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赝太子TXT下载赝太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赝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十三章 父皇你老了

    zw443sx

    齐王听到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心中一颤,他向后看去,入眼所见,是巨大石门落下,把退路堵得水泄不通。

    谢真卿勐地变色,又惊又怒!

    “这是陷阱!”

    “是谁?居然能蒙蔽了我的神识预知?”

    这样大的危险,他方才竟然没能发觉,这里必有针对!

    不只是针对齐王!

    也是对妖族的陷阱!

    两侧城楼上,火把次第亮起,即便在暴雨之中,依旧不熄。

    箭塔之上,密密麻麻的弓弩都指着下方,粗略看去,不下千人。

    “……中伏了。”齐王轻声说着,却没有再去看谢真卿,神色冷峻,打量着周围。

    云龙门早就来过,但他还是首次这样痛恨这里地形。

    面前是长长的甬道,两边都是难以飞跃的高墙,更有着箭塔碉楼。

    此时此刻,墙上尽是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王谦君,你竟敢叛孤?”齐王朗声向上问着。

    一颗人头被从城上丢下,划过不规则的弧度,跌落在泥水里面,滚了几滚,正面对着齐王。

    头颅脸颊灰白,全无半点血色,唯有眼中的惶恐与恐惧。

    “……”齐王深吸口气,此人头,正是王谦君。

    “齐王殿下,您让陛下太失望了。”刚才那个尖细阴沉的声音,又自城楼上传来。

    “胡怀安?”

    齐王当然认得,是皇帝身侧新提拔的大太监之一,但此时的胡怀安,可没有过去那样客气。

    眼见情况不妙,谢真卿都不由变色,却听着齐王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混圆,一时穿透风雨,传入所有人耳中。

    “父皇年老多病,时有昏厥之症,阉党奸臣趁机内外勾结,蒙蔽圣听。”

    “阉逆,你染指兵权,要挟陛下,果然是要谋大逆!”

    “孤身为大郑亲王,绝不与你干休!”

    “孤要诛阉逆,救父皇,扶大统!”

    “城上众将,尔等不可自误,速速随孤剿灭阉党!”

    齐王一口黑锅,重重扣在胡怀安脑门上,由于调兵本是机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内情,一时间,周围还真有不少视线投注过来。

    胡怀安不由眼前一黑,肺都快气得炸了,更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从来只有杂家污蔑别人的份!

    什么时候,居然竟然轮到别人污蔑杂家?

    到底我们谁才是内宦?

    胡怀安嘿嘿冷笑,感慨:“齐王之风,果然是蜀王难及!”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勐然挥手,高喝:“按照国家体制,宗王带兵进宫,形同谋逆……”

    “陛下有旨,齐王被妖魔镇,被妖裹挟,以至行为失状,汝等还不快快杀掉妖军,解救齐王!”

    胡怀安伸手一指下方。

    “速速给我放箭!”

    说完,他又赶紧补了句:“留意齐王,陛下还是要见的!”

    墙上的阴影,顿时涌现出大批武士,果然都不是卫兵,大多穿着宫廷近卫服饰。

    黑暗里,就有人掀开雨布,露出弩阵,指着下方。

    锋锐的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就听到有军官在此起彼伏喊号。

    “置弩……校对……发射!”

    “射!”

    霎那间漫天的箭雨,带着火光,淹没了御道里狭窄的天空。

    “父皇要见我?”

    “还有一丝机会。”

    两兵相争,无所不用其极,一旦留手,就束手缚脚,而齐王刚才呵斥,也是使人下意识迟疑,无非是贫困中,尽量争取机会。

    这时断然低喝:“孤能作的,已经全部作了,神策军,就全看你们了!”

    谢真卿这时完全醒悟,露出一丝狞笑。

    “好,齐王你临危不乱,果有太祖之风,下面看我们了!”

    “神策军,与国同休,再造乾坤,万胜!”

    “万胜!”

    只是短暂的一句,“轰”一声,突然之间,整个神策军气机相牵,气血共溶。

    一股气势冲天而起。

    震慑人心。

    “休休”厉啸不绝,上面的弩弓可不管决心意志,说不好听,谁家没有决心意志?

    真没有,早就成乌合之众。

    杀的就是信仰,就是决心,就是志士。

    可在这时,几乎连肉眼都能感觉到血气冲出,神策军丝毫不乱,骨肉筋络发出震鸣声,似乎涌现出一股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力量。

    “举盾!”大盾举起,只听叮叮当当声,大半箭雨被挡住,就算有穿透,却入而不深,被甲衣抵抗住。

    “杀!”

    刀矛并举,阵势迅速变化,甲士迈整齐的步伐,步步踩着鼓点,直接冲了上去。

    “怎么可能?”胡怀安不由变色。

    大内法禁,万法不侵,凭什么神策军,还能有些例外?

    “神策军为何?”齐王也暗暗变色,突然之间深深看了一眼谢真卿,不过这时,不是计较这个,他熟悉军务,只是默默看着箭雨,立刻心中有数。

    “他们人很少!”

    “虽然看不清楚,但从箭雨来判断,墙上不会超过六百人!”

    “大军不在这里!”

    “我们,突然袭击,还是占了优势!”齐王带着喜悦,大声嚷着:“孤明白了!他们在拖延时辰!”

    本来看见埋伏,顿时震怖的江奇峰,也是精神一振,脚渐渐站直了,他也看明白了。

    “齐王起事,皇帝也许调集了大军围困,但齐王走了井龙路,就是绕开了重兵封锁。”

    “此门卫军也被抽调,根本是外强中干。”

    “胡怀安的仅仅是空城计,所以,必须趁现在破阵!”

    要是迟疑,等大军真的回赶,那才是瓮中之鳖。

    “杀,跟本伯杀上去!”

    “诛阉逆,扶大统,挽天倾!”江奇峰深知到了这步,有进无退,大声呐喊着。

    “弓箭反压制!”

    “上墙!”

    一声“杀”,刀枪剑盾冲撞在一快,轰一声,掀起满天的血浪,只是片刻,横错交抵的尸体落下,血浸透了城砖直渗下去,烟火滚腾。

    “看来,大事尚可为之!”

    连神策军在内,足有七千,而宫门处才六七百,十倍之数。

    齐王观看着,才笑了下,突然感觉毛骨悚然,不假思考,手在腰间自然一抹,寒光如匹练冲出,在身前一闪。

    几乎同时,有人号令:“举盾,保护大王”

    “噗噗噗”

    鸣啸声,碰撞声,眨眼间碰撞不下十几下,箭头飞溅,几人应声而倒下,余下护卫举盾而出,簇拥齐王退后。

    “这阉逆是要杀孤!”齐王心中一惊,就看向墙去,心中雪亮。

    既然旨意没有要杀自己,那放箭者,必是阉奴所致!

    是投靠了谁?

    蜀王,宁河郡王,还是孤小侄子?

    连禁卫都不可靠了,父皇,你果老了!

    zw443sx

第一千八十四章 丹雷

    “的确应该孤来挽天倾了!”

    这想法在脑海里转过,齐王重重颔首,一指面前高墙。

    “我等走井龙,贵在出其不意,争取到了时间,但抵抗顽强,等闲不能下,孤欲用丹雷,炸开此墙,你如何看?”

    谢真卿目光一闪,估算了下。

    丹雷是雷火之力,雷雨天有天雷影响,力量更是强盛几分。

    云龙门两侧墙厚,但也不会厚过一丈。

    “可以一试!”

    所谓雷丹,是炼丹士发明,能引动各种雷火之力。

    各家丹法不一,效验不等,谢真卿就掌握一种丹方,名松山雷。

    以硝石、玄胴肠、松脂三物再加雄黄,松炭,碾碎为粉,再辅以灵符引信,用秘坛封锁灵机,三日可合成雷丹。

    用时激发,可粉碎三尺磐,专为攻坚破城而来!

    这次倾死一搏,自然带来了。

    “传令,上丹雷。”

    齐王传令下去,就有几十个陶罐被甲士持盾护卫,冒着箭雨,运到墙根下。

    墙上胡怀安眼皮狂跳不止,死死瞪着下方。

    齐王这是要做什么?

    凿墙?

    这里的墙砖,都是精选的整块山石,坚硬无比,就是累死他们,那也是凿不穿的!

    可齐王会如此不智?

    胡怀安不信。

    前面上万人马,围得跟铁桶一样,但齐王就无声无息冲了出来……还直接闯到云龙门!

    这距离内宫也就差一里之地。

    要不是警醒,提前发觉不对,这会怕是已经死得莫名其妙!

    虽然不懂打仗,但胡怀安也知道,就凭手上这一尉禁军,区区六百人,要拦住眼下的齐王,当真是很危险!

    前面那么多包围,都是死人么?

    到底怎么放过来?

    “快,给杂家往下砸石头泼热水!”

    胡怀安快步走着,看见箭不多了,大声吩咐小校:“还有,再派人去催催!”

    “齐王都闯到云龙门了!他们到底怎么办事?”

    “一支香不到,杂家就斩了他们人头!”

    可恨,刚才谁放的暗箭,我手下,渗透着谁的人?

    蜀王,宁河郡王,还是太孙?

    不管是谁的人,为什么不射死?

    可就算这样想,胡怀安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能说,皇帝下旨要活的,自己只要敢多吐一个字,立刻死路一条。

    可恨!

    黑云低低地压着,阵阵冷风吹过墙,只听“放!”

    就有侍卫指挥着,向下丢下石块。

    大大小小的石块,密密麻麻,直直摔落下去。

    城下滚滚人流,举着盾牌,沿着轨迹前进,有些就被砸中跌倒,但很快就被补上。

    “放!”

    又是一斗石块倒落,重重砸下。

    “水!”

    有人怒吼,顿时有士兵合力舀着大盆热水,往下当头淋下,水质漆黑,散发着刺鼻气味,下落半途还在滋滋作响。

    “啊——”

    这水落下,即便有盾牌也不好用,周围不少甲士脸上、胳膊上都都浇下,皮肉都化了。

    下方顿时清空了一小块。

    激昂的鼓点响起,齐王潮流一样的军队,立刻涌上,补上位置。

    “真是棘手!”

    胡怀安亲眼看在眼里,又急在心里。

    “齐王真要凿墙?”

    就在这时,他看到下方的齐王军,飞速分开撤离。

    自关楼上望下去,异常明显。

    “这是要做什么?”

    不安让胡怀安念出声来。

    肉眼可见地,下方窜起一道金色的电蛇,呼吸之间游走几丈。

    “轰——轰——轰隆隆——”

    震撼人心的巨响之中,脚下传来阵阵颤抖,胡怀安所有人脚下一软,身体一阵摇晃。

    下方冒出十几丈宽的红色火焰,翻滚蒸腾在雨水中燃烧不熄,缓缓向上翻卷。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胡怀安茫然走着,看到身侧的禁军张口说着,却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过了三五秒后,方才听到说话声。

    “公公!塌了!塌了”

    有亲军禀告着,胡怀安匆匆走出几步,其实也没有几步,他就陷入呆滞。

    只见方才爆炸所在,墙体都布满狰狞的皲裂,更处处都有细小豁口,细小的石块溅落得满地都是。

    隔着这些裂缝,甚至可以看到墙后,远处黑压压的齐王军!

    “万岁!”

    齐王军阵之中,忽然爆发出如雷般的高呼。

    紧接着,沸腾一般,他们向裂缝这里扑来!

    “快堵住!”

    胡怀安从震惊中惊醒,发出尖锐的破音。

    几乎在同时双方都敲响了战鼓,鼓点密密,伴随着急雨。

    从胡怀安的两侧,各有一支铁流,冲向了缺口。

    齐王军冲了过来,沉重的大盾撞在缺口,很快就扩大出道路。

    二支军队,杀到了一处。

    “公公,快退吧!”身侧有小黄门,满脸雨水,恳求着。

    胡怀安铁青着脸,站立在雨中,身体一动不动。

    “咱家不能走!”

    半晌后,他全身一颤,惊醒过来,面色沉重如霜。

    “咱家走了,这里就坏了,皇上绝饶不了咱……”

    “咱家不走!”

    他咬着牙,板着脸,吐出冰冷的话。

    “就是死,也要死在这!”

    胡怀安看向远方,黑压压根本看不清楚。

    齐王殿下,你为什么不肯乖乖去死?

    你不肯死又不肯降,真让咱家为难!

    可恨,要不是旨意不许杀!

    要不是前线抽调了太多人手!

    要不是赵老匹夫,当时没接这旨!

    要不是他们无能,给齐王那么多人遛了都不知道!

    要不是该死的道官,到现在都没来!

