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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4章

    听得安太后问话,吴太医微微怔楞了一瞬,随即便恭谨的开口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御膳房中的吃食微臣未曾见过,此刻也不好妄下结论,不过先前安小姐应当是受了惊吓,其所服食的安神药中本就有薄荷这味药材,所以即便再被添上旁的寒凉之物,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无法甄别。”

    闻声,安太后眉头一拧,她自然是清楚有人刻意谋害安轻红,不过出手之人到底是哪个,她并无半点儿证据。

    转眼望着身畔伺候着的岑嬷嬷,安太后淡淡的开口道:“去将今日的安神药取来,给吴太医瞧瞧。”

    之于安太后的吩咐,岑嬷嬷自然不敢违拗,麻利的出了寝殿,往熬药的小厨房之中行去。不多时,这略有些粗壮的婆子便捧着一个青花瓷碗入了寝殿,而后将青花瓷碗放在四方桌上。

    嗅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吴太医眉头蹙的更紧,行至四方桌前,不顾药汤滚烫,以小指蘸了蘸乌漆漆的药汤,而后放入口中嘬了一下。

    “这药汤可有问题?”

    开口之人是俞蕴之,此刻这位贵妃娘娘眉眼处的忧虑全然不似作假,即便安太后对俞蕴之存了疑心,却并无半点儿证据。再者说来,若真真是俞蕴之对轻红出手,恐怕现下俞氏对轻红应当是避之唯恐不及,又哪里会上赶着往慈安宫来呢?

    不得不说,安太后还是不够了解俞蕴之,毕竟在俞蕴之看来,假途伐虢这一计策当真有些效用,不止将安轻红的情景收入眼底,且还混了安太后的心思,当真是一举两得。

    掩住心中的得色,俞蕴之面色淡淡,仔细听着吴太医的言辞。

    “正如贵妃娘娘所言,这药汤与普通的安神药并不相同,其中多添了几味药材,大抵有薄荷脑、冰片,以及红花等物什。”

    “红花?”

    俞蕴之柳叶眉一拧,菱唇紧抿,开口道:“若是用多了红花,自然能导致女子不孕,那现下安小姐的身子可能调养回来?”

    “若单单只有红花一味,仔细将养身子还有调养的可能,但其中添了分量颇重的薄荷脑,这薄荷脑乃是产自天竺,药性比普通薄荷强了百十倍,微臣无用,着实不知该如何为安小姐调养。”

    闻言,俞蕴之低叹一声,无措的扭过头,望着安太后问道:“母后,如今安小姐的身子成了这副模样,该如何与忠勇侯府交代啊?”

    寝殿之中充斥着苦涩的药味儿,让安太后不由更为心烦意乱,不过其好歹听进去了吴太医所言,未曾理会俞蕴之,当即便反问道:“咱们太医院之中可有薄荷脑?”

    “太医院中并无此物,薄荷脑每年出产极少,乃是贡品。”

    安太后眉头一挑,红唇轻启:“贡品?那哀家的慈安宫中为何未曾见到此般物什?”

    俞蕴之在一侧默然伫立,眼见着安太后缓缓踏入她亲自圈下的陷阱之中,心下当真舒坦不少。安太后身为楚尧的生母,对她这个儿媳可是百般嫌弃,若非其出手阻拦,俞蕴之便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妃。每每思及此处,俞蕴之对安太后都十分恼恨,偏生碍于她的身份,俞蕴之也不好径直出手,否则被楚尧抓住了半点儿端倪,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这薄荷脑可以祛除风邪,且缠在香料之中也有些变化,信佛之人尝尝用到此物,可静心宁神。”

    此刻俞蕴之未曾插话,以安太后的身份,自然能查出阖宫之中到底何人有这薄荷脑,届时她也不必太过费心,说不准安太后便径直去琼沅宫中兴师问罪了。

    再者说来,即便安太后将这口恶气给咽下,那安轻红这枚绊脚石也算是除去了,无论如何,此事之于俞蕴之而言,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与吴太医一齐离开慈安宫中。如今已经出了正月,京城天气虽说仍旧有些寒凉,但地上的积雪却有些融化了。紧了紧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瞧见琉璃瓦下挂着的冰柱儿正不住的往下滴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日光照在冰柱之上,金黄而刺眼。

    待回到关雎宫中之时,俞蕴之用了午膳。眼下她搬到关雎宫内,即便并非皇后,但吃穿用度都与先前的秦皇后等同,如此宠幸,使得宫中众人半点儿不敢小看了这位俞贵妃。如此,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当真极为精致,颇有几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感。

    用过午膳之后,白芍送上来一碗银耳莲子汤。因着入冬的缘故,俞蕴之在暖阁之中的炕上待了一动,体内积了不少火气,素日里用些汤汤水水,之于身子也有几分滋补之效。

    俞蕴之心下对这个羹汤颇有几分厌烦,偏生她也知这个白芍几人的心意,自是不好辜负了,只得硬着头皮将一碗银耳莲子汤送入口中。

    肚腹之中升起了一股子饱胀之感,但温热的银耳莲子汤还剩了大半碗,俞蕴之蹙了蹙眉,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陛下到。”

    闻声,俞蕴之心下不禁有些疑惑,近来入宫的秀女着实算不得少,楚尧此刻不应当陪着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用膳吗?为何会来到她这关雎宫中?

    饶是如此,俞蕴之也不好怠慢了楚尧,径直站起身子,迎到雕花木门前头,冲着行入房内的身影福了一福,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爱妃起身,不必多礼。”

    楚尧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意,缓了一会子,将身上的黑狐大氅径直褪下,交给半夏,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楚尧将长靴脱下,径直上了炕。

    瞧见案几上头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碗,楚尧也不嫌弃,径直将玉碗端起,舀出晶莹剔透的银耳莲子汤,便要送入口中。

    此举着实不和规矩,俞蕴之赶忙伸手劝阻道:“陛下,臣妾让辛夷换一碗新的羹汤来罢,这一碗已然有些凉了。”

    闻言,楚尧神色未变,将银耳莲子汤送入口中,含糊的道:“不必麻烦了,这一碗也不差。”

    这人还真是不挑剔。俞蕴之一时之间,不由默然。

    待楚尧将玉碗之中的银耳莲子汤打扫干净之后,俞蕴之便开口道:“陛下可曾知晓慈安宫之中的事情?”

    “蕴之是指安轻红子嗣艰难一事?”

    俞蕴之径直颔首,又道:“陛下对此事到底是何想法,安小姐无论如何也是您的表妹,在禁宫之中出了事,若是不给忠勇侯府一个交代,怕是有些不妥罢?”

    薄唇微勾,楚尧开口道:“蕴之认为该如何给忠勇侯府交代?安轻红自己不知检点,胆敢在朕的酒水之中下了那般腌的药物,眼下报应只不过是子嗣艰难罢了,还保住了她一条性命,忠勇侯府哪里有脸面管朕要交代?”

    俞蕴之早便清楚楚尧对安轻红厌恶至极,此刻凤眸微转,轻笑着道:“若是母后彻查此事,又该如何?”

    “若是母后要查,蕴之也不必插手,薄荷脑这味药材也并非咱们大乾王朝所有,蕴之不必忧心。”

    对上楚尧古井不波的鹰眸,俞蕴之一时之间不禁怀疑,这厮已然将她的手段看了个透彻,方才会如此开口。

    “殿下是如何知晓这薄荷脑的?”

    俞蕴之试探一句,想要确定楚尧是否清楚这事情的始末。

    抬手轻叩着玉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楚尧开口道:“朕乃是宣了吴太医,方才知晓此事的。”

    低眉敛目,俞蕴之突然移转了话头儿,问了一句:“舒桐居离着未央宫如此之近,陛下可去看了齐才人。齐才人的姿容当真极好,虽说年岁小些,但日后不定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将俞蕴之此番捻酸带醋的言辞收入耳中,楚尧胸臆之中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只不过面上遮掩的极好,一板一眼的答道:“先前朕便是在舒桐居中用的午膳,正如蕴之所言,齐才人年岁虽小,瞧着却赏心悦目,再加之其妙语连珠,倒让朕十分欢喜。”

    俞蕴之攥紧了袖襟。

    “陛下欢喜齐才人便好,这女子也是个心思单纯的,模样气度皆极为出挑,且无家世所拖累,当真不差。”

    后宫之中的妃嫔,出身越高,之于帝王便越是负担,毕竟总是要提防着外戚专权之事,否则养虎为患,便悔之晚矣。所以类似于齐松玉这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家,虽说气度上比之世家女差了几分,但却更好掌控于鼓掌之间。

    “蕴之便帮朕照看着齐才人罢,眼下其虽说不能侍寝,但吃穿用度也莫要短了她,否则这妮子该埋怨朕了!”

    俞蕴之喉间一阵酸涩,强忍着心头的郁燥,面上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齐才人性情温和,又哪里敢埋怨陛下?陛下您便放宽心罢,臣妾手中握着凤印,自然会一碗水端平,即便齐才人不能侍寝,也不会短了她的用度。”

第155章

    楚尧对齐松玉如此青眼有加,俞蕴之即便心中颇有些难耐,面上也不好表现出半分,抿紧菱唇,倒也不欲多言。

    微微眯起鹰眸,将俞蕴之眉眼处的黯然之色收入眼底,楚尧心中一喜,轻声开口道:“有蕴之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即便楚尧口上这般说,但心下还真不见得对齐松玉有多在意。齐松玉这小娘子模样生的是不错,比禁宫之中旁的嫔妃要略胜一筹,但与蕴之相较,说是相去甚远也不为过。楚尧对齐松玉颇为看重,也只不过是为某人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却不曾想让蕴之误会了,眼下瞧见俞蕴之这幅捻酸带醋的模样,倒能称得上是歪打正着。

    轻咳一声,眼见着俞蕴之不言不语,楚尧便开口道:“未央宫中还积着不少奏折,朕便先过去了。如今正值冰雪消融至极,蕴之少出些门子,莫要染了风寒,之于安轻红一事,便让母后自行处置即可。”

    闻声,俞蕴之径直颔首,下榻穿上木屐,将一旁挂着黑狐大氅抱在怀中,而后披在楚尧身上,轻笑着道:“陛下莫要太过劳累,臣妾定然会将您的吩咐记在心底,半点儿不敢违拗。”

    待为楚尧整好襟口之后,目送着这人出了暖阁,俞蕴之唇畔的笑意缓缓收敛,她倒是未曾想到,楚尧竟会如此看重齐松玉,今日特地来到关雎宫中,想必便是为了齐松玉罢!

    思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寒意,尾指套着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狠狠刺入掌心之中,使得细白的皮肉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潺潺的血迹涌出,滴在大块儿拼接无缝的青石板上。

    一旁候着的辛夷见状,眉眼处也显出一丝心疼之色,赶忙行至主子身畔,拉着后者落座于炕上,取了上好的金疮药与白布,先是将掌心的血迹擦去,而后再洒在一层细白的药粉,见着血止住了,辛夷将将松了一口气,想要把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给取下来,却发觉因着主子先前用力过猛,指甲在护甲中已然翻折,若是强行将护甲取下,恐怕届时便会一片血肉模糊。

    辛夷闭了闭眼,略有些埋怨的瞪着俞蕴之,开口道:“主子这又是何必?您明知自古帝王皆如此,眼下不过只是一个齐松玉,将来还有李松玉、王松玉,您欲要将自己置于何处?”

    言及此处,俞蕴之缓缓颔首,只见辛夷微微低下身子,俯在其耳畔低声道:“主子,您还有和安啊!”

    听得和安二字,俞蕴之眼眶不禁微微红了。她重生一世,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孩子,打一出生便将和安送到了秦国公府,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未曾见过和安几次,全然交给父亲母亲照看着,俞蕴之哪能问心无愧?

    “辛夷,将护甲取了罢,我受得住。”

    闻声,辛夷微微颔首,两指捏着以赤金打造的护甲,缓缓转着圈儿,便欲要将护甲给取下来,只可惜事与愿违。指甲断在护甲之中,正巧卡住其间繁复的花纹,俞蕴之眉头一蹙,拨开辛夷的手,自己捏着护甲,仿佛不会受疼一般,猛地将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给扯了下去。

    十指连心,此刻俞蕴之疼的面色惨白,却哼都未曾哼一声,鬓发间渗出点点汗意,想来是难受的紧了。

    辛夷深吸一口气,望着俞蕴之左手尾指,发觉其上的指甲已然翻折了大半儿,还剩小部分连着皮肉,血迹不住涌出,瞧着颇有几分人。

    “主子,奴婢得将这片指甲给拔下来,才能……”

    “拔吧,不妨事。”

    凤眸紧盯着不远处博古通今架上摆放的一块奇石。这石头形态当真颇为奇异,便好似一棵枯松一般,因着有些意蕴,才将其摆放在暖阁之中。

    辛夷不知自何处取了银质的镊子,小心翼翼的夹住那片蘸着血的指甲,而后心一横,手下一个用力,这片指甲便自皮肉上生生被拔了下来。

    俞蕴之闷哼一声,额际的冷汗溢出更甚,以另一手自怀中取了锦帕,颤巍巍的拭去面颊上的冷汗。因着不欲再让主子受疼,辛夷的速度倒是极快,不多时便将尾指给仔细包扎起来。

    “主子,是否还有些疼痛?”

    问这话时,辛夷自己个儿的身子不由微微发颤,眼眶都红了三分,但俞蕴之却毫无所觉,扯了扯唇角,开口吩咐一句:“唤福海进来”

    闻声,辛夷欲言又止,却也清楚俞蕴之的个性颇为倔强,抿了抿唇,便出了暖阁,将福海给带入房中。

    福海站在堂下,见着主子面色苍白的倚靠在炕上,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忧虑,问了一句:“主子您可是身子有碍?奴才去请太医罢?”

    俞蕴之摇头,问道:“你打听到那丫鬟的消息了吗?”

    “回主子的话,跟在郑才人身侧的丫鬟,名为月见,乃是自苏州府随着郑才人入京的,并无旁的特别之处。”

    “月见?”

    俞蕴之秀眉一拧,觉得这名儿当真耳熟至极。

    陡然,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亮光,在未发嫁之前,她曾经收到过安轻红的请柬,且入了忠勇侯府,当日幸亏有辛夷相伴,否则落入水中的,便是她而非安轻红了。之后安轻红在自己的主卧中被小厮折辱,身畔名为月见晚樱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未曾幸免,因着此事着实腌至极,俞蕴之当日也未曾再在忠勇侯府多留。

    那日过后,俞蕴之再见安轻红,其身畔跟随的贴身丫鬟早便换了人,月见晚樱两个也不见踪影。虽说两个失贞的丫鬟自然不好伺候在小姐身畔,但为何月见会出现在郑禾如身侧,晚樱又在何处,其中到底生出了何事?

    俞蕴之现下倒是觉得,很有必要将那名为月见的丫鬟唤道关雎宫中,好生问询一番。她心下有种预感,月见手中定然握着不少有用的消息,且那些消息之于安轻红而言,称之为催命符也不为过。

    眉眼低垂,俞蕴之冲着辛夷开口吩咐道:“你挑挑时间,将月见那丫鬟带到咱们关雎宫,莫要让旁人发觉了,尤其是安轻红。”

    闻声,辛夷径直点头,等入了夜之后,趁着月黑风高,她便潜入郑禾如所居的荇茹院中,步入月见所居的厢房之中,缓缓靠近床榻边上,而后抬手勒住了月见的脖颈,手臂微微用力,便提着月见飞掠出厢房之中。

    经过这般折腾,月见自然清静不少,眉眼处藏着惊恐之色,将欲开口叫喊,便被辛夷捣住了口,等到行至关雎宫之中,辛夷将月见放在地上,狠狠推了一把,月见一个踉跄,便入了暖阁之中。

    此刻已至子时,俞蕴之仍未入睡,只是着了薄薄的一层亵衣,外头披着织锦皮毛斗篷,倚靠在炕上的软垫之上。

    待月见瞧清了俞蕴之的容貌之时,面上的惊恐之色倒是少了几分,开口问道:“贵妃娘娘为何要将奴婢待到关雎宫之中?”

    闻声,俞蕴之芙面上笑意更浓,端起紫砂壶,将其中的黄山毛尖缓缓斟满于瓷盏之中,而后轻声道:“月见,本宫心下存了疑惑,先前你明明是安轻红身畔的丫鬟,为何会落到苏州府,且伺候在郑才人身畔呢?”

    听得俞蕴之问话,月见眼中显出一丝提防之色,冷声道:“多谢贵妃娘娘记挂,不过是因缘际会,奴婢入了苏州府之中,便成了郑才人身畔的丫鬟。”

    瞧见月见如此嘴硬,俞蕴之心头倒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虞,端起极小的紫砂茶盏,啜饮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汤,讥笑道:“月见,本宫劝你将实话吐口,若是再有半点儿隐瞒,那本宫便要入慈安宫之中,将你在郑才人身畔伺候的消息知会安小姐,届时主仆相见,想必月见你定然会极为欢喜罢?”

