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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章

    俞蕴之身为太子妃,虽说在辈分上比在座的诸位嫔妃要小上一辈儿,但品级却是超品,所以现下只需与秦皇后以及万皇贵妃行礼即可,偏生万皇贵妃此刻尚未入关雎宫正殿之中,俞蕴之便冲着秦皇后福了一福,请了安后,随即落座。

    秦皇后瞧见俞蕴之到来,眉眼处划过一丝淡淡的讥讽,如今水安玉已然小产,若真真追究下去的话,俞蕴之身为太子妃,自然是有些照看不力罪过。

    抬手轻抚过腕间的珊瑚手钏,秦皇后面上带着一二分哀戚之色,低叹一声道:“原本还想着水氏有孕,东宫也能添些喜气,谁知还未曾过上几时,水氏肚腹之中的孩儿便流了,真真是极为可惜。太子妃,昨日你想来也探查一番,可知水氏是因何小产的?”

    听得秦皇后问话,抿了抿唇角,声音之中透着毫不遮掩的清冷,道:“回母后的话,先前儿臣派人去查探一番,发觉在水氏跌倒的石阶儿上头存了一层浮油,水氏去御花园之际,小雨初停,地上满布水迹,遮掩了浮油,所以水氏一个不察,方才落了个小产的下场。”

    言及此处,俞蕴之顿了顿,又道:“此刻儿臣尚未查出下此毒手之人的身份,不过好在昨夜有一丫鬟生出异动,竟欲要往儿臣妆匣之中放入麝香,也不知到底是为何要如此,母后您如何看待此事?”

    俞蕴之就不信,昨夜她去公主所走了一圈儿,秦皇后半点儿风声也未曾得到,若是真真耳目闭塞的话,她这皇后的位置也算是坐到头儿了。

    只见秦皇后仍是稳坐于八仙椅上,端和的面目处现出一丝便悲悯,犹疑着说道:“那丫鬟瞧着也不是个好东西,方才将麝香放入太子妃的妆匣之中,莫不是恨毒了太子妃,方才如此为之罢!”

    言下之意,翠翘这丫鬟的异动,全然是俞蕴之自己个儿自作自受,与七公主楚嫣然无半点儿干系。瞧见秦皇后这般明目张胆的为楚嫣然开脱,俞蕴之眉眼处也现出一丝笑意,振振有词的道:“母后言之差矣,翠翘那丫鬟不过仅是个二等宫人罢了,且是近半年调入舒敬轩之中的。现如今儿臣回宫也没有几日功夫,自然是顾及不上一个小小的宫人。翠翘那宫人往儿臣妆匣之中放了麝香,若说是无人指使,恐怕也说不过去。”

    秦皇后将欲回口,陡然正殿外头传来一阵颇有些尖利的声音:“万皇贵妃到!”

    听得万皇贵妃来到关雎宫中,秦皇后面皮也不由抖了抖,她素来与万皇贵妃不对付,若是这妇人借机生事,该如何是好?

    此刻俞蕴之眼见着万皇贵妃缓步行入正殿之中,落座于先前空着的八仙椅上。今日万皇贵妃着了一件儿正红色的金银丝线缀东珠鸾鸟长衫,金红二色本就极为艳丽,常人自是难以驾驭,偏生万皇贵妃本就是个跋扈脾性,再配上极为艳丽的容貌,着了此件儿金红长衫,让其显得华贵非常,不敢直视。

    万皇贵妃狭长的凤眸环视一周,眸光落在了秦皇后身上,敷衍的福了一福,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今日这关雎宫中当真好生热闹,臣妾可未曾错过什么罢?”

    听得万皇贵妃所言,秦皇后强忍愠怒,淡笑着道:“昨日东宫中的水氏一时失察,在御花园中散步时摔在石阶儿下头,失了一个孩儿,方才本宫正问询此事呢。”

    闻言,万皇贵妃凤眸微闪,径直落座于八仙椅上,艳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哀戚之色,叹息着开口道:“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宫中心狠手辣之辈着实算不得少,水氏肚腹之中的娃儿是男是女还不清楚,便被人谋害了,太子妃也查着什么端倪?”

    见着话头儿移到自己身上,俞蕴之不慌不忙的颔首,答道:“眼下抓着了一个宫人,名为翠翘,想来与水氏失子一事有关,只可惜这翠翘原本是在关雎宫伺候的三等宫人,没有母后的吩咐,也不敢妄自审问。”

    闻声,秦皇后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蹙,略有些诧异的开口道:“翠翘是关雎宫伺候的?为何本宫从来未曾听过这丫鬟的名,莫不是太子妃记岔了罢?”

    翠翘虽说是内务府分拨到舒敬轩的,但其入宫三年,在关雎宫中也当了一年的粗使宫人,只可惜因着身份鄙贱,素日里连秦皇后的面都见不着,自然也便未曾留下什么印象。

    “母后有所不知,这翠翘先前在关雎宫中伺候过您不算,当真称得上一个吃里扒外的,说是您吩咐她将麝香放在儿臣妆匣之中的,儿臣不信,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将那宫人给关起来,以防再生出什么事端。”

    “大胆!”

    秦皇后抬手狠狠在八仙桌上拍了一下,娥眉倒竖,眉眼处透出几分厉色,面颊涨红,显然是有些气的紧了。

    “这翠翘着实是个口无遮拦的,本宫连关雎宫有这么**人物都不清楚,又哪里会吩咐其出手对付太子妃呢?这般挑拨离间之举,意在动摇国本,其心当诛!”

    一旁的万皇贵妃嗤笑一声,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放回八仙桌上,自顾自开口道:“这事情也颇有些蹊跷了,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居然有这般大的能耐,在东宫谋算主子,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着实是有些说不清了。”

    万皇贵妃言辞之中透着一股子讥讽的意味儿,眸光上下扫过秦皇后,好似她便是在贼喊捉贼一般。被万皇贵妃的眸光气的极为难耐,但秦皇后好歹也是一国之母,自然是不好在明面上与万皇贵妃计较,强忍住心下的愠怒,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太子妃,为今之计还是先将那名为翠翘的宫人给送至慎刑司罢,否则这宫人当真是个胡乱攀咬的,口中没有半句实话。”

    正待此时,一旁端坐着的苏姒霏突然开口,道:“如今东宫之事还颇有些扑朔迷离的意味儿,不过古有则天大圣皇帝杀子邀宠,现下说不准也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还是仔细查明才好。”

    苏姒霏口中再次吐露出‘杀子邀宠’这四个字,让俞蕴之心头也不免升起一股子杀意,这小娘子现下当真是半点儿不顾及姐妹之情,先前俞蕴之便是因着‘杀子邀宠’被送到了感业寺,此刻再翻旧账,显然是在针对与她。

    俞蕴之银牙紧咬,面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意,瞧不出半点儿愠怒,娇笑一声道:“苏德妃所言极是,此事定然要仔细查明,否则平白无故冤枉了好人,生出冤狱,谁也不愿看见这般结果。”

    此刻俞蕴之对苏姒霏已然动了杀意,凤眸蒙上一层淡淡的幽光,辨不出这小娘子到底是何想法。苏姒霏只觉周身一寒,警醒的望了俞蕴之一眼,眉眼处蕴着的怨毒之意,瞧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正殿之中诸人虚与委蛇一番,又过了好一会子,外头方才传来通报声,原来是七公主楚嫣然到了。

    俞蕴之眼角微微动了动,待到楚嫣然迈入门槛之际,便淡淡的道:“先前翠翘那宫人将母后牵扯其中,蕴之着实不信,派人审问一番,那宫人后来又吐露出七公主的名姓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楚嫣然将一入内,便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踩在红毯之上的莲足不知为何忽的一歪,好似被人绊了一下,让楚嫣然猛地一踉跄,摔在了严淑妃身上。

    严淑妃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正是徐娘半老之际,只不过因着保养得宜,面上瞧着好似二十七八一般,姿容大气端和,身上尽是藏不住的矜贵之意。只可惜现下被楚嫣然一扑,严淑妃登时便扯着嗓子惊叫一声,不住的挣扎着,赏了楚嫣然好几个耳光,方才作罢。

    禁宫之中的公主,称之为金枝玉叶也不为过,虽说楚嫣然生母不过只是一个小小采女,素日都不必来给秦皇后请安,但楚嫣然到底也是皇室血脉,自小便娇养着,被严淑妃这般一折腾,登时跌倒在地,面庞红肿不堪,鬓发散乱,簪着的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也落在地上,碎成几段儿,瞧着着实狼狈的很。

    见状,端坐于主位的秦皇后眉头不由有些蹙紧了,心下不由暗骂几句:“楚嫣然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此时此刻生出这般闹剧,还要不要中宫的脸面了?看来还是应当早些为其择一个驸马,省的碍眼。”

    楚嫣然此刻还不知秦皇后已然存了将她发嫁的念头,这小娘子自己个儿还委屈的很。先前她行走之时明明极为稳当,偏生不知被何人给绊了一下,这才出了糗,被严淑妃赏了几耳光,也无处说理。

    “七妹妹可得小心着些,若是摔着了该如何是好?也幸而这关雎宫正殿里头的地面上没有浮油,否则这一跤摔得可不会轻了!”

第123章

    开口之人正是俞蕴之,今日楚嫣然来的着实算不得早,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否还记得昨夜她二人的谈话,想好了该如何向她交代。此刻俞蕴之抬眼儿望着形容狼狈的楚嫣然,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极为浅淡的要挟之意。

    不知为何,一对上俞蕴之的眸光,楚嫣然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好在一旁伺候的婆子极为恭谨的将楚嫣然扶起身,使其落座于秦皇后下手的红木凳子上头,又理了理鬓发,瞧着方才好些,不复先前狼狈的模样。

    楚嫣然抿了抿失了血色的红唇,眸光低垂,也清楚俞蕴之正在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心一横,便开口道:“太子妃,昨夜您来到公主所中来寻本宫,便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宫人,何至于如何兴师动众?”

    听得楚嫣然如此开腔儿,俞蕴之便清楚这小娘子打定主意要嘴硬到底了,幸而她手中还握着旁的证据,否则便会吃了暗亏。她俞蕴之一向便是个极为挑剔的,饭食滋味儿不好都不会动,哪里会喜欢吃亏?

    微微一笑,俞蕴之抬手扶了扶墨发之中插着的赤金宝钗花钿,细声细气着道:“何为兴师动众?本宫不过是带着个丫鬟去公主所罢了,尚未惊动旁人,也担不起这四个字。眼下本宫倒是希望七妹妹能给个交代,翠翘那丫鬟口口声声说是按着七妹妹的吩咐,方才将装了麝香的瓷瓶儿放到本宫妆匣之中的,不知妹妹是何想法?”

    俞蕴之此刻凤眸之中现出寒光,身上也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称之为咄咄逼人也不为过。楚嫣然现下死死攥紧掌心中的锦帕,面上划过一丝慌乱之色,尖声叫道:“什么得了本宫的吩咐?名为翠翘的丫鬟本宫见都未曾见过,太子妃开口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空口无凭便污蔑本宫,我实在是不服!”

    “没有证据?”俞蕴之轻笑一声,自袖笼中取出了先前那支三翅莺羽珠钗,食指中指和在一处,以掌心遮挡住钗头,端坐在八仙椅上,冲着对面落座的楚嫣然晃了晃,轻笑着开口道:“谁说本宫没有证据?这支珠钗七妹妹瞧着是否眼熟?”

    见着三翅莺羽珠钗被俞蕴之攥在手中,楚嫣然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慌神儿,不过仍是嘴硬着道:“这支三翅莺羽珠钗本宫未曾见过,也不知太子妃究竟何意。”

    听得楚嫣然所言,俞蕴之不由自主的嗤笑一声,缓缓摇头,慢条斯理的道:“七妹妹着实是好眼力,你我相距足足丈余远,且珠钗还被本宫挡住大半儿,竟然也能瞧清这珠钗的式样,知晓这是三翅莺羽珠钗,真真是巧的很呢!”

    此刻楚嫣然便仿佛不打自招了一般,着实狼狈的很。先前她清楚俞蕴之手中握着她亲笔所书的字条,原本想着只消咬死字条是仿造的,便也不会生出大碍。不过此刻楚嫣然已经落了下乘,正殿之中诸人瞧着她的眸光,都透出了几分怀疑。众人的视线便好似锋锐的尖刀,将楚嫣然周身割得鲜血淋漓,偏生又不知如何开口辩驳,让她急躁的很。

    能来到关雎宫给皇后请安的,一个个也不是傻子,此刻自然是瞧出了楚嫣然露出的马脚,便连秦皇后面上也颇有些过不去,暗骂楚嫣然蠢笨。

    俞蕴之也未曾打算放过楚嫣然,毕竟这小娘子不知好歹,一次次的陷害与她,便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反正楚嫣然偏帮楚卿,也算不得什么助力,早些处置了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俞蕴之径直站起身子,眉眼处凝结着一层寒霜,掷地有声的道:“还望母后明察,先前七公主自乱阵脚,将三翅莺羽珠钗给吐露出来,也算得上证据之一,再加之儿臣手中有七公主亲手所书的字条,还望母后过目。”

    听得此言,秦皇后身畔伺候着的女官便上前一步,不知自何处取了红木托盘,将三翅莺羽珠钗以及其中楚嫣然亲手所书的字条儿放在红绸上头,端到秦皇后身畔,由其亲自过目。

    见势不妙,楚嫣然登时自红木凳子上头起身,径直将字条儿拿在手中,死死瞪视着俞蕴之,怒骂道:“太子妃当真是好狠辣的心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变造本宫的字迹陷害于我?到底是为何如此?”

    楚嫣然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娇弱至极。只可惜此刻正殿之中端坐的,尽是容貌极为出挑的小娘子,自然是不会被楚嫣然此副模样给迷惑,登时便有人冷嗤一声,显然是觉得这所谓的七公主丢了皇家的颜面。

    如今秦皇后面目上头也显出一丝狰狞之色,额角露出极为明显的青筋,便连面上的脂粉也遮盖不住。此时此刻,俞蕴之还以为自己先前瞧见的那个端庄秀美的妇人不过是臆想出的假象,如若不然的话,为何秦皇后会如此失态?

    现下秦皇后恨不得将楚嫣然这腌东西给千刀万剐了,省的活着还牵连中宫。到底是奴才秧子出身,真真是上不得台面,若非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秦皇后早便会将楚嫣然随意发嫁出去,哪里由得她无事生非?

    虽说秦皇后自己个儿瞧着俞蕴之也是极为不顺眼,但在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会轻易对俞蕴之出手。毕竟后者乃是当朝的太子妃,若是皇后与太子妃之间的龃龉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必要了。秦皇后虽说脾性极为狠辣,但也极为精明,眼光长远,知晓自己的声名才是重中之重,不会因着俞蕴之这一小辈,便行出自毁前程之事。

    “本宫可未曾存了陷害七妹妹的心思,你我二人之间,到底是谁陷害谁,旁人一目了然,眼下有你亲笔所书的字条儿为证,还要狡辩什么?”

    俞蕴之怒斥一声,艳丽的面庞更添极为气势,便仿佛盛放的娇花一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瞧见俞蕴之如此模样,秦皇后心下也不由有些懊悔,若是当时将俞氏赐给三皇子当正妃,说不准现下中宫一派夺位的把握也能更大几分。

    听得俞蕴之与楚嫣然的争辩,秦皇后眉眼处也现出一丝不耐之意,即便她欲要偏袒楚嫣然,也不好太过明显。现下不知能寻个什么由头,方才可以将楚嫣然从罪过中开脱出来。

    “够了!太子妃不必再与老七争辩,方才本宫已然瞧过字条儿,正是老七的笔迹,这孩子现下心性未定,方才派丫鬟将麝香放入你妆匣之中,着实有些顽劣,但却并无坏心。太子妃你身为长嫂,对其也要多多担待几分。”

    为了三皇子楚卿,秦皇后也着实是豁上了,一味的偏袒楚嫣然,就怕这小娘子带累了楚卿。

    秦皇后越怕连累楚卿,俞蕴之心头对楚卿的厌恶也不由更深几分,登时便冷笑一声道:“母后,儿臣若是担待了七妹妹,水氏肚腹之中的娃儿又有谁人能做主?不过一个将将两月的娃娃,现下身形都未显露出来,便已然去了,谋害皇室血脉,七妹妹如此大的罪过,哪里能轻轻揭过?”

    俞蕴之此刻当真称得上是气势逼人,这份儿不依不饶的模样,让秦皇后也不由有些头疼。她想要救下楚嫣然,偏生俞蕴之咬紧牙关,指出所谓人证物证,让楚嫣然再无辩驳之机,只得木然的瘫软在八仙椅上,红唇微启,剧烈喘息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罢了罢了!”秦皇后蹙了蹙眉,此刻也不欲再与俞蕴之怔楞,便开口道:“如今事情未曾查探明了,水氏小产一事到底与嫣然是否有关,如今还未断定,便先将其禁足在公主府之中,日后再处置如何?”

