时冲了过来,拉着方惜而下。

    “方大人,别辜负了老爷一片苦心。”那是张岱的仆人。

    又有一人,跟在他身侧默默持刀护着。

    “勒三,你不走吗?”

    张岱也不看身边,只是微笑着问。

    “大人,我跟您这么多年,您不走,我也不走。”

    他是跟着张岱几十年的武人。

    “你不后悔吗?我可是无能昏庸之官,生生逼得民变,确实是不称职啊!”

    这位武夫倒也坦诚。

    “大人,你说的我不大懂,也许您做错了什么,但也没有关系,我会守到最后。”

    “好,好,好……”

    张岱随即也不说话了。

    敞开的门口,一个持刀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而张岱端正而座,身前有中年武夫持刀护卫。

    “本官就是张岱。”张岱语气平静如水,看向吴委。

    “汝是名教弟子?杀穿钦差仪仗,冲入钦差府,持刀威逼钦差,可知是何罪?”

    “我,我……”

    几十年清廉正直,张岱自养成一股正气,直到这时端坐,依旧正大光明,凛然有威仪。

    吴委本就心中不愿,这时更是畏缩了,迎着那目光,差点就想丢下手里的刀,叩首告罪。

    “你敢退?”

    身后一人狠狠撞了他的肩膀,在耳畔细细地说。

    “可别忘了,刚刚你亲手杀了钦差的护卫,这可是死罪,要是退了,想不死全族都难!”

    “想想你的父母妻儿,想想你的全族老小,你的同窗旧友!”

    吴委心下一横,呐喊一声:

    “狗官去死!”

    忠仆持刀而立,一刀砍去,吴委只觉得身体飞了起来。

    半空中,他依稀看到,更多的“义士”,举到扑了上去。

    那护卫刀法端的高妙,大开大合,竟然无一合之敌。

    冲进去的“义士”,竟然全部被砍翻在地。

    “呵……呵……哈哈哈哈……”

    倒在血泊里,腹部鲜血渗透而出,他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有些痛快。

    杀得好!

    这种混账,就是该杀!

    放任护卫杀完了这些持刀的“义士”,张岱兀坐呆呆出神,闭息待死,可外面本是喧哗,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渐渐冷场了。

    “……”

    为什么乱民不至?

    张岱蹙眉,起身而望,却见数千人,已经冲跨了甲兵,却这时徘徊不前,让人诧异。

    寻思片刻,张岱突然大悟,放声而笑,笑得眼噙泪花。

    “天风,德风,民风,原来如此!”

    “太孙之义,我已真正知晓了!”

第一千八十六章 三风

    天风乃整个朝廷之架构。

    德风之乱之正,非仅仅刷新吏治可得,乃是天风之垂化。

    有天风德风,故才有民风。

    大郑建国不过三十年,正是如日东升,欣欣向荣之势,亿万黎民自受恩泽。

    哪怕有倒行逆施,哪怕有人存心扇动,可错就错在,这些人以为甲兵被冲散,只剩自己孤老头子了,故大意几乎全部冲入。

    一旦被杀,外面的黎民没有扇动,就立刻冷却了,怕了。

    要真是王朝末期,戾气深种,干柴烈火,就算杀了首脑,只要振臂一呼,从贼百万,民不畏死,前赴后继,哪能和现在一样。

    气数之奇,真的是难以描述。

    我今也知晓太孙之微妙深意。

    “你叫什么?”张岱笑完,冷冷询问着。

    “学生……学生叫做吴委……”

    四下里无人,吴委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大胆的想法,缓缓萌发。

    “知道为何留下你吗?”张岱依旧端坐,眼神却笔直地注视着他。

    “学生……猜出点。”

    吴委咬牙点头。

    “那就好,你应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吧?或许,你想留着,对太孙说?”

    “我还有得选吗?”

    吴委眼神茫然,看了看周围,又苦笑着。

    “大人,实非本意,我如果不来,马上全家就要死。”

    “看出来,我为官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大人,您能帮我吗?”吴委忍着痛苦,投以希冀的目光。

    “你夺刀杀到这里,几十甲兵都不能阻……堪比积年悍匪,这所有人都见了,让我怎么帮你?”