    俞蕴之心如明镜,知晓月见与安轻红主仆二人之间,定然生出了龃龉,否则将才在她提到安轻红的名字之时,月见眼眸中也不会涌出一丝恨意。这丫鬟到底是有些稚嫩,不知该如何将自己的心绪隐藏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子,便连俞蕴之的耐性都被消磨了大半儿,月见这才嗫嚅着开口道:“还请贵妃娘娘隐瞒奴婢的身份,若是被安小姐知晓奴婢也在禁宫之中,那奴婢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俞蕴之轻咦一声,又问:“你原本便是安轻红的贴身丫鬟,为何安轻红会对你出手?当年主卧之中到底生出了何事?”

    听得俞蕴之提及当年事,月见面上也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不过她也不欲隐瞒,毕竟若是能借此机会将安轻红这恶毒妇人给除去,方才能让晚樱瞑目。

    “贵妃娘娘,安小姐早便并非完璧之身,当年那贼子入了主卧之中,已然将安小姐的身子给糟践了,奴婢与晚樱忠心护主,依旧未能阻止此事。而安小姐为了隐瞒失贞一事,便要将奴婢与晚樱处置了。”

第156章

    言及此处,月见眼眶红的更为厉害,不过其中蕴着的杀意,到让俞蕴之不由挑眉。

    “当年若非奴婢运道好,被浸猪笼之时手上的绳索挣开了大半儿,再被商船救了,想必今日也不能站到贵妃娘娘身畔。奴婢入宫一是为了照看郑才人,而是想要为自己与晚樱报仇,还望贵妃娘娘成全!”

    只听扑通一声,月见这丫鬟便径直跪倒在地,不住的冲着俞蕴之叩首,不过这丫鬟好歹还有些分寸,未曾伤着自己个儿,否则若是留下痕迹,被旁人得知了风声,反倒不妙。

    俞蕴之眉眼低垂,扫见自己左手尾指上缠绕的绷带,微微一碰,便生出一股尖锐的刺痛,十指连心,果真不假。

    低叹一声,俞蕴之淡淡的道:“罢了,既然本宫已然得知此事,定然不会放任不管,你便先回荇茹院罢。”

    听得俞蕴之应下此事,月见杏眸陡然瞪大,不住的溢出泪来。早在三年前,她便失了贞洁,失了最好的姐妹,若非要寻一个复仇的机会,她也不会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抿了抿唇,月见复又冲着俞蕴之磕了三个响头,额间微微现出一丝红肿。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娘娘若是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只管开口,奴婢便是拼了这一条命,也不会让娘娘失望。”

    俞蕴之应下此事,也并非是为了月见,更多的则是想要除掉安轻红。此刻见着月见如此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由默然,冲着辛夷招招手,开口吩咐一句:“取来一盒凝翠膏交给月见,生的额际的伤处被旁人发觉端倪。”

    凝翠膏当真是极好的伤药,虽说并无止血之效,但消肿祛疤却有奇效。因着凝翠膏其中所用的药材颇为珍贵,所以能供得上使唤这伤药的,拢共也没有几座宫室,眼下俞蕴之便将凝翠膏赏给月见,后者捧着胭脂大小的瓷盒儿,微微有些哽咽,只道了谢,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月见并未在关雎宫多留,俞蕴之到底还是要避嫌,否则她接触郑才人身畔宫人之事,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只消郑才人有个什么万一,她总是脱不了干系。虽说以俞蕴之的身份并不会被问罪,但到底有些麻烦。

    倚靠着身后的软垫,俞蕴之脖颈不由有些酸胀,抬手揉按了一会子,忽听得一阵叩门声。

    “何人在外头?”

    “娘娘,是奴才。”

    听出了白水的声音,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诧异,不过一想这内侍也是颇为忠心的,俞蕴之便开口道:“进来罢。”

    吱嘎一声,暖阁的雕花木门被人推了开,白水穿了一身儿墨蓝色的内侍服制,此刻微微弓着身子,却仍旧掩不住其颀长的身量。映着烛火,俞蕴之细细端量着白水的面庞,发觉这内侍五官当真生的极好,俊朗且带着一丝柔和,配上极其消瘦的身板,便好似文人雅士一般。

    俞蕴之心下倒是估摸不透,这般清雅的男子,为何会去势入宫。

    “已经过了子时,你有何事寻本宫?”

    闻声,白水俊朗的面庞现出一丝羞窘之色,眸光闪躲,最后落在了俞蕴之包裹着白布的尾指上头,呐呐开口道:“主子,奴才这处有上好的金疮药,您敷在伤处,要不了多少时日,指甲便会重新生出来了。”

    说着,白水便自袖笼中取出一个极为普通的白瓷瓶,递放在炕上的案几上头。俞蕴之知晓白水性子极为稳妥,既然他说这金疮药极好,便定然是错不了的。

    抬手握住那冰凉的白瓷瓶,触手温润,全然不似陶瓷的硬质,俞蕴之不由有些讶异,对着勾画花中四君子的灯罩一照,方才发觉这瓷瓶儿是以上好的白玉所制。

    俞蕴之也并非矫情的性子,拨开瓷瓶儿的瓶盖,嗅到一股子极为清浅的药香,也算不得刺鼻,俞蕴之之于医术一道虽说算不得精通,但也有几分涉猎,此刻自然能瞧出白水取出的金疮药乃是难得的珍品,比之她素日用的药材都要强了不少。

    此刻俞蕴之心下对白水不禁升起了一丝疑心,似这般品相的金疮药,白水为何会轻而易举的拿出,他入宫之前到底是何身份?

    对上主子的眸光,白水面上现出一丝苦笑,轻声开口道:“主子便信了奴才罢,这金疮药的来历奴才虽说不能吐口,但却能以性命担保这药并无半点儿问题。”

    白水都如此开口了,俞蕴之也不好追根究底,抿了抿唇,而后微微摆手道:“这药本宫收着了,你先退下罢。”

    白水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之后便退出了暖阁之中,俞蕴之清楚现下时候算不得早,将想回到寝殿之中,便见着辛夷复又现身于暖阁。

    “将月见送回荇茹院了?可有人发觉端倪?”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辛夷径直颔首,开口道:“主子放心,并无旁人瞧见奴婢与月见的身影。”

    话音将落,辛夷便小步行至近前,瞧见案几上头摆放着的金疮药,不由有些疑惑的开口问了一句:“主子,咱们关雎宫中的药材都归奴婢掌管,但奴婢却未曾见过这个瓷瓶儿。”

    “这是白水先前送来的。”

    闻声,辛夷也同俞蕴之一般,面上现出一丝惊诧之色。径直将瓷瓶儿握在手中,辛夷自其中倒出了些细白的药粉,以指尖蘸了蘸,放入口中尝了一下,过了片刻方才答道:“主子可以放心用,这金疮药并无半点儿问题,且品相极好,有了这瓶金疮药,您尾指的伤也能好的快上几分。”

    见着辛夷面上现出一丝欣喜之意,俞蕴之开口问道:“先前伤处是你给我包扎的,连太医都未曾惊动,白水这厮是如何知晓本宫伤着的?”

    辛夷思索了一阵儿,颇有些犹疑的开口答道:“先前白水好似来此添茶,大抵是那时见着的罢?”

    俞蕴之微微颔首,也认同了这个答案。

    “没想到这厮还挺有心的。”

    忽而听得辛夷这般嘟囔了一句,俞蕴之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稍纵即逝,她也未曾在意,只吩咐道:“我先前要回寝殿了,今日你可还歇在外间儿?”

    “今日本该奴婢守夜,主子稍等片刻,将暖阁之中的烛火熄灭几盏,咱们便一齐回寝殿之中。”

    过了一会子,俞蕴之与辛夷主仆二人回到寝殿之中,因着时候过晚,将将沾枕头便陷入深眠之中。

    ******

    知晓安轻红并非完璧之身一事,俞蕴之并未即刻将此消息给宣扬出去,而是先请了有眼力的嬷嬷仔细查探一番,确定安轻红真真破了身,这才放心不少。且俞蕴之也不欲将安轻红逼得狗急跳墙,届时事情便有些不妙了。不过她不将这消息给宣扬出去,不代表俞蕴之对此事守口如瓶。

    这日楚尧歇在关雎宫之内,俞蕴之身子有些不爽,也未曾侍寝,夫妻二人倚靠在床头,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异色,轻笑着开口道:“陛下,先前臣妾得知了一个消息,现下不由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知陛下。”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楚尧心下倒升起了几分兴味儿,略有些粗糙的食指缠绕着墨黑的发,说道:“既然有事,蕴之知会朕也无妨。”

    俞蕴之这小娘子生了一副艳丽容貌,但满头青丝却有些发硬,便和了这小娘子倔强的脾性。

    “陛下大抵并不知晓,早在三年以前,安小姐便并非完璧之身了。”

    俞蕴之这一开口,登时便让楚尧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安轻红竟然如此大胆,既然并非完璧,又怎会肖想入宫为妃之事?

    楚尧未曾疑心俞蕴之,他清楚蕴之不会以此事撒谎。换言之,俞蕴之只吐口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否则若是折了颜面,当真是难看的紧。

    眉头紧蹙,楚尧猛地自床头起身,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做的准?”

    “消息自何处来,臣妾不便吐口,但这消息却颇为可信,陛下若是还存疑的话,可请嬷嬷给安小姐验身。”

    听得此言,楚尧薄唇紧抿,鹰眸之中现出一丝危险之色,问:“到底是怎的回事?”

    将楚尧言辞之中的怒意收入耳畔,俞蕴之也撑起身子,稳坐在床榻之上,娓娓道来:“陛下有所不知,当年臣妾在嫁给您之前,曾被邀请入忠勇侯府做客,当时安小姐跌入水池之中,回主卧换衣裳之时,不知哪个腌东西在主卧点了催情香,如此便入了一个小厮,夺了安小姐的身子。”

    说着,俞蕴之还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楚尧早便清楚俞蕴之与安轻红不和,此刻见着这小娘子如此模样,倒是不怒反笑,抬手点了点俞蕴之光洁的额际,佯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胆敢隐瞒于朕,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是真当安轻红那般污秽的小娘子入宫,看朕如何责罚于你!”

第157章

    俞蕴之知晓楚尧未曾责怪于她,一时间也不由笑颜如花,认了错后,便依偎在楚尧怀中,听得其胸膛之中传来一阵阵沉稳的心跳声,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更浓几分。

    之于安轻红这小娘子,俞蕴之自己个儿倒是未曾出手,反正楚尧也不是什么好性儿,即便其对安太后颇为纯孝,也不会让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入宫。所以俞蕴之大可安安稳稳的在一旁看戏,省的惹了一身骚。

    这日俞蕴之将去给太皇太后请过安,随即折回了关雎宫中。不知为何,俞蕴之今日陡然有了兴致,吩咐半夏白芍备好纸笔,便站到了桌案前头。

    俞蕴之抬手将宣纸铺在桌案上,先用墨线双钩白描后,取一只羊毫笔蘸色,一只沾清水。设色时颜色很淡,俞蕴之便多染了几次,将花、叶内侧的颜色以清水笔推染至边缘。

    看着纸上呈现的花朵,俞蕴之一时之间心境不由更和缓几分,今日作的牡丹乃是以工笔画中的勾染之法为之,别有几分清雅之意。待宣纸上的颜料彻底风干之后,俞蕴之便吩咐白芍将牡丹图收起,随即返回了暖阁,草草用了碗茯苓燕窝粥之后,俞蕴之便又去了瑶华宫,眼下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着实算不得小,已然有七个月了,若是不好生看顾着,俞蕴之着实有些不放心。

    入了瑶华宫暖阁,俞蕴之与齐玲珑相对而坐,瞧着齐玲珑高高耸起的腹部,俞蕴之轻笑一声,问道:“娃儿可还乖巧,未曾闹你罢?”

    俞蕴之怀胎七月之时,下半身肿胀的厉害,虽说称不上寸步难行,但到底也颇有些难耐,加之当时有不少人对她腹中的孩儿虎视眈眈,着实称不上舒坦,眼下齐玲珑肚腹之中可是宫中唯一的娃儿,自然要好生看护着。

    齐玲珑抬手轻抚着高高耸起的小腹,面上透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蕴之便放心罢,这娃儿当真乖巧的很,也不如何闹人,再有三月孩子便要出世了,届时我可便轻松了。”

    闻声,俞蕴之凑上前头,也抚了抚齐玲珑的肚腹,一时之间倒是想起了和安。心下升起一股子怅然之色,不过却不好表现出来。正待此刻,忽见辛夷这丫鬟疾步走来,而后俯在俞蕴之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见状,齐玲珑捧着温热的姜茶,送入口中,只觉肚腹之中都升起一股子暖意。

    辛夷站直身子后,俞蕴之面上倒是现出极为明显的不虞之色,原本齐玲珑还不欲发问,现下见着俞蕴之如此模样,心下也不由有些担忧,轻声问道:“蕴之,到底生出了何事?”

    俞蕴之对齐玲珑还是颇有几分信任的,现下也不欲隐瞒,径直开口道:“还不是舒桐居中又生出事端了?齐松玉那小娘子最近风头太盛,引得旁人嫉恨也是自然,现下不知被哪个给陷害了,满脸都起了红疹,整个人的相貌都似毁了一般,瞧着甚是吓人。”

    齐玲珑知晓宫中的主子皆对齐松玉上心得很,所以此刻齐松玉生出事端,将俞蕴之惊动了实属正常。不过这小娘子到底是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将齐玲珑面上的疑惑收入眼底,俞蕴之说道:“我觉得齐松玉倒不似中毒,毕竟在禁宫之中所有的吃穿用度,何时何地,都是记录在册的,想下毒,根本没机会,除非是那种极罕见的药。不过依着齐松玉的身份,恐怕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那蕴之是否要去瞧瞧?你好歹也是贵妃娘娘,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了。”

    径直颔首,俞蕴之眉头微蹙,凤眸之中划过一丝不虞之色。自炕上起身,便道:“我先往舒桐居中走一趟,你好生歇着,天寒路滑,即便要透透气,只在回廊中走动一番也便罢了。”

    之于俞蕴之的叮嘱,齐玲珑颇为受用,杏眸中现出一丝和缓之色,起身相送。

    离开瑶华宫,俞蕴之径直往舒桐居赶去,待入了舒桐居宫门之内,倒惊觉此地当真热闹的很,不止与齐松玉素来交好的郑禾如冯蓁儿在此,便连楚尧跟安太后也得了风声,此刻正在正殿之中落座,面色着实称不得好看。

    俞蕴之面上带笑,只可惜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冲着楚尧与安太后请安过后,便行至楚尧身侧,轻声问道:“陛下,齐才人现下如何了?可请太医来诊治过?”

    闻声,端坐在八仙椅上的安太后面上划过一丝讥讽之色,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不准齐才人变成现下的模样,便是你出手为之!”

    安太后口中言语着实不留情面,此刻正殿之中还候着一起子妃嫔,俞蕴之一时之间也有些羞恼辩解道:“母后为何如此开口,臣妾身为贵妃,掌管宫闱之事便已然不得闲的,又为何会对齐才人出手?”

    “还不是因着嫉妒齐才人年轻貌美,这便出了腌招数,欲要毁了齐才人的容貌。”

    实话说,齐松玉的容貌虽说出众,但比之俞蕴之还差了一截儿,俞蕴之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又怎会因着区区容貌对齐松玉出手?安太后此言着实太过牵强,俞蕴之轻笑一声,也不欲再辩驳,只是转眼望着楚尧,轻声问道:“陛下可信臣妾?”

    闻言,楚尧径直颔首,冲着安太后开口道:“母后,蕴之着实没有对齐才人出手的必要,她是朕明媒正娶的嫡妻,无论现下、将来,这后宫之中也没有人能越过她,齐才人也不成,既然如此,蕴之又为何要对一个尚未承宠的小小才人出手?”

    见着楚尧如此维护俞蕴之,安太后面色更是难堪,不过楚尧已然是大乾王朝的帝王了,她也不好因着此等小事与其辩驳。

    皱着眉头,安太后眼中的恶意丝毫未曾遮掩,道。

    “先前太医已然入寝殿诊治过了,齐才人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脸上密密麻麻生的全是红疹子,倒是骇人极了,且因着用的分量不在少数,这红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褪。”

    俞蕴之点头,清楚有的人身体确实与常人不同,那些东西也是吃不得的。

    “齐才人到底用了何种吃食,方才落到如此地步?”

    倒是楚尧接了话儿,指了指摆放在四方桌上的青花瓷碗,道:“不就是碗里面的珍珠粉吗?”