    秦皇后能让步到此般程度,倒让俞蕴之心头不免有些诧异,不过她也并非执拗的性子,见好就收,微微颔首道:“那便唠扰母后好生看顾秦嬷嬷,待到证据寻出来,便是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只不过是寻常的晨昏定省,其中勾心斗角不计其数,当真让新入宫的妃嫔看花了眼,一个个都仿佛鹌鹑一般,分外老实,不敢行出半点儿越矩之事。

    请过安后,俞蕴之便径直回到了舒敬轩中,一早上与旁人虚与委蛇,她亦是颇感疲累,将茶盏之中的西湖龙井牛饮而尽后,便软倒在贵妃榻上,闭眸沉思。

    如今楚嫣然这块儿绊脚石算是除掉了,但后宫之中对东宫虎视眈眈之辈还有不少,不说旁人,她那好妹妹苏姒霏便是一个。现如今苏姒霏是铁了心要与俞蕴之作对,若是不早些将这个隐患给除去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俞蕴之心头转过此番念头,艳丽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的面庞沉凝如水,思及前世里的一场小小的风浪,唇畔不由勾起一丝讽笑。

第124章

    前世里,记得在苏姒霏已然发嫁之后,其婆家的小姑素来欢喜猫狗之类的小宠,所以便也养了一只波斯猫在自己身畔。这只波斯猫的名儿俞蕴之记不得了,但却清楚雪白的猫儿极为顽劣,有一日跑到苏姒霏所居的庭院中来,猛然撞入苏姒霏怀中,使得其浑身皮肉都变得红肿不堪,鼓起一个个水泡,有的还化了脓,瞧着着实恶心至极。

    当时苏姒霏这幅可怖模样,让夫家诸人极为厌恶,只不过碍于晋阳侯府的权势,未曾发作罢了。待到后来晋阳侯府破败之际,苏姒霏被休弃之时,便以七出之一的恶疾为由,将苏姒霏给赶出家门。此情此景,俞蕴之虽说未曾亲眼所见,但亦是经由宫人口中得知,自此也清楚苏姒霏碰不得猫狗之类的小宠,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此刻辛夷便站在俞蕴之身后,抬手轻轻揉按着主子的肩头,见着俞蕴之面露疑色,便开口问了一句:“小姐可是有事烦扰?”

    听得辛夷的声音,俞蕴之凤眸之中的茫然尽数褪去,转头问了一句:“辛夷,你说若是有人一碰猫狗,周身便会鼓起血红的水泡,瞧着甚是人,到底是为何如此?”

    辛夷的医术不差,咬唇思索了一阵儿,方才答道:“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缘故,但医书上记载的此种情形也不在少数,想来是这类人碰不得猫狗的毛发,否则便会生出病症,着实可怖的很。”

    闻言,俞蕴之心下有了底,凤眸划过一丝暗色,眸光望着博古通今架上摆放着青釉缠枝瓷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如此的话,本宫总是要试上一试,才能知晓事情真相。”

    抿了抿唇,俞蕴之又道:“辛夷,你去寻一只小猫儿,也不必将猫带回舒敬轩,只消得着些毛发即可,我拿着也有些用处。”

    辛夷本就忠心耿耿,此刻自然不会违拗俞蕴之的吩咐,身子福了一福,便退出了主卧之中。

    在贵妃榻上倚靠了一会儿,瞧见时辰也算不得早,俞蕴之便径直站起身子,带着半夏往含烟居赶去。

    水氏昨日小产,她身份太子妃自然是要去瞧瞧的。俞蕴之心下颇为看不上水安玉,这小娘子着实是个不堪大用的,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含烟居距舒敬轩并不很远,俞蕴之不喜摆出太子妃的架子,在内侍扯着嗓子通报之前,摆了摆手,示意后者闭口。

    踏入含烟居主卧的外间儿之时,俞蕴之耳中便涌入一阵腌的咒骂。

    “定然是俞氏那个心地狠毒的贱妇使了绊子,方才让我儿去了,她自己没有福分养活孩子,竟然也不放过东宫旁的孩儿,这般腌的手段,殿下却仍是不闻不问,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她谋害了我的孩儿,此仇不报,我枉为人母!”

    俞蕴之好歹也是超品的太子妃,即便有人对她心生不满,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咒骂,看来水安玉先前摔着的那一下,不止让其小产,便连脑子都并不如何清醒,如此胆大妄为!

    仿佛牡丹一般艳丽的面庞陡然之间划过一丝寒意,俞蕴之缓步由外间儿踏入主卧,冷声讥讽道:“我瞧着水妹妹身子半点儿不差,那你便与本宫说说,该如何报了这血仇啊?”

    将苏姒霏水安玉狰狞的面容收入眼底,俞蕴之笑的越发讽刺,行至床榻前头,睥睨的望着倚靠着攒金丝软枕的水安玉,伸出右手,捏住水安玉略有些丰腴的下颚,仔仔细细的端量着。

    只见这小娘子鬓发散乱,额间系着一紫金抹额,面颊苍白,菱唇也失了血色,素来盈着水光的杏眸之中浮现出藏不住的恨意,瞧着与先前的清秀模样相去甚远。

    俞蕴之现下便有些想不明白了,明明水安玉姿容只是寻常,为何前世里楚尧会对其情根深种?便仅是因为一枚藤花紫玉佩?若真与救命之恩有关的话,那她俞蕴之才是楚尧的救命恩人,现下却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当真是世事难料。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对水安玉这女子也不由升起了几分嫉恨,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待水安玉吃痛惊呼之际,方才狠狠地将手甩开。自袖襟中取出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俞蕴之仔细地将手指擦拭干净,那姿态便好似先前碰见了污秽之物一般,其中毫不遮掩的鄙夷让水安玉苍白的面庞气的涨红,偏生又没胆量当面斥责俞蕴之。

    将锦帕交给半夏,俞蕴之径直落座于床榻边儿上的红木凳子上,面上挂着几分兴味儿,瞧着主卧之中伺候的宫人此刻皆是一副鹌鹑模样,复又开口道:“水妹妹怎的缄口不语?此番场景若是被旁人瞧见,恐怕还以为是本宫欺辱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眼中半点儿没有伦理纲常,不顾尊卑,当真将本宫放在眼中了?工部尚书便是这么娇宠独女的?真是没有规矩!”

    俞蕴之言辞之间未曾给水安玉留半点儿颜面,这小娘子原本便是将将小产,身子本就有些虚弱,此刻大抵是被气的紧了,竟然不住的呛咳起来,杏眸死死地瞪着俞蕴之,眼神像极了围猎时被射中且垂死挣扎的野兽。

    玩味的望着水安玉,俞蕴之语重心长的道:“水妹妹可莫要气怒,眼下你身子不好,若是再未曾好生调理,想必日后子嗣便艰难了。先前本宫派人探查一番,发觉在水妹妹跌倒的石阶儿处,有人洒了浮油,再配上打磨的极为光滑的汉白玉,妹妹即便再小心,也还是中了旁人的暗算。”

    闻言,水安玉眼眶更红,贝齿紧咬红唇,在唇瓣上留下一道白印子,不多时便渗出血丝。

    “多谢太子妃告知实情。”

    水安玉紧咬牙关,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瞧见水安玉这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俞蕴之倒觉得颇为乏味,这小娘子现如今已然没了利用价值,还是寻个机会将其处置了,省的碍眼。不过想起水安玉的父亲水乘远,俞蕴之也不由有些头疼,毕竟工部尚书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被其发觉半点儿端倪,都易生出岔子。

    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俞蕴之淡淡的道:“水妹妹便好生歇息罢,本宫先回了。”

    话落,俞蕴之毫不耽搁,即刻离开了含烟居中,也未曾回到舒敬轩,反倒入了书房之中。

    此刻楚尧已然下朝,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微微抬眼儿,揉了揉颇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开口问了一句:“蕴之可知到底是何人对东宫出手?”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发问,俞蕴之也不由有些怔然,不过她随即便恢复常态,行至楚尧身后,握住楚尧带着薄茧的手掌,而后替他揉按着穴道。淡淡的玫瑰香露气息涌入鼻间,倒是将楚尧胸臆之中的郁燥祛除三分。

    只听俞蕴之语调娇柔着道:“臣妾哪里知晓到底谁人才是幕后主使,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那人不希望东宫产下长子,其用意倒是简单明了,只消清楚谁人能从水氏小产之中获利,这人即便不是幕后主使,也与其有脱不了的关系。”

    眼下与东宫有利益之争的,除了秦皇后之外,便只有万皇贵妃。至于二皇子楚孟,素来不喜争权夺利,楚尧也未曾将其视为威胁。

    “既然如此,本殿该如何处置那人才好?”

    楚尧此刻倚靠在檀木所制的椅背上头,阖上双眸,俊朗的面庞之上现出颇为浓郁的疲态,俞蕴之将其现下的模样收入眼底,也不由低叹一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殿下可是要成大事之人,自然是不应有半点儿妇人之仁。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臣妾可不认为殿下饶了她们一次,幕后之人便会感恩戴德,且放下对东宫的敌意。”

    俞蕴之这话当真是有几分道理,楚尧一时间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子,大抵一刻钟功夫,方才听到这人说道:“既然如此,是时候将日子定下,否则拖得太久,便越容易生出变数。”

    闻言,俞蕴之心头一紧,凤眸之中闪过一丝亮光,顷刻之间也明白的楚尧的意思。这人应当也是被水安玉小产一事激怒了,再也不能容忍秦皇后与三皇子楚卿,方才会如此开口。利用五石散布下的局,如今已然半年有余,明帝服用五石散的分量也在一日日加重,现在这幅健壮模样,不过只是虚有其表罢了,只消小小一个变故,便能使其如山峦倾颓一般,再无半点儿回旋的余地。

    沉吟片刻,俞蕴之倒是不欲再在政事上耗费心神,便移了话头儿,道:“殿下,如今水氏小产,当真受了不少苦楚,可要补偿一二,否则让其冷了心,便有些不妥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冷哼一声,道:“为何要补偿于她?”

第125章

    将楚尧面上的冷意收入眼底,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楚尧的书房素来不让伺候的宫人随意入内,所以此刻偌大的书房之中,徒留俞蕴之楚尧夫妻二人而已。手上的力道略微加重些许,俞蕴之抬了抬眼皮,轻声开口道:“殿下可莫要心急,臣妾安排了一场好戏,现如今还未曾揭幕,若是被殿下您给搅扰了,臣妾也会伤心的。”

    所谓好戏,自然是得落到苏姒霏身上。现如今俞蕴之已然不把苏姒霏当成自己的表妹,毕竟这小娘子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着实是个自私自利的脾性,若是放过苏姒霏的话,日后想必也会生出大乱子。

    “好戏?”楚尧陡然睁开鹰眸,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不着痕迹的开口问了一句:“是何好戏,蕴之可否与本殿说上一二?”

    闻言,俞蕴之手上的动作停了,玉指顺着楚尧刚毅的面颊,滑到了唇畔,按在薄唇上,轻声开口说道:“好戏若是提前透露了,也便没有半点儿兴味儿,殿下难不成不信任蕴之,方才如此追根究底!”

    说着,俞蕴之菱唇抿了抿,凤眸之中透出一丝哀怨之色,配上那张艳丽非常的面貌,让楚尧眸色也不由暗沉数分,只可惜书房着实不是个好地方,也不好乱来,否则落了一个德行不端的下场,之于楚尧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虽说楚尧心下想的极为明白,手上的动作却称不上老实,环住俞蕴之的纤腰,在玲珑的腰线处不断摩挲着,逗弄了好一会子,直到面前女子芙面酡红,眼儿迷蒙,略有些喘息,方才作罢。

    自书房之中出来之时,俞蕴之只觉浑身发软,想起楚尧这厮竟然如此胡闹,也不由暗骂了句色胚。回到舒敬轩之后,俞蕴之便见着辛夷极为恭谨的立在堂下,手中还攥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儿。

    “可寻着东西了?”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辛夷微微颔首,摒退了正殿之中旁的宫人,方才开口说道:“主子,这瓷瓶儿里头乃是一只波斯猫的毛发,虽说量不很多,但想来已然够用了。”

    身为俞蕴之的心腹,辛夷即便一开始未曾发觉主子的心意,到了此刻也想的通透。无非便是欲要利用猫狗之类小宠的毛发,从而使得苏德妃面目变得狰狞可怖,如此即便苏德妃生的如花似玉,见惯了美人的明帝也不会对其多加怜惜。

    辛夷此刻已然猜着了大半儿,但还是未曾将俞蕴之的心思摸透。俞蕴之虽说打算让苏姒霏失宠,但更为重要的则是给明帝下一剂猛药。如今明帝身子亏空,且夜夜寻欢,阳气损耗极为严重,偏生五石散乃是燥热之物,服用后使得人体意识昏沉,精力充沛,如此明帝在床榻上也能称之为‘常胜将军’,只可惜,以虎狼之药激发出的潜能,注定长久不了。若是在床榻之上受惊,想来也有些撑不住罢!

    接过白瓷瓶儿,俞蕴之抬手摩挲着瓷瓶儿细致的边缘,径直开口问了一句:“先前殿下派来的暗卫楚河,此刻还盯着咱们舒敬轩吗?”

    听得俞蕴之提及楚河,辛夷清秀的面庞之上划过一丝异色,面上的浅笑也颇有几分僵硬,只可惜俞蕴之低垂眉眼,也未曾发觉辛夷的异状,只听其恭谨的开口答道:“楚河眼下便守在舒敬轩外,想来是得了殿下的吩咐,护着主子您的安全。”

    “楚河功夫不弱,倒也是个得力的人手,你将其唤过来,我有事吩咐于他。”

    此刻辛夷虽说心中诧异,但面上却是不显,她只不过是个小小宫人罢了,将分内之事做好即可,若是过分揣测主子的心思,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辛夷出了外间儿,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只见辛夷食指中指放在唇上,便吹响了口哨。不多时,俞蕴之便听得一阵破风声,定睛一看,发觉一道着了侍卫服制的身影立在面前,这男子生的眉目疏朗,身量高大,眉眼处透出一股子刚毅之色,瞧着倒是个极为不错的。

    俞蕴之心下对楚河不由添了几分满意,面色不变,抬手拨弄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淡淡的道:“如今本宫吩咐你办件事儿,可能做好吗?”

    闻言,楚河眸光不动,应了一声:“但凭娘娘吩咐!”

    见着楚河如此爽快,俞蕴之不由暗自点头,随即又道:“既然如此的话,你便拿着这瓷瓶儿,将其内的物什洒在苏德妃的床榻之上,莫要被旁人发觉了。”

    听得苏德妃三个字,楚河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怎么也未曾想到太子妃居然欲要出手对付苏德妃。楚河虽说只是个暗卫罢了,但这些年跟在太子身旁,宫中的腌手段也见了不少,现下发觉太子妃也是个心肠狠辣的,不由有些惊诧。

    “臣定不负太子妃所期!”

    俞蕴之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的龙井。因着明帝近来对三皇子楚卿分外看重,所以东宫的日子连带着也算不得好过。禁宫之中本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儿,如今俞蕴之都喝不上六安瓜片,便只得用去年剩下的龙井了。

    玉指轻叩着紫檀木桌,俞蕴之提点道:“出手之时,要瞧瞧圣人是否会去储秀宫中过夜,若是苏德妃那日被翻了牌子的话,即可动手,若是未曾被翻牌,便再等等也无妨。”

    太子妃如此言语,明摆着便要对付苏德妃,楚河硬着头皮接过瓷瓶儿,也不知瓷瓶儿之中到底装了什么腌东西,心下颇有几分忐忑,不敢在此处多留。虽说他是奉太子爷之命保护太子妃,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于太子妃的名声有损。他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可万万不能行出越轨之时。

    闪身而出之际,楚河正巧对上了辛夷,二人面对着面,辛夷眉眼处划过一丝冷色,厉声道:“主子吩咐你的差事,定然得用心办好,若是生出半点儿差错,小心肚腹之中的毒药!”

    见着辛夷眉眼处的冷色,楚河倒是不由轻笑一声,紧了紧掌心的瓷瓶儿,笑着道:“你便放心罢,我定然会将差事办好。”

    不知为何,楚河越看辛夷这小娘子便越觉得顺眼,先前还以为其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欲要救她一命,却被塞了一颗毒药。但时日一久,楚河便清楚辛夷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所谓毒药从来未曾发作过,只不过是以此要挟于他罢了。

    若是常人得知实情,恐怕早便翻脸,但楚河当真称得上不同寻常,此刻望着辛夷的眸光,也添了几分热度。

    辛夷虽说未曾发嫁,但之于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儿,也是有所涉猎。此刻瞧见楚河的眼神,眉头不由蹙得更紧,冷冷道:“你还不快去办事儿,留在此处作甚!”