    “还有,你怕不是冒充的吧?”

    “大人!这实在是有人嫁祸!这刀,这刀不是我拔出来的!”

    “学生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真没有那武力啊!”

    吴委顿时急了。

    “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你怎么不懂呢?”

    张岱居然还有闲心说笑。

    “我本来以为,我张岱要死在民变之下,不想是江湖悍匪混入其中,裹挟刺杀……”

    “大人,这看起来,恐怕真的是悍匪,都是有练武的痕迹。”

    “不过,都是野路子,许多练岔了。”

    身边勒三检查着尸体,也接了话。

    “悍匪刺杀钦差,这总比民变好听多了……勒三,你说我该不该死呢?”

    “大人,有悍匪刺杀,我以为,应该拔此毒瘤。”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峰回路转之下,张岱心中活了起来。

    尽管还有点疑惑,贼人为何如此不智,但张岱已经不想多想了。

    “勒三。”

    “是!”

    “悍匪如此凶残,威逼生员,地方糜烂至此,我们不得不除。”

    “背上他,我们下山去!”

    吴委大喜过望,而后立刻想到家里。

    “大人,我家里老小……能不能想想办法?”

    张岱又扫了他一眼。

    “如你所说为真,他们是真不知情,抓他们只是威胁你的话。”

    “那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们现在就汇合人手,直奔你家!想来贼人还来不及。”

    “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想要我的命。”

    一处高高的山岩上,昏暗的树下,苏子籍静静站在那里,往下看去,几点灯火出了道观。

    文寻鹏探头看了又看。

    “主公,下面平民……不知何故,好像大半跑了。”他全程都看着,只看到汇聚的火把散了,并且有些身影往山下跑。

    “是啊,下面就看他,愿不愿意活了。”

    苏子籍的武功与道法,即便在这样的风雨里,还是能看到下方。

    虽政治领悟本质,可亲眼看见,还是不胜慨叹。

    春夏秋冬,气数运转,大道执中。

    这变化,其实出于他预料,又在自己领悟的本质中。

    “张岱这个人,性格颇不讨喜,但实是有风骨,令人敬之……孤也是这样。”

    “虽然路走错了,但这份坚持也是不容易。”

    苏子籍语气平静。

    “要说敌人,张岱还远谈不上,他是秉着自己的路,而也算是尽了臣节……大节不亏么。”

    “别看孤之前说那么多,其实真论起来,张岱已经不错了,许多官,还不及他。”

    “他要真愿意悔过,孤亦能容之,也愿意再给一条出路。”

    “而且,你看,小民从不怀恩,只知眼前之利……欺之有道,服其无道,这其实有点道理。”

    “可小惠未遍,民弗从也,民虽不会自动而助,却可不生乱!”

    “不生乱,就是民风民德之根本!”

    “反之,干柴烈火,一颗火星就可使社稷炸上天去!”

    文寻鹏默默听着,苏子籍却不再说了,只是心里寻思。

    “想当年,李世民弑兄篡位,尚能容下魏征,孤还不能容张岱吗?”

    “哈,说起来,到了如今,也是时候交待了,孤要立刻进京,此行要清君侧,诛齐王,蜀王。”

    “孤也有玄武门。”

    “孤应做的,都已尽了,剩下的,就由他们了。”

    无论是张岱,还是方惜,都有自己的想法……苏子籍毕竟不是他们的父亲,总不好什么都替他们决定。

    “主公,我想张大人和方大人,会明白您的苦心。”

    “唉,我也不求明白,能不怨就不错了。”

    “怎么会?这是好大的恩典啊!”文寻鹏的语气不无羡慕。

    凡事最怕认真对比。

    想当初,他在齐王麾下办事,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哪怕没有大功,也不是他的错。

    就算这样尽心尽力,也依旧是动辄得咎。

    这人比人,简直能气死人。

    对方惜,他是羡慕之余,又觉得他不懂惜福。

    没有经历过齐王的毒打,根本不知道好主公多么难寻。

    “主公,好像真的散了……没有冲上去。”