    听得此言,俞蕴之不由一愣,按说珍珠粉,她自己也吃了好几年了,且素日里还以珍珠粉倒蹬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倒也没出什么乱子。珍珠粉有美容养颜之功,是从沿海那边运来上好的珍珠,仔细研磨而成。

    因着每年采珠都要死不少采珠人,所以珍珠一直是极为珍贵的罕物儿,运到京中也是制成珠钗首饰,倒是极少有人舍得将珍珠给研磨成粉服食的。

    年前送来的一批东珠,早便被京里的贵人都给定下了,其中俞蕴之得了分量自然不在少数,且因着珍珠的钗饰她有了不少,便将大半儿东珠都磨成粉末,素日冲服着,抑或调成香膏。

    俞蕴之这习惯在宫中也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便连安太后都有所耳闻,所以方才认为是俞蕴之用珍珠粉对齐松玉出手的。

    抿了抿唇,俞蕴之开口道:“因着东珠是年前送入各宫室的,新入宫的妃嫔自然未曾得着东珠,既然如此,齐才人又是自何处取用的东珠,抑或是珍珠粉呢?”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站在堂下的冯蓁儿眸光波动了一瞬,不过因着众人未曾注意于她,所以其现出的异样也未曾被旁人发觉。

    安太后眉头一拧,道:“正是这个道理,磨成珍珠粉所取用的东珠,品相自是极好,众人皆知,品相颇好的东珠一入宫便源源不断的往关雎宫送,如此的话,俞贵妃还如何辩驳?”

    径直走上四方桌前,俞蕴之以小指蘸了蘸青花瓷碗中雪白的珍珠粉,轻轻一捻,当真是滑润非常,将沾满珍珠粉的指腹送在鼻端,嗅着一股子淡淡的腥气,俞蕴之已然清楚,这青花瓷碗中的珍珠粉,品相当真不差,比之她宫中的珍珠粉,也在伯仲之间。

    “母后,即便东珠一部分都送到了关雎宫中,但还有大半儿分赏给的各宫各院,便连身份矜贵的诰命夫人,珍珠也是一斛一斛的送,只以此便认为这些东珠出自关雎宫,未免有些偏颇罢。”

    此刻候在堂下的妃嫔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她们可未曾想到,俞贵妃竟然如此大胆,连安太后的言辞都敢辩驳,若是惹得陛下不虞,该如何是好?

    幸而楚尧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明显瞧出安太后欲要借此事打压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恼怒。先前若非母后以死相挟,他也不至于让蕴之只得了一个贵妃的位分,因此,楚尧对俞蕴之当真有些愧疚,此刻在见着其被冤枉,心软相护也是自然。

第158章

    见着楚尧如此维护俞蕴之这贱蹄子,安太后气的银牙紧咬,忍了又忍,方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轻声道:“即便东珠并非出自关雎宫,贵妃也脱不了嫌疑,哀家定然会派人将此事彻查!”

    此刻俞蕴之极为端正的坐到安太后身边,听得其所言,心下却颇为不以为然,只面上还跟着颔首罢了。

    退出舒桐居之时,事情仍未查出个所以然,不过俞蕴之心下却有了怀疑的对象。对齐松玉出手之人定然是安轻红与冯蓁儿二人之一,毕竟在新入宫的妃嫔中,素日里能得着东珠的小娘子,着实算不得多。

    且郑禾如出身江南清贵,自苏州府入京,也不会带着东珠那般累赘的物什。如此看来,冯蓁儿的嫌疑倒是大了几分。

    而安轻红亦是有出手的理由,毕竟这小娘子心眼儿只有针尖儿大小,眼下齐松玉居于舒桐居中,安轻红心头自然不会痛快,由此对齐松玉出手,也不无可能。眼下还得寻出些证据,否则安太后无事生非,着实是让俞蕴之极为厌烦。

    回到关雎宫中,俞蕴之便差使福海将齐松玉身畔伺候的宫人给唤来大半儿,由辛夷亲自审问。辛夷这小娘子素来便是个冷情的,出手也不会有半点儿迟疑,拿几个年岁不大的宫人被带到了关雎宫暗房之中,其实也未曾用刑,只不过用药要挟一番,便有人将一些有用的消息吐口了。

    翌日清晨,俞蕴之将将洗漱完毕,便着了一件儿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头披了一件儿雪狐斗篷,发间戴着红珊瑚翡翠金步摇,薄施粉黛,当真是极为艳丽的装束。

    将几名宫人带到正殿之中,俞蕴之淡淡的望着跪在堂下的四名宫女,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齐才人到底是自何处得来的珍珠粉?”

    听得俞蕴之问话,四名宫人便好似先前串通好了一般,不住的冲着俞蕴之叩首,口中哭喊道:“还请贵妃娘娘明察,奴婢们真真不知才人自何处取来的珍珠粉啊!”

    这几个倒是嘴硬的,明明先前在暗室之中已然吐露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现下一到正殿,便开始装傻,真当她是个好性儿!

    俞蕴之自昨日起便憋着一股子火气,安太后当着那么多妃嫔的面,毫不留情的落她的面子,即便新入宫的妃嫔没胆子当着俞蕴之的面说三道四,但暗地里指不定会传出多么腌的说辞!想到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寒意越发浓郁,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

    后者意会,缓步行至跪倒在地的四人身前,而后自袖襟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瓷瓶儿,冷声道:“看来你们几人是忘了断肠散的滋味儿,若是当真记不起了,那由我帮你们回忆一番,也并无大碍。”

    听得辛夷如此开口,跪倒在地的四个宫人身子齐齐颤抖,其中一人眼中露出一丝愤怨之色,好似恨不得马上将辛夷打杀了一般。

    俞蕴之见状,心中嗤笑,暗道这起**人果然是登不上台面的,连最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还想要将珍珠粉一事扣在她头上,当真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俞蕴之自八仙椅上站起来,行至左二跪着的宫人面前,这宫人年岁最大,约莫十七八的模样,面容不算出挑,只不过清秀罢了,但朱唇却生的极为小巧,倒是好看的紧。

    捏着这宫人的下颚,俞蕴之猛地抬了一下,对上这宫人的眼眸,笑道:“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齐才人到底是如何得着珍珠粉的?你可要想明了再回话,毕竟你只有一条命,若是入了慎刑司之中,恐怕便再也出不来了!”

    说着,俞蕴之还抬手拍了拍这宫人细致的脸蛋,红唇勾起一丝讽笑,再配上其原本便极为艳丽的面庞,好似扎人的蔷薇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奴婢、奴婢不知。”

    “好。”

    看来这宫人真真是个硬骨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微微垂眸,俞蕴之冲着白水吩咐一句:“将其带到慎刑司之中,本宫倒是不信,在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之下,她还能如此嘴硬。”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这宫人眉眼处划过一丝狠色,被白水收入眼底,后者面色一变,赶忙上前,抬手扣住这女子的下颚,猛地一掰,而后丝毫不知避嫌的将手伸入女子檀口之中,仔细摸索着。

    见着此番情景,俞蕴之也不由微微一愣,不自觉的别过眼去。过了好一会儿,白水方才将手指自宫人朱唇中抽出,两指之间还夹着一个漆黑的软囊,约莫黄豆大小,先前若非白水早有防范,恐怕这宫人便服毒自尽了。

    不过此刻其下颚已然被卸了下去,连闭上嘴都有些为难,更甭提自杀了。

    俞蕴之转眼望着余下三名宫人,又道:“这女子的下场你们也瞧见了,现下哪个能吐出实话,本宫便将其放回去。”

    话落,俞蕴之也未曾再在正殿之中多留,便起身往万寿宫赶去,毕竟祖宗规矩不能废,还得先给太皇太后请安。

    俞蕴之带着白芍一人,待到了万寿宫之时,太皇太后正倚靠在暖阁之中的炕上,见着俞蕴之出现,轻笑着冲着其招了招手,笑道:“蕴之今日来的倒是早了,可用过早膳?”

    闻声,俞蕴之径直颔首,而后冲着太皇太后恭谨的福了福身子。

    “蕴之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慈和,看着俞蕴之,毕竟在禁宫之中,比俞蕴之还懂事的小娘子并不算多,只要俞蕴之不作出什么越矩之事,太皇太后对于自己看重的小娘子,自然多了几分宽宥。

    “近来事情冗杂,蕴之大抵累着了,赶紧坐下罢!”

    闻言,俞蕴之也不推辞,笑意莹然的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以俞蕴之的身份,自然是无需向太皇太后身畔的两个老嬷嬷行礼的,不过这两个嬷嬷皆是太后身畔的老人儿了,自然不好怠慢。俞蕴之冲着二人福了半福,也不算违拗了规矩。

    见着俞蕴之如此知事,太皇太后心下也不由点头。如今她虽说把大权都放出去了,但宫中诸事都瞒不过太皇太后。近来生出的珍珠粉一事,太皇太后自然有所耳闻。

    太皇太后本来想彻查此事,但如今后宫乃是安太后掌权,若是她贸贸然插手,那安太后的性子,定然会心生不虞,届时若是再起风波,便不是太皇太后愿意见着的场景了。不过若是太皇太后不插手的话,又怕安太后任性妄为,所以此刻倒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之于珍珠粉一事,蕴之心中可有想法?”

    太皇太后面上还是一派慈和,不过浅淡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如今这位年纪虽大,但眼神还是锐利的仿佛刀子一般,让俞蕴之站直的身子不由一肃。

    俞蕴之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毕竟她本意是想将齐才人身畔的丫鬟给审问一番,从中得出蛛丝马迹,但现下看来,那起子丫鬟当真是颇为嘴硬的,若是最后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还得另辟蹊径。

    “回太皇太后的话,蕴之也不知当日那珍珠粉到底是何人交给齐才人的,毕竟齐才人眼下还昏迷不醒,也不好问话。常言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事之于何人最为有利,大抵便是那人出手的罢!”

    闻言,太皇太后也皱了皱眉,禁宫之中少说也有几十个妃嫔,其中容貌不及齐松玉的,自然不在少数,女子本就善妒,哪里能得知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蕴之可还能寻出旁的证据?”

    太皇太后自然也不想让禁宫中留下心思狠毒的妇人,但若是一点证据也没有的话,处置了哪个妃嫔,旁人少不得说她这太皇太后严酷狠辣,太皇太后是嫡妻出身,素来便极为看重名声,自然是受不得旁人一点风言风语。

    俞蕴之有些黯然的摇摇头,虽说她早便看清楚了安轻红的真面目,现下心中尽是讽刺,但却不好径直将此事知会太皇太后,否则落得一个搬弄是非的下场,便丢了自己的颜面。

    太皇太后见俞蕴之默然不语,心中暗叹一声,倒也未曾再为难俞蕴之,怎么说俞蕴之都是她看重的女子,将来可是要掌管后宫的,便因着区区一个才人而丢了颜面,到底也有些不值。

    “蕴之,你便放心罢!哀家虽说年岁大了,但也见不得这些污秽东西,这事哀家自会秉公处理。之于安太后那处,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了。”

    太皇太后即便先前开口发问,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自然是不会让安太后以此事刁难俞蕴之。此刻其如此开口,便是喂了定心丸给俞蕴之。当年太皇太后还是皇后之时,禁宫之中没少见这等污秽之事,现下她虽说拿不着把柄,却也猜到到底是何人对齐松玉下的手了。

第159章

    如今太皇太后既然要秉公处理,俞蕴之自然乐得将此事给交出去。太皇太后在禁宫之中身份极高,即便楚尧身为帝王,都难以越过太皇太后,即便太皇太后探查此事用的手段过激,旁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俞蕴之轻笑着起身,冲着太皇太后福了一福,道:“蕴之多谢皇祖母解围。”

    自万寿宫出来之后,俞蕴之倒觉得颇为轻松,毕竟珍珠粉一事着实是十分恼人,即便俞蕴之最后将此事探查清楚了,也不会得着什么好名声儿。且在安太后眼中,俞蕴之无论做何事都是在为自己开脱,再加之楚尧与太皇太后相护,使得安太后对俞蕴之越发瞧不顺眼。

    带着白芍往关雎宫返,如今已然入了三月,天气早便不如以往寒凉,便连关雎宫庭院之中栽着的桃树上头都开满了粉红的桃花,透着淡淡的一股子清香,当真是极好看的。

    抬眼儿一瞧,天际乌云密布,想来要不了几时便有急雨,俞蕴之颇有些舍不得庭院之中的桃花,便吩咐关雎宫的内侍搭了梯子往簸箕中采桃花。俞蕴之也并非爱花惜花之人,只是想起桃花蜜的滋味儿,这才劳动了不少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将三株桃树上的花瓣尽数摘了下来。

    得了桃花,俞蕴之又亲自捧着簸箕往小厨房去了,取来山泉水,将桃花瓣冲洗几次,随即再将桃花瓣的水给沥干,放入瓷钵中来回捣了几下,也不必捣的太碎,否则便太过黏腻,失了口感。

    将捣出汁水的桃花瓣铺在绍兴黄酒的坛子中,一层花瓣一层蜂蜜,最后铺满了酒坛子,坛口还以烈酒封好,省的沾染上什么污浊之物。

    这桃花蜜得静置七日方才能入口,俞蕴之将酒坛交给白芍,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便回到寝殿之中。

    此刻在齐松玉身畔伺候着的丫鬟,已然被送到万寿宫去了,虽说太皇太后过惯了吃斋念佛的日子,但到底也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思及此处,俞蕴之唇畔倒是现出一丝冷笑,无论这珍珠粉到底是何人交给齐松玉的,但这人摆明了便是欲要陷害于她,真真好大的胆子!

    太皇太后手段也颇为果决,将那几个宫人被送到万寿宫之后,还未曾呆满一刻钟,便被婆子们押到了慎刑司之中。如此又过了三日,事情总算是有了结果。

    俞蕴之坐在正殿主位上,手中捧着碧螺春,辛夷这丫鬟站在堂下,此刻开口叙述道:“主子,那几个入了慎刑司的丫鬟,最终还是将事情吐口了,言道是冯美人将东珠送到舒桐居的,不过她们收了定北侯府的好处,也便不能将此事吐口。”

    “冯蓁儿?”

    虽说一开始俞蕴之便有些怀疑冯蓁儿,但却未曾想到这小娘子竟然如此大胆,想要毁了齐松玉的容貌。此事现下闹的人尽皆知,恐怕即便有定北侯府相护,安太后也不会轻饶了这小娘子。

    “那冯蓁儿现下可认罪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径直摇了摇头,冯蓁儿是个颇为嘴硬的,一口咬定东珠并非出自她手。冯蓁儿的品级不低,乃是正四品的美人,且又是侯府贵女,若是只因着齐松玉一个小小才人便将其处置了,到底还有些不妥。

    “冯美人并未认罪,不过现下被禁足在藏青阁之中,也不知何日才能解禁。”

    “罢了,反正冯蓁儿不过仅是一枚弃子,幕后出手之人没有将本宫除去,也不会善罢甘休。”

    扯了扯唇,俞蕴之将欲把茶盏放回八仙桌上,便见着辛夷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开口道:“主子,岑婕妤有孕了。”

    闻声,俞蕴之一个不稳,便将手中的青花瓷盏打翻,微烫的茶水溅在手背,倒是烫红了一片皮肉。俞蕴之受疼之后,手上一抖,青花瓷盏便在八仙椅上轱辘了一下,随即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俞蕴之没心思理会地上的茶盏,眸光紧盯着辛夷,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岑琳琅有孕了?”

    辛夷赶忙上前,一边颔首一边查看俞蕴之的伤势,发觉右手不过是微微泛红,只消摸上凝翠膏便成了,也并无大碍。

    取了凝翠膏,辛夷小心翼翼的为俞蕴之上药,说道:“今晨给安太后请安之际,主子您便瞧见了,岑婕妤面色着实称不得好,而后不知怎的,这位便在御花园中偶遇的圣人,且昏倒在圣人怀中,请来太医一诊脉,方才知晓岑婕妤是怀孕一月了。”

    “偶遇?”俞蕴之嗤笑一声,又道:“我瞧着岑琳琅早便清楚自己有孕之事,只不过故意将此事隐瞒下来,借机邀宠罢了,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如今宫中有孕的小娘子也有两人,一个是齐玲珑,一个便是岑琳琅了。楚尧现下还未曾得子,齐玲珑与岑琳琅两个,若是谁有幸产下男丁的话,那晋位分自然是板上钉钉之事。岑琳琅想必极为看重这一胎,方才会‘昏迷’在楚尧怀中。

    “有孕就有孕罢,眼下圣人膝下未曾有子,先前选秀便是为了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即便岑琳琅产下男丁,也并不碍事。”

    俞蕴之身为贵妃,得知岑琳琅有孕,自然也要前去探望一番。不过岑琳琅肚子当真矜贵的紧,若是生出半点儿事端,她恐怕便摘不干净了。因此,俞蕴之给岑琳琅备的赏赐,也就是些古玩字画,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带着辛夷赶到岑琳琅所居的琳琅院,俞蕴之发觉琳琅院中热闹的紧,光是庭院里头便簇拥了不少丫鬟婆子,俞蕴之还瞧见了不少眼熟的面庞。行入正殿之中,俞蕴之瞧见岑琳琅正落座于主位之上,其身侧站着着了靛蓝色服制的太医,正在为岑琳琅请脉。

    正殿之中除了岑琳琅之外,还有齐玲珑、水安玉、郑禾如以及程芙蕖。程芙蕖也是新入宫的小娘子,不过位分算不得高,只封了御女罢了。

    程氏的容貌虽说比齐松玉逊了几分,但也能称得上是清丽可人,待瞧见俞蕴之时,眉眼处现出一丝羞怯之意,瞧着倒是个颇为安分的性子。

    因着俞蕴之位分不低,此刻几人皆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瞧见齐玲珑高高耸起的肚腹,俞蕴之赶忙上前几步,扶了这小娘子一把,口中略有些埋怨道:“你怎的不在瑶华宫中好生歇息,跑出来作甚?”

