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知晓楚尧对安轻红极为厌恶,再加之安轻红早便并非完璧之身,安太后此刻也歇了将安轻红送入宫闱之中为妃的心思了。此刻楚尧一离开慈安宫,安太后便恨不得即刻将安轻红这不要面皮的小娘子给赶回忠勇侯府,否则丢了安家的颜面,该如何是好?
楚尧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先前既然已经应了他要将安轻红给送到尼姑庵,即便安太后心中极为不愿,也不好违拗楚尧的意思。幸而安轻红此刻还陷入昏迷之中,否则其要是清楚安太后已然向楚尧服软,日后等着她的便是尼姑庵之中的清苦日子,恐怕还不如径直昏死过去。
安轻红昏迷了足足三日,待其清醒之后,还未等瞧见安太后一眼,便被径直送回了忠勇侯府之中,且安太后差使宫人将安太后送到忠勇侯府之后,还冲着忠勇侯安吩咐了一句,言道太后娘娘下了懿旨,须得让安小姐入尼姑庵中清修,方才能免除大祸。
因着夏怜儿夜夜在安耳畔吹耳旁风,安眼下对安轻红这个长女早就极为厌恶了,再一听得安太后的旨意,心中已然明了,定然是安轻红做出了什么不要面皮之事,方才能落得如此结果,安焉能不怒。
他也不顾安轻红拖着病体哭诉,直接派了小厮将安轻红送到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尼姑庵中,且派人看管着,如此的话,即便安轻红是个有手段的,也逃不出尼姑庵,更不会给忠勇侯府丢脸了。
安轻红落得此般下场,除了她自己失贞之外,夏怜儿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如今安家大小姐已然不中用了,二小姐安姒锦极为年幼,安家内宅便掌控夏怜儿这个妓子手中,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安轻红入了尼姑庵之后,夏怜儿便派人传出安轻红给圣人下药的消息,至于安轻红失贞一事,因着安太后隐藏的极好,所以夏怜儿也并不知情,否则以这女子的狠辣,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安轻红。
因着夏怜儿此举,京中的贵女夫人们皆清楚安轻红是因着给圣人下药,方才惹得陛下愠怒,发落到了尼姑庵中。因着夏怜儿做事极为隐秘,旁人也未曾抓住她的把柄,所以夏怜儿在忠勇侯府的日子倒是极为惬意的。
关雎宫,寝殿。
那日俞蕴之被楚尧所伤,便一直在关雎宫寝殿之中歇息,否则脖颈处的瘢痕实在是太过扎眼。不过瞧着楚尧当日极为愠怒,却也未曾发难,关雎宫之中份例在禁宫之中依旧是最为顶尖儿的,旁人也越不过俞蕴之的位置。
饶是如此,俞蕴之心头也极为难耐,既然楚尧已然不信任她,即便再多靡费之物又如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半点儿用处也无。
在得知安轻红被送入尼姑庵的消息之后,俞蕴之也只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未曾生出旁的举动,安轻红落得如此下场,全然是她自己不知检点,与旁人无关。
因着她脖颈处有着一道青紫瘀痕,俞蕴之索性便佯作身子不爽,抱病在关雎宫中,如此也可将此事掩藏一二。楚尧在知晓俞蕴之抱病的消息之后,未曾表现出半点儿异样,也没有踏足关雎宫中,此点倒是让安太后心气儿平复几分。
贵妃失宠的流言在宫中越演越烈,但俞蕴之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安心看书习字,等到脖颈上的青紫瘢痕尽数褪去之后,也到了齐玲珑发动的日子。
俞蕴之对齐玲珑这一胎极为在意,自齐玲珑阵痛将始,便待在瑶华宫靠近寝殿的偏殿之中。瞧着宫人们端出一盆盆的血水,俞蕴之也不禁有些眼晕,紧了紧掌心之中紧握着的锦帕,由辛夷搀扶着,径直落座于八仙椅之上。