    咱家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心中的愤懑积压,几乎满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总算还有些理智,但脸部肌肉扭曲到一起。

    不过,并没有注意到。

    所有将士都沉默寡言,如陶俑般,专注于自己的事。

    喊杀声中,弓弩齐发,缺口处涌出的齐王军,顿时倒了一片。

    又有几声连续的炸响,火云上涌,烟气蒸腾。

    那是别处,又被炸塌了一块。

    身后又一支队伍冲出,去堵住那处的缺口。

    眼见着缺口越来越多,身侧军阵越来越稀薄。

    即便是不懂战事的人,也能直接察觉出不详。

    胡怀安嗓口忽然一甜,就有丝丝腥气涌出。

    “可恨,我还没有扳倒赵老匹夫,我还没有当上内相!”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

第一千八十五章 必有浩劫

    “杀”

    城楼上,神策军甲兵面目狰狞,如出闸的洪水,刀枪剑盾狠狠冲撞在一起,完全处于劣势的侍卫亲军,伤痕累累强自支撑,不时拖出长长的血线,跌翻在地。

    横错交抵的尸体到处都是,却是侍卫居多,就算在雨中,血水都染的一片暗红。

    几乎同时“轰”一声雷响,撼得大地微微颤抖。

    刘湛嚯然而起,极目西望,只见天空一线浓云,冉冉而漫,中间似乎有条蛟龙,涌动着,翻滚着带动着一声声雷声。

    “龙君,真了不起!”

    黑云来聚,云烟沸涌,千雷万霆,霰雪雨雹,一时皆下,天威炽烈。

    周围是忙碌的道人,许多道官带着法器,向着地面布置。

    霍无用、薛鸣、刘湛、俞谦之四人都在观望,就连俞谦之心思沉重,也不由侧目。

    “龙君行云布雨,本合乎法度,奈何却给贼人多了几分声势!”俞谦之自感觉到皇帝的冷淡,心中戒惧,只说了这句。

    “小龙君行龙到此,本和人道无关,只是被人利用而已!”霍无用倒说了句公道话。

    “神策军果然锐利所向无敌,快启动吧,再不启动,真的破了!”薛鸣见阵图已成,淡淡说句,捧出了旨意。

    这不还是太祖的祸端?

    正常法禁,怎么可能由得神策军放肆,再多10倍都不行,就是借了妖运才难以完全克制。

    刘湛暗想,也并没有说话,更无需宣读圣旨,只是奉在黄伞下的香案上,四人对着一拜,算是奉旨行事,就听着轰一声,然后刘湛喝着:“天罡祈禳阵,起!”

    轰隆隆

    原地立成法坛,声声震动,圈圈白光,化作涟漪,在空气中不断扩散,不仅仅如此,不过几个呼吸,白色光柱自平地而起,直冲而上,没入黑暗的夜空之中。

    刘湛看着天空,目光咄咄,就见法阵,并没有被拒绝,的确与天空相连,还引得幼龙好奇的观看。

    轰隆隆

    宫城处有多处火光,天空映成了一片红色,烟火滚腾,已经可以听到杀声和惨叫声,多处兵马齐动,向一处疾奔。

    就连一处府邸外面,有千户骑马高喊:“快快!”

    此人骑马,更多步兵自胡同涌来,脚步声层叠而上,一枚枚鲜红长缨在深夜里闪动着幽光

    与此对应,家家户户都吹熄了灯,连咳嗽声都没有,甚至更夫都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整个京城陷入恐惧和寂静中。

    步兵更没有发觉黑幽幽的院落中,有人影潜伏。

    “主公,都准备好了!”等千户过了,人声寂静,曾念真和岑如柏都全副武装,大踏步进来,佩剑甲兵丁当作响,径自站定,都不言声。

    “主公!”野道人躬身行礼,也喊了一声。

    苏子籍看了一眼,微微颌首,却说:“不急,还早着呢!”

    “兵法之道,势穷而击之!”

    “现在,无论皇帝,还是齐王,都没有到势穷之时!”

    身临大事,死生之地,从容不迫,野道人不由佩服,也觉得自己,稍焦躁了些,不由自失一笑,也把目光,看到远处。

    “皇帝后招,何时发动呢?”

    轰隆隆,天空响应,雷霆而下,一道明闪,将宫城内外照得一片惨白,照见了激烈拼杀,照见刀光和血光,一瞬间便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只剩临死的惨叫,惊得人浑身激凌一颤!

    “天罡祈禳阵引动天雷了,小龙君果然是中立!”一念与此,四人虽没有说话,不由散去了些焦虑。

    要是勾结,事情就大了,虽然不是没有反制,但是成功率就下降了许多了。

    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阵图光柱冲出,凝而不散。

    轰隆隆

    白光落下,渐渐变得犹如罩子,穿过风雨,落到齐王阵上。

    “轰”

    忽地平地一道闪电炸开,映得周围尽如白昼。

    冲在最前面的十数个神策军,犹如割麦子般,当场倒地毙命。

    离奇的是,近在咫尺的禁卫军,却毫发无伤。

    “妖孽!”

    “贼子”

    “统统受死!”

    如果这点其实无益大局,可紧接着,远方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将骑马向着军阵直冲而来。

    在他的身后,马蹄声连绵不绝,影影绰绰,尽是骑兵!

    “援军到了!”本已经绝望的胡怀安,眼前一亮,尖声喊着。

    “快,快!”

    “顶住,不能让他们回头!”

    骑兵人数不多,借着冲锋之势,撞入阵中。

    顿时,死伤过百。

    刘湛仍旧在阵图上,铃铛显出真形,绽着一阵阵白色光晕,随着口颂神咒,连绵不断的涟漪,一波又一波,又快又准,次次都落在神策军阵中。

    “不!”

    常人肉眼看不到处,每被击中一人,总有光芒摇曳,而后身体逐渐浮现各式各样的形态。

    有蛇,有鱼,有鸟,有山石,有穿山甲……

    本来锐不可挡的神策军,突然之间气一滞,汹涌彭拜的血气,立刻就缩小不少。

    “刘湛,你敢阻孤!”齐王时刻观察战局,立刻发觉不对,向远处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区区方外之人,也敢干预国事,阻拦于孤?”

    “不怕诛灭满教么?”

    刘湛一句也不想回答,只是冷脸看着,踏着罡步,摇着铃铛。

    干预国事兴衰,无论成败,都祸根深种,这点,他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就算胜了,皇帝都会猜忌。

    更不要这时阻挡,不死不休,一旦败了,齐王必灭尹观派满教。

    什么影响,什么功德,什么万千人,统统去死。

    可尹观派杀妖炼丹,血债无数,众所周知!

    齐王亲近妖族,绝不允许登基!

    否则,举派上下,必有浩劫!

    为了我派,也为了人族,必须不惜代价阻止齐王!

    铃声阵阵,水光荡漾,循环往返,持续穿透。

    置身与其中,齐王府卫尚是无事,但神策军步伐,却肉眼可见变得迟滞。

    “天罡祈禳阵?”

    谢真卿精通古今道法,一看就知,这是龙气白玉有瑕,以祈禳弥补之,顿时惊怒。

    “尹观派杀妖炼丹,血债无数,这时还要阻挡于我!”

    “可恨,必灭其满教满门。”

第一千八十六章 不臣不妾之心

    不过谢真卿虽惊不乱,只是一念,周身就浮现出淡淡的光。

    淡淡白芒旋转如圆盘,所过之处,涟漪尽被荡开。

    “妖王?”

    刘湛奋力持咒,涟漪重重扑来。

    谢真卿啧一声,抬起袖子,袖光如扫帚,当空横扫。

    轰地一下,涟漪纷纷炸开。

    “果是妖王!”刘湛狂笑不止,眼泪终笑出来了。

    “我道成矣!”

    真是运数到了!

    灵汐刚刚到来,就有妖王上门!

    只要能打杀甚至炼化它,我刘湛就能成真君,必能一统道门,宏道于世!

    第一位长生之仙,必是我刘湛!

    “奉旨诛妖,行法无忌——大五行神禁!”

    刘湛再次对着圣旨一礼,垂眸持咒,眼中金光浮现,转眼周围就隐有薄雾出现。

    这雾气稀薄,但给人异常凝重深沉的感觉,其中隐隐还有着禁制,肃杀的意味。

    这雾气一出现,就迅速蔓延在黑暗中。

    “跟本真人来!”

    刘湛手持一方小印,朱红色光芒,对着谢真卿就是一指,纤细的光绳绑住了二人。

    “就让我看看,你潜伏这样深,到底是什么妖!”

    “轰”

    谢真卿微微皱眉,刚想要做什么,却微微讶然。

    眼前迷雾徐徐展开,犹如一幅水墨画卷。

    “尹观派的道境?”

    周围雾气重重,山脉轮廓隐隐,又有仙鹤徘徊于其间。

    山体周围,青山绿水,坐落着宫阙楼阁,极尽繁华壮丽。

    最上方,却有着淡淡红色光幕,如灯罩,如帷幕,如渔网,缠绕着雷火的气息。

    一股无数不在的沉重压力,顿时就要施加在他身上。

    “成了气候了,虽然还只是雏形的道境!”

    “不想,尹观派还有这份能耐!”

    “嘿嘿,尹观派素来恭谨,可世上哪有无条件的忠诚,只是受制于人,不得不忠耳!”

    谢真卿何等通达,一眼就看出了,不由一哂。

    道境者,自立一方矣,可所谓不臣不妾之心。

    “杀!”

    来援的骑兵只是附近最快的有支,人数并不多,相互拼杀,血光喷涌,跌撞翻滚。

    只是来将,操着一杆方天画戟,扫倒一片,爆喝一声抵架几支矛尖,侧转一拖,就是血光飞溅。

    远处,更有喧闹声,许多部队,拼命赶来。

    但是这些凡世斗争,与迷雾里,却相互相互隔离,并不混淆,从人眼看,谢真卿肉体还在原处,可迷雾中看,此人半透明白玉形,身如巨人,沉聚如山。

    “元神已现,还不伏诛?”

    刘湛脸沉如水,却不管不顾,只是一卷。

    靠近谢真卿时,他周身有龙吟声徐徐浮现,淡淡白光绽放。

    周围空白之处,白色的锁链显现真形,又寸寸皲裂,仿佛琉璃破碎,不断清脆开裂声。

    “居然禁不住!”

    刘湛手中托着一方铜印,再次用力一点,就有黑烟自下涌出,上方又有雷火劈下。

    谢真卿伫立空中,周身白光弥漫,结成实质。

    一切攻击,都撞在光幕上,丝毫不能侵入。

    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垂下,笔直望向道境下方。

    地界在眼前逐渐透明化,穿透到更下层,城市,乡野……俨然人世。

    更下方,是地狱……刀山,黑水,阴风,以及受刑者。

    更往下,道境的底部,隐隐联通到黄泉。

    越往上,越富饶繁华,越往下,越是贫瘠荒芜。

    而整个道境的核心,那旺盛灵气的来源……

    “炼妖炉!”

    “好胆,你们,该死!”

    谢真卿察觉到尹观道境的本质,顿时勃然大怒。

    整个道境,直接就是大号的丹炉,处处都在拷打、剥夺、炼化妖族,取其灵气,供奉而上!

    不仅仅是妖丹,更有地狱中受刑的妖魂。

    无数凄厉的哀嚎声中,丝丝灵血灵泪流出,汇聚成黑色的溪流……其中还有着破碎的魂体!

    粗略一感应,至少有上万妖族气息,曾经出现在这里!

    这整个道境,都是建立在妖族的尸骨魂上!

    “留你们不得!”

    谢真卿怒极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冷笑:“别说是我,就算是小龙君知晓,也留你们不得。”

    “既然天机泄露,你尹观派,就必灭无疑!”

    “也罢,我要行大事,本就没想过太平顺利!”

    “先破此道境!”

    谢真卿脚下凭空升起虹桥,那彩虹刷一下延伸出去,贯穿迷雾,直达天宫。

    “那处……不好!”

    刘湛紧追在后。

    云雾缭绕,隐然仙山,坐落在松柏之间,有白光浓郁,朱门洞开。

    长虹刷一下洞穿门户,一个道人羽衣星冠,端坐在云床之上,这时已经睁开眼,大喝:“谁敢侵犯天宫?”

    手一动,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响起,周身显出一个紫壶,隐约八卦运转,并且,层层叠叠的五彩霞光出现,形似大手,流光溢彩,向谢真卿抓去。

    “装神弄鬼!”谢真卿一哂,此人道法通玄,在此人看来,所谓的符箓、雷法、阵法,都是花样子,不实用,因此劈手打出一串流星。

    这串流星看似平常,只听噗一声,洞穿大手,接着打在紫壶上,道人全身一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整个身体炸成无数云雾,弥漫得到处都是!

    “祖师!”

    刘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哈哈,汝救援不及,汝师已死!”谢真卿只留下这句话,就已经运去。

    那长虹倏忽来去,纵横折返,根本追之不上。

    又接连闯入宫阙,不问是非,不看来路,一概打死。

    只是几个呼吸的犹豫,又接连有十七八道气息,在感应之中熄灭。

    剩下的有了防备,殿堂楼阁,尽数升起光华。

    “真是麻烦!”