    俞蕴之对齐玲珑当真极为关切,同样怀有身孕的岑琳琅面色一下便难堪了不少,不过在左相府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之后,岑琳琅倒是比以往能忍几分,毕竟身后没有家族扶持,若是再胡闹的话,便是不要命了。

    齐玲珑面颊飞红,握住俞蕴之的手,小声嘟囔了一句,拉着后者入座。

    此刻俞蕴之笑意莹然的望着主位上的岑琳琅,而后冲着辛夷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便将捧着的木匣送到前头,木匣之中装着吴道子画的猛虎下山图,在俞蕴之的私库之中也是颇为珍贵的,今日将这幅画取出,瞧着也是对岑琳琅颇为看重,方才如此。

    “这画是吴道子大师临终时所作,本宫清楚岑妹妹是难道的风雅之人,便将此画自库房中取出,还望妹妹不弃。”

    听得俞蕴之所言,岑琳琅面上也现出一丝笑意,站起身子便欲要将卷轴接过,却听俞蕴之开口道:“岑妹妹暂且等等,这画作之上的颜料之于孕妇亦是有些损伤,还是先请太医过目,本宫才好放心。”

    “不必如此。”

    闻声,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更浓,只是冲着那太医摆了摆手。

    给岑琳琅请脉的太医在太医院中也是有些资历,此刻见着俞贵妃下了吩咐,自然不敢怠慢,自木匣中取出了卷轴,放在八仙桌之上,缓缓展开,待瞧见那形神兼备的猛虎之时,一时间也不由微微怔楞了一瞬。

    俞蕴之心下清楚,肚腹之中的娃儿之于岑琳琅而言,当真是极为重要。岑琳琅也不会为了陷害于她,便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岑琳琅疯魔了,俞蕴之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太医仔细探查一番,并未发觉不妥之处,便冲着俞蕴之拱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画作所用的颜料之于孕妇而言,也并无损伤,岑婕妤可以安心赏完。”

    岑琳琅此刻面上也不由有些难堪,只僵硬的点了点头,倒也未曾多言什么。正在此时,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内侍尖利的通报声:“安太后赏!”

    话音将落,便有宫人抬着几个箱笼入了正殿之中,俞蕴之瞧着这分量,也不由暗自咂舌,安太后此次当真是下了血本,如此多的赏赐,只因着岑琳琅有孕,看来安太后对岑氏还真是青眼有加。

    扫了一眼身畔的齐玲珑,后者眉眼处也划过一丝淡淡的讥讽,安太后这下马威不止是对着俞蕴之,连她都函括在内了。

第160章

    自慈安宫送来的赏赐,大多都是一些安胎的药材,以及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什。岑琳琅将吩咐宫人将箱笼的盖子打开,其中极为晃眼的钿头银篦,翡翠珊瑚,分量着实算不得少。当年俞蕴之有孕之时,楚尧还只不过是太子罢了,安太后身为婆母,不过是赏了一支百年老参,也并无旁的罕物儿。

    之于齐玲珑,这小娘子素来与俞蕴之交好,安太后对其自是极为厌恶,不过看在齐玲珑怀有身孕的份儿上,也未曾多加为难于她,毕竟眼下圣人还无嫡出的皇子,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自然矜贵的很。

    诸位妃嫔也未曾在琳琅院中多留,岑琳琅自打怀有身孕起,便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在这小娘子还有些分寸,因着先前吃过俞蕴之的亏,也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待俞蕴之离开琳琅院正殿之时,岑琳琅盯着俞蕴之的背影,凤眸之中尽是怨毒,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道:“俞氏,终有一日本宫会将你踩在脚下!”

    话说前去琳琅院送赏的内侍回到慈安宫之时,安太后正倚靠在偏殿之中靠窗摆放的软榻之上,捏起一块儿红豆酥,送入口中,待将糕点尽数咽下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东西可送到了?”

    闻声,内侍白净的面皮上挂着谄媚的笑意,连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赏赐已然送到琳琅院中,岑婕妤欢喜的很呢,极为感念太后。”

    安太后扯了扯唇角,又道:“岑婕妤这一胎万万不能有失,她也不能似俞氏一般,千辛万苦折腾出来一个孩子,还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幸好那病秧子未曾养活,否则一想到小十一会成了将来的太子,哀家心头便不由忧虑的很。”

    内侍听得安太后所言,面上不住的渗出冷汗。这哪里是皇长孙的亲祖母,分别是前来讨债的恶鬼!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是皇长孙没福分,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许。”

    “哼!从贱蹄子肚腹之中爬出来的娃儿,能有什么福分?哀家瞧着岑婕妤是个性情乖巧的,若是其肚腹之中生出了男丁,那再晋位分也是自然,这话你提点提点岑婕妤,让其好生看护自己的肚子,莫要生出岔子来。”

    “奴才省的。”

    如今虽说楚尧坐上了皇位,但位置却依旧并不如何稳当,万皇贵妃所育的四皇子年岁也算不得小了,楚玄现下一十有三,在宫中这个大染缸里头,十三岁的少年心智早便长成,若是生出了什么不臣之心,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而阿峥不过年仅九岁,且被楚尧照看的极好,到底也有些不经事。思及此处,安太后抬起玉手揉按着酸胀的额角,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阿峥现下在皇子所之中,近来功课如何?”

    听得安太后问话,内侍笑着答道:“五皇子功课当真是极好的,连国子监祭酒都不住口的夸赞,至于骑射更是不弱,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比之圣人当年都要强上不少。”

    内侍心下不由有些疑惑,明明同为安太后所出,为何太后娘娘对五皇子青眼有加,却对圣人分外苛刻,难不成是因着五皇子年岁小,所以招人疼宠?内侍不知缘由,只好顺着安太后的心意,捧着五皇子的同时,稍稍贬低圣人一下,如此便能让太后娘娘分外开怀了。

    安太后眉眼处显出一丝满意之色,轻声道:“到底还是阿峥争气,只可惜还是年岁小了些,若是阿峥早生几年……”

    将此言收入耳中,内侍额际的冷汗冒的更快,恨不得现下便出了这偏殿之中,否则若是对主子的心思知之甚深的话,他这条小命儿也便难保了!

    ******

    如今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也算不得小了,足足五个半月,胎象着实稳当的很。如果俞蕴之处于苏姒霏的位置,定然会将肚腹之中的娃儿给生下来,毕竟自己总要有血脉依凭才是,否则在感业寺中孤老终身,真真是难捱的很。

    联想先前蜡丸以及那封带着催促之意的书信,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讽笑。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有大半儿可能不是皇室血脉,不过她现下也没有证据,自然不好胡乱将此事揭发出来,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有些难以收尾了。

    将身旁的宫人摒退,俞蕴之独自入了关雎宫寝殿之中,随即便径直朝向放在妆台一侧立着的红木箱子处走去。此刻寝殿之中,只剩下她一人,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如今明帝早便瘫痪在床,苏姒霏在禁宫之中留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眼下事情不算冗杂,趁此机会将苏姒霏给解决了,方才极好。俞蕴之将苏姒霏视为眼中刺肉中钉,苏姒霏亦然,只要让这小娘子寻着机会,定然会将抄家灭族的大仇给报了。

    俞蕴之心下已然有了定论,自然不会容下苏姒霏。俏脸上浮现出些许冷色,凤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俞蕴之解开腰间系着的荷包,这荷包也颇有几分分量,其中放着的并非旁的物什,而后一把约莫两个指节儿那般长短的金钥匙,精巧绝伦,上头雕刻这极为繁复的纹路,瞧着也是分外好看。

    这金钥匙与那箱笼上的锁,都是俞蕴之特地寻了内务府的能工巧匠,耗费了许久,方才得着了一套。即便有人入了寝殿,若是没有钥匙的话,也极难将这两层的红木箱笼给打开。

    虽说俞蕴之不会在寝殿之中放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什,但若是真让旁人寻着机会,生出了什么栽赃嫁祸的想法,恐怕她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将金钥匙握在掌心,触手温凉,俞蕴之半弓着身子,将金钥匙对准箱笼上方的锁孔,缓缓旋转着,只听咔哒一声,头一层的箱笼已然打开了,其中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小匣倒是不必以钥匙开启,反而是以九连环盘成的锁。

    俞蕴之打小儿便解惯了九连环,此刻轻车熟路的打开第二道锁,掀开盖子之后,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其中巴掌大的青花瓷瓶儿。这瓷瓶儿之中装的也并非旁的物什,而是能使男女动情的药物。

    抬手细细摩挲着青花瓷瓶儿的边缘,俞蕴之唇畔的讽笑越发浓郁,将要把红木小匣给阖上之时,却又瞧见其中平躺着的一块儿藤花紫玉佩。这块儿藤花紫玉佩并非她的及笄礼,而是楚尧后来得之交给她的。

    将泛着淡淡紫意的玉佩取出,俞蕴之寻了一根红绳儿,穿过玉佩上头镂空的图案,而后将藤花紫玉佩径直挂在脖颈之上。

    阖上箱笼,俞蕴之将瓷瓶儿藏在袖襟之中,凤眸一转,心下倒是有了主意。

    ******

    话说二皇子楚孟的年岁如今也算不得小了,足足二十整,虽说还未行冠礼,但若是寻常男子,恐怕早便成婚了。楚孟心中一直记挂着俞蕴之,虽说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这份儿绮念断无可能,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倒不是他能决断的。

    齐太妃早便清楚楚孟对俞蕴之的心思,但是齐太妃却不认为此事错在楚孟,毕竟阿孟自个儿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去爱慕长嫂?定然是俞蕴之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蹄子勾引阿孟,方才会使得其弥足深陷。

    如今楚孟已然封了献王,称之为前途无量也不为过。齐太妃先前相看了国子监祭酒家中的嫡长女,尉迟宜。虽说当日俞蕴之淡淡提点了一句,言道尉迟宜惯喜琴棋书画,但齐太妃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尉迟宜的身份最为合适,也便亲自去尉迟府探了探口风。

    与尉迟夫人相谈甚欢,齐太妃便欲要请旨赐婚,毕竟楚孟年岁着实是经不起蹉跎了。哪知齐太妃还未曾赶到万寿宫中请太皇太后懿旨,便被不知自何处得知消息的楚孟给拦住了。

    此刻楚孟俊朗面庞之上,蒙上薄薄一层汗意,想来是疾步行至此处,方才会是这般模样。

    齐太妃蹙着眉,虽说心下看不得儿子这般做派,但到底也还有几分心疼,自袖襟中取出锦帕,温柔的拭了拭楚孟面上的汗渍。

    “你为何这般急着往万寿宫去?”

    听得齐太妃问话,楚孟喘息了一阵儿,坚定的道:“母妃,儿臣不欲娶尉迟府的小姐为妻,母妃便不必再在此事上费心了,是孩儿不孝。”

    楚孟眉眼处透出一丝颓然之色,他整颗心都放在了旁人身上,如此情景若是娶了尉迟府的姑娘,不是糟践人家吗?楚孟本就是极为正直清和的性子,自然不会违拗自己的底线。

    闻声,齐太妃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一双与楚孟如出一辙的凤眸之中氤氲着些许寒光,红唇轻启,冷声开口道:“你可是因为一个贱蹄子,违拗母妃的心思?当真是好样的!我这二十年的心血,全然被你弃如敝履,便因为一个女子!”

第161章

    在齐太妃眼中,俞蕴之便与狐媚子并无差别,明明早便嫁给了楚尧,偏生还引诱的阿孟十分痴迷,这手段比之青楼楚馆之中的妓子不知强了不少倍,真不愧是出身秦国公府。

    齐太妃唇畔扯出一丝冷笑,此刻也没有什么请旨赐婚的心思了,阴的望着楚孟,淡淡的开口道:“你跟我来。”

    之于自己的亲生母亲,楚孟还是有些了解的,知晓母妃是动了真怒,现下也不敢违拗她的心思,否则若是迁怒了蕴之,该如何是好?

    母子两个行至齐太妃所居的琼沅宫,入了偏殿之中,齐太妃摆了摆手,将伺候的宫人摒退,而后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独子,未曾想到他竟会如此不中用,因为一个不要面皮的女子,竟然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

    齐太妃心底怒火翻涌,忍了又忍,待瞧见楚孟面上的愧疚之时,终究是压抑不住火气,抬手狠狠的甩了楚孟一耳光。

    “不过是个狐媚子,到底有何割舍不下的?你若是在乎她的容貌,母妃能寻着比她姿容更盛的,如此你可能乖乖成婚?”

    俞蕴之的五官极为出挑,因着秦国公府祖上属江南人士,后来迁至北地,所以俞蕴之身上既有江南女子的娇柔,又有北方佳丽的明艳,若是想要在京中寻出比她容貌还出挑几分的小娘子,恐怕并非易事。即便是寻着了天香国色的小娘子,又怎能保证其出身配得上楚孟?

    所以齐太妃现下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诱哄楚孟乖乖大婚罢了。

    不过楚孟也并非贪慕美色之辈,他心悦俞蕴之,不过是因着当年的惊鸿一瞥罢了,红衣似火,清丽如仙,在夜色之中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让楚孟见之不得忘怀。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倾慕长嫂着实算不得什么光彩事儿,但楚孟却绝非三心二意之辈,所以也不欲将国子监祭酒家中的姑娘给娶过门,否则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即便他身为献王,也不可如此糟践人家。

    楚孟低叹一声,道:“母妃,与姿容无关,儿臣只是现下不欲成婚罢了,还望母妃体谅。”

    “体谅?”

    齐太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非常:“本宫如何体谅?马上你便要加冠了,若是在加冠之后才娶妻,你让本宫的脸面往何处放?眼下京中之人便在疑心你是否有隐疾,本宫可丢不起这个脸面!更何况,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前途了,难道你就甘心在宫外做一个闲散王爷?若是被楚尧知晓你对俞蕴之的心思,恐怕你连献王之位都保不住!阿孟,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母妃想想。母妃实在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便因着一个已然成为人妇的小娘子给毁了,若是如此的话,本宫宁愿先毁了俞蕴之!”

    齐太妃原本端和秀丽的面庞,此刻扭曲非常,杏眸中透出十分阴狠,两手扯住楚孟的襟口,狠狠摇晃着,希望能让这孩子醒一醒。

    即便齐太妃如此开口,楚孟只不过面上现出一丝狼狈之色罢了,也未曾反驳,道:“母妃莫要为难孩儿了,也莫要让儿臣祸害旁人家中的小娘子,否则儿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见着楚孟这幅心思已定的模样,齐太妃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松开楚孟的襟口,微微眯起杏眸,威胁道:“本宫现下还居于琼沅宫中,若是想对俞蕴之出手的话,也并非不能,阿孟,母妃也并非心狠之人,但若是你太过倔强了,那便不要责怪母妃!”

    听得齐太妃如此开口,楚孟猛然抬头,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齐太妃竟会因着大婚之事要挟于他,这还是他温柔慈和的母妃吗?怎么会变成这副狰狞模样?

    “母妃,您莫要对贵妃出手!此事与她无关,全然是孩儿自己魔障了,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闻声,齐太妃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否是魔障了,只消你乖乖与尉迟宜成婚,本宫就放过俞蕴之,否则,在宫中栽赃嫁祸她的机会可着实不在少数,眼下瑶华宫的齐玲珑以及琳琅院的岑琳琅都怀有身孕,若是哪一个腹中胎儿有损,想必也与心狠手辣的俞贵妃脱不了干系罢?”

    幸而此刻偏殿中并无旁人,否则母子两个这一番话若是被别人收入耳中,不止楚孟会受到责罚,便连俞蕴之也免不了牵连,即便俞蕴之身为贵妃,其名声也极为重要。所谓流言猛于虎,以往以死自证清白的小娘子绝不在少数。且以安太后与俞蕴之之间的龃龉来看,俞蕴之就算自己不在意流言,安太后亦会出手发难。

    此点楚孟也能猜着个大概,更是不忍给俞贵妃带来麻烦。颓然的闭了闭双目,楚孟忍住喉间的酸涩,哑声道:“母妃,您又何须如此逼迫儿臣?”