    话落,辛夷便径直返回主卧,也未曾回头多看半眼儿。

    ******

    楚河虽说是楚尧手下的暗卫,但在禁宫之中也有自己的门路,轻而易举的便查出今夜明帝到底翻了谁人的牌子。

    也是楚河运道不错,今日倒是巧了,侍寝之人正是苏德妃。得知此事之后,楚河也不敢耽搁,便径直往储秀宫那处行去。此时此刻,楚河还以为瓷瓶儿之中装了什么剧毒之物,但待他入了寝殿之内时,把瓷瓶儿一打开,将其中的物什往床榻上一倒,发觉飘飘洒洒的除了茸毛之外,也并无旁的东西了。

    楚河心下着实诧异的很,不过他也不敢违拗俞蕴之的吩咐,登时便以手掌将雪白的茸毛拂开,径直散落于床榻之上,大略一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事情办完之后,楚河也不敢再留在储秀宫之中,生怕打草惊蛇。待其飞快的离开此处之后,旁人也未曾发觉半点儿不妥之处。由此可知,楚河的轻功真真是极为不错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俞蕴之的谋划也未曾落空。

    入夜之后,苏姒霏知晓明帝今日会来储秀宫就寝,眼下便开始沐浴更衣。以鲜花汁子调成的浴水,将细白如凝脂的皮肉冲洗的微微有些泛红,便如同暖玉一般,瞧着便极为诱人。

    待其将将着上纹绣清荷的月华色兜儿,便听得庭院之内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圣人驾到!”

    即便听得明帝已然到了储秀宫,苏姒霏的动作也未曾带上半点儿慌乱之处,缓缓将一件儿锦缎所制的外衫披上,墨发以一支白玉簪绾起,粉黛未施,却更透出原本的清丽姿态。

    明帝昂首阔步的行入寝殿之中,瞧见美人将将出浴的模样,眸光之中也不由染上了几分热度,一把将苏姒霏给抱了个满怀,埋首于小娘子细致的颈间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略有些着迷的开口道:“香气袭人!”

    明帝的嗓音颇带着几分喑哑,苏姒霏此刻菱唇微勾,抬手欲迎还拒的推搡着男子健壮结实的胸膛,娇羞的开口道:“陛下莫要如此,臣妾哪里香了!您可莫要诱哄人家了!”

第128章

    知晓父亲动了真怒,俞蕴之心下亦是极为愧疚,若是换子一事曝露,那秦国公府百年声名便会毁于一旦,届时后果不堪设想。俞蕴之当时也是没有法子,方才出此下策,却未曾想到牵连了小十一,害的其殒命。

    “你知错了!你当真知错?”

    俞瞻气的面色涨红,高高扬手,还欲再打俞蕴之,却被苏氏拦住了。苏氏紧抓着俞瞻的袖襟,蹙眉轻声规劝道:“夫君,如今蕴之面上已然现出痕迹,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恐怕不免会有些多心,你也莫要动怒了。”

    听得苏氏所言,俞瞻瞧见俞蕴之肿胀的左边脸颊,眸光之中也流露出一丝心疼之色。到底俞蕴之也是俞瞻极为疼宠的独女,即便对换子一事再是懊恼,亦是覆水难收,只得好生将此事隐瞒下来,勿要连累的秦国公府即可。

    “罢了!现下你已然是皇家人,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行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时嫁入东宫,也是你自己个儿的主意,现下便莫要后悔了。”

    即便俞瞻面上的关切之意并不如何明显,但俞蕴之心下仍是不由有些软和,抬手揉了揉肿胀的面颊,叹息一声说道:“父亲,如今和安在咱们府上养着也是极好,起码避过了后宫倾轧,您瞧着朝堂之上的形势,便仿佛浑水一般,若是当真生出了什么岔子,届时也能将和安保住。”

    苏氏从来不知朝堂形势竟然严峻到此般境地,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忧心,抬手将跪倒在地的俞蕴之给扶起来,蹙着眉问了一句:“那太子殿下可有法子应对?陛下又是什么心思?”

    俞蕴之轻拍了拍苏氏的手,不欲让后者忧心,低声劝道:“殿下自是早作准备,但万事皆有变数,也不能光凭着圣人的心思,总是要先做些准备才好。”

    俞瞻身为兵部尚书,对朝中形势比俞蕴之这般女眷还要清楚不少,如今圣人糊涂,便仅仅因着一介妖道,便对三皇子青眼有加,若是再如此下去,恐怕大乾江山岌岌可危。俞瞻不止一次上书,欲让明帝专心于朝政,只可惜收效甚微,现下明帝早便将全副心思投注于得道升仙之上,半点儿不在乎朝政。这般昏庸的行径,让一干老臣心寒不已。

    眉眼低垂,俞蕴之转了转腕间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贝齿轻咬红唇,轻声开口道:“父亲,之于朝政女儿并不如何清楚,不过以三皇子的脾性,瞧着着实不适合那个位置,宫婢出身,即便被中宫收养,依旧不能改的彻底,若是让三皇子登上大位,恐怕太尉秦源的地位便更是无人能及了。”

    之于朝政苏氏并不很懂,此刻径直拍了怕俞蕴之的肩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吩咐乳母将和安抱过来,你好生瞧瞧这娃儿,眉眼处与你生的极为相似,倒并不很像殿下。”

    说着,苏氏便径直出了正堂之中,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方才亲自将和安抱入正堂。

    眼见着一个着了翠绿衣裳的娃儿被苏氏抱在怀中,俞蕴之眼眶登时便红了,赶忙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因着动作过快,连云锦所制的裙裾都给扯破了,但后者却毫不在意,毕竟她可是十月怀胎方才将和安生下的,再加之严琅的谋害,使得她难产,生这孩子的时候当真是分外艰难,俞蕴之哪能不心疼。

    眼眶中不住溢出豆大的泪珠儿,小心翼翼的将和安给接入怀中。正如苏氏所言,和安模样生的倒是十分不错,与楚尧并不如何想象。不过要说和安生的像俞蕴之,倒不若说他模样像俞林之。常言道,外甥像舅,此言果真不虚。

    想起林之那一副称得上靡丽的容貌,俞蕴之此刻倒是不禁有些心忧。林之的五官如此出众,若是和安真真与他肖似的话,恐怕也会有人发现出端倪,届时便有些不妥了。不过小孩子的模样也是一天一变,眼下说这些倒是为时尚早。

    抬手捏了捏和安极为幼嫩的小手,俞蕴之抿了抿唇角,轻笑着道:“母亲,和安可会叫人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苏氏眉眼处也现出一丝慈和之意,答道:“现下倒是并不会叫人,不过这娃儿着实灵慧的很,若是想要什么物件儿了,便抬手一指,当真是让人忍俊不禁。所谓贵人语迟,如今和安还不满一周岁,倒也并不碍事儿。还有小半个月的功夫,便是和安抓周的日子,届时你还回府吗?”

    俞蕴之此刻逗弄着怀中的娃儿,一时间也有些迟疑。和安对外的身份,只不过是俞瞻与苏氏收养的干孙罢了,身份着实称不得矜贵,她身为堂堂太子妃,若是只因着一个小娃娃抓周便擅自出宫,恐怕会使人心生疑窦。

    不过俞蕴之本就错过了先前的一整年,若是连和安抓周的日子都不在场的话,她于心何忍?

    咬了咬唇,俞蕴之心下转过一番思量,倒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母亲,如今卿之也一十有五,放在世家之中,也是时候可以相看姑娘了。届时便可以此为由,向东宫递帖子,想必楚尧也会应允。”

    “如此也是极好的。正如你所言,卿之年岁的的确确算不得小,偏生房中还没有教导其通人事的丫鬟,为娘如何放心的下!”

    将此番言辞收入耳中,俞瞻儒雅的面庞之上也不由现出尴尬之色,轻咳几声,便退出了正堂之中,后宅之事,俞瞻一向并不插手,尽数交给苏氏打理。

    瞧见俞瞻颇有些狼狈的退走,俞蕴之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笑意,调侃着道:“当年父亲房中也没有伺候的丫鬟,与母亲您的感情更好的仿佛蜜里调油一般,如此可知,有无通房丫鬟并不如何重要,便也莫要行出这般堵人心的事情了。”

    闻言,苏氏倒是未曾着恼,秦国公府风气极正,俞瞻后院儿之中,半个妖里妖气的丫鬟通房都无,她嫁给夫婿近二十年,过的也是称心如意,若是卿之能与嫡妻如此琴瑟和鸣,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先前和安这娃儿还有些困觉,端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此刻被俞蕴之抱在怀中逗弄了一阵子,大抵清醒了不少,仿佛藕节儿一般的手臂环住俞蕴之的玉臂,便好似剥了壳儿的鸡子一般。现下和安的凤眸微微眨动,一瞬不瞬的盯着俞蕴之的面庞,小脸儿上似是透出了一股子疑惑,让人瞧着心都化了。

    俞蕴之亲了亲和安的小脸儿,心中万分不舍,她极为清楚,日后见这孩子的机会着实算不得多,甚至和安都不能在人前叫她一声母亲。明明是她俞蕴之的孩子,却母子不能相认,个中苦楚,旁人谁能知晓。

    强忍住泪意,俞蕴之一直抱着和安,便连苏氏取来冰块儿为她敷脸之时,也未曾松手。到了最后,俞蕴之手臂酸胀的厉害,便仿佛针扎一般难以忍耐,直到夕阳西下,她须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到禁宫之中,方才将和安交回苏氏怀中。

    上了马车,俞蕴之闭了闭双眸,一旁的辛夷瞧见主子面上的冷意,也知其心中难受,不敢多言。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俞蕴之这才回到东宫之中,入了舒敬轩,还未缓过神来,便听得宫人前来通报一句。

    “太子妃娘娘,齐侧妃有喜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当真有些诧异,她如今回宫不过十余日,齐玲珑能够查出身孕,想来楚尧是月前方才宠幸于她。之于齐玲珑这小娘子,俞蕴之并不如何厌烦,毕竟比之水安玉,齐玲珑算是规矩的,且心性颇为纯善,即便生养个孩子,也不会越矩。

    俞蕴之微微颔首,轻声道:“本宫省的了,你先退下罢。”

    摒退宫人之后,主卧之中便只剩下俞蕴之与辛夷二人,此刻辛夷不禁有些忧虑,蹙着眉头开口问了一句:“主子,齐侧妃出身并不很低,若是她产下男丁的话,之于您也是颇有几分威胁,可要先下手为强?”

    闻言,俞蕴之凤眸盯着缓缓跃动的烛火,微微摇头道:“不必对齐玲珑出手,眼下须得保住这个孩子,东宫方才能多一份筹码。更何况产子产女不过五五之数,便莫要心忧了。”

    齐玲珑有孕之事,在禁宫之中极快的便传开了,知晓此事之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对东宫恼恨至极。

    未央宫,主卧。

    此刻秦皇后端坐于床榻之上,玉手死死攥住一方锦帕,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好不容易将水氏腹中的娃儿除去,现下齐玲珑又怀有身孕,真真是层出不穷。眼下正处于危机之际,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孩儿便是东宫的筹码,若是想让卿儿登上皇位,那齐氏肚腹之中的孩儿便绝不能留!

    如此一想,秦皇后凤眸之中划过一丝精光,明灭的烛火照射着她带着端和笑意的面孔,显得分外诡异。

第129章

    齐玲珑父亲乃户部尚书,出身着实并不很低,虽说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与楚尧同龄,比之将将及笄的小娘子也不差分毫,身上柔婉的气韵,更添几分动人之态。因着齐玲珑还算是知事,即便怀有身孕,也日日来到舒敬轩中给俞蕴之请安,半点儿不曾懈怠,瞧着着实是极好的。不过齐玲珑胎象不稳,孕吐的也极为厉害,俞蕴之也便免了她日日晨昏定省。

    这日将将用过午膳,俞蕴之斜睨着楚尧一眼,轻声开口发问:“殿下,现在可要去瞧瞧齐侧妃,毕竟人家肚腹之中的娃儿方才一月,还有些不稳,自然不好日日出门子。”

    闻言,楚尧微微颔首,如今东宫确实是缺了一个孩子,只消齐玲珑产下娃儿,那东宫的地位倒是能好上几分。心下转过此番想法,楚尧鹰眸之中也不由划过一丝暗色,若是当年小十一没有早夭,该有多好。

    “是该去看看齐侧妃了,蕴之可要与本殿一齐往听雪堂赶去?”

    在楚尧心中,对于齐玲珑倒是并不如何在意,先前齐玲珑因着中了安息水之毒,皮肉溃烂,差不点儿伤及性命,楚尧连瞧都未曾多瞧一眼,眼下能移步听雪堂,也不过只是因为其肚腹之中的娃儿罢了。

    如此一想,俞蕴之也不由有些心冷。齐玲珑好歹也陪着楚尧有些时日,这人对其都半点儿不在意,着实是个冷心冷血的。若是日后秦国公府失势,她俞蕴之失去了利用价值,楚尧会如何待她?

    这话俞蕴之自然是不能问出口,此刻艳丽的面庞之上勾起一丝笑意,微微摇头,推拒道:“殿下去探望齐侧妃便成,若是蕴之随着殿下一同去了,想必齐侧妃也会有些拘束。”

    此点俞蕴之倒是猜错了,因着先前的救命之恩,齐玲珑心下对俞蕴之极为感念,只是素日之中不知该如何报答罢了。一个对其有救命之恩,一个不过仅是雨露均沾的太子爷,孰轻孰重?

    楚尧薄唇微掀,倒也未曾多言,外头雨势不小,既然蕴之不欲出门子,便不必折腾了。待楚尧着上墨色的长靴,俞蕴之兀自起身,行至男子身前,低眉敛目,抬手细细整理楚尧的襟口,身上透着一股子玫瑰香露的气息,馥郁的仿佛娇花一般。

    自打回宫之后,楚尧倒是觉得蕴之性子和顺不少,此刻望着小娘子墨黑的发顶,鹰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一丝暖意。

    “如今虽说还未立秋,但这两日几场骤雨,倒是使得天气颇为寒凉,你便好生在寝殿之中歇着,否则若是染了寒气儿,便有些不妥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恭顺的颔首,但脚步不动,仍是倚靠在雕花木门外头的廊柱前头,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好看。

    由内侍撑起伞,楚尧冒着雨势昂首阔步的往外行去,还未出了舒敬轩的大门,猛然一个回头,瞧见俞蕴之这小娘子还未回到里间儿,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头,被他发觉,便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面颊飞红,带着一股子羞恼,狠狠地瞪了楚尧一眼,倒让他不由轻笑出声。

    “快回去罢!若是受了寒,本殿便该心疼了!”

    楚尧的声音算不得小,俞蕴之点点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两手扶着雕花木门的边框,凤眸之中缱绻的情意不减,美不胜收。

    立在伞下,楚尧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顾瓢泼的雨势,径直冲回了廊下,一把将身量窈窕的小娘子给抱了个满怀,滚烫的薄唇贴着俞蕴之的额际,轻声呢喃道:“你若是再不回去,本殿便留在舒敬轩中,不去劳什子听雪堂了!”

    听得这话,俞蕴之眉头一拧,开口道:“这可万万不成,如今齐侧妃将将有孕,若是殿下对其太过冷漠,使得齐侧妃冷了心,之于身子亦是有损,便莫要如此了。”

    俞蕴之可从未奢求楚尧独宠她一人,若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她在这禁宫之中便仿佛众矢之的一般,如今她与齐玲珑之间还算是融洽,要因着楚尧再树敌的话,便着实有些不妙了。

    楚尧着了的外衫已然打湿,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沁入俞蕴之体内,让后者不由打了个寒颤。感受到怀中人的异动,楚尧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心疼,强行推搡着俞蕴之入了里间儿,随即将雕花木门给仔细阖上,这才离开了舒敬轩之中。

    俞蕴之落座于床榻之中,将微湿的云锦衣褪下,换上了件儿苏绣月华锦衫,眸光冷凝,半点儿瞧不出其先前柔情似水的模样。

    对于楚尧,俞蕴之心下仍是存留的几分情意,但此时此地,却并不是一个能谈情说爱的地界儿。在禁宫之中,一个不察,小十一便被人给谋害了,更何况东宫现下处于多事之秋,若是不好生谋划,她性命都难以保住。若非要诱哄楚尧一番,俞蕴之又怎会做出一副小儿女之态?

