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唯有牡丹真国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9章

    散了一会儿寝殿之中的迷香,方才款款步入寝殿,单手以浸湿的锦帕掩住口鼻,再用已冷透的茶汤将青花缠枝香炉之中的香料浇灭。

    缓缓行至八仙桌前头,眼见着地上仅仅昏迷了两人,余下那个名为张靖的侍卫并不在此处。苏姒霏眉头一蹙,杏眼之中划过一丝森冷之色。即便张靖不在此处,她也不可能罢手,若是这次放过他们二人,恐怕日后便寻不到出手的时机了!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苏姒霏抬手将青玉所制的酒壶端起,而后蹲在昏迷的两个侍卫面前,掰开他们的嘴,将酒液强行灌入其中。透明的酒液顺着面颊滑落,打湿了衣襟,使得寝殿之中弥散着一股子浓郁的酒气。

    仔细端量一番,扫见墙根儿处足足有一人高的梅瓶儿,苏姒霏便以棉布将酒壶包好,扔到梅瓶儿之中。收拾妥当之后,苏姒霏清了清嗓子,狠狠将青花茶盏掷在地上,发出一声炸响,做工颇为径直的茶盏也便碎裂开来。

    在地上拾起一块儿碎瓷片,苏姒霏半点儿未曾犹疑,便往脖颈处划了一道,不过她自然是小心至极,避过要害,只是伤着了皮肉罢了。

    “来人啊!有刺客!”

    先前茶盏碎裂的声音,已然被寝殿外头的宫人们发觉,此刻闯入寝殿之中,见着苏德妃细白的玉颈上布满鲜红的血迹,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博古通今架上头,身子不断颤抖着,想来是吓得很了。

    地上躺倒着两名男子,宫人们当真以为其是刺客,便忙不迭的‘护主’,毕竟德妃娘娘肚腹之中可还有圣人的血脉呢,母凭子贵,若是得了主子的青眼,便能为自己某一个前程!

    “传太医!”

    卓鸢这丫鬟打小儿便伺候在苏姒霏身畔,自然是极为忠心,此刻见着主子满身是血,一时间对倒在地上的二人颇为愤恨,先是吩咐旁的宫人照看苏姒霏,随后也不知自何处来的气力,举起一把椅子,便冲着两名中了迷香的侍卫狠狠砸去。

    储秀宫寝殿之中的椅子,都是用红木所制,比人的身子自然要结实许多。卓鸢满脸狰狞,举起椅子砸了约莫三十余下,只听砰砰的响声不断,不多时便见着寝殿之内以汉白玉所铺成的地面,此刻红白相间,鲜血与**混合在一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殿中伺候的宫人全都怔愣的望着面前的景象,一时间都望了动弹。此刻在众人眼中,卓鸢这宫人面目狰狞的仿佛自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让所有人都不由发寒,苏姒霏也不例外。

    倒在地上的两个侍卫,在经受了此番折磨之后,连清醒一瞬都未曾,便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砰!”

    卓鸢身上的力气用尽,两手再也握不住八仙椅的边角,使得椅子在其手中滑落,狠狠砸在其中一名侍卫的尸身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见着眼前仿佛炼狱一般的景象,苏姒霏再也经受不住,两眼一翻白,便径直昏迷过去。而卓鸢这宫人虽说护主心切,但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娘子罢了,此刻惊吓过度,身子不由踉跄一下,软倒在地上。待对上其中一个侍卫死不瞑目的眸光时,吓得惊声尖叫。

    储秀宫寝殿之中乱成一团,丫鬟内侍皆吓得瑟瑟发抖,好在先前去请太医的宫人已然离开了寝殿里头,否则若是见着了这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定然吓得两腿发软,难以走到太医院之中。

    因着苏姒霏再次有孕的缘故,太医半点儿也不敢怠慢,赶忙来到储秀宫之中,为苏姒霏诊治,发觉这位德妃娘娘不过是受到了惊吓,肚中胎儿安好,也未曾生出岔子,只消好生将养一番即可。

    不过即便苏姒霏身子无碍,今日之事也不能善了了,毕竟两个身份不明的侍卫死在苏德妃寝殿之中,若是与德妃娘娘生出了什么龃龉,连带着皇嗣都要受到质疑,自然不敢轻慢。不过苏姒霏此刻还处于昏迷之中,也不清楚今日之事到底生出了多大的风浪。

    在俞蕴之得知消息后,那两个侍卫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便连面目都算不得清晰。俞蕴之未曾亲眼瞧见侍卫的尸身,只是派辛夷去查探一番,也未曾发觉什么端倪。两个侍卫的衣襟都沾上了酒液,说不准是撒了酒疯,方才会潜行到储秀宫寝殿之中,欲要对苏姒霏动手动脚。

    听得仵作的解释,俞蕴之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总觉得何处生出了纰漏,却难以抓到头绪。不过此刻也不是应当计较小事儿的时候,毕竟明帝已然瘫痪在床,三皇子楚卿被关押在天牢之中,虽说及不上死罪,但日后却没了天潢贵胄的尊荣。

    入夜之后,俞蕴之躺倒在楚尧怀中,蹙着娥眉开口问了一句:“殿下,之于储秀宫中的事端,您是何想法?”

    闻言,楚尧鹰眸之中划过一丝鄙夷之色,搂住俞蕴之肩头的手紧了紧,轻声答道:“大抵真如储秀宫传出的说辞罢!反正眼下苏德妃已然怀了身孕,便让其好生养胎便是,其是否有猫腻,等到产子之后,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话落,楚尧掌风一扫,燃着的烛火便尽数熄灭,寝殿之中一片漆黑,惹得俞蕴之惊呼一声。

    “蕴之,我们再要一个孩儿吧!”

    听得此言,俞蕴之不由有些怔楞,还未答话,身子便被压住了。

    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即便楚尧想要一个孩子,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当年产下和安之时,俞蕴之因着麝香的缘故,导致难产,即便将和安顺利产下,身子已然有些损伤,虽说素日里看不出,但生养却颇带着几分艰难。

    ******

    足足过了三日,明帝方才清醒过来,不过即便这人醒了,却落得一个口歪眼斜,说不出话的下场。此番情景,明帝当真是无法在上朝了,所以监国的担子便落在楚尧身上。楚尧如今将将二十,还未曾行冠礼,在朝臣眼中,说是乳臭未干也不为过,老臣对他颇有异议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有祖父与右相穆恒压着,未曾表现的太过明显罢了。

    之于前朝之事,俞蕴之并不很懂,不过三皇子楚卿现下还被压在天牢之中,即便明帝醒来都未曾放出,想必也与皇位无缘了。再瞧瞧监国的太子爷,让人不由感慨: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本还以为圣人会将三皇子扶上皇位,却未曾想到仅仅是一杯鹿血酒,便毁了三皇子多年的谋划,落得一场空。

    苏姒霏身子也并无大碍,只是受惊罢了,恢复的倒是很快,不过其在见着贴身丫鬟卓鸢之时,面色也不由有些僵硬。虽说那两个侍卫闯入寝殿之中,身上颇带着几分危险,但径直以八仙椅将酒醉之人给活活砸死,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费了好大气力,苏姒霏方才将卓鸢给保住,她心下清楚卓鸢是个忠心的,但饶是如此,也迈不过自己心底的那道坎儿。

    休养了七八日,苏姒霏便行走自如,脖颈处留了一道疤痕,此刻将将愈合,一碰还微微有些发疼。此刻落座在铜镜前头,苏姒霏瞧见铜镜之中妆容精致的眉眼女子,一时间也不由微微晃神儿。入宫两年,她变得倒是不少。

    微微勾起菱唇,苏姒霏取了螺子黛,细细将形状极好的娥眉勾画的更为妩媚,心下却记挂着那名为张靖的侍卫。那日虽说处置了其中两个侍卫,但到底还放走了一人。那人也不知是否得了消息,无论如何都未曾回宫,若是张靖将储秀宫之中生出的腌事儿给吐露出去,可便大事不妙了。

    将螺子黛放回妆匣之中,宫人递来沾湿的帕子,苏姒霏仔细拭净手后,方才开口道:“备轿,本宫要去未央宫。”

    明帝既然早先便醒来了,苏姒霏身为四妃之一,于情于理也应当去瞧瞧明帝。宫人应了一声,也不敢耽搁,服侍着苏姒霏上了轿辇,好生伺候着,不敢有半点儿怠慢。储秀宫离未央宫没有多少脚程,未过几时轿辇便停在了宫门前头,苏姒霏踩着内侍的脊背下了软轿,也未曾差人通报,便熟门熟路的行入明帝所居的寝殿之中。

    入了未央宫寝殿,苏姒霏微微抬手,环视了其中伺候的宫人们一眼,开口吩咐道:“此处不必留人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即可。”

    如今因着腹中娃儿的缘故,苏姒霏风头正盛,宫人们自然没有胆子违拗,福了福身之后便鱼贯而出。待寝殿只余苏姒霏与明帝二人之时,前者缓步行至床榻前头,对上明帝怒瞪的鹰眸,轻笑一声道:“陛下,臣妾果真比您过的要舒坦多了。”

    即便瘫痪在床,明帝的意识却是与常人并无差别,他心下清楚苏姒霏是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贱妇,此刻瞧见苏姒霏这幅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下自然颇有些经受不住。

第140章

    明帝鹰眸之中蕴着藏不住的杀意,血丝满布,便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恨不得将苏姒霏给剥皮拆骨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瞧见明帝因着气怒,额角都迸出青筋,苏姒霏颊边笑意更浓,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玉手轻抚着并无半点儿变化的小腹,轻声开口道:“陛下,如今臣妾肚腹之中的娃儿,已然有一月左右,不知陛下到底是何想法,大抵是欢喜的很罢!若非因着您的谋划,臣妾也没福分怀上这个孩儿呢!”

    近来因着明帝身子太过虚弱,太医曾经交代过,其也不宜大喜大悲,所以苏姒霏有孕一事,伺候在未央宫的宫人们自然是没胆子知会明帝,若是使得圣人的身子稍稍生出半点儿不妥,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明帝气的浑身发抖,面颊之上满布冷汗,便仿佛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想要开口怒骂苏姒霏,偏生一张嘴,涎水便控制不住的往下淌,将整个下颚都给打湿了,便连蜀锦所制的软枕也未曾幸免。

    见此情形,苏姒霏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自袖笼中取出锦帕,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为明帝擦拭着唇边的涎水,动作当真极为恭谨,挑不出半点儿错处。其面上带着浅笑,只可惜此刻笑意未曾到达眼底,毕竟苏姒霏已然恨毒了面前的男子,能强忍住心中的杀意与明帝同处一室,已然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待将涎水擦拭干净后,苏姒霏径直将锦帕掷在以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桌上,杏眸四下打量着这未央宫的寝殿,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陛下有所不知,如今太子爷监国,三皇子还被押在天牢之中,也不知能否得着活路,三皇子让陛下您误食了鹿血酒,方才使得您瘫痪在床,胆敢谋害圣人,着实是天大的罪过,再加之太子爷在其中推波助澜,想必能保住性命便是菩萨垂怜了。”

    眸光落在明帝身上,苏姒霏发觉明帝仍在打颤,仿佛用力要撑起身体一般,不过这厮早便被掏空了身子,一个起身的动作都不得为之,与废人有何区别?

    低叹一声:“陛下也莫要怜悯三皇子,到底也是他的过错,您方才会服食寒食散,那物什可并非传言之中的灵丹妙药,反倒是催命符。偏生您在三皇子的诱哄之下,服食寒食散已然有一年功夫了,再加之多年纵情声色,早便损了根本,哪里还能得着半点儿好处?不过便是外强中干罢了!臣妾可未曾想到,圣人您居然真真听信了紫阳老道的鬼话,便跟个傻子似的,被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玩弄于鼓掌之间,哼!”

    两手死死的攥住锦被,明帝不住的粗喘着,胸膛起伏的仿佛破败的风箱,发出呼呼的响声。

    “贱------人!”

    费尽了全身力气,明帝方才从口中逼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很大,且寝殿之中此刻除了苏姒霏之外,再无旁人,所以当今圣人的狼狈模样,只被苏姒霏收入眼底,未曾被宫人惊觉。

    “呦!陛下您为何如此气怒?”

    苏姒霏立在床榻前头,以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轻刮着明帝的下颚,这人面颊上冒出一层胡茬儿,颇有几分坚硬。指尖慢慢下滑,停在明帝的脖颈处,感受到喉结不住的滑动,苏姒霏心念一动,若是此刻她力道用的大了几分,是否能将明帝的性命给取了?

    即便已然成了废人,明帝也并非傻子,自然是感受到了苏姒霏身上的杀意,一时间面色煞白,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陛下可是怕了臣妾?毕竟您现下与一个废人并无差别,只消稍稍动一动手指,这条性命也便保不住了。“苏姒霏低垂眼帘,到底也并未行出出格之举,只是复又开口道:“您便放心罢,等到将来太子登位,您只需安安生生当个太上皇即可,臣妾倒是想看看,一个废人到底能活多久?”

    话落,苏姒霏倒觉得颇没意思,毕竟明帝瘫痪在床上,连动弹一下都难,与行尸走肉也并无差别。

    敷衍的福了福身,苏姒霏说道:“臣妾便先告退了,陛下好生歇息罢!“

    话落,苏姒霏莲步轻移,姿态娉婷的推开了雕花木门,离开了未央宫之中。

    ******

    话说即便三皇子楚卿被关在天牢之中,秦皇后仍旧算不得安分,终日冥思苦想,希望能将楚卿给救出天牢,而后将楚尧自太子之位上给拉下去!只可惜,之于秦皇后与太尉府,楚尧早便有了防范,自然是不可能让这些人称心如意。秦皇后派进天牢劫狱的死士,早便被先前埋伏好的暗卫给打杀干净,连一个活口也未曾留下。

    一计不成,还折损了好些好手,秦皇后心下着实恼恨至极,恨不得径直将楚尧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不过楚尧也并非好对付的,否则她也不必折腾这么多年,却收效甚微。

    秦皇后即便此时势弱,但好歹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对于后宫诸人,还是颇有几分威势。

    这日秦皇后在御花园中偶遇了齐玲珑,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腕间的羊脂白玉镯陡然话落,摔在地上断成了几截儿。这羊脂白玉镯也是难得的珍品,若是因此损毁了,着实有些可惜。不过按着秦皇后的身份,想必也不必戴着以金银修补过的玉镯。

    娥眉倒竖,秦皇后咬牙切齿的开口斥责:“东宫之中的侧妃便如此不懂规矩,连本宫都敢冲撞!难不成是因着陛下卧病在床,你们一个个的便能开始放肆了吗!”

    秦皇后此刻是存心找茬儿,齐玲珑只是知晓。但她不过只是小小的太子侧妃,与秦皇后的身份相差甚远,眼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栽一般的跪倒在地,冲着秦皇后告罪。

    “还请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并非存心冲撞娘娘,只不过一时未曾察觉,方才如此。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自是心胸宽广,还望您宽恕臣妾罢!”

    今日秦皇后本就是为了磋磨齐玲珑,若是能够让齐玲珑小产,便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此刻其根本不可能留情。

    只听秦皇后冷笑一声道:“齐侧妃当真喜欢向本宫下跪啊!不过若是你欲要如此赎罪,也是极好的,在入夜之前,便跪在这石子路罢!”

    石子路乃是以鹅卵石铺成,因着鹅卵石表面颇为滑润,初时跪在地上倒并不觉难耐,但还未超过一刻钟功夫,齐玲珑便觉得膝头已然失去了知觉,其面颊便苍白如纸,且已然渗出冷汗。如今齐玲珑腹中胎儿不满三月,若是真真在御花园中折腾到了入夜,其孩儿定然是保不住的。

    春宜将此番情景收入眼底,心下也不由暗自为主子忧心,趁着秦皇后低头拨弄护甲,想要自合欢树后闪身离开,若是冲到太子妃所居的舒敬轩中,想必主子便有救了。

    不过春宜将将一动,便被秦皇后身畔的宫人发觉端倪,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几个健步上前,未曾费多少工夫,便钳住了春宜的肩膀,将这宫人按在地上,毫不留情的给了两个耳光,直将春宜打的鼻血横流。瞧见此番情景,齐玲珑芙面上也现出一丝心疼之色,急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在此处跪倒入夜即可,还请娘娘放了春宜罢!”

    见着齐玲珑如此识趣,秦皇后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满意。因着昨夜雨势不小,所以石子路上还颇带着几分潮湿。秋雨本就寒凉,再加之齐玲珑被秦皇后如此磋磨,想来也得不了好。

    藏身于不远处槐树树冠之上的楚河将此番情景收入眼中,也知此刻不好再耽搁下去,足尖一点,便往舒敬轩掠身而去。待行至舒敬轩之后,楚河都不必通报,便闪身入了正殿之中。

    此刻俞蕴之端坐于主位之上,瞧见楚河疾步赶到,心下不由咯噔一声。这暗卫素日里也是颇为沉稳的,现下如此模样,莫不是齐玲珑生出了什么变故?