    “只消你乖乖听话,我便不必如此为之了。尉迟宜那小娘子本宫相看过了,人品相貌气度出身皆是出挑的,比之俞蕴之也不逊分毫,阿孟,你到底娶是不娶?”

    楚孟微微颔首,道:“娶,母妃总该满意了罢?”

    此刻楚孟就算是低头了,且整个人都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唇角微微抽动,冲着齐太妃拱了拱手,低声道:“母妃,儿臣身子不爽,便先告退了,母妃好生歇息罢。”

    话音将落,楚孟也不再看齐太妃,只是疾步离开了琼沅宫偏殿之中,好似这宫室是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望着楚孟略有些佝偻的背影,齐太妃心下的愠怒更甚,俞蕴之当真是个祸害,若非因为她这个贱蹄子的话,阿孟哪儿该违拗她的心思?

    即便先前应了楚孟,不对俞蕴之出手,但齐太妃只不过是在口上说说罢了。径直落座于软榻之上,齐太妃端起茶盏,细细品尝其中的六安瓜片,心下倒是思量开来,该如何对俞蕴之出手,且还不会让楚孟惊觉。

    ******

    话说先前准备的桃花蜜现下已然腌制好了,半夏去将盛放着桃花蜜的绍兴酒坛给搬入到寝殿之中,俞蕴之也不嫌麻烦,自己挽起春衫的袖襟,将酒坛给拆开,而后将莹润透粉的桃花蜜盛入西域进贡的琉璃碗中。

    以小指蘸了蘸碗中的桃花蜜,俞蕴之尝了一尝,觉得滋味儿着实不错。吩咐白芍将酒坛再次封好,便极为欢喜的捧着桃花蜜落座在床榻之上。辛夷见状,怕俞蕴之着了,赶忙将琉璃碗接入手中,而后另取一个小碗,舀出一勺桃花蜜,以加了杏仁同煮的羊乳冲散,这才递给俞蕴之。羊乳中加了杏仁,便可将那股子刺鼻的膻味儿给祛除,当真是颇有效用的法子。

    见着辛夷如此动作,俞蕴之也未曾着恼,接过青花瓷碗儿,将透着浅淡粉意的羊乳接过,缓缓送入口中。

    正待此刻,外头突然传来叩门声。

    “进来罢。”

    俞蕴之定睛一瞧,来人正是福海。此刻福海捧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头放置着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正是产自江南的金丝软烟罗,此等布料极为贵重,需二十几名绣娘同时织就,约莫三个月时候,方才能得之一匹,比之同等分量的黄金也不差分毫,即便在禁宫之中,能用得上金丝软烟罗的妃嫔也并不很多。

    将手中端着的青花瓷碗放在身侧的四方桌上,俞蕴之径直起身,行至福海面前,抬手轻抚着极为丝滑的金丝软烟罗,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一句:“今年进贡的金丝软烟罗数量如何?”

    闻声,福海恭敬的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送入宫闱之中的金丝软烟罗算不得多,一共才十匹罢了,因着这料子极为难得,制成帷帐方才是最好的,与黄梨木的拔步床极为相配,且散着淡淡香气,有安神之效。”

    俞蕴之唔了一声,又问了一嘴:“如今金丝软烟罗都赏赐给何人了?”

    “咱们关雎宫有一匹,安太后秦太后齐太妃以及太皇太后处皆有一匹,齐昭仪与岑婕妤给受到了赏赐,奴才先前还听说安太后往舒桐居赏赐了一份,毕竟齐才人受了委屈,大抵是用做安抚之效。”

    “还有两匹所在何处?”

    “好似储秀宫中也得了一匹,剩下最后一匹金丝软烟罗的去向,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苏姒霏眼下怀有身孕,似金丝软烟罗这等罕物儿,定然也少不了她的份儿。思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低垂,倒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先前俞蕴之自红木小匣中寻出了可是男女动情的药物,原本便是打算用在苏姒霏身上,眼下既然得着了时机,自然不好错过了。

    如此一思量,俞蕴之便冲着辛夷摆了摆手,俯身在辛夷耳畔,红唇嗡动,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尽数吐口。辛夷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杏眸之中也划过一丝亮光。

    若是今日的谋划成了,想必苏姒霏便也不会再留在储秀宫,届时能得着去感业寺反省的机会,已然是有些不易了。

第162章

    得了俞蕴之的吩咐,辛夷自然是半点儿也不敢耽搁,便将关雎宫得着的金丝软烟罗泡入山泉水之中,且俞蕴之手中那装了***物的青花瓷瓶也送到了辛夷手中,后者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入水中,使之沾染在金丝软烟罗上头。

    这一番举动做的极为隐秘,将一匹金丝软烟罗处理过后,辛夷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关雎宫之中的金丝软烟罗与储秀宫中的那匹布料调换一番,因着金丝软烟罗大致都是同一种模样,连上头浮现出的云纹都极为相似,即便将两匹金丝软烟罗调换一番,旁人也无法发现端倪。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将金丝软烟罗调换没几日,苏姒霏便寻了绣功极好的绣娘,将金丝软烟罗制成帷帐,替换了先前的月影纱。

    新制的帷帐之中带着药粉,虽说效果比之直接服食要差了许多,但苏姒霏日日接触,再加之有孕的缘故,自然是心猿意马。宫中未曾净身的男子除了具有皇室血脉的之外,还有便是御前侍卫。

    苏姒霏久未承宠,眼下心中烦躁的不行,偏生那股子渴望便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入腹中,连骨头都不剩下。

    夜已深沉,天幕之上浮动着一片片乌漆漆的云彩,将上弦月遮住大半儿,过了好一会子,乌云掠过,这才露出了月影。

    苏姒霏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上雪白如丝的亵衣已然被汗水打湿,露出其中鹅黄色的碧荷肚兜儿。苏姒霏身子原本还有些清瘦,但近来肚腹之中的娃儿月份也算不得小了,所以比以往自然要丰润不少。

    此刻她抬起颤巍巍的小手,解开了亵衣的系扣,精致的兜儿毫不遮掩的显露出来,包裹着呼之欲出的丰盈。

    苏姒霏小脸儿潮红,墨黑的发披散在攒金丝软枕上头,额际已然被汗水打湿,杏眸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难言的妩媚。贝齿轻咬红唇,苏姒霏此刻自己个儿都觉得难堪,不知为何,汹涌的情潮一波一波的涌来,她像是激流之中的浮舟一般,被大浪打的几欲倾覆,根本无法平复心绪。

    若是尚未入宫的苏姒霏,此刻即便身子有些异样,也会忍过这般难耐的滋味儿,偏生苏姒霏入宫之后,也是颇为受宠的,翻牌子的次数绝不算少,身子被明帝**的极为敏感,再加之后来被三个侍卫轮流磋磨,苏姒霏这闺中少妇,自然是有些受不住了。

    星眸半阖,细白如瓷的小手缓缓探入兜衣之中,寝殿之中逐渐散出惑人的娇喘,只可惜无人发觉。

    经过这夜之后,苏姒霏当真是有些受不住了,翌日起身之后,便摒退了身畔伺候的宫人,独自一人往御花园中行去。如今桃花未谢,御花园中也有一片桃林,落英缤纷,淡色的桃花瓣洒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之上,苏姒霏缓缓踩在青石板上,微微抬手,一片飘洒的桃花瓣便落在了苏姒霏掌心之中。

    如今已至暮春时节,天气自然算不得寒凉,苏姒霏着了薄薄的春衫,外头披了一件儿织锦斗篷,即便肚腹之中的娃儿已然六月出头,却依旧显得玲珑可人。与旁的小娘子不同,苏姒霏即便有孕,面容也无半点憔悴之色,反倒因着***粉的缘故,更添几分妩媚。

    按说俞蕴之这法子着实不错的很,将药粉散在苏姒霏触手可及之处,因着未曾服食,所以药效自然不会来的太过刚猛,知会让苏姒霏认为是自己个儿旷的日久,方才如此。

    不知为何,今日桃花林中倒并无旁的妃嫔,倒是清静的很。桃树并不很高,苏姒霏摘了一朵完整的桃花放在掌心,而后凑在鼻端轻嗅了一下。正在此时,后头突然传来嘎达一声,苏姒霏猛然回身,便瞧见了一个身量高大,五官刚毅的侍卫。这侍卫脚下整好现出一根断成两截儿的枯枝,想来先前便是因着踩着了枯枝,方才会发出动静。

    这侍卫即便面庞生的刚毅,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青涩,大抵十七八的模样,宽阔的胸膛让苏姒霏心湖微荡。

    “还望娘娘赎罪,是微臣冒犯了!”

    苏姒霏心中动了绮念,芙面飞红,此刻软声道:“无妨,本宫不过是来瞧瞧桃花,也与你无干。”

    低垂眉眼,苏姒霏唇畔扯出一丝笑意,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本宫先前未曾见过?”

    听得苏姒霏问话,这面容刚毅的侍卫双手抱拳,冲着苏姒霏行礼,道:“回娘娘的话,微臣赵柯,这个月将将入宫当值,娘娘未曾见过也是自然。”

    赵柯嗓音低沉,听在苏姒霏耳中,让后者的面颊不由更红了几分,便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所谓人面桃花便是如此。

    微微颔首,道:“本宫省的了。”

    此刻苏姒霏越瞧赵柯便越觉得顺眼,这人模样虽说并非精致的俊俏,却刚毅的恰到好处,古铜的皮肉让苏姒霏喉间不由有些干涩,想要轻轻触碰面前侍卫不断耸动的喉际。

    离开御花园之后,苏姒霏未曾见着赵柯眉眼处的厌恶之色。她只是兴致勃勃的回到了储秀宫,而后吩咐身畔宫人探查,欲要将这名为赵柯的侍卫给调到储秀宫当值。

    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只不过调换一个侍卫罢了,侍卫首领也不敢违拗苏太妃的心思,不出三日,这名为赵柯的侍卫便守在储秀宫宫门前头,粗犷的面庞让储秀宫伺候的宫人也不由脸红。

    苏姒霏现下日日经受着药性的磋磨,自是难耐的紧。每当入夜之后,她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赵柯刚毅的面容,这般折磨让苏姒霏对赵柯说是垂涎三尺也不为过。终于,苏姒霏得着了一个机会,在入夜之后出了寝殿,而后瞧见了在窗下守着的侍卫。

    苏姒霏此刻着了亵衣,外头披了一件儿薄薄的斗篷。凉风拂过,让其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窗下只有赵柯一个侍卫守夜,苏姒霏扶着自己酸软的腰肢,媚眼如丝的朝着赵柯行去。

    这一去便是天雷勾地火,苏姒霏早便受了***粉磋磨了这么久,再碰上赵柯这么个刚猛的汉子,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幸而苏姒霏还估计着自己的肚子,不敢在房事上太过沉迷,否则若是伤了肚腹之中的娃儿,事情便有些不妥了。

    一连小半个月,苏姒霏日日都要与赵柯行夫妻之事,不过苏姒霏也是个心思细密的,总是趁着寝殿无人时,将赵柯拉到寝殿内,倚靠着立柱抑或是桌椅,从不在床榻上欢好。毕竟若是留下一些痕迹,被旁人抓着把柄,苏姒霏恐怕便在劫难逃了。

    ******

    储秀宫的消息,日日都会禀报给俞蕴之,每每想到苏姒霏竟然如此大胆,俞蕴之心头也不由有些诧异,不过既然那小娘子已然入了她的牢笼之中,便不必思虑过甚了。

    如今时候也差不多,正该收网,否则若是金丝软烟罗的药效过了,疑惑是苏姒霏要生产了,也便取得不了什么好效果了。

    苏姒霏变得越发放肆,有时白日里寻着机会,也会拉着赵柯入空无一人的桃花林之中,与之欢好。

    桃花林因着地方颇有些偏僻,且近来桃花衰败的厉害,也并无妃嫔前去赏花,倒是给苏姒霏倒出了一个白日宣淫的好地方。

    因着出手的时机不好错过,这日俞蕴之便搀扶着太皇太后在御花园中走动,太皇太后如今年岁算不得小,自然要多动弹动弹,方才能使身子康健。

    俞蕴之未曾主动将太皇太后往桃花林中引,但太皇太后想要去瞧瞧桃花林之后的莲池,如此便得经过桃花林那处铺成的青石板路。

    还未入桃花林至极,俞蕴之便听得一阵喘息与**,面色大变,先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着其面色铁青,便开口道;“皇祖母,说不准是哪个宫人耐不住寂寞,与太监吃了对食,此等事情真真有些污了眼睛,您是否先回万寿宫?”

    听得俞蕴之所言,太皇太后径直摆手,冲着身畔的嬷嬷冷声吩咐一句:“去将那对奸夫**给哀家抓过来!”

    太皇太后的动静不小,先前得了俞蕴之指点的赵柯,此刻毫不恋战,自苏姒霏身体内抽身而出,也顾不上大敞四开的衣襟儿,随即便朝着莲池的方向狂奔而去。太皇太后身侧也就带着几个婆子,脚力那里追的上流寇出身的赵柯?

    等到嬷嬷们赶到桃花树下之时,便瞧见苏太妃赤条条的仰躺在树下,正慌乱的尖叫着,周围尽是散落的衣衫,面颊潮红,想来是将将受了宠幸,方才如此。

    众人并未想到,居然是苏太妃在行敦伦之事,且还不知与何人如此为之,当真是不将皇室的脸面放在眼里!

    此刻太皇太后也赶到近前,待瞧清了苏姒霏这幅浪荡模样,登时便气的面色青白,好悬径直昏迷过去。

第163章

    苏姒霏抬手胡乱抓了一阵儿,最后只攥住了薄薄的亵衣,慌乱的盖在自己身上,也只不过将私密处也遮掩一二罢了,白生生的藕臂以及**,全然呈现在众人面前,再配上苏姒霏高耸的肚腹,当真让人不忍直视。

    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别过眼去,不欲再看这般污秽的场景,虽说这个局是俞蕴之亲自设下的,但她只不过是用了金丝软烟罗以及一个流寇罢了,也未曾想到竟然会取得这般喜人的成效。

    唇畔扯了扯,俞蕴之望着面色青白的太皇太后,轻声问了一句:“皇祖母,还是先将苏太妃给押下去罢,省的事情闹大了,便更不好收场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太皇太后缓了缓心神,抬手指着苏姒霏,凤眸中几欲喷出火光,怒声吩咐周围的嬷嬷们,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将面前苏氏给哀家绑了!省的污了眼!”

    太皇太后见着面前这不堪入目的画面,一张老脸也涨的通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

    见太皇太后发怒,一旁伺候着的宫人嬷嬷也不敢怠慢,直接上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将地上散落的衣衫捡起,胡乱的套在苏姒霏身上,因着还顾忌着苏姒霏的肚子,行动之间也带着小心,几个嬷嬷便扛着苏姒霏离开桃花林之中。

    “皇祖母,如今苏太妃肚腹之中还怀着父皇的血脉,今日之事大抵是一时糊涂,您看能否从轻发落?”

    听得俞蕴之所言,太皇太后狠狠咬牙:“从轻发落?她肚腹之中的孩子都不一定是皇室血脉,留着有何用处?若这孩子真真出世了,当真污秽至极!”

    闻声,俞蕴之心头一禀,也听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位无非便是要将苏姒霏给处理的干干净净,便连肚腹之中的孩儿也不会留下。想到这个结果,俞蕴之心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怅然,苏姒霏到底也是她的表妹,若是早先未曾走上入宫一路,想来结果也不会如此。

    芙面上刻意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俞蕴之咬了咬唇瓣,嗫嚅着开口道:“皇祖母,蕴之知晓您最最慈和,今日之事虽说腌,但求皇祖母怜悯怜悯苏太妃罢,她好歹还怀有身孕,若是一尸两命,真真有些难看了。”

    俞蕴之此刻替苏姒霏求情,除了心下对其有些不忍之外,还是为了要帮自己开脱。毕竟太皇太后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说不准也会怀疑到她头上,现下为苏姒霏求情,显得有几分心软,倒是能洗脱嫌疑。

    听得俞蕴之所言,太皇太后未曾答话,只拧紧眉头,淡淡道:“先扶哀家回万寿宫罢。”

    太皇太后没说到底如何处置苏姒霏,不过这般**后宫的大罪,若是按着宫规处置,苏姒霏一条性命也便保不住了。

    眼下太皇太后的面上倒是恢复了几分,只不过仍有些苍白罢了。扶着其入了万寿宫寝殿,俞蕴之径直站在堂下,微微低垂着眉眼,今日俞蕴之打扮的颇为素淡,发间簪了一支嵌珍珠银钗,瞧着倒是颇为恭顺的。

    “你为何要给苏氏求情?”