    一连又是几日,也不知楚尧是否将明帝不能人道的消息透露到中宫之中。此刻明面上瞧着东宫势弱,但未央宫之中,不知被楚尧安插了多少钉子,只消明帝一有异动,最先得着消息的不是秦皇后,而是楚尧。

    秦皇后与三皇子虽说并非亲生母子,但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使得楚卿在明帝心中的地位更上一筹,秦皇后自然是不会吝惜法子。

    午间小憩了一会子,待俞蕴之起身后,收拾一番便往听雪堂行去。齐玲珑这些时日孕吐症状仍是不轻,且还有愈演愈烈之态,若是有损腹中胎儿,之于东宫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先前吩咐御膳房炖煮的雪蛤瞧着已然不错,俞蕴之差使辛夷查探一番,发觉雪蛤之中并无旁人动了手脚,这才拎着红木食盒,往听雪堂中赶去。

    齐玲珑与水安玉乃是全然不同的性子,齐玲珑有孕之后,定然会好生照看腹中的孩儿,并不在意邀宠之事。但水安玉却是全然不同,在其眼中,孩子只不过是一个筹码罢了,若是能以孩子换回更大的回报,她也丝毫不在意舍弃自己的血脉。

    所以俞蕴之敢往听雪堂中送吃食,也不怕惹得一身腥,但之于水安玉所居的含烟居,可是万万要避嫌的,否则被那不择手段的小娘子给陷害了,俞蕴之可便有些得不偿失。

    将将迈过听雪堂的门槛,便见着齐玲珑出了主卧前来迎上一迎。今日齐玲珑着了一件儿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腰间束着同色的系带,更显腰身不盈一握,瞧着半点儿也不似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娘子。

    俞蕴之仔细端量着齐玲珑,发觉这小娘子粉黛未施,打扮极为素净,面色瞧着着实苍白的很,想来这些时日也被肚腹之中的娃儿给折腾的有些厉害,食不下咽,方才至此。

    “臣妾见过太子妃。”

    见着齐玲珑冲着自己个儿请安,俞蕴之也不欲再折腾于她,赶忙上前几步,将齐玲珑径直给扶起身,佯怒道:“你现下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自然与往日不同,若是再累着自己,该如何是好?”

    将俞蕴之眉眼处的关切之意收入眼底,齐玲珑勾了勾唇角,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暖意,低声道:“多谢太子妃娘娘挂心,臣妾身子无碍,太医先前言道,只消好生将养一番,要不了三个月便可恢复自如了。”

    “太医素来便是报喜不报忧,你现下身子贵重,可万万经不起折腾,咱们先回寝殿罢!”

    俞蕴之来听雪堂的次数算不得少,此刻便与齐玲珑一齐,熟门熟路的行至寝殿之中,待齐玲珑落座于床榻上头,方才开口说道:“自打你有孕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没人为难于你罢?”

    听得俞蕴之问话,齐玲珑轻笑着微微摇头,她也并非软弱可欺的脾性,若是谁人都能欺辱的话,未免也丢尽了齐家的脸面。

    “太子妃便放心罢,臣妾今日倒是好得很,先前在庭院中便嗅着了一股子喷香的气味儿,不知太子妃娘娘带来了何种吃食给臣妾,便莫要吝惜,快些取出来罢!”

    齐玲珑面上挂着一丝娇俏的笑意,倒是使得其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可人。见状,俞蕴之也不由哑然失笑,抬手点了点齐玲珑的鼻尖,轻声开口道:“就属你鼻子灵,我带来的也并非什么罕物儿,不过是品相不错的雪蛤罢了。如今你怀有身孕,即便食不下咽,也得好生滋补一番,否则待到生产之日,便颇有些苦楚了!”

    俞蕴之一派正色,齐玲珑瞧在眼中,笑意不由为更浓郁。须知,齐玲珑的年岁比之俞蕴之还要长了三岁,眼下后者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导于她,真真的颇为得趣儿的。

    一旁的辛夷忙将红木食盒摆在八仙桌上,将其中的青花瓷盅儿给取了出来,以汤匙微微搅动,炖煮的软糯粘滑的羹汤透出氤氲的香气,让齐玲珑也不由有了几分胃口。

第130章

    接过辛夷递过来的雪蛤羹,齐玲珑半点儿也不耽搁,便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原本齐玲珑的胃口并不算好,但今日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竟然将这一整碗雪蛤羹都给送入了口中,且还有些意犹未尽,着实是让身旁伺候着的春宜十分欢欣。

    望着眼前的景象,俞蕴之对齐玲珑也不由多了几分好感,毕竟这小娘子倒是个直爽的,且半点儿不存什么弯弯绕,否则也不会将雪蛤羹一饮而尽。

    在齐玲珑所居的听雪堂之中待了许久,俞蕴之当真分外闲适,但居于储秀宫中的苏姒霏日子便并不如何好过了。如今她身上的红疮已然尽数消失,身子便仿佛剥了壳儿的荔枝一般,汗津津的惹人垂涎。

    偏生如此娇美的人儿,明帝却没有半点儿怜惜之意,毕竟是因着这小娘子,明帝那话儿方才没了用处,对于男子而言,若是被人整治的不行了,恐怕便连杀了那人的心思都有。明帝虽说是大乾王朝的帝王,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男人罢了,此刻对苏姒霏的疼宠已然尽数摒退,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储秀宫后头的暗室之中,只在边角处燃起了昏暗的灯火,周遭都是暗色的砖石,瞧着森冷至极,让被绑在木床上头的苏姒霏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惊惧不已。她已然被绑在此处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有这般大的胆子,竟然能对堂堂德妃娘娘出手,真不要命了吗?

    陡然,阴冷的暗室之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行至苏姒霏面前。苏姒霏拼命抬眼儿,待瞧见了明帝刚毅的面庞,杏眸之中也不由燃起一丝喜意,不住的哀求道:“陛下,您救救臣妾!不知何人生出此般腌心思,将臣妾绑缚于暗室之中!若是陛下您不出现的话,臣妾真真便是求救无门了!”

    此刻苏姒霏还不清楚,最想处置于她的人,并非后宫之中的诸位妃嫔,也不是俞蕴之,而是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

    明帝眉眼处现出一丝阴寒之色,薄唇勾起一丝讽笑,缓缓蹲下身子,刚毅端正的面孔上嘲讽的笑意愈浓,抬手揪住苏姒霏的襟口,手上劲道微微加大,一把将襟口处的衣料扯得粉碎,因着明帝用力过猛,当即便让苏姒霏疼的厉害,偏生碍于明帝的积威,也不敢呼痛,只得含泪望着面前的男子。

    “朕现下也没心思与你虚与委蛇,德妃,若非因为你,朕也不至于落到此番地步,枉费朕还对你这个贱妇疼宠有加,着实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襟口被明帝撕得粉碎,露出了白花花的胸脯,苏姒霏眼眶之中不住溢出泪水,辩驳道:“陛下,臣妾真真不知您到底是何意啊!臣妾做错了什么,您便知会臣妾可好?”

    闻言,明帝面庞也不禁微微扭曲,冷声道“你改?你拿什么改?朕因为你的缘故,现下已然不能人道,你说说,要如何补偿于朕?”

    明帝俯在苏姒霏耳边,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他将自己心中隐秘给吐口,便表明了一点。昔日万千荣宠的苏德妃,想必是再也走不出这暗室之中了。

    苏姒霏杏眸瞪大,颤抖着不住摇头,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日臣妾也不知自己碰了什么污秽东西,方才会生出红疮!陛下,臣妾是被人给陷害了啊!您不追究那幕后之人,反而将臣妾关在暗室之中,到底是何意?”

    因着预感到了不妙,苏姒霏俏脸变得惨白一片,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分外诡异,漆黑的瞳仁中映衬着明帝狰狞而扭曲的面庞,瞧着颇有些人。

    略有些粗粝的手掌此刻在细如凝脂一般的肌理上不住滑动,往日让明帝颇有些疯狂的**,眼下虽说依旧诱人,但他那物什却无半分反应,便与宫中的太监别无二致。此番情景,逼得明帝几欲疯狂,怒吼道:“朕不管你到底无不无辜,事已至此,朕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个人陪葬!你此刻便好好受着,给朕陪葬好了!”

    明帝薄唇嗡动,口中吐出的话却仿佛杀人狂魔才会说的一般,当即便让苏姒霏心下惊惧不已,但因着身体被两指宽的绸子绑缚,她却不能很快动弹,只得不住在木床上挣扎着,希望能离着明帝远些。

    见着苏姒霏眼中的惊惧,明帝径直站起身,又道。

    “眼下已经没有机会了,朕知晓那日之事定然还有旁人参与,只不过你的罪过最大,若非你将朕惊吓着的话,也不会使得朕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不管旁人到底如何,朕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明帝所言,苏姒霏只觉眼前一黑,她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界儿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怕便无半点活路了!

    明帝鹰眸中流露出一丝邪魍之色,苏姒霏此刻恨不得马上死了才好,但却舍不得这条命,心下犹疑不已。

    不知为何,苏姒霏体内陡然涌起一股子热意,让其白玉一般的皮肉,陡然泛出淡淡的绯红,便好似涂了胭脂一般,诱人的很。苏姒霏菱唇轻启,不住的娇喘着,忍过一波体内仿佛被海水拍打一般的热浪,当即便银牙紧咬,缓过劲来才开口道。

    “陛下,您对臣妾做了什么?要如何才会放过臣妾?”

    闻言,明帝鹰眸一暗,微微颔首,此番动作倒是让苏姒霏心下一喜,忙开口道。

    “陛下,您便放了臣妾可好?臣妾定然会好生伺候与你,再也不敢生出半点儿事端!且您可以用臣妾做引子,将幕后之人给引出来,届时千百倍的惩罚于她,方才能将这般大仇给报了啊!”

    听得幕后之人这四个字,明帝心头涌起一阵杀意,他当日便不该去储秀宫之中,留下苏姒霏这贱妇侍寝,眼下他身子已然生出了大碍,再也不能人道,日后该如何是好?他如今方才四十有五,正是不惑之年,春秋鼎盛却再也不能宠幸妃嫔,比之太监都不如!

    明帝此刻气的紧咬牙关,望着苏姒霏的眸光也越发深浓,冷声开口道:“你所言可是真的?当真愿意引出幕后之人?”

    明帝淡淡的望着面前的苏姒霏,眸光冷然的仿佛面对死人一般。被明帝这种眼神吓了一跳,苏姒霏默默的再缩了缩身子,仿佛捣蒜一般不住颔首。

    “陛下,为了您,臣妾做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您便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可好?您一定要信了臣妾啊!”

    闻言,明帝冷哼一声,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掌,微微一用力,便扼住了苏姒霏的颈子,而后便道。

    “朕现下不会要了你的命,也会将你给放出去,不过不是现在,还要再等一会子。”

    明帝径直扼着苏姒霏纤细的颈子,不顾此人憋得发紫的面庞,待到这妇人两眼翻白之后,便极为厌恶的将松开了手,再也不看一眼。

    苏姒霏周身被药力侵袭,身子软倒在床榻上不住呛咳,亦不断的瑟缩着,一股恶臭从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显然这妇人是被吓得屎尿齐流了。

    即便身体里仍是不断传来一股接一股的热流,但苏姒霏此刻看明帝的眼神,便仿佛瞧见了恶鬼一般,再也不敢接近。明帝落座于床榻不远处的八仙椅上,忽而不知自何处闪身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将苏姒霏给团团围住。

    “这个贱妇便赏赐给你们了,今日便好生伺候德妃娘娘,可莫要怠慢了她!若是不用些气力,朕便将你们打入天牢!”

    听得明帝的命令,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偏生有不敢违拗圣人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接近半裸着的苏德妃。

    倒是其中一个侍卫心思灵活些,知晓苏德妃现下已然失了圣人的宠爱,且说不准行出了什么腌事儿,让圣人厌恶非常,方才使出这般狠辣的招数,便欲要狠狠折磨苏德妃。思及此番关窍,这侍卫恶狠狠的瞪了苏姒霏一眼,如此开口道。

    “当真是个贱蹄子,枉费了陛下的宠爱!阖该让咱们兄弟好生磋磨其一番!”

    而另一个抬着站在苏姒霏双腿处的侍卫瞧见明帝眉眼间的满意之色,也大着胆子淫秽的笑了一下,当即便回话了。

    “这婆娘虽说不堪,但长相身段儿还是不错的,瞧瞧这细白的皮肉,简直白的晃眼,也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儿?”

    打头儿的侍卫此刻佯作一脸色相,两眼死死的盯着苏姒霏鼓胀的胸脯,若非此刻他心中还存着几分忌惮,恐怕早便上前摸一把去了。

    “你们几个下贱的奴才赶快将本宫放了!你们胆敢如此欺凌主子,难道是不想活命了吗?”

    苏姒霏体内虽说有些药性,但意识却十分清晰,此刻惊怒交加,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明帝居然欲要让几个鄙贱的侍卫玷污她的身子!

第131章

    被人联手磋磨之后,苏姒霏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个儿的了,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不住跃动着的火光,心下对明帝的恨意已然达到了顶峰。不过即便苏姒霏对明帝有恨,也不敢表现出来半分,毕竟明帝掌握着她的生死,若是惹怒了这没有种的男人,她的性命恐怕便难保了!

    她苏姒霏可不能死在暗室之中,定然要比明帝活的长远些,她要眼睁睁的看着明帝去死!思及此处,苏姒霏恨得银牙紧咬,此刻明帝早已离开了暗室之中,便连先前侍卫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徒留她一个人守着污秽的身子,绑缚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之中。

    苏姒霏现下已然进气少出气多,这枚棋子还有些用处,明帝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瞧着苏姒霏去死,便派丫鬟婆子将苏姒霏身子打理好,又送回了储秀宫寝殿之中,请来太医为苏姒霏诊治。

    现如今,明帝只有瞧着苏姒霏这妇人被人磋磨之时,方才能感到几分爽快,既然如此,留下苏姒霏也是不错。

    落得一个玩物的下场,苏姒霏心中已然被滔天的恨意给淹没,若是先前她没有存了勾引明帝的心思的话,便不会入宫,即便她还在晋阳侯府中孤老终身,也好过现下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躺倒在细致的云锦所制的床褥上头,苏姒霏眼角不住的溢出眼泪,最后渗进攒金丝软枕上头,再也寻不着半点踪迹。

    她悔不当初!

    储秀宫传出苏姒霏抱恙的消息,当真是让俞蕴之吃了一惊,不过想想明帝不能人道,留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妃嫔,瞧着心里头也不会好受,说不准苏姒霏便是因着明帝不喜,方才抱恙的。

    如此一看,俞蕴之倒是猜对了大半儿,偏生她未曾想到明帝已然无耻到此般地步,竟然能够容忍旁人夺了苏姒霏的身子,此般行径,真真与畜生并无差别。

    因着和安抓周的日子也快要到了,俞蕴之不希望和安入朝为官,毕竟宦海沉浮,之于和安而言,并不是什么好路子,只消这娃儿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便是极好的了。如此一想,俞蕴之便亲自去楚尧的书房之中,抄录了一本古籍,上头满满都是极为难得的药方,以这本册子充作和安抓周之用,便是她这做母亲的心意了。

    若是和安这娃儿将来能够悬壶济世,虽说比不得身在宫闱富贵奢华,但却多了一份保障,不必理会宫廷之中的阴私手段。

    差使辛夷将记录着古方的册子送到秦国公府,俞蕴之便安安生生的待在舒敬轩中,而后轻轻拍了拍手,便见着一道人影闪身而出。

    径直端起茶盏,俞蕴之轻啜了一口其中颜色清亮的茶汤,轻声开口道:“现如今东宫也不会安稳,你这段时日也无须守在舒敬轩中,前去听雪堂照看齐侧妃即可。”

    盯着齐玲珑肚子的人不在少数,万一再有人蠢蠢欲动,对齐玲珑出手,之于东宫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即便齐玲珑肚腹之中怀着的是楚尧的娃儿,俞蕴之此刻也生不出半点儿嫉妒之心,只希望东宫能平安的度过此次劫难,方才是极好的。

    听得太子妃的吩咐,楚河刚毅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迟疑之色,太子爷让他护着太子妃,但此刻太子妃却让他去看护齐侧妃,楚河也不知该听何人的吩咐,着实为难的很。

    瞧着这颇为老实的暗卫,俞蕴之唇瓣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规劝道:“楚尧吩咐您跟在本宫身边,自然也要听本宫的使唤,否则要你有何用处?再者说来,辛夷的本事也并不很弱,有她跟在本宫身畔,你也可以放心的去听雪堂了,若是有人轻取妄动,你先不必声张,只消护着齐侧妃,而后将顺藤摸瓜,将出手之人给捉住即可。”

    俞蕴之相信,对付东宫的一共也就那几股儿势力,说不准上次对小十一出手之人,此次也会对齐玲珑出手,若是让她抓住那般心狠手辣之人,定然要将其给剥皮拆骨,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微微眯起凤眸,俞蕴之摆了摆手,又道:“你便去罢,若是连这点儿小事儿也办不妥当,便不必留在本宫身畔了。”

    俞蕴之性子极为倔强,一旦她定下的事情,旁人自然不可违拗她的想法。到了最后,楚河也没有半点儿法子,便只得闪身往听雪堂赶去了。

    走了一个楚河,俞蕴之身畔的人手仍是不少。辛夷暂且不提,白芍半夏这两个丫鬟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如今虽说称不上独当一面,但至少也是个颇为稳妥的。至于福海这内侍,本来便是个人精,现下更是八面玲珑,有其打理舒敬轩之中的琐事,倒也未曾生出过半点儿岔子。

    白水这内侍虽说最晚跟在俞蕴之身畔,且来历也颇有几分不妥之处,但俞蕴之却打心底信任与他。疑人不用疑人不用,所以俞蕴之也未曾派人刻意去探查白水,若是这内侍想将先前的事情吐口,自然是不会隐瞒她这个主子。不过此刻若是强行探寻人家的隐秘,恐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

    话说又过了三日,东宫之中陡然有一对母女前来拜访。这对母女也并非旁人,母亲是兵部尚书俞瞻的表妹,与秦国公府也算是表亲,若是当年俞瞻与苏氏未曾定情,恐怕秦国公府的大夫人便由这位表姑奶奶来做了。

    这位表姑奶奶姓冯,三年前夫君逝去,如今她与女儿守完孝便入了京。其独女现下也是将将及笄的年岁,姓吴名画晴,听说是个模样不错的姑娘,不过带着适婚的女儿入东宫,到底是何想法,俞蕴之不用瞧便一清二楚。

    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俞蕴之缓步行入正殿之中。一眼便见着了一个眉眼生的极好的小娘子,身上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颜色虽说并非极为艳丽的,但花样也并不俗气,衣料更是上好的蜀锦,想来这位吴画晴家资也颇为丰厚,方才能经得起她这般折腾。

    吴画晴身畔落座了一名徐娘半老的妇人,五官与吴小娘子有七分相似,定然便是俞蕴之的表姑奶奶冯氏了。冯氏现下虽说保养的不错,但比之母亲还是要逊了一筹,眼角唇边也带着浅淡的纹路,嘴唇极薄,瞧着便好似个刻薄性子。

    俞蕴之现下对这吴画晴当真添了几分厌恶,毕竟她好歹也是东宫的正经主子,现下带着一个将将及笄的小娘子入东宫,是否太没规矩了?怪不得冯氏只嫁了一个五品官员,还并非京官,一瞧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臣妇/臣女给太子妃请安!”

