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赝太子TXT下载赝太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赝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十四章 道人满是快意

    “你是谁?”太监深深看了看百户。

    “末将李安平”

    “族叔李翔勾结齐王,虽被诛杀,末将也有罪,还请公公降罪!”

    “李安平?哈哈,有意思,你大义灭亲,实是忠勤,咱家就任命你为千户,迎接太孙!”

    “是!”百户李安平其实非常年轻,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有稚气,这时高喊应着,视周围隐约鄙视或佩服的眼光不管,呼喊剩余的玉阙门侍卫。

    虽然心思不一,但在长乐宫卫刀光下,大门已被缓缓拉开。

    “快,冲进去!”

    蓄势待发的几百骑兵,汇成一股洪流,直冲而入玉阙门侍卫大多都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只是等太孙苏子籍靠近时,突然有人跳了出来。

    “还有人顽抗?杀了!”太监更不迟疑,一挥手,李安平首先响应,重重甲士扑上。

    转眼,就杀了个干净,只在地上多出几具尸体。

    “伱是谁?”看见这一幕,听了太监的细语,苏子籍目光一闪,问着。

    “末将李安平”李安平头也不抬,身上被血色染遍,还有几处伤处血水迸流。

    “李翔勾结齐王,虽被诛杀,按律当株连李族,但念你能弃暗投明,大义灭亲,就姑且饶了这次!”

    “你,回去,将李翔诸子杀尽,就饶了李家的罪!”

    “臣惶恐领旨,谢恩!”

    李安平满嘴血腥,重重磕下,头立刻破了。

    “走,去见我的好爷爷,当今皇上去!”玉阙门已破,大势已成,苏子籍目光一扫,就见得原本羽林卫,甚至神武门侍卫,本来隐约的骚动,一下就变的恭谨肃穆,不由一笑。

    人嘛,就这样。

    黎明前,宫城之内,蜿蜒的队伍,终于逼近养心殿。

    雨点忽地转急,打在车架上,打在深宫的地砖上,积水溅起大大小小的涟漪,宛如盛开的水莲花。

    肉眼不可见的红色烟气,在暗色里烨烨生辉,带着肃杀之气,光圈一样拱卫着苏子籍,衬得他愈发深沉威严。

    这是羽林卫军的军气。

    苏子籍默默看着,甚至有余暇细想。

    “论道法,我已趋尽善,元神甚至可以显圣,但论总量,也只堪堪超过这两份军气。”

    “而这,已经是远超刘湛,只差肉身成就,就是长生。”

    “个人吐纳炼气,实在太过缓慢,就算有灵气复苏,也不是朝夕之功,不过,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苏子籍忽然心生警兆。

    “轰——”

    地面撼动了下,仿佛山崩般,发出巨大的闷响声,又像是无数磨盘在天地之间同时碾过。

    这声响,从远方传来,并且不断靠近!

    这是连日大雨,京城决堤了?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下令。

    “所有人,立刻前往高处!不要被水冲走!”

    命令下达,蜿蜒的军阵有序分散,如蚂蚁搬家般,爬上台阶,跑进宫殿屋宇之下。

    不过,虽然听见了水声,却基本没有冲入宫城,苏子籍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又转而思考。

    “连日大雨,御金河水泛滥漫出,有些积水是肯定,但不可能有这规模……肯定是水攻!”

    “齐王没可能有这准备,所以是皇帝?情况竟然这样危急了?”

    苏子籍生出些紧迫感,黑眸深处,隐藏着些忧虑。

    “可能不仅仅是齐王,更在于妖族。”

    “难怪历代皇帝猜忌……实在是寝食难安。”

    昔日龙君,怕就是这种存在。

    真不知,当初的魏世祖,又是怎么回事……

    “事不宜迟!”

    “众将随我行军!”

    雨珠洒在头上某处,也自然向外倾斜,仿若有着无形的华盖,遮风挡雨。

    “诺!”众将目睹神异之处,更是震动,应诺声里,也渐渐带着别样的意味。

    世人不知法通玄,只以为是天命加身,无往不利。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

    “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蓦然,心中浮现出这句苏子籍心生怅然之余,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求不得一败,焉知不是在浅水炸鱼?”

    “这天下,大着呢!”

    皇宫深处

    外面虽杀声震天,甚至水攻,这僻静的宫殿,一片肃静,十几个太监依旧侯在殿外,戒备森严。

    面貌枯瘦的道人闭目,就见茫茫天际,竟然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是星斗密布。

    忽地,一道强光腾升而起,仿如电光,划过天际,射向正北,正北面之中,一颗大如拳的紫色星斗,被射来的光冲击,猛烈摇晃,色泽立刻晦暗下去,大有摇摇欲坠之势。

    “皇帝,你完了啊!”

    “哈哈,还有你孟林,我尚可活命,而你必死无疑!”

    孟林是师门长辈,为了师门大业,甘忍大耻,主动净身进宫,当时道人是极佩服的,可不知不觉,看法就改变了,甚至满腔仇恨。

    “为什么呢?”

    也许是一次次——我都能牺牲,你们为什么不能死吧?

    “哈哈,哈哈!”道人满是快意,放声而笑,不顾眼中血泪流下:“不枉费我宁冒反噬,也要隐瞒情报,使你错失改正之机!”

    “我就要你们死!”

    笑到一半,道人突然望去云龙门

    “唉,齐王完了!”

    云龙门俯瞰而下,尽成黑黄色,已是泽国,哗啦,水下有动静。

    甲士觑见,双眼眯起,反手瞄准,机扩翻动间,几道寒芒射过。

    呼噜噜噜,大片气泡浮出,伴随着丝丝殷红色,染红了周围。

    不久,就有尸首上浮,飘在水面。

    间或有点异常动静,顿时,就有几支箭矢飞过,钉入石中。

    “慢!”

    胡怀安身中数伤,这时一松懈,就觉得头晕,还是下令:“留神,看准了再射,我们箭不多了!”

    胡怀安又皱着眉,示意左右靠近:“有没有发现齐王?”

    “报,没有。”

    “难道给大水冲远了?”

    胡怀安自言自语着。

    “大人,尸体有异,有妖怪穿着甲胄。”

    “哼!果然是勾结妖怪,犯上作乱!危害我大郑社稷!”

    “去,劝降他们!”

    门上有声音洪亮的军士,放声高喊。

    “那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穷途末路了,何必再负隅顽抗?”

    “妖怪魇镇齐王,入寇京城,尔等都是被妖人谎骗,以致误入歧途!”

    “尔等现在回头,尚可赦免,如再一意孤行,悔之晚矣!勿谓言之不预!”

第一千一百十五章 不可自尽

    “快召集,快召集!”

    齐王怒吼着,齐腰的水,渐渐退去,临安卫指挥使江奇峰更是怒吼:“谁敢后退,立斩!”

    谢真卿看去,只见远处的水中,不少人趁势冲远,有的甚至脱了甲衣,纷纷而逃。

    “神策军士气尚可。”

    “齐王府亲兵,也没有多少退路,还可收拾。”

    “临安卫,本来就只有将官跟随,下面的百户十户士兵都是裹挟,大势尚好,还可作战,大势不妙,立刻就要逃亡。”

    “必须快些召集,要不,别说是攻破城门,赶来的卫军,就要灭了我们了!”

    谢真卿脸寒如水,手一挥,神策军立刻响应,分散过去,几乎显出半妖本相,对着逃亡的临安卫就砍杀。

    “谁敢逃,格杀勿论!”

    “齐王,何至于此?”赶过来的长乐宫卫差不多有五百,卫尉岑礼巡看着,又听着远处声响,暗暗摇头。

    长乐宫卫五百人,以逸待劳,守住城门可谓毫无困难,配合赶来的卫军,围剿都有把握,但卫尉迟迟不动,实有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可是齐王,杀了,皇帝日后想起,不知道种多深的祸端,眼下还是希望齐王能自己想通,来个当场自尽……这对大家都好。

    “岑礼!”

    有声音忽然传入岑礼耳中,这让他身体微颤,接着面色微变。

    齐王?

    左右看了看,近处却没有人影。

    “不必找了,这是法术……呵,你还记得孤对岑家的恩情吗?”

    提起这节,岑礼冷汗涔涔,几乎不能自制,是的,真正的暗子还是长乐宫卫,不过参与不参与,还在两可之间。

    并且兵变时,皇帝亲自掌控,等受命赶过来时,齐王大势已去。

    岑礼还是一莫大毅力克制住了惶恐。

    “殿下,收手吧?”他耐着性子劝告着。

    “怎么,你也觉得孤输了?”

    “孤大业将成!”

    齐王的语气急促起来。

    “现在只差百步之地,只要你一现在反戈,孤就能让父皇退位。”

    “到时,必封你三公,自你以下,赐爵侯伯不等,最低也可封千户……如何?”

    即便是身处绝境,齐王依旧慷慨激昂,很让人动心。

    的确,现在只差半步,看起来是这样。

    但岑礼扫过远处,黑幽幽中,叉击的部队隐约可见了,叹息。

    “齐王殿下,您说对我家有恩,我想问,您还记得说何时何地吗?”

    “……你怀疑孤?”

    “是,妖法传讯,不足为信,更何况……圣旨说,齐王殿下被妖怪魇镇,失去了常态。”

    “那年冬天,京营缺冬衣三千,冻死十二人,是你父负责采购事务……还要孤继续说吗?”

    “可以了,但不够,家父之罪,最多是夺职罢官,犯不上满门抄斩。”

    岑礼默默叹息。

    “如果您没有勾结妖族,该多好,如果没有太孙,该多好。”

    “岑礼,你就算保驾有功,这次能升几品?能封个几等爵?”

    “须知今夜主功,实是大水,冲散了孤的大军,要不,轮不到你建功!”

    “现在诸卫未至,只有你在,只要临时反戈,孤必可得父皇禅位,登基称帝!”

    “这许诺,只有孤能给你!”

    “你是知道孤的,孤向来大方!许诺赏赐,从未食言!”

    “孤指着太祖,还有苍天为誓,你若助孤成事,孤有生之年,必保你岑氏一门公卿不绝!”

    有那么瞬间,岑礼是真动心了下。

    军中都知,齐王虽然暴虐,可赏赐也真不含糊。

    但他还是坚决地摇头。

    别说诸卫合围,就这长乐宫卫,可不真听自己的。

    齐王大势已去,只剩落水狗,让自己这时倒戈?是不是疯了?

    “殿下,收手吧!”岑礼是诚心诚意劝着。

    “看来你也不看好孤了!”齐王不无遗憾地说着。

    “天要亮了,时间不多了。”

    “殿下,如果您不嫌弃想话,末将还可为您寻毒酒……这可以走得利索点,是末将仅能为您做的。”

    卫尉岑礼默默看着天际,泛白的云层透着光明。

    现在天色还昏暗些,等天大亮了,就是一网成擒时!

    “至于别的,您都不要想了!”

    百丈之外,齐王眼眸中有些黯淡,看着周围,有神策军督战,并没有逃走太多人,可士气跌落,心无战志。

    更远处,轰隆脚步声,层层叠叠,似乎天罗地网一样罩下。

    “拼吧,孤宁可战死,不可自尽!”

    马府

    雷闪轰鸣,淫雨滂霈,苍穹似是撼动,愁云翻卷。

    雨势骤歇,小窗之内,烛光摇曳,幽明不定。

    墙角熏炉,香烟染染,烛火晦暗处,立着佝偻的身影,头戴金色圆形软帽,青色马褂,踏长筒靴。

    “这节,如何渡过呢?”

    灰白的面容,有着难以抉择的犹豫,马顺德瞪圆着双眼,看着竹管包裹着的小小纸条。

    地下躺着二十三封竹管,全都是同样的秘信,而内容他全都已经熟记在心。

    齐王府无动静……齐王府已空……胡公公阻击叛军……齐王逼近养心殿……

    二十三封秘信,实则远不止。

    只是雨夜人马难行,信鸽也不能出动,皇城司的探子,靠道官传讯,以及哨骑奔驰确认。

    将手里的信看了又看,马顺德心中无奈,又有凄楚。

    “咱只是迟误了些……怎么就到这步了?”