    心下如此作想,俞蕴之便开口问道:“齐侧妃身子如何?腹中娃儿可好?”

    闻声,楚河面无表情的答话:“齐玲珑现下并无大碍,只不过被秦皇后罚跪于御花园的石子路上,一直跪到入夜之前。”

    听得此言,俞蕴之眉头也不由蹙紧了,登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转眼儿望着一旁的辛夷白芍,道:“辛夷随本宫去御花园中走一遭,白芍你去万寿宫中,将此事通报给太后娘娘。”

    两个丫鬟一齐应声,俞蕴之也不欲再耽搁下去,疾步行至御花园中,也不过只用了两刻钟功夫罢了。

    秦皇后此刻当真悠闲的很,不知自何处搬来了一把藤椅,上头铺着锦垫,秦皇后落座于藤椅上头,闭目小憩,待听得周围宫人冲着俞蕴之请安时,方才开口道。

    “太子妃来的倒快!还怕本宫吃了齐侧妃不成?”

第141章

    俞蕴之轻笑一声,先是冲着秦皇后福了福身,随即便一把将齐玲珑自石子路上扶起,而后护在身后。见此情景,秦皇后柳眉倒竖,微微眯起凤眸,怒道:“太子妃当真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难不成也将长幼有序的规矩浑忘了吗?”

    秦皇后身为大乾王朝的皇后,即便现下中宫处于劣势,身上气势亦是非凡,此刻凤眸一瞪,其中的煞气不言而喻,让周围伺候的宫人们不由心惊胆战,噗通一声便齐齐跪倒在地上。

    俞蕴之见状,佯作出一副低眉敛目的模样,瞧着倒是好一派恭谨,笑道:“母后,不知齐侧妃到底生了何种错处,方才使得您如此动怒,在石子路处责罚于她。”

    眼下秦皇后早便对俞蕴之厌恶至极,只不过此刻并非撕破脸的好时机,便冷声道:“齐氏不知规矩,冲撞了本宫,且将羊脂白玉镯给损毁了,这羊脂白玉镯乃是先帝赐下的罕物儿,哪里能容得了齐氏这般放肆?”

    明眼人此刻自然能瞧出秦皇后是在无事生非,毕竟那断成几截儿的羊脂白玉镯,虽说成色不错,但也并非绝品,现下扣上一顶先帝的帽子,不正是为了磋磨齐玲珑,从而导致这小娘子流产吗?

    “先帝赐下的羊脂白玉镯,儿臣倒是未曾听说过呢?莫不如将太后娘娘请来,也好请教一番?”

    俞蕴之一开口,跪倒在地的宫人不由颤抖的更为厉害,秦皇后面色沉凝如水,皮笑肉不笑的颔首道:“太子妃当真是个好样儿的!便为了一个小小的侧妃,竟然胆敢冲撞本宫!还牵连上太后!亏得太子以仁孝治国,瞧瞧太子妃你这般模样,可与仁孝可有半点儿关系?”

    此刻御花园之中,静谧的针落可闻,见着秦皇后与太子妃之间浓烈的**味儿,齐玲珑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羞惭之色。若是将才她瞧见秦皇后时,便马上避过,现下便不会生出这般事端了。今日之事,要是将太子妃牵连了,该如何是好?

    俞蕴之站在齐玲珑身侧,扫见着小娘子苍白的面色,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忧虑,答道:“皇后娘娘阖当母仪天下,心思宽和,为甚非要揪住小辈儿的错处发难呢?难道这便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气度?儿臣身为小辈,尚知礼义廉耻,您是这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为何要仗势欺人?”

    听得俞蕴之毫不留情的斥责声,秦皇后气的心头疼,噌的一声便自藤椅上站起身子,玉指指着面前的俞蕴之,恨得咬牙切齿。

    “太子妃慎言!本宫瞧着太子妃今日便因着一个小小的侧妃,便存了心思要违拗本宫,好歹本宫也算是你的母后,今日便代秦国公府好生教训你一番!”

    说着,秦皇后看了身畔五大三粗的嬷嬷一眼,吩咐道:“好好教教太子妃何为规矩,否则连长辈都敢不放在眼里,日后如何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

    关雎宫中伺候的嬷嬷,一个个儿称之为胆大包天也不为过,此刻根本不将俞蕴之的身份放在眼中,满布横肉的脸上带着狞笑,朝着俞蕴之逼近,想来是要好生教训后者一番。

    好在今日俞蕴之带了辛夷在身侧,即便几个嬷嬷身手麻利,也抵不过辛夷一合之将。待辛夷将几个婆子径直按倒在地之时,秦皇后五官整个儿都扭曲了,半点儿瞧不出其素日里的端和模样。

    见着俞蕴之手下的宫人如此不懂规矩,秦皇后便有些气的紧了,她活了四十多年,也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小娘子,居然胆敢不将她堂堂皇后放在眼中,如此的话,将祖宗礼法放在何处?俞蕴之即便出身于秦国公府,也半点也没有高门大户中小娘子的教养,比商户女还要粗鄙不堪!

    现下,秦皇后手中纹绣藤蔓的锦帕已然被攥的发皱,但她还恍然未觉一般,面庞扭曲的站在在俞蕴之面前,冷笑一声,道。

    “本宫倒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大胆的,即便现下是太子监国,太子妃也莫要嚣张,须知,太子之上还有圣人,岂可无法无天?”

    “自是不能无法无天,皇后还是高抬贵手罢!”

    开口之人并非俞蕴之,而是被先前被白芍请来秦太后。因着近来宫中的变故,原本保养得宜的秦太后,如今两鬓也现出斑白之色,面颊上带着几条算不得明显的皱纹,此刻捻动着左腕上头的小叶紫檀十八子,言语之中透着几分冷意,让秦皇后陡然一惊。

    秦太后现下便立在俞蕴之身侧,眸光清亮,半点儿不似花甲老人,只见秦太后叹息一声,道:“皇后,你好歹也是**,为何非要为难几个小辈儿?蕴之这孩子哀家瞧着倒是颇为纯孝的,且性子直爽,今日阻止你磋磨齐氏,也是为了防止你再给太尉府抹黑!咱们秦家可出不了这般刻薄的妇人!”

    秦太后此言倒是极为清楚,无非便是在敲打秦皇后,让她不要太过放肆了,也要为家族思虑一二。知晓了秦太后的心思,秦皇后面上讽刺之意更浓,太后可忘了自己的出身?她现下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若是自己放任俞蕴之乃至于楚尧,那后宫之中可还有太尉府的位置?

    安贵妃出身于忠勇侯府,日后若是成了太后,母家亦是会被提携。而秦国公府本就势大,俞蕴之只消成了皇后,便更是如虎添翼。届时俞家压过太尉府,也是指日可待。太尉府是秦皇后的母家,秦皇后又哪里忍心看着太尉府一点点败落?

    “母后您身子不好,我们小辈儿的事情哪里能让母后忧心呢?若是如此的话,被圣人知晓,恐怕圣人便又要埋怨臣妾不贤了!”

    秦皇后此刻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凤眸之中的阴狠,却半点儿未加隐藏。秦太后瞧着这番场景,也觉得心下越发气怒。不知何时,原本在她面前那般恭顺的侄女儿,此刻已然胆敢如此放肆,行出大逆不道之事,将全族性命置于脑后,只为了他们少许人的私心,当真气煞人也!

    “既然皇后你如此有孝心,便原谅了这两个小辈儿罢。现如今哀家虽说年岁大了,但也不必让皇后时时放在心上。眼下圣人卧病在床,皇后身为圣人的嫡妻,便去未央宫中伺候罢!”

    秦太后如此开口,便相当于将秦皇后给禁足在未央宫中!

    听得此言,秦皇后眼中满布诧异之色,惊声叫喊道:“母后,儿臣无论如何也是您的亲侄女儿,您为何会如此无情无义,便因着这几个小贱蹄子吗?”

    抬手指着俞蕴之与齐玲珑,秦皇后口吐污秽之语,让秦太后面色更为难堪几分,未曾答话儿,转眼望着身旁的婆子,吩咐一声道:“将皇后给送到未央宫中,顺道在放几本佛经,若是皇后得闲了,为圣人祈福也是极好的。”

    话落,太后便闭了口,眉眼处蕴着一丝失望,想来是对秦皇后不抱幻想了。即便秦皇后身份矜贵,但后宫之中也无人敢违拗秦太后的吩咐,几个婆子候在秦皇后面前,面无表情的道:“皇后娘娘,请罢!”

    秦皇后到底也还要自己个儿的脸面,也不欲与一起子老虔婆撕扯,一甩袖襟,转身便走。几个婆子跟在秦皇后身后,瞧着倒是往未央宫的方向赶去了。

    此刻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幽光,瞧见秦太后今日的态度,想来这位已然将宝压在了楚尧身上,日后即便太尉府获罪,也不好将秦氏一族给尽数打杀了。如此苦心,秦皇后却半点儿不懂,着实是浅薄了。

    俞蕴之冲着秦太后福了福身子,言辞之中颇带着几分感念,开口道:“今日多谢皇祖母解围。”

    闻声,秦太后缓缓颔首,凤眸扫过齐玲珑平坦的小腹,轻声道:“日后齐氏便安安生生的待在东宫养胎,莫要再冲撞了皇后,早日为东宫产下子嗣,方为正事儿。”

    齐玲珑恭谨的应声,头埋在胸前,想来是有些惊吓着了。

    “如今前朝后宫颇有些不太平,蕴之你身为太子妃,也要好生督促太子,行事莫要急躁,若是与老臣之间生出龃龉,可不是哀家欲要瞧见的景儿。”

    俞蕴之连连应声,秦太后吩咐的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空话,应承下来也并无大碍。

    “即便老三生出了大错,但好歹也是圣人的血脉,且一直养在中宫,便将其自天牢中放出来可好?”

    听得此言,俞蕴之一个激灵,随即回过神儿道:“皇祖母,朝堂之事孙媳也不敢妄论,毕竟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孙媳怎能违拗?且将三皇子收押天牢,是朝臣们的意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三皇子记在皇后名下,依旧不能成为特例,否则太子如何服众?一边的血脉亲情,一边是满朝文武,太子也颇有几分为难之处。”

第142章

    凉风习习,吹散了御花园中浸润的金桂香气,颜色浅淡的桂花瓣儿落在鹅卵石上,零星几点,说不出的雅致。

    不过此刻倒是没人有心思欣赏此番景儿,被俞蕴之推拒后,秦太后倒也不怒,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家之人自古以来便没有心软的,楚尧身为太子,好不容易掌控的局势,自然不会放虎归山。即便三皇子是楚尧的亲弟弟,也不能违例。

    捻动着十八子,秦太后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哀家也不欲使得太子为难,便先回万寿宫了,近来皇后入未央宫中为圣人祈福,凤印便先由太子妃掌管罢,日后若是宫中生出什么事端,太子妃也可着手处理。”

    按着秦太后的意思,便是欲要让俞蕴之打理后宫,如此虽说不合规矩,但总好过为秦皇后、齐妃之流所掣肘。缓缓颔首,道:“孙媳定不负皇祖母所期。”

    秦太后离去之后,俞蕴之转眼望着齐玲珑,颔首笑道:“齐侧妃便好生将养身子即可,若是有旁人胆敢来寻东宫的晦气,也不必留手。”

    齐玲珑眼眶泛着胭脂色,挤出一丝笑,轻声开口:“臣妾知晓太子妃的心思,在这里便先谢过了。今日若非有太子妃为臣妾解围,恐怕……”

    知晓齐玲珑心头难受,俞蕴之兀自朝开满木芙蓉的廊角行去,折了一朵绯红的木芙蓉,径直簪在齐玲珑发间。原本齐玲珑生的便极为清丽,此刻在配上娇艳的花朵,更添几分容色。

    俞蕴之眉眼之中带着几分暖意,赞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齐侧妃当真是难得的佳人儿。”

    齐玲珑面颊飞红,显然是有些无措,娇嗔道:“太子妃便莫要打趣于我了,不过是寻常姿色,哪里能值得太子妃如此夸赞?”

    见着齐玲珑羞窘的模样,俞蕴之也便罢了口。

    ******

    日子接连而过,楚尧的动作当真麻利的很,及时将明帝的旧部收拢于手下,便连原本忠于三皇子的朝臣,如今都纷纷倒戈,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左相万臻与太尉秦源仍旧算不得安分,昨日早朝之际,万臻当众责骂楚尧不孝不悌,引得一阵唏嘘。楚尧在金銮殿上并未发难,但一回到舒敬轩中,眼神阴鸷,让俞蕴之瞧了,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最好的法子便是快刀斩乱麻。事实上当楚尧派兵围了左相府时,太尉秦源并未插手。秦源身为武官之首,若是他能提前知会万臻一声,后者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窘境。楚尧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宫中的御林军纷纷出动,左相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既然派兵了,楚尧断断没有收手的道理,御林军仿佛猛虎一般,冲入了左相府,将左相万臻以及万家的嫡出血脉尽数拿下,而后暗卫还在万臻的书房之中,搜罗到了一本账目,上头便是万臻这些年来收受的贿赂。

    身为左相,万臻称之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原本这人也是极有才学的,偏生贪心不足,竟然胆敢行出买卖官位之时。便连楚尧都未曾想到,万臻竟然如此大胆,拿御史的官位换成了十万两雪花银,楚尧怎能不生杀意?

    眼下楚尧监国,虽说尚未登位,但处置万臻还是绰绰有余。堂堂左相,万臻最后落得一个秋后问斩的下场,而左相府的血脉,不论男女,一个个都受了墨刑,在左颊上刺了‘罪’字,而后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入京。

    如今左相府留在京中的血亲,除了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万臻,以及禁宫之中的万皇贵妃之外,再无旁人。在知晓左相府的下场之后,万皇贵妃登时便气的昏厥过去,在寝殿之中怒骂楚尧整整一个时辰,好在身畔有四皇子、六皇子劝慰,方才没有行出越轨之事。

    至于贿赂万臻得到官位的官员,一律被革职,家产充入国库,三代不容科举。如此严厉的手段,一时间让朝堂之上的官员心下极为忐忑,素日里瞧着太子爷是个温吞的脾性,怎的将将得了监国的权力,便把左相府一家百余口给处置了?

    楚尧此番举动,倒是让右相穆恒以及秦国公俞博极为赞赏,眼见着圣人是不中用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右相穆恒随即上书,请太子即位。不过如今明帝在世,若是楚尧真真登上帝位,那明帝也便成了太上皇。此点众人皆是心知肚明,但却未曾有人提出半点儿异议。

    右相上书之后,秦国公以及太尉秦源皆附议,御史大夫付荥也未曾反驳此事。如此的话,楚尧称帝之事也便是板上钉钉,只是早晚的分别了。

    前朝的风声吹到后宫,安贵妃与俞蕴之自是十分欣喜,而秦太后也不由有几分欣慰。秦源到底还是听劝的,否则若是真真胆敢生出谋逆之事,想来也会与左相府一般,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如今东宫之中喜气一片,只除了居于凝霜阁中的岑琳琅。

    岑琳琅是左相万臻的外孙女儿,虽说母亲只不过是左相府的庶女罢了,但到底也有一半儿万臻的血脉,先前入了东宫之时,因着模样艳丽,即便称不上受宠,但楚尧也不算冷落与她。只不过近来因着俞蕴之回宫的缘故,楚尧踏足凝霜阁的次数方才少了。

    如今左相府已然倾覆,岑琳琅的身份更为尴尬,她母亲是罪臣之女,而她也沾染了罪臣的血脉,该如何在东宫自处?即便是楚尧亲自下令,将左相府众人给处决的,碍于其太子的身份,岑琳琅也不敢生出半点儿愤怨。不过俞蕴之倒并无那般好的运道了,若是太子即位,她有九成把握能当上皇后,与岑琳琅这般尴尬的身份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岑琳琅哪能不嫉恨?

    不过岑琳琅的嫉恨,俞蕴之自然是没心思理会,左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朝臣都欲让太子即位,此点秦太后心中也清楚的很,因着现下明帝根本口不能言,也未曾驾崩,所以秦太后便差使右相穆恒写下了传位诏书,且吩咐钦天监选好了吉日,作为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此举虽说不和规矩,却也并无他法,楚尧登位总要来的名正言顺,方才是众望所归。

    吉日选在十月二十四,这一日是楚尧的生辰,若是明帝身子尚康健的话,只是能举办个冠礼罢了。但现下秦太后将那日选为楚尧登基的日子,登基与加冠同一日,倒也是颇为吉利。

    选定日子之后,先是在京中发布告示,言道登基大典的时辰,而后又吩咐礼部尚书筹备登基大典以及祭天事宜。虽说此刻明帝尚未退位,可大乾王朝真真正正的主子已然换了人,便是太子楚尧无疑。

    ******

    永宁宫正殿中。

    安贵妃端坐在主位之上,芙面含霜,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气怒到了极点,咬牙道:“不过便是个女子罢了,你难不成为了俞氏,连母妃都不顾了?”