不多时,楚尧与安太后也赶到了偏殿之中,楚尧一踏入偏殿之中,眸光便被落座在八仙椅上的俞蕴之给吸引了。俞蕴之近来身量消瘦不少,原本还有些丰腴的面颊,此刻下颚尖尖,显得凤眸大而明亮,只可惜眼中带着几分冰冷之色,将俞蕴之面庞的这份艳丽的毁坏殆尽。
楚尧只觉呼吸一滞,心下波澜起伏,但面上却一派淡然,瞧不出他到底有何心思。倒是安太后厌恶的瞥了俞蕴之一眼,未曾开口。
俞蕴之先后冲着楚尧与安太后请安,随即又落座在八仙椅上,寝殿之中传来齐玲珑的痛呼声,让俞蕴之也不由蹙了蹙眉,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上一圈儿,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都会生出岔子。俞蕴之与齐玲珑感情颇深,生怕齐玲珑这小娘子会损了身子。
足足在偏殿内待了三个时辰,孩子仍未产出来,眼见这接生的嬷嬷奔出寝殿,冲着楚尧叩头,道:“陛下,齐昭仪难产了,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俞蕴之登时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急声问道:“先前太医还言道齐昭仪胎象极稳,现下又怎会难产?”
“好似、好似是胎位不正。”
这接生嬷嬷被俞蕴之的气势一震,开口也不由有些结巴。一旁的安太后见此情形,眉眼处划过一丝暗色,接口道:“太医是如何说的?”
接生嬷嬷年岁也不小了,自然瞧出俞贵妃极为在意齐昭仪,此刻暗自瞥了俞蕴之一眼,嗫嚅道:“太医问陛下的意思,是保大、还是保小?”
事情怎会严重到如此地步,俞蕴之身子不由一踉跄,面色也霎时间变得苍白至极。
一旁的楚尧见状,鹰眸中也显出一丝心疼之色,微微抬手,想要上前搀扶着俞蕴之,却瞧见辛夷扶住了后者。
楚尧收回手,望着跪倒在地的老嬷嬷,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犹疑,如今他膝下无子,若是齐玲珑这一胎也难产的话,恐怕朝中便会有人生出异心了。
思及此处,楚尧面色也不由有些阴沉,淡淡道:“保小罢。”
听得楚尧这句话,俞蕴之眼眶陡然红了,恨不得径直冲上前去阻止这厮,好歹俞蕴之还有些理智,此刻方才未曾做出蠢事。
一旁的安太后听得楚尧如此开口,心下倒是颇为满意,妃嫔没了还可以再选,但若是孩子保不住了,当真是有些可惜,且会引得朝中重臣不满,此刻楚尧能做出如此决断,实属常理之中。
俞蕴之抿了抿唇,凤眸中划过一丝失望,她很清楚楚尧的选择,但却并不赞同。只不过为了一个孩子罢了,连齐玲珑的性命都不顾,皇家之人真真冷血。
眼下楚尧还以为和安是楚孟的血脉,若是他知晓和安与楚孟毫无关系,是否能保住齐玲珑的性命?原本俞蕴之不屑解释此事,但为了保全齐玲珑,此刻即便违背了自己的心思,也算不得什么。
凤眸望着楚尧,俞蕴之将将迈步上前,便听得寝殿之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原来娃儿已然产下了。
先前守在齐玲珑身畔的接生嬷嬷将娃儿收拾一番,便抱出了寝殿之中,送到楚尧面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公主身子康健,并无半点儿大碍。”
“公主?”
楚尧眉头一拧,心下不由有几分怅然,若是个小皇子便好了。不过虽说心下有如此想法,楚尧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只将那裹在鹅黄襁褓之中的娃儿接入怀中,大抵是父女天性,先前还大哭不止的娃儿,一入了楚尧怀中,登时便止了泪,轻声抽噎着,瞧着甚是惹人怜爱。
一旁的安太后见此情景,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
俞蕴之望着那极为恭谨的接生嬷嬷,问道:“齐昭仪身子如何了?”