    听得问话,俞蕴之微微抬眼儿,答道:“皇祖母想必也清楚蕴之与苏太妃的关系,苏太妃本是蕴之的表妹,后来因着得了圣人青眼,方才入了禁宫之中,得幸伺候在圣人身畔,且封了德妃之位,臣妾与苏太妃打小儿一齐长大,虽说近年有些疏离了,但到底也还是有些不忍心。”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眸光灼灼,好似在思量俞蕴之所言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一般。

    “不忍心?苏氏胆敢犯下秽乱后宫的罪过,蕴之你竟然说不忍心?当真是有些心软啊!”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俞蕴之心头一震,面上刻意流露出惶恐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咬唇道:“是蕴之思量的太简单了,还望皇祖母责罚。”

    “蕴之,哀家一向对你颇为看重,眼下只不过是处置一个不要面皮的贱蹄子罢了,你竟然也会心软,如此的话,日后如何掌管这偌大的后宫?”

    太皇太后声音严寒,但却未曾带着几分怒意,俞蕴之心下转过几分思量,眼眶也红了三分,道:“蕴之甘愿受罚,还请皇祖母留下苏太妃一命罢!”

    说着,俞蕴之便冲着太皇太后不住叩首,她也没有吝惜力道,不多时额际便破皮红肿,配上那细白如此的面颊,真真是有些碍眼的。俞蕴之眼下身为贵妃,若是面上带伤,被人瞧见指不定会生出多少风言风语,太皇太后又是不喜麻烦的脾性,此刻径直说道:“莫要再叩首了,你这是在要挟哀家吗?”

    “蕴之不敢,蕴之自己没福分,当年没有保下小十一,现下看着苏太妃怀有身孕,自然有些不忍,与皇祖母并无半点儿干系。”

    俞蕴之此刻便做出一副软弱模样,为的便是让太皇太后真真信了她与苏姒霏姐妹情深的那一套说辞,否则苏姒霏秽乱后宫之事,说不准还会闹的更大,彻查之后,万一有人抓着她的把柄,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见状,太皇太后凤眸沉凝,便好似古井一般,淡淡开口:“罢了,既然蕴之你为苏氏求情,哀家便留下她一条命,将苏氏先打入冷宫,等到其肚腹之中的娃儿产下,再行滴血验亲,若是并非皇室血脉,便处置了吧。”

    俞蕴之冲着太皇太后叩谢道:“蕴之多谢皇祖母宽宏。”

    退离万寿宫之时,俞蕴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太皇太后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今日若是不将戏给做全了,指不定还会被其发觉端倪。不过眼下俞蕴之也不敢放松,太皇太后肯定不会认为今日之事是巧合,对她说不准也存了疑心,只不过因着后来求情之事,疑心减退了几分罢了。

    缓步走在青石板上,天幕之上密布乌云,先前还大晴的天儿,转眼之间便暗沉下来,轰鸣作响。

    噼里啪啦的急雨落下,打湿了俞蕴之的春衫,因着先前天气晴好,宫人们也未曾带伞出来,俞蕴之赶忙疾步行至一旁的八角凉亭之中,取了袖襟之内的帕子,将颊边的雨水缓缓拭去。

    坐在涂了红漆的栏杆上头,俞蕴之面上颇带着几分冷凝,如今苏姒霏这枚棋子也算是解决了,只可惜她肚腹之中的娃儿当真是有些可怜,结合先前蜡丸之中的字迹,俞蕴之也清楚苏姒霏怀的并非明帝血脉,且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那娃儿想必是无法保住性命了。

    陡然,俞蕴之身子一僵,手上的锦帕也径直落在地上。

    苏姒霏自己个儿肯定也不是傻的,自然清楚宫中的老嬷嬷能验出皇室血脉,既然如此,她怀的还不是明帝血脉,凭什这般心安理得的养胎?

    俞蕴之瞳仁儿一缩,心中暗道:苏姒霏定然还有后手!

    辛夷候在俞蕴之身畔,此刻将落在地上的锦帕拾起,略有些忧虑的望着主子,轻声开口发问:“主子,您无事罢?为何这般心不在焉?”

    闻声,俞蕴之木然的摇了摇头,心下却是活泛开了。苏姒霏胆敢将自己的孩子留下,定然是有把握躲过滴血验亲,不过她到底是想出了什么法子?难不成苏姒霏还能凭空变出一个将将出世的小皇子?

    ……

    将将出世的小皇子。

    俞蕴之心头翻涌起滔天的波浪,放在膝头的手也不由微微颤了颤,玉手抚过纹绣藤蔓图样的系带,而后颤抖的握紧裙裾。俞蕴之心下清楚的很,此刻显然不是求证的好时机,俞蕴之强压下心中的疑窦,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大雨方才止住,先前便有内侍回到关雎宫中取来了油纸伞,此刻一身儿宝蓝色的内侍服制早便被打湿了,俞蕴之让辛夷打赏了那小太监一番,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回关雎宫中。

    其实俞蕴之现下最想去的地界儿并非关雎宫,而是苏姒霏所居的储秀宫,她心下隐隐有了猜想,说不准储秀宫中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苏姒霏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想要借着身孕,来搏一搏日后的前程!

    俞蕴之眯起凤眸,仔细思量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丝异样之处,想到许久未曾见到卓鸢那个忠心的丫鬟了,便不由挑起菱唇,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回到关雎宫之后,俞蕴之先是吩咐宫人们备好温着的泉水,随即再以牛乳中药以及鲜花汁子调和,等到浴水调制的差不离了,这才将宫人们自耳房之中摒退,踩在黄梨木所制的小杌子上头,缓缓踏入浴桶之中。

    因着淋了雨水,俞蕴之身子冰凉的很,此刻一碰到微微发烫的浴水,登时不由舒坦的喟叹一声。

    卓鸢那个丫鬟着实是极为忠心的,为了苏姒霏这个主子,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既然如此的话,替主子怀个孩子,想必也并非什么难事儿罢?

第164章

    阴沉的暗室之中,只在墙角燃放着几点火光,暗室之中布置的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以及四方桌,桌上摆放着水壶以及饭菜,一个肚腹高高耸起的女子便坐在四方桌前,默然的望着面前跳动着的烛火,抬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眸光一派空洞。

    她以及在暗室之中待了四个月了,自从显怀之后,小姐就将她安排在暗室之中,日日派人来为她送食水。暗室原本是用来审问宫人的,据说前任储秀宫的主子,性情也颇为阴狠毒辣,这才在储秀宫中修了暗室。

    卓鸢的身子轻颤着,暗室之中算不得寒凉,但她却总觉得此处阴风阵阵,先前这里头还燃着炭盆子,因着她怀有身孕的缘故,主子颇为看重她,给她驱寒的炭火都是上好的银霜炭,燃起来一丝烟尘也无,即便暗室之中只有一个透气的小栅栏,也不妨事。

    瞧着面前的饭菜,芙蓉蟹黄饺、龙井虾仁、燕窝羹、以及榛鸡汤。这些吃食以卓鸢的身份,自然是用不上的。但自从她怀有身孕起,上好的吃食以及衣物都送到了她身侧,主子也不让她亲自伺候了,只可惜她现下却没有什么胃口。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并不动听,那日她为了护主,生生将两个侍卫给砸死,虽说砸死了两个侍卫,但卓鸢心下到底也颇为惊惧,那日便昏迷了过去,主子请来太医稍稍一诊治,便发觉她以及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主子到底也是颇为看重她的,费了不少力气才保住了她的命。不过自那日起,好像一切都有些不同了。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主子明面上不在吩咐她做事,但每到入夜之后,便将她唤道寝殿之中,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稍稍现出些痕迹的肚腹,好似她怀的是难得的珍宝一般。

    卓鸢也未曾想到竟会如此,先前圣人酒醉,一不小心宠幸了她,她本想将此事隐瞒下来,却未曾想到会怀有身孕。后来圣人不知因何缘故,极为厌恶小姐,派了几个狠辣的侍卫终日以磋磨小姐为乐。卓鸢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毕竟在禁宫之中,她若是怀了身孕,哪里还有出路?她只想安安稳稳的伺候在小姐身畔,可不欲做劳什子妃嫔!偏生小姐颇为看重这个孩子,便只得留下了。

    抬手揽住自己的肩头,卓鸢缓缓站起身子,行至床榻前头,忽而感觉有些冷,便将一旁散乱的锦被扯在身上,整个人儿抱着锦被蜷缩起来,过了一会子,总算暖和些了。

    卓鸢缓缓闭起眼睛,想要歇一会子,等会儿便有宫人前来伺候她沐浴了,那宫人是个哑巴,且目不识丁,不过做事倒是极为麻利,将卓鸢伺候的不错。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卓鸢想着是那个哑巴宫人来到暗室了,眼睛也未曾睁开,淡淡吩咐一句:“把那些吃食撤了罢,我没胃口。”

    听得卓鸢沙哑的嗓音,站在前头的辛夷也不由微微怔楞了一瞬。主子让她到储秀宫暗室之中探查,原本辛夷还以为主子欲要寻出苏太妃不贞的证据,却未曾想到在其中瞧见了怀有身孕的卓鸢。

    卓鸢肚子大的有些吓人,月份比苏姒霏要大上一些,却也不似即将要临盆的模样。在禁宫之中,有能力让女子怀有身孕的男子,除了明帝之外再无旁人。苏太妃眼下留着卓鸢这丫鬟,想必便是为了其肚腹之中的孩子罢!

    此刻卓鸢也发觉了有些不妥之处,蹙着眉头睁开眼,待瞧见辛夷之时,扯着嗓子便要尖叫,好在辛夷眼疾手快,赶忙堵住了卓鸢的小嘴,这才未曾让她惊扰着旁人。

    “住口,若是还想保命的话,你现下便乖乖听话,否则……”辛夷微微眯起眼眸,其中透出一丝寒光,让卓鸢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眶微微红了三分,不住的哽咽着,拼命点头,想来是吓坏了。

    卓鸢身子比往日丰腴,且一眼便能瞧出这丫鬟将养的不错,皮肉细滑如同凝脂,便连手掌的茧子也已然消褪不少,想来近段时日应当是未曾做活,方才如此。

    “你肚腹之中的娃儿多大了?”

    说着,辛夷微微放松了手,卓鸢也是个识时务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未曾惊声尖叫。

    “已然有八个多月了。”

    闻声,辛夷心下暗自摇头,又开口问了一句:“这孩子可是明帝的血脉?”

    听得辛夷如此问话,卓鸢眉眼处划过一丝狰狞之色,面庞也扭曲的厉害,想来是极为厌恶明帝,方才如此。

    “就是明帝的又如何?”

    因着对辛夷存了几分忌惮,卓鸢也不敢扯谎,如此回答之后,又开口问了一句:“为何你会出现在暗室之中,到底是谁人将我怀有身孕的消息走漏的?难不成俞贵妃也得知此事了?”

    卓鸢倒是个颇有成算的,辛夷眉头微挑,也未曾答话,只是淡淡开口道:“此事你无需过问,只是这暗室之中是待不得了,你便与我走一趟罢。”

    听得此言,卓鸢瞳仁儿微缩,显然是不愿离开此处。她全然不信任辛夷,万一后者欲要对她下杀手该如何是好?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卓鸢开始拼命的挣扎,只可惜辛夷的功夫不弱,此刻该问的话都已经问了,便抬手冲着卓鸢后颈狠狠一砍,这一记手刀下来,卓鸢登时便受不住了,两眼翻白,身子发软,便径直倒在床榻之上。

    辛夷的轻功不弱,但若是想要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翻越宫墙回到关雎宫之中,明显不是易事。

    冷哼一声,道:“在外头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快下来?”

    话音将落,黑暗之中一道阴影闪身而出,待行至光亮处时,便能发觉这人的面容与楚河并无半点儿差距。

    楚河行至床榻之前,辛夷推推搡搡的将卓鸢安置在楚河怀中,也不顾后者难看的面色,开口道:“得快些将这妇人给带到关雎宫中,否则天光大亮,事情被旁人发觉,恐怕便有些不妙了,你也莫要再拖拉下去,若是坏了主子的大计,我可饶不了你!”

    辛夷眸光之中划过一丝冷意,抬手在脖颈处一划,威胁意味儿极为浓郁。

    楚河见状,心下不由有些讶然,抬手摸了摸鼻尖,因着顾忌到卓鸢的肚腹,便将其打横抱起,随即便跟在辛夷后头,看也不看软倒在暗室外头的那名哑巴宫人,反正后者也无法将消息吐露出去,又有何惧?

    楚河的武艺比辛夷要高超许多,轻功也要强了三成,由楚河带着卓鸢,不多时便赶回了关雎宫中。

    卓鸢这丫鬟眼下身份颇有几分特别,关雎宫中能安置于她的,便也是暗室了。俞蕴之急切想要将人带回关雎宫的缘故,便是不欲让旁人发觉于她,否则利用一个未出世的小皇子,能做的事情着实算不得少。

    俞蕴之在寝殿之中等了许久,待听得窗外传来破风声之后,便知晓是辛夷与楚河回来了。

    虽说楚河是楚尧派来的暗卫,但俞蕴之对其也是颇有几分信任,否则也不敢派着这人去将卓鸢给带回来。更何况,之于卓鸢一事,俞蕴之原本便未曾打算对楚尧隐瞒,楚尧虽说心思深沉,但俞蕴之却确信楚尧不会对她不利。

    径直披上外衫,行至外间儿之后,俞蕴之便瞧见被楚恒打横抱在胸前的卓鸢。柳叶眉微微蹙起,俞蕴之轻声道:“你们怎的将她带到此处了?还是赶紧送到暗室之中,这才保险,毕竟关雎宫中也有旁人的眼线,此事若是被别的妃嫔知晓了,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得俞蕴之所言,辛夷应了一声,而后狠狠的瞪了楚河一眼,后者这才抱着昏迷不醒的卓鸢,径直行至暗室之中。

    瞧见人被带到暗室里头,俞蕴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到底是不是明帝的血脉?”

    闻声,辛夷面上也现出一丝莫名之色,轻声答道:“回主子的话,果不出您所料,卓鸢这丫鬟肚腹之中正是明帝的血脉,圣人大抵是酒醉之后,方才会宠幸一个小小的丫鬟。”

    闻声,俞蕴之缓缓颔首,她亦是如此想法,卓鸢容色也称不上出挑,若是神智清醒的话,明帝自然瞧不上她。

    “你给卓鸢诊过脉了?其胎象如何?”

    卓鸢这宫人并不如何重要,重要的是其肚腹之中的娃儿,毕竟这龙嗣与苏姒霏母子二人还有些关联,若是情形允许的话,俞蕴之倒是想要将苏姒霏的性命给保住。

    届时在感业寺之中拜佛抄经的便不是她俞蕴之,而是苏姒霏了。

    俞蕴之心下很清楚,即便径直要了苏姒霏的命,对那小娘子而言,也不算什么。不过若是要让苏姒霏一辈子在感业寺乃至于不如感业寺的地界儿吃苦,对苏姒霏的折磨才会更甚。

    “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安好,主子您便放心罢。”

第165章

    “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如今也算不得小了罢?”

    “孩子约莫八个多月,想来再有月余便要临盆了,届时若是还待在暗室之中,恐怕会有些不妥。”

    俞蕴之沉吟片刻,也知晓辛夷言之有理,但卓鸢这丫鬟留下性命着实也并无大用,若是径直难产而去,还省的费工夫处置了,毕竟卓鸢是个忠仆,太向着苏姒霏这个狠辣妇人了,说不准日后还会生出事端,反倒平添麻烦。

    “不必了,若是陛下问起此事,再做安排也不迟。”

    辛夷当真极为了解自己的主子,此刻瞧见俞蕴之冷淡的眸光,便知卓鸢的性命大抵是保不住了。不过辛夷也并非菩萨心肠,小小的一个宫人,死了便死了罢。

    夜风微凉,俞蕴之将披着的外衫紧了紧,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赵柯现下如何了?可被禁卫军抓住?”

    赵柯便是与苏姒霏行出勾起之事的侍卫,这名侍卫是俞蕴之刻意安排的,毕竟宫中大多数都是去了势内侍,也不可能与苏姒霏行出敦伦之事,如此便坏了她的计划,好在白水是个机灵的,不知自何处寻着了一个流寇,给这人安排了合理的身份,再将关雎宫插手的痕迹抹去,即便旁人仔细探查,也寻不出半点儿蛛丝马迹。

    “那日赵柯自桃花林逃出,便沉入莲池之中,以芦苇杆儿撑了一个时辰,而后便躲在夜香桶里出了宫。”

    提到夜香桶三个字,辛夷眉眼处也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她原本便瞧不上赵柯,此刻再加上那些污秽之物,便更令人厌恶非常了。

    “罢了,反正是白水寻来的人,自然是可靠的,辛夷也不必将那赵柯记在心上。”

    见着俞蕴之面上带笑,辛夷的神色也和缓几分,此刻楚河还候在暗室外头,瞧着这厮高大颀长的身影,以及刚毅俊秀的五官,比之一群王孙公子都不差分毫,当真是极为不错的。俞蕴之抿了抿唇,调侃的望着辛夷,开口问道:“辛夷,如今你年岁也算不得小了,宫人大抵都是二十五左右便放出宫,你意欲何为?莫不如让本宫给你说门亲事,届时也可入宫做嬷嬷。”

    说着,俞蕴之眸光还放在了楚河身上,楚河耳力极好,此刻自然将俞蕴之的言辞收入耳中,激动的脸脖颈都红了一片,期许的望着辛夷,便希望后者能应下此事。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辛夷顿了一顿,轻声摇头道:“主子,奴婢也不欲发嫁,一辈子伺候在您身畔可好?难不成主子对奴婢心生厌烦了,方才这般急着要将奴婢给打发出宫?”