    堂堂督公,这时神色枯槁,哭得像是小孩子。

    “这,这,陛下……陛下啊……咱真的不是不忠……”

    严格来说,他并不算渎职。

    皇城司奉令,是派高手潜入齐王府——还是他亲自过问。

    但齐王府行着军法,本就禁制森严,又有道阵,更有妖人妖法,防备异常森严。

    潜伏进去的探子,几乎都无声无息消失了,他费尽心思,才成功了一例。

    可这样,刺探就不能全面,加上又逢着雨夜,迟了大半个时辰,才传出第二封信。

    当时谁也没想到,竟能有那样长的密道。

    最最关键是一念之差,没有立刻进宫,这一等,就想再等等,越等越是不敢进宫,直到胡怀安的信使传来……

    马顺德打了个冷颤,从记忆里苏醒,神情犹豫彷徨,似夜晚爬山畏惧悬崖,又似走投无路,置身于孤岛,看不到希望。

    “陛下,陛下不会放过咱的,可真不是咱的错啊……”

    “齐王……也不会放过咱……”

    马顺德一时间悲苦难言。

    “咱自入宫以来,只知尽忠职守,效力陛下,就是有点私心,也不过是贪些小财……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第一千一百十六章 十步之内并无皇权

    “督公!”

    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唤,马顺德似是恍然惊醒,酿酿跄跄起身,头顶帽子倾覆掉落,发丝已尽染明霜。

    “督公!”

    外间声声唤着,似催命符般,让他更是心弦难平。

    “是陛下胜了……还是……齐王……”马顺德沉下脸来,脚步错乱:“无论是谁,都是赐死我的——咱家不想死!”

    一股戾气冲出,疯狂的想法仿若水草般在心底滋生蔓延,让他自己都觉得胆战心惊。

    “陛下胜了,必迁怒咱家,冯保就是下场!所以……陛下不能胜!”

    “齐王登基,咱也是必死无疑,齐王也得死!”

    “所以,必须是别人登基!”

    “太孙原是太子之子,现在又是储君,更掌着羽林卫,咱家屡次得罪,怕也难饶!”

    “咱家心善,就请诸王起兵,要是万一别的王爷能登基,咱家还可活命!”

    “要真的没有办法,我要死了,有诸王陪葬也值了!”

    马顺德哈哈狞笑,声音带着凌厉和惨意,笑声一停,提起笔墨,行文敏捷迅速,聊聊百十字,一气呵成。

    “蜀王经营多年,三辅之地根基不浅,更常使阴谋,但好谋无断,咱家是知道的——他不敢反,咱家逼迫他反!”

    灵感如泉水,汩汩流淌不断,他下笔写成一封秘信,字迹刚烈,却和齐王一模一样。

    “孤能蒙过陛下,瞒过皇城司,无声无息搬运大军,率军直扑禁宫……多亏你(蜀王)之助,孤若成,当封世袭罔替之亲王,永享天禄!”

    亲王世袭次数有限,每承袭一次,承袭者下降一等。

    世袭罔替就是铁帽子王。

    用齐王名义写这信,一旦落入朝廷之手,蜀王怕是难以善终,特别是马顺德掌握皇城司,知晓无数秘密,只要用几笔勾勒,朝廷真的追查,里面细节都的确和蜀王脱不了关系,就更说不清楚了。

    “蜀王最好阴谋诡计,擅阴谋者,常以阴谋度人,若得知此事,又焉能不惊,岂敢不惧?”

    马顺德嘿嘿冷笑。

    “如此,却误入歧途,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还有宁河郡王!咱家知道,他本有争嫡之心,被削爵后,还有一支暗卫在呢!”

    “还有他母妃的死因,他不是总想打探吗?咱家让他如愿趁心。”

    “既知道真相,宁河郡王,不,旧鲁王,你还敢坐以待毙吗?哈哈哈哈……马公一策诸王反,快都给咱家乱起来!”

    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白气,离地而起,载沉载浮,靠近就凭空消失不见。

    马顺德却只觉得脑海清明无比,赞许般看了眼墙角。

    “那道人的风水阵,还真是有点奥秘,要不是这阵静心凝神,咱家还没想到活路。”

    “眼下已是穷途末路,咱家唯有死中求活!”他眼神激动,面色透出点红晕。

    “齐王猛攻在先,诸王起兵在后!”

    “陛下垂垂老矣,纵然今夜能平了齐王,难道,再平了诸王不成?”

    成年的皇子皇孙,总共也就这人而已!

    都杀了,谁来继承?让给旁支吗?

    “蜀王,太孙,宁河郡王,没有掌兵还罢了,既起了兵,谁又肯乖乖受死?”

    “既不肯死,那就要争,这一争啊,大郑何愁不乱?”马顺德似笑非笑。

    “陛下,咱家忠了您一辈子,真不想这样。”

    “可咱家要想活下去啊!”

    “就算活不了,也要拉着全天下陪葬!”巨鹰上,立着俏丽的身影,衣裙光鲜,丝丝气流环绕,神色沉凝,俯瞰大地,眼见下面煞气冲出,搅成浆糊。

    周瑶美目迷离:“唉,就算是莫名,此朝对我等妖族松懈不小,这种情况,我也不能卷入太深。”

    人道之事,只有人道解决,只有陛下才能横行无忌。

    才商量着,突然之间一怔,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些血丝,不由目光一转,盯着一处。

    在她的眼中,似龙非龙的长吟响起,新的煞气冲出,凶煞之气中不时有兵刃交击,甲胄浮现,伏尸处处。

    周瑶低下螓首,两行血泪自紧闭的双目中流出,一丝明悟却袭上了她的心。

    “是我为那个太监设的法阵。”

    “非常简单,利人益气,激发求生之欲,要用在病人身上,自然就是大善!”

    “可却是忠诚之第一大敌!”

    “人要是只想求生,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天下沦陷,长江倒灌!”

    “当然,也是由于此人本来就是自私!”

    “让我再看看!”

    皇城司驻地

    “来人,快把密信寄出去!”

    不断有小太监披着蓑衣塔出,带着蜡封好的竹管。

    早有等候在此的缇骑,接过秘信后,只是看了眼地址,顿时心中微惊,更不敢多问,快马奔驰。

    没多久,径自散入雨夜之中,扑向各自目标。

    马顺德目送着缇骑远去,心下空空落落,感觉几乎是丧家之狗一样,他长叹一声,回过神来,又回了屋子里,看着烛花跳跃浮动。

    “陛下,陛下……”

    不知不觉,面前烛光暗了下来。

    突然一惊,抬头看去,几个太监站在他面前围着,一时不言语,盯着看着。

    马顺德猛的一凛。

    “你们是谁?”

    “马督公,你为何耽误军情,迟迟不报?”有个中年太监手里拿着搁置在侧的纸条,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狞笑,不等回话,来人就喝:“算了,到诏狱里说吧——奉皇命,锁拿马顺德,拿下!”

    两个内侍顿时扑上,笑容狰狞,就要将马顺德擒下。

    至于地位和武功,根本不考虑,难不成马顺德还敢反抗不成?

    马顺德虽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诏命,全身还是激烈颤了一下,大祸临头无可回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镇定下来,白得泛青的脸色突然之间浮出无尽的戾气。

    “找死——”

    说话之间,弧光一闪,剑啸如蛇,几颗人头就飞了出去,鲜血飞溅,染红了墙壁,溅得四处都是。

    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马顺德,你大逆不道……”中年太监原本胜券在握,满脸狞笑,这时突发变故,表情顿时僵硬,甚至转成恐惧,就要踉跄向后逃去。

    “杀!”剑光一闪即逝,“嚓”一声响,又一颗人头飞出,鲜血喷出,仍旧可见人头上狞笑、恐惧、不信的神色。

    “十步之内,并无皇权!”

    其实这句话,马顺德早就知晓,可只有斩了人头,才深刻体会到。

    刀光不绝,连成一片,马顺德杀出外面,高声呐喊:“齐王逼宫,矫诏作乱,窃取兵符!”

    “传本督令,即刻诛杀奸细!勤王救驾!”

第一千一百十七章 大家一起死

    这话传遍营地,犹滚油锅里溅入水滴,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皇城司的营地,正有人正在接管缇骑,听闻了却是暴怒。

    “马顺德!你竟敢造反!”

    “随本督杀乱党!救陛下!”马顺德高呼着,周围缇骑竟真的渐渐汇聚,聚集起来。

    “杀!”

    隔着几十步,双方相互对射,又投掷长矛,不断溅射出血液,收割着生命。

    宁河郡王府

    院落布局,清雅、简单,隐隐有名士风范,墙角有淡淡的花香扑鼻。

    但肃杀的气息,始终弥漫不散,亲兵各持刀而立,站在廊下。

    开窗的房间内,宁河郡王神色忧虑。

    从原本王府搬到这里,萧条了,也冷清了。

    历经这场磨难,他本人也消瘦了许多。

    今夜雨太大,总是睡不着。

    隐隐的杀声传来,他不由长叹:“是谁起兵了,齐王,又或蜀王,应该是齐王吧!”

    “真好,就算不利,仍有一搏之力。”郡王似笑非笑,满面惆怅:“不像我,只能等个结果!”

    “生死荣辱不由自主!”

    同样龙子,为什么差距那样大?

    是母妃的传闻,是父皇无情的面孔。

    宁河郡王是疑过母妃,但是现在没有了,他知道,自己真不是父皇的儿子,早就赐死了,安能仍旧居于郡王之位?

    是谁,是谁的阴谋?

    太孙,蜀王,还是齐王?

    每有空闲,他总是伤神而遐想,甚至不由对母妃产生一丝怨恨。

    “主公,我是小安。”

    雨中有人进了院落被亲兵层层排查过,并不因来者是熟面孔而放松。

    “过来。”

    直到这时,宁河郡王才允许他靠近。

    京城几次出妖祸,现下王府戒备远比往日森严。

    清雅的书房,墙壁裱了桑皮,窗上有着新糊的纸,房间内放着书架,架上的书籍叠着。

    郡王单薄的身影,看着就令人神伤。

    “怎么?又有什么消息?”

    自贬了郡王后,他谢绝宾客,平曰闲暇时候,只是看书消遣。

    窗口现在开着,书案上摆着纸笔。

    宁河郡王坐着,刚刚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语气平淡问:“没别人发现吧?”

    “主公,这大雨帮了不少忙,没有人发觉——皇城司的公公,送了封秘信给您了。”

    小仆垂首站立着,说话。

    将手里持着的书卷放置到一旁,宁河郡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往日送就送了,可眼下……皇城司?”

    一个小小的纸卷,送了进来,他轻轻展开,在上面扫了一遍后,顿时一怔。

    “父皇被困?”

    “齐王猛攻禁宫,距离养心殿不足百丈,听闻已然病危!”

    只看到这里,宁河郡王顿时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淋了下来,立刻就脸色煞白。

    难以相信的,再次将内容看了几遍,确定无误,确实是这样说。

    “陛下口谕,命诸王火速起兵,诛杀齐王?还有神策军?”

    坐在自己位置上,心中一片混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孤该怎么做呢?”怔忡良久,他才突警觉过来,一咬牙。

    “来人!”

    雨夜之中,数十骑护着宁河郡王,冲出王府。

    蜀王府

    蜀王沿走廊而行,忽然一道明闪划空而过,凉雨又飒飒飘落下来,而他神色凝重,丝毫不觉。

    几个侍卫随在身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主公,可是那人对您说了些?”一个平时亲近些的侍卫,大胆上前问。

    “……”

    见蜀王没有说的意思,后面的几人都闭上了嘴,跟随蜀王几年了,能感受到一些,此时他明显心情沉重。

    “唉!”蜀王凝神想了想,看了看距离,发觉自己才走出一小段路,当下转到假山小亭上。

    假山整座都是青灰石,经常有人保养,养得郁郁葱葱,六角亭下远眺,但见雨簌簌从天而降,王府和远处连绵府邸民宅,尽笼罩在烟云中。

    蜀王兀靠石栏,满目怅惘鸟瞰雨景,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叹息一声,咏声。

    “世态真堪笑,机深祸亦深。平生随造物,不暇问升沉。”

    “呵呵,真是可笑,这等愚痴之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焉能生存于庙堂之上?”

    “我辈不争,只有死路一条。”

    蜀王决定已下。

    “方才那人,是皇城司奉令传谕,齐王勾结妖人,父皇被困养心殿,令孤勤王!”

    “现在回去,不必避讳,孤就前往军营!”

    “遵命!”亲兵应诺,稍有片刻,兵甲声连绵而起。

    养心殿

    中间高,四周低,坐落三丈高的台基上。

    台基四周有栏杆,底部设用排水洞,每根望柱下有一个精雕细琢的“螭首”。

    每逢雨天,雨水自上千排水孔喷出,逐层下落,流到院内,号称千龙吐水。

    宫内大小庭院,都是中高边低,北高南低。

    雨水流入四周房基下的明沟石水槽,再通过入水口流入地下暗沟,汇入沟道的支线和干线,最后全部流入御金河。

    “殿下,我找到了石砌券洞!”这时齐王面前,一只面带胡须的妖将,回复着。

    “找到控水闸没有?”齐王神色好了许多。

    内金水河可流入宫内,进水口有控水闸,能可控制水位高低,遇汛时则可以关闭,将水拦在外面。

    “太沉了,我挪不动,而且,我家主上还没有进来。”

    说起谢真卿,齐王心中就蒙着阴影。

    “他怎么还不来?”