听得问话,楚尧也回过神来,面上现出一丝忧色,齐玲珑品性皆是不错,即便楚尧对她无情,也不希望这女子将将产子便殒了性命。
“回贵妃娘娘的话,齐昭仪先前虽说胎位不正,但因着忍痛下床走了走,胎儿倒转,如此倒是也顺利了不少,眼下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
知晓齐玲珑无事,俞蕴之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如此她产下一个女儿,也算不得众矢之的,想来日子也不会太过难耐。
因着孩儿已然平安产下,所以楚尧与安太后未曾在瑶华宫中多留,生怕被血气冲撞着了。楚尧与安太后离开之后,俞蕴之倒是也不太在意所谓血气,便径直入了寝殿之中。将一入内,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气便径直冲入鼻端,让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头。
寝殿之中的宫人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俞蕴之行至床榻前头,瞧着齐玲珑此刻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瞧着气色真真是有些差。先前还觉得胎象稳当,却未曾想到居然会生出胎位不正之事,好歹齐玲珑撑过了这一关,平安产下女儿。
俞蕴之怕碍着齐玲珑休息,未过几时便离开了瑶华宫。齐玲珑足足昏迷了一日有余,方才清醒过来。
而楚尧回到未央宫之后,便为长公主取了名儿楚玉衣。
第170章
已然入了五月,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但献王府中却颇为冷清。
从楚孟自马上坠下,再被失控的骏马一脚踏上下身之后,不止禁宫的主子们认为他是个废人,便连献王府伺候的宫人内侍,暗地里也颇为瞧不上这个主子。身为男子,却不能人道,这与被阉割的太监有何差别?楚孟身为天潢贵胄,加之容貌俊秀,原本称之为良配也不为过,眼下变成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叹息不已。
那日待献王自昏迷中醒来之后,齐太妃入了献王府中一次,入王府之前满面哀戚,但离开献王府之后,眉眼处蓬勃的怒意让人不敢直视,自那之后,齐太妃便再也未曾入到献王府之中,好似献王不是她的独子一般。
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楚孟虽说伤着了要害,但依旧隐瞒不住,坠马受伤不过三四个时辰,消息便传到了禁宫之中,只消有些本事的主子,都能探听出献王伤着根本之事。
此番情景之于寻常男子而言,称之为天坍地陷也不为过,不过楚孟却毫不在意,他倾慕之人注定是得不到,如此又何必糟蹋旁人家的姑娘?
一见神女误终生,楚孟愿拿一生来护住当年的执念,所以他亲自安排了这一场戏。
藏在马鞍下的铁钉是他亲手放上去的,旁人自然是不会知晓,只是可惜了那匹伴着他多年的汗血宝马,便因着疼痛难忍,将楚孟甩在地上,随即踏了一脚,便被侍卫斩杀于京郊。
楚孟心下不由有些心疼,但想起母妃越发偏执的模样,倒也不悔此番举动。这个局是他自己设下的,如今却是如同传言一般,他伤着了要害,再也不能与女子行敦伦之事。
思及此处,楚孟径直端起青瓷盏,尝着其中碎末状的满天星,硬挺的剑眉不由蹙了蹙。因着他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所以连茶叶都劣质的很,让人难以下咽。将茶盏放在四方桌上,楚孟站起身子,行动仍是有些迟缓。
正待此刻,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和亲王到!”
闻声,楚孟倒并不觉诧异,皇叔本就颇有侠义心肠,上次来到献王府中,瞧见王府上这一起子刁奴,也不由动了真怒,生怕自己被这群刁奴欺辱了,方才隔些时日便上门拜访。
思及皇叔那满腹文墨,楚孟对其当真是欢迎之至。径直走上前,行至雕花木门处,便见着一袭青衣的楚亦昂首阔步,踩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如今楚亦也是正值壮年,虽说年过三十,面上却不显老态,唇上蓄着短须,更添几分儒雅。
楚孟拱手行礼,笑道:“皇叔怎的有空来我这献王府中?莫不是又来讨要侄儿的画作?”