    楚尧今日着了一件儿黑底红纹的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此刻站在堂下,端的是一副清隽俊朗的模样。唇角紧抿,楚尧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之色,答道:“母妃,您又何必非要为难蕴之?她身为太子妃,在儿臣即位之后,理应成为皇后。您现下只许她一个从一品的妃位,难不成是欲要儿臣成那言而无信之辈吗?”

    现下已然立秋,天气虽说有些寒凉,但永宁宫中却是温暖如春,红绡缠绕过青玉雕刻的屏风,平添几分雅致。安贵妃望着墙角的梅瓶儿,言辞之中添了几分愠怒,质问道:“身为太子妃便一定要成为皇后吗?俞氏善妒,且品行不端,先前还被圣人打发到了感业寺之中,哪里配得上皇后的位置?一个从一品的妃位,已然算是抬举她了!”

    楚尧只感一阵无力,眼下母妃对蕴之早便生出了成见,此刻便在晋位分一事上为难蕴之,这不是生生在打太子妃的脸吗?此事若是被蕴之知晓,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否会再起疑心。

    “此事不妥,蕴之出身秦国公府,秦国公府乃是世家之首,若是她们家的嫡出女儿只成了一个小小的妃嫔的话,那母妃觉得何人能配上皇后的位置?轻红表妹?您可莫要太高看忠勇侯府了!”

    “轻红又如何了?这小娘子模样标致,性情强了俞蕴之不是一星半点儿,且也是侯府贵女,凭什不能成为皇后?”

    “她不配!安轻红生母易氏已然犯了七出,如此德行有亏的女子,能入宫便已然是天大的恩典,母妃您便莫要再奢求旁的了!省的忠勇侯府被御史弹劾,届时可便下不来台了!”

    楚尧言辞之中带着藏不住的怒意,心下对安轻红的愠怒已然达到了顶点,若是此刻没了安轻红这小娘子的话,也便不必再与母妃争论这些事情了!

第143章

    “啪!”

    安贵妃疾步行至楚尧面前,狠狠便是一个耳光。因着未曾吝惜力道,楚尧麦色的面颊之上,此刻一片鲜红,且肿胀不堪,便连唇角都溢出了血丝。饶是如此,安贵妃眉眼处也没有半点儿心疼之色,只是蕴着恼羞成怒,此般情景,让楚尧不由有些失望,虽说早便清楚在母妃眼中,忠勇侯府比他这个嫡亲儿子的分量还要重上许多,但今日只是因着言辞便赏了他一个耳光,当真是有些过了。

    鹰眸阴鸷,楚尧并不言语,只是冷冷的望着面前的安贵妃,眸光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

    先前安贵妃着实被楚尧毫不留情的贬损给激怒了,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安贵妃也有些悔意,但此刻再瞧见楚尧面上的冷色时,她心头的火气更是压抑不住!

    “你还懂不懂规矩?这是什么眼神?我是你的母妃,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便因着一个狐媚子,连自己的母妃以及外家都不顾,楚尧,你当真要气死母妃吗?”

    饶是安贵妃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楚尧也未曾动容,他早便知晓安贵妃如此模样,只是为了要挟与他罢了,但立后之事万万不可草率,若是蕴之当真未成皇后,那他恐怕也便无颜面对于她了。

    正殿之中一时相对无言,幸而先前安贵妃早已将伺候的宫人摒退,否则此刻冷凝的场景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他们母子之间生出了龃龉,届时便有些不妥了。

    青花缠枝香炉之上,散着袅袅青烟,正殿之中弥散着一股子檀香气息。檀香使人心静,但此刻安贵妃无论如何,心绪都难以平复。忠勇侯府是阿尧的外家,原本自是应当极为亲近,现下不知何处生出了岔子,使得阿尧与忠勇侯府生出了嫌隙,眼下阿尧未曾登位,倒是瞧不出什么端倪,过不了几年,恐怕忠勇侯府便脱不了败落的命运了!

    之于此点,安贵妃倒是想的极为透彻。只可惜无论如何,楚尧心中都不会待见那般鄙贱的一家人,素日若是瞧见了,都污了自己的眼。

    心下冷然,楚尧面无表情的道:“母妃,立后之事您便莫要插手了,儿臣自有决断。”

    安贵妃冷笑不已:“你现下是翅膀长硬了,居然胆敢违拗母妃的意思,本宫今日便把话儿撂在这儿,你若是敢立俞蕴之为后,母妃定然要了俞氏的性命!”

    楚尧清楚安贵妃并非玩笑,此刻也不由有些急了,径直上前一步,被安贵妃逼得面皮不由一抖,显然是气的紧了。楚尧抬手死死钳住安贵妃的肩头,不住的摇晃着:“母妃,我敬您是母亲,可否请您莫要行出让孩儿肝肠寸断之事?蕴之您不能动!若是蕴之生出了半点儿岔子,我定然会让忠勇侯府十倍百倍的付出代价!”

    被楚尧捏的有些发疼,却及不上安贵妃心口疼,好不容易将这孩子给拉扯大,没想到竟然是养了一匹白眼狼!若是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

    “你敢!”

    安贵妃扯着嗓子惊叫一声,雕花木门外头候着的宫人,此刻还以为主子生出了什么事端,忙不迭的冲入了正殿之中,却对上了面目狰狞的太子爷。

    “滚出去!”

    此刻楚尧面色涨红,便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将入内的宫人给吓着了,忙屁滚尿流的滚出正殿,随即又仔细的将雕花木门给阖上,这才青白着脸,跌坐在地上。

    被宫人一搅扰,楚尧激荡的心绪也平复几分,松开了钳制安贵妃肩头的手,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安贵妃凤眸之中溢出一丝狠色,奔到八仙桌前头,而后将茶盏狠狠掷在地上,捡起碎瓷片置于自己的颈侧,要挟道:“阿尧,今日本宫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俞蕴之那贱蹄子重要,还是本宫这母妃更为重要?”

    锋锐的碎瓷片刮破了细腻的皮肉,涌出的鲜血蜿蜒顺着颈项处的皮肉往下流,将竹青色的衣襟都给染红,此般情景,着实刺目的很。

    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楚尧高大颀长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哪里不知安贵妃是在胁迫于他?

    “选罢!是否立后?”

    安贵妃面庞粗粗一瞧倒是云淡风轻,但凤眸却死死盯着楚尧,仿佛利刃一般。

    这却是没甚好选的。

    楚尧即便再心悦俞蕴之,也不可能不顾母妃的性命,只是立后一事罢了,倒可押后再谈。

    “母后,儿臣不立后便是了,不过除此之外,您也莫要再以生死来要挟儿臣,否则忠勇侯府……”

    话落,楚尧只觉周身的气力都被尽数抽干了一般,连呼吸都压抑的厉害。苦笑一声,径直拂袖而去。

    安贵妃望着楚尧的背影,将手中的碎瓷片扔在地上,面上勾起一丝冷笑,意欲不明。

    离开永宁宫,楚尧已然行至了舒敬轩大门前头,想要进去,却偏生不知该如何面对俞蕴之。正值为难之际,忽而听得后头传来一声娇软的轻唤。

    “殿下,妾身给殿下请安。”

    闻声,楚尧径直转过头去,发觉站在其身后的并非旁人,而是岑琳琅这小娘子。也是,岑琳琅只不过是个小小侍妾罢了,不能自称臣妾,所以妾身二字,倒也是合乎她的身份。

    今日岑琳琅明显是细心饬过的,着了一身儿以金丝软烟罗所制的曳地望仙裙,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墨发盘成飞仙髻,戴着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远山黛,胭脂唇,肤如凝脂,暗香盈动。

    “岑氏,你来此作甚?”

    听得楚尧问话,岑琳琅似是颇有些犹疑一般,贝齿轻咬红唇,颊边飞红,衬上她艳丽的容貌,当真是好颜色。

    “妾身见着舒敬轩外头这处金桂飘香,一时间也不由有些发馋,想要采些金桂,做了桂花糕来尝尝。此举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还望殿下赎罪。”

    自从封为太子之后,楚尧身畔的女子也算不得少,之于此刻的偶遇,以及岑琳琅的说辞,楚尧自然半个字也不会信,不过这小娘子瞧着如此胆大,且身后又并无势力扶持,倒能称得上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楚尧眸光渐渐深幽,语气和缓了几分,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处采些桂花罢!”

    话落,楚尧也未曾多留,便径直迈入了舒敬轩的门槛之中。见状,岑琳琅气的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她如此悉心打扮,太子爷连看都不看半眼,满心满意都是俞蕴之那个贱妇,着实可恨!

    此刻俞蕴之正倚靠在窗棂下头的贵妃榻上,手中执着一本菜根谭,待听得响动,便将手中的书籍放下,抬眼儿便瞧见了楚尧踏入寝殿之中。

    俞蕴之本就是心细如发之人,此刻自然瞧出了楚尧面色有些异样,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自贵妃榻上起身,俞蕴之轻笑着迎了上去,先是冲着楚尧福了一福,笑着开口问道:“殿下可有事忧心?如若不然的话,为何眉头紧锁?”

    闻声,楚尧薄唇扯出一丝强笑,拉住俞蕴之的玉手,微微透着一股子温热,道:“蕴之,我对不起你。”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下升起一丝不详,但面色却未变,又问:“到底是何事?只得殿下如此开口,便与蕴之说说罢!”

    “我怕是不能将你立为皇后了!”

    将楚尧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拢,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跄一下,欲要把手自楚尧钳制中抽出。

    楚尧自是不允,反而握的更紧,因着俞蕴之不住挣扎,最后只得将这小娘子整个儿都给抱在怀中,俯在俞蕴之耳畔,歉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蕴之忍这一次可好?”

    紧咬红唇,俞蕴之眼眶登时便红了,重生一世,她谋划了许久,却仍是重蹈覆辙,与皇后之位擦肩而过,老天爷到底是在捉弄与她,定然是在捉弄与她!

    默默泣泪,俞蕴之放肆的咬住楚尧的肩头,力气用的极大,恨不得将这块皮肉都给狠狠撕扯下来。

    楚尧疼的闷哼一声,却也未曾动弹,只是手臂紧了紧,好似生怕怀中的小娘子消失不见一般。

    直到口中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俞蕴之方才松口,自男人的怀抱之中挣脱出来。凤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颤声开口问了一句:“如此情景,殿下欲要给蕴之什么位分,方才合适?”

    楚尧此刻心疼的厉害,却毫无办法。他不欲以从一品的妃位来折辱蕴之,但也不能激怒了母妃,思量了一会子,楚尧低声开口道:“贵妃之位,蕴之瞧着如何?”

    闻声,俞蕴之不由大笑,笑的前俯后仰,一边笑着,眼泪止不住蜿蜒而下。前世里在楚尧登位之后,她便成了贵妃,惨死冷宫之时,她也是贵妃!重活一世,她俞蕴之便脱不开贵妃这个位分了!悉心谋划,终究是一场空!

第144章

    立后之事暂时搁置,但登基大典却是不能怠慢,礼部尚书当真也是个尽心的,典礼早在十月二十四那日之前,便早已准备妥当,生怕生出半点儿岔子。

    这段时日之内,也有言官进言,言道后宫的晋位典礼也要操办,只可惜被楚尧给驳了。并非楚尧不愿让俞蕴之晋位分,只是他身为人子,却不能不顾母亲的死活。先前安贵妃以死相挟,便是为了不让俞蕴之登上皇后的位置。楚尧虽说心疼俞蕴之,却也不能不顾安贵妃的性命,如此便只能妥协。

    所以礼部尚书操办的最为关键的,便是登基大典上的金凤颁诏。至于楚尧的冠礼,倒也不必使得礼部尚书费心,反而由族老操办着。

    转眼便到了十月二十四这日,这日不止是楚尧登位的日子,亦是他的冠礼。在大乾王朝之中,男子二十即可加冠,表明已然成年,冠礼按周制,自是要得在宗庙内举行。在十月十四之前,钦天监便已然先卜筮吉日,知晓十月二十四并无忌讳,如此方才是极好的。

    今日楚尧着了黑底红纹的礼服,腰间束着玉带,更显龙章凤姿。因着冠礼在宗庙举行,俞蕴之自然是不得前往,为楚尧整了整襟口后,便笑着将其送出了东宫。

    之于立后之事,俞蕴之不是不怪楚尧,但她即便是埋怨了这人,又能有何用处?难不成安贵妃会改变主意?俞蕴之暗自低叹一声,掩住唇畔嘲讽的笑意,现下她越是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楚尧便越是愧疚。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位帝王的愧疚,之于她还是极有用处的。

    冠礼选定的大宾乃是右相穆恒,明帝作为楚尧的父亲,因瘫痪在床而不得起身,所以便由和亲王楚亦担任主人。右相穆恒与楚亦皆着礼服,倒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按着规矩而言,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

    每次加冠毕,皆由右相穆恒对楚尧读祝辞。而后,楚尧拜见秦皇后,此刻原本是应当拜见母亲的,只可惜秦皇后是楚尧的嫡母,此刻安贵妃说的难听一些,不过只是个妾室罢了,自然是不能入宗庙之中。

    因着俞蕴之未曾入宗庙,所以加冠的场景也未曾见着,只是听得福海前来回话儿,知晓穆大人为楚尧取了字。

    景行,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

    俞蕴之菱唇微勾,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色,让人辨不清情绪。

    加冠过后,便是金凤颁诏。楚尧片刻也未曾得闲,自宗庙之中往太和殿中赶去。诏书以隶书写成,末尾钤皇帝玉玺,约莫四寸长短,外用金龙云纹之黄缎包袱皮包上,横供于黄架上,并由礼部尚书把它领至礼部,誊抄若干份,昭告天下。

    此刻,太和殿中。

    礼部鸿胪寺官员早便在太和殿内东侧设一张放诏书的黄案,并在丹陛正中设一张黄案。同时,在午门外设龙亭和香亭,工部在**城楼垛口正中设金凤台,于城楼东第一间设宣诏台,并准备好“金凤朵云”。奉诏官和宣诏官等人穿戴整齐,事先恭候在宣诏台。

    金凤颁诏的场景自然是极为盛大,只可惜俞蕴之无缘得见,如今她便安安生生的待在舒敬轩中,取了绣棚子,找着先前以炭笔描绘过的牡丹图样,一针一线的穿过锦缎。

    听得外头传来的钟声,俞蕴之心知肚明,过了今日,楚尧便不再是所谓的太子,而是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大乾王朝的皇帝。如此一想,俞蕴之不由有些晃神,一不小心银针便刺入了指尖之中,细嫩的指腹处涌出一滴血珠儿,让一旁伺候着的辛夷瞧见了,一时间不由有些心疼。

    “主子您为何如此不小心?现下还损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说着,辛夷便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儿,其中盛放着颇有效用的金疮药,只见辛夷先是将俞蕴之指腹上头的血珠儿以棉布拭去,而后擦上一层薄薄的金疮药,再仔细包扎上。

    将将收拾妥当之后,便见着半夏这丫鬟风风火火的入了主卧之中,秀丽的小脸儿上现出一丝急色,冲着俞蕴之开口道:“主子,安贵妃娘娘来了。”

    眼下听得‘安贵妃’三个字,俞蕴之喉间便止不住的犯膈应,若非因着安贵妃,她此刻早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又何必落得一个小小贵妃的位分?安贵妃为了忠勇侯府,也算是费尽了心思,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脑后,以死相挟,也不知楚尧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心下对安贵妃的做法颇为不屑,俞蕴之面上却不好表现出半点儿异样之处,毕竟不日安贵妃便会成了太后,眼下只差一个晋位分的典礼罢了,她这身为儿媳的,哪里能冲撞自己个儿的婆母呢?

    起身行至正殿之中,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落座于主位的安贵妃,恭谨的福了一福,开口笑道:“今日母妃怎的有空到舒敬轩中,可有事儿知会儿媳?”

    将‘母妃’二字,收入耳中,安贵妃心下暗啐了一声,这俞氏着实是个不懂事儿的,此刻阿尧正在行登基大典,她即便未曾晋位分,实际上也是太后娘娘,叫一句母妃,真真不懂规矩!