    说着,冯氏与吴画晴便一起拜了下去。好歹冯氏也是俞蕴之的长辈,虽说她自小也未曾见过这位所谓的表姑奶奶,但到底也是父亲的表妹,自然是不好将其太过怠慢了。

    “吴夫人莫要多礼,都是自家人,这些繁文缛节也便不必放在心上了。”

    俞蕴之如此开口,倒是将冯氏给扶了起来,至于一旁的吴画晴,却也未曾理会。这小娘子与她平辈儿,算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也不知如何得了母亲的拜帖,方才会让她们母女二人入了东宫之中。

    冯氏站稳身子之后,眉眼处蕴着一丝精光,放肆的端量着面前的小娘子。这便是大乾王朝堂堂的太子妃,除了五官生的出挑些,也再无旁的不同之处。与太子殿下成婚已然两年左右,竟然未曾养活孩子,着实是个福薄的。

    如此一想,冯氏对俞蕴之也不由多了几分轻视,当下也便摆出了长辈的款儿,指了指身畔的吴画晴,拿腔作调的开口道:“这便是小女画晴,如今将将及笄,模样生的颇为出挑,规矩也是极为不差的。”

    之于冯氏此人,俞蕴之现下是打心眼儿里厌恶,偏生面上还不好表现出来,否则定然会使母亲为难。

    凤眸一转,俞蕴之径直开口问道:“吴夫人此次入京,不知居于何处?”

    听得俞蕴之不答反问,冯氏眉眼处也不由划过一丝不虞,不过她好歹也还有几分理智,清楚面前的小娘子是当今太子妃,不可明面上将其给冲撞了。

    轻轻拍了拍俞蕴之的玉手,冯氏笑着答道:“入京之后,便带着画晴居于秦国公府之中。也亏得表哥照顾,方才对于京中人事儿熟稔了几分。”

    听得冯氏称呼父亲为表哥,俞蕴之几欲作呕,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减了三分,淡淡的道:“原来是居于秦国公府,公府地界儿并不很大,当真是委屈表姑奶奶与画晴姑娘了。若有怠慢之处,便知会本宫即可。”

    俞蕴之如此口不对心的言辞,冯氏当真半点儿也未曾听出其中深意,面上的笑容更为浓郁,轻笑一声道:“太子妃当真是个良善性子,有你照看着画晴,我便放心了。”

第132章

    俞蕴之可并非冯氏口中的良善性子,此刻她凤眸细细端量着面前的吴画晴,若是这位吴小姐当真认为她是个良善可欺的,日后可莫要怪她不留情面,心狠手辣。

    “表姑奶奶谬赞了,先前本宫便曾知晓,画晴妹妹已然及笄了。不知表姑奶奶便将其送入京城之中,可相看好了人家?”

    俞蕴之此刻正是明知故问,让冯氏堆笑的脸上也不由现出一丝尴尬,心下把面前不识抬举的太子妃给骂了个痛快,嘴上却谄媚道:“画晴眼下年岁不算大,若是早些定下人家,也不知夫家到底是个情况,若是日后与夫家人生出龃龉,无人照看着,着实让臣妇忧心的很。”

    面上强挤出一丝忧色,冯氏瞧见俞蕴之脾性如此蠢笨,也不由提点一句:“太子妃娘娘,您如今嫁入东宫也有两年了,膝下还未曾有个一儿半女,素日都不得回到母家,深宫寂寞,是否有些难捱?”

    闻言,俞蕴之缓缓摇头,菱唇微勾,略有些诧异的开口道:“日子为何难熬?能嫁入禁宫之中乃是本宫的福分,伺候太子爷又是天大的体面,表姑奶奶如此开口,着实是让本宫惶恐不已,若是被圣人知晓此事,该当如何是好?所谓祸从口出,这宫闱之中可与一般的深宅大院全然不同,说不准便会殒了命,表姑奶奶还是上点儿心罢!”

    眉眼处带着几分厉色,俞蕴之此刻故意恐吓冯氏,毕竟这妇人着实是太过不知好歹,竟然拿她无字一事当成靶子,也不知谁给冯氏这份胆量!

    听得此言,冯氏略有些丰腴的身子也不由一抖,颤巍巍的回过头,与吴画晴对视一眼,待瞧见吴画晴眼中的催促之意,冯氏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道:“太子妃娘娘,画晴这小娘子性子也是颇为乖巧的,您瞧着将她带在身畔如何?到底是自家姐妹,用起来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保证。”

    将冯氏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面上佯作讶异之色,蹙着眉头道:“怎能将画晴妹妹以奴婢视之?若是蕴之生出此番无礼之举,想必祖父也不会饶了本宫。”

    所谓将吴画晴带在身畔,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这冯氏母女的胃口当真不小,想必早便盯紧了东宫,瞧见如今东宫势弱,方才敢如此大胆!她吴画晴也不瞧瞧自己是何出身,不过是个五品官儿的女儿罢了,且父亲早便逝去,称之为破落户儿也不为过,竟然还敢肖想楚尧,当真是异想天开!

    见俞蕴之如此装傻,站在冯氏身后的吴画晴登时爷有些怒了,吴画晴虽说并非绝顶聪明,但比之冯氏还是要强上一筹,此刻瞧见俞蕴之耍弄冯氏,一时之间白净的面皮涨的通红,星眸中几欲喷出火光,咬了咬牙,吴画晴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实不相瞒,画晴着实想跟在您身畔伺候着,日后让臣女入了东宫,姐妹两个也好帮衬一番,也能放心许多。”

    “入东宫?姐妹两个互相照应?”

    俞蕴之菱唇微启,复述了一遍吴画晴的言辞,眉眼处尽是讥讽之意,开口问道:“画晴妹妹,莫要怪本宫性子直,如今以你的身份,做个女官都有些勉强,若是跟在本宫身畔,恐怕也会受了不少委屈,无论如何表姑奶奶也是父亲的表妹,本宫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亲戚备受磋磨。”

    听得俞蕴之极为明显的推拒之意,吴画晴面色变得更为难堪,沉声开口问道:“臣女的身份到底如何了?为甚连一个小小的女官都做不得?无论如何,臣女也是太子妃您的表妹,难道还比不上禁宫之中的奴才?”

    当真比不上。

    俞蕴之心下暗自想道,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儿鄙夷的神色,只缓声规劝道:“表姑奶奶,画晴妹妹入宫也并非好事儿,即便伺候在本宫身畔,最多也只能是个女官,且还得在禁宫之中呆满十年,方才能放出宫婚配,届时画晴妹妹都过了花期,相看人家也是颇为不利的。”

    听得此言,冯氏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犹疑。其实冯氏倒并不太想让画晴入宫,毕竟女儿若是入了深宫,再想与她相见可便有些艰难了,还不若寻一个好人家发嫁,届时身后有秦国公府为其撑腰,夫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跟在太子妃身畔,做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计,与奴才有何差别?

    满布脂粉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动摇之色,自然也被吴画晴捕捉到了,瞧见母亲如此上不得台面,吴画晴一时之间也有些耐不住了,也不欲继续与俞蕴之虚与委蛇,径直将心中的想法给吐了口。

    只见这小娘子俏丽的脸蛋儿微微泛红,杏眸之中盈着一层水光,羞怯着道:“太子妃娘娘,实不相瞒,臣女早已倾慕太子殿下多时,只愿能伺候在殿下身畔,余下别无他求,还望娘娘允了臣女这一小小的心愿罢!”

    吴画晴如今也真是胆大包天,明目张胆的觊觎太子,若是此事传出去,想必她的闺名也便随风而去了。偏生这小娘子面上瞧着和婉,但眸光之中透出的偏执,让俞蕴之不由蹙眉,毫不留情的推拒道:“此事不成!想要入宫伺候的小娘子不在少数,其中对殿下存了绮念的更是不知凡几,若是人人都能入东宫的话,那我这舒敬轩的门槛恐怕都被人给踏破了!”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上下扫了一眼身段玲珑的吴画晴,又道:“表姑奶奶,即便咱们两家算是亲戚,本宫也不好为画晴破了这个例,否则日后东宫该如何立下规矩,朝令夕改自是最最要不得了!更何况,画晴妹妹模样生的如此出挑,只消好生踅摸踅摸,总能寻到如意郎君,何必在宫中耽搁?”

    眼下之于俞蕴之的心思,吴画晴也算是看透了,这位太子妃娘娘半点儿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否则若真当她们是正经亲戚的话,怎会不为她谋一个侍妾的位分?

    若是俞蕴之知晓吴画晴所想,定然会讥笑这小娘子异想天开。即便吴画晴有些姿色,但比之齐玲珑都差了几分,也便跟水安玉同等罢了。更甭提东宫之中还有姿色极艳岑琳琅,若是她真成了楚尧的侍妾,恐怕俞蕴之离诸人的笑柄也不远了。

    “太子妃娘娘,咱们好歹亲戚一场,您便应了臣女所求又如何?臣女定然会尽心尽力的侍奉您与太子殿下,万万不敢有半分懈怠之处!”

    说着,只听扑通一声,吴画晴便径直跪倒在俞蕴之面前,细白的小手死死攥着俞蕴之的裙裾,让后者颇有些厌烦,恨不得一脚将这小娘子给踢开,却又不好出手。伺候在俞蕴之身畔的辛夷瞧见主子神色不虞,望着冯氏母女的眼神一时间也带了几分厌恶,若非碍于主子的脸面,径直将这对不知所谓的母女赶出东宫才好!

    “住口!”

    俞蕴之斥责一声,怒瞪着跪倒在地的吴画晴,径直开口道:“吴小姐,即便是与秦国公府沾亲带故,也不好行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若是你真欲伺候太子殿下,便入宫选秀即可,不过最后被分配到那个宫殿之中伺候着,可便与本宫无关了!”

    话落,俞蕴之狠狠一扯裙裾,云锦的料子便尽数撕裂开来。扫了一眼吴画晴又青又白的面色,俞蕴之半点儿也不留情面,冷声道:“辛夷,送客!”

    辛夷早便与冯氏母女厌恶至极,此刻得了主子的吩咐,登时应了一声,斜睨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吴画晴与冯氏,轻声开口道:“表姑奶奶吴小姐,还是快请罢!省的待会**门下钥,恐怕便不好回府了。秦国公府的规矩严,若是过了午膳时分方才归家的话,定然是要受到斥责的。”

    言及此处,辛夷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手儿掩住檀口,清秀的面庞之上带着几分歉然,笑着道:“表姑奶奶莫怪,我这做下人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忘了您与吴小姐乃是客居在秦国公府,公府的规矩自然用不到您们身上,所以也便莫要打着秦国公府的旗号行事了!”

    辛夷此番言语,着实未给冯氏以及吴画晴留半点儿颜面。此刻俞蕴之端坐在八仙椅上,手中端着汝窑瓷盏,将颜色清亮的茶汤送入口中,涂了胭脂的红唇微微一抿,艳丽的仿佛自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佳人一般。

    瞧见俞蕴之如此模样,吴画晴心下更是恼恨,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太子妃娘娘,外头传着的端和名声儿,全是作假罢!你不过便是个妒妇罢了!把持着东宫,不让旁人插足,你是生怕我分了宠是不是?”

    听得此言,俞蕴之娥眉一挑,倒是不知吴画晴从何处来的自信,居然如此异想天开,觉得楚尧会瞧上她这个无半点儿出挑之处的小娘子。

第133章

    俞蕴之心中觉得颇为好笑,也不欲再与吴画晴计较,否则反而落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冲着辛夷摆摆手,后者意会,便唤来了两个婆子,连拉带扯地将冯氏与吴画晴给请出了舒敬轩之中。凭着这母女二人的脾性,俞蕴之心下估摸着,母亲大抵也对她们二人极为厌恶,只不过因着一份儿面子情,不好撕破脸罢了。

    即便吴画晴心中肖想楚尧,俞蕴之也并不动怒。毕竟她心下清楚的很,在京中不知有多少闺阁小姐暗自倾慕楚尧,只不过她们一个个都是循规蹈矩的,也不敢将心思表露在人前,方才让俞蕴之少了些麻烦。

    如此一瞧,对楚尧存了心思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自然不差吴画晴一人。真正让俞蕴之恶心的,是所谓的表姑奶奶冯氏。表哥表妹之间,最是扯不清楚。冯氏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便应该配一个鳏夫方才合适,凭什肖想父亲?若是冯氏胆敢让母亲受了半点儿委屈,她定然不会放过这对恶心母女!

    转眼之间,便已然到了八月底,今日正是和安抓周的日子。因着先前便以为卿之商谈婚事为由,与楚尧知会过了,所以今日一早,俞蕴之便乘着马车,出了正阳门,往秦国公府的方向赶去。

    驾车之人仍是福海,与往日不同的是,现下多了一个白水。今日辛夷未曾跟在俞蕴之身畔,反而主动请缨,好生看守着舒敬轩,否则若是再有人生出什么腌心思,往舒敬轩中丢什么证物,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晨间坊市的百姓算不得少,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各种纷杂的声音传入耳中,俞蕴之却并无半点儿厌烦。此刻她脑海中只浮现出和安娇娇软软的模样,明明是个男娃,模样却比女娃娃生的都好,且还乖巧的很,着实让俞蕴之疼惜不已。

    半夏与白芍如今都落座在马车之中的小凳上头,瞧见主子眉眼处蕴着的柔和之意,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二人也清楚俞蕴之的性子,既然主子未曾主动开口,她们也不会坏了规矩径直发问。

    之于换子一事,半夏与白芍并不清楚,当时知晓来龙去脉的,便只有辛夷一人。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秦国公府门口,因着俞蕴之今日回到秦国公府,也不欲张扬,所以便只有俞卿之俞林之带着一干堂弟前来相迎,未曾劳动长辈。

    瞧见家中的男丁,一个个儿都长大了不少,俞蕴之菱唇微抿,眼中显出欣慰之意。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发髻,便随在俞卿之身后,缓步入了府中。

    如今卿之林之也不必再在麓山书院之中苦读,今年正好下场试试,若是能中个秀才,虽说算不得多光彩的事儿,但到底也图个喜庆。

    眼下俞卿之俞林之兄弟二人也都长大懂事了不少。卿之先前在感业寺中自残之举,让俞蕴之心头愧疚不已,此刻眼眶微红,抬手轻抚着俞卿之的后脑,待碰到那块儿凹凸不平的皮肉时,俞蕴之险些溢出眼泪。

    见状,林之自然是心疼长姐的,赶忙开口道:“长姐,眼下时辰虽说还早,但抓周的器物儿已然备好了,您可要去瞧瞧?”顿了一顿,俞林之低声又道:“和安在偏室之中,长姐便随弟弟去瞧瞧罢。”

    和安出世那日,便是俞林之扮作女儿模样,方才未曾惹得旁人疑心,将和安与小十一这两个娃儿给调换一番。如今过了一年,小十一已然不在,但和安却被好生生的养在秦国公府,每每思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便不由有些感慨。

    微微颔首,俞蕴之便跟在俞林之身后,不多时便行至长熹堂的偏室之中。待一入室中,俞蕴之就瞧见了一块儿红底金绣的波斯地毯铺在青石板上。如今虽说已然入秋,天气有些凉爽,但也用不上足有一指厚的地毯,想来是铺在地上,待会子供和安抓周用的。