    现如今,大军都冲散,虽然收集了,士气仍旧低落,只能依靠神策军。

    万幸,神策军到底是半妖,而且还有水妖,现如今,根据谢真卿的提示,找到了关键,还有一拼之力。

    “我不知,主上只是传令,说是暂时回不来,让我们跟随您,尽快登基。”

    谢真卿也觉得孤不行,临阵脱逃了?

    齐王心中狠狠一揪,又迅速打消了这念头。

    不可能!

    大水冲来,谁也没有想到,并且,要不是谢真卿,自己根本想不到方法——但现在,不能指望他了!

    “父皇真是阴险毒辣!”

    “但这样一来,勤王军也完了!”

    齐王抬起下巴时,看起来更俊俏了许多,有些独特的韵味,令人越看越耐看。

    “孤还有水妖可用。”

    “你要放,我也放,让京城一时糜烂吧!”

    这些水,淹不了京城,但是冲向勤王军,争取点时间,还是有的——要烂,大家一起烂,要死,大家一起死!

第一千一百十八章 似乎在出着神

    齐王如此,周围的几个百户彼此相视一眼,终于露出笑意。

    “王上明见,到这绝境,郑朝之龙子,终于与我族合流了。”

    “???”齐王或有所觉,望了过来,却见这群神策军却一脸端容的跪下,齐声。

    “臣等请战!”

    齐王扫过了众人,还是沉的住气,缓缓吐了口气:“那就去吧!”

    “你们几个,绕后杀人放闸!”

    “是!”

    尚是黯黑的夜色中,蓦电光一闪,几条人影动作矫捷得看起来不是人,身子向上一拔,像魅影一样翻了上去,已经上了石坝,掠向塔室。

    齐王只是看着,默默无语。

    他并不担心有守军,有也没有多少——精锐都守城门去了。

    事实上,开坝放水,只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实现的问题。

    就如黄河长江,处处是坝,谁可以扒,只要狠下心就是。

    黑衣人紧贴着塔室边缘站着,站得极整齐,身子倾前,面无表情。

    “杀!”只听噗噗两声,数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前,长刀挥动,刀光闪去,血珠喷洒。

    随之,各种各样的人的肢体飞舞,鲜血飞溅。

    “敌袭!”

    这样杀戮,守卫自然发现了扑上来的诡影,一人呛啷一声,长刀出鞘,可还没有来得及挥动,火热滚烫鲜血喷出,一颗头颅冲天飞起,还带着惊惶。

    “杀!”

    虽然人不多,但齐声呐喊中,长戢迎上接战,刀盾手举着大盾,左右各有长枪乱刺。

    百户不敢怠慢,向后就是连退几步,扑通一声,把水面打出个窟窿,溅起水花。

    趁此机会,一处又有几个湿漉漉的身影,顺着台基攀爬,自栏杆下悄然摸出。

    也不多说,就是举刀自后扑上,殿后的弓箭手,顿时簌簌几声,就有箭矢从旁射来。

    但是弓箭手感觉到不对,只来得及射出一箭。

    “死!”

    单刀脱手飞出,嗖!

    自一人背心插入贯穿,在弓手还没倒毙之际,又赶着几步上前,伸手将刀拔出,冲向战圈。

    血光散乱,噗噗噗……七八个守卫当场倒毙,一个呼吸间,就清理出了一大片血色空地。

    整齐的脚步声涌上去,成排奔出。

    水坝已经占领。

    齐王微微一哂,缓步而上,目光所及之处,塔室原本是个休息室,尚有火有小灶,灶下还发出细脆的爆裂声,只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一条紧握着刀,尚在抽搐断臂,染上了菲红。

    “齐王!”

    “陛下已经口谕,齐王被妖迷惑,犯上作乱,杀无赦!”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侍卫,扭曲着脸,断了手臂,血似泉涌。

    “天兵立刻就至,你必化成齑粉!”这侍卫自知无幸,怒吼着。

    “可笑!”没有理睬对面愤怒憎恨的目光,齐王抬起了头:“杀了他,放坝!”

    刀光只是一抹,这侍卫颈中鲜血激箭一样溅得半片墙屋全红,不等他跌下去,只听“轰”一声震响。

    齐王顿了顿,缓步抵达上阶,转身看去。

    只见夜色下,原本温驯如处子的水渠,瞬间呼啸而下,与地面相激,击起丈余的浪花。

    滚滚波涛狂啸着,冲得水声混混沌沌融成一片,瞬间一些房屋冲毁,在水上时沉时浮。

    恰在这时,密密麻麻,上千身影踏入,甲兵林立,还有人高喊:“齐王,你束手就擒,尚可活命……”

    话还没有说完,眼珠子都暴突起来。

    “轰”似乎稻草一样,卷入水中,漂浮不见了。

    “这样,都扯平了!”

    “父皇老矣,这天下终是孤的,孤就自取了!”

    齐王长叹一声,不看汪洋之水,转看向宫门:“现在,没有人打搅了,杀,杀上去!”

    “是!”神策军凛然应是,更多云集涌出,脚步声层叠而上,一个个眼神,在深夜里闪动着幽红色的光。

    养心殿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一队队侍卫汇成一片,都集中在殿前一片平地上,列成方队,擎着刀枪剑戟挺立。

    个个锦衣笔挺,目不斜视,让人看了就凛然。

    而远处,更多的甲兵涌入,同样面无表情,一片寂静中,曾念真更脚步橐橐踏入,他也沉得着气,只扫了一眼,就暗叹。

    “果然是国之干城!”

    侍卫其实都是勋贵子弟大臣子弟以及世职子弟等群体。

    换句话说,都是二代。

    一眼看去,不少年轻的侍卫,脸色煞白,身体微颤,却仍持着刀剑,挺直了躯体。

    他们,是皇帝最后防线,目光所注,自然充满牺牲和荣耀。

    可惜,这套对野蛮人毫无意义。

    曾念真训练的三千野蛮兵,刚才伤亡不小,个个杀红了眼,只是军法森严,故没有扑上去,只是沉默中,整个广场就一下子变得格外肃杀了。

    “太孙驾到!”

    太孙车舆周有格窗,舆身如亭,盖顶置宝珠,中部有座,外有护栏、回廊和踏梯,更有上百侍卫拥护。

    车舆所至,虽身上披甲,但左右甲兵,鸦没雀静的半跪下去。

    车舆卷开席子,苏子籍用手支颌扫看着周围,怔怔着,不知有什么感想,似乎在出着神。

    自成为太孙,其实皇宫经常出入,金瓦粉墙、亭榭阁房俱是很熟悉,可现在看来,滋味格外不同。

    苏子籍正在寻思,车舆已经稳稳停下,太监恭敬迎扶而出,只一打眼,就看见养心殿,熟悉又陌生的皇帝,面无表情俯视着。

    似乎,皇帝仍旧,君临天下。

    祖孙对视片刻,都似乎视两侧对峙的甲兵如是无物。

    稍后,皇帝一挥手,一个五十多岁太监下来,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看了看苏子籍,缓缓趋步过来,颤声说:“太孙,奴婢给您请安了!”

    “站住!”高泽尖声喊停,手一挥,数十把弩弓闪着寒光,就对准了这老年太监,明显踏上一步,立刻弩弓齐发了。

    老年太监眼见甲兵拦在前面,不由心一沉,却见苏子籍似乎也略觉意外,只踱了二步,就停下笑着:“原来是孟林孟公公,孤也久闻大名了,见过却没有几次!”

    “不知皇帝,使你过来,所为何事?”

    这话一落,孟林更觉得心一寒,直直沉到了深处了。

第一千一百十九章 曾念真果然知兵

    孟林沉默了下,面无表情站立:“有圣喻!”

    一阵沉默,苏子籍似笑非笑。

    两军相争,名分最重,既已反了,再下跪恭敬圣安?

    见苏子籍毫无下跪的意思,孟林脸上闪过青气,接着说:“太孙,你父位居明两,而邪僻是蹈,疏远正人,不能守器继统,本宜废为庶人,然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

    说到这里,他声音越来越大。

    “汝本庶子,细心寻找,泥涂选拔,一朝贵为公侯、代王,乃至托付社稷,恩遇极於隆重,爵位穷於宠章。”

    “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爱敬罔极,莫重乎君亲。是故为臣贵於尽忠,为子在於行孝。”

    “朕自问朕之爱汝,实所锺心,内外咸知,然今朕问汝,汝争结死士,竞引凶人,今日更率军到此,意欲何为?”

    “悬崖勒马,尚且不迟!”

    孟林声音越来越响,最后更断喝一声,似乎千夫所指,说着,就横扫一下,只见侍卫亲军,个个面带愤慨,似乎要和苏子籍,可周围甲兵,却个个肃杀,似乎不动。

    “太孙为何有如此死士?”孟林真正心寒,唯一欣慰的是,远一些,却仍有点骚动。

    “说完了?”苏子籍似笑非笑,眸里已寒光一片。

    任何转机和余地,在孟林大声朗读时,就已经没有了。

    孟林闻声,顿时心一悸,刹那间身光一闪,身带彻骨奇寒的怪异阴冷,人影形影难辨,令人目眩,似乎要抢扑。

    曾念真早有准备,“铮”一声拔倒,刀光急转,几乎同时,高泽尖叫一声,手指一动。

    “铮铮铮”火星飞溅,刀光旁出现淡淡的人影,一声震鸣,人影倏然分开脱出。

    苏子籍从容看着,武学既然存在,就有人研学。

    后来发觉,任何武学,都仍旧受空间限制。

    哪怕不是曾念真,只要是侍卫,根本不需要看清敌人的袭击动作,只要拦截在必经之路上,然后数刀齐斩将空间压缩就可以了。

    就见一击不中,刺客就要脱逃,苏子籍一哂,挥手:“射!”

    “射!”曾念真毫不迟疑吼叫,紧接着就是尖锐的呼啸,陡然划破了令人不安的宁静,一阵箭雨扑入。

    孟林速度突一变,更快了几分,闪入了侍卫中。

    “噗噗噗”

    时间似乎顿了顿,弩矢划破空气,带着死亡咻咻的掠过,霎时溅起一片血花,可以看见最前面的年轻侍卫的面容。

    五官和表情一清二楚,充血的眼球,拒绝相信死亡的年轻脸庞,茫然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入骨的恐惧。

    二代在此时,和卑贱的奴才并无区别。

    “杀”

    一旦动手,就有号令,严整齐密军阵就一阵骚动,接着滚滚人潮汹涌向上。

    “噗噗噗”刀枪剑盾狠狠冲撞在一块,刺斩劈戳交错拼撞着,掀起血浪喷薄。

    “弩弓斜举,射!”

    “噗噗噗”,又一阵蝗箭之雨,倾斜高举,直射天空,又返折其下。

    “杀!”

    紧随其后的是黑色铁流,阵列向前,踏着阶陛而上,又流水分出支流,向着周围蔓延。

    “曾念真果然知兵!”

    直射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如对着空中。

    无论是直射或甲兵冲锋,都是单方面打击,而对空斜射,弩箭力尽,会掉下来,并且重的在下,由于重力,越来越快。

    足以有效杀伤。

    这就等于是空陆立体夹击了,顿时后面侍卫空了一片。

    弓弩阵踏着步伐,十步一射。

    两股颜色不一的浪潮,不断碰撞,扑杀。

    侍卫拼死反抗,前几排不断倒下,后排继续迎上。

    激烈的绞杀之中,双方人数都在迅速消减。

    但侍卫明显寡不敌众,逐渐淹没在黑色的铁流之中。

    弩阵不断逼近,十步一发,伏尸处处,近卫的身躯堵满了道路。

    有流箭从盾牌上方飞过,没入殿中,惊得太监倒吸口凉气。

    “陛下,请速退!”

    “陛下,请速退!”太监和侍卫拼死抵抗,一方面呐喊。

    “朕不走,倒要看看,这逆孙——敢不敢弑祖弑帝!”

    看着眼前,皇帝咬紧牙关,低声咆哮了起来,又重重地咳嗽着,脸上有着不正常的嫣红。

    “能训练这等精卒,而朕不知,太孙机心,何其深也!”

    “皇城司,也实是可杀!”

    “难道马顺德这狗奴才,真有问题?”

    “又或者,赵秉忠?”

    事实上,大内侍卫本就是三千人,调去各门守卫,现在宿在帝侧,不过五百。

    五百对数千,又无地形,自然难以抵抗。

    更重要的是,侍卫是不许持弩弓的,只能听着“噗噗噗”,弩矢划破空气,不断溅起血花,一个个年轻侍卫扑倒在地。

    惨叫声、传令声清晰传进大殿,皇帝竟是充耳不闻,痛苦闭上眼,自己不是不想退,可能退哪里去?