    瞧见安贵妃眉眼处的厌恶之色,俞蕴之心底倒是颇为痛快,只是面上仍是一副和顺的模样,赶忙让宫人泡上顶好的三花茶,奉到安贵妃面前。因着俞蕴之颇懂规矩,所以安贵妃此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悻悻然道:“太子妃,如今阿尧已然登基,东宫才有几个小娘子伺候着,也是时候开始张罗选秀事宜了。”

    闻言,俞蕴之玉手握拳,眉眼处显出柔光,开口问了一句:“母妃,如今儿媳不过还是个小小的太子妃,若是张罗选秀,到底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会为人所诟病。”

    安贵妃自然清楚此点,所以方才会让俞蕴之操办此事,届时既可以让俞氏心气儿不顺,又可坏了她的名声,当真是一举两得,不过此刻被俞氏点出此事,恐怕便不好为之了。

    “你也莫要在意那些虚名,眼下伺候好皇帝,方才是正经事儿。”

    俞蕴之缓缓颔首,心下却颇为不以为然,等着安贵妃将安轻红的名儿给点出来。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安贵妃与其虚与委蛇一阵子,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如今轻红年岁也算不得小了,虽说尚未及笄,但此事也莫要太过介怀,将其接入宫中,小住一阵子,与皇帝熟稔些,也是极好的。”

    这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使得楚尧与安轻红日久生情了。俞蕴之心下嗤笑一声,娇声答道:“母妃言之有理,那您瞧着何时将安小姐接入宫中方才合适?可无论如何也要寻一个由头,否则不明不白的,恐怕会损了安小姐的闺名。”

    “对外便称接轻红入宫陪本宫小住一阵即可。至于那些秀女之事,也不必太心急,等到晋位过后,在名正言顺的操办即可。”

    好不容易将安贵妃给送走了,俞蕴之想到安轻红即可便要入宫,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烦躁,颓然的闭了闭凤眸,抿紧薄唇,眉眼处蕴着一丝疲态。

    ******

    苏州知府府邸之上,雕梁画柱,小桥流水,端的是一副极为清雅的场景。庭院之中一站一坐两名小娘子,坐着抚琴的女子,身上着了一件儿苏绣月华锦衫,发间只簪着一支垂珠却月钗,模样清丽,气度不凡,想来身份也是不低的。

    至于站着的那名小娘子,身上着了一件儿藕荷色的裙衫,大抵是伺候在小姐身畔的丫鬟。细细打量着这丫鬟的面容,生的也是极为不差,五官秀丽,且透着一股子妩媚,若是这丫鬟眉眼处带着几分正气,恐怕会让人生出腌的念头。

    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落得一个浸猪笼下场的月见。她与晚樱两个被关入猪笼之中,而后沉入河中,幸而遇上了往来的商船,方才救了她一命。只可惜晚樱运道不佳,被人救上来之后,早便断了生气。

    虽说落得浸猪笼下场的女子,一个个名声都是极差的,但救下月见的一家子,也并非俗人,清楚月见的品性不差,且是为了护主方才落得这个下场,便将月见安排在知府小姐身畔伺候着。

    这知府小姐如今不过二八芳龄,按着苏州知府的想法,自然是欲要让小姐入宫谋一个前程。宫中虽说是险要之地,但若是搏上一搏,说不准还能给家族换来庇荫。

    知府小姐名为禾如,姓郑。脾性也是极好的,且不争不闹,待知晓了月见的遭遇,对这个丫鬟也是颇为心疼,时时带在身边,生怕这丫鬟一时想不开。

    此次恰逢新帝登基,想来不久之后便又会选秀,届时禾如小姐便会带着月见这丫鬟一齐入宫,说不准还能遇见故人。

第145章

    月见这丫鬟出身于忠勇侯府,她的故人自然是忠勇侯府的大姑娘安轻红了。遥想当年,她与晚樱连自己的性命清白都置之脑后,便是为了护住小姐,却未曾想到事情结束之后,她们二人被当成弃子,关在猪笼之中,而后弃之河水之中,若非她运道好些,恐怕早便步了晚樱的后尘,不在人世了。

    江南风光好,即便已然近了冬月,天气也算不得严寒,月见取了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披在郑禾如身上,低声道:“小姐,莫不如回屋抚琴可好?房中燃着银霜炭,并无半点儿烟火气。”

    月见心头存着几分感念,将将被郑禾如救下之时,她便清楚这小姐并非普通的商户女,毕竟其一举手一投足都极为合乎规矩,商户自然养不出如此矜贵的女儿。

    闻声,郑禾如微微摇头,轻笑着道:“我倒是想在院中多待一会子,要不了几时,便再也回不到苏州府了,若不趁此机会多瞧瞧江南的景儿,日后怕是只有在午夜梦回之际能够返乡了。”

    入宫选秀并非郑禾如所愿,但身为人女,她却不好违拗父亲的心思。苏州知府姓郑单名安,虽说待郑禾如极好,但心下最为看重的还是家族。郑家原本也能称得上是江南清贵,偏生传到郑安这一辈儿时,已然有些没落了,族中入朝为官的子弟,便只有郑安一人,若是不另辟蹊径的话,想必百年之后,朝堂之中便再无郑家一席之地。

    如此情景之下,郑安即便舍不得女儿,也只能忍痛割爱,将郑禾如送入宫中选秀了。届时郑禾如只消能得了圣人的宠幸,他们郑家说不准还会有几分转机。

    郑安此刻并不知晓,自己已然入了偏道。自古以来,便是应当让男儿挣得功名,为家族添些荣光。不过十年寒窗苦,功名哪里是易得的?现下郑家还未曾败落,郑安便要将女儿送入宫中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只为了家族男丁的前程,说来着实可笑。郑安如今已然堕了江南清贵的名声儿,偏生还不自知,平白落了下乘。

    且不提江南事,再看如今身在繁华帝都的安轻红,自是春风得意之时,只消有姑母在京中谋划,那她入宫之后,定然是前程似锦,即便俞蕴之是楚尧嫡妻如何?出身秦国公府又如何?得了当朝太后的心思,方才能掌握胜算,届时又有谁人知晓,她的身子早便被一个鄙贱的小厮给糟蹋了呢?

    每每想到此处,安轻红心下便畅快的很,即便母亲已然被休弃,她亦是侯府贵女。至于夏怜儿那个贱妇,让她暂且得意一阵子又如何?等到自己入宫为妃之后,父亲哪里能违拗自己的心思?

    安轻红唇畔勾起一丝笑意,眉眼弯弯,配上其秀丽的面庞,瞧着当真是极好的。一旁伺候的竹璃见状,纤细的身子不由抖了抖。小姐的脾性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此刻笑的如此开怀,莫不是又要磋磨于她了?

    自打被破了身之后,安轻红变得喜怒不定,偏生忠勇侯府的主子也并不如何在意一个女子,索性便由着她去了。素日里院中的下人只消生出半点儿错处,安轻红即是非打即骂,先前一个丫鬟在背后埋怨几句,便被送入了勾栏之中,受尽折磨,最后自缢。

    害了一条人命,安轻红却未曾有半点儿愧疚,在她眼中,奴才便仿佛牲畜一样,一旦越了规矩,径直打杀了便是,省的留在身畔碍眼。

    竹璃心下颇有些慌乱,正待此刻,忽而见着另一个名为竹清的丫鬟匆匆忙忙行入正堂之中,面上带着藏不住的喜色。

    安轻红淡淡的抬了抬眼皮,开口问了一句:“如此毛躁,真真忒不懂规矩?到底生出了何事?”

    “回小姐的话,将才永宁宫的公公送来消息,安贵妃请您入宫小住一阵儿,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闻言,安轻红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喜色,蹭的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开口问道:“那公公现下在何处?还不快请进来!”

    竹清应了一声,而后又奔出正堂,不多时便将面白无须的内侍给带了进来。内侍此刻满脸堆笑,冲着安轻红拱了拱手,道:“恭喜安小姐,贺喜安小姐,娘娘让奴婢接您入宫小住,不知安小姐欲要何时启程?”

    安轻红倒是想现下便入宫去,偏生她也得好生收拾一番,待见着表哥时,也好留下个好印象。芙面飞红,安轻红笑道:“有劳公公通传,小女子欲要明日清早入宫,便劳烦公公告知姑母了。”

    给内侍包了个红封,将人送走之后,安轻红当即喜不自胜,吩咐竹璃竹清两个收拾细软,且胭脂水粉、花钿钗饰都没有落下。院中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手中握着掌家权的夏怜儿,自然也得知了消息,气的打翻了好几个茶盏!

    安轻红那小贱蹄子当真是个颇有造化的,安贵妃还真真是记挂与她,眼下竟然欲要接其入宫,万一安轻红真得了新帝青眼,又该如何是好?夏怜儿此刻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生没有半点儿法子,只得在床榻上给安吹了枕头风,让其对安轻红更添几分厌恶。

    因着心中记挂着荣华富贵,安轻红自然是颇有些急切,这一夜睡得算不得好,清早起身之时,面上敷了薄薄一层脂粉,又涂了些许胭脂,才显得面色如常。

    待被软轿送到了永宁宫之时,安轻红一时之间还仿佛处于云雾之中,面上挂着几分笑意,被宫人带入正殿之中。

    此刻安贵妃端坐于主位之上,着了一件儿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丰厚的墨发盘成飞仙髻,发间戴着金鸾凤红宝石步摇,以及几支以红珊瑚雕刻而成的珠花,上了宫妆,菱唇红似火,螓首远山黛,半点儿瞧不出这妇人已然过了四十。

    安轻红盈盈冲着安贵妃福了福身子,娇声唤道:“轻红给太后娘娘请安。”

    如今整个儿后宫都未曾晋位分,便连秦太后的称呼也未曾变化,安轻红如此开口,当真是不将规矩礼法放在眼中,偏生安贵妃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对‘太后’二字心下颇为受用,但面上仍是佯怒道:“轻红莫要胡言,本宫现下还不是太后,你便称呼姑母即可。”

    将安贵妃眉眼处的喜色收入眼底,安轻红面上笑意更浓,歉声认了错,而后径直上前一步,揽住安贵妃的手臂,轻轻摇晃着,一派小女儿娇态。

    ******

    晋位分的旨意也未曾耽搁几时,在安轻红入宫第二日,圣旨便到了舒敬轩中。圣旨之中无非又是一些毓质名门,端庄淑睿的词儿,俞蕴之也没甚心思理会,左不过一个正一品的贵妃位分罢了,着实算不得高。

    既然楚尧已然成了皇帝,自然是不好再居于东宫之中。不过俞蕴之等女眷现下还未自舒敬轩中搬出,只是因着楚尧不允罢了。

    晋位分的旨意自然不止传到了舒敬轩中,便连其他宫室也是喜气盈然。安贵妃成了太后娘娘,搬入慈安宫中;秦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因着年岁大了,也不好再折腾,仍是居于万寿宫中。而秦皇后因着未曾被废,所以成了西宫太后,与太上皇一齐搬入安庆宫中。倒出来的未央宫以及关雎宫,分别成了楚尧与俞蕴之的寝殿。

    未央宫自古以来,便是皇帝的寝殿,而关雎宫亦是皇后的寝殿,眼下楚尧让俞蕴之一个小小的贵妃,居于关雎宫中,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意味儿,便得由旁人自行体会了。

    一开始瞧见太子妃只得了一个贵妃的位分,还有不少人在幸灾乐祸,眼下瞧见关雎宫被赐给了俞蕴之,不知让多少人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齐玲珑知晓此事之后,心下为俞蕴之暗暗欢喜,因着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她得了一个正二品的昭仪。与齐玲珑相比,水安玉这小娘子明显不得圣心,只是正五品的才人罢了。不过与水安玉同为侍妾之位的岑琳琅,倒是运道不错,成了正三品的婕妤。

    而以往伺候明帝的妃嫔,眼下都成了太妃。因着明帝未曾仙逝,所以其中无子女的妃嫔,皆被送到感业寺之中清修,有子女的太妃则是留在宫中,等到皇子公主出宫开府之后,便可被接出去奉养。

    如今苏姒霏怀有身孕,即便肚腹之中的娃儿并非明帝的骨血,旁人也拿不出半点儿证据来,便只得让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的产下,再谈旁的。

    一连折腾了好些日子,俞蕴之方才搬到关雎宫中。将入关雎宫后,她也未曾回到寝殿之中歇息,反而摒退了身畔伺候的宫人,径直迈入花房。关雎宫中当真是要比舒敬轩强上许多,便连花房之中,燃着的都是银霜炭,其中水仙月季都开的极好,花瓣上头粘着零星的水珠儿,娇艳欲滴,半点儿瞧不出外头是正在飘雪的时节。

第146章

    折了一朵牡丹,俞蕴之将牡丹花放在掌心,而后狠狠揉弄着,使得靡丽的花瓣渗出鲜红的汁水,便仿佛鲜血一般,却透着一股子馥郁的芬芳。将揉碎的花瓣送到鼻端,轻嗅一下,俞蕴之眯了眯眼,笑的更为开怀。即便木牡丹花开的再艳,终究还会凋零,也不知安轻红这小娘子能在慈安宫中待上几日呢?

    如此一想,俞蕴之菱唇微勾,凤眸之中藏着毫不遮掩的冷意,取了锦帕,仔细将掌心的鲜花汁子给拭去,打理过后,方才回到关雎宫寝殿之中。

    俞蕴之居于关雎宫之时,安太后在前几日方才得着消息,当时楚尧已然将旨意下了,身为帝王,只是应当金口玉言,哪里能收回成命?如此的话,安贵妃便只得忍着心头的郁燥,不去管楚尧对俞蕴之的偏宠。

    楚尧登位之后,年号改为崇文。

    这日楚尧入了关雎宫中,将将行至正殿,便瞧着俞蕴之手中折了一朵绯红色的月季,在掌中把玩,也不知是否是楚尧的错觉,他近来发觉蕴之好像更喜这些花草之物。关雎宫花房之内已然遍布花朵,芳香四溢,便连正殿之中足有两人环抱大小的瓷瓶儿之中,也插了几支梅花,当真清雅非常。

    摆了摆手,将正殿之中伺候的丫鬟摒退,楚尧径直上前,将俞蕴之这小娘子拥入怀中,开口问了一句:“这关雎宫蕴之可喜欢?若是有何处觉得不合心思,也可再改动一番。”

    关雎宫寝殿自然是极为用心的,虽说宫室之内的摆设算不得富丽堂皇,但强上挂着的字画儿,乃是名士真迹,称之为千金难求也不为过。且俞蕴之原本便不喜金银之物,总觉得太过俗气,这关雎宫略显素净的摆设,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正殿之中通了地龙,自然算不得寒凉。饶是如此,俞蕴之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楚尧身上传来的热度,以及浅淡的甘露气息。微微眯了眯眼,敛了敛心神,方才开口答道:“臣妾着实满意关雎宫的摆设,陛下便不必在此等小事儿上费心了。”

    说着,俞蕴之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安太后气怒的面容,一时之间也觉得颇为厌烦,便接着道:“陛下,眼看便要年节了,是不是先将选秀的日子定下?而后方才好让各州各府把秀女的名帖递上来。”

    如今在楚尧身畔伺候的,除了俞蕴之这位贵妃之外,还有齐昭仪、水才人以及岑婕妤,除此之外,也并无旁的小娘子。

    至于宫中年岁合适的女官,虽说对楚尧这颇为俊朗的年轻帝王存了肖想,奈何身份鄙贱不说,楚尧也并非贪花好色的性子,自然是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如此一看,后宫着实是有些空当,且楚尧如今已然加冠,膝下却无子嗣,朝臣之于此事,也已然多次进言,希望崇文帝能够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也好,此事便交给蕴之操办,秀女的身份无须太高,否则外戚夺权,生出一些嚣张跋扈之辈,当真是难堪的紧。”

    听得此言,俞蕴之笑道:“陛下难道忘了,若说母家身份高,哪个能及得上臣妾?您此刻如此开口,着实让臣妾羞愧不已。”

    说着,俞蕴之佯作愠怒,横了楚尧一眼,凤眸之中水光潋滟,着实是极好的颜色。

    “你与旁人哪里相同?”点了点俞蕴之挺翘的鼻尖,俞蕴之鹰眸之中也罕见的现出一丝柔和之意。

    “秦国公是朕的老师,朕自然是信得过他,且蕴之如此贤良淑德,又哪里会行出弄权之事?”

    如非必要,俞蕴之确实不欲插手前朝之事,毕竟秦国公府的位置着实太高,若是她干政的话,恐怕又会将公府推到风口浪尖。俞蕴之重生一世,最大的愿景便是保住自己的母家,哪里能够因着一丝私念,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呢?