    眸光移转到墙角的八仙桌上,发觉以红木所制的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物。其中不乏笔墨纸砚,刀枪棍棒,只不过这些物什做的都极为精细,约莫成人巴掌大罢了。最让俞蕴之哭笑不得是,也不知何人将胭脂水粉以及钿头银篦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摆在桌面上,若是一会子被祖父瞧见,恐怕又得动怒。

    俞蕴之一手捏起纯银所制的篦子,点了点俞林之的额角,瞪了其一眼。如今林之已然一十有二,偏生仍是极爱玩闹,着实让人哭笑不得。索性这两年其身畔有松琴这小厮看顾着,否则指不定生出什么幺蛾子。

    俞林之冲着俞蕴之轻笑一下,随即便疾步离开了偏室之中,留下俞蕴之一人也不计较,径直落座在波斯地毯之上。不多时,便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俞蕴之抬眼儿一瞧,却是俞林之这小子怀中抱着个胖娃娃走到了她面前。

    一见着和安,俞蕴之将将平复的情绪又不由泛起了几分波澜,径直将和安这娃儿接入怀中,将娃儿交到母亲手中之后,俞林之也便功成身退,径直离开了偏室之中,只留俞蕴之与和安母子在此处逗留。

    俞蕴之红唇轻触和安细嫩的小脸儿,一连落下几个吻,索性这孩子也不认生,未曾大喊大闹,只咿咿呀呀的在俞蕴之怀中扭动着身子,水亮的凤眸直勾勾的盯着前者,随即咧出一抹笑花,让俞蕴之有些哽咽。

    低叹一声,俞蕴之望着怀中的娃儿,心下着实有万般不舍。今日和安抓周过后,想必她便再也不能轻易见着这孩子了。瞧着朝堂之中的局势,想来以楚尧的性子,定然要不了几时便会对明帝以及三皇子出手,届时俞蕴之成了皇后娘娘,比之太子妃还要更受拘束。

    不过俞蕴之此刻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有安贵妃在上头压着,她怎会轻易的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俞蕴之将和安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撒手。即便如此,时间一晃而过,苏氏与俞瞻也很快入了偏室之中。

    待瞧见女儿之后,苏氏微微勾唇,开口说道:“我抱着和安罢。”

    在明面上是苏氏与俞瞻将和安这娃儿收养,若是俞蕴之表现的太过,恐怕会被旁人瞧出一些端倪。届时即便和安的身份隐瞒的再好,也有法子验证其是否为皇室血脉。

    颇为不舍的将和安交到苏氏怀中,俞蕴之平息了约莫一刻钟功夫,情绪便已然尽数收敛好了。在禁宫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之中过活,俞蕴之旁的本事没有,做戏却是不差的。此刻面上勾起一丝淡笑,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太子妃。

    陆陆续续,一众俞家人都到了偏室之中,瞧见时辰正好,苏氏将和安放在极为软和的波斯地毯上,和安一时间还有些不明所以,滚圆的凤眸望着众人,轻轻眨动两下,最后将眸光投注在俞蕴之身上。

    对上和安的眸光,俞蕴之整颗心都柔软的仿佛水做的一般,忙自袖襟中取出帕子,按了按唇角,方才未曾失态。

    一旁的苏氏见状,抬手捏起了一本史记,在和安眼前晃了晃。望着眼前不住动弹的物什,和安扶着红木凳子,缓缓站起身,引得众人一旁惊呼。蹬蹬蹬蹬的上前几步,将史记给抓在手中。

    俞博瞧见此般情景,登时便忍不住显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这孩子真是不错,日后若是能成为一代大儒的话,比之旁的倒是强上许多。”

    话音将落,只听撕拉一声,和安手中的史记的封皮便毁了大半儿。显然小娃娃对这本史记当真没甚兴趣,随意丢放在一处,大抵有些累了,在地毯上爬着往另一头儿行去。

    此刻堂中众人眼观口口观心,半点儿不敢瞧堂堂秦国公的面色。俞博在公府可谓是说一不二,即便是俞蕴之这个颇受娇宠的女娃,也不敢违拗祖父的心思。眼见着和安半点儿不给祖父面子,让偏室之中的小辈儿一个个都低下头,暗自闷笑不已。

    见状,俞博狠狠瞪了一眼以俞林之为首的小辈儿,轻咳两声,也未曾在此刻收拾俞林之。

    现下和安手中抓着一个金玉所制的算盘,这算盘做的极为精致,表框乃是以纯金制成,而算珠则是取了上好的羊脂白玉,细细打磨成了大小一致的珠子,方才穿成了这个算盘。

    说着颇有些费工夫,但算盘不过巴掌大小罢了,和安倒是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了起来。细嫩的小手摆弄了一会子金玉算盘,大抵觉得有些无趣,又将算盘给甩了出去。

    此刻和安重新换了一头儿,往摆放胭脂水粉、钿头银篦的方向爬去。见此情形,偏室众人也不由捏了一把汗,便连俞蕴之掌心也不禁微微有些湿润。她确实不欲和安参与宫闱倾轧,但也不希望和安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终日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害人终害己。

第134章

    好在俞蕴之着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和安不过觉得胭脂水粉、钿头银篦之类的物什颜色鲜亮好看,把玩了一会子也便厌烦了,将手中的胭脂瓷盒儿径直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和安笑的更为欢快了。

    藕节儿一般的身子又掉了个头,最后拾起俞蕴之亲手抄录的医书,此刻俞蕴之心猛然提起,害怕这本古籍也步了史记的后尘。不过和安却好似极为欢喜这医书一般,紧紧握在怀中不撒手,还冲着苏氏晃了晃,口中啊啊叫着。

    见此情形,俞蕴之喉间不由有些哽咽,忍了又忍,面色方才未曾生出异样,只不过藏在袖襟之下的手,此刻紧握成拳,显示出俞蕴之心中算不得平静。

    望着主子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辛夷现下都不必对上俞蕴之的眼眸,便能猜出主子定然极为欢欣,如此的话,也不枉她在医书的封皮上熏香。香料上以牛乳蜂蜜调和而成的,之于小主子的身子也无损,辛夷方才敢将香料用在医书上头。

    见着和安并不撒手,年岁并不很轻的乳母兀自上前,将和安抱了个满怀,手中的医书也被呈到俞博面前。俞博抬手抚了抚胡须,好似漫不经心的扫了俞蕴之一眼,眸光之中的深意,让后者心下咯噔一声,生怕祖父发觉了什么端倪。

    好在俞博也未曾多言,只不过取了医书翻看一番,随即又夸赞了和安两句,未曾表现的太过。毕竟和安这娃儿明面上还是兵部尚书的干孙,与秦国公府并无太大的牵连。

    眼见着祖父带着身畔伺候的奴仆离开了偏室之中,俞蕴之不由咬了咬唇,她心下清楚的很,祖父定然是清楚了和安的身份,才会极富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俞蕴之定了定心神,暗自端量着和安的乳母,发觉这妇人大抵三十出头儿模样,此刻和善的面上带笑,并不多言,举止之间也进退有度,想来出身也并不如何鄙陋。

    抓周已然过了,偏室之中聚着的众人尽数散去,俞蕴之莲步轻移,跟着苏氏身畔,一起入了长熹堂主卧之中,而后轻咳一声道:“母亲,近来冯氏母女可未曾生出什么幺蛾子罢?”

    自那日冯氏与吴画晴母子入了东宫,说出一些异想天开的言辞,俞蕴之便恨不得即刻将这母女二人给打发走,否则若是再行出此番不知廉耻之事,恐怕要拖累了秦国公府,届时便有些不妥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苏氏脸上先现出了错愕之色,随即眉头也不由蹙紧了,开口:“那对母女如今不过客居在秦国公府罢了,虽说算不得安分,但也生不出什么大的错处,璞儿也莫要太过忧心。”

    俞蕴之生怕苏氏是报喜不报忧,虽说父亲的性子极为方正,但表兄表妹之间的情谊,之于母亲而言,仍是颇有些难堪。抬手转了转腕间的珊瑚手钏,略有些刺目的日光自窗棂之外射了进来,使得珊瑚的颜色艳红似血。

    “母亲,如今吴画晴已然生出了腌心思,也不瞧瞧自己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想入东宫,一双招子便盯在了空下来对的侧妃之位上,胃口着实算不得小。”

    苏氏眉头一拧,端和秀丽的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鄙夷:“吴画晴这小娘子便是太过自视甚高,她父亲已逝,母亲只不过是秦国公府的表亲,此番身份着实上不得台面,若是欲要入宫的话,给太子爷做个侍妾都是高攀了的,竟然还肖想侧妃的位分,与她母亲的性子真真别无二致。”

    倚靠在贵妃榻上,苏氏凤眸微眯,显出一丝慵懒之态。俞蕴之扯过苏氏的手,轻声规劝:“母亲,冯氏母女也算不得什么体面人物儿,若是真真惹得母亲不虞,便将她们赶出秦国公府即可,届时知晓寻一个避嫌的由头,旁人也无话可说。”

    俞蕴之顿了顿,端起茶盏,嗅着其中氤氲着香气的六安瓜片,唇畔之上的笑意不由更为浓郁几分:“母亲这处的茶真真香极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儿,苏氏也听懂了,眼带怜惜的望着千娇万宠方才养大的女儿,一时之间对皇室也不由添了几分恼恨。

    “现如今卿之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吴画晴这小娘子此刻居于咱们府上,若是与卿之牵扯到一块儿该如何是好?咱们家是不兴纳妾蓄婢的,若是卿之这辈子仅能与吴画晴相处在一起,便是我这身为长姐的罪过!母亲,即便为了卿之思量一二,也不好再留下冯氏母女了!”

    苏氏现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自俞蕴之发嫁以来,素日里也抄写佛经,生怕女儿在禁宫之中受了委屈。不过即便抄录的佛经再多,蕴之依旧被送入了感业寺。苏氏唇畔勾起一丝苦笑,抬手拨弄着左腕上的小叶紫檀十八子,虽说并非多么名贵的器物儿,但到底也是在菩萨面前供过的。

    “吴画晴心比天高,冯氏不知廉耻,留在公府也着实是个祸患。待到今日为娘与你父亲商量一番,想必他也不会在此等小事上拂了我的心意。”

    见着母亲下定决心要处置冯氏母女,俞蕴之凤眸之中倒是划过一丝满意。冯氏母女虽说上不得台面,但若是留在府中,到底也不是个事儿。仿佛借着阴暗滋生出的藤蔓,总会越发繁茂,若是最后成了气候,便不好收拾了。

    俞蕴之凤眸一转,自袖笼之中取出了一团红绸来,将细滑的红绸缓缓掀开,露出其中做工颇为精巧的长命锁。

    苏氏接过长命锁,细细端量一番,笑道:“这东西是你早先便备下的罢?”

    闻言,俞蕴之但笑不语。这长命锁的的确确是早先便备下的,只不过并非她亲自准备,而是楚尧不知自何处寻来的器物。和安既然教养在秦国公府,想必日后也无法入宫了,便留下他父亲寻来的长命锁,也算个念想。

    将长命锁交给苏氏,俞蕴之弯了弯唇角,又道:“近些日**中颇有些忙乱,蕴之也未曾为卿之相看合适的小娘子,不知母亲可有觉得不差的小娘子?”

    苏氏面上笑意渐浓,转了转白皙的颈项,开口:“我瞧着国子监祭酒家中的次女模样生的不错,姓尉迟,单名宜。性子也是端和大方。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知尉迟大人能否瞧得上卿之。”

    尉迟宜。

    将这小娘子的名儿收入耳中,俞蕴之凤眸也不由闪了闪。虽说国子监祭酒品行高洁,但他这个次女的名声在前世里着实称不得好。与新科状元之间牵扯不清,即便传出了才子佳人的风言风语,到底也是个颇为不知廉耻的。

    倒是尉迟宜的幺妹尉迟禾嘉名声听得不错,生母有疾,尉迟禾嘉躬亲伺候,不敢有半点儿怠慢,最后耽搁了花信,由着尉迟宜随意做主,将其配给了一小门小户的长子,没几年也便病逝了。

    俞蕴之蹙眉:“母亲,先前女儿也曾见过尉迟府的几位小姐,尉迟宜的容色虽说极佳,但娶妻应娶贤,容貌倒在其次,她们府上的三姑娘尉迟禾嘉,性情温婉,且颇为纯孝,虽说模样只是中上,但品性却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尉迟禾嘉如今不过金钗之年,还有三载方能及笄,这三年之间母亲可以派人盯着,若是合心意了,便赶紧差使媒人提亲。”

    蕴之并非愿在背后议人长短的性子,不过此刻言语之间,对尉迟宜多有回避,苏氏亦是冰雪聪明,怎会瞧不出俞蕴之的心思?当即便笑着颔首,对尉迟禾嘉这小娘子,倒是记在心头。

    俞蕴之也未曾在秦国公府多留,用过晚膳之后,乘着马车便赶在了宫门下钥之前入了正阳门之中。待将将回到舒敬轩之时,便瞧见她惯常落座的主位,此刻已然被楚尧给占了,这人好整以暇的捏了一块儿糖花水晶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忽而见楚尧眉头一蹙,俞蕴之也不由抿唇笑道:“御膳房近来是越发的不上心了,糖花水晶糕虽说叫了这么个名儿,其中的主料乃是上好的蜂蜜。今日的糕点则不然,用的八角洋糖比椴树蜜多了不少,口感自然是颇为难耐。”

    俞蕴之如此解释一番,楚尧也不为难自己,将剩下半口糖花水晶糕径直扔回了瓷碟之中,口中带着一丝讽刺,道:“御膳房当真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知是谁人给他们的胆子,竟然欺辱到了本殿头上!”

    楚尧鹰眸之中现出一丝阴鹜之色,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昂首阔步的行至俞蕴之身前,环住这小娘子纤细的腰肢,附在其耳畔轻声说道:“如今也是时候动手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东宫的膳食还不若关雎宫下人们的上心!”

    感受到楚尧周身溢出的怒气,俞蕴之低垂眼帘,心下也颇为认同楚尧的言辞。

第135章

    此时此刻,倒也不好再耽搁下去,毕竟明帝的身子早便被五石散给掏空了,且经历了苏姒霏一吓,早便是只剩一层皮的纸老虎,半点儿用处也无。若是再生出旁的变故,使得其撑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如今父皇身子有恙之事,三皇子可知晓?”

    楚尧将下颚抵在俞蕴之丰润的肩头,低声道:“三皇弟有皇后娘娘看顾着,此刻大抵早便得了消息,也不知其是否去寻了能添补气血的鹿血酒。”

    “在臣妾看来,三皇子定然不会懈怠,如今他恐怕是牟足了劲儿欲要与殿下您一争高下,若是再能使得明帝恢复如常,想必便更是简在帝心了。”

    楚尧埋首在俞蕴之肩头,闷笑不已。“本殿活了二十年,头一次知晓简在帝心能用在老三身上。”

    “有何不妥?如今三皇子如此纯孝,父皇将其记在心中也并无不妥。原本还想着陷害苏姒霏这小娘子,偏生其身体抱恙,倒是不好动手了。”

    闻言,楚尧也未曾答话,苏姒霏到底是否抱恙,他心底清楚的很。不过储秀宫之中生出的事情,着实污秽的很,若是说给蕴之听,恐怕会让其作呕。

    自袖笼中取出藤花紫玉佩,如今玉佩上头穿了一根红线,楚尧径直将这枚玉佩挂在俞蕴之脖颈上头。微微泛着紫意的和田玉与身上的苏绣月华锦衫交相辉映,当真好看的紧。

    俞蕴之抬手握住藤花紫玉佩,略有些诧异的望了楚尧一眼,问道:“殿下先前不说要好生收着这枚藤花紫玉佩么?为何此刻又归还给臣妾,难不成……”

    话音未落,楚尧便径直掩住面前小娘子红润的唇瓣,且还狠狠的瞪了俞蕴之一眼,开口道:“莫要胡言乱语,这枚藤花紫玉佩可与先前的那块儿并不相同,乃是本殿自别处得来的。”

    “别处得来的?可是自水氏那儿?”