    一手敲死一只,谢真卿纵身来到这道境的边缘。

    尹观派道境并不很大,方圆不过十几公里,上下最多三公里。

    “住手!”

    刘湛远远追至。

    “晚了!”谢真卿目光扫过,又是一哂,举指作剑,只听“噗”一声,剑光一闪,如撕开纸张,天穹上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轰”

    “不”

    灵气透过缝隙不断外泄,犹如滚烫的蒸汽。

    天穹似是震怒,闪电劈下,连绵不绝,却被谢真卿的白光挡在外面。

    “这只是利息。”

    “你派道境,戕害我族深矣,我为妖王,当今日除此大害!”

第一千八十七章 你在说谎

    “两仪微尘阵!”

    刘湛大怒,赤彩青云顿生,或大或小的烟光乍起,似烟非烟,似雾非雾,叮当一声,散成郁郁,弥漫左右,顿时看不清道不明。

    “可笑不自量!”

    谢真卿眉也不抬,似笑非笑。

    “这样多花样,只看这个,就知晓你尚不识真道!”

    “要是别时,不妨和你玩玩,现在,还是算了罢!”

    谢真卿目光一扫,烟雾弥漫,却似乎看的很清楚,一步踏出,虹光到处,又到了一处宫阁。

    “用阵法颠倒,想把破损处转移填补么?”

    谢真卿冷笑一声,用手一按,再度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龙吟。

    整个道境都开始微微颤动,上方的缝隙继续崩开。

    “你绝不是正常妖王!”

    刘湛冷静下来,看着谢真卿的眼神也充满了惊异。

    “你有前朝龙气!”

    眼前之妖,竟然身怀龙气!

    而且,是前朝龙气!

    “你派真是有点气数,能找到地气盘穴所在,又受了册封,积蓄香火,成此雏形道境……多好的基业。”

    谢真卿澹澹点评着。

    “可是,为何又扒皮抽筋,杀妖炼破魂?我族于你派,有这样大仇恨?”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背后阁楼,有真人这样回应。

    “是吗?”

    “那照你这样说,若是我族占了上风,也该把人族扒皮抽筋,抽魂炼魄,作为药引?”

    谢真卿继续问。

    “大道至简,无非各争气数!”这次,是刘湛缓缓出声。

    “我派诛杀妖族,夺取灵气,只为能宏法于世,护卫人族。”

    “再说,妖族无非禽兽草木之精……凡人吃禽兽,用草木,而我辈人之精英,复食禽兽草木之精,又有何不可?”

    “人为万物之灵,也并非凭空而来,是无数战斗,厮杀,灭绝外族,而成万灵之长。”

    “妖族崛起,龙君开道,又效法人道,窃取文明,诚谓我人族腹心之患!”

    刘湛的语气,刚硬如铁,字字带着金石之声。

    “魏世祖虽是一代令主,但册封龙君,兴起妖族,虽然一时得利,但却种祸千秋!”

    “后世历代魏帝,醒悟妖族之患,册封天下道派,才有我尹观一脉兴起!”

    “都是为了弥补魏世祖之弊!”

    “这份心意,传承二朝,又受大郑册封,方建此炼妖道境。”

    “妖王,你或能破我尹观派,能破天下道门吗?”

    “能破天下道门,能灭尽人族吗?”

    “世世代代,群英不绝,终有杀你之人!”

    “说得好。”

    谢真卿面色不变,只是语气骤然转冷!

    “那就不必再说了!”

    巨大的龙影,真正浮现出来。

    电目血舌,朱鳞火鬣的赤龙,千雷万霆,激绕其身,这时再不迟疑,龙爪只是虚空一按,本来缝隙处,就撕裂破开一个巨大窟窿。

    “不!”

    眼前出现巨大影子,一股接天连地的恐怖力量,顷刻间席卷而来,自缝隙钻入。

    放眼看去,缝隙外面,却见澹金色的天穹,似乎水波一样荡漾,但是转眼,就是乌云密布,雷声滚滚,闪电在云层间划过,似乎是天穹在震怒。

    不管是刘湛,亦或是仙灵,甚至连带其中的亭台楼阁,都随之震动。

    “龙宫!”

    刘湛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压不住震撼。

    “怎么可能?”

    龙宫在我尹观道境之外!

    “汝等杀妖无数,就连带这道境一并迁移吧!”

    “龙宫刑台,正为汝等所设!”

    “此去魂飞魄散,举派都入必不寂寞,岂不幸哉?”

    一道明闪,将道境照得一片惨白,狂暴光越来越靠近,从缝隙之内涌入,化作恐怖的黑色风暴。

    呼啸着,席卷着,所过之处,亭台楼阁、山川草木,都激发出明亮的光。

    阵阵光芒爆发,又被淹没在更大到风暴之中,逐渐化作晶莹粉末,席卷进去。

    “快,撤回去!”

    刘湛等退入核心宫阙,澹澹红光拱卫,勉强护住自己。

    “是你,是你作梗!”

    “你窃取了龙君的权柄!”

    有种荒谬与憋屈感,自刘湛心中不断涌现

    当年,为了算计龙君,尹观派倾尽心血,不知花了多少代价,才使龙君自甘入灭。

    结果,却给此妖做了嫁衣!

    “轰隆!”

    雷声从遥远的天穹之外传来,谢真卿身影一动,化光消失。

    短短几个呼吸,灿烂的点光靠近,裹挟着大量的风雨,撞在道境之穹顶。

    本就支离破碎的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落下大量碎片。

    “咦咦咦?”

    风雨一变,又簇拥着一条红色龙影扑了进来,盘旋几下,在光芒里凝聚,化作一只萝莉。

    她鸦发雪肌,梳着双丫髻,娇俏可爱,眸光如水,四下里顾盼。

    “好像有听到母后召我,但过来又听不到了……真是奇怪。”

    “哇,好吃的!”

    她深呼吸一下,犹如鲸鱼吸水,大量纯净的灵机涌至。

    一口,又是一口,全身都觉得舒泰。

    “好东西!”

    她眼前一亮。

    “肯定是母后给我的!”

    “全都都搬回去!”

    呼啸的漩涡,迅速扩大,连核心宫阙也渐渐撑不住。

    “咦,这里有道人!”

    风暴之中,隐隐看到有道人,支撑不住,被吹卷风里,转眼就消散。

    龙女有些懵懂,又有些颖悟,似乎在倾听着万万低语和倾诉。

    “你们是坏人,不能救。”

    秋水般的明眸里,闪过思索,伸手一招,就有大片雷光洒下,在宫阙大阵上炸出一大片。

    “小龙君,住手——”

    刘湛的声音遥不可及,细若蚊蝇,低不可闻。

    小小龙女先是侧耳听着,逐渐又皱起细眉。

    “你在说谎!”

    话虽如此说,但却没有生气。

    霞光自天穹垂下,化作桥梁,密密麻麻光点浮现,迅速靠近,闯入道境之内。

    为首者容貌美丽,身着宫装,全身环佩齐鸣,堪可入画。

    身后跟着大批虾兵蟹将,都很有气势。

    重重叠叠的光,环绕交织,让他们不受风雨影响。

    “君上,您有急事吗?”贝女冲上去询问。

    “我有叫你们吗?”小小龙女有些疑惑。

    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号令龙宫,难道真的是母后回来了?

    “不管,这些都交给你们了,该杀的杀掉,有用的搬回去,搬不走的也不能留给坏人!”

    “其他的,等我回来,再慢慢吃!”

    她还要在京城盘旋,务必让风雨稠密:“大哥哥是这样对我说的!”

第一千八十八章 凡尹观派一个不留

    夜空,漆黑深重的云层,原本盘旋的龙影,已经有一阵未出现。

    迷雾迅速稀薄。

    周围的声音逐渐渗透而来。

    谢真卿徐徐睁开眼睛,眸中有澹金闪过。

    远处是法坛,但刘湛已消失了,只剩有些惊慌的道人。

    “总算解决了。”

    不管刘湛是死了,陷在龙宫,还是被人救走,只要不在这里,就不重要了。

    “尹观道境不大,又被我敲碎,想来龙宫足以处理。”

    “省我不少事。”

    “就算这样,余孽都必须杀无赦,凡是尹观派,一个不留!”

    谢真卿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杀气。

    尹观派是道境大派,受二朝册封,炼丹合药,很取悦了不少权贵,所以历代都有尊崇。

    借“人妖不两立”之名,猎杀妖族,其实谢真卿是知道的,只是以为是小打小闹,为了大事,就没有特别针对――毕竟尹观派力量不小,牵涉更大,并不好惹。

    可不想,尹观派不仅仅猎杀妖族,还囚禁道境,拷打妖魂炼化,培育道境灵机。

    竟然在灵机贵乏时代,养出雏形的小道境。

    这就是不死不休了。

    别说自己,就是龙君知晓,也同样杀无赦。

    现在,这道境已毁于自己之手,不仅仅活人,就是历代祖师,都得神形尽灭。

    谢真卿眸中闪过快意。

    “当世无人比我,更明白道境!”

    谢真卿自信满满。

    龙宫所在,龙君潜邸。

    究其根本,实乃天造地设,自然孕育的道境。

    他深知道境奥秘,才能一举攻伐尹观炼妖道境。

    “尹观派人,现在应该发现法咒失效了。”

    “呵呵,请神施咒,力士降魔,也得祖师还存,护法还在……”

    “大五行神禁,两仪微尘阵,确实非凡,但却根植于道境,道境不存,此法就废。”

    “尹观的道法,有多少必须依靠道境?神灵?”

    按照常理,起码有七成。

    “没了这些,别说是株连,就是不株连,尹观派必会衰败!”

    往后,即便尹观派法诀再精,弟子再是众多,门主修为再深,也不复道境大派。

    与其它的道派,区别不是很大。

    除非他们又找到一处道境,再花数百年改造。

    可这,怎么可能?

    天地灵机有数。

    道境福地要形成,不仅仅有许多苛刻的条件,更重要是获得海量灵机。

    即便尹观派那个,猎杀天下妖族以榨取灵机,至今也只是雏形。

    “尹观派,昔日第一大派,掌道门之牛耳,结仇不少。”

    “现在,你们要如何自处呢?”

    尽管还未看到,但想必也是……极其精彩。

    “唯一不好,就是动用龙宫的权柄时,我唤出虹桥,本是龙宫对外征战所用。”

    “小龙女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阻拦我,但也肯定被我惊动,也不知……小龙女认出多少?”

    分去龙君三分之一权柄,他真要撞见,或有不小妨碍。

    但尽管如此,做也就做了。

    他谢真卿,并不后悔。

    身为妖王,没见到也就罢了,既然亲眼见到炼妖道境,就必须出手!

    这是他给尹观派的报应!

    “可惜,齐王太要紧,我寸步不能离,来不及打杀。”

    “还有些死剩种,等以后抽出手,定要诛杀尹观派满门!”

    雷鸣声暂歇。

    雨还在持续地下着,漆黑的天穹上,看不清的雨线密密麻麻。

    百步之外,就是城楼。

    橘黄色的火光已经零星分割,倒映在雨水之中,夜的世界被分割成规整的区域。

    风雨声,鼓点声,弓弦声,刀剑交击声,叫喊声,混合一片……回到了战场。

    刚才,只是一刻时间,不久前率骑冲锋的大将,已陷入重围。

    “杀!”

    神策军齐声暴喝,长枪林立,左右奔滚激荡的铁流,收势不住,狠狠撞在礁岩上。

    “杀”更多的神策军扑上去,趁着马势已衰,刀光起落错闪,血光喷薄爆溅。

    “啊!”一声长长惨叫,放眼看去,只见五六根长矛,直刺过去,大将闷哼一声,长刀噼下,一兵被斩,可余下根本不让,“噗噗”连声,刺入极深。

    谢真卿的目光,能看见大将口中血块大口大口涌出,一时强撑着身体不摔,哈哈大声惨笑,笑声凄厉,半途断绝,轰一声摔落在地。

    全身抽搐,已是气绝,鲜血不断流了出来,只是双目圆睁,似乎是死不瞑目。

    战争可没有所谓的善恶,更没有英雄能活下来的规律。

    抢先支援,固是大功,但也经常死的更快。

    谢真卿颌首:“齐王办得不错。”

    扫视着战场,密密麻麻的亲军,拱卫在身侧。

    杀声还在前面。

    没看到齐王,大概冲过去了?

    凭着曾经征战沙场的经验,谢真卿心中已有数。

    不出半刻,禁军必溃。

    这并不出乎预料。

    神策军本就不是凡人,是精选熟悉妖术,且能化作人形者,充军伍,又经严格训练,才成这支神策军。

    哪怕是士兵,都起码是半妖。

    虽然人数少,但正常来说,可以一破五。

    昔日神策军全盛时,总数也不过三千,但就是屡屡以少破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奠定郑王基业。

    此处禁军,数不满千,只靠着地利。

    现在地利已失,又对上神策军,战事当毫无悬念。

    不知不觉,思绪又回忆过去。

    谢真卿有些不满。

    “打这点禁军,竟然花了这样久,到底不是当年的百战之师了啊!”