    “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俞蕴之凤眸含笑,一张淡白梨花面上粉黛未施,偏生红唇似涂了胭脂一般,艳丽如火,诱的楚尧情不自禁的上前品尝。本想着浅尝即止,唇舌之间却尝到了一股子香甜的滋味儿,好似花蜜一般,让楚尧欲罢不能。

    好在正殿之中并无宫人伺候,楚尧这般孟浪的模样,也未曾被旁人发觉。

    俞蕴之自然是不能由着楚尧胡闹,小手推搡了几下,方才将男子的理智给唤回来。即便此刻未曾越矩,楚尧今夜仍是留宿在关雎宫中,此番恩宠,当真是旁人拍马也难及的。

    ******

    齐玲珑如今身为昭仪,怀孕四月有余,若是其腹中的娃儿是个男丁的话,便是皇长子。只消齐玲珑能够平安产下皇长子,位分定然会更进一步。昭仪乃是正二品,齐玲珑也算是一宫主位,居于瑶华宫中。

    自从为齐玲珑解了安息水之毒,俞蕴之与齐玲珑之间关系渐好,两人便仿佛嫡亲的姐妹一般。虽说齐玲珑年岁算不得小,比俞蕴之还要长上三年,如今都二十有一了。但二人之间却无半点儿隔阂,当真称得上相见恨晚。

    俞蕴之虽说对辛夷、白芍、半夏几人极为信任,但心底的私密话儿也不好对她们三个说,如今因着与齐玲珑颇为亲近,俞蕴之入瑶华宫之后,便径直被春宜这丫鬟请入了暖阁之中。将将跨入门槛儿,俞蕴之便瞧见齐玲珑落座于炕上,半阖着眼,手中捏着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时不时扇动两下,姿态当真闲适的很。

    辛夷伺候着俞蕴之将身上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给取了下来,将身上的雪掸了掸。暖阁当真担得起这名儿,称之为温暖如春也不为过。俞蕴之缓了一会子,轻笑一声,开口便道:“玲珑当真颇为悠闲,让我这俗人艳羡非常。”

    俞蕴之身为贵妃,且手上掌管着凤印,每日冗杂之事颇多,今日也是忙里偷闲,方才来了这瑶华宫中。

    闻声,齐玲珑缓缓睁开杏眸,冲着案几另一侧努努嘴,便道:“还不快做炕上暖暖身子,外头的雪势头儿不小,可莫要受了风寒,届时若是陛下心疼了,该当如何是好?”

    说着,齐玲珑微微低垂着头,将面前的一盘菊花佛手酥推到了俞蕴之面前,借机掩住杏眸之中的一丝怅然。

    “这菊花佛手酥做的颇为精致,尝着也不腻歪,大抵合了你的口味儿。”

    俞蕴之捏起一块儿菊花佛手酥送入口中,这点心极为松软,称之为入口即化也不为过,偏生里头包着香甜的馅料,颇为精致。

    俞蕴之就着三花茶用了几块儿糕点,而后取了巾子按了按唇角,瞄了一眼齐玲珑微微隆起的小腹,开口问道:“娃儿现下也不算小了,可还闹人?”

    听得此言,齐玲珑轻笑着摇头。“许是没到时候,现下还未曾有什么动静,当真乖巧的很,好似个女娃娃一般。”

    俞蕴之眉头一拧,道:“难不成玲珑不欲产下男丁?”

    “自是不愿的,产下男娃娃有何好处?平白占了皇长子的名号,成了众矢之的。此点蕴之也是心知肚明,我又哪里忍心自己的娃儿受苦呢?”

    将齐玲珑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十一。因着近日忙乱非常,她也未曾有功夫收拾齐太妃,不过这妇人眼下还居于深宫之中,倒也跑不了,自然不必心急。

    “近来齐太妃可看过玲珑?”

    齐玲珑缓缓摇头,答道:“姑母近来好似有些忧心,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不过我瞧着她先前张罗着为献王相看嫡妻,眼下也没个章程,心烦意乱也说不准。”

    在楚尧登位之后,便将楚孟封了献王,允许出宫开府。眼下内务府还在督办献王府,大抵还需四五月的功夫,方才可搬入其中。

    “献王的年岁确实算不得小了,齐太妃心急也是自然。”

    齐玲珑微微抿唇,端量着俞蕴之,开口问道:“近来有关选秀一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陛下到底是何心思?”

    “如今后宫之中拢共没有几个妃嫔,水安玉失了圣心,你怀有身孕。余下的便只剩我与岑琳琅了,这般一瞧,选秀之事自然是不好耽搁。还有月余便要年节了,我倒是打算在年节之前,让各州各府将秀女的名录报上来,届时也好安排。不过秀女也不会选太多,约莫五百人罢,也算是充盈后宫。瞧着陛下的意思,不欲铺张,毕竟太上皇在位之时,已然选过几次秀女,便连咱们宫室之中伺候的宫人,一个个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宫中要那么多奴婢也没甚用处,反倒瞧着糟心。”

    齐玲珑此刻倒是心如明镜一般,即便只选一百个秀女,分量却是不轻,毕竟此次选秀,并非是为了相看合眼的奴仆,而真真正正是为了伺候陛下,成为妃嫔,其出身自然不能低了,小门小户之中的姑娘,自然是无缘选秀。

第147章

    自瑶华宫离开之后,俞蕴之便往关雎宫赶去。外头风雪仍是不小,不过坐在轿辇上,手中捧着汤婆子,也不觉难耐。忽的,下头抬着轿辇的内侍之一陡然一个踉跄,俞蕴之只觉一阵晃荡,忙扯住轿辇的软垫,幸而候在轿辇外头的白水扶了一把,否则俞蕴之就要从轿辇上摔下去了。

    踩在小杌子上头,俞蕴之缓缓自轿辇上下来,以小羊皮所制的软靴踩在薄薄一层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抬手轻抚了抚胸口,俞蕴之心下仍有几分忐忑,面上带着寒霜,开口问了一句:“到底怎的回事?”

    听出贵妃娘娘言辞之中的冷意,先前踉跄的内侍眼眶都红了一圈儿,他年岁也并不大,方才十四,因着是北方人,身量高大,五官又称得上出挑,这才送到关雎宫之中伺候贵妃娘娘。眼下未曾想到还没得着贵妃娘娘的青眼,便惹了主子动怒,该如何是好?

    内侍名为连顺,此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俞蕴之不住的叩头,哭着道:“还望贵妃娘娘赎罪,奴才也不知到底是为何,只觉膝头被东西狠狠打了一下,如此才站不稳当,惊了娘娘。”

    冬日原本便有些难熬,内侍身上只着了藏蓝色的服制,薄薄一层,再加之呼啸的寒风,让这内侍冻得全身发抖,手掌通红,便仿佛萝卜一般。

    俞蕴之也并非刻薄的性子,这内侍瞧着也有些可怜,反正她也未曾受伤,便无需计较过多。

    “起身罢!这月罚奉一半,若是再有下次,便不必再在关雎宫伺候了。”

    话落,俞蕴之在连顺千恩万谢之中上了轿辇,还未离开这处以宫墙围成的廊道,便见着白水这厮径直蹲在地上,不知自雪地上捡了什么物什。

    俞蕴之眉头微挑,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儿异样,开口吩咐一句:“先回宫罢!”

    待回到关雎宫之中,俞蕴之将身上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交到了白芍手中,而后将白水唤到暖阁里头。

    捧着巴掌大的瓷盏,俞蕴之轻啜了一口香甜的姜茶,一股暖意顺着喉间涌入肚腹之中,使得周身浸润的寒气消散了不少。

    “你捡着什么物什了?”

    听得问话,白水并不言语,自袖笼中取出一物,而后缓缓摊开手掌,露出其中指节儿大小的蜡丸。

    “这便是打在连顺膝头的物什?”

    白水微微颔首,问:“主子,可要将蜡丸拆开?”

    暖阁之中除了白水,还有辛夷半夏等人,均是俞蕴之的心腹,此刻也不必忌讳什么。得了俞蕴之的吩咐,白水手上一用力,将蜡丸缓缓捻开,露出了其中拇指大小的字条。

    俞蕴之接过字条,只见上头以小楷写了八个字秽乱后宫,二月非龙。

    见着这八个字,俞蕴之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碰巧福海这内侍伺候在俞蕴之身畔,其头脑素来是个活泛的。俞蕴之将字条递给福海,问道:“这字条是何用意?”

    俞蕴之想不通何人会行出秽乱后宫之事,毕竟伺候楚尧的女眷,一共也便只有四人罢了,若是真真胆敢生出苟且之事,恐怕早便被旁人发觉了。

    福海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身子不由一颤,面色惨白的望着俞蕴之,低声开口道:“主子,这后宫指的是不是伺候太上皇的女眷?”

    闻言,俞蕴之凤眸微缩,她倒是将这一茬儿给忘在脑后了!

    秽乱后宫,二月非龙。

    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如今约莫两月有余,难不成其肚腹之中的孩子,并非明帝的血脉?

    一时之间,俞蕴之也无法接受这件事,毕竟苏姒霏如今还不满十七,若是其当真与旁人生出了苟且,那奸夫又是何人?苏姒霏当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咬了咬唇,俞蕴之抬起勾画了仕女图的纱罩,将这张字条放于烛火之上,只见火光一跃,字条便化为了灰烬。

    无论字条上所言是真是假,都是有人想要借她手除掉苏姒霏,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是何身份,若是自己中了他的圈套,恐怕便有些不妙了。

    凤眸微转,俞蕴之抬起头来,冲着暖阁之中的众人正色道:“今日这字条一事,你们权当不知即可,即便陛下问起,也万万不可吐露出半个字。”

    闻言,众人一齐应声。

    俞蕴之低叹一声,紧了紧怀中的汤婆子,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到底是何处生出了岔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

    一转眼便要到年节了,先前选秀事宜早便吩咐下去,眼下名录还未送回京城,不过人选是已然够了的,毕竟新帝正值壮年,且治国有方,不知有多少小娘子心中倾慕楚尧。

    原本年节给各宫妃嫔的赏赐,都应当由俞蕴之打点,毕竟她手中握着凤印。偏生安太后听了安轻红的挑唆,非要亲自打点年节诸事,且态度颇为强硬,好似俞蕴之若是不将手中权柄交给安太后,便是天大的不孝一般!

    俞蕴之也不欲与安太后起冲突,将此事知会了楚尧,而后便索性安生待在关雎宫中,把事情一股脑儿的都交到了慈安宫,外头诸事冗杂,也与俞蕴之无关了。

    即便楚尧的后宫算不得充盈,但架不住明帝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留在宫中的太妃足足有十余人,加之宗亲与朝臣,一个个都不容有半点儿轻慢,否则若是生出了厚此薄彼之事,皇家的颜面也便难堪了。

    近来俞蕴之因着年节之事,身子疲累,已然一连几日都忙乱非常,着实烦心的紧。现下安太后争着抢着要将这烫手山芋给躲过去,俞蕴之自然乐得清闲。

    安太后不似顾全大局的脾性,而安轻红更是胡闹,也不知她们二人会如何安排赏赐,想来对于心中不喜之人,定然会存了几分轻慢罢?

    思及此处,俞蕴之菱唇勾起一丝讽笑,取了颜色鲜亮的绣线,在绣棚子上头不住的穿引着。这幅腊梅图绣工虽说并不如何,但底子却透出几分意蕴,毕竟俞蕴之画工极好,可以遮掩几分不足。

    这幅腊梅图本是一个肚兜儿,乃是俞蕴之为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准备的。在禁宫之中,俞蕴之也只有齐玲珑这么一个知心人儿,为其尽一点儿心意,也算不得碍事儿。

    俞蕴之正绣着,便见着辛夷入了暖阁,且身后还跟了一道颇有几分高大的身影,不是楚河还有哪个?

    “可是齐昭仪那处生出事端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楚河微微颔首,随后又摇头。

    只见楚河手中攥着一个布包,凑到近前,俞蕴之便嗅到了一股子如兰似麝的香气,沁人心脾,倒是颇为好闻的。

    将布包缓缓打开,俞蕴之瞧见其中放了一个绣工颇为精致的荷包,上头纹绣着老虎图案,配上天水碧蜀锦的料子,也并非常人能用得起的。

    “这荷包乃是齐昭仪先前绣出来的,其中装了驱邪避寒的香料,挂在床头,之于孕妇也并无大碍。但仆今日正午,瞧见有一宫人偷偷摸摸的入了寝殿之中,以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交换一番,想来换来的荷包之中放了什么腌物什,否则也不必如此。仆不通药理,这才将荷包送到您面前,也好辨识一番。”

    听得此言,俞蕴之轻笑一声,玉手连动,对着荷包扇了几下,使得那股子如兰似麝的气味儿涌入鼻间。

    仔细辨别了一会子,俞蕴之便将荷包甩在一旁,眉眼处透着一股子厌恶,开口道:“荷包之中放了麝香,虽说分量算不得重,但齐昭仪若是日日接触的话,恐怕要不了几日,肚腹之中的娃儿也便保不住了。”

    辛夷拧了拧眉,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问道:“宫中明明不允用麝香这等香料,为何总是层出不穷?且若是被人发觉,不是引人防范吗?”

    闻言,俞蕴之眼中的笑意更浓。“若是单一的麝香,自然是极好分辨的,偏生这荷包之中装了风干的艾叶、黄芪、砂仁、苍术、厚朴、鲜花汁子凝成的香料,以及苏合香檀香等香料,若非精通香道之人,恐怕难以发觉其中猫腻。

    且艾叶、黄芪、砂仁、苍术、厚朴都有安胎之效,与麝香的药力一中和,倒是不会使得齐昭仪很快小产,等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旁人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荷包。更何况,这荷包是齐昭仪亲手所缝制的。”

    “辛夷,你去查查近来哪座宫室之中送了天水碧颜色的蜀锦,这种料子颜色极为挑人,一般女子不喜上身儿,所以要的也少,问询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一番,说不准便会有些线索。”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辛夷应了一声,也未曾多言。

    此刻俞蕴之心头已然有了疑心的对象,只可惜并无证据,所以不好吐口。

    冲着楚河摆摆手,道:“你先回瑶华宫罢,若是再有人举止有异,也莫要打草惊蛇,只消不让齐昭仪损了身子即可。”

第148章

    待楚河自关雎宫中离去之后,辛夷也未曾得闲,冒着风雪往内务府赶去。而半夏这丫鬟近来倒是颇为体贴,将一旁以藤条儿编织的篮子放置俞蕴之面前,篮中乘着彩色的丝线,俞蕴之闲来无事,也好以打络子消磨时间。

    一转眼,便是小半个时辰。辛夷这丫鬟脚力不弱,只听吱嘎一声,暖阁的雕花木门便被辛夷推了开,将锦缎内添棉絮的帘子掀开,暖阁之中涌入了一股寒气。瞧见辛夷冻得通红的小脸儿,俞蕴之踩上绣鞋,将辛夷拉到炕上,也好暖暖身子。

    过了一刻钟功夫,辛夷倒是缓过来了,抿了抿唇,道:“主子,那天水碧的料子果真算不得多,共有四匹,先前一匹送到了咱们关雎宫,一匹送到了慈安宫,还有两匹分别送到齐昭仪所居的瑶华宫以及齐太妃的琼沅宫中。”

    听得此言,俞蕴之娥眉一挑,凤眸之中尽是讥讽之色,将手中未打完的络子放在藤条儿篮子中,道:“果不出本宫所料,这齐太妃当真不是个安分的,不遗余力给本宫使绊子,也不怕报应!亏得先前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倒是本宫看走了眼!”

    得着天水碧蜀锦料子的宫室,皆与齐玲珑有关。安太后身为楚尧嫡母,自然不会害嫡亲孙儿,而齐太妃则是齐昭仪的姑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如此一看,若是最后线索真真引到了荷包上头,倒是俞蕴之的嫌疑最大。

    辛夷也是个颇为聪慧的,此刻自然听出了俞蕴之的言外之意,恨得银牙紧咬,想要入琼沅宫中,去寻齐太妃算账。

    好在俞蕴之将辛夷给拦住了,语重心长的劝道:“如今咱们还没有证据,也无需打草惊蛇。反正禁宫之中,会使绊子的也不止她齐太妃一人,既然她出手如此狠辣,便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端起温热的姜茶,吹散上头香甜的热气,啜饮一口,而后冲着辛夷吩咐一声:“安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如今风头正盛,若是让太后娘娘去寻齐太妃的晦气,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辛夷不由一愣,问道:“主子,安太后虽说有些莽撞,但也并非蠢笨的性子,为何会去琼沅宫中挑刺儿?”

    俞蕴之将茶盏放在紫檀木所制的案几上头,抬手理了理鬓发,轻笑着开口:“年节将至,赏赐也要分发到各宫主位手中,若是琼沅宫的赏赐成了不吉之物,即便齐太妃是个脾性温和的,想必也忍不了罢?”