    整个儿大乾王朝之中,拥有藤花紫玉佩的便只有俞蕴之与水安玉,此刻俞蕴之抬起藤花紫玉佩,在烛火下细细端量,果然未曾发现‘璞’字。一想起这枚藤花紫玉佩水安玉曾经贴身佩戴过,俞蕴之心下便不由自主的犯膈应,只不过碍于楚尧的脸面,未曾当场将玉佩取下罢了。

    楚尧焉能不知俞蕴之的想法?这小娘子素来心高气傲,旁人用过的物什,即便再是珍贵,她也不会多看半眼。

    温热的掌心扳住俞蕴之的肩头,鹰眸直直的望着面前的娇美人儿,楚尧轻声解释:“这枚藤花紫玉佩乃是本殿亲自派人去和田寻的,并非自水安玉那处取来,蕴之大可放心。之于水氏贴身佩戴的那枚玉佩,此刻早便化为齑粉,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俩面前碍眼。”

    言及此处,楚尧眉眼之间也现出一丝冷意,先前他能容忍水安玉,只不过是因着不愿与工部尚书水乘远生出龃龉罢了。偏生水安玉这厮肆意妄为,竟然胆敢换掉避子汤,从而怀有身孕,着实是让楚尧愠怒不已。

    后来看在水氏怀有身孕的份上,楚尧强忍着心中的愠怒,未曾对水氏出手。不过这贱妇也是个没福分的,连自己的孩子也未曾保住,便莫要怪他翻脸无情。

    看在水乘远的面子上,楚尧未曾径直将水安玉给打杀了,反而悉心照料,只不过水安玉这小娘子,再也出不去含烟居半步,连带着失了腹中的孩儿,现下整个人都神神叨叨,便跟得了癔症一般。

    之于水安玉的处境,俞蕴之也是略知一二,此刻她未曾做出什么良善模样,只勾了勾唇角,开口:“殿下真真处事果决,也不知这份儿果决在安轻红入宫之后,可还能留存下去?”

    听得俞蕴之提及安轻红,楚尧面上也现出一丝厌恶之色,淡淡的说:“蕴之也不必将安轻红放在眼里,否则碍于母妃的面上,本殿连瞧她一眼都不愿。近些日子,忠勇侯府虽说大面上安分,但背地里小动作却是不断,瞧着当真是极为厌烦。”

    闻言,俞蕴之一手握住楚尧略有些粗糙的食指,缓缓摩挲着指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殿下,臣妾可并非什么良善性子,先前臣妾家中有一表妹,言道心悦殿下,但却被臣妾给收拾一番,不知殿下是何想法?可是厌了臣妾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

    此刻俞蕴之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之于她的性子,楚尧这枕边人虽说称不得一清二楚,但大体也是了解不少。楚尧薄唇微勾,低声道:“之于蕴之的手段,本殿欢喜至极,再者说来,你原本便是东宫的主子,所谓侧妃侍妾都越不过你的位分,想要如何立规矩都成。本殿也不好插手后院儿之中的事情,便全权交给蕴之了。”

    将楚尧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并不言语,淡笑颔首。

    ******

    如今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也已然有两个月大了,不过是男是女并不清楚,俞蕴之自己个儿也并不在乎此事,反正齐玲珑个性不错,即便产下男丁,也不会似水安玉一般在孕期轻狂放肆。

    这日俞蕴之往听雪堂赶去,入了听雪堂正殿之中,发觉齐妃也在此处。俞蕴之回宫虽说也有段时日了,但私下里见着齐妃的次数极少,也并未攀谈,离宫之前的熟稔,便仿佛尽数消失了一般。

    齐妃年岁算不得小,因着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身量颇有些清瘦,今日着了一件儿翠蓝马面裙,面上未曾涂脂抹粉,只不过以螺子黛将娥眉勾画一番,瞧着倒是颇有些精神。俞蕴之走到近前,鼻间忽然嗅到了一股子浅淡的檀香气味儿,似曾相识,但她却想不起在何处嗅到过这股子气味儿了。

    弯了弯唇角,俞蕴之轻笑道:“齐妃娘娘近来可好?咱们二人也快有一年时候未曾好好说过话了。”

    听得俞蕴之的言辞,齐妃微微颔首,凤眸之中划过一丝精光,答道:“是大抵一年时候了,太子妃在感业寺之中待了许久,现如今可觉得宫中有些变化?”

    “变化?”俞蕴之不清楚齐妃所言何意,正巧此刻齐玲珑自寝殿之中入了正殿,先是冲着齐妃恭谨的福了福身子:“玲珑见过姑母。”

    待齐玲珑欲要给俞蕴之行礼之时,俞蕴之也并未以太子妃的身份压人,毕竟齐玲珑如今可是双身子,万万经不起折腾。兀自上前一步,扶住齐玲珑纤细的手臂,俞蕴之笑道:“齐妹妹莫要多礼,好生看顾腹中的娃儿,方为正道。”

    见着俞蕴之不似玩笑的模样,齐玲珑最后也未曾坚持下去,只是请齐妃与俞蕴之落座,而后转头望着齐妃,问了一句道:“姑母今日怎的得空入听雪堂了?听闻姑母您正欲要给二皇子相看合适的小娘子,不知现下可有了人选?”

    闻言,俞蕴之娥眉微挑,思量了一会子方才恍然。楚孟不过仅仅比楚尧小了一年罢了,现如今也是一十有九,明年即可加冠,若是此刻定下成亲的人选,也算不得早。

    齐妃端和面庞之上的笑意,因着齐玲珑的问话微微有些扭曲。俞蕴之将齐妃的异样之处收入眼底,一时之间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方才至此。

    “人家算是选好了,不过未曾声张出去。”

    听得此言,齐玲珑倒是来了兴致,又道:“二皇子光风霁月,性情才学真真都是极好的,也不知哪家的小姐如此有福分,竟然得了姑母的青眼,告知侄女儿可好?”

    齐妃沉吟片刻,答道:“这小娘子出身也并不很高,不过模样甚是拔尖儿,正应了‘雪肤花貌’这四个字,且国子监祭酒为人方正,家中规矩甚严,由其教养出的女儿家,自然是配得起皇儿。”

    俞蕴之心下暗叹一声,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齐妃居然中意尉迟宜这小娘子。尉迟宜如今也是将将及笄的年岁,出身模样都挑不出半点儿差错,提亲人数不少也是自然。不过想起楚孟那一派清雅模样,俞蕴之心头便有些不忍,不忍让尉迟宜这注定会负了楚孟的小娘子成为二皇子妃。

    轻咳一声,俞蕴之紧了紧手中攥着的五瓣竹叶锦帕,接口道:“尉迟家的小娘子一个个都生的花容月貌,而二皇子也颇有才学,若是站在一处,真真是郎才女貌。记得先前曾经听闻,尉迟家的二小姐最喜才子,于诗词一道上也颇有造诣,若是与二皇子成就好事,婚后定然是琴瑟和鸣的佳话。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虽说并不见得有理,但齐妃现如今真真不欲寻一个有才学的儿媳,毕竟人知晓的事情多了,便会去追寻更多虚妄的东西,仿佛飞蛾扑火一般,最后将自己都给赔上。与其如此,还不如寻一个粗通文墨的女子,懂得三从四德也便罢了,起码安分许多,不似俞蕴之一般,终日招蜂引蝶,不守妇道!

第136章

    眼见着齐妃的面色霎时间冷了几分,俞蕴之心头倒是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前世里楚孟都有恩于她,这一世不让尉迟宜这小娘子毁了一个纵情山水的皇子,也算是她略微偿还几分恩情。

    齐妃微微低头,自袖笼中取出锦帕,放在手中揉搓着,辨不清神色。随着齐妃的动作,俞蕴之熟悉的那股子檀香越发明显,让其眉眼处划过一丝精光,也顾不上所谓尉迟宜那小娘子了。俞蕴之打小儿嗅觉便极好,此刻觉得檀香味儿颇为熟悉,那么她定然是在何处嗅到过,方才如此。

    陡然,俞蕴之脑海之中浮现出卿之满脸是血的模样,禅房香炉中氤氲的催情香,以及满是尼姑的感业寺……自齐妃身上透出的檀香的香气,不正是她先前在感业寺之中从书信里头所嗅着的吗?难不成对她出手之人竟是齐妃?

    如此一想,俞蕴之陡然一惊,窈窕的身子不由微微颤栗。在出宫之前,俞蕴之对齐妃当真未曾生出半点儿疑心,毕竟齐妃可是楚孟的生母,即便不似楚孟一般出尘,也不会与旁的妃嫔似的,终日汲汲营营,勾心斗角。

    现下看来,俞蕴之着实是太过高看齐妃了,虽说她并不清楚齐妃到底是因何起意,但若真是齐妃欲要谋害她的话,想必慈月也是齐妃安插的钉子,便是为了除掉她,想出姐弟**的法子,齐妃当真是好狠辣的心肠!偏生俞蕴之一直认为出手之人是秦皇后,她还真是冤枉了秦皇后!

    心下涌起滔天波浪,俞蕴之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儿端倪,只是微微有些尖锐的指甲,此刻刺入了掌心之中,留下道道胭脂似的红痕。

    强忍着心中的愠怒,俞蕴之又与齐妃虚与委蛇一番,随即便离开了含烟居之中。回到所居的舒敬轩,俞蕴之便将寝殿之中的宫人尽数摒退,而后行至妆匣前头,以荷包之中的金钥匙,将红木盒子打开,取出了先前在慈月身上得着了书信。

    两指捏着信封,缓缓送到鼻前,嗅着那股子似有若无的檀香味儿,俞蕴之艳丽的面庞也不由染上了一层阴狠之色,亏得她先前那般信任齐妃,此刻看来都是被人当成畜生一般戏耍!齐妃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真真是好谋划!

    俞蕴之恨得咬牙切齿,将手中的信封揉成一团,凤眸微微眯起,现出一丝寒光。

    齐妃这人隐藏的还真是够深的,眼下俞蕴之已然断定其不怀好意,只不过未曾寻着证据罢了。在感业寺之中,慈月这小尼姑想必便是齐妃的爪牙,佯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暗地里行出不要面皮的腌事儿,便连俞蕴之也中了招,乃至于擎之自残,方才脱离险境。

    当日和亲王到的时候倒是极为巧合,若是齐妃先前便得知明帝的旨意,一切也便说的通了。只是不知,当日小十一之死,其中是否有齐妃的手笔,若是这妇人当真如此狠辣的话,她定然不会放过杀子仇人!

    正待此时,只听吱嘎一声,寝殿的雕花木门被辛夷推了开。这小娘子缓步站到俞蕴之面前,瞧见主子手中团成一团的书信,蹙着眉头开口问了一句:“小姐,可有何事烦忧?”

    俞蕴之抿了抿唇,开口吩咐一句:“辛夷,你去琼沅宫中寻一本齐妃亲自抄录的佛经,送到我面前来,本宫如今倒是想要瞧瞧,齐妃这厮到底是真真仁善,还是一个佛口蛇心的狠辣毒妇!”

    辛夷此刻算是明了了,主子定然对齐妃娘娘生出疑心,方才如此开口。沉吟了一会子,辛夷便道:“主子,佛经倒是好取,只不过您现下要提防着齐妃娘娘,是否也需知会楚河一声,否则若是因着齐侧妃与齐妃娘娘的关系,他一时懈怠,恐怕会生出岔子。”

    缓缓颔首,俞蕴之知晓辛夷是个思虑周全的,便道:“此事你先莫要声张,在暗处告知楚河即可,待将佛经取回之后,有的是功夫慢慢琢磨。”

    如此又过了三日,辛夷方才将佛经弄到手。将金刚经与书信一起拜访在案几上头,俞蕴之细细端量着上头的笔迹,虽说有些差异,但其中意蕴却是相同,定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刻俞蕴之不住冷笑,抬手攥着书信,缓缓将薄薄一层信纸撕得粉碎。虽说未曾言语,但面上的寒意却让半夏白芍噤若寒蝉,半点儿不敢插科打诨,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惹得其愠怒。

    处置好信纸之后,俞蕴之抬眼儿,轻笑望着白芍,开口问道:“现下是何时辰了?”

    “午时三刻了,主子可要用午膳?”

    微微摆手,俞蕴之揉了揉颇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说道:“午膳不急,等殿下下朝之后再说罢。”

    话音将落,便见着白水步履匆忙的行入寝殿,俯在俞蕴之耳畔,急声道:“先前三皇子寻了鹿血酒,送到了未央宫之中,估摸着时辰,圣人应当已经将鹿血酒饮用了。”

    俞蕴之挑了挑眉,倒是未曾想到楚卿会如此心急,在此刻将所谓滋养身子的鹿血酒送上。以明帝那被五石散掏空了的身子,也不知疼挺上几时?

    唇畔勾起一丝笑意,俞蕴之冲着半夏吩咐一句:“去御膳房端一碗燕窝来。”

    若是因着鹿血酒的缘故,使得明帝身子经受不住了。那她这个身为儿媳的,自然是得表表孝心,躬亲伺候着。届时若是空腹奔走,磋磨的也是自己个儿,俞蕴之也并非蠢钝的小娘子,哪里会为难自己?

    得了俞蕴之的吩咐,半夏自然是不敢怠慢,极快的往御膳房行去,过了没一会子便端来一碗燕窝过来。望着瓷碗儿之中的白燕,俞蕴之如今也不好挑剔什么,毕竟宫中尽是一些捧高踩低的东西,她早便清楚的很,又何必与一起子奴仆一般见识?

    将白燕送入腹中,俞蕴之小憩了一会子,将才起身,便见着福海这小娘子极为慌乱的入内,身子不断颤抖着,开口道:“主子,圣人呕血了!”

    即便福海面上佯作出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俞蕴之也未曾错过其眼中的喜色。福海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此刻明帝若是驾崩,收益最大的便是东宫,所以欣喜也是自然。

    面上佯作出惊慌之色,俞蕴之猛地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急声问道:“父皇现下身子如何了?可差使太医诊治过了?”

    “院使大人正在诊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章程。”

    俞蕴之凤眸一转,面上哀色不减,却带着一股子端和,吩咐道:“先随本宫去未央宫瞧瞧,父皇身子康健,怎会无缘无故便呕血?定然是讹传!”

    带着辛夷福海二人,俞蕴之便疾步往未央宫行去,还未等入了宫门,便见着楚尧着了朝服行至面前,想来是下朝没有几时,明帝便生出事端了。

    俞蕴之身子微微前倾,低声开口问了一句:“父皇身子可有大碍?”

    其实按着俞蕴之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明帝至此醒不过来才好,偏生楚尧还将明帝看做生父,她也不好做的太过,否则使得夫妻之间生出嫌隙,可便遂了某些阴险小人的心思!

    楚尧摇摇头,蹙着眉答道:“眼下不知到底是何情形,不过我已然派人将老三给拿下了,连带着紫阳老道也未曾幸免。待会子你若是遇上了秦皇后,她恐怕也会刁难与你。”

    发觉楚尧言辞之中的忧虑,俞蕴之抿唇一笑,道:“臣妾又并非未曾被人刁难过,为了大计,一时委屈也不碍事儿。您贵为太子,如今圣人昏迷不醒,自然是应当守在床前躬亲伺候着才好。”

    大乾王朝御史们的笔杆子当真厉害的很,楚尧若是有半点儿不妥之处,都会被他们揪住不放。且朝堂之上还有个不杀言官的规矩,即便皇族被御史劈头盖脸的损了一番,最多也只能赏人家几板子。不过若是楚尧有了纯孝的名声,之于登位也是极大的助力。

    楚尧嗯了一声,紧了紧俞蕴之的手,随即便转身入了未央宫之中,而俞蕴之则是留在庭院内,眼神三不五时的往大门处瞟去,等了约莫两刻钟功夫,总算将秦皇后与秦太后给盼来了。

    秦太后是个明白人,但秦皇后却并非如此,如今她已然被权欲蒙蔽了心智,全心全意的期盼楚卿能登上皇位。哪知八字还没一撇,明帝的身子陡然不好了,据传言还与楚卿有关,这该如何是好?

    俞蕴之莲步轻移,上前盈盈冲着秦太后与秦皇后福了一福,轻声开口道:“皇祖母怎会来到未央宫之中?您便在万寿宫里头歇着即可,莫要太过挂心了!”

    禁宫之中好不容易方才出了一个明白人儿,若非秦太后这尊大佛在上头压着,本就混乱的宫闱指不定成了什么模样,所以俞蕴之还真不欲为难于秦太后,即便她是秦皇后的亲姑母,亦是如此。

第137章

    秦太后眉眼处尽是藏不住的忧色,低叹一声道:“眼下哪有心思歇着,也不知皇帝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好端端的为甚呕血?”

    即便明帝脾性颇为混账,但到底也是秦太后十月怀胎产下的孩儿,秦太后即便日日吃斋念佛,当年到底也是在宫闱中厮杀出来的,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帝被人谋害?所以这才坐不住了,自万寿宫中出来,站在了这未央宫庭院之中。

    俞蕴之此刻小脸儿煞白,眉眼处的忧虑半点儿遮掩不住,瞧着倒是个极为恭顺的,开口道:“皇祖母、母后,要不您二位便先去未央宫偏殿之中坐一会子罢,偏殿与寝殿相连,届时太医诊治出了结果,也可即刻知晓。”

    闻言,秦皇后眸光闪了闪,倒是秦太后略有些急切的道:“如此便入偏殿之中罢,皇后觉得如何?”