    当然,谢真卿也清楚,当年魏朝崩塌,并无法禁,面对的也是各地义军为主,自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现在郑朝如日中天,法禁严苛,要不是起家利用了妖运,有了缝隙,怕不但难以发挥战斗力,甚至比普通人类士兵还弱。

    就算有缝隙,也难发挥全部。

    更不要说,刚才还有道法压制。

    “就算可以理解,却还是太慢了!”

    “轰轰轰”在谢真卿的耳朵中,能听见四面奔来汇合的脚步声,已经弥漫的冲天杀机。

    “走井龙争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必须趁合围前,完全肃清这城门,然后以城门为堡垒抵抗!”

    想到这里,谢真卿心一沉,刚才用丹雷破开城门,当然是好事,但是,抵御也有了缺口了。

第一千八十九章 神形尽灭

    大雨已笼罩了整个京城

    风雨之中,一辆马车疾奔,刘湛双目紧闭,忽地,眼耳口鼻之中尽数流淌出嫣红的血液。

    “真人!”

    身侧的道人吓得尖叫出来。

    “不好!”

    “真人出事了!”

    紧接着,刘湛全身浮现出道道伤痕,仿佛被无形刀剑穿透,鲜血飞溅,道人吓的连忙包扎,还想施法,却闷哼一声,自己吐出一口血。

    “你昏了头了,未奉旨意,安能施法?”一个声音沉稳说着,拉开了车帘。

    “霍师叔!”道人回头一看,顿时惊喜。

    霍无用看到这幕,立刻看出,刘湛躯体已经脱离,可元神离体,尚在与人斗法。

    “不好,他元神被困住了!”

    他立刻甩动拂尘,就有清光洒下,隐隐有玉净瓶浮现,其中滴落无数甘露。

    “刘湛,我助你回神!”

    霍无用在他耳畔呵一声,随即掐诀念咒,拂尘仿佛生根,迅速缠绕上刘湛的身体。

    “回来!”

    只是接触到刘湛的身体,顿时一股沛然巨力,自拂尘上传递而来,令霍无用为之大惊。

    简直像在拖动万石海船!

    “太沉了!”

    霍无用左右看了看。

    “旨意是死物,规定了范畴,对这情况无用,你们速去请公公来,他是钦差,有权宜之权!”

    却没有人回应,只有一个道童期期艾艾地应着。

    “公公说,军情紧急,让我们护着刘真人撤下。”

    “然后,他去搬救兵了!”

    “说是如果见到几位真人,请快点布阵降妖。”

    犹如一盆冷水淋头。

    霍无用嗫嚅了几下嘴唇,终于冷静下来。

    “霍兄。”

    令人惊奇的是,刘湛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微阖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我在,我在。”霍无用凑上去去。

    “只有你在啊。”

    刘湛的气息虚浮不定,彷若随时都会消失。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霍无用的心中,若隐若现,有些猜测。

    “少小离家入道境,九转但砂返玉宫。是非海里行直道,白萍红寥无归宿。”

    “霍兄,我有罪于师门,有罪于社稷,更有罪于人族。”

    刘湛气若游丝,流露出惨笑。

    “你们要小心,小心龙……”

    话未说完,他全身一僵,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啊!”

    霍无用察觉到危险,不假思考,立刻脱手松开拂尘。

    “轰”

    刘湛全身燃起红色火焰,化作了无数火星,飞溅开来。

    马车被这火星沾上,顿时犹如浇透了油似的,化作了火炬。

    “刘真人。”

    尹观派的道人,个个都惊慌失措,这可是正封的真人,就这样惨死于当面。

    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人怀疑修行的意义。

    “神形尽灭,刘湛就这样死了?”

    霍无用心中恍忽,目光一扫,更看见尹观派道人,个个流着血泪,仔细看,又都没有,个个焦急。

    霍无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觉得冰凉彻骨。

    “霍真人?”

    寇谦之也匆忙赶到,一见到这里,就知道了这事。

    &nbs

    sp;

    “刘真人去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就这样……去了?”

    龙气之争的残酷,大家早有准备,但刘湛的死,还是太急,太速了!

    大家都是各布法坛,可不过是前后脚,刘湛就神形尽灭了,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寇兄,刘湛最后说,要小心龙。”霍无用按捺住了恐惧,复述当时情况。

    争龙如此凶险,他顿时也萌生去意。

    “龙?”

    寇谦之皱眉。

    龙指的是什么?龙君?皇子皇孙?还是皇帝。

    “让开,让开!”才寻思着,一将前行,随行的二十余骑高喊着,如果不是霍无用出示令牌,怕立刻随手打杀了。

    “快快!”将军扫了一眼,没有多事,黑夜里,数以百计的马奔驰过漆黑的巷道,从身侧穿过,再后面,是步行的甲兵。

    甲胃碰撞的声音,杂成一片,如潮水般涌向远方。

    远处,喊杀声再次响起。

    看来第一波援军,终于赶到了。

    洪亮的钟声,自远方响起。

    “二位真人,刘真人战死,诚是可惜,但圣上必有封赠抚恤,现在军事紧张,还请真人,继续降妖除魔!”

    这时,匆忙一个太监大步流星过来,似乎淋了雨,或者受了惊,脸色青中带灰,轻声唤着。

    这惊醒了沉思的二人。

    是了!

    不管怎么样,妖军近在迟尺,还是必须布阵降妖!

    以后要退,是以后的事,现在要退,不但齐王容不得,皇帝也容不得。

    尽管心事重重,但二人还是相视一眼,就各自心领神会,只是颌首:“制服妖孽,当以社稷神器,小心!”

    各自回转阵位,当场又立起法坛,却是换了一种,没过多久,就有普通人看不见的圆光浮现,在上方编织出光网。

    漆黑的雨夜,网开始向周围蔓延。

    “……奉天子之令,礼赞社稷。”

    “……赞四方之神……赞风雨之神……”

    本是预桉,这时有了共识,真人带领,率领上百位道人,齐声诵念着赞神经咒,声音洪亮,穿透风雨。

    更远处,位于京城四处,又有四位真人,各领道官起坛。

    几乎同时,各个京城道观,各有道人推动大钟。

    钟声重重叠叠,交相呼应。

    纵有雷雨,狂风,但百钟齐鸣,竟然一时平分秋色。

    光网逐渐覆盖成型,其中有着大威仪大肃杀的家国社稷,又有国泰民安的繁荣祥和。

    虽然没有明显道法,但网状覆盖之处,就有无形无质的力量,压制着妖族。

    “嘶……让我再看清楚一点……”霍无用倒吸一口冷气,眨动眼,有泪水流出,等泪水流尽,却眼前变化。

    一道似龙非龙的长吟在耳边响起,接着,一片满带凶煞之气的红光冲起,不时有兵刃交击之声响起。

    “啊!”

    “果然,刘湛太托大了!”霍无用连忙闭上眼,嘴唇嗫嚅了一下,长长叹息。

    就算有龙气镇压,兵甲却仍旧顽强前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卷入这样的斗争,是场大赌博。

    但是仍旧有谋略有方法,尽量避免危险,这是原本都议定了。

    就如官员斗法,每个人借的都是官力,死的都是官人。

    本来社稷施法,也是借力而为之,这样不但自己损失小,死的也不是自己。

    可许多修道者,看不起官员,甚至就连道法如刘湛者,也难避免,自持道境法力,亲自上阵,一个大意,就神形尽灭,死的如此不值,更祸及全门全教。

    就算有千种算计,万种信念,也付之东流。

    实是可叹。

第一千九十章 郑王破阵乐

    “大事艰难啊!”齐王这时仰天而望,厚重的铅云笼罩,大雨又湿又冷。

    有着晦涩凝滞的感觉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弹禁不服!”

    脑海里晕眩了阵,齐王紧皱着眉。

    “发生了怎么事?”

    他再看时,夜空黑漆漆,唯有无处不在的压抑感,越来越重令人心慌不安。

    古代最重预兆,齐王也不能例外。

    “莫非是不详?”

    “可就算不祥,孤到这步,只能有进无退!”

    谢真卿匆忙赶到这里,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天空如有实质光网,黄色龙形之云气正覆盖着皇城,尤其禁宫这一带,形如倒扣之碗,正在不断下压,收紧,其势十分凌厉。

    “今夜,本是瓮中捉鳖!”

    但在这网下,却有一股云气,游走小蛟,相貌凄惨,鳞甲断裂,血肉翻卷,初成的角也断了一只,爪子也翻折。

    虽然凄惨,但小蛟透着一道强烈的红光,赤如鲜血,拼死反扑,隐隐传来一阵阵厉啸,如虎吼,似龙吟,又似刀兵金铁碰撞的“铿锵”声。

    “终究是齐王,扛下了所有反噬。”

    谢真卿默默无言。

    这就是齐王借力的代价……之一。

    妖族借力,助齐王成事,这自然不是毫无代价。

    现在,就轮到齐王出力了。

    “郑太祖,我就知道,你定会设计阵法,专门针对妖族。”

    “但我偏偏引你子嗣入局,而且还是很有希望继承大统的齐王……别人或不知,我却知道,太子死后,齐王暗中继承了一二分元气,这或是你支持。”

    “如果没有我,他要么是三代皇帝,要么起码能偏安一隅,开个二郑、后郑。”

    “但是,看啊!”

    “他现在站到了这里,直面二代皇帝还有你的布置,将你后手切断,断绝了以后二郑的可能!”

    “你过河拆桥,我就要你身死国灭!”

    谢真卿冷眼看着。

    二股气息的厮杀,惊心动魄,时刻都在消耗。

    齐王虽居于下风,但居然莫名还有些机会。

    这份季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齐王,果秉承着少许天命。”

    “好啊,老匹夫,等消耗完了,又损你朝至少三十年气数!”

    谢真卿面色含笑,看这仇敌彼此厮杀,心里真是痛快。

    是,自己要成道果,就得齐王获胜,哪怕三天。

    但是扶持齐王,不等于不恨大郑。

    “我暗中算计,使你诛杀太子,取心延命,看似二十载太平,实际透支的是未来五十年天命。”

    “现在,又使你子嗣内斗,相互残杀!”

    “老匹夫,这就是报应!”

    天命是有限的。

    消耗一分就薄一分。

    在这个世界,这是至理。

    “杀!”

    “株灭反贼!”

    雷雨声中,漆黑的夜色里,又有几十骑兵奔出,与之前击溃的不同,这明显是急行军而来。

    机括声在黑暗里次第响起。

    冲锋在前的神策军,虽然穿着皮甲,但还是被锐器穿透,向后推动,拖出长长的血线。

    宫墙之外,横尸处处。

    神策军拼命厮杀,但一次次面临弓弩齐射,也不得不退下,暂时休整。

    前方列阵,虽然仓促,但也能看得出,都是精锐。

    远方,陆续还有车辆赶来,有些跳下全副铁甲的步兵,有些拖载着大黄弩。

    防水的油布掀起,密密麻麻的箭镞,在雨夜里泛着点点寒光。

    &nbs

    sp;

    六石大黄弩!盾弩阵!

    认出这点后,齐王感觉到手足冰凉。

    人数虽不太多,但弓弩一旦结成阵,那真是要命!

    要知道,为了走地道,他们可都轻装简行。

    “时间不多了!”齐王有些焦躁。

    “拖得越久,援军越多,对孤就越不利!”

    “为今之计,必须不惜代价,立刻破阵!”

    齐王很有些心焦,渐渐有种朦胧的感觉。

    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消逝。

    现在,就连神策军的步伐,也不知不觉变得迟滞。

    不少妖将,更是频繁看向谢真卿,这些,齐王都看在眼里。

    到底是妖军,不是真的服从孤。

    “强弩在前,锬戈在后!”

    黑暗里,远远传来军令声。

    “什么?”

    齐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在这情况,难道不该等待援军吗?

    更何况。

    “这点人,也敢向我冲锋?”

    军令下达后,对面弩弓齐发。

    前排长矛兵,在强弩及护盾掩护下,发起阵列冲锋。

    轰隆隆,地面传来颤动声。

    “竟然这样小看孤!”

    “你以为孤是赵括,而你是白起么?”

    面对敌将的轻视,齐王心中震怒,却又转怒为喜!

    “轻敌大意,正趁了孤的意!”

    “拿孤军鼓来!”

    齐王下令。

    大鼓推来,他接过鼓锤,亲自敲下。

    鼓声穿透黑暗,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味,传入每一个将士的心底。

    细密的鼓点声里,彷若有金戈铁马,铁流般发起决死冲锋。

    “这鼓声……《郑王破阵乐》?不,稍有些改动。”

    谢真卿的神情,似有些怀念。

    “然则破釜沉舟之意,一以贯之,大约情境相似?”

    “果然深肖太祖!”