    顿了一顿,又道:“主子,楚河与奴婢不合适。”

    辛夷这一开口,楚河俊逸面庞上失望之色尽显,不过这失望之色只有一瞬罢了,他也未曾开口,只是默然的伫立在暗室门前,略有些深沉的望着辛夷的背影,眸光便好似平滑如镜的湖面一般,让人辨不清其中深意。

    楚河在俞蕴之身畔呆的时候也不算短了,这人之于辛夷的心思,俞蕴之自然能瞧出端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辛夷不愿,俞蕴之也不想委屈了她,只轻轻拍了拍辛夷消瘦的肩头,开口道:“便遂了你的心思罢,本宫也不愿枉做小人。”

    话落,俞蕴之也未曾在暗室这处多留,便往寝殿的方向赶去。辛夷跟在俞蕴之身畔,待将主子送回寝殿之后,这才仔细的将雕花木门给阖上,转身欲要回到厢房之中,却冷不防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墨色的官靴。

    微微抬头,辛夷望着楚河略有些阴沉的神色,全然不复素日的模样,心下也不免有些尴尬,因着不欲惊扰了俞蕴之,便轻声开口道:“我们去别处罢。”

    楚河仍是不语,待二人行至关雎宫后院儿的桃树下时,辛夷方才说:“你寻我有何要事?可是卓鸢一事被陛下知晓了?”

    听得辛夷所言,楚河神色更冷,一字一顿的道:“难不成必须有事方才能见你?”

    闻声,辛夷微微一滞,倒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她也清楚楚河的心思,但却不能回应,毕竟她身份鄙贱,又哪里能肖想些旁的呢?

    低垂着头,辛夷觉得此情此景,再在外头耽搁,被旁人瞧见也不是好事,便道:“既然无事的话,我便先……”

    话音未落,楚河便狠狠钳制住辛夷的手腕,这人武功本就不弱,手上力道更大的惊人,让辛夷不由吃痛的闷哼一声,不住的挣扎着,芙面也涨的通红,且恶狠狠的瞪着楚河,压低嗓音叱道:“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放开?”

    见状,楚河喉结上下耸动,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小娘子,好似要将辛夷吞吃入腹一般。

    辛夷眉头拧紧,气的不由抿唇,将欲施展轻功逃离楚河的桎梏,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被逼至墙角,冰凉的墙面紧贴着脊背,如今还不到四月,辛夷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见此情形,楚河眸中的冷色倒是消褪不少,暗自低叹一声,空闲的一手解开外衫的系扣,而后披在辛夷身上。

    “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不逼你便是。”

    楚河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因着其扭过头去,辛夷便只能瞧见这人的侧脸。楚河模样生的真真俊秀至极,偏生这人身为暗卫,不好出现在旁人面前,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唔了一声,辛夷心头一缩,想起自己鄙贱不堪回首的出身,不知为何,都不敢再看楚河半眼。这夜回到厢房之中,辛夷将楚河漆黑的外衫叠好,压在箱笼最下头,而后草草收拾一番,这才上了床榻,却依旧是彻夜未眠。

    ******

    翌日午时将过,俞蕴之将将小憩,躺在床榻上还未入眠,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顺这内侍素来极为规矩,今日却未曾敲门,径直闯入寝殿之中。

    俞蕴之眉头蹙了蹙,起身倚靠在软枕上头,开口斥责道:“你素来便是个沉稳的,今日为何这般莽撞?”

    即便主子言辞之中带着的几分怒意,连顺眼中光亮一闪,也顾不上这么许多,面带惊色,开口道:“主子,献王坠马了!”

    闻声,俞蕴之心头一震,面上也带着几分惶急之色,咬牙问道:“你说什么?献王坠马了?为何会坠马?现下身子如何了?”

    到底楚孟都是她的救命恩人,眼下坠马也不知情形如何,若是伤及性命该如何是好?此刻俞蕴之还未发觉,她现下面色惨白,便好似坠马的不是楚孟,而是她自己一般。

    “蕴之当真关心献王。”

    陡然听到楚尧的声音,俞蕴之不由一愣,抬眼儿便瞧见楚尧缓步自雕花木门后头行出,素来带着笑意的鹰眸,此刻透着几分冷色,让俞蕴之不由有些惶恐,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妥之处。

    穿上绣鞋,自床榻上起身,俞蕴之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见着崇文帝陡然出现,连顺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之色,不过面上显得十分怯弱,身子不住的打着颤儿,好似吓着了一般。

    楚尧抬手捏住俞蕴之的下颚,身子向前欺近,薄唇嗡动,低声问道:“蕴之还未回答朕,你为何如此在意皇弟?”

    下颚处传来一阵阵抽疼,让俞蕴之不由皱眉,楚尧用的劲道不小,俞蕴之本就是被娇养着的小娘子,皮肉极为细嫩,此刻被楚尧如此一搓弄,下颚处登时便红肿了,且泛着淡淡的青色。

    俞蕴之眼眶含泪,凤眸蒙上一层水雾,低垂眼帘,豆大的泪珠儿便自颊边滑落,滴在楚尧拇指上头,带着灼热的温度,好似要将楚尧烫伤一般。

    唇畔扯出一丝轻笑,俞蕴之淡淡道:“陛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疑心臣妾?”

    今日之事着实有些蹊跷,俞蕴之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若是不对着楚尧示弱,恐怕事情便更难收场了。先前连顺这厮将将把楚孟坠马的消息告知俞蕴之,楚尧后脚便到了寝殿,且无人通报,若说是巧合的话,俞蕴之自然是不会信的。

    她与楚孟原本便是清清白白的,眼下俞蕴之只不过是因着记挂救命之恩,方才问询一句,便被楚尧发觉,到底是何人在背后陷害于她?

    “不是朕疑心与你,但蕴之你若真真与楚孟遵循礼教的话,为何他会去感业寺探视长嫂?”

    楚尧面色狰狞的扭曲,俞蕴之没想到楚尧连感业寺之事也清楚了。背后之人明显便是要置她于死地,这才牵连上楚孟,为的便是将她彻底解决。

    俞蕴之小声抽泣着,眼下只得如实回话,反正她未曾行出越矩之事,若是扯谎的话,反倒更让楚尧疑心。

    “臣妾是在感业寺山脚下见过献王,但也是偶然相见的,献王在山脚处作画,而臣妾则是为了避过天花,这才出了感业寺之中,拢共也就相见了一次,也值得陛下疑心?”

第166章

    见着俞蕴之此时此刻还在狡辩,楚尧心下对其极为失望,颓然的闭了闭眼,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径直将俞蕴之给抵在墙角,鹰眸之中闪烁着火光,咬牙切齿的道:“朕疑心与你,你所作所为又对得起朕吗?若是你与献王真真无半点儿瓜葛,为何要行狸猫换太子一事!”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中猛然一震,凤眸瞪大,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楚尧竟然清楚了和安的存在,这该如何是好?

    “陛、陛下,您这是何意?臣妾不懂。”

    俞蕴之此刻面色称之为苍白如纸也不为过,因着太过惊慌,凤眸之中的泪珠儿也止住了,瞧着倒是极为可怜的模样,偏生楚尧恨极了俞蕴之这幅模样,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换子一事当真是细心筹谋,若非有人给朕递了消息,朕也不敢相信蕴之你竟会将自己亲生孩儿给送出宫去,既然如此的话,那小十一又是何人?”

    楚尧此刻气的浑身不住的颤抖着,高大颀长的身躯中透出汹涌的怒火,让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胆寒,生怕楚尧因着她的缘故,对和安心生愤怨。

    看来楚尧是将事情给尽数查明了,方才会如此愠怒,若是自己个儿再隐瞒,恐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思及此处,俞蕴之唇畔一挑,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她为了保全和安,筹谋了许久,却终究还是白费心力,落得一场空。

    抿了抿唇,俞蕴之轻声道:“小十一是在外捡着的孩子,便是为了与和安替换的。”

    见着俞蕴之承认此事,楚尧狠狠咬牙,原本钳制着俞蕴之下颚的手,此刻缓缓下滑,猛然扼住了前者细白的颈项。俞蕴之颇有些憋闷之感,连喘息都极为困难,小脸儿涨的通红,此刻她觉得自己好似濒死的鱼一般,即便再是挣扎,也毫无用处。

    这一瞬,俞蕴之还以为楚尧会将她活活掐死。

    见着面前小娘子涨红的面前逐渐变得青白,凤眸紧闭,不住挣扎的双手也不由有些发软,楚尧忽的极为惊慌,生怕俞蕴之便径直殒了命,赶忙松开手,俞蕴之身子径直软倒在地,两手攥着地上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不住的呛咳着。

    楚尧此刻呼吸有些急促,胸膛也不断起伏,便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他现下觉得自己对俞蕴之的疼宠全然是一个笑话,若是这小娘子真真对他有半点儿情意,都不会产下楚孟的孩子!且为了保全那个孩子,竟然送去秦国公府教养,当真是煞费苦心。

    此刻楚尧几欲被胸臆中弥漫的妒意淹没,他不敢再在关雎宫中多留,若是再待下去,他恐怕会忍不住亲手杀了俞蕴之。

    颓然的闭了闭眼,楚尧袖襟一震,再也不看俞蕴之半眼,临离开寝殿之前,将缩在墙头不住颤抖的连顺给一把抓起,不顾后者的求饶声,径直拧断了连顺的颈子。若是留下这个内侍,今日之事定然会传扬出去,一个不贞的嫔妃,即便出身再高,也难以保命。

    楚尧此刻对自己极为唾弃,明明俞蕴之将他弃如敝履,甚至都为楚孟产下一子,他还狠不下心处置于她,着实是不中用的。

    疾步离开寝殿之中,俞蕴之现下神智也恢复了几分,微微抬眼儿,只瞧见了楚尧的袍脚。想起这厮先前的诘问,俞蕴之心头当真是颇为委屈,她与楚孟真真并无半点儿越矩之处,楚尧现下是将她当做那等不知廉耻的**了吗?

    如此一想,俞蕴之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落,银牙紧咬,俯在地毯上失声痛哭。

    辛夷在殿外候着,先前瞧见圣人怒火充盈的离开了关雎宫寝殿,心头不由一紧,生怕主子惹怒了圣人。赶忙冲进关雎宫之中,辛夷在雕花木门处一瞧,便发觉软倒在地死不瞑目的连顺。眉头蹙紧,待听得隐隐的哭声之后,辛夷这才发觉俯在地上泣泪的俞蕴之。

    “主子!”

    惊呼一声,辛夷疾步上前,搀着俞蕴之的手臂,欲要将其自地毯上扶起,辛夷力道不小,也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俞蕴之扶到床榻之上,定睛一看,便发觉俞蕴之原本仿佛白玉雕琢一般的颈项,此刻居然现出一道极为明显的青紫淤痕,瞧着那痕迹,定然是有人死死钳住主子的颈项,方才如此。

    想到将才自寝殿之中离开的圣人,辛夷瞳仁微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圣人竟会如此对待主子。

    “主子,到底是怎的回事?您这伤可是圣人所致?”

    听得辛夷问话,俞蕴之心头更是难耐,只慌乱的点了点头,不住的抽噎着。自小到大,她都未曾受过如此污蔑,若是安太后那等狠辣妇人对她出手,俞蕴之也不会如此委屈。但此刻对她生了疑心的,是楚尧。

    俞蕴之心下难受的很,也未曾开口,只是默默泣泪。辛夷在一旁瞧着,心下也极为忧虑,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俞蕴之渐渐止了泪,凤眸红肿,便仿佛核桃一般,即便如此,都掩不住俞蕴之面上的冷意。

    楚尧疑心她与楚孟有私,且瞧着这人的模样,连和安的身份都连带着生了疑心。思及此处,俞蕴之面上便不由现出讽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楚尧从未信任过她,眼下不过只是小人在从中挑唆罢了,他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便定了她的罪。

    取出袖笼之中的锦帕,俞蕴之缓缓拭泪,因着先前哭了许久,喉间也不由有些肿痛。眉头微蹙,沙哑的开口说道:“连顺这厮可死透了罢?”

    俞蕴之也并非蠢笨之人,连顺前脚将将把楚孟坠马一事吐口,楚尧后脚便踏入了关雎宫寝殿之中,其中猫腻自是分明。

    闻声,辛夷瞧着雕花木门处瞥了一眼,发觉连顺面上泛着青白之色,自然是早就断了生气。

    “主子放心,连顺这厮已然去了,想来是圣人亲自将其解决的。”

    俞蕴之微微一怔,手中握着的锦帕不由紧了紧,开口问道:“献王坠马一事,你可知情?”

    听得主子提及献王,辛夷面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颔首答道:“献王是正午时分坠的马,且因着坠马时被马踩伤了,好似伤着了要害,据太医所言,好似再也不能人道了。”

    俞蕴之不由悚然,楚孟即便醉心于书画之中,君子六艺皆是不差的,平白无故怎会坠马?难不成是有人陷害于他?不过楚孟又并非汲汲营营的性子,素来不喜钻营,谁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对楚孟出手?

    “可是有人对献王出手?”

    辛夷微微颔首,答道:“献王将将昏迷过去,齐太妃便动了真怒,毕竟献王是齐太妃独子,若是再也不能人道的话,子嗣上便艰难了。因此,此事定然不会善了,事情未曾耽搁下去,齐太妃便派人探查,言道是那匹汗血宝马被人动了手脚,方才如此,可是谁人能在王爷坐骑上动手脚?”

    俞蕴之此刻也不由蹙眉,辛夷所言极是,王爷的坐骑都有专人看管,若是被人动了手脚,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齐太妃可查探出是何人出手的?”

    俞蕴之总觉得献王坠马与楚尧发难一事有所关联,不过到底是谁人谋划此事的?那人居然还知晓献王对她的情谊,且毫不犹豫的便动了手,想来在宫中的根基也是不弱,方才能一环扣一环,将她拖入陷阱之中。

    “奴婢也不清楚,琼沅宫那处素来有些神秘,今日之事除了太医那处透出了点儿消息,琼沅宫的宫人们一个个嘴严的很,半点儿风声都未曾打听到,奴婢也不知齐太妃此刻是否查探出了结果。”

    俞蕴之也清楚齐太妃是个心思缜密的,能在禁宫之中安安生生待上二十余年,且将唯一的独子安安生生拉扯大,齐太妃若说是个没手段的,俞蕴之自然不信。

    微微抬起手,俞蕴之揉了揉眼,只觉得眼眶不住发热,真真难耐的很。

    “取出凝翠膏罢,眼睛这处难耐的厉害,涂上凝翠膏之后,想必要不了几时便会消肿了。”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辛夷应了一声,在红木柜子上头的小匣之中,翻出了一个青花瓷盒儿,瞧着便好似胭脂盒儿一般,打开瓷盒儿,辛夷望着其中淡绿色的药膏,放在鼻尖嗅了嗅,发觉并无异样之处,这才径直上前。

    俞蕴之抬手欲要接过凝翠膏,却听得辛夷开口道:“主子您闭上眼,奴婢帮您上药罢。”

    闻声,俞蕴之也未曾多言,只径直阖上凤眸。此刻辛夷抬手蘸了一点儿淡绿色的药膏,瞧见主子红肿仿佛桃核儿一般的双眸,心下真真颇为难耐,仔细为俞蕴之涂好凝翠膏之后,辛夷这才轻声道:“主子,可以睁眼了。”

    涂过凝翠膏的地界儿一阵冰凉,将先前那股子淡淡的刺痛尽数摒退,倒让俞蕴之心头不由舒坦几分。

第167章

    楚尧离开关雎宫之后,便径直回到了未央宫,摒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便待在庭院之中喝闷酒,楚尧的酒量并不很差,宫中的御酒即便后劲儿极强,饮了两坛之后,楚尧神智仍是清醒的。

    但越是清醒,心中便越是恼恨,他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剖给俞蕴之,偏生这小娘子之于他的真心,毫不在意,称之为弃如敝履也不为过。一开始小十一将将出世之时,楚尧当真欢喜非常,但此刻回想当时,全然是一个笑话罢了,小十一本就是俞蕴之寻来的替身,而她真正所产下的娃儿,则是楚孟的血脉。

    思及此处,楚尧眉眼处便现出一丝阴狠之色,端着的青瓷酒盏死死握在掌心,因着其微微有些颤抖,使得其中的酒水都溅了出来,打湿了墨色的袖襟。

    正待此刻,只听一阵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且还伴着香风袭来。楚尧心下颇为厌烦,抬眼儿一瞧,却发觉是清瘦不少的安轻红。

    即便楚尧先前已然知晓安轻红失贞之事,只不过一直未曾倒出功夫收拾这女子罢了,此刻安轻红自己个儿送上门来,真真是不要命了!