    夜幕雨丝之下,下方山坡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火光,真的逐渐散开,一如它们汇聚那样。

    “本以为会有民变,没想到居然散了,张大人真是好运气。”

    好运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运气。

    苏子籍毫不惊讶,垂下眼帘,已有了去意。

    这时,一声鹰鸣,巨鹰拍打着翅膀,从空中落下。

    “上来。”

    苏子籍拉着文寻鹏,就上了鹰背。

    待抓牢之后,鹰腾空而起,离开地面,冲上云霄。

    苏子籍站在鹰背上,睁开眼睛俯瞰。

    一开始,心里还有点恐惧,渐渐,这恐惧被一种情绪取代。

    昏暗的天空中,四周极其开阔,胸中生出自豪感以及满足感。

    就像鸟儿在天空翱翔,以及鱼在水中畅游一样。

    他慢慢的张开双臂,感受高空中的风带来远方的味道。

    前往平时无法到达的地方,看见专属于高空的奇观,俯瞰这片朝夕相处的大地,再熟悉的景象,也变了一副模样。

    巨鹰背上,文寻鹏牢牢抓着,眼睛不敢睁开。

    人类毕竟是生活在陆地的生命。

    不是谁都能像苏子籍这样,到了高空还能如鱼得水。

    “文先生,你现在明了我来这里的意思了吧?”夜空风大,苏子籍的声音,却声声入耳。

    “是,主公,我已知晓!”

    只是一上鹰背,文寻鹏虽颤抖恐惧,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但却一下都明白了。

    太孙出京,皇帝就派了期门卫太监文官“保护”。

    可以说,一举一动,全在皇帝监督下。

    虽然太孙也带了些府兵家仆,可朝廷威力和大义之下,不知多少人,暗里“弃暗投明”,成了皇帝的眼线和内应。

    太孙要有大动作,必须先脱身。

    什么比民变中靠巨鹰脱身更好呢?

    毕竟一片混乱,又是夜中。

    就算一时找不到人,也必搜索几日,才能报告京城——就算千里奔驰,又要数日——综合七八日,皇帝才知晓。

    可惜,张岱没有死,这乱还不是太乱。

    可转眼一想,张岱没有死,就某种程度上叛了皇帝,就算有下手的人,也必先怀疑是张岱和太孙联手,是张岱隐藏了太孙。

    说不定拖延争取的时间还要长。

    太孙行事,果然断无错漏。

    文寻鹏心思盘转中,鹰的速度非常快,站在鹰背上苏子籍却几乎感受不到风。

    风迎面呼啸而来,在靠近他时,却迅速化为柔和,轻轻抚着脸颊。

    他甚至有种惬意的感觉。

    这应该是化龙后,渐渐领悟的变化。

    虽然还不及龙女那样,能大面积行云布雨,但在这方丈间,苏子籍俨然迷你的龙君。

    远远地,苏子籍能感受到,遥远的方向,龙女正在那里。

    庞大的风雨,犹如漩涡般,缓缓向前,逐渐靠近京城。

    下方是俯瞰的大地,城市,河流,山脉,田野,历历在目。

    也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眼前出现巨大巍峨的宫城。

    巨鹰缓缓向下落去。

    那是一处修建整齐的庭院。

    苏子籍刚刚站稳,就有人流涌出,个个甲兵俨然,为首一将跪拜,正是曾念真。

    “主公!”

    身后甲士,也都单膝跪地。

    “免礼,一切可都预备下了?”

    “是,臣奉命准备完毕,而今甲兵都已在城,武器也想办法转运进来了。”

    “只待您下令,随时可以清君侧。”曾念真一板一眼,这样回答着。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话,文寻鹏还是非常震撼。

    深深吸口气,他又看向周围。

    哪怕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跪拜的甲士,依旧没有半点动容。

    这是主公的私兵!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并且自己就要亲身参与。

    文寻鹏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沸腾,像要燃烧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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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