    过了一阵,下方轰溃散了。

    厮杀至今,侍卫已人人带伤,疲惫不堪,退到大殿,都人人带伤,浑身都是血,提着刀站着,预备着最后一搏。

    “清场!”

    “降者不杀!”

    黑衣军阵,威武齐整,几乎看不出多少损失,更重要的是,眼见到了这情况,羽林卫和神武卫,个个蜂拥而入。

    “射杀!”

    弓手连续点射,好整以暇,把逃散的侍卫,逐一杀死。

    皇帝顿时勃然变色,双拳重重攒起。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中军中,苏子籍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上百黑衣甲士的拱卫下,缓缓踏着台阶而上。

    一砖一杆,历历在目,心情却格外不同。

    自来此世,多年坎坷磨难,终于走到这步,怎不让人不心怀惆怅?

    重重台阶,他走得不紧不慢,稳如大山。

    “啊——”

    几十步外,忽有黑影扑来,半空之中,就有长戟如林,残影落在锋锐上,却似断了一截,下半截加速扑向苏子籍。

    “护驾!”

    周围护卫举盾扑上,又有箭矢射去。

    “杀!”

    甲兵弩阵簇拥下,苏子籍头也不回,走到最上一级,登上养心殿阶陛,隔着数十步,正迎上皇帝的目光。

    “太孙,你所来为何?”

    皇帝出声,哪怕声音和往昔一样,神态也很平静,却显得落魄无力,犹如病龙。

    “是呀,哪怕说话和神态一样,有权自然天威,无权自然草莽!”环顾左右,苏子籍心中暗想,却不回答皇帝的话,而是下令。

    “殿内殿外,凡持械者,杀无赦!”

    “诺!”

    左右凛然应命,三百甲兵呼啸绕过皇帝,直接冲入殿中,随即传来呼呵声,厮杀声。

    苏子籍凝望着这一切,与仍旧恭敬站在皇帝身后的赵秉忠目光一错,不行礼,更不说话。

    静静等待最后的反抗消弭。

    皇帝深深凝望着,终于露出颓然。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叫门天子

    “这些……就是太子教你的?”

    苏子籍静静听了,先不反驳,抿唇沉思,良久才叹着:“太子满门诛灭,陛下以为呢?”

    皇帝不由一窒,任凭天花乱坠,这句是绕不过去。

    当然,要是平时,君臣无狱,就算无理赐死,也得俯呼万岁,可现在这情况,要是不讲道理,就是自己不要体面了。

    皇帝半晌才说着:“那是小人作崇,朕也是被蒙蔽,等朕醒悟,不就杀了小人,并且给太子赐谥加封了么?”

    “并且,太子可以说朕不是,你却不行!”

    “你本流落到民间,与布衣无异,若不是朕派人暗查,数十年孜孜不倦,哪有伱拨云见月,青紫加身?”

    “更不要说托付社稷,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这是何等看重?”

    说到这里,皇帝却理直气壮起来:“不想你终是行事乖戾,竟然敢逼宫于朕,别说天人共愤,就是侥幸得成,青史如何评你?”

    见苏子籍只是听着,并不语言,心里又是一沉,细长苍白的手指不安搓动着,说:“这事本无可挽回,现在齐王谋逆,却尚有转机!”

    “你若悬崖勒马,罪责尽在齐王,尚能柳暗花明!”

    苏子籍眼中满是怜悯地望着这位皇帝,皇帝以前,英明神武,可是到这地步,也仅仅是寄托口舌,企得万一的侥幸之徒罢了。

    “不,那是我看的清!”

    “要是真的此世之人,说不定真给说动。”

    这历史上,尚有举兵谋反,然后被使者三言二语说动,又降了,结果伍长以上,尽数处决,余下兵卒,敢死消耗的事。

    何况现在祖孙呢?

    苏子籍思量着,自失地一笑,说白了,还是不是此世之人,没有浸透之感,所以自然清醒。

    苏子籍不说话,一时间殿内顿时沉寂下来,身侧却甲士驱赶俘虏,从殿内走出。

    “陛下,救救臣妾吧……”

    有女人披散头发,在路过时,忽然离开队列,就扑到皇帝脚下,连连叩首。

    “主公?”曾念真望过去,眼神询问处理。

    “这是徐嫔,算是你的长辈,更尚有身孕!”皇帝脸上薄怒,想上前却差点摔倒,赵秉忠搀扶着,被他直接推开。

    “你也闹够了吧,不就是要这位子?朕认输了,传给你就是!别闹得朝野不体面!”

    苏子籍别过脸去,视线投往东宫,语气幽幽。

    “东宫岂非陛下亲子,陛下诛杀满门,可曾留过情面?”

    缓缓转过脸颊,他目光沉重,看着老皇帝,一字一句质问:“那时,陛下闹得好看吗?”

    言毕,皇帝脸色铁青,苏子籍却反笑了。

    “不过,我岂是行事乖戾,倒行逆施之辈?”

    “令,凡养心殿及宫内之内女子,一律鉴别,尽迁寿康宫、寿安宫”

    “有封号者按级奉养,不得折扣。”

    “曾侍寝者,若无封号,一概以才人之级待之”

    “或有孕者,尚无封号者,一概以嫔待之,遣太医以侯宗碟”

    一句句命令清晰,苏子籍又指了指赵秉忠。

    “你配合安置,不许有人随意冒犯!”

    皇帝脸色一松,神色稍柔和些,颌首:“好,你能如此,还算有所分寸!”

    “等平了齐王之乱,朕自然下诏传位于你!”

    苏子籍又笑了,见周围隐患尽数清除,一挥手:“汝等尽退下!”

    甲兵立时退了下去,铿锵连声,将殿外围着,却隔了数十米,也不怕有人听见。

    皇帝突然心一悸,怀顾左右,不由毛骨悚然。

    “太孙,你欲如何?”

    殿内明黄重幔掩映,地上青砖光可鉴人,屏风旁躬身侍立着赵秉忠,苏子籍横扫过去,也觉得如梦如幻,定了定神,笑着:“皇上,其实是我有些话要说!”

    “想说,就说罢!”

    苏子籍寻思回想,这时天蒙蒙亮了,殿内更点着蜡烛,一眼看去,太孙也二十的人了,看起来却约莫十六七岁,头戴金冠,身穿冕服九章,袍袖翩翩,踏着高齿屐,风采果然过人,太子也犹有不及。

    赵秉忠才暗想,就听苏子籍思略而定。

    “陛下,曾有一朝,幼主登基,其虚岁10岁!”

    殿内空旷幽暗,太孙的声音幽幽而传。

    “主少国疑,国事全由太皇太后操持,任用阁臣主理朝政,这些都是因有之意”

    “登基八年,正式亲政,少年天子,雄心壮志,当时远有胡患,不时扣关,竟然率军远征!”

    说到这里,皇帝不由蹙眉。

    他熟读历史,对历代帝王更是铭记在心,幼主登基有,太后操持有,但是18岁亲政,御驾亲征却对不上了。

    但是太孙如此之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妄言,只蹙眉听着,说着:“荒唐,荒唐!”

    “天子岂有随意亲征之理,朝臣为什么不阻止?”

    “的确,皇帝长与深宫,岂真知兵事,结果二十万精锐尽丧,上百名功勋大臣阵亡。”苏子籍颌首,继续说着。

    “连皇帝都被胡人俘虏”

    “什么?”皇帝不由惊呼,摇头:“不肖子孙,败坏社稷。”

    “不仅仅如此,胡人俘虏皇帝,还以皇帝叫门,意图一举灭亡,占领中原。”

    苏子籍神色淡淡,带着难以比喻的神色。

    “眼见社稷倾覆,太后联合兵部侍郎扶持其弟郕王登基称帝,守住京城,继而逐出胡人,并且迎回皇帝。”

    “回朝后,安置于南宫,尊太上皇。”

    “而后八年,本以为天位已定,宁复有他,结果趁皇帝有病,武侯、御史、太监等乘机发动夺门之变,废郕王,太上皇复位称帝,尽杀郕王忠良功臣。”

    “皇帝,我想请教,此等败坏社稷的叫门天子,为何却仍有一大帮内侍武将大臣拥戴呢?”

    只听了这话,还没有细想,赵秉忠的头已经“嗡”了一下胀起,眼前的景物立刻变得恍惚起来,他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太孙,又看了看皇帝。

    见皇帝铁青着脸不答,苏子籍也不追问,只是笑着:“陛下自然和叫门天子大不同。”

    “大郑开朝仅仅十一年,太祖就暴疾驾崩,其天下虽削,尚未平稳,更屡有边患。”

    “陛下垂治二十年,与民休养生息,对外灭国并土,远邦称臣纳贡,又将土司徐徐削尽,改土归流……抽丝剥茧,兢兢业业,直至如今,可谓盛世明君。”

    “每思至此,孙臣当真……诚惶诚恐。”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饮鸩而死

    “你既明白基业不易,就知道朕的心意了!”

    被承认是明君,皇帝脸色也好看了些。

    “齐王叛,蜀王弱,太孙有此能为,稍可慰朕心。”

    “当年事,朕也层后悔过,而今朕老了……百年后,这大好基业,却不能让庸碌败坏。”

    “齐王谋反,攻破宫城,今夜都是尽知……这一切都是它的罪。”

    “只能寄托你了。”

    苏子籍呆了片刻,哑然失笑:“果然,自古艰难唯一死,陛下也不例外,或者,谁也不例外吧!”

    “陛下何必拖延?”

    “你无君无祖!”见实在不能拖延了,皇帝缓缓摇着头,语气也转而冷硬:“朕确实杀了伱父,杀了东宫满门,无论上下,不分贵贱!”

    “你今天要报仇,朕无话可说……但传位诏书,你就休想,朕宁死也不会写!”

    “看你这样干,就不怕天下都反,青史恶名?”

    苏子籍更是笑了:“原来,皇上以这个威胁我?”

    说着,神色渐渐肃杀。

    “往昔郕王登基,就算是拥戴他的大臣,也对他说——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

    “郕王顾而改容曰:从汝,从汝。”

    “等迎回,八年之间,可下手无数,却顾忌名分,不能越雷池。”

    “而等皇帝有病,太上皇夺门复位,当日即逮捕了内阁、兵部尚书、并将一批大臣、太监下狱。”

    “太上皇仅仅两三天,就又在朝堂上对大臣说,弟弟的病好多了,可以吃粥了。”

    “与皇帝在时不同,众臣皆默然不语,太上皇大笑,不过数日,郕王薨逝,享年三十岁。”

    “不仅仅如此,太上皇复位后,下诏指斥朱祁钰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废其帝号,赐谥号为戾,称郕戾王。”

    说到这里,苏子籍满脸不屑。

    “郕王其实是无能之君,根本不懂政治!”

    “舆论也罢,道德也罢,终是外物!”

    “迎回太上皇,立刻赐死,天位已定,就算弟弑兄,子弑父,其又如何?”

    “要反对皇帝,就得串联,要串联,就得大义,还得是真实存在的核心”

    “太上皇一死,谁能串联群臣?”

    “立刻朝野风平浪静”

    “反观太上皇,少年无能,但兵败被俘,南宫八年,却想的彻明了”

    “一旦复位,立刻逮捕和诛杀弟弟的大臣,不给丝毫串联机会”

    “更明示朝臣,看谁敢站位”

    “而义愤填膺,大义凛然之群臣,以前对有道德的郕王群起汹涌,可一旦见太上皇杀戮果断,立刻皆默然不语”

    “叫门天子都如此,何况声望隆重之陛下!”

    “哪怕陛下立刻传位与我,只要一见大臣,或暗里传出消息,废我如废一狗耳!”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孤不会给您半点机会。”

    “众臣皆可宽赦,惟皇帝你不可赦!”

    “果然……朕当初就不该留你!”话说到这份上,皇帝脸色铁青,再无半点侥幸,阴沉沉说着。

    “留我?怕是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吧?”

    苏子籍拍拍手,又问:“天下庸碌,故可欺之,可你我君臣祖孙,尽数通明,试问,假如您与我异位相处,而今又会如何处置?”

    拍了拍,就有太监自后而来,不敢看皇帝,画轴展开,是副人像,画卷上太子含笑而立。

    “当着太子的面,孤倒想问问……赤子之心,其味如何?”

    画像上太子,依旧含笑,目光却似活了起来。

    皇帝沉默了下来。

    看着画像,又看着少年,一人一画,几乎重叠着,气血上涌,他怒极反笑:“原来是你,你来找朕报仇了?”

    “可朕没有错!”皇帝双手挥舞。

    “天下不平,内忧外患,诸子太幼,你又太文弱!唯有朕,只有朕才能保住社稷!”