    何况齐太妃屡屡出手,若真是个能安下心来吃斋念佛的,也不必如此狠辣了。

    一晃又是十余日功夫,明日便是赏赐银钱物什之日,俞蕴之冲着辛夷耳语几句,辛夷越听,面上的喜意便越浓,而后便极为欢喜的退下了。

    由安太后亲自打点赏赐的物什,俞蕴之这不得其欢心的儿媳,自然是得不着什么罕物儿,也便是一些成色并不如何的珊瑚翡翠之类的物什,以及几匹绸缎。绸缎之中蜀锦只有一匹,且还是墨色的蜀锦。俞蕴之如今好歹也是贵妃的位分,年岁正好,哪里会以墨色的布料制衣裳?安太后便是存心为难俞蕴之罢了。

    不过即便关雎宫赏赐的物什并不入眼,也比琼沅宫中的闹剧强。

    齐太妃素日里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之事,在宫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安太后如今身为太后,欲要彰显宽和大度,也不好为难齐太妃,便准备了一尊弥勒佛像。这弥勒佛像虽说并不很大,但却是以和田青玉雕琢而成,比关雎宫的赏赐要强了不少。

    在宫人将弥勒佛像以及上好的锦缎送到琼沅宫时,齐太妃正在正殿之中候着,因着要谢过安太后赏,自然也要当面夸赞一番。

    面上挂着一丝慈和的笑意,齐太妃盈盈行至端着弥勒佛像的宫人面前,而后笑着将佛像面上罩着的红绸给掀开。

    在齐太妃抬手将弥勒佛像上的红绸给扯下之时,其眸光紧紧盯着佛像,心下还盘算着待会子说些什么好话儿,方才能哄一哄安太后那个蠢笨东西。齐太妃瞧着那红绸之下的佛像,登时便瞪大了凤眸,一张洋溢着喜气的面庞,霎时变得苍白如纸,银牙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抵是齐太妃面色变得太快,一旁伺候的宫人也颇为摸不着头脑,待眸光移转到弥勒佛像之上时,伺候的宫人面色突变,一个个仿佛也被吓着了。

    那弥勒佛像原本是以极为通透的青玉所制,颜色青翠非常,加之雕工不错,也是难得一见的真品,但此刻那弥勒佛含笑的双眸之中,不断溢出血泪,沾满了青玉的身子,再配上其面庞之上的笑意,当真分外诡异。

    缓过神来,齐太妃扯着嗓子惊叫一声,猛然抬手,将那尊约莫两尺见方的弥勒佛像击倒在地。只听哗啦一声,青玉佛像便摔在地上,而后猛然炸裂开来。这还不算,偏因着佛像肚腹之中含着血浆,在摔在地上的同时,腥臭的血浆四溅,将齐太妃的裙裾都给染红了,让其面色变得更为难堪。

    此刻送来赏赐的慈安宫的宫人,一个个也吓得面无人色,明明昨夜里这佛像还好端端的,为何今日弥勒佛肚腹之中便藏了血浆,到底是怎的回事?

    齐太妃胸脯不住的起伏着,惨白的面色已然有些发青,凤眸之中透出一丝狠色,瞪着慈安宫来的宫人,恶狠狠的逼问着:“安太后便送来这东西羞辱本宫吗?好一份年节的赏赐!给本宫滚出琼沅宫!”

    话落,齐太妃好似仍有些不解气一般,径直回转身子,抓起八仙桌上装满了点心的瓷盘儿,便狠狠砸在打头儿的宫女额角。因着齐太妃心下气的紧了,手上的力道自是不小,那宫人额际鲜血横流,只觉眼前一黑,而后便人事不知了。

    随着这宫人送赏来到琼沅宫的宫女,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身子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惊声叫道:“杀人了!齐太妃杀人了!”

    齐太妃原本心头便憋着一股子火气,此刻再瞧见这起子下贱的奴仆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登时气的心口发疼,冲着一旁伺候的嬷嬷吩咐道:“把这起子贱蹄子给本宫赶出琼沅宫中!本宫届时自是会去慈安宫中讨还公道!”

    得了齐太妃的吩咐,两个虎背熊腰的嬷嬷行事颇有底气,三下五除二的便将正殿之中的宫人给尽数赶出去。待正殿之内清静几分时,齐太妃眸光一扫,瞧见以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上满布鲜红的血迹,气的脑仁儿发疼。

    即便安氏贵为太后,也不可如此羞辱与她!今日之辱,来日定当十倍百倍的奉还!

    ******

    话说那起**人被齐太妃赶出琼沅宫,一个个当真极为狼狈,抬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宫人,冒着风雪回到了慈安宫。

    原本是好心派人去琼沅宫中送赏,安太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居然会落得此般结果。被齐太妃以瓷盘儿砸中额角的宫人,因着外头天寒地冻,身子颇有些经受不住,即便最后唤了太医前来诊治,也未曾坚持几个时辰,便殒了性命。

    自己手下之人被齐太妃活生生给磋磨而死,安太后称之为勃然大怒也不为过,其猛地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恨不得即刻派人将齐太妃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妇给拿下,而后送入慎刑司中发落!

    倒是伺候着的安轻红见势不妙,赶忙拦住了安太后,颇有些急切的规劝道:“姑母,此事到底是咱们慈安宫的错处,给齐太妃送去了一尊泣血泪的弥勒佛像,无论如何也不占理儿,您若是趁此刻发难,恐怕会引得旁人闲话。虽说姑母您身份尊贵,不必在乎宫中的风言风语,但太皇太后也是礼佛之人,事情若是闹的过大,她老人家定然会心生不虞。”

    安轻红此刻倒是机灵了不少,正如她所言,若是安太后今日真真将事情闹大了,赶在年节之前给众人上了一出好戏,太皇太后动怒也是自然。

    此刻安太后被安轻红劝住了,气怒的坐回了八仙椅上,开口问道:“你说该如何是好?哀家乃是好心好戏送过去一尊青玉弥勒佛,哪里知晓这佛像会泣血泪?齐氏当真好不讲道理!”

    平心而论,齐太妃自然称不上不讲道理,一尊泣血泪的弥勒佛,本就是不吉之物,也藏着几分诅咒之意,齐太妃若是瞧见了此番场景都不动怒,方才有些奇怪。

    安轻红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自然察觉出不妥之处。这赏赐的物什都是她与安太后先前精心挑选的,为何弥勒佛像在慈安宫中便好端端的,一送到琼沅宫中,便成了不吉之物呢?

    眼下任安轻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俞蕴之在其中出了力,这才得着了如此喜人的成效,使得安太后与齐太妃之间生出龃龉。

第149章

    时至腊月二十六,楚尧身为帝王,已然封笔、封玺,不再上朝,宫中自是一派喜气。这几日楚尧接连宿在关雎宫中,白日里得了空,与俞蕴之一道方才会去瑶华宫瞧瞧怀有身孕的齐昭仪。如今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已然四月有余奔五月了,比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足足大了一个多月,也不知是男是女。

    除去齐玲珑之外,水安玉与岑琳琅近来当真是孤寂的很,楚尧从未曾踏足木兰水榭以及琳琅馆中,即便岑琳琅位分不低,身为正三品的婕妤,依旧让人瞧之不上,毕竟岑婕妤的母家早便败落了,外家左相府也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如此一来,岑婕妤身后也无人扶持,就算位分高些,未有子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偏生岑琳琅自视甚高,总觉得是俞蕴之这个狐媚子对楚尧使出了什么手段,方才让其从不踏足琳琅馆中。

    之于岑琳琅的嫉恨,俞蕴之倒是并不在意,年节一过便是选秀之时,届时宫中容色俏丽,手腕高超的小娘子定然不少,若是俞蕴之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起子女眷身上,届时耗费心神不说,恐怕便连楚尧都会厌烦至极。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晚,正是家宴之时。年节之际要在未央宫摆家宴。家宴规矩多,座次排列乱不得,皆有讲究。不过因着年节诸事都交到了安太后手中打理,俞蕴之也乐得清闲,否则若是家宴生出了什么岔子,丢脸可便丢到了宗亲那处了!

    俞蕴之今日着了一身儿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墨发梳成颇为华丽的堕马髻,发间戴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且还簪着几支东珠钗。如同白玉一般的耳际挂着碧玉耳铛,翠色极浓,随着俞蕴之每一动作,都会轻晃一下,便仿佛平静的湖面泛起微波一般。

    俞蕴之原本便生了一副盛极的容貌,只是素日里也无需盛装,所以即便其容貌艳丽,却也不显得扎眼,此刻俞蕴之随在楚尧身后,入了未央宫大殿之内,明艳逼人,让正殿之中落座的宗亲朝臣皆移不开眼。早已落座的安轻红见着俞蕴之这幅模样,恨得银牙紧咬,偏生又不好失态,只得狠狠揉搓着掌心的锦帕。

    楚尧独自行至大殿正中平台上摆放的御宴桌,台下,自北而南,依次排列臣属宴桌;自东而西,摆皇后、皇贵妃、贵妃、妃、昭仪、婕妤等宴桌。只可惜眼下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是俞蕴之这贵妃,并无皇后以及皇贵妃。

    俞蕴之自己个儿落座在案几前头,而齐玲珑则是与水安玉、岑琳琅二人共同落座于次一等桌前,瞧着当真算不得松快。俞蕴之蹙了蹙眉头,冲着齐玲珑招了招手,笑道:“齐昭仪来本宫这侧落座罢。”

    听得此言,岑琳琅与水安玉眉眼处皆划过不豫之色,偏生碍于俞蕴之的位分,此刻她们也不敢在家宴上生出事端,否则若是惹得圣人愠怒,后果不堪设想。

    齐玲珑知晓俞蕴之是好意,也不推辞,抬手扶着酸软的后腰,便落座在俞蕴之身畔。御宴桌前落座的楚尧瞧见此番场景,心下不由暗叹一声,总觉得委屈了蕴之。

    俞蕴之自己个儿倒并不觉委屈,瞧着楚尧微微一笑,随意便扭过头去,与齐玲珑谈笑。平台上头共摆放了三张案几,楚尧、安太后以及太皇太后分别落座于案几前头,倒也一派和乐。至于秦太后,此刻还在安庆宫中伺候太上皇,太上皇身子不便,自然是不能出席家宴。

    进膳次序乱不得,先进热膳送到御宴桌上,给楚尧、安太后以及太皇太后品尝,随即才将热膳送到俞蕴之等人面前。御膳房的厨子手艺自是极好,也生不出什么岔子。俞蕴之夹起一块儿炙鹿肉送入口中,这菜是以干煸的法子制成,已然将鹿肉上头的腥气尽数祛除,虽说嚼在口中有些发硬,但滋味儿却是极好,也颇有几分滋补的功效,俞蕴之一连尝了几块儿,这才罢筷。

    到了此刻,家宴也未曾生出岔子,原本俞蕴之还以为大年三十便能这般安安生生的过了,却不想变故更大。用过家宴之后,群臣便退出宫门,而楚尧则带着后妃留在未央宫正殿守岁。好不容易过了子时,听得鞭炮的炸响声,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困觉。

    楚尧的精神头儿倒是不错,吩咐身畔的内侍,让其取来一壶百里香润喉。听得楚尧如此开口,候在安太后身侧的安轻红眸光一闪,俯在安太后耳畔,轻声低语一句,便退出了正殿之内。

    不多时,先前的内侍便端着酒壶酒盏入内,楚尧将百里香金黄的酒液倒入酒盏之内,一饮而尽。百里香只是寻常的果酒,后劲儿并不很大,俞蕴之也便未曾阻拦。不过今日的百里香好似有些与众不同。

    此刻楚尧面色涨红,便连鹰眸之中也满布着血丝,瞧着甚是人。俞蕴之一开始还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赶忙上前搀扶楚尧一下,却被后者紧紧搂在怀中。俞蕴之也并非不通人事的小娘子,楚尧身上弥散的热度以及身体的反应,她自然清楚的很。

    这哪里是酒醉的反应,分明是中了腌至极的**!

    俞蕴之心下颇为愠怒,想要将楚尧扶回寝殿,而后唤太医入宫诊治,却未曾想到安轻红这小娘子此刻颇带着几分羞怯的意味儿,行至俞蕴之身前,娇声开口道:“贵妃娘娘,莫不如让臣女帮着您搀扶陛下,臣女粗笨,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此刻安轻红着了素绒绣花袄,下身儿配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芙面飞红,当真称得上娇俏可人。

    怪不得楚尧无缘无故便中了**,原来这安轻红生出了这般龌龊的心思,还真是胆大包天,半点儿不将她放在眼里!

    俞蕴之冷笑一声,讥讽道:“安小姐如今尚未及笄,也应当清楚男女有别,言行举止还是应当避嫌的好!”

    安轻红有这般大的胆子,其中少不了安太后的授意,此刻安太后听得俞蕴之这般夹枪带棒的言辞,面上也现出几分冷色,道:“便让轻红扶着罢,也并非什么大事儿,轻红与陛下可是表兄妹,也不必太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俞蕴之不怒反笑,安太后与安轻红的行径,着实好不要脸,想要趁着楚尧失了神志,让其与安轻红这贱妇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即便楚尧心中对安轻红颇为厌恶,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有了安太后撑腰,安轻红轻笑一声,娇软馥郁的身子贴到楚尧的手臂上头,欲要扶着这中了药的男子,只可惜楚尧即便是沉浸在药性之中,理智还剩了些许,对安轻红除了厌恶,并无半点儿**。

    狠狠的推开安轻红这贱妇,因着力道过大,安轻红一下便撞在了四方桌的棱角之上,后腰青了一片,疼的仿佛针扎一般。见着安轻红面颊上不住的渗出冷汗,死死咬唇,想来也不能侍寝了。俞蕴之心下松了一口气,不顾安太后仿佛能杀人一般的眸光,使尽全身力气搀扶着楚尧回到关雎宫。

    俞蕴之将想吩咐辛夷请太医来诊治,还未开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楚尧给压倒在了床榻之上。

    寝殿之内余下的宫人见着此番情景,一时之间也羞红了脸,赶忙退出房中,不欲惊扰了两位主子。

    只可惜俞蕴之被楚尧吃了嘴,一时间连呼救都不能,足足折腾了一整夜,最后经受不住昏迷过去,也便人事不知了。

    ******

    翌日,俞蕴之费尽全身气力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疼的厉害,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道也无。此刻楚尧早便醒了,侧着身子望着面前的佳人,鹰眸之中尽是温存。

    被楚尧看的面颊飞红,俞蕴之横了他一眼,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陛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咱们还得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闻声,楚尧面色一寒,冷声开口:“也不必请劳什子安了!母后当真为了安轻红那个贱妇疯魔了,既然如此,有安轻红待在其身畔也便够了,哪里还需咱们请安?”

    听得楚尧言辞之中压抑不住的火气,俞蕴之也知这人动了真怒。心下不由讥讽一声:安轻红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一开始安安分分的待在忠勇侯府,只消她一及笄,楚尧自然是无法违拗安太后的心思。但现下却不然,安轻红手段如此腌,若是传出半点儿风声,她还是以死谢罪去罢!

    “既然如此,陛下欲要如何处置安轻红?”

    楚尧蹙着眉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毕竟若是径直打杀了安轻红,安太后定然会拼死阻拦。即便楚尧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全然不顾安太后的心思,否则落得一个不孝不悌的名声,着实冤枉。但若是将此事无声无息的给揭过,楚尧心头绝不会爽快。

第150章

    有安太后相护,即便楚尧身为当朝帝王,也不好将安轻红径直打杀了。不过安氏着实是个令人厌烦的,若是不好生惩治她一番,楚尧难解心头之恨。

    冷笑一声,鹰眸之中划过寒光:“不过便是一小小女子,朕若是真对其下杀手,反倒不妥。莫不如让其长长教训,日后也不敢如此放荡。”

    “如何让安氏长教训?这小娘子如此大胆,且还有母后相护,若是以一般的法子,也不顶什么用处。”

    闻声,楚尧望着抬手轻抚着俞蕴之的小脸儿,俯在其耳畔,吐出了两个字。

    “秘密。”

    楚尧买了个关子,俞蕴之也并非追根究底的性子,反正楚尧是不会放过安轻红的,届时使出何种手段惩治那小娘子,她皆能看的一清二楚,也不必急于一时。

    歇息了一整日,俞蕴之身子方才恢复了几分气力。如今宫中形势倒是不错,安太后与齐太妃已然反目,她们二人近来想必也不会有功夫理会俞蕴之,如此倒是安分的紧。

    这日俞蕴之歇在暖阁之中,手上捏着一块儿枣泥山药糕,缓缓送入口中,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内含棉絮的帘子被掀了开,俞蕴之瞧见福海面带喜色,倒也并不如何忧虑,只开口问了一句:“到底生出了何事,你竟如此欢喜?莫不如知会本宫?”

    福海先是极为恭敬的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而后面上挂着几分笑意,开口答道:“主子您有所不知,先前圣人派侍卫往慈安宫去了,将伺候在安小姐身畔的几个丫鬟尽数拿住,径直杖毙。即便如此都不罢手,几个暗卫当真是冷心冷血的,径直将丫鬟们的下身打成了肉糜,鲜血铺满一地,而后又将肉糜送到了御膳房,差使御厨制成了四喜丸子。这几个侍卫着实大胆,将四喜丸子尽数喂给了安小姐。”

    听得此言,俞蕴之娥眉一挑,倒是未曾想到楚尧竟然使出如此手段,之于一个小娘子而言,当真算不得轻了,若是安轻红胆子小些,恐怕此刻便直接废了。

    抿了抿唇,俞蕴之笑道:“安小姐用了那道四喜丸子之后,现下如何了?可还欢喜?”