    他无声地笑着。

    就是要这样才好。

    不这样,如何消耗得天命?

    “齐王,你既有此心,我岂能不助你呢?”

    “来吧,把我有之妖运,尽数赠给你!”

    谢真卿仰天大笑,似是悠悠龙吟,又带着虎啸之音,化道血红色光芒,直直扑入齐王身上。

    “轰”一声,齐王重重敲下军鼓,似乎有血气冲出,撞到一起。

    转眼间,云气溃散混淆,天空雷震滚滚。

    谢真卿心中一松。

    某种压抑的气机,出现了破绽!

    “大事可成矣!”

    “射!”齐王军集中弓手射击,长箭划过弧线,落到敌军阵中,溅起许多血花。

    但更多的弩箭,还是自敌阵中抛出,射入神策军中。

    奇异的是,虽也有中箭,但却不倒。

    “杀!”双方直接接壤,二股军流碰撞到一起。,长戈在前,大盾在后,弩弓疯狂攒射。

    眼前一片血光,各自都拼命向前!

    大雨沙沙地下着,却盖不过金戈碰撞声,武器撕开身体的声音,临死前的哀嚎。

    还有如雷般,声声阵阵,不绝于耳的破阵曲!

    不得不说,大郑立朝不过百年,还是有着一股军气未散。

    即便拼上神策军这样妖军,依旧死战不退。

    大批盾兵,枪兵上前,弓弩手在后疯狂攒射。

    双方死伤都是迅速飙升。

第一千九十一章 兵者凶器也

    “轰轰轰”

    鼓声伴随雷鸣碾轧而过。

    “杀!”

    宫城前喊杀震天,不仅仅是神策军,就连江奇峰都红着眼指挥临安卫厮杀,杀到现在,每个人都明白,不成功,全得死。

    “杀”

    缺口处,禁卫拼死阻挡。

    鲜血、肢体、内脏混合在雨水,碾成泥泞,渐渐汇聚成溪。

    一个又一个方阵,被神策军冲垮,淹没。

    齐王重重敲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前甚至浮现出幻象,耳畔传来若隐若现的嘶吼。

    “杀!”

    “杀光敌人!”

    “杀光道士一个不留!”

    齐王手里丝毫不停,重重地击鼓!

    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得先活下来!

    正想着这些,忽然间似乎安静了一瞬,接着似乎勐地安静了下来。

    他勐地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敌阵,溃了!

    溃败的侍卫亲军,犹拉闸之后止不住的洪水,向后逃跑不止,而神策军衔尾追杀。

    “大王,我们胜了!”张伯来本是举止文雅,这时抹着雨水,恭喜的说着。

    齐王阴沉沉扫视周围,说:“晚了点!”

    张伯来一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齐王命令:“江奇峰!”

    “臣在!”江奇峰立刻跪倒应声。

    “你立刻率临安卫,守住这处云龙门,守的住,大事尚可为,守不住,我们只得都死了!”

    “是,臣明白!”江奇峰高声喊着,磕了下头,立刻站起来,发号施令,将炸开的墙缝,又堵塞起来,弩弓纷纷上阵。

    “走,我们继续前进!”

    行了不远,最后一道宫门,出现在眼前,堵得严严实实,上面尽是侍卫亲军。

    才靠近,还没有来得及喊话,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喝着:“放箭!”

    “噗噗噗”,墙上黑黢黢的孔洞中,一排箭镞射出,铺天盖地,穿过雨幕。

    太靠前的,无论是侍卫亲军还是神策军,都来不及躲避,顿时化作刺猬,倒在前面。

    “可恨!”

    “若是没有此宫门,孤击溃这支败军,就能直扑养心殿!”

    齐王看着,虽早有预料,仍觉得阵阵头晕目眩,嗓子口一甜,但硬是咬牙忍了。

    不过,和大家想的不一样,重兵在帝侧,一旦有变,立刻大事尽去,因此历代朝廷的真正大内侍卫,其实不过千人,这应该是皇帝最后的抵抗力量了――孤没有输!

    齐王目光上去,看见了刚才发号施令的人――胡怀安。

    胡怀安倚在宫墙前,脸上带着血痕,一条肩膀垂下,明显中了一刀,他的身侧还有太监和役工,正在忙碌赶工。

    新的板墙,已经出现。

    在一位中年官员指挥下,临时征调的太监役工在筑墙。

    “快,再快点!”

    “都水司空令,这里由你全权负责,要是事办成了,咱家必为你请功!”

    大雨之中,他早已全身湿透,血和水混淆在一起,喘了口气,胡怀安脸色铁青看着宫门下。

    “齐王殿下,您终于来了。”

    即便这时,就算满怀杀机,胡怀安依旧口称齐王殿下。

    礼者,秩序也!

    齐王谋反,胡怀安可射杀当场,却不可以辱之。

    要不,就算有功,也难逃皇帝征诛。

    “只是,齐王竟然能到这地步,怎么可能?”

    胡怀安原先也知道,齐王勾结了妖族,意图祸乱,但胡怀安乃是皇帝身侧的人,这种人太知道皇权的力量,一旨之下,多少将相束手就死。

    故实际产生了一种必然的傲然。

    因此接受任务时,其实踌躇满志,觉得弹笑之间,齐王烟飞云灭。

    万万没想到,一旦兵变,神策军竟然这样强,厮杀这样激烈!

    喊杀声震天响,就这短短片刻功夫,不仅仅云龙门全军尽灭,连带侍卫亲军竟然减员了小半!

    尽管齐王阵中也有不少死伤。

    “兵者,凶器也!”

    胡怀安突然之间明白,所谓皇权,在撕破脸皮的现在,就一文不值,立刻浮现出一阵寒意。

    “难怪历代猜忌大将,咱家明白了。”

    “咱家本据守云龙门,现在退到此处,已经退无可退!”

    “只有以死守之了!”

    “齐王,你能破此宫门,我把我人头给你又何妨?”

    胡怀安脸色扭曲,露出狰狞的笑,仅仅几个时辰,他就刚毅成熟了不少。

    “稍做休整。”风雨中,齐王冷冷看着宫门,铁青着脸,挥手下令:“一刻时间,再攻城!”

    战斗几小时的全部是神话,人的爆发力其实只有几分钟,老兵就是能利用战斗空隙调息回气,但是即便是神策军,也不是木牛流马,一场厮杀后,终究是需要少许休整。

    帝宫

    按时辰,已经过子时。

    殿内廊下,挂着灯笼,廊下甲兵重重,宿卫在此。

    华灯犹如火树,百枝千枝光辉照耀,映照得处处如同白昼。

    一个太监低声禀告,老皇帝养在软榻上,已经是满面铁青。

    “这逆子,就那么想要朕的椅子?”

    就算再怎么宠爱,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来,还是让老皇帝如坠冰窖。

    “好,好,好。”

    看着跪在阶前的太监,老皇帝连续道了三声好。

    “好一个朕的儿子。”

    “居然有本事,瞒过那么多人,不知不觉就潜入七八里地!”

    暴怒的老皇帝,一把抄起密报折子,摔在太监的脸上,顿时抽出几条明显的红印。

    “还带着神策军!”

    被摔在脸上,跪着的太监一动不动,只是低头沉默。

    “还有你们,说你们无能,都是夸奖你们!”

    “你们是睁眼瞎吗?齐王久蓄阴志,勾结大将,竟然使临安卫临阵倒戈,而你们竟然一无所知!”

    “混账,废物!”

    暴怒之下的皇帝,无人敢惹,就连进来的太监,也都是蹑手蹑脚,收着声气。

    “你这老货!”

    皇帝看着进来的赵秉忠,愤怒略收敛了些。

    “又有什么坏消息?要送给朕?”

    “就念吧!朕都听着呢!”

    怒气稍缓下来,老皇帝顿时就觉精神不振,只能又躺回软榻,闭目养神。

    “陛下。”

    赵秉忠恭敬弯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这太监认识,皇城司的管事之一。

    “皇城司的活不好干啊!”

    其实这些情报,皇城司都有汇报,但是皇帝却没有重视。

    可却不能抗辩,只得承受。

    幸亏现在皇城司是马顺德所管辖,自己并不掌事,一念到此,赵秉忠却恭敬禀告。

    “这次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讲!”

    “云龙门被齐王击破,胡怀安退守宫门,不过立刻召集能召集的侍卫,并且发动了太监和役夫防御。”

    “而且命都水司空令新筑墙堤,临时改建,堪可抵挡。”

    “只要争取半个时辰,平乱大军就可合围,到时无忧矣!”

第一千九十二章 一清腥风之良机

    “无忧,哼,朕都被气死了!”老皇帝哼了一声,却放缓了些神色,这局面看似危急其实一旦合围,区区逆子不足以道。

    “都水司空令?”

    老皇帝回忆着,逐渐有点印象。

    “是前朝申相启用的那个潘氏?”

    “是,是潘泰斗的后人。”

    提起此人,尽管官品不高,但赵秉忠还是尊称为泰斗。

    此人,实是水利之泰斗。

    有魏帝评语:“潘氏首创此法,足可为百代之师,造福中原,功莫大焉,子孙必受益无穷。”

    郑朝立国不久曾遭遇过黄河决口,当时朝廷国库银两紧张,压在皇帝与首辅身上的重担很大。

    但治理黄河不是小事,有可能伤及国体,必须要慎重,人选方面也是慎之又慎。

    起初是派遣河道御史,其人虽有名望,但不通河道治理经验,最终还是一事无成。

    不得已,寻访到潘氏后人,复现水利,才解决疑难。

    “可我记得,潘氏不是罢官吗?怎么又来了京城?”

    前魏时潘氏贵为伯爵,到了大郑自然不认,只是寻常百姓家了。

    治黄河之时,倒勉强用了几年,但没几年,就有事罢官了。

    这事,老皇帝还是记得。

    “陛下,为防京城水淹,内阁奏请,启用潘氏勘察京城水事,筑水饮水……您忘记了?”

    “哦,是有这事。”

    其实没有印象了,但老皇帝还是做出想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

    近来忘性是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地,就忘掉了什么。

    “前几日雨势正大,御金河水涨,都水司空令率力役清理河道,引御金河水出……适逢其会,胡公公就地征用了。”

    “有此而助,守住不难!”

    “这,就是天意啊!”

    老皇帝恍然大悟,心中有些轻快,果然,天命在己。

    “不错,不错,算他一功。”

    “这潘氏,还是有福气的,要是过了今夜无事,朕赏他个三品又如何。”

    “嗯,还有吗?”

    “陛下,常言道,水火无情。”

    “潘氏治河,是先令河道变窄,再引附近河流之水引入黄河,这样,黄河激流,泥沙冲刷,不易沉底,就可以令河自浚。”

    “而今挖土筑破,本为了引御金河高涨之水,汇入三江。”

    “但稍作变化,也可引三江流水,灌入宫城,以冲贼军!”

    水淹贼军?

    这样大胆的设计不愧是玩水利工程的人。

    但这样搞法,宫城也必淹了……要不要这样呢?

    皇帝陷入了沉默。

    阵阵疲倦感,打断了他的思考,薄汗在额头浮现。

    轻微的咳嗽后,喝了一口茶,他再度躺好,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淹吧!”

    “朕准了。”

    不就是宫里浸水么。

    为了灭掉神策军,那么大代价都舍得,现在这点又算什么。

    “先前你说诸军静默,朕现在仍旧觉得无错,不知道这逆子,到底勾结了多少,静默实有其必要!”

    皇帝沉思了片刻。

    “但此一时彼一时,有临安卫倒戈,再加上神策军,这鱼就大了些,既然这样,朕就得布更大更结实的网!”

    皇帝浮出冷笑,神策军和妖族,一直是心腹之患,可太祖后,就潜伏不动。

    齐王虽让皇帝失望,可到底,钓出了大鱼。

    “此诚一清腥风之良机!”

    要不,皇帝岂会让情况发展到现在?

    “就这样下旨罢!”

    皇帝不再迟疑胡怀安不在身边,就赵秉忠书写旨意。

    待旨意写完,笔墨略微风干后,皇帝过目,略看了看,就盖过印玺。

    “符节令,取兵符来。”

    “调东华卫,羽林卫,神武卫,建章卫,各出半数,立即前去围剿。”

    “急调京师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速来勤王!”

    “令至发兵,不得有误!”

    “你亲自去发。”

    “是。”

    赵秉忠暗暗心惊,皇帝之果断,实出预料,当下转身走出。

    早有几列太监,候在廊下,各个垂帘静默,呼吸无声无息,显然有积年的功夫在身。

    他板着脸,亲自将令派与旨意下发。

    “奴婢遵旨!”