    “再说,父要子亡,子必须亡!不亡就是不孝!”

    “朕就是社稷,食汝之心,亦是一片公心,何悔之有!”

    这时,有太监高泽提着酒壶酒杯而至,皇帝一眼看到,顿时怒斥。

    “家奴,你也敢弑君?”

    几十年积威在此,高泽虽早站位太孙,仍旧受其慑,竟然畏缩着,不敢上前。

    苏子籍也有感慨:“陛下还是少说几句,还能体面些。”

    “朕自专行,何惧骂名!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是么……那孙臣给您敬酒。”苏子籍亲自接过毒酒,唇含着微笑:“你下去吧。”

    “咚咚”,高泽连连叩首,额头尽染血迹,涕泪俱下:“殿下……让奴婢来吧!”

    “罢了,还是孤来吧。”苏子籍又笑了起来,望着皇帝:“你们都是孤的功臣,自当保全之,毒杀皇帝,这罪你担不起,孤自担之。”

    “太孙,陛下……”高泽涕泪惶恐,只是不断叩首。

    苏子籍提着银壶,倾倒着浊酒,酒中透着醉人的鲜红色。

    “是时候吧,陛下,请饮贤。”

    “她知道吗?”唇边沾着酒杯,皇帝忽然开口问了。

    “娘娘实不知情。”苏子籍这样应着。

    “不知情……不知情好哇……”皇帝终于落泪,叹息:“拿纸笔来吧,朕写诏书传位。”

    “陛下不要想拖延!”

    皇帝大笑几声。

    “好,好!你连这点时间也不肯!果是恨极朕!”

    苏子籍沉默不语,这不言不语,在皇帝看来,却已是答案,忽有点意兴阑珊。

    皇帝咬破指尖,撕开龙袍,亲自蘸血书诏。

    “欠你的,还你!”

    “朕夙兴夜寐,积劳成疾,晚年又屡遇逆子逼宫……以至忧伤过度,愤慨在心,旧疾复发,自知天寿已尽,然社稷不可一日无君。”

    “太孙人品贵重,才器宏伟,可堪社稷,朕素知之。”

    “令太孙即刻登基,诛杀叛逆,再造太平。”

    皇帝边写边念,写完,往地下一掷,而后笑问:“你可满意了?”

    苏子籍木然,再度举杯,这时,赵秉忠突然抢过酒杯,重重磕头,然后哽咽:“奴婢伺候皇上,请皇上满饮!”

    皇帝看了看赵秉忠,眼露奇光,突然仰天大笑,举杯一饮而尽,接着端坐于殿前。

    毒酒猛烈之极,入口就抽搐,只片刻,流下两行血泪,人已去了。

    苏子籍站起身来。

    “传诏,齐王逼宫,皇帝不愿受辱,饮鸩而死,传位与孤,命孤拨乱反正,诛杀反贼!”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灵前既位

    雨仍旧簌簌而降,远近宫殿混沌一片,更远处,厮杀声仍旧隐约传来。

    殿阁处,熏香环绕,香气宜人。

    朝霞着平底软鞋,脚步轻盈,看了看榻椅,略放下垂帘。

    …………

    “皇上,娘娘,御膳传至。”

    门外传来轻轻的声音,皇后恍然醒转,四下看着。

    轩窗掩映,幽房曲室,回环四合,都是熟悉样式,只不知为何,显得幽暗沉寂,有些昏昧。

    皇帝看她整理仪容,也不起身,只轻笑:“皇后此时极美。”

    美眸横了皇帝一眼,皇后按着眉心,心中莫名泛起悲伤,有些诧异,压下心中情绪,她高声:“膳食拿进来吧,本宫要与皇上一起用膳。”

    “是,娘娘。”

    很快膳食摆在桌上。

    “你们都退下吧!朕陪娘娘用膳,无需服侍。”

    皇帝看着桌上的膳食,转头对着宫女太监吩咐。

    “是,奴婢告退。”宫女太监躬身缓缓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来,皇后喂我。”皇帝说,姿态犹如小孩,看着他无赖的样子,皇后也拿他没法,缓缓坐在身侧,双颊艳红如烧,眼眸水灵灵的,一勺一勺饭食喂着。

    心中刺痛,皇后有些伤感,却忽停下了手。

    “你累了?早些歇歇去。”皇帝关切地问着。

    “福儿呢?今日怎么没见福儿请安?”俏脸渐渐染泪水,皇后心中茫然惶恐,喃喃自语。

    眼前一切,顿时觉得好生缥缈,又更觉几分暗沉。

    “唉……”

    皇帝坐在塌前,沉默不语,只是叹息,似刹那间,鬓角发白,老去了几十年。

    皇后只觉得阵阵陌生,向后退去,跌跌撞撞,直到背贴着墙,刺骨的寒意直冲脊背。

    “福儿……今日有事,不来了。”皇帝终抬起头,再度看她,眼神透着无奈。

    “你看伱,都是一国之母了,还一惊一乍地?”

    “福儿大了,都出宫了,有时不来,有什么大碍?”

    “是,是吗?”

    皇后想了想,迷迷糊糊,觉得似乎没有问题,只还是带着点抵触。

    “当然,你我是结发夫妻,难道连你也疑我?”

    “那,那倒不是。”

    皇后也不知今日为何失态,只稍离远些坐下,对着夫君说着心事。

    “我好像有很多事想不起来……心里惶恐……很不安……”

    “别怕……”

    皇帝安慰着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

    “放宽心……你不会有事……你有福气的……”

    “你还记得吗?”

    “曾经我问,如果我做错了,你会原谅我……是吧?”皇帝目光带着希冀,恳切看着皇后。

    “……”皇后迟疑了。

    自己是有说过,但……原谅的话,卡在喉咙里,却迟迟说不出口。

    “原谅我吧……都过去了……”

    皇帝站起身,还想说什么,周围却忽地暗了两分。

    “陛下!”外面有太监唤着:“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皇帝松开手,身影犹挂在竹竿上的衣服,自然松脱。

    “唉……”声音溶入到黑暗中,一切都被风吹着,渐渐远去,再也看不到了。

    灯火照着房间,皇后在榻椅上惊醒,紧蹙的眉纹愈发深刻,原来等着焦急,不知不觉睡着,竟做了这样的梦。

    额出了不少汗,她双唇紧闭:“到底怎么样了?”

    这时,急急脚步自廊而至,突然之间,皇后心一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来。

    几乎和当年太子一模一样。

    才寻思着,大太监于韩急匆匆而来,见了皇后,就神色复杂一拜:“娘娘,太孙已进宫了。”

    “皇上呢?”皇后身一颤,问着。

    “皇上已龙御归天了!”

    “唔?”皇后似乎没有听清楚,神情恍惚,细白的牙紧咬,身体有些发抖。

    “皇上驾崩了!”大太监于韩发觉不对,压低了声音。

    皇后呆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半晌,身子慢慢跌下,顿时周围人都吓呆了,于韩“唿”的上去,顾不得嫌疑,立刻查看。

    片刻,略松了气,按了穴道,并且吩咐朝霞:“快,快去取药来!”

    “噢……”皇后这时喘息一声,醒了过来,她无力摆了摆手,泪水夺眶而出,却立刻吩咐。

    “用我玺宝,立刻下懿旨!”

    “令长乐卫及宫中一切侍卫太监,尽数听太孙节制。”

    “其七品以上,叩见太孙,请太孙立刻在皇帝灵前既位!”

    “齐王逼宫,弑杀皇帝,罪无可赦,着已勤王之卫军,一概听太孙节制,务必绞杀叛逆。”

    “是!”大太监于韩大声应着。

    皇后懿旨,在平时并无作用,但一旦皇帝驾崩,新帝未出,就有左右乾坤的使用。

    见大太监于韩就要退出,皇后又吩咐。

    “并且通知内阁诸位大学士,齐王逼宫,弑杀皇帝,太孙已在皇帝灵前既位,当安抚有司和京城,静侯旨意。”

    “是!”于韩明白,这样大事,封锁不了消息,与其隐藏,不如明示懿旨,形成事实,不给外人任何置喙余地。

    于韩深吸口气,娘娘,毕竟是娘娘,处置的滴水不漏。

    待于韩持懿旨和令牌出去,室内一切回归寂静。

    养心殿

    毕信、高泽等伺候廊下,几盏红色宫灯摇曳不定,月台下,一个个人赶过来叩拜,雨水蔓过,时而打在身上,衣襟已半湿,寒意凝结不化,渐渐沁入肌理,但人人跪齐,没有人动弹下。

    转眼,大太监于韩赶至,他有人撑伞,怀中是懿旨,抵达后,仅仅和赵秉忠对视一眼,立刻整理冠带,手捧懿旨而进。

    几乎同时,所有人跟进,都是七品以上官员。

    入内后,尽管是意料中的事,于韩还是受到巨大的震撼,只见榻上,皇帝仿佛睡着了,脸颊上还略带潮红。

    诛杀太子,压制皇后,威加四海的皇帝,竟然就这样去了。

    于韩几乎不敢相信。

    但之前通过气,赵秉忠只看了下,展开血诏书,脸上毫无表情,徐徐读着:“朕夙兴夜寐,积劳成疾,晚年又屡遇逆子逼宫……以至忧伤过度,愤慨在心,旧疾复发,自知天寿已尽,然社稷不可一日无君,太孙人品贵重,才器宏伟,可堪社稷,朕素知之,令太孙即刻登基,诛杀叛逆,再造太平。”

    殿中寂无人声,于韩接着展开懿旨。

    “今哀遘升遐,嗣位尤为重大,太孙仁孝聪睿,当上膺付托,抚驭黎元,只非常之时,为此特降懿旨,传谕立即与大行皇帝灵前正尊位,处置大事,平息叛乱,以慰在天之灵!”

    两份旨意一下,太监立刻高喊:“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目光扫至,侍卫亲军各将只得三跪九磕,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父皇你去了啊

    灵前既位,事情就成了大半。

    苏子籍从赵秉忠手中接过遗旨,手抚血迹嚎啕大哭,悲恸不能自已,众人皆纳头跪哭,不忍仰视。

    “万岁!”于韩上前,扶起哭得发昏的苏子籍,说:“大行皇帝授您大宝,应以国事为重,先平定叛乱,以慰其灵。”

    “娘娘也只能期依于您呢!”

    再三劝扶,苏子籍方拭泪说:“孤本不才,没有想到,皇上这时就把社稷托付给我。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勉为其难了,的确,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平息叛乱。”

    “赵秉忠!”

    “奴婢在!”

    “你本皇城司都督,朕立刻复你原位,立刻去控制皇城司,保持命令和通讯的畅通,且传旨,让百官各守衙门,静候旨意,不得妄举,弹压京城骚动!”

    “是!”赵秉忠并没有说皇帝,不,先帝已经任命,只是跪接。

    “于韩!”

    “奴婢在!”

    “你立刻节制长乐卫,控制宫城,清理宫门,特别是护卫娘娘安全,不得有误!”

    “是!”

    “高泽!”

    “奴婢在!”

    “国家大变,严防奸佞小人乘乱作崇,着旨意,将京城继续封闭,除已经号令之卫所,别的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卒!”苏子籍眼中放着灰暗的光。

    “是!”

    “曾念真!”

    “在!”曾念真跪下听令。

    “你所抽调勤王精锐,立刻组建成宣武卫,你为第一任指挥使,暂充朕的近卫。”

    “臣明白!”曾念真本是布衣,一下就是正三品武将,但他身体铁铸一样平稳,应声,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苏子籍的安全。

    “许进之!”

    “末将在!”

    “朕立刻任你为神武卫指挥使,立刻接管神武卫,且左翼围剿齐王!”

    “是!”

    许进之高声应着,重重磕头,一瞬间,他就跨越千户,成为了指挥使,正三品大员。

    “毕信,朕立刻任你为羽林卫指挥使,立刻接管羽林卫卫,且右翼围剿齐王!”

    “是!”

    “路逢云!”

    “臣在!”不知道等了多少时间,野道人终于到这一刻,就听苏子籍命令:“朕命你为佥都御史,协助朕处理公文,令已勤王的诸卫,统一行动,务必天亮之时,镇压齐王!”

    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野道人重重磕首。

    几道严诏雷厉风行滴水下漏,养心殿前,被火把和灯笼照的通明,人声鼎沸,往来不息,俨然一个指挥所。

    “国事断然无妨!”

    苏子籍在门口望着蒙蒙细雨,脸色如常,接过热毛巾擦了擦,吁了一口气,对着麻麻亮的天色,像对众人,又像对自己,喃喃说着。

    “是的,陛下,天一亮,一切诡谲阴谋尽消!”野道人也立刻改了口,他看得很远又收回来,却闭了嘴不言语。

    “你这人!”苏子籍似有所觉,看了他一眼:“这样快,就和朕生分了?”