    之于主子的问话,福海抽了抽唇角,赔笑道:“安小姐自是欢喜的很,被送回慈安宫时,整个人都不动了,还将安太后给吓了一跳,半点儿消息也问不出,想来安小姐是高兴至极,方才如此。”

    缓缓摇头,俞蕴之又道:“安太后没说什么?可责怪陛下了?”

    “奴才不知,先前往关雎宫赶时,安太后不过将将见着安小姐罢了,太后娘娘到底是何心思,奴才也摸不准。”

    即便福海如此开口,俞蕴之心下却清楚的很,安太后定会埋怨楚尧,毕竟楚尧此次出手,着实有几分狠辣,若是一个不好,将安轻红这女子给径直逼得疯魔了,也不无可能。

    低垂眼帘,轻轻抚了抚尾指上头套着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弯了弯唇角,俞蕴之笑着开口:“福海便先退下罢,将辛夷给唤进来。”

    闻声,福海恭敬的应了一句,随即半弓着身子,缓步退出了暖阁之中。未过几息功夫,辛夷便站到了俞蕴之面前。

    “如今琼沅宫中可有何动静?”

    齐太妃也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此刻被安太后如此落了面子,定然会心生愤怨,若是不出手的话,她还有何颜面在后宫之中立足?

    “眼下齐太妃还未曾出手,不过她瞧着也是心思缜密之辈,不知是否会被其搜罗出证据。”

    送赏那日的弥勒佛,正是辛夷动了手脚,方才会泣血泪。辛夷这丫鬟手段颇为灵巧,先是以特制的刻刀将青玉所制的弥勒佛自天灵盖处掏空,而后将血浆灌入其中,再在弥勒佛双目之中分别打了两个略比针尖儿大上几分的孔儿,最后再盖上青玉盖,因着盖子原本便是从弥勒佛像上抠出的,所以留存的缝隙极小,浑然一体,旁人也发现不出什么端倪。

    “派人盯紧了琼沅宫,本宫倒是想要瞧瞧,这位有胆子害了小十一性命的太妃,到底能以何手段,与安太后叫板。”

    即便此刻未曾搜罗到证据,俞蕴之心下却已然断定,对小十一出手的,定是齐太妃无疑。当年她未曾入感业寺之时,因着楚孟以及齐玲珑的缘故,对齐太妃也颇为信任,没想到终究是看走了眼,方才导致小十一殒命!

    每每思及此处,俞蕴之便心痛如刀绞,恨不得即刻为小十一讨还公道,方才能让那早夭了的娃儿安息。

    ******

    被硬生生灌了一盘以死人肉做成的四喜丸子,安轻红整个人都有些不妥了,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迷迷瞪瞪便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即便安太后在其身畔软语安抚着,安轻红也是一语不发,眼神空洞,眸光直愣愣的盯着远处湖青色的帷帐。

    “轻红!轻红,你看看姑母啊!到底生出了何事?”

    安太后如今年岁也算不得轻,楚尧到底也不愿惊扰了安太后,先前只不过派人将安轻红以及伺候在其身畔的丫鬟给带走罢了,并未在慈安宫门口行刑,所以安太后到了此时,也不知究竟生出了何事,一问伺候的宫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面色惨白,便仿佛见着阿鼻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还是伺候的婆子胆子大些,将事情打听清楚之后,硬着头皮缓缓道来:“太后娘娘,先前安小姐被带到了御花园边角处,亲眼看着陛下身畔的侍卫将丫鬟生生打死,再以死人肉制成肉糜,团成四喜丸子,最后那四喜丸子还被灌入到安小姐肚腹之中,如此一来,也没有哪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能受得住如此磋磨!”

    听得程嬷嬷如此开口,安太后脸色青白,而安轻红好似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般,扯着嗓子惊叫一声,吓得安太后心肝直颤。

    “不要!不要吃!我不吃!”

    豆大的泪珠儿顺着安轻红凤眸之中溢出,配上其苍白如纸的面颊,着实是个可怜人的。安太后缓了缓心神,保养得宜的面庞之上也现出愠怒之色,冷声叱道:“阿尧原本品性不差,今日为何会行出如此恶毒之事?轻红可是阿尧的亲表妹啊,如此出手,真真不怕寒了忠勇侯府的心。”

    安太后气的银牙紧咬,手上飞快的拨弄着以小叶紫檀所制的十八子,因着力道不小,串着十八子的穿绳突然断裂开来。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声,珍贵的十八子便落在地上,四散滚开。

    寝殿之中伺候的宫人此刻忙躬下身子,四处寻找散落的珠子。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程嬷嬷低声答道:“太后娘娘,这十八子缺了一颗,奴婢改明儿再寻了匠人,为您重新雕刻一串儿可好?”

    闻声,安太后更是气怒非常。自打年节将近,称之为事事不顺也不未过,眼下便连一串小小的十八子都反了天了,当真是气煞人也!

    “没用的东西!”

    安太后狠狠将四方桌上头摆放着的汝窑茶盏掷在地上,待听得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之后,高耸的胸脯起伏了一会子,心头的愠怒倒是平复了几分。

    咬了咬牙,安太后面上现出几丝波澜,开口道:“请来太医为轻红诊治诊治,若是治不好了,便送回忠勇侯府,省的碍眼。”

    听得安太后如此开口,程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由微微怔楞了一下,原本她还以为主子是真心疼爱安小姐,但此刻瞧着,安小姐之于主子而言,不过便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眼下这枚棋子已然陷入泥潭之中,若是当真废了,也没有半点儿心疼。

    毕竟安家可不止安轻红一个姑娘,即便安姒锦小姐年岁虽说小些,但好生培养之下,未必是不得用的。如今圣人极为年轻,不过将将加冠罢了,等到安二小姐长成,也并非难事儿。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程嬷嬷只觉周身一寒,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点儿端倪,赶忙应了一声。

    此刻安太后未曾发觉,落座在床榻之上,仿佛木头一般的安轻红,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浓重的恨意,极为艳丽的面庞也扭曲的厉害,仿佛狰狞的恶鬼一般。

    安轻红是被吓着了不假,不过这小娘子着实是个大胆的,疯癫定然不至于。早在她十二岁那年,便亲自出手,断了两个贴身丫鬟的活路,现下不过是吃了几块儿死人肉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月见晚樱这两个丫鬟,称之为安轻红的恩人都不为过,只可惜命数不好,为了遮掩住一些小小的秘辛,便只能将其二人给处置了。毕竟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胡言乱语。

    此刻安轻红还不清楚,当年死的只有晚樱一人,至于月见这运道不差的小娘子,不日之后,便会跟着郑禾如,自苏州府赶到京城之中。届时主仆相见,定然是不错的戏码。

第151章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年节才过,也就一月中旬,朝廷派出的相工便带着近一千名秀女回到京中,待仔细挑选之后,这一千名秀女剔除小半儿,只剩下五百人,皆被带到掖庭宫中。而秀女们带来的丫鬟仆从之流,都被安排在京城之中的驿馆内,待确定消息后,则由内侍将丫鬟引入禁宫之中,仆从打发回去,递传消息。

    郑禾如身为苏州知府的独女,身份矜贵且姿容秀丽,在秀女之中实属顶尖,哪有不入选之礼?现下只是不知郑禾如这小娘子到底是何位分罢了。

    秀女被引入掖庭宫之中,由有经验的嬷嬷上前,依次在左腕点上守宫砂。歇息三日之后,则是殿选。在殿选之前,月见已然被送到了郑禾如身畔,这丫鬟着实是个忠心的,郑禾如对其也颇为信任。

    掖庭宫原本便是采选秀女的地界儿,其中分了若干个小院儿,十名秀女同居一院之中。与郑禾如居于一处的小娘子,其中身份出挑的也不在少数,定北侯家中的嫡女冯蓁儿,如今将将及笄,比郑禾如年岁略小。因着出身将门,性子也颇为爽朗。

    而御史大夫吴庸的独女吴姝然模样生的极好,但性情颇为倨傲,在秀女之中无人与之亲近,瞧着倒好似被孤立了一般。

    最让郑禾如移不开眼的,则是一个名为齐松玉的姑娘,其五官既艳丽至极,又能称得上是清丽可人,杏眼桃腮,朱唇贝齿,每每一笑之时,让人心都要化了。不过齐松玉虽说已然参选,但年岁着实有些小了,不过金钗之年(十二),想来即便是得了圣人青眼,也不能侍寝。

    余下的秀女出身都并不很高,且并无打眼儿之处,郑禾如也未曾与她们接触太过。倒是齐松玉因着年岁最小,言行举止之中总带着几分羞怯,让郑禾如不由有些心软,几番相助之下,她二人的关系倒是不差。

    待搬到掖庭宫之后,官呈玉牌,可分为采选与貌选。郑禾如选的是才选,而齐松玉则是貌选。

    ******

    之于秀女的身份,俞蕴之大致清楚了几分。其中出身最高的,便是御史大夫吴庸的独女吴姝然,而最得俞蕴之心意的,则是苏州知府的女儿郑禾如。郑氏虽说出身并非顶好,但胜在性子和婉,想必将来即便位分高些,也不会生出恃宠而骄的事情。

    不过眼下瞧见的表象也做不得准,齐太妃粗粗一看,是个恬淡性子,出手狠辣到令人发指,当真称得上佛口蛇心。

    三日之后,便是殿选。

    辰时未到,秀女们便被公公引到神龙殿外候着,今日她们着了全然相同的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墨发梳成凌云髻,簪上球形珍珠步摇,耳间挂着珍珠耳铛,腕间则是绞丝银镯,虽说算不得珍品,但内务府送来的物件儿,做工还是不差的。

    辰时过半,俞蕴之方才与楚尧一同入了神龙殿中。楚尧端坐于主位之上,而安太后落座于楚尧右侧,俞蕴之则在左侧,即便这婆媳二人相看两生厌,有楚尧在中间相隔,也生不出什么大事儿。

    如今齐昭仪与岑婕妤也到了神龙殿,之于水安玉这小娘子,前几天染上了风寒,想来也出不的木兰水榭,还是好生将养着,方才能快些痊愈。

    齐玲珑与岑琳琅先是冲着楚尧安太后等人行礼,而后方才落座。因着神龙殿挂着千金难求的滚雪细纱所制的帷帐,自主位往下看,可将秀女品貌尽收眼底,但秀女们却不能透过滚雪细纱瞧见主位上众人。

    “御史大夫吴庸之女吴姝然,年十五。”

    直到内侍略显尖利的嗓音响起时,俞蕴之仍是有些心不在焉,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放回四方桌上头,便见着一道娉婷的身影缓步走上殿来。

    “臣女吴姝然见过太后娘娘,愿陛下万福金安,见过各位娘娘。”

    此刻俞蕴之方才是第一次见着吴姝然,不愧是御史大夫家中的姑娘,即便只着了一件儿普普通通的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依旧遮掩不住周身的气度。吴姝然五官艳丽,凤眸微微上挑,透出一股子妩媚,却无半点儿风尘气,虽说性子高傲了些,却也不失为佳人。

    再加之御史大夫乃是三公之一,虽说大乾王朝的制度有所改变,丞相有左相右相之分,但御史大夫仍有监督百官的职责。如今崇文帝一登位,也颇为重用吴庸。如此看来,这位吴姝然应当是不错的。

    “免礼。”

    倒是楚尧开口了。

    俞蕴之眸光落在楚尧身上,瞧见其刚毅的轮廓,心下陡然升起了一股子郁燥之感。这批秀女留牌子的不知有多少人,但若是她因着所有的秀女而心生不虞的话,到底是庸人行径。

    抿了抿唇角,俞蕴之低垂眼帘,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袖襟,只听楚尧开口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是无愧‘姝然’二字,留牌子。”

    听得此言,一旁的安太后阖上的凤眸微微睁开些许,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吴姝然,只见这小娘子身姿窈窕,眉眼如画,姿容倒是不差的。不过即便如此,比之俞氏仍旧有些逊色,倒是让安太后心下不由有些懊恼。

    俞蕴之自是不知安太后的心思。果然不出她所料,吴姝然到底是被选中了,也不知到底封个什么位分方才合适。

    吴姝然退下之后,俞蕴之笑着睨了楚尧一眼,却未曾言语,只听内侍再次尖声开口:“苏州知府郑安之女郑禾如,年十六。”

    郑禾如缓步行至殿中,俞蕴之打起精神,细细打量着殿中模样清丽的小娘子。郑禾如也算是出身于江南清贵,周身透出一股子恬淡之感,比之吴姝然颇为艳丽的容貌,倒是更合俞蕴之的心意。

    行过礼后,郑禾如低眉敛目,好不恭敬。见状,俞蕴之开口问了一句:“既是才选,郑氏可读了什么书?”

    “四书五经与《女戒》都略看过几次,除此之外,旁的也未曾涉猎。”

    俞蕴之自然清楚郑禾如是在藏锋,毕竟出身于诗书大家,怎可能只读了四书五经与女戒?不过俞蕴之也不点破,轻声道:“如此姿容已是极好,你也不必过谦。”

    到了最后,郑禾如自是留了牌子。除她之外,留牌子的还有数人,皆是官家女子。

    “曲阳县主簿齐山之女齐松玉,年十二。”

    主簿之女?

    俞蕴之心头不免升起了几分诧异,主簿的官位当真低得很,如此出身的姑娘,怎会被相工看重?

    一时之间,俞蕴之倒忽略了一点,这齐松玉不过将将十二罢了,即便是中选,也得再过几年方才可以侍寝。

    齐松玉身量还未长成,瞧着倒是比旁的秀女矮上一块儿。待其行至殿中,俞蕴之也将齐松玉的容貌收入眼底。出乎意料的是,这齐松玉年岁轻轻,姿容竟是这些秀女之中最为拔尖儿的,即便眉眼处还透着几分青涩,但样子却无可挑剔。

    不知何故,俞蕴之总觉得齐松玉的模样瞧着颇为眼熟,但她一直处于禁宫之中,定然不会见着这小娘子,又为何会生出一股子似曾相识之感呢?

    对齐松玉姿容满意的,不止是前去相看的相工,还有乘客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安太后。只见安太后凤眸不由一亮,先前重新串好的小叶紫檀十八子,被拨弄的飞快。涂了胭脂的红唇勾起一丝笑意,想来是颇为中意齐松玉这小娘子。

    齐松玉是貌选,俞蕴之只是问了问女工之类的话,也未曾为难于她,否则当着众人的面前为难一个小小秀女,她贵妃的颜面也不必要了。

    俞蕴之闭了口后,扫了楚尧一眼,发觉这人鹰眸之中也划过一丝惊艳之色。紧了紧手中攥着的锦帕,俞蕴之面上佯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却颇有些难耐。将俞蕴之眉眼处的异色收入眼底,安太后自是更为畅快几分。

    因着齐松玉的容貌着实是无可挑剔,所以自然是留了牌子。选了十余名秀女,姿容皆是颇为出挑的。不过接下来的秀女瞧着却并不算打眼儿,楚尧一连撂了几次牌子,等到天色渐晚,便退出了神龙殿之中。

    拢共五百名秀女,今日倒是瞧着一大半儿,想必明日再相看相看,后宫也便该充盈了。

    第二日一早,俞蕴之与楚尧再次入了神龙殿之中,一共留了二十余名秀女的玉牌。如此算算,此次选秀宫留了四十个秀女,其中身份高些的,例如吴姝然、冯蓁儿以及郑禾如之流,其中吴姝然与冯蓁儿皆被封为正四品的美人,而郑禾如则是正五品的才人,倒是齐松玉值得一提,小小年纪且出身鄙陋,也得了一个才人的位分。

    余下秀女倒并不如何打眼儿,皆封为正六品的宝林以及正七品的御女。好在这些秀女们出身都不差,所以倒是无人获封正八品的采女之位。

第152章

    待内侍分别去各府传旨,众位新册封的妃嫔也回到了各宫室之中,俞蕴之手上却又受到了一封颇为诡异的来信。

    这信与当时砸在连顺膝头的蜡丸出自同一人之手,且瞧见这人刚硬的笔锋,便可知下笔之人定然是个粗犷的男子。这男人在信中诘问俞蕴之,问她为何还未对苏姒霏出手,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皇室血脉被混淆吗?