听得楚孟如此开口,楚亦朗笑一声,仔细端量着楚孟的面色,虽说气色不算好,仍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却不带阴郁,原本楚孟也并非是为外物所困的性子,如今虽说受了重创,但也并无大碍。
“先前你画的那副山水图,便交予我手可好?颍川的山水本就带着灵秀,你的画工又颇为出尘,使得那副颍川山水图便仿佛活了一般。我先前也去过颍川,再瞧见你的画作之后,便仿佛又置身于山水之中。我这一颗心都被这幅山水图给勾住了,阿孟可莫要小气!”
楚孟如今还未加冠,他的生辰在六月初,倒是再行冠礼也不迟,自然无字。
见着楚亦如此,楚孟也不由轻笑一声,其原本容貌便颇为俊秀,此刻一笑之下,颊边还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温和,称之为公子如玉也不为过。想起楚孟的身子,楚亦心下便不由叹息一声。
如今和亲王楚亦并不清楚,先前坠马一事全然是楚孟自己为之,且还是为了保全心中对俞蕴之的情谊,方才如此。
这般执着,也怨不得齐太妃心灰意冷。养了二十余年的孩儿,最终只因着一介女子,且还是阿孟的长嫂,便刻意损了自己的身子。楚孟他可还记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下因着俞蕴之,他都宁愿不孝了,齐太妃自然难以接受。
“既然皇叔瞧得上,不过只是一副山水图,赠与皇叔便是。”
此刻楚孟已然将楚亦应至正堂,落座于主位之上,随即便吩咐候在一旁的内侍,道:“去将书房缠枝莲叶瓶儿之中插着的卷轴拿来。”
听得此言,这瞧着年岁并不很大的内侍面上现出一丝慌乱之色,偏生又不敢在和亲王面前违拗楚孟的吩咐,这才硬着头皮走出了正堂之中,磨蹭了好一会子,方才捧着一个卷轴,放在正堂之中的八仙桌上头。
楚孟随手取过卷轴,瞧见卷轴外头的包边儿,忽而觉得有些不妥,径直站起身子,将画卷缓缓展开,其内哪里是轻易出尘的颍川山水图,只不过是楚孟素日里练手所做的花鸟罢了。
画卷当着和亲王的面展开,楚亦自然也瞧见了此般情景,他知晓献王府的奴才们皆是齐太妃派来的,一个个脸面比主子还要大些,先前楚孟惹得齐太妃动怒,这些奴仆们也开始放肆了。
楚孟心底良善,却也并非面团儿捏成的性子,先前几分忍让,也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却不想这起子奴仆竟然变本加厉,若是不好生收拾一番,日后定成大患。
此刻楚孟凤目中带着厉色,望着先前去取画的小太监,冷声问了一句。
“这是怎的回事?”
小太监怯怯抬眼儿,对上献王的眸光,单薄的身子顿时不住的颤抖着,支吾了半天也未曾说出个大概,让楚孟心下更为愠怒。
“说!”
“奴才、奴才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缘故,只是将缠枝莲叶瓶儿中的画卷取来,却并不知晓其中并非山水图,而是这幅花鸟图。”
颍川山水图是楚孟近年来的巅峰之作,他在书画一道上本就极有天赋,先前因着灵机一动,这才得了一副颍川山水图,若非和亲王也是惜画之人,他定然不会送出颍川山水图。
没想到自己的画作没有送出去,倒是闹出了个笑话,幸亏楚孟先前察觉不对,将卷轴打开来瞧瞧,若是径直交给皇叔的话,恐怕他再无颜面面对叔父了!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颍川山水图到底在何处?是否已然出了献王府?”
颍川山水图上有楚孟的私章,若是被人拿到手,到底也有些掰扯不清。思及此处,楚孟恨得咬牙,又道:“你若是再不开口的话,这条命也便不必要了!”