    “要你说,是非常之时,查漏补缺,而不是忌讳这,忌讳那!”

    野道人满脸通红,连连谢罪,才说着:“大郑开国三十余年,国势蒸蒸日上,人心稳定。”

    “无论士卒百姓,乃至百官,尽是如此!”

    “齐王谋乱,仅仅是仓促之间,不及反应,方少有些骚扰,仅仅是诡谲阴谋而已!”野道人感慨的说着。

    “现已天亮,陛下静慑中宫,齐王不消一个时辰,俯首就擒矣!”

    苏子籍颌首,老成之君或持重之臣都明白,掌握了神器,就如个巨大湖泊一样,巨石击落,看起溅起大浪,实际不消多少时间,就被水抵消掉,只剩点涟漪。

    古来帝王,文(政治)莫过于刘秀,武(军事)莫过于朱元璋,就算是太阳王,与朱元璋相比兵法,尚稍逊半筹。

    可朱元璋如此兵法,自鄱阳湖灭了陈友谅,就深居南京,遥遥掌控而已,就是深知此理。

    不要说叫门天子了,就算是老皇帝,如果不是想引蛇出洞,敞开了心腹缝隙,自己万万翻不了天,只能俯首就死,或远逃海外。

    因此别看不远处,仍旧杀声震天,苏子籍连看都没有看的意思,就算是齐王,也无非是穷寇罢了。

    也不由感慨,要不是自己胜了,和齐王一样的就是自己了。

    就连当年汉武帝之太子刘据,发宾客士卒战于长安市内,但只要不能一下拿下皇帝,自然兵败亡匿,被迫自杀。

    想到老皇帝,就想到了皇后,刚才事急,却来不及回应,这时再次取来皇后懿旨,细细看了。

    不需要宫女,亲自盛了些水,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一下缓慢的研磨起来。

    墨水渐浓,苏子籍在几案上铺开宣纸,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

    当即就写到:“恩慈如此深厚,孙臣伏地叩首,感悚不能言喻,只恨叛乱尚未平息,不能亲自来叩……”

    几行二十几个的字,就如行云流水般,一一流淌了出来,神完气足,并无一笔潦草。

    才写到这里,突然震了震,来自局部倒塌的轰鸣,远处侍卫嘈杂起来,曾念真不由蹙眉,才说了声:“臣去看看……”

    “不用了,我的叔叔,齐王来了!”苏子籍有些诧异,轻轻放下了笔,看了过去,并且吩咐:“让他过来!”

    其实杀过来的,仅仅数人,个个身上浴血,就连中间齐王,都带着一种血火和硝烟味道。

    苏子籍长身而起,晨风徐徐,撩动发丝,目视而下,伫立无语。

    “姬子宗!”

    齐王长啸,声音洪亮,全然看不出受过伤,踏着台阶,顿时就有长戢长矛抵在胸前!

    “孤要见父皇!”

    他的声音自下而上,有些悲怆,像只发狂又走投无路的野兽。

    “让他一人上来!”苏子籍淡淡吩咐,命令层层下达,下方侍卫终于放行。

    齐王被摘了佩剑,搜遍全身,再被押上来。

    靠得近了,野道人扫了眼,能看到二种豪光,在激烈搏杀。

    黑红色光里,双爪断裂,鳞甲破碎,在红光前节节败退,隐隐传出哀鸣声。

    到了面前,齐王犹不肯跪,苏子籍摆了摆手放行,就见齐王脚下马刺碰得金砖丁当响,就踏入殿内。

    只一入眼,尽管早已知晓,齐王还是如中雷殛,连退两步,踉跄一下才站定,呆呆看着皇帝,半张着口。

    “父皇,你去了啊……”良久,齐王才长长叹息一声。

    似乎历经风雨,走了许多许多的路,终于再也迈不动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只能凭栏叹息

    齐王披甲散发,这时,难得晨曦透进来,照见了他,一夜之间似乎有些憔悴,面颊骨凹凸,但是神色还算平静,只是似乎有点渴,舔了添有点干裂的唇。

    “来些酒!”苏子籍见了,吩咐。

    殿内自然无所不有,迅速,宫女贡上银壶金杯,又迅速退了下去。

    齐王也根本不怕毒酒,自己倒了,咕噜喝了,这才问:

    “我仓促之间发动,也许父皇知晓些,你怎么突然之间赶到这里,莫非,一切都在你预测内……”

    虽然不清楚过程,但是反推复盘,仅仅半夜之间,恰到好处空降,这本身就是最大问题。

    苏子籍颌首,却没有承认,只说:“这是天命!”

    “天命么?”齐王用一种疲惫的声音沉吟,透过描龙绘凤藻井天窗,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似乎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转眼,他哑然失笑。

    “也许天命,可仍是人谋”

    “姬子宗,不想你竟然有如此谋略,父皇可谓数百年一出的皇帝,而你却能玩弄父皇和我于股掌之间,就算是青史之上,也是闻所未闻。”

    苏子籍眉头微挑。

    “当年兄长,竟还有这一支兵甲托付给你,难怪,难怪。”齐王看着左右:“我勾结妖族,你秘入私兵,这一夜,也是精彩得很!”

    “却不知,千秋之后,史书如何记载?”

    苏子籍抬眼看着,语气平淡又温和,随意回着。

    “史家以秉直为美,但既身在人间,安能抗拒王法?”

    “太祖时,就曾七易其稿,六次焚烧起居注……这历代史书,能有五六分可信,已经不错。”

    “齐王不必担忧,孤知道该怎么修史。”

    “就算能修史,你不怕野史吗?”

    齐王眸子清亮,甚至带些好奇。

    “其实和修史一样。”苏子籍来了兴致:“借修书为名,尽收天下之书,凡不合朕意,尽焚之,这是蛮夷办法,但是仍旧有效,比受制于道德,结果满是黑篇好多了。”

    “毕竟,一时评价,鱼龙混珠,但后世评价,都得盖棺论定,甚至有论有据才行。”

    “无依据的恶评,长久不了。”

    “因此留下对自己不利实据,实不是明智之举,不如焚书。”

    “不过,朕有更好办法。”

    “哦,原闻其详?”齐王也来了兴趣。

    “就是上面的话,朕要定论的,要定死——各方论据,记载吻合,自然使后世信服。”

    “比如说齐王你谋乱,皇帝不堪受辱自尽。”

    “除了史书记载,还会有各种各样辅证——会有明里和朕关系不大的太监、大臣、乃至当事人,家书,笔记,官档等记载。”

    “不必刻意,刻意了,后世人不信,要都是随手一笔,但后世真论证起来,拼图如此,必信这是事实。”

    “相反,对不利朕的,清理当然清理。”

    “但除正史,却会同样有太监、大臣、乃至当事人,家书,笔记,官档等记载,阻击野史。”

    “都是随手一笔,但真论证起来,必推论出野史的时间,事情,人物都完全对不上,是当时政敌污蔑,释放的民间丑史。”

    “越是研究,越是认为朕清白无辜,光明正大。”

    “其中恶名,就委屈王叔,尽数承担了。”苏子籍平平淡淡的说,政治18级,他只担忧不能得神器,得了,必天下无敌——哪怕敌人是人民或历史,都无非反掌之间。

    “如是有名望的清正大臣不服呢?”

    “杀之,制造证据链,证明他是权臣,恶阉,王叔之走狗。”

    “让历史践踏他万年!”

    “就算有民间遗漏,可孤证不立,史家论证,自然证据多,并且相互吻合者为正史,朕只要明白这点,想给后世留什么历史,就有什么历史。”

    “只要朕不败亡,不失社稷。”

    说实际,齐王已生死志,但是听闻如此,仍旧震惊了,他眼睛直直盯着苏子籍,突然之间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如此之见识,果然天命在你,孤是心服口服了。”

    “好一个威福自用的明君圣主。”

    “你胜了,孤有个不情之请。”

    “罪只在孤一人,旁人可能宽恕一二?”

    “从逆者必死,三族本当死,孤就流放,可以不牵连旁支。”

    “承蒙大恩。”齐王深深躬身一礼,回头一看,似乎有些迷茫,有些恐惧,有些感慨:“是孤负了你们,希望泉下再见。”

    齐王再看苏子籍。

    “孤只有一子,能求为庶民吗?”

    “王叔的王妃和世子,废为庶人!”苏子籍微微颔首:“开国之初,万事尽为子孙垂范。”

    “你我所言行,尽是后世起因。”

    “宗室本不多,宜亲亲之谊。”

    就拿明朝,朱元璋诛杀功臣,可谓酷烈,但立太子就不疑,垂范后世,皇帝和太子之间,虽有波折,却难得都是善始善终。

    至于宗室,其生请名,其长请婚,禄之终身,丧葬予费,亲亲之谊笃矣

    哪怕有几次藩王谋反,的确仍旧不损老朱家一片亲亲之谊。

    “朕有修史之法,却更愿意临之堂堂正正之师。”

    “与国,当蒸蒸日上”

    “与君,当善始善终”

    “与亲,当亲亲之谊”

    “所以,惩罚免不了,不能开后世谋乱而不罚之例,但衣食俸禄,你妻子当可无忧,朕不会欺负寡妇孤子,并且你世子再有嫡子,却与国法无罪,朕封之为侯,以为子孙垂范。”

    “你去见太祖和太宗,静待钦命,子孙祭告就是了。”

    “请皇帝赐剑。”齐王听了,却肃然正容,行礼。

    苏子籍坦然受之,抽出佩剑,也不防备,就这样递过去。

    齐王欣然而笑,横剑颈侧,又说。

    “孤见你联系过道人。”

    “虽然本心不想说,但怕你疏突,故不得不说几句。”

    “你说。”

    “妖族固不可亲,然梵道之流,也不可久居朝堂!”

    “孤说完了!”

    齐王合上眼睛,以指弹剑伴奏,口中低吟:“天街风雨飘摇夜,嗟令穷困入浅滩,北辰入命原是梦,二十一载枉劳神。”

    “二十年前,孤曾梦见……有妖国立,孤饮马南下,隔江而望,只能凭栏叹息。”

    他缓缓张开眼,又透着点遗憾。

    “本想着,既梦见了,孤当能阻止。”

    “可到头来,果然还是梦啊!”

    顿时,横剑用力一拉,血如泉涌,剑柄离手,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哀鸣声。

    齐王倒在地上,身体抽搐。

    血泊流出,鲜红的血液里,忽地有星星点点的光浮现,如雾如幻,冉冉上升,巴掌大小,俨然星斗。

    苏子籍身上,忽地腾起黄色云气,犹如沸腾一样化出条几乎化龙的黄蛟,兴奋扑了上去,咬住。

    转眼再看,一切都不复存在,仿若幻影。

    只是,耳畔却有长吟,几十息不散,似极畅快。

    苏子籍心中微动,但旋即恢复,又仰面望天。

    “齐王……看来是秉着些天命,现在断绝了。”

    重生此世,终于到最后一步。

    “该去觐见皇后娘娘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给福儿封帝

    此时已渐黎明,天色渐渐晴朗。

    拼杀一夜的太孙,精神仍在,只靠近了皇后的宫殿,就下了乘舆,只令乘舆跟着,步行去见皇后。

    绕过假山,穿过汉白玉雕栏小桥,就是一处小殿,描金匾额题着“望福”。

    绿水环绕,花木繁茂,有苍松,有修竹,清幽雅致。

    这是长乐宫最幽静的地方。

    抵达时,见太孙进来,宫女内侍一齐跪下,太孙默不作声,抵达殿前,抬头望去,往北不过几丈,就是朱红色宫墙,上面覆盖着金瓦,沐浴在阳光下,尤其巍峨壮丽。

    在周围,甲士如云,层层列队,衬得少年英姿勃发。

    皇后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入殿后,就见左右虽放下了垂幔纱帐,仍抵不过从四下吹进来的风。

    皇后几无声气,只是红着眼睛,太孙入并没有引起她丝毫波澜,她只是淡淡用手一抬,静静说了一句:“太孙,你来了。”

    “娘娘,孙臣不负所托。”苏子籍一进门,就拉袍而跪,哽咽:“大行皇帝被齐王所弑,娘娘颁下懿旨,实是恩慈深厚,孙臣伏地叩首,感悚不能言喻。”

    皇后没有说话,殿中一片寂静,太孙却说着:“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要定,还得请示娘娘,更重要的是,孙臣继承大统,却当继承父名,请娘娘示下,父皇之帝号,当如何是宜!”

    说到这里,太孙不由嚎啕大哭,悲恸不能自已,就连皇后都不由神色震动,终于说:“你,要给福儿,封帝?”

    “我继父王之位,父业子承,本是天经地义,怎可不封帝呢?”