    十几个太监叩拜领旨,立刻持令牌出行,前往马厩领马,身边还各有着侍卫。

    宫门徐徐打开,腾出宽敞御道,夜色下,一队队太监前列,数个侍卫跟随,直奔而出。

    火把照亮了他们的甲衣,甲衣铮然作响,穿过了街道,过程非常寂静,没有人探头出来看,转眼人马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却有一队本去建章卫,太监驾匹到一处胡同,突然缓停,看着宫城的方向,只见猛然蹿上天空的烟柱,和隐约此起彼伏的杀声和惨叫声,太监略有迟疑。

    他家本来是蜀人,避难逃荒到了京城,但是京城大不易,兄弟七人饿死了四个,一狠心就入内当了太监。

    可宫内也难,稍有出错,就是杖毙。

    当他受了五十杖时,觉得自己要死了,却是赵秉忠见了,示意轻刑,才活了下去。

    以后自己受关照,提拔到六品,并且家里还受厚养,却是养士十年,用在一时。

    “公公,我这条命,就给你了!”

    想起家人已经迁移,把他最后一点迟疑也扯断了,他咬牙,却忽然将马头一拐,转道奔驰。

    “咦,公公,伱的道走错了!”

    身侧跟着的侍卫,忽然警觉出声提醒。

    “这不是去建章卫的路……”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着胡同,有人冰冷的命令,让这侍卫的心,一下沉到冰处。

    “射!”

    “噗簌簌簌簌——”随着号令,夜雨中传来破空声,随之惨叫声传了出去。

    太监深呼吸下,回头看去,只见四个侍卫之中,三个侍卫全部跌翻在地,已是毙命。

    但是刚才说话的侍卫,似乎有了警觉,伏在马背上闪躲,只中了一箭,只听到闷哼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马匹顿时受力狂奔,就要逃去。

    “快杀了他!”

    太监用尖细颤抖的的嗓音喊着。

    “射!”冷酷的声音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命令。

    “噗簌簌簌簌——”第二轮集射而去,逃的侍卫,身中七八支箭,倒跌下去,落在地上,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相信的表情,似是死不瞑目,鲜血不断自他身上流了出来,流淌出一片。

    “不要怪我!”太监咬着牙,转过脸不看,这时胡同内抢出了人,看上去穿着侍卫衣服,他们也不出声,迅速摸了上去,将侍卫的腰牌信物等全部拿下,对雨水一冲,就挂在身侧。

    “走!”

第一千九十三章 建章卫

    蒙蒙雨点笼罩,风一激,使人生寒,抵达一处府邸,并没有去前门,直接去了后门,后门敞开,五骑奔驰而入。

    太监翻身下马,目光才扫视了一下这座府邸,随行四个一模一样侍卫也一齐滚鞍下马,向前引路。

    “唔!”太监神情恍惚,深吸口气,不说什么,跟着前行。

    赵公公有命,这条命是卖了,但是到底见谁呢?

    谁能介入这等局面?

    府邸引泉入渠,作养得郁郁葱葱径幽竹茂,不远是一座六角亭,一行人沿廊而去,待到亭前时,靴子都湿透了。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有甲兵和数人拱卫,中间一个少年兀坐石栏,满目怅惘,似和雨景融为一体。

    太监只一见,立刻悟然大悟,拜了下来。

    “奴婢高泽,拜见主子!”

    “奴婢奉娘娘和赵公公之命,听太孙殿下令喻!”高泽声音一扫惶恐,额磕石板,声音洪亮。

    “皇帝给了你什么差事?”苏子籍转身,淡淡的问,单刀直入。

    “殿下,方才陛下急令,要调各营卫兵马勤王,咱这里就有圣旨和令牌。”

    “除了这份,还有派去别的各卫的人,请殿下速速处理。”

    高泽再磕头,恭敬奉上油纸包裹的令牌虎符圣旨,却有一人却是谢弘道,略迟疑下,接过转交,不敢多看,呈递上去。

    苏子籍接过,笑了笑:“他们啊,哪也去不了。”

    “今夜,只属于孤。”

    扫了一眼,圣旨很简略,就是调兵的旨意。

    苏子籍查看令箭,令牌很重,全是银质铸造,笑着拿起,又看着上面的字——建章。

    反面是“御令”二个字,沉甸甸,显示着权力。

    苏子籍笑了,不是“如朕亲临”啊!

    也是,“如朕亲临”是最高级的,调兵怎么可能用这个。

    至于虎符,形似老虎,由左右两半组成,各自铭文完全相同,右半由朝廷保存,左半则由将领保管,调动军队时,由皇帝派出的使臣将符两半相合,方能调兵,具体没有啥可细看,就是一铜块,还是半片。

    “建章卫啊,孤用不了,还是得等羽林卫。”苏子籍似乎根本不急,蹙眉问着。

    “不悔呢?娘娘说什么?”

    不悔被皇后召见,有点出于预料。

    “娘娘口谕,太孙妃宿在长乐宫处,可保无忧。”

    “除此之外,咱家还带来宫城布置图。”

    这太监伸出胳膊,用牙齿咬开,竟然取出大鱼鳔,撕开,取出内里秘藏的纸。

    “这是皇后娘娘命我送来。”

    苏子籍得到地图,摊开一看。

    里面绘制了内城地形,还有各门屯军,关卡,人数,换防,路线,可谓应有尽有。

    “娘娘有心了。”

    有此,行动就更便利了。

    夜幕深重,如纱水烟当空弥漫着,又缓缓浮动。

    雨势稍稍放缓了些,但还是哗哗地下着。

    “先等等吧,赐座!”游廊上,水汽氤氲,苏子籍说着,见高泽惶恐谢恩,侧身而座,回眸望向谢弘道:“你可以去了。”

    “若是见到赵相,替孤问好。”

    “是,小人……在下遵命。”谢弘道应着,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本无官无职,又当了几十年的小厮,现在忽然被命着去相府,自然心情不一样。

    毕竟,那是当朝宰相。

    莫说是现下的他,就算还是昔日侯门,也轻慢不得。

    “其实不用紧张。”苏子籍看出他的心情:“也不是要你做什么,只是看看赵相罢了,免得生出什么误会。”

    “时局演化至如今……赵相,其实什么也做不了。”苏子籍平平淡淡的说着:“只是你去看顾着些,别乱中出错,让妖族冲撞了。”

    “是。”谢弘道若有所悟,又不明道理,应着。

    相府

    花木摇曳,竹林潇潇,狂风骤雨打得叶片四处乱响,其实宫城杀声,甚至连火烟声,都被烟雨雷声覆盖,并无多少听闻。

    但是赵旭披着衣服,站在窗前,仍旧久久皱眉不语。

    久经官场磨炼,一种敏锐直觉,正在提醒着他——宫城,怕是出事了!

    “唉……”

    可能,已经出事了!

    “陛下……齐王……太孙……”

    喃喃自语间,赵旭的心中,仿若迷雾渐渐散去,某个答案若隐若现,即将水落石出。

    但又缺了关键的拼图,让他始终难以确定。

    “齐王,太孙……”

    真的会是你么?

    凭直觉,他就能知道,今夜很不对……尽管毫无证据,但就是觉得,还是与太孙有关。

    “陛下命令,禁止一切府邸出门。”

    赵旭在窗下徘徊,一道明闪,将书房内外照得一片惨白,墙角的巴蕉瑟瑟抖动!

    “又说,非奉诏,禁止各营各府随便出动。”

    “陛下是有大举措……”

    此刻呼天啸地倾盆大雨已经笼罩了京城,赵旭缓缓阖上双眼。

    “齐王谋逆么?唉,恰在今夜,是挑了好时候,但一切都在陛下算计中。”

    齐王又何其不智。”

    “若是不争不抢,他其实是……诸王里最有望帝位的啊。”

    而陛下,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太孙凶多吉少。

    太孙一去,齐王或真能登基。

    长长一声叹息后,赵旭又微微摇头。

    这仅仅是猜想。

    齐王素来刚强,多半不会愿意这样等待。

    今夜之乱,虽说是偶然,但也是祸根早伏。

    “火发于木,攻之必克。”

    “齐王,危矣!”

    “可是,太孙……您此时又在哪呢?”

    “真的是,还困在浅滩吗?”

    “可为什么,我感觉……不是那样呢?”

    “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父子阋墙,已是古今不忍言之事,何况以孙弑祖?

    赵旭心中忧虑,犹如乱麻,层层纠缠,理还乱,斩不断。

    “今夜,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不管是对齐王,还是太孙。”

    “我该去见陛下了。”

    心中决断已定,赵旭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有着无奈。

    他有种直觉。

    如果现在不去,或就再见不到陛下了。

    赵旭久为相国,自然决断,决心一下,就疾步走出书房,一股罡风扑面而来,他再不犹豫,对着仆人厉声吩咐:“给我备蓑衣、备牛车,立刻叫起府丁,随我而去!”

    “还有,取我的令牌来!”

    几个仆人忙不迭答应着,传呼人丁,备马车,赵旭不再说话,见着令牌和牛车都来,起身便走。

    府丁掌几盏玻璃灯,四侧护卫,一下就奔入淙淙大雨中。

第一千九十四章 羽林卫

    相府

    正门不远酒楼二层,正对街道。

    谢弘道赶到了屋檐下,才挤了下水,整理下容仪,就见外面雨丝飘入,风雨声扑面而来,天色迷茫一片,看不清远处。

    “百官禁止出动,本是极好,但一切都在太孙算计中。”谢弘道也渐渐想明白了。

    “谢真卿,看你这次死不死。”

    谢弘道正快意中,突然脸色一变。

    “等下,相府开门了?”

    烟雨朦胧,昏暗的道路上,牛车缓缓驶出。

    雨这样大,还要出门?

    ……

    此时高空之上,罡风凛冽,暴雨如注,却有道灰色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悠然自如。

    那是只巨大的鹰,不断拍打着翅膀,周围弥漫着淡淡的光圈,将风雨阻挡在外。

    鹰背之上,立着那个俏丽的身影,衣裙光鲜,丝丝气流环绕,神色沉凝,俯瞰大地。

    从她的角度望去,入眼尽是晦暗,犹如浑浊的水流,与天空浑然一色。

    恍然间,几乎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地面。

    头顶时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滚滚震震,划破黑暗的电光,几乎就在咫尺。

    阴阳相激,生化出雷震,巨大的力量,令人悚然。

    不过,对于她而言,却仿若回到了家乡。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亲近,自在,说不出的惬意与安然。

    血脉相连的感觉,就在上方的云层之中,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发丝在眉梢拂动,隐隐听到稚嫩的龙吟,她有些犹豫起来,但终还是没有飞上去。

    “还不是相认的时机。”

    修长绮丽的齐腰长发,在气流中轻轻摇摆。

    她缓缓昂起秀丽的颈项,任由轻柔的雨气抚着面颊。

    周身弥漫着的,那月蓝色的朦胧光场,如湖水般澄澈。

    与幼龙相合的力量,就是今天,才能如入无人之境。

    “龙气法禁,今日才相对薄弱或者压制!”

    不能浪费这个时机。

    “等到大事成就,他总要给我母女一个承诺。”

    唇边浮现出动人的微笑。

    期待的日期不断接近,她的心情也是格外美丽。

    “这次,我不要居外宫。”

    外室,实在是当够了……

    脚下巨鹰鸣叫着,似发现目标,向下俯冲而去。

    她静静地举目望去。

    浑浊的夜色里,常人几乎无法辨清的街道上,几匹马正在冒雨奔驰。

    “传令的太监。”

    轻轻扬起线条优美的手腕,纤细白嫩的指掌间,擦出微弱的白光。

    紧接着,电光脱手而出,划破成百上千丈的空间,直接贯穿了下方模糊的身影。

    咔嚓——轰——

    沉闷的滚雷声,这时方才在掌间响起。

    气息消失了。

    巨鹰拍打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几十只甚至更多的细小身影徘徊着,听从着。

    其中有些明显聪明的,冒雨下去,扑入之前攻击的方向。

    不久之后,有鹰隼衔着包裹、腰牌、虎符、甚至马鞍上来。

    “做的不错。”

    她夸赞了句,而后检查了这些东西。

    入眼令牌和虎符,尽是“虎贲”字样,让她眼眸里闪过失望。

    不是羽林卫。

    不过,也不一定用不上。

    “继续。”她平静地吩咐着。

    “仔细盯着。”

    “现在还冒雨出宫,除了他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有杀错,不放过!”