    今日安轻红当真细细饬过,因着她这段时日十分消瘦,毕竟先前用了那四喜丸子,使得近来瞧见肉食便犯恶心,每日只能用些清粥小菜,如此一番折腾,让安轻红原本略有些丰腴的小脸儿,如今变得只有巴掌大,再配上盈盈的水眸,当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儿。

    瘦人着艳色要打眼儿些,安轻红今日穿了一件儿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下身儿配着撒花软烟罗裙,纤腰好似不盈一握,面上薄施脂粉,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

    不过楚尧早便看清了安轻红的真面目,此刻这人蹙着眉,鹰眸之中满含厌恶之色,原本他便心生愠怒,眼下安轻红还行至近前,着实是自寻死路。

    “砰!”

    楚尧毫不留情,狠狠将手中握着的青瓷酒盏掷在安轻红额际,这小娘子原本便是娇养着的,哪里能受得住这般苦楚,安轻红痛呼一声,杏眸含泪,身子便软倒在地,却不想碰着了地上的青瓷,又伤着了掌心,着实难耐的很。

    此刻安轻红面上血泪相和流,偏生楚尧对其没有半点儿怜悯,径直将周围的内侍唤来,怒声道:“你们到底是如何当差的?连一个贱妇都防不住,将其放入了未央宫中,看来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周围的侍卫见着圣人动怒,一个个皆是噤若寒蝉,噗通噗通全都跪倒在地,不住的叩首。

    楚尧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开口问道:“今日是何人将安氏给放入未央宫的?”

    闻声,跪倒在地的侍卫面面相觑,最后又两名侍卫连滚带爬的上前,惊得面色惨白,求饶道:“还望陛下饶命,奴才也是一时糊涂,这才将安小姐给放入了未央宫之中!陛下饶命啊!”

    “饶命?”

    楚尧并非什么好性儿,此刻一脚踹在了这侍卫的心窝上,直将人踢得呕血,冷声道:“将他们两个拉下去,既然自己的差事都办不成,日后不必再入宫了。”

    此言便是意味着这两个侍卫失去了官职,与普通老百姓也并无差别,即便有的家族庇荫,眼下开罪的圣人,也没有前途可言了。

    这时两个侍卫方才知悔过,一个个涕泗横流,想要让圣人收回成命,偏生楚尧没这个心情理会,只蹙眉道:“还不快去!”

    将两个不懂规矩的侍卫给拖了下去,安轻红也听了个大概,知晓两个侍卫是因为她才失去的官职,心下自然惊惧非常,抬眼儿怯怯的望着圣人,含泪开口道:“还望圣人饶命,轻红着实无意冒犯与您,只不过、只不过是情不自禁,这才闯入了未央宫中。”

    “情不自禁?”

    楚尧薄唇微勾,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从未想过世上竟然有安轻红这等贱妇,全然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忠勇侯府还真是好教养!

    “来人,将安氏给捆了,送到慈安宫中,朕会亲自与安太后解释。”

    听得此言,安轻红单薄清瘦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因着先前泣泪的缘故,其面上径直勾勒出来的妆容也花了,额际的伤口还不住的冒着血,鬓发散乱,真真极为狼狈。

    在安轻红的讨饶声中将其绑缚起来,其中一个侍卫将这女子扛在肩头,此刻他也清楚圣人对安氏极为厌恶,方才会如此为之,所以这侍卫手上也不顾分寸,对待安轻红毫不客气。

    楚尧带着安轻红,自未央宫中往慈安宫里头赶。一路上许多宫人内侍皆瞧见了安轻红的狼狈模样,心下不免有些惊惧,不过待楚尧的身影消失之后,这些宫人们的闲言碎语可不在少数。

    “被侍卫扛在肩头的可是安小姐?听说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还是侯府贵女,陛下为何对其如此狠心?”

    其中一个宫人听得此言,登时便嗤笑一声道:“侯府贵女又了不起了?贵妃娘娘还是公府出身,先前还不是自太子妃变成贵妃的名分,虽说贵妃也是正一品的品级,但由正妻变为上不得台面的侍妾,贵妃娘娘心头也不会好过。”

    先前那宫人拍了她一巴掌,开口:“你这就不懂了,即便安小姐出身不是很好,但却是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如今被陛下如此磋磨,也不知是行出什么不知廉耻之事,方才落到此般下场!”

    ……

    安轻红被楚尧给带到了慈安宫,一瞧见如此架势,慈安宫守宫门的内侍一个个也惊诧不已,赶忙入内通报安太后,楚尧将将迈入正殿,安太后后脚便到了。

    那名跟着楚尧的侍卫,此刻将安轻红径直放在地上,只可惜那副狼狈的模样未减半分,瞧着着实是极为可怜的。

    安太后将此般场景收入眼底,瞳仁儿一缩,登时便动了真怒,丰满的胸脯不断起伏,疾步上前,抬手指着楚尧,厉声开口问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一见着安太后,安轻红的眼泪便止不住了,眼眶通红,泪珠儿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使得面上的妆容更显惊悚,偏生安轻红自己还不自知,佯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人倒尽了胃口。

    听得此言,楚尧唇角扯了扯,摆摆手,示意正殿之中的宫人退下。因着楚尧身份尊贵,所以正殿之中即便原本是慈安宫中的宫人,此刻也不敢违拗崇文帝的心思,鱼贯而出,且还将雕花木门仔细阖上,生怕惹怒了圣人。

    “母后,便这么一个不要面皮的贱蹄子,您为何还要相护呢?”

    楚尧言辞之中的冷意毫不掩饰,淡淡的扫了倒在地上的安轻红一眼,鹰眸之中平静无波,好似在瞧着一个死人一般。

    对上楚尧的眸光,安轻红心下猛然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抬手死死的捂住嘴唇,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儿响动。此刻即便楚尧仍是一副俊美无铸的模样,安轻红却不敢再对这人存了半点儿肖想,否则她的性命就难保了!

    “你这是何意?”

    安太后眉头紧拧,此刻极为挑剔的望着楚尧,明明这娃儿打小儿便是个乖巧懂事的,但自从大婚之后,俞蕴之那个贱蹄子从中挑唆,这才使得她们母子之间离了心。如此一想,安太后对俞蕴之不由更添了几分恼恨,恨不得将她剥皮揎草,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朕是何意太后还不清楚了?明明安轻红这贱妇早便失了贞洁,您还将她送入宫中,置朕于何地?置整个皇室于何地?万一皇室血脉便因着安氏女而混淆,母后您要如何与我们楚家列祖列宗交代!”

    听得楚尧此刻毫不留情的质问,安太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火气,扬手便甩了楚尧一个耳光,即便楚尧身为帝王,也不能违拗于她,当年若是她尽力保全这个孩子,哪里会有今日之景?

    “你放肆!”

    安太后气的死死咬牙,打完楚尧耳光之后,两手也震得发麻,转眼瞪着软倒在地的安轻红,一字一顿的逼问道:“你可还是完璧之身?”

    闻声,安轻红登时便吓得面色惨白,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当年隐瞒的极好的事情,眼下为何会被圣人发觉?

    “不!不!轻红未曾失贞!姑母您怎能如此冤枉侄女儿?定然是有人从中陷害,方才蒙蔽了圣人,刻意污蔑我们忠勇侯府的名声!”

    安轻红含泪摇头,瞧着其这幅狼狈模样,安太后也不由有些心疼,转眼儿望着楚尧,硬声道:“圣人可有证据,否则你无缘无故毁了一个小娘子的闺名,可还将忠勇侯府放在眼里?”

    见着安太后到了此刻还护着忠勇侯府,楚尧心头火气更盛,一连道了几个好字,讥讽道:“朕怎会没有证据?只消寻了有经验的嬷嬷,给安轻红验身即可,届时真相大白,母后便不必如此了!”

第168章

    楚尧这话一吐口,登时便将软倒在地的安轻红吓得心魂欲裂,她没想到楚尧真真不顾及忠勇侯府以及安太后的颜面,欲要让嬷嬷给她验身,这该如何是好?

    安轻红此刻浑身发颤,泪盈于睫,哀戚的望着安太后,悲声道:“姑母,轻红好歹也是侯府出身,若是让嬷嬷验身,您让轻红的颜面置于何地?轻红还不若现下就去绞了头发作姑子!”

    听得安轻红如此开口,安太后也不由有些犹疑。给女子验身一事着实登不上台面,但若是不验身的话,也瞧不出轻红是否完璧,如此真真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见状,楚尧鹰眸中划过一丝厌恶,淡淡道:“即便不必验身,母妃去寻几个老嬷嬷,凭着走路的姿势,也能瞧出大概,这一点母妃怎的都浑忘了?”

    宫中的老嬷嬷不知相看过多少女子,即便只凭走路的姿态,便能瞧出一二。这几年安轻红之所以能将自己失贞一事隐瞒下来,便是因着安太后身畔并无通人事的嬷嬷,安太后疑心重,身畔的嬷嬷皆是自忠勇侯府带出来的丫鬟,一直在宫中也未曾婚配,未经人事,又哪里能瞧出不妥。

    也就是因此缘故,安轻红这才未曾被安太后给赶回忠勇侯府。

    闻声,安太后娥眉一挑,也清楚这倒是个法子,登时便微微颔首,冲着安太后安抚道:“便去太皇太后身畔寻几个嬷嬷罢,太皇太后手中还是有得力人儿的,且极为公允,轻红你便放心罢。”

    此刻安轻红银牙紧咬,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安太后居然打定主意来给她验身,这该如何是好?玉手死死握拳,修剪得宜的指甲都将细嫩的掌心给刮破了,但安轻红却全然不顾,此刻她额际不住的渗出冷汗,眸光闪躲,瞧着便是一副心虚模样。

    见此情形,安太后不由蹙眉,心下也不禁升起了几分怀疑,若是轻红真真并非完璧之身,该当如何是好?忠勇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安轻红此刻已然打定主意,不能被老嬷嬷相看,否则她失贞之事定然瞒不住,届时以安太后的性子,为了保全忠勇侯府的颜面,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死死咬唇,安轻红两手按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双眸含泪,不住的苦笑着:“陛下,轻红对您乃是真情实意,想不到现下居然落得此般地步,眼下连闺名都被质疑,轻红哪还有脸面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未落,安轻红杏眸之中划过一丝狠色,心下清楚的很,今日若是不拼一把,恐怕后果更为严峻。咬了咬牙,便猛然朝着一旁的廊柱狠狠撞过去,因着其速度过快,便连楚尧都未曾反应过来。

    安轻红的身子软倒在地,其额际原本便有伤口,此刻再撞在廊柱之上,登时便昏迷过去,不过安轻红自己也有分寸,自然不会伤及性命。

    瞧见此般血腥的场景,安太后不由失声尖叫,倒是一旁的楚尧冷眼瞧着这出闹剧,心下对安轻红这不要面皮的贱妇更为厌恶。

    听得安太后发出的响动,外头候着的宫人还以为正殿之中生出什么事端了,也顾不上圣人先前的吩咐,赶忙入了正殿之中,将一迈入门口,便瞧见软倒在地,满脸遍布血迹的安轻红。

    “还不快去请太医?”

    安太后气急败坏的开口说道。虽说她只把安轻红当做棋子看待,但若是这枚棋子损坏了,安太后自然也免不了有些心疼,此刻她死死瞪着楚尧,恨不得径直将这个不听话的逆子狠狠教训一番,偏生碍于楚尧的身份,安太后也不得为之。

    对上安太后阴狠的眸光,楚尧不由有些失望,明明他乃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生,却比不过安轻红这个不要面皮的贱蹄子,即便他身为帝王,亦是如此。

    抿了抿唇,楚尧指着被内侍抬起的安轻红,淡淡的道:“母后,这是安氏使出的苦肉计,便是为了避免责罚。”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安太后心头一禀,回过头细细端量着昏迷不醒的安轻红,也清楚侄女儿确实是个有心思的。不过轻红好歹也是侯府贵女,怎会在及笄之前便失了贞洁?此点安太后着实有些不信。

    似是瞧出了安太后面上的疑惑,等到内侍将安轻红抬出正殿之中时,楚尧方才开口说道:“先前安氏落水,回到所居的小院儿之中更衣之时,主卧中闯入了一个小厮,且将安氏与两个丫鬟一齐奸淫了,此事当时闹的不小,母后也应当有所耳闻罢?”

    安太后娥眉拧起,若是真如楚尧所言,轻红无论如何也不能入宫为妃了,她虽说想要扶持安家,却也不想触及楚尧的底线,否则真真将这个养不熟的东西给逼急了,即便她身为太后,依旧是有些为难。

    “陛下欲要如何处置轻红?她好歹也是忠勇侯府的嫡出小姐,你可莫要毁了忠勇侯府的名声儿!”

    听得安太后如此维护忠勇侯府,楚尧倒是毫不意外,毕竟在母后心中,怕是没有什么比母家还要重要了。思及此处,楚尧鹰眸中现出一丝阴鸷,只不过一闪而逝,安太后也未曾发觉罢了。

    “若是安氏未曾失贞,便打发会忠勇侯府之中,只说偶感风寒,加之思念长辈,方才回府居住。但若是其真真并非完璧之身,便让其绞了头发作姑子去罢,省的污了旁人的眼!”

    闻声,安太后只得颔首,算是应了楚尧所言。

    太医未过几时便到了慈安宫之中,安轻红即便撞了柱子,自己也不敢用上太大的力道,否则真真落了疤痕,日后还如何发嫁?更何况安轻红素来对自己的姿容极为自傲,要是成了一个无颜女,想必她自然是受不住的。

    简单的将伤口处理一下,敷上金疮药再包扎好之后,伤处已然并无大碍,想着安轻红也是个尊贵人儿,太医便又留下了一副药方,有补血安神之效。

    太医离去之后,安太后的动作倒并不很慢,派人去寻了太皇太后身畔的老嬷嬷,因着怕误会了安太后,一共请了五名嬷嬷,想来是不会生出什么岔子。

    待嬷嬷入了寝殿之中,安太后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请来五位嬷嬷,是为了相看相看这名小娘子,瞧瞧是否还是完璧之身。哀家听闻能从女子行走的姿态上瞧出是否破身,但眼下轻红已然昏迷,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安太后如此开口,为首的一个老嬷嬷眉头一挑,轻声答道:“太后娘娘还请放心,即便不能瞧见安小姐行走的姿态,也能分别其是否是完璧之身。只消瞧一瞧眉头以及颈项即可辨别。若女子为完璧之身,其眉头是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眉根不乱、且不会竖立。而妇人的眉则是离开了眉骨,向空怒放,尤如雨露之滋润的花草一般。

    而一般未曾破身的小娘子的颈项比较细小,而已经人事的小娘子颈项则是有些肥硕。”

    闻声,安太后当真有些诧异,不过这些老嬷嬷不问世事,最是公允,且还是慈安宫的人手亲自请来的,楚尧也不会动手脚。思及此处,安太后心头稍稍安定不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道:“几位嬷嬷便先给轻红相看相看吧。”

    此刻这几个老嬷嬷皆将眸光放在昏迷不醒的安轻红身上,仔细瞧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又商讨一番,最后为首的老嬷嬷冲着安太后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安小姐已非完璧之身。”

    即便心中早便对安轻红有些怀疑,但眼下听得这位老嬷嬷如此开口,安太后面色也不由难堪几分,原本她一直转动着腕间的小叶紫檀十八子,此刻一个用力,这串珠再次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话当真?”

    “老奴在宫中伺候多年,自然无需欺瞒太后娘娘。”

    安太后身子不由一踉跄,幸而身后伺候着的宫人扶了一把,这才未曾让安太后跌倒在地。

    事情办完了之后,五位老嬷嬷也不欲再在慈安宫中多留,便径直退出了厢房之中。安太后现下站在床榻边上,瞧见安轻红昏迷的睡颜,恨不得将这小娘子给生生撕碎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由宫人搀着回到正殿之中,楚尧此刻正好整以暇的品着茶,安太后将他这幅闲适的模样收入眼底,好悬一口气儿没上来,气的银牙紧咬。

    见着安太后如此神态,楚尧自然清楚事情已然有了结果,开口便道:“若是母后死心了,便将安氏送入尼姑庵罢,否则若是轮到朕亲自出手,恐怕安氏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落,楚尧径直起身,冲着安太后躬身行礼之后,便退出了慈安宫之中。将将迈出门槛,楚尧面色阴沉,心中的火气倒是宣泄出了几分,头也不回的行至未央宫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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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