    将书信大致扫过一遍,俞蕴之菱唇勾起一丝讽笑。这写信之人藏头露尾不说,言辞之间还颇带着几分激愤,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即便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并非明帝血脉,其实也与她并无多大关联。楚尧现下是堂堂的崇文帝,旁的皇子自然与皇位无缘,就算是旁支的血脉混淆了,也不会生出什么大事儿。

    更何况俞蕴之自己也寻不出苏姒霏红杏出墙的证据,若是贸贸然便言道其秽乱后宫,恐怕还未曾查出事情真假,贵妃娘娘以势压人的帽子便会扣在俞蕴之头上。她是瞧不上苏姒霏的手段,但也不欲配上自己去磋磨一个小娘子。

    眼下俞蕴之最应当注意的,便是把齐太妃,以及那个新入宫的才人齐松玉。

    楚尧望着齐松玉的眸光,让俞蕴之心下不由有些忐忑,万一他真真对这名女子动了心?自己又该如何处之?好在齐松玉现下不过金钗之年,俞蕴之还有一段时间细细筹谋。

    话说先前收了了泣血泪的弥勒佛,齐太妃便与安太后闹的有些僵了。如今二皇子楚孟早便封了献王,王府都修缮的差不离儿了,偏生齐太妃便与安太后拧巴上,无论如何也不欲搬出宫与楚孟同住,这一点倒是让俞蕴之心头暗喜。

    楚孟是个心思纯善的男子,若是其真真将齐太妃给接入献王府之中,她想要出手对付齐太妃那个毒妇,恐怕也并非易事。趁着齐太妃还在禁宫之中的这些时日,倒是可以将禁宫的水给搅乱。

    如此一想,俞蕴之便将辛夷给唤道身畔,而后冲着其耳语几句,后者连连应声,眸光之中划过一丝喜色。

    ******

    因着先前四喜丸子之事,安轻红这小娘子着实吓得不轻,经过太医诊治,虽说恢复了神智,依旧病榻缠绵,起不得身。原本丰腴的小脸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变得只有巴掌大,当真透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既然安轻红的身子无事,安太后心下倒是添了几分欢喜,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儿,又是一枚极好控制的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了。

    这日宫人伺候在安轻红身畔,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其上摆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琉璃碗,盛着乌漆漆的汤药,透出一股子苦意。

    瞧见上头摆放着的汤药,安轻红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冷声开口道:“这安神药一连都用了小半个月,也未曾见到什么效果,日后便不必端上来碍眼了!”

    听得主子如此开口,宫人单薄的身子也不由一颤,嗫嚅着开口道:“安小姐,您便用些汤药罢,您近些时日也好了不少,太后娘娘见了,心下当真欢喜不已。”

    闻言,安轻红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嘲讽之意,她那好姑母自是应当欢喜,毕竟她安轻红即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又是一枚颇为好用的棋子,若真真因着一盘人肉所制的四喜丸子而吓破了胆,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

    接过琉璃碗,安轻红蹙着眉将其中药汤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她只觉今日的药汤之中平添一股子怪味儿,且带着几分清凉之意,只可惜在热烫温度的掩盖之下,变得并不算太过明显罢了。

    接连几日,安轻红服用的药汤之中,皆带着这么一股子清凉之意,不过她请来太医查探一番,发觉这药汤之中并无毒性,喝了也对身子无损。安轻红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方才至此。

    新册封的妃嫔已然入宫,自然是应当给安太后请安。

    这日清早,俞蕴之辰时不到便起身了,着上一件儿翡翠撒花洋绉裙,发间插着一支碧玉钗,瞧着倒去了几分艳色,多了端和之感。

    草草用了一碗燕窝粥,俞蕴之便带着辛夷半夏往慈安宫赶去。行至慈安宫正殿,俞蕴之来的也算不得晚,但正殿之中两侧摆放着的椅子,早便坐满了,便连齐玲珑都落座在一旁,此刻瞧见俞蕴之之时,轻笑一声,指了指上手的空位,显然是为俞蕴之特地留下的。

    新入宫的美人才人们一瞧见俞蕴之这贵妃娘娘,一时间纷纷起身,极为恭敬地给俞蕴之请安。俞蕴之面上和缓,也不拿大,冲着众女笑了笑,而后便冲着安太后福了福身子,道:“臣妾见过母后,愿母后万福金安。”

    此刻安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手中仍拨弄着那串儿小叶紫檀十八子。气氛一时之间颇有几分尴尬,便连正殿之中落座的诸位小娘子,皆移转眸光,生怕惹怒了贵妃娘娘。

    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安太后好似才发觉俞蕴之一般,保养得宜的面庞之上现出几分诧异,轻声开口道:“贵妃怎的还不落座?哀家先前将此事给置之脑后,倒是委屈了贵妃。”

    俞蕴之自然清楚安太后是故意落她颜面,不过这也并非大事儿,轻笑一声,俞蕴之便落座在先前的空位之上,待对上齐玲珑藏着几分忧虑的眸光之时,还微微眨了眨凤眸,想来是未曾愠怒。

    见着正殿之中人数已然齐全,安太后素手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颜色清亮的茶汤,方才淡淡的开口道。

    “齐才人,走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齐才人值得自然是齐松玉。听得安太后如此开口,齐松玉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忐忑,贝齿轻咬红唇,缓缓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行至安太后面前,做低眉敛目状,瞧着倒是颇为规矩的。

    将齐松玉艳丽的姿容收入眼底,安太后心下着实满意的很,这小娘子如今不过一十有二便出落的这般精致,待再过三年,不知是何等的天香国色,即便在陛下心中,俞蕴之这贱蹄子颇有分量,恐怕也及不上新鲜的佳人。

    男子惯是喜新厌旧的,当年汉武帝为陈阿娇修建金屋,最后还不是见异思迁,将陈阿娇打入冷宫,而后才有长门怨流芳百世。如今圣人对俞蕴之的情谊,不见得有多深,只消略施手段,再配上几枚好用的棋子,关雎宫独宠之事,想必也存不了几时了。

    思及此处,安太后凤眸之中划过一丝精光,言辞之中带着一股子欣喜,转头望着俞蕴之,开口问了一句:“贵妃,你瞧瞧齐才人的容貌,与你相比又如何啊?”

    闻声,俞蕴之低垂眉眼,轻声答道:“齐才人五官生的极好,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指的是齐才人。且齐才人比之臣妾要年轻不少,姿容自然是远胜于臣妾。”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齐松玉艳丽的面庞之上也显出一丝惶恐之色,她如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被安太后叫到近前,竟然是为了与贵妃娘娘相比。京城之中谁人不知,俞贵妃出身秦国公府,且母亲当年便有第一美人之称,品貌都是上上之选。眼下因着安太后而开罪了贵妃娘娘,齐松玉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落座于堂下的郑禾如瞧见齐松玉眼眶红了三分,一时之间当真颇为忧心,偏生她一个小小的才人,自然是不敢在安太后以及俞贵妃面前指指点点,只得看在眼中,急在心头。

    见着俞蕴之这般轻易便服了软,安太后一时之间只觉更为气怒,偏生又不知该寻何种由头发难,只得恨得咬牙,缓了一会子方才开口道:“齐才人先落座罢,即便你容貌生的不差,也要学学俞贵妃,方才能如此得宠。”

    齐松玉呐呐的应了一声,待落座之后,便低垂着头,半个字都未曾吐露。倒是一旁落座的冯蓁儿瞧见这般情景,弯弯的桃花眼之中划过一丝亮光,抬手扯了扯齐松玉的袖襟,待后者抬头之后,面上又现出一丝笑意,瞧着当真是个好相与的。

    冯蓁儿乃是正四品的美人,比齐松玉要高上一品,此刻主动示好,当即便让后者生出一股子受宠若惊之感。冯蓁儿出身于定北侯府,身份比一个小小的主簿之女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此刻与齐松玉交好,也不知到底是何因由。

    今日不过便是新入宫的妃嫔晨昏定省罢了,偏生安太后非要生事,让俞蕴之心下也带了几分恼怒,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眼下瞧着,安太后倒是欲要收拢了齐松玉,毕竟这小娘子姿容绝佳,且年岁尚小,倒是个好苗子。不过此事若是被安轻红这自视甚高的小娘子知晓了,想必也会生出一场好戏罢?

    思及此处,俞蕴之挑了挑唇角,笑的当真颇为开怀。

第153章

    自慈安宫中行出之后,俞蕴之将将迈过门槛,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仿佛莺啭一般的声音,略略扭过头去,便瞧见了齐松玉那小娘子。齐松玉眼下居于舒桐居中,舒桐居虽说地界儿并不很大,但却离未央宫极近,想来此点安太后也是细细斟酌了,方才会将其安排在那处。

    齐松玉本是笑着的,此刻待对上了俞蕴之的眸光,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忐忑,行至近前,冲着俞蕴之极为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

    齐松玉身畔还站着两位年轻俏丽的佳人,一个是性子颇为安分的郑禾如,而另一人则是冯蓁儿。三人并排而立,皆是一副极为恭谨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俞蕴之这个贵妃为难三人了一般。

    唇畔扯出一丝轻笑,俞蕴之将欲开口,却瞧见立在郑禾如身后的丫鬟,模样着实眼熟的紧。娥眉微蹙,俞蕴之笑着道:“你们三人将将入宫,若是有何处不懂的,便可来关雎宫中知会本宫。入宫之后,重中之重便是伺候好陛下,只消安分些,旁人也不会生事。”

    跟随在郑禾如身后的,自然是月见这丫鬟。这丫鬟一入宫,便变着法子想要见俞贵妃一面,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消将安轻红失贞之事知会俞贵妃,想必即便有安太后护着那狠辣女子,其也不能入宫为妃了。

    思及此处,月见眼睫微微颤了颤,状似嗫嚅的低垂着头,待感觉到俞蕴之的眸光之时,略略抬眼儿,正巧对上后者清冷的凤眸,眨了眨杏眸,待见着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诧异之色时,月见便知晓事情成了。

    冯蓁儿几人连连称是,这几个小娘子都是聪明的,知晓俞蕴之位分最高,出身也是极好,自然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因着心中对跟在郑禾如身畔的丫鬟存了疑心,俞蕴之一回到关雎宫中,便将福海唤道身侧,一手捏着银钗,另一手掀开了青花缠枝香炉的盖子,拨弄了其中燃着的寿阳公主梅花香,漫不经心的开口吩咐道:“你去查查郑才人身畔的那个丫鬟,本宫瞧着颇有几分眼熟。”

    “丫鬟?郑才人这才将将入宫,其身畔的丫鬟大抵是从苏州府带过来的。”

    俞蕴之微微颔首,又道:“记得莫要打草惊蛇。”

    福海这内侍倒是个颇为伶俐的,俞蕴之已然将话说的如此明了,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随即便退出了暖阁之中。

    待福海离去之后,辛夷走上前,颇为疑惑的开口问道:“主子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丫鬟感兴趣?难不成这丫鬟有何不妥之处?”

    “先前那丫鬟与本宫对视了一眼,且眸中含着深意,若是不查探一番,错过了什么事情便不好了。”

    话落,俞蕴之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指节儿微曲,轻轻扣了扣案几,开口道:“你可将齐才人居于舒桐居的事情传到安轻红耳中了?”

    闻言,辛夷缓缓颔首,说道:“先前您去给安太后请安时,奴婢便已然将消息知会伺候在安轻红身畔的宫人了,想必那宫人定然会漫不经心的将此消息吐口,届时安小姐将此消息收入耳中,若是气的紧了,昏厥过去,事情便牵扯的更广了。”

    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将银钗径直放在案几上头,道:“现下安轻红还不知晓,她日日服食的汤药之中,早便添了不少罕物儿,等到太医细细诊脉之后,一顶子嗣艰难的帽子她是逃不脱了。”

    先前俞蕴之便吩咐辛夷在药汤之中动了手脚,其中添了薄荷脑、红花以及冰片等药材,使得一碗安神汤多了不少寒凉之物,安轻红都服食了约莫小半个月,想必再也难以有孕了。

    听得主子如此开口,辛夷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问了一句:“主子,即便此举将安轻红给毁掉了,但如何将祸水东引到琼沅宫中?”

    “这薄荷脑乃是产自天竺,每年进贡的分量着实算不得多,因着齐太妃信佛,且用之祛除风邪,方才将薄荷脑送到琼沅宫中。除此之外,太皇太后所居的万寿宫内也有少量的薄荷脑,不过太皇太后不问世事,且又心底慈和,哪里会对安轻红一个小娘子出手呢?如此一看,倒是齐太妃的嫌隙最大。”

    薄荷脑乃是四叔俞臻偶然得之,俞蕴之将此物带回禁宫之中,旁人自然不会知晓,如此的话,倒是能让关雎宫置之事外。

    听得此言,辛夷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眼下只等安轻红昏厥过去,传出子嗣艰难的消息即可。

    ******

    俞蕴之算计的不差,待知晓齐松玉居于舒桐居之后,安轻红果然气急了。舒桐居距未央宫极近,本是安轻红先前相看好的地界儿,便等着入宫之后,即可将舒桐居讨要过来,届时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好让陛下多几分怜惜。不过她可未曾想到,在她调养身子之际,姑母竟然将舒桐居赐给了一个小贱蹄子,当真是亲疏不分!

    安轻红服用加了料的安神汤足足小半个月,此刻气急攻心,登时便昏厥过去。身畔伺候的宫人自然惊慌至极,赶忙请了太医院院使吴太医。

    在得知此消息之时,俞蕴之整了整衣襟,带着半夏白芍往慈安宫行去,待入了安轻红所居的寝殿之时,一抬眼儿便瞧见了安太后。

    恭敬的冲着安太后福了一福,俞蕴之面上藏着掩不住的忧虑,开口问了一句:“母后,眼下安小姐的身子如何了?”

    闻声,安太后瞪了俞蕴之一眼,冷淡的答道:“吴太医还未赶到,你得知消息倒是不慢。”

    佯作未曾听出安太后的言外之意,俞蕴之蹙着眉,道:“安小姐客居于禁宫之中,眼下生了病症,着实是臣妾照看不利,等到安小姐身子好些了,臣妾定然会向忠勇侯府亲自赔罪。”

    俞蕴之如此开口,倒是让安太后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答话。好在吴太医虽说来的有些慢了,但此刻正巧踏入寝殿之中。先是给安太后以及俞蕴之行了礼,这才行至床榻前头,吩咐宫人在安轻红腕间垫了脉枕。

    因着安轻红是未发嫁的小娘子,且身份矜贵,自然是要吝惜名声的,吴太医自己也要避嫌,否则生出什么风言风语,届时后悔不跌便已然晚了。宫人在安轻红皓腕之上铺了一层锦帕,吴太医这才开始诊脉。

    手指搭在锦帕之上,听着安轻红颇有些混乱的脉象,吴太医眉头越蹙越紧,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安太后不由有些不耐,开口问道:“轻红的身子到底如何了?为何好端端的竟会昏厥过去?”

    吴太医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冲着安太后拱了拱手,略有些苍老的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将吴太医的神色收入眼底,俞蕴之心头了然,登时和缓的说道:“安小姐到底生出了何事,吴太医但说无妨,只消将安小姐的身子给调养好,母后也不会开罪于吴太医。”

    听得此言,吴太医硬着头皮,低声开口道:“回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的话,安小姐只不过是因着气急攻心方才昏迷过去,倒也并无大碍,只消用些清热解毒的药物便可。但眼下安小姐的身子因着用的寒凉之物不在少数,已然生出了宫寒之症,再用清热解毒的药物,恐怕……”

    “恐怕什么?”

    安太后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恐怕……日后子嗣上便有些艰难了。”

    闻声,安太后身子猛地踉跄了一下,幸而身畔的宫人扶了一把,这才未曾让安太后径直跌倒在地。

    落座于八仙椅上,安太后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再次开口道:“轻红的身子可还有法子调理?她一个未曾发嫁的小娘子,若是真真子嗣艰难,那下半辈子也就毁了!”

    吴太医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偏生他是真没有法子,毕竟女子身体本就阴寒,从脉象上看,安小姐还服食了不少寒凉之物,且还有不少红花,折腾了许久,早便损了身子,日后即便有孕,也保不住孩子。

    低叹一声,吴太医垂首道:“太后娘娘,请恕老臣无能。”

    吴太医乃是太医院院使,若是连他都对安轻红的身子无能为力,那便是真真调养不成了。

    安太后颓然的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会落得此番结果。原本她还想着让轻红入宫,届时再产下一个有安家血脉的孩子,只消好生筹谋一番,使得那孩子成为太子,安家的位置便稳妥了。谁能想到轻红竟然如此不争气,服食了寒凉之物也不自知,最终损了身子。

    银牙紧咬,安太后眸光冰冷的开口发问:“吴太医,轻红的膳食都是自御膳房中送来的,哀家倒不认为御膳房有天大的胆子,敢给轻红用寒凉的吃食。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落到如此地步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168/ 第一时间欣赏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作者:烟引素所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为转载作品,唯有牡丹真国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唯有牡丹真国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唯有牡丹真国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唯有牡丹真国色介绍:
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