    群鹰迅速散开,飞向下方,穿梭到雨中,很快消失不见。

    巨鹰载着她,夜色里,下方城郭的轮廓,只是晦暗中若隐若现,仿佛匍匐的巨兽。

    循着小鹰的鸣声,指尖轻轻划过,雷光破空而去,笼罩下方。

    光芒在视野中浮现,转眼又消逝在风雨中。

    下方有鹰隼衔回令牌和虎符。

    这次,终于是羽林卫。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把令牌和虎符敲了敲。

    “这是他要的东西。”

    已经下雨的天空中,滚滚乌云里,有些小鹰已经掉队。

    不比周瑶驾驭的这只,它们许多只是普通的妖鹰,冒雨跟随至今,已经快支撑不住。

    “拿到了十七套令牌和虎符,但应该是全部了。”绕城整整三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新的猎物发现。

    “都散了吧。”

    如蒙大赦般,群鹰四散而去,周瑶立在鹰背上,缓缓向一处降落。

    入眼是寻常的庭院,只是假山园林有可看之处。

    周瑶却混不在意,绣鞋踩在鹰背上,衣裙不染,仙气飘飘。

    视线穿过厚重的雨帘,注视着昏暗长廊上,独自伫立的男子。

    熟悉的感觉,就弥漫在心间,淡淡有种如水烟般的惆怅,一转眼,就是几百年了。

    垂下眼帘,忍住即将掉落的泪珠,周瑶行礼,朱唇中吐出轻柔的话语。

    “陛下,臣妾来了。”

    “啊,是你啊……”苏子籍全身一震,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口中不由自主地说出话。

    “你帮朕不少,又复有何求呢?”

    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眼眶渐渐模糊,她脱口而出:“臣妾并无所求。”

    “臣妾别无它求,唯愿长伴陛下身侧。”

    “你来了。”声音打断了梦,周瑶四看,原来对方才起身看见自己。

    细雨蒙蒙,院中显得昏暗,她的绣鞋踩在长廊的木质地板上,就有种湿润清新的气息,沁入心脾。

    “是梦么?”周瑶发觉自己噙着泪,擦了擦眼角,定了定神,才说:“宫中传令调兵,已经全部截下,总有十七套令牌和虎符,都在这里。”

    她伸手交出包裹,厚重的兵符与圣旨。

    “传令的太监与侍卫,除了您的人,其它已全部格杀。”

    “这就方便了。”苏子籍其实看见了她的神色变化,但没有提方才的事,他神态自若的说着。

    “大郑本法度森严,军将只有训练,点卿,巡查等日常权力!”

    “非旨意,调兵五十人,就以谋反论之!”

    “就算听见动静,没有旨意就勤王,也未必是有功!”

    “更不要说,先前就有旨意,无旨不得妄动!”

    “只要截杀了使者,皇帝就得不了一兵一卒!”

    苏子籍阴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只是军中戒备森严,单是圣旨、令箭、虎符还不足数,还得人手配合。”

    “有些人是专门传旨,诸卫军都熟悉!”

    “不过,我这恰好有传旨太监,又有跟随的侍卫,料想他们也不能分辨。”

    “兵符、令牌、圣旨,传旨太监,四者齐聚,京中卫戍之兵,别的不说,羽林卫,就可以真正掌握了。”

    “到这步,大事,终于成了!”苏子籍重重吐了口气。

第一千九十五章 臣等失礼了

    决心已定,自然人人听令而行,各自筹备,毕竟太孙仪仗,非同小可。

    苏子籍目光扫过,又落在了庭院,刚才雨小些,现在云涛黑沉沉,雷一声接一声,雨滴噼啪,整个京城淹没在雨幕中。

    “要不是幼龙行龙到此,哪有这良机?”

    苏子籍站在廊下,雨水吹过,却飞溅不入身体,只是默默出神,凝望着天空想着。

    就连野道人,半身长袍已被风裹到檐下的雨雾打湿,却同样一动不动,闭目仰天,似乎在默默祈祷。

    良久,才看向苏子籍,心里暗惊。

    主公修行道法和武功,他是知晓,但从不知道主公的境界,现在图尽匕露,才知晓已经惊世骇俗。

    “主公武功,真的深不可测!”

    不过在野道人看来,大事却不依靠这个,当下说:“殿下,您之虔心,上天已鉴,不过廊下站久了要着凉,请回屋等候,哪怕少淋片刻,都是值得……以后多少大事等着您,一点都不能疏突!”

    苏子籍点首,却没有动,野道人劝谏一句,也不多说,退到旁侍立,不知过了多久,方听苏子籍叹息一声,喟然:

    “英雄五霸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处名姓?埋没英雄无数。”

    苏子籍一字一句吟出口,虽不成锦绣篇章,但却颇符合当下的心境。

    又转而看向她。

    她现在是周瑶,还是龙君?

    世间真有转世?

    苏子籍原本是不信的,但自己的穿越,至今尚有许多困惑之处。

    “你是随孤并行,还是……”

    周瑶只是微微摇头。

    “军中不适宜有女子。”

    “并且,我还有些因果,甚是棘手。”

    她眺望着某处,眸光闪烁,似有忧虑。

    “那夺去我权柄的妖王,怕就在齐王军中,或还有些麻烦不能不先行处理。”

    “您可先行。”

    “臣妾当预祝武运大胜!”

    这样么?

    临着最后大事,虽一切都尽量办到最好,可结果仍旧难料,苏子籍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默默站在廊下,任由凉雨打在身侧,些许水汽扑面而来。

    晦暗里,天色混沌难明,雨水纷纷而落,耳畔尽是不知疲倦的水声,仿佛天地之间都化作水的世界。

    玉辂抵达,龙旗而备,甲兵林立,太监侍卫恭请。

    似乎仅仅一个示意,如斯响应,野道人沉声低喝:“起驾!”

    拱卫两侧的甲士同时行礼,苏子籍起身,登上马车。

    暗夜里,四马驱动,玉辂车缓缓起行。

    漆画轮,涂金。

    两厢上望板,凿镂雕刻,贴以金箔,有金博山,登仙纽,松精,又有鸾鸟立花趺衔铃。

    两厢外织成衣,两厢里上施金涂镂面钉,装饰以玳瑁,有倒龙形,皆螭龙首,有金涂博山、辟邪虎、凤皇衔花诸校饰。

    更威仪的是龙旗、门旗、日月旗、风雨雷云旗、四渎旗等高举,侍卫亲军骑马按刀跟随,玉辂前后一百二十侍卫,帷子内端坐一人,正襟危坐,神态自若,沉凝如实质的威严令人咋舌。

    京城车架之中,仅次于帝后,此时,才尽展威仪。

    “不成,也当以太孙死!”野道人深呼一口气,跟着太监前行,只听马蹄声不绝,但是沿途胡同,根本没有人探出头来,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连个咳嗽声都没有。

    甚至连本来街道口的岗哨,都没有遇到。

    “应该是提前解决了。”

    车马很平稳,只听马蹄踏在泥水中扑喳扑喳的声音,可就算雨击打着外蒙的油布时紧时慢,仍旧能闻到血腥气。

    “有杀错,不放过!”

    苏子籍没有啥感慨,就想了想,丢掉了这念,等待着旅途的尽头。

    自己都赌上一切,何况别人?

    其实府邸,离大营并不远,玉辂冒大雨,来到羽林卫营地不远,就被哨卡拦住去路。

    拒马,鹿角拦在路上,又立着临时赶制的雨棚,挡雨板上堆叠着稻草,雨水从两侧滑落成溪。

    “请止步。”有卫兵站在其中,紧张的喊着,隐约在灯光下,可以看见弩弓的寒光。

    不需要示意,太监高泽率四个侍卫奔前,尖声喊着:“咱家是天使,有旨意,要调兵!”

    “这是御令!”高泽高高出示了令牌,银令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速速通知羽林卫众将,大事紧急,耽误不得!”

    “公公请稍等。”

    听到有旨意,卫兵不敢怠慢,立刻就有几人冲入雨中,奔向营地各处。

    没过多久,就见营中敲响鼓声,不过片刻,众将都全副甲胄,率着亲卫出迎。

    “太孙怎么在?”

    只是一眼,毕信、万桥、娄元白、武丰田、徐阐等人就看见了苏子籍的车架,就停在太监身后,这是太孙的正式仪仗!

    但按照规矩,天使降临,也不能询问。

    高泽也不迟疑,高举令牌,尖声喝着:“诸位,军情紧急,繁文缛节,一概省免。”

    “有旨意,众将跪听!”

    “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下,羽林卫众将,都冒雨跪在泥水里,火光映照之下,一片黑压压,甲胄泛着寒光。

    “齐王勾结妖族,举兵谋反,已攻破云龙门,着太孙率令羽林卫,立刻勤王平叛!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什么?”

    这个旨意石破天惊,即便是跪着,众将都是闻风变色。

    “这是圣旨和令牌,尔速上前查看,但要小心,别污了旨意。”

    “臣等失礼了。”

    “公公是传旨太监,来往多次,本没有信不过公公的道理。”毕信作羽林卫指挥佥事,站起来说着:“不过这是规矩,调兵乃是大事,不能出任何纰漏!”

    事关重大,自然要仔细确认,说着,毕信先是一拜,接过到棚下就灯下验看。

    就连羽林卫将校都纷纷起身,依次在雨棚下等候。

    首先是圣旨,圣旨很简略,就是调兵的旨意,并且其实圣旨规格,起首都有约定,外人很难冒充,检查了玺印,也无问题。

    再传给了众将,余下众将就不怎么识得了,也不敢多看,略一扫,就递了下去了。

    就连武丰田,心烦意乱的看了看,也没有发觉破绽。

    旨意确实是真。

    在场诸将面面相觑,最后不得不承认,齐王……大约是真反了。

    毕信又查看令箭,令牌银质铸造,上面的字是“羽林”,反面是“御令”,这个就不需要细看,入手就知道是真。

    毕信忙双手递还给高泽,又说:“公公,还请出示兵符。”

    虽有天使、旨意、令牌,但按规矩,还得有调兵的虎符。

第一千九十六章 黑蛇直趋宫城

    “兵符就在孤这里,是皇上亲赐给孤。”

    苏子籍下了车,手里举着兵符,身侧跟着私兵。

    他来在此处,无一府卫。

    “符”是调兵信物,向来一分为二,相互契合。

    君主持半符,将领持半符。

    需要调兵的时候,使者携带君主之符前往将领的营寨,与将领之符契合得严丝合缝,则按命令立即出兵。

    “殿下,臣失礼了。”毕信此时知道面临惊天大事,脸色沉凝,手一挥,就有千户万桥启出保存完好的半片兵符,当众与之一合。

    虎形图案、锯齿、纹丝合缝。

    符合成功,许多人眼中的侥幸都被立刻浇灭。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钦差是真,圣旨是真,兵符也是真……齐王,果真反了。

    曾与齐王有过交游的将校,更心中疯狂闹腾。

    “齐王如此丧心病狂,孤也是难以置信,但圣意已定,丝毫怠慢不得。”

    苏子籍收好自己半片兵符,抬头询问着:“汝等可还有异议?”

    “这……”诸将都看向为首毕信。

    毕信深吸口气,正要说话,这时,一人站出来:“末将有话说!”

    这句石破天惊,众人都看向武丰田。

    这位新晋千户眸光闪动,迎着苏子籍的目光,更是无可奈何的苦涩。

    武丰田本是百户,与太孙毫无恩怨,却受了使命,暗里监督军中和苏子籍。

    不料,时局变幻很快。

    短短时间,代国公,代王,太孙,他越是监督,越是心虚,自己秘密报告,虽是奉命,可一旦太孙登基,岂有自己好果子吃?

    更加不要说,自己一念之差,为了获得后援,还受了齐王的黄金。

    正苦熬之中,太孙出京,陛下一纸调令把自己升成千户。

    可还没有来得及庆贺自己升职,京城就戒严,现在齐王又反了。

    眼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尤其是某些锐利的眼神,简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可是坑害过太孙的人。

    武丰田低头想了想。

    “旨意已经看过,末将和羽林卫当遵旨意,带兵勤王,但旨意只说调兵勤王,并非指明太孙殿下领兵。”

    “还有,听闻太孙在外办事,不知差事办的如何?如今忽然回京?此事实在反常。”

    武丰田说着:“既齐王已谋大逆,太孙殿下更当引以为鉴。”

    苏子籍静静听着。

    “武丰田,你说完了?”

    武丰田心中猛地一突,但还是硬着头皮强硬下去。

    “此事乃大事,末将惶恐,不得不质疑……已经说完,还请殿下恕罪。”

    苏子籍颌首,却冷笑:“你倒是小心。”

    “圣旨确实是没有说,要让孤领兵……但兵符却在孤这里,并且符合无误。”

    “这都无误吧?”

    “不错。”武丰田虽然不想承认,可众目睽睽下,却不得不承认。

    “齐王谋反,军情紧急——孤以为,皇上既给了兵符,就是授意孤来领兵。”

    “毕竟,孤才是储君,才是正统,才是大义。”

    “不授予孤,莫非授予齐王?”

    人群里,毕信轻笑出声。

    “至于孤的差事,回京之事,也是钦命……皇上早有预料,急召孤来平乱,孤得授兵符,此乃临危受命,这却不是你可以过问。”

    “你如有异议,稍后可以当面询问陛下。”

    “而今,你还有疑问吗?”

    武丰田仍然是面色犹豫,看向苏子籍,眼神莫名。

    他的身后,也有几人有些动作。

    “放肆!”

    太监高泽见此情况,尖声怒斥着。

    “军事紧急,陛下有难,你等迟迟不动,莫非要抗命不成?”