    立刻红着眼,含了眼泪,皇后深深一眼,沉默良久,神色已经完全不同,才说。

    “本以为还有许多波折,不想竟这样顺利,真如有神助……但现在,还不能懈怠。”

    说到这里,皇后心中却想着,那夜所见的龙,过后,还要重重祭祀才是……但是虽故意转念,仍旧喉咙苦涩涌上来,带着些腥甜,她用纱掩了嘴,没有给他看见。

    “皇帝大行,朝廷无主,你是太孙,正当登基,以应上下人心!”

    “万万不可迟疑……迟恐生变!”皇后看着他,郑重告诫:“伱就位太孙,时日太短,远不及诸王,而今齐王虽死,余孽犹存,蜀王居府,贤名远扬,还需留意。”

    “近有妖祸连绵,远有诸神显圣,边有敌国窥伺……个个棘手,不可小觑!”

    担忧的神色,就不禁流露出来,皇后不由喃喃:“你太年幼,举国盼长君,齐王已死,蜀王实是大敌。”

    况且,太孙虽是聪慧果断,但年少心性未定……社稷之重,真的能承担?

    她思量再三,也只能以后再说。

    “一切请娘娘主持。”苏子籍并不担忧蜀王或宁河郡王,有些事,有的人看来很重,有的人看来很轻。

    单以政治谋略论,18级可谓与世无敌,同等力量,万种束手。

    但才能不是神,它仍旧必须力量来配合,可社稷既得,神器既掌,可所谓神形尽妙,就断无大权旁落之理。

    人民也好,百官也罢,士林等等,尽翻不了身。

    皇后,终是才能有限。

    “皇帝六玺,拿到了吗?”皇后最关心就是这个。

    “都随身带着。”苏子籍回答得很从容。

    “那……皇帝……呢?”她顿了顿,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问。

    “皇帝写了诏书,已收敛入棺,停灵在文华殿。”

    皇后轻轻点头,思量了下。

    “现在各处都还乱着,尤其是宫禁,要收拾不容易,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如一切从简,召集百官,你就灵堂继位吧!”

    “至于大行皇帝谥号,以及汝父的帝号,哀家说了不算,还得你和朝堂商议才是!”

    “是,谨遵娘娘懿旨!”苏子籍心一松,还是这话,到今天,谁也翻不了身。

    但是翻不了,还是分情况。

    皇帝本是万民乃至万民垂范,他并不愿意过于激烈。

    那是匹夫想法。

    有皇后配合,就能减少最大的阻碍。

    不说苏子籍寻思。

    “福儿封帝。”皇后遐想片刻,心里安稳些,手绢放下了,看见太孙,笑了笑。

    “你和新平的事,吴妃已经知道了,但不悔还不知道,是我不忍心告诉她……但恐怕瞒不了多久,你好好安慰她。”

    “新平也早做安置,趁着还不显怀,赶紧换个名姓,纳她为妃,迟了就不好了。”

    显怀,什么显怀?

    我俩清清白白……怎么就有了?

    苏子籍瞪大双眸,吃惊望着皇后。

    “娘娘,新平……都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能说什么话?当然是你们的事。”皇后嗔怪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新平有孕,吴妃哪那么好说动?”

    “你们呀,到底是什么时候?连我都瞒着,怎么不早说?”

    后面的话,苏子籍已经听不进去了……新平公主,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巍峨华丽的宫殿前空无一人,有脚步声零乱远去。

    跨过朱红色的门槛,清风拂面而来,苏子籍仰面望去,湛蓝如洗,白云如棉,说不出的澄澈。

    步下长阶,木屐轻叩地砖,千层木齿钉在潮湿的砖面上,步步稳当。

    朱色宫墙,凝碧垂柳,氤氲水汽里,少女高挽双髻,翩然若鸿,撑着只伞,静静凝伫在门前,默默垂泪。

    “你来了。”

    她只是一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

    “我以为自己看不到你了!”

    身穿冕服的苏子籍,看着身前明眸的她:“让你挂怀了。”

    轻抚着她散乱的发丝,苏子籍又低下头,抬起袖子,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没想到,越擦越多。苏子籍心中一怔,却听着怀中少女含糊的声音。

    “我连夜睡不着,又做了噩梦,梦见书斋……妖道杀过来,爹死了,我找你,但是遍寻不着,没有你……”

    轻轻将不悔额头散乱的发丝拢好,苏子籍的动作轻盈。

    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光洁的额前一啄,又重重揽住她,靠着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别怕,我在,我一直在……那都是反梦,不做数的。”苏子籍温柔地拍着她纤柔的脊背,感受着她在怀里轻轻抽泣。

    要是没有自己,或她就会夭折在那个夜晚。

    默默无闻。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愿你之子嗣能有承平者

    不管是什么梦,哪怕可能是原本的命,现在也都改了。

    只有一点,苏子籍有些惆怅……

    新平之事,以后怎么了结?

    突然之间,苏子籍有些理解汉光武帝刘秀的心情。

    刘秀者,史载深情。

    根据史料记载,刘秀后宫稀少,刘秀尚未发迹时,就十分仰慕阴丽华,曾感叹:“娶妻当得阴丽华。”

    并且的确结婚了,但很快乱世转战分开了。

    刘秀征战河北,为联合真定王刘杨,迎娶郭圣通,这本是一场地地道道的政治婚姻,可刘秀是读书人,在婚后对郭圣通非常宠爱。

    换句话说,他既娶郭圣通,自然珍之爱之,日后还封之皇后。

    可惜的是,郭圣通多次期仗家世,觉得是自己家族支持刘秀,才有天下,很伤刘秀的心。

    更重要的是,郭圣通有野心。

    公元42年,刘秀以郭圣通有“吕霍之风”,不可以托以幼孤,恭承大位,下旨废郭圣通后位,不久,封其为中山王太后,迁居北宫,封原妻阴丽华为后。

    从此,刘秀两方奔波,谁都不忍割舍,最后结果仍旧不好。

    爱都分给了阴丽华和郭圣通,后宫尚有一个许美人,虽曾为刘秀生过一个子嗣刘英,但她本人依然不受刘秀的宠爱。

    苏子籍为代王,太孙,却只有无悔一人,并不是不爱女色,而是,自己之心,能给几人?

    多了新平,或者可以,再多呢?

    要是自己没有这“娶之当爱之”的心就好了,这样三千后宫,也是无妨。

    千头万绪,在心中闪过。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抱着厚外套,小小身子,长发挽着双丫髻,两缕从鬓角垂下,小跑着从庭院绕来,奔向自己。

    “苏子籍,你在哪——”

    画影模糊,又回忆起,少女跪在地上,抱着叶维翰,嚎啕大哭……凄凉彷徨的模样。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一人承担,苏子籍,我们当着我爹的面,就拜天地吧。”

    “……你可是答应了,要娶我。”

    “……无论伱去哪里,是都会跟着你。”

    声声在耳,苏子籍微微笑着。

    ——平生有两不悔,你既不悔,我也不悔。

    想到这里,他又是低头,迎着不悔微张的嘴唇,就是一吻。

    “齐王妃……呜……”不悔正说些什么,就被吻住,眼眸微着惊讶,随即缓缓合上。

    一吻结束,再睁开时,眼眸湿润,带着依恋。

    “齐王妃来了。”叶不悔柔声说话。

    “她,来做什么?”苏子籍手继续抚着妻子的发,弄乱她的发丝,再给她拢好……不厌其烦重复。

    “说是要见齐王……她拿了太子的玉佩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让她等在外面。”

    “玉佩?嗯,是块玉佩。”

    叶不悔递过来。

    阳光垂下,玉佩泛着淡淡金色,五条盘龙形态各异,仿若活过来一样,周围有着氤氲的水烟。

    细细看去,又似乎是错觉。

    “应该是好物件。”

    不悔靠在他怀里,继续说着:“她说,这是前朝重宝,当年赐给太子,后来赠给齐王,就收藏至今。”

    “齐王临行前那夜,特地交待她,如果有万一,就拿给你看……”

    “我想,既然是太子旧物,大约你会喜欢,就让她等着。”

    不悔抬头望着他,询问的目光里,带着点紧张。

    “你不喜欢吗……那我退回好了。”

    “罢了,既送来了,允她一面又如何。”苏子籍揉了揉她的脸颊,随手把玉佩塞到她手里。

    “拿好。”

    玉佩,就是太子信物,太子血脉就是叶不悔,生父的旧物,不悔应该本能很在意吧……就让不悔高兴,给一个面子,又算得上什么?

    叶维翰临终时,不但托付皇家信物,更差点吐露不悔的生世

    苏子籍心中怜爱,在她耳畔轻轻说着。

    “其实,你我夫妻一体,原本我不该隐瞒,但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有疑惑,总有能说时……”

    纤嫩手指按住他的唇,叶不悔止住他的话语,神情郑重。

    “既然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我不会问!你也不要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

    “痴儿,岂不闻——贵易交,富易妻?为夫现在既富且贵,已不是当年苏秀才了,问你怕不怕?”

    “啊呜!”

    “你怎么咬人!棋圣咬人啦!”

    “咬的就是……负心人!”她松开银牙,又心疼舔了舔:“如果,哪天你厌了我,就放我回书斋去……”

    泪水无声滚落,看着苏子籍心中一揪心,急忙问着:“那儿都没人了,你去做什么?”

    “我要一直……一直等在那里……等我的苏子籍!”她抬着头,又低下头去:“苏子籍……绝不会抛弃叶不悔……”

    “等不到怎么办?”

    “等到了,又怎么办?”

    苏子籍也记得那天。

    岳父病重,见了两家婚约,随后就有真人登门刺杀,自己被认出是前魏宗室,而不悔是郑朝帝姬……都凑一块去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柔,比微风吹过树梢还要轻细。

    就像手里捧着瓷器。

    “等不到,我就继续等!”

    “等到了,我就和苏子籍一起流放,去天涯海角,再不回来!”恨恨说完这句,她赌气背过身去,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

    “唉,我真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

    “是我失言在先,对不住不悔。”

    “没有怪你。”叶不悔也闷闷地回着。

    苏子籍凝视她久久,叹着:“不悔,其实我在大行皇帝灵前,看着齐王的尸体,想了许多!”

    他有千言万语,却化成了一句:“不悔,我在灵前对天祈祷,只希望你之子嗣,能有承平者。”

    李世民废李承乾,可选择的人,仍旧是长孙皇后的儿子——四子魏王李泰,九子晋王李治。

    嫡庶么,也许有,但是如果没有对皇后的情分,岂会如此?

    就连自己,要不是妻子是不悔,自己岂在乎,天下本是姬家?

    就得别选血脉,与姬家扯清关系,或才真正立住脚跟。

    可未来,能如自己意么?

    苏子籍有些黯然,擦了擦眼角,才笑着。

    “其实齐王妃不必如此,我已有定论,齐王既死,不祸妻子!”苏子籍拉住她的手。

    “不过,我也知晓她的担心,走吧,走吧,去看看齐王妃,她不是要见齐王?就让她见一面吧。”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层层宫门依递开

    养心殿,侍卫林立

    苏子籍看看,近处并没见齐王妃,问:“齐王妃呢?”

    “陛下,在那里!”侍卫已经改口,指了方向,苏子籍看去,只见那个方向,一身缟素,披头散发的女子,身边跟着寥寥几人,步履蹒跚。

    这时尸体收拾的差不多,地上各处仍有血迹,陆续有人擦洗,苏子籍就上去:“齐王妃,她们说你来了,这里尚没有收拾,别受惊了,以后,齐王世子还得期仗你呢!”

    这话说的温馨,齐王妃怔怔地站着,半晌才醒过神来,行万福礼,低声说着:“见过,陛下。”

    “嗯。”苏子籍默然受了,上下打量齐王妃。

    两人过去当然是见过面,齐王妃是齐王正妻,身是侄子理所当然拜见过,但仅仅远远一礼,也不能无礼端详,此时对面相睹,只觉得齐王妃容貌并不算太出色,此时更是脸色异常苍白。

    苏子籍不禁叹了口气,缓缓又说:“孤和齐王之事,乃是家事,齐王谋乱,本应该祸及家族。”

    “但太祖和大行皇帝,子孙不多,朕岂忍多加诛戮?”

    “你放心,等朝会结束,朕自送齐王归府,名义上,朕会削去爵位,废为庶人,但仍以诸侯礼待之,衣食不会缺,府邸还是伱自己管理,只是得闭门不出。”

    “不过关了久了,真受不了,就以为齐王祈福之名义递给朕,朕自然许之宽限数日。”

    这话既温馨又体贴,到了这时,苏子籍更不可能作伪,刹那间,齐王妃一下子抬起头来,身上一颤,又低下了头,喃喃:“……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

    “等世子有子了,也时过境迁了,朕再有恩旨,解除囚禁,封为承恩侯,以延齐王香火。”

    苏子籍按想好的思路说:“你得坚持下去,总有出头一天——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吹了风寒?”