    秦太后既然开口了,即便秦皇后心下不虞,也没有胆子违拗长辈儿的心思,只得笑着应承,跟在秦太后身后,往偏殿之中行去。

    不知是否是俞蕴之的错觉,此刻秦太后言辞之间,也颇带着几分冷意,好似对皇后生出不满一般。转念一想,秦太后虽说不欲理会宫中冗杂之事,但到底也是个颇有手段的,只消一查,便能知晓那所谓的鹿血酒是三皇子楚卿献给明帝的。

    若是究其缘故,也便能将太后此刻的态度解释明了了。

    将秦太后秦皇后姑侄二人安顿在软榻上,俞蕴之也未曾落座,候在门边儿上,小手死死攥着锦帕,贝齿紧咬红唇,一派忧心模样。与俞蕴之相比,秦皇后眉眼处却溢出了一股子狠色,她心下不由有些怀疑,今日楚卿是中了太子的圈套,方才将鹿血酒送到明帝面前,生出呕血之事。

    楚尧能坐上太子之位,自然是心机深沉之辈,若今日之事都是他一人的谋划,东宫的目的便是司马昭之心了。如此一想,秦皇后对楚尧的厌恶更甚,恨不得即刻除去这碍眼的挡路石才好。

    将秦皇后面上的阴狠之色收入眼底,秦太后眉头不由一蹙,面上也现出几缕皱纹。轻咳一声,秦太后开口道:“皇后,今日皇帝呕血之事,你怎么看?”

    闻言,秦皇后心肝一颤,即便内里慌乱,面上也强作镇定,答道:“陛下身子康健,今日陡然呕血昏厥,定然是中因着旁人的谋害,方才至此。那幕后之人借着鹿血酒,存心将此事嫁祸在三皇子身上,使得父子之间离心,真真好毒辣的计谋!

    母后您也清楚,老三素来便是个极为纯孝的性子,不敢对陛下有半点儿不敬,现如今此事种种苗头都指向老三,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

    秦皇后所言不无道理,宫中什么腌事儿生不出,只不过区区的栽赃嫁祸,也算不得高超的手段。不过将秦皇后辩驳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眉头倒是不由微微蹙起。秦皇后口口声声说道所谓的幕后之人,不就是为了将祸水引在楚尧身上吗?若是秦太后真信了楚尧的说辞,那东宫的处境便有些不妥了。

    俞蕴之面上的忧色不减,低叹一声附和道:“正如母后所言,也不知哪个生出了腌心思,竟然唆使三皇子将鹿血酒奉到父皇面前!如今因着丹药的缘故,父皇素日里用的饭食都是冷的,哪里能受得住鹿血酒之中的效力?唆使三皇子如此为之之人,当真是包藏祸心!”

    听得俞蕴之所言,瞧着是为楚卿辩驳,但暗地里却不乏贬损,使得秦皇后面色不由更难堪了几分,偏生碍于秦太后在侧,她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异样,否则惹得太后愠怒,将姑侄之情摒弃在脑后,中宫便要大难临头了!

    不多时,只见楚尧满面寒霜自寝殿之中走出,先是极为恭谨的冲着秦太后与秦皇后行礼,而后在秦太后忧虑的目光之中,一字一顿的开口道:“父皇的性命无碍,只是再也不能起身了。”

    闻言,俞蕴之心头不由一喜,若是明帝日后真真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那即便不能即刻将皇位传到楚尧身上,也耽搁不了几时,届时皇位便是东宫囊中之物了。

    秦太后身子猛然一个踉跄,幸而身侧的女官反应几时,赶忙扶住了自己的主子。否则秦太后如今年岁也算不得轻,若是真真摔了一跤,恐怕离明帝的下场也算不得远了。

    秦皇后此刻未曾顾及秦太后,反而径直站到楚尧面前,凤眸之中显出厉色,逼问道:“可是太子派人将三皇子拿下的?圣人方才将将病倒,太子便忍不住夺权,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将祖宗礼法弃之不顾,安贵妃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之于秦皇后的愠怒,楚尧半点儿也不在意,面色沉稳的开口:“儿臣的确将三弟给拿下了,毕竟是三弟将鹿血酒送到父皇面前,即便三弟是被人陷害的,也免不了罪责!等到父皇清醒之后,再做定夺罢。”

    楚尧的态度极为敷衍,让秦皇后不由更怒,手掌高高扬起,便欲要给楚尧一耳光。楚尧也不欲跟一介妇人一般见识,闪身避过了秦皇后的手,随即扶着秦太后,忧心道:“皇祖母,您身子如何了?孙儿将院使请出为您诊治如何?”

    秦太后一张面庞白的好似冰雪一般,没有半点儿血色,眼皮耷拉着,瞳仁儿瞧着也浑浊的很。除了衣着打扮精致些,秦太后此时此刻,与一般老太太也并无差别,甚至这幅行将就木的模样,着实算不得康健。

    费力摆摆手,秦太后哑声道:“莫要再劳烦太医了,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个儿清楚,也没甚大碍。太子便好生安抚朝堂,如今你父皇身子欠佳,可万万不得让朝堂上生出乱子,否则动摇国本,祖宗基业也便废了。”

    楚尧连连称是,扶着秦太后落座,待俞蕴之候在秦太后身侧之际,楚尧便出了偏殿之中。想来是收拾烂摊子去了。

    “皇祖母,眼下吴太医已然说了,父皇并无性命之忧,即便只能躺倒在床榻之上,不得起身,但到底也有救治的机会,皇祖母莫要太过忧虑,否则让父皇知晓,也会心疼的。”

    瞧见俞蕴之一派乖巧的模样,秦太后眉眼处倒是划过一丝欣慰之色,与秦皇后相比,这出自秦国公府的小娘子脾性倒是更为端和,也更合适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看来楚尧与俞蕴之配在一处,当真是上天安排,便是为了让这一对璧人,登上大乾王朝最顶峰的位置。

    秦太后心底转过此番想法,薄唇却闭的仿佛蚌壳儿一般,也不再言语,待到吴太医出来,唤众人入寝殿之中时,俞蕴之这才扶着秦太后往里间儿赶去。一旁的秦皇后见此情形,心下不由更为愠怒,走到秦太后的左侧,将欲抬手扶着太后的手臂,后者便一抬手,整了整鬓间的珠花,不着痕迹的避过了秦皇后的手。

    此番情景,瞧着着实有些尴尬,俞蕴之抿了抿唇,面上规矩的很,未曾露出半点儿不体面的神态,待将秦太后扶到寝殿的床榻前头,望见躺倒的明帝时,俞蕴之也不由吃了一惊。

    不过便是用了一杯鹿血酒而已,明帝此刻面色灰白,唇瓣干裂渗血,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床榻之上,好似被抽干了生气似的。因着五石散的药效,明帝身子瞧着是比以往健壮,此刻只着了一件儿明黄色的亵衣,俞蕴之能透过亵衣分辨明帝健壮的身量。

    可即便面上再康健又如何?便仿佛空壳子一般,连一杯鹿血酒的效力都受不住,七窍流血昏倒在地,着实狼狈的很。

    秦太后望着躺倒在床榻之上的明帝,再知晓其再也离不开床榻之时,秦太后眉眼处划过一丝悲痛之色。自己的嫡亲孩儿变成此番模样,秦太后心头不爽快也是自然。

    还未曾等俞蕴之将秦太后扶出偏殿,未央宫宫门外头有浩浩荡荡出现了不少人。远目一看。门外站着了一片着了藕粉色衣裳的宫人,中间簇拥着几个盛装打扮的主子,其中便包括了苏姒霏与安贵妃。

    瞧见这两道身影,俞蕴之唇畔也不由勾起一丝讽笑,她二人也着实算不得安分,明帝如今病重昏迷不醒,她们两个还涂脂抹粉,身上着了粉紫色,绯红色的裙衫,瞧着当真喜庆的很。此番情景收入太后眼中,着实是来添堵的。

    安贵妃到底也是俞蕴之的长辈,即便此刻不过是个超品的贵妃,与俞蕴之平级,但其不日便会成了大乾王朝的太后娘娘,自然不好怠慢。

    俞蕴之恭谨的冲着安贵妃福了福身子,待眸光落在苏姒霏身上时,面上也不由勾起一丝浅笑,问道:“苏德妃身子可大好了?先前还卧病在床,一听了父皇昏厥的消息,便即刻能起身了,看来德妃娘娘对父皇当真是情真意切,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第138章

    听得俞蕴之所言,苏姒霏心下着恼,面上未曾表现出分毫,抬手拨弄着玉指上套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轻声道:“本宫自然是要将圣人放在心上的,现如今,本宫肚腹之中已然有了娃儿,尚未将此喜讯告知陛下,便生出了此等噩耗,我这可怜的孩子!”

    苏姒霏惯是个做戏的能人,此刻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儿顺着芙面滑落,取了锦帕按了按眼角,这才止住泪水。

    听得苏姒霏有孕的消息,偏殿之中众人一时皆惊,还是秦太后率先开口问道:“苏德妃怀有身孕了,可曾请太医去储秀宫中诊治?”

    苏姒霏缓缓颔首,道:“先前已然请了太医诊脉,言道臣妾肚腹之中的娃儿,估摸着也有一月左右,先前不确定喜讯,这才未曾通报太后,现如今将将欲要把此事告知圣人,却……”

    眼见着苏姒霏又要泣泪,秦太后忙劝阻道:“你现下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前些年因着年岁太小,第一个娃儿也未曾保住,这一次可万万不能轻慢,便莫要泣泪了。”

    明帝的身子也不知能否好转,若是日后只能病榻缠绵的话,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便是皇帝最后的子嗣,可定然不能生出半点儿差错。此刻无论是秦太后,还是秦皇后,抑或是俞蕴之,对储秀宫中生出的腌事儿,自然是半点儿也不知情,毕竟明帝留着苏姒霏还有些用处,也不会随意透出消息,让皇室蒙羞。

    思及明帝不能人道之事,秦皇后面上现出一丝怀疑之色,上下打量苏姒霏,冷声道:“先前陛下的身子都称不上好,自然不好宠幸宫妃,既然如此,苏德妃又是如何怀有身孕的?

    秦皇后此言着实诛心,就差指着苏姒霏,明着斥责其不守妇道了!不过苏姒霏也并非蠢笨之人,咬了咬唇,辩解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近来的的确确未曾与圣人同房,但最后一次,正是在一月以前,娘娘若是疑心臣妾的话,便去查查圣人翻的牌子即可。”

    即便口上如此辩解,苏姒霏也并非什么性子纯善之辈。现下她真真怀有身孕了,只不过其肚腹之中的娃儿,并非明帝的血脉罢了。上一次承宠,苏姒霏确实与明帝行房,但尚未等到时候,便被明帝一脚踹到了地上。而后又被几个侍卫轮番折磨,所以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何人,苏姒霏也并不清楚,但那几个侍卫,定然脱不了干系。

    将苏姒霏眉眼处的笃定收入眼中,俞蕴之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原本她还以为苏姒霏会因着红疮一事一蹶不振,却未曾想即便落到了此番境地,她依旧好运道,怀上了龙嗣。此刻正值多事之秋,苏姒霏怕是动不得了。

    “好好好!苏德妃便好生养胎,待到生出个身子康健的娃儿,也便不必去感业寺了。”

    太后如此开口,倒让苏姒霏长舒了一口气。宫中无子无女的妃嫔,不是被打发到皇陵处,就是落得绞了头发做姑子的下场,今年她苏姒霏不过将将二八年华罢了,可不欲去那儿穷乡僻壤孤老终生。

    与苏姒霏一齐到未央宫的安贵妃,此刻面色着实难堪的紧,苏姒霏这贱妇居然怀有身孕,当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不过即便她怀有身孕又如何?能否保住还是两说。

    将秦太后、秦皇后给送出了未央宫,俞蕴之转头望着安贵妃,对上其颇为挑剔的眸光,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厌烦。

    安贵妃落座在八仙椅上,抬手拨弄着鬓间的鎏金戏蝶珠花,红唇微启,道:“太子妃,早在三日之前,便已然立秋了,不知太子妃打算何时去忠勇侯府中下聘?”

    当着苏姒霏的面,安贵妃便如此不顾俞蕴之的体面,着实让人颇为厌恶。

    面上神色不变,俞蕴之眸光低垂,开口答道:“母妃,下聘之事得率先知会殿下,不过依儿臣所见,眼下着实不宜将安小姐纳入东宫之中,毕竟父皇身子有碍,以殿下这般纯孝的性子,又哪会沉溺于女色之中呢?”

    此刻苏姒霏抬手捏着一颗紫玉葡萄,饶有兴致的望着面前的婆媳两个,想要瞧瞧东宫还能生出什么腌事儿,取悦与她。

    见着俞蕴之胆敢违拗她的心意,安贵妃艳丽的面庞之上也不由现出一丝薄怒,偏生碍于苏姒霏在侧,也不好斥责俞蕴之,只得将火气强忍下去。

    “如今轻红的年岁也算不得小了,若是再耽搁下去,错过花期该如何是好?虽说圣人身子不适,但阿尧身为太子,若是将轻红娶过门儿,也能起到冲喜之效。冲喜过后,指不定圣人的身子便好了,届时便是天大的喜讯!”

    安贵妃此刻颇费口舌,便是为了将安轻红这小娘子送入东宫之中。现如今,忠勇侯府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好过,忠勇侯夫人易氏在俞蕴之设计之下,早便落得一个被休弃的下场,留下夏怜儿陪在不能人道的安身畔,日日吹着枕头风儿,安轻红与安姒锦这两个小娘子,自然成了安的眼中钉肉中刺,所谓父女之情,已然十不存一了。

    安贵妃身为安轻红的亲姑母,对这个模样性情与她颇为肖似的侄女,自然是颇带着几分怜爱,恨不得将其当成嫡亲女儿来疼宠。偏生俞蕴之这个碍眼的妇人,总是不让安贵妃称心如意,真真可恶至极!

    唇瓣微微勾起,现出一丝苦笑。“母妃,冲喜之事哪里做得了准?若是圣人的身子真真好转了还好,但若是没有半分效果,东宫还如何自处?”

    听得此言,苏姒霏插话道:“太子妃此言差矣,安贵妃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怎好如何驳了安贵妃的好意呢?先前本宫也曾见过安小姐,知晓这小娘子模样生的极好,虽说现下不过一十有四,距及笄还有一年,但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不抓紧些,恐怕便不妥了。”

    俞蕴之抬了抬眼皮,略有些诧异的望着苏姒霏,道:“本宫倒是未曾想到,苏德妃对东宫事宜如此上心,若是耗费了心神,之于肚腹之中的娃儿也算不得好事,便不劳德妃娘娘挂心了。”

    闻言,苏姒霏略微勾了勾唇角,倒也未曾多言什么,只是眸光在安贵妃与俞蕴之之间兜兜转转,也不知心下到底是何想法。

    ******

    自未央宫离开之后,苏姒霏径直回了储秀宫中,现如今储秀宫中还有那三个侍卫呢,这三人竟然如此磋磨与她,此刻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紧了紧掌心中握着的瓷瓶儿,苏姒霏入了寝殿之后,便将瓷瓶儿之中的香料与檀香相混合,点燃之后透出了一股子青烟,逐渐弥散在寝殿之中。

    三个侍卫因着不能为旁人所发觉,所以便藏身于储秀宫的暗室之中。一听得奴仆冲着苏姒霏请安的声音,心下便清楚所谓的德妃娘娘已然回来了。接连一个月的胡闹,三个侍卫再也不将苏姒霏看做主子,反而认为这妇人**之际,方才会被圣人如此磋磨。

    其中一个侍卫不耐呆在昏暗的暗室之中,开口道:“既然德妃已然归来,我现下便去主卧之中,也好爽快爽快!”

    幸而此地除了三个侍卫之外,再无旁人,否则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辞被旁人收入耳中,他们三个的性命也不必要了。胆敢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听得老二如此开口,一个五官刚毅的侍卫面上现出一丝厌恶,他对苏姒霏这般不知廉耻的**本就瞧之不上,偏生碍于圣人的威严,只得按着吩咐行事,与苏姒霏欢好。现如今圣人出事,想必他的差事便已然了结了,思及此处,这名为张靖的侍卫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你二人去寻德妃娘娘罢!我家中有事,便先出宫一趟。”

    张靖并非普通的侍卫,因着他们几人身为明帝身畔的暗卫,出入宫门自然是不需旁人准许,只消将腰牌拿给看守宫门的侍卫瞧上一眼即可。

    余下两个侍卫想起苏姒霏清丽的容貌以及窈窕的身段儿,一时间心头也不由涌起一股子火气,应了一声,便往寝殿处赶去。而张靖则是留在暗室之中收拾东西,想起先前得着了宫中的脂粉,倒是可以给小妹送去,十二三的姑娘家,若是瞧见了胭脂水粉,定然会心生欢喜。

    苏姒霏在寝殿之中燃着的香料,并非剧毒,毕竟她也不敢将自己个儿给赔上。这香便是分量颇重的迷香,只消在寝殿之中待上片刻,恐怕便会径直昏厥过去。两个侍卫入了寝殿,一开始并未发觉端倪,毕竟宫中的贵人们都喜调香,在檀香的遮掩之下,他们二人也未曾防备,便中了招。

    等到两个侍卫发觉不妙时,他们已然倒在地上,面目涨的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帷帐,想要起身离开此地,却没有半点儿气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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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