    “到底是何居心?”

    钦差太监向前走出几步呵斥,这呵斥直接扣了帽子,让人毛骨悚然,武丰田虽有准备,还是下意识后退几步。

    “你们呢?怎么都不说话?”高泽见呵斥住武丰田,又高声喊着,直接走入到将校队列之中。

    因着他是钦差,竟然没有人敢拦,就让他走到后排。

    “为什么没人回答咱家?”

    太监伸手抓住一只羽林卫百户,蹲下身,脸贴着脸厉声问着。

    “何为羽林卫?”

    那百户却不敢不回答,只是诺诺连声。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武丰田身后,有人怒瞪过去,但这名百户,还是不得不回答。

    “那你奉命吗?”

    “是,末将奉命。”被点到的这名百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高泽又连续点着。

    “张春盛,黄峰,武宽星……你们还奉命吗?”

    被点到名字的,都是苏子籍给出的百户名字,这时都立刻跪着应诺。

    “末将等奉命!”

    在他们之后,更多的将校跪下应命。

    “我等奉命。”

    犹如雪崩一样,渐渐就跪倒了一片。

    高泽问了一圈,见百户们多半跪下,形成雪崩,又惊又喜——惊的是太孙果然有羽翼在军中。

    喜的是,这样多百户跪下听令,就算有人怀疑,也逆转不了大势了,想着,他就回过身来厉声喝问,眸中凶光闪闪。

    “你们呢?”

    “我等应命。”

    见后面都跪了,羽林卫毕信、万桥、娄元白、武丰田、徐阐等人也是跪下。

    只有千户徐卫却梗着脖子质疑。

    “慢着,此事尚有疑点,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钦差……”

    听到他的话,高泽眼中冒着凶光,当即厉声喝着。

    “齐王叛逆,陛下十万火急,你还推三阻四,陷陛下于死地!”

    “你必是齐王逆党!”

    “你们还看什么?来人啊,立刻将他正法!”

    太监暴怒。

    “阉人,你竟敢血口喷人?”徐卫震惊了:“我父乃徐国公,怎么可能是逆党。”

    “你根本不是钦……”

    才说着话,就见着跟在太监后面的侍卫,以及百户徐阐,都毫不迟疑,高喝:“违抗旨意,其罪当诛——杀!”

    只听噗噗二声,两人齐出刀,速度极快,分别自不同角度刺入,甚至“铮”一声响,两柄利刃在徐卫的体内相交,发出了一下闷哑的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徐卫的双眼突然之间睁得极大,脸上浮现出强烈不甘,张了张嘴,顿时喷出一大摊血,里面还夹杂内脏的碎片。

    噗噗,长刀拔出。

    徐卫翻身跌下,血像是喷泉一样自伤口处喷出来。

    堂堂徐国公的公子,向来嚣张跋扈,给人穿小鞋,无人敢惹。

    但就这样,就这样杀了。

    连毕信和武丰田都震惊了,苏子籍还可,武丰田倒抽口凉气,一时间,竟然脑海里尽是空白。

    “徐阐,你……”

    他仿佛重新了认识徐阐了,这人必是太孙死忠,要是自己没有防备,是不是也这样被砍死?

    就连苏子籍也震惊了,徐阐在上次测试里,是归到红档,是倾向自己的人,但没有想到,却会这样果决。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到自己身上了啊!

    出于预料,但是哪里都有这样的人,也算是情理之内。

    “末将在太孙殿下前,在钦差前动武,自知有罪。”徐阐却沉稳的说着:“但是,徐卫近来举止失常,今日听闻齐王造反,又有诡笑,必是串联无误!”

    胡说八道!

    徐卫刚刚哪里有在笑!

    但是,徐阐的话,太监却立刻当了真,煞有介事地点头。

    “不错,这徐卫,想必也是被妖人篡夺了身份!”

    “太孙殿下乃是储君,陛下授予兵符,自是执掌羽林卫……难道陛下行事,还需向尔等禀报?”

    “此外,须知太孙与陛下,并无间隙,都是妖人从中作梗,离间天家骨肉。”

    太监咬着牙,冷冷扫视着诸将。

    “此人见了太孙殿下,还是左右其辞,咱家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当初谢真卿闻名京城,结果却是大妖变化而成,取代侯府世子二十年,这桩公案,你们可都是知道的!”

    这事轰动全京城,后续掀起无数波澜,怎么能不知道?

    不想,原来徐卫……

    几个靠得近的将校,都不动声色远离了徐卫的尸首。

    “而今正值危难关头,这厮不思忠君报国,却处处想着拖延。”

    “必是齐王勾结的妖人!”

    巨大的黑锅,就此扣在徐卫的头上,甚至祸及徐国公,果然,就听着太监尖声喊叫。

    “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杀之无罪有功!”

    “徐国公府也有失察之罪,不过现在咱家顾不得计较!”

    “咱家就问,还有人要推三阻四吗?”

    虽是这样问,但太监高泽却冷冷看向武丰田。

    “你不说话,是不是还在质疑咱家?”

    “末将不敢。”武丰田知道不妙,再有迟疑,立刻就有杀身之祸,他干脆地跪了下来。

    真可惜……这颗好头,暂时是寄存在这了。

    太监高泽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惋惜之色,让偷窥的几将打了个寒颤。

    “既如此,你就随咱家留守这营地,羽林卫移交给太孙殿下……你没有别的想法吧?”

    “不敢,不敢……”武丰田连连顿首。

    至此,苏子籍正式接过羽林卫,当下毫不迟疑,沉声命令。

    “军情紧急,不能拖延,现在就整军出发!”

    “诺!”

    这时,虽然人人都觉得有点疑处,但是人人都只得答应,羽林卫本训练有素,只是一刻时间,就准备完毕,六千羽林卫大军,冒雨前行。

    暗夜里,如一条婉蜒游行的黑蛇直趋宫城。

    苏子籍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步,其实还是有风险,但终于成了。

第一千九十七章 轮到大妖了

    大军拔出,武丰田喘了口气,心里越发寒冷,一阵风过来吹得全身有些微颤,打一冷战,就回去帐内。

    心里有些悔意,这次质疑,的确是符合程序,但却大大恶了太孙。

    武丰田不是不知道,甚至也不是不想进一步,可质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再多,区区一个千户,根本办不到。

    “希望真的是皇上派遣吧!”

    才想着,踏入了帐篷,突然之间武丰田一滞,目光看了过去。

    帐篷内,高泽端座,嘿嘿冷笑,而周围却是陌生的侍卫,个个按刀,不动声色包围住了。

    “不妙!”武丰田毛骨悚然,寒意不但在身上,还冲到了天灵盖。

    “跪下!”高泽大喝:“你可知罪?”

    武丰田不敢不听,他心胆俱裂,双腿发软,跪了下去:“公公,末将只是按朝廷程序,检查令旨,并非是故意失礼!”

    “不是故意失礼?”高泽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突然之间一拍案面:“那你怎么对的起皇城司差遣?”

    “对吧,领皇城司三等差俸者!”

    通过皇城司,安插在军中、官员府邸的人,虽然无权,却有一份额外俸禄,三等差俸就是相当档头的俸禄了。

    “我……我……”这本是机密,本来能知道的,都是自己人,可武丰田却不但没有欣喜,反全身颤抖,“噗”一声又跪下了,叫着:“公公,我……我是上命所差,身身不由……已。”

    “公公,我愿戴罪立功,为太孙效力!”说着,武丰田爬行几步,涕泪横行。

    “站住!”有侍卫喝着。

    话还没有落,武丰田突然串起,掏出一把匕首,飞扑面上,并且高喊:“动手!”

    可只听“铮”一声响,武丰田的匕首齐愕而折,但武丰田仍向前冲,冲向高泽,企图出手擒人。

    高泽勃然大怒,冷哼一声:“狗东西该死。”

    右脚轻抬,靴尖一拨,这速度极快,武丰田躲避不得,“砰”一声栽倒在地,更有侍卫上前,一脚踏住腹部,这一脚极重,武丰田立时杀猪一样叫了起来,转眼脸色泛青,行将昏厥。

    高泽冷笑,看向帐外,说:“是时候了。”

    “啊……”才说完,外面传出喧哗声和惨叫声。

    有人高喊:“朝廷诛杀叛逆,跪地举手者不杀!”

    又有人喊着:“他们才是叛逆,大家拼了”

    但喊声并没有长久,只听噗噗声音,所有军中的人都知道是弓弦声,接着就是惨叫声。

    稍拉开了帐篷,就看见多数人退到边侧,有二三十人乱成一团,有的反抗,有的求饶,有的想逃,已经有一半死了,尸体散落在场面上,惨不忍睹。

    武丰田虽躺在地下,一眼看去,已经绝望,这都是自己的人,看上去一个不落。

    “反贼,反贼!”武丰田怒吼着,杀自己一个,可以说是自己得罪了太孙,可杀名单上的人——这些人全部是皇上的人——必是太孙想谋反了。

    他才奋力怒吼挣扎,只见侍卫若无其事抽出刀,对着项间一抹,刀锋过去,颈脖就切开一半,鲜血激溅,顿时喉咙格格,身子抽搐起来。

    高泽舒了一口气,徐步出来,伸了一下胳膊,冷冷吩咐:“按照名单,把所有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太孙还在等着咱家呢!”

    只是片刻,大营平静下来,留下看守后,20个侍卫都穿着蓑衣,拥着高泽奔驰。

    打马一阵急行,阵阵腥风扑面而来,细密的雨打在了脸面上,远远就看见了黑蛇一样的队伍。

    赶到一处,太监翻身下马小声禀告,有人又向帷子一躬禀告,便卷起黄幔。

    几盏明珠,镶嵌在车厢顶部,散发着柔弱的微光,一人在里面。

    “奴婢拜见太孙殿下!”太监高泽说是留守大营,但不一会,就赶了过来,身上照样收拾的干净,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杀气。

    “进来说话罢!”苏子籍似乎并不奇怪,端坐着神色平淡,这份镇定,也感染了身侧的人。

    “临危而不乱,处变而不惊,殿下真有名将之资。”

    然而许多事,还是得安排,还得处理。

    车厢并不算小,还有几人,都是陆续赶到。

    苏子籍让他们分批来,一一汇报。

    军情紧急,高泽不敢延误,一进来,就直接汇报:“殿下,人都处理了,按照您的喻令,武丰田、徐无岐等人,已经全部处决。”

    说这话时,高泽似乎杀只蚂蚁一样:“现在羽林卫营地,已经没有人能串联,至少几天内没有问题了。”

    后患清除了。

    苏子籍颌首,问:“你办的不错,你是哪里人?”

    “奴婢高泽,本来是赵公公的人,在御马监补差,和于公公保持联系。”

    “前几夜有人守夜出了岔子,赵公公就点上奴婢,补着轮班,恰今晚捞着了圣旨!”

    怕苏子籍搞不清楚,高泽又补了几句。

    “于公公是娘娘跟前的老人,奴婢同样是奉了娘娘的令,来伺候太孙殿下。”

    苏子籍静静听着汇报,已经明了。

    轮值太监,本来未必轮到高泽,但动了手脚,使人出了岔子,自然就代替入内,才得了差事。

    “奴婢出宫前,路过平清殿,见到外面有火光连天,齐王军已经近在宫墙。”

    这是一个伶俐的太监。

    苏子籍又是颌首,欣赏看了一眼:“还有么?”

    “奴婢本来安排对接梅太妃的事务,可她上个月病故了,那殿就封了,奴婢被安置在太医署对面。”

    “听太医署的医女闲聊,说是近来药材都不够了。”

    “哦?都缺什么药啊?”苏子籍心中一动。

    “有仙茅,朱樱,银容,锁阳,续断,当归,酒浸石斛,去心炒制麦冬,白菊花,盐自杜仲,酒洗去筋肉苁蓉,西凉山萸肉,南山金枸杞花,清华苑盐,七寸白茯苓……”

    “依稀还有人参,丹归,五味子,妖玲珑。”

    “惭愧,奴婢只听到这样多。”

    若是旁人听了,哪怕是医师,或许也还不明,但苏子籍听入耳中,凭着丹术理解,瞬间就明悟了。

    皇帝久服,小还丹已无效了。

    就算还有,也必微乎其微,不尽如人意。

    皇帝,在尝试别的良方。

    五味子,人参……好像是生脉饮?所谓临终吊命汤药?

    但生脉饮,其实并无奇效,绝对比不过小还丹。

    妖玲珑,不知其为何物,但他隐隐有猜想……小还丹是妖物心核入药,取其命元合药。

    但现在不够了。

    所以,该轮到大妖了。

    杀大妖,取其命元合药。

    苏子籍沉默了。

    皇帝这样杀妖,妖也不想死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993/ 第一时间欣赏赝太子最新章节! 作者:荆柯守所写的《赝太子》为转载作品,赝太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赝太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赝太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赝太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赝太子介绍:
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