    齐王妃没吱声,一丝血从唇角流下,苏子籍声音突然打住,厉声:“你过来时,已经服了毒?”

    齐王妃突然双膝一软跪下,颤声说:“是……我没有想到陛下如此宽宏,故来时,已饮了酒。”

    腹中疼痛,她声音有点支离破碎,却仍旧保持冷静。

    “现在,知道陛下之恩,臣妾也可以安心了。”

    “再说,齐王再不好,却是臣妾之夫君,他黄泉冷寂,岂能没有人陪伴?”

    “世子既无忧,那臣妾只望陛下恩准,见齐王一面。”

    “原来如此!”苏子籍和叶不悔对视一眼,叶不悔脸色苍白,苏子籍勉强笑了:“难得你这片心!”

    他重重叹口气:“那你去罢!”

    齐王妃重重磕头,这时已毒发,她起身踉跄入内,到了养心殿,看到草席上躺着的身影,熟悉的服饰。

    齐王单独躺在席上,还有专人看着,那憔悴的容颜上,霎时失去全部血色。

    “王上!”她几步飞奔过去,跪在地上,牵住齐王的手,缓缓伏在身上,依恋的靠着。

    “别看了!”

    叶不悔正遥遥看着,苏子籍拉住了她的手,只见齐王妃忍着绞痛,和衣与齐王卧在一起,剧烈的痛苦得她蜷缩成一团,只是到死她也没有呻吟一声。

    “她……唉……也是狠心人。”叶不悔依偎在苏子籍怀里,轻声诉说着心声:“就这样丢下世子不管了。”

    “不过,昨天我也想过,如果你输了……我也不独活。”

    “不会有那天的。”苏子籍说着。

    齐王已死,皇帝也死,皇后也鼎力支持,宫廷已在掌握,使节已派,宫外诸军与公卿又作何选择呢?

    宫门

    太阳从东面升出,浓厚朝雾飘荡在空中,人声鼎沸,各军情况就渐渐明白了。

    鹰扬卫指挥使桑成器在马上细细观望,但见虽还有零星厮杀,可大部分叛军已跪地求降。

    并且宫门都驻着禁军,每隔半箭之地都挺立着兵士,各持武器,一面旗高矗,神武卫三个大字在风中飘扬。

    桑成器正自暗地嗟讶,一个百户已奔驰过来,低声禀告:“指挥使,宫门又一面的旗帜是羽林卫!”

    “神武卫、羽林卫、长乐卫、未央卫!”

    “看来,局面已经控制住了!”

    玄甲卫、鹰扬卫、期门卫,都发觉了宫廷不对,但3卫对4卫,却谁都没有勇气有异动。

    远远看见,皇宫内有侍卫已垂绳自宫墙下来,抵达后,径向桑成器马前单膝一屈,行军礼:“钦差将至,请大人准备接旨!”

    “知道了。”桑成器有些心颤,在马上一点头就翻身下来,不到半袋烟功夫,宫门哗然洞开,数十侍卫左右分开,一个太监出来,却是有点眼熟,却是高泽。

    “有旨意!”高泽站定,高喊。

    周围有品位的军校“啪”一声单膝跪下行礼,桑成器一撩战袍扑通跪下,叩头:“末将桑成器恭聆圣谕!”

    “奉皇后娘娘懿旨,着鹰扬卫指挥使桑成器火速入宫面君,钦此!”

    虽然早有预料,但桑成器还是心一沉,知道猜测无错,皇帝果然出大事了,头都“嗡”一下。

    但是刚才已经细想过,知道除非立刻谋反,要不这时万万迟疑不得,当下就什么话也没说,叩下头去:“末将遵旨!”

    高泽不说话,就此转身,而桑成器略一沉吟,叫过一个千户,吩咐清扫工作,就入了宫。

    宫内很是熟悉,但是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两排侍卫站着笔直,一派肃杀。

    到处是忙碌的太监和宫女,清洗血迹,仍旧有不少尸体横在各处。

    “齐王终究还是杀入宫了啊!”

    宫门辇道,靠近养心殿,更是戒备森严,恰这时,两人从别的门道过来。

    玄甲卫指挥使钱禄、期门卫代指挥使赵本乡都来了,三人面面相觑,都是暗叹。

    三人都进来了,说明无论什么情况,玄甲卫、鹰扬卫、期门卫都选择了顺从。

    就见一个有品级的太监,带着十几个内侍迎接,桑成器忍了忍,终于问:“皇上现在哪里?”

    “在养心殿。”这太监简单答了一声,疾步引路,却不再言语,桑成器张了张口,相互看看,都把话咽了回去。

    抵达殿门,就看见了皇后和太孙,三人连忙跪下,说:“娘娘和太孙殿下,召臣等进宫,不知有何要事?”

    “齐王谋乱,杀入宫禁,血溅养心殿,皇上不愿受辱,饮鸩自尽。”

    “幸侍卫得力,剿灭齐王,齐王见势不妙,横剑自刎!”

    皇后脸色苍白,却一字一字清晰说着,这意味皇后已有定论,三将听罢,只觉得腿软身颤,跟随进殿,就看见了两具尸体。

    殿内满是血渍,显得幽暗阴沉,只见左右两行,个个都是侍卫亲军之将,身份都不低于自己,并且端然肃立,纹丝不动,一派肃杀。

    更有太监双手捧一柄剑,上面搭着绣缎龙明黄袱子——这就是“天子剑”。

    而地下躺的是齐王和一个女人,三将只一看,就知道齐王的确是自刎,而御榻上,皇帝躺着,眉目平静,双目紧闭。

    三将不敢多看,就听太监高声说:“皇上遗诏,太孙灵前继位,以继大统,你等还不行礼?”

    虽疑点重重,但是桑成器只额角上青筋不易觉察抽搐一下,就对太孙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归班,开宫门罢!”

    见三将奉诏磕头,皇后手摆下,众臣将都不说话,一一低下头去,分跪两侧。

    太监出去传旨。

    “开宫门!”

    “开宫门!”

    一声声传唤,层层宫门依递而开。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臣附议

    文华殿

    琉璃瓦覆盖着穹顶,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次第敞开,透出宽敞辉煌的大殿

    甬道尽头就是云华门,侍卫挺拔,严肃排查着

    等待许久的赵旭、崔兆全、谢智、钱圩、何钰端等人,向内而去。

    才走了几步,赵旭回头对钱圩说:“消息已经传出,齐王谋乱,皇上已经龙御归天,遗诏太孙灵前继位,你是大臣,万万不可在这时失仪!”

    钱圩看向四周,见同僚都盯着自己,身上一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迈着凝重的步履进去。

    这时宫门辇道左右,尸体已清理都差不多了,侍卫亲军站立两侧,个个手按长刀目不斜视,钉子一样直立不动,一派肃杀,眼见如此,重臣都是暗叹,又心中一沉,有些沉痛。

    “不,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一处稍有点骚乱,赵旭目光一闪,却是认识,是新进的太监胡怀安,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体面,衣服狼狈,还带着血。

    但没有喊几下,就被两个侍卫拿下,拖了下去。

    其实胡怀安后面,还有数百人,个个身上染血,却个个跪着,听闻胡怀安叫喊,也不动弹,垂头丧气,甘心受死的样子。

    “杀!”也没有拉出去,就稍远,就看见刀光一闪,一声惨叫,人头滚了下去。

    “四品太监的人头!”谢智与这人相对熟悉,想起平时这人精明能干的样子,心头一冷,想说话却又止住了:“唉……”

    谢智的目光暗淡下来,恰在此时又一声惨叫,成批押来的女官,太监,将士,都一批批斩杀,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是?”赵旭问着迎接的高泽。

    “赵相,这是宫内,参与叛乱,或护卫先帝不力之人,奉皇上之命,立刻斩首!”

    钱圩忍不住,说:“就算有罪,为什么不经三司论法就处刑?”

    高泽看了他一眼,尖声笑着:“大乱用重典,沉疴下猛药,现在国家大变,一概从重从快!”

    “若有反贼,无需审判,立刻处决,以正天下。”

    钱圩还要说,赵旭用目光阻止,点首:“的确是这样道理,我等是宰辅,在这时,千万要立的正,站的住才行!”

    “诸位,随我立刻拜见万岁!”

    听了这话,各臣面面相觑,都是颌首,就连钱圩,都微微变色,其实大臣都看明白了。

    昨夜和皇帝之死,疑点重重。

    可齐王谋乱是事实,太孙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并且手段极其了得,已控制了诸卫。

    并且看情况,太孙,绝对不会手软,就看宫廷处决的人就知道了,一切不服不稳之人,无论是不是无辜,立刻处死。

    整个宫廷就立刻稳了。

    这种情况下,谁出声反对,立刻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并且死的毫无价值。

    抵达了殿,侍卫站在丹墀上,进门之人,先经侍卫排查,再有内侍等候,呈上白布与麻鞋。

    殿中铺着金砖,光滑如镜,差可鉴人,正中停着棺椁,棺前设着香案,燃着几十盏长明灯。

    跳跃的火光,映照少年神情,庄重肃穆,不苟言笑。

    恰有内侍跪呈木盘,苏子籍接过后,再膝行几步,抵达棺前,将酒品果脯,逐一摆上香案。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木盘放上桌案,发出的轻细响动。

    另有一案,上具衮冕服,皇后正跪坐在此,亲自守着,只是不语。

    外面,几十个官员陆续到来,有人在廊下叩拜,趋步上前,在灵前再度叩拜,轻声垂泣。

    赵旭笔直步入甬道,只趋正殿,内部血迹已清洗的差不多,老皇帝都换了衣服,就连齐王也安置了。

    群臣先在月台前大礼参拜,进入殿中,灵前三拜五叩首。

    还是来晚了。

    近在咫尺,赵旭心潮起伏,又感慨难平。

    而亲见皇帝,钱圩却全身一颤,眼泪盈眶,又不能哭出来,低哑着发出了哽咽。

    赵旭等了片刻,才低声说:“这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时候,国家大变,你得明白轻重。”

    对大臣来说,国家稳定过渡,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先给太孙见礼!”

    内阁重臣给太孙见礼,太孙穿着太孙冕服,看上去非常年轻,似乎仅仅十六七岁,刚哭过,眼有点红,神色肃穆颌首回礼。

    如此神彩照人,不得不钦服,钱圩却心一寒,袖子里手,猛抓住了一物,迟疑着。

    “赵相,你来着正好。”皇后神色哀痛,出示诏书,递给他看。

    “此乃大行皇帝遗诏,本宫哀不自胜……请你安排新君登基吧。”

    “是,臣遵懿旨。”

    赵旭跪着接过诏书,颤抖着双手,徐徐展开,入眼满是血色,哪怕养气甚深,顿时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

    咬紧牙关,细细看去,一字一字认真,字字是血,痕迹潦草,看得出书写之人心情的潦乱。

    看罢,久久无语。

    “赵相,赵相?”

    就在看诏书时,由于久久不动,身后内阁重臣小心询问,而赵旭不言不语,只以手掩面,而把诏书传递下去。

    诸相都是看完,同样掩面。

    “诸位相公,齐王勾结妖人,弑杀陛下,行此大逆,人神共愤,皇天难恕!”

    “陛下自知寿数不多,急令太孙进宫,又险被乱上阻拦……万幸,皇天眷顾,令太孙平安来到。”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乱事方定,为免变故,一切礼仪权宜从简,恰内阁已在,就在此地召开朝会,叩拜新君!”

    皇后扶着棺木,说话时面无表情,只有侍卫与太监在侧,虎视眈眈。

    赵旭叹了口气。

    不管真相如何,事至如今,只有让太孙立刻继位了。

    “天下虽安,但边衅仍在,时常令人忧心,娘娘担心的甚是有理。”

    “恭请太孙灵前登基,以继大统。”

    他是首辅,这一出言,犹如万钧坠落,别人犹豫下,也陆续出言支持。

    “首辅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转眼就有四位阁臣附议,剩下一人却迟迟未曾应声。

    钱圩眉关紧锁,手里持着血诏,还在翻来覆去看,半晌,微微张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就有如芒在刺感。

    抬眼看去,是太孙身后的赵公公,虽侍立在侧,面无表情,但跟着十几名领班太监,隐隐环绕着这里。

    更远些,殿中侍卫数十人,按剑披甲,都各自注目过来,杀机隐隐环绕。

    众人的视线犹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993/ 第一时间欣赏赝太子最新章节! 作者:荆柯守所写的《赝太子》为转载作品,赝太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赝太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赝太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赝太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赝太子介绍:
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