楚孟不常动怒,但此刻却是真真起了杀意,面前的小太监两股战战,额间不住溢出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冲着楚孟叩首,胡乱的道:“王爷饶命!奴才真真不知颍川山水图到底在何处?您还是饶了奴才罢!先前齐太妃将奴才送到您身畔中,至今已有三年,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一副画作,还望王爷饶命!”
将此副情景收入眼底,便连素来沉稳的楚亦此刻也不由蹙眉。原本楚亦还以为齐太妃是个稳当的,却未曾想到其手下的内侍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连堂堂王爷也不放在眼里,着实放肆!
“阿孟,此等刁奴便径直打杀了罢!若是留下的话,日后定成祸患。”
小太监知晓和亲王是个说一不二的,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此刻他不断叩首,连声道:“还望和亲王放过小的一马,那副颍川山水图的确已然不在献王府之中,而是被齐太妃娘娘给收走了!”
闻声,楚孟不由蹙了蹙眉,他清楚母妃并不喜书画,既然如此的话,为何要将颍川山水图给拿走?
倒是楚亦思量的更多几分,他先前也看到过这幅画作,此刻低声道:“颍川山水图上有你的私章,如此可会生出事端?”
和亲王将将开口,心下便不由发笑,齐太妃乃是楚孟的亲生母亲,又哪里会害自己的独子?
却不料楚孟听得和亲王所言,面色巨变,身子都不由一踉跄,径直抓住八仙椅的扶手,这才未曾软倒在地。
私章、私章!
想起母妃提及蕴之那阴毒的言辞,楚孟心头不由一紧,若是这幅颍川山水图真真出现于禁宫之中,只消离了齐太妃所居的琼沅宫,出现在何处都成了私相授受,若是牵连了蕴之该如何是好?
见着楚孟难堪的面色,楚亦也不由有些忧虑,急声问了一句:“阿孟,到底怎的回事?你可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听得问话,楚孟面色灰败的缓缓摇头,只觉胸口处好似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让他难以呼吸。常言道:知子莫若母,但身为人子,之于自己的母亲也是有几分了解,楚孟清楚齐太妃并非世人以为的菩萨心肠,母妃既然清楚他自残一事,定然也会迁怒蕴之。因此,这幅颍川山水图的用处,便有待商榷了。
正如楚孟所想,颍川山水图正是在俞蕴之所居的关雎宫中,且还是在寝殿之内。
第171章
楚孟反手抓住楚亦的袖襟,眉目处现出掩不住的忧色,生怕母妃利用那副颍川山水图对蕴之出手,否则有心算无心之下,蕴之定然会防范不及。因着心中太过急切,楚孟手上的劲道算不得小,将和亲王的袖襟都给撕破一块儿。
和亲王也算是看着这个侄儿长大的,眼下瞧着他这幅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由蹙眉,再次开口发问:“到底生出何事,你便告知皇叔如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归会有法子的。”
闻声,楚孟眉眼处划过一丝犹豫,不欲将此事尽数道来,只是希望皇叔能够带他入宫的话,如此定然不会使得母妃疑心与他,从而阻止此事。
“皇叔,您莫要多问了,就当侄子求您,带我入宫罢。”
楚孟此刻未曾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吐口,万一毁了蕴之的名声儿,该如何是好?之于女子而言,名声有时比性命都来的重要,听闻圣人进来对蕴之极为冷淡,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此刻母妃若是再插手的话,恐怕便不会善了了。
将侄儿慌乱的神色收入眼底,楚亦也未曾多问,只是点头应了此事,便道:“既然如此,你便随着我一齐入宫罢。”
话落,楚孟吩咐外头的奴才将先前那跪倒在地的内侍给绑起来,随即堵了嘴,由和亲王府的侍卫看管着,这才随着楚亦一齐上了一辆暗青色的马车,只听啪的一声,马鞭挥动,车驾便极快的往禁宫的方向赶去。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正阳门宫门前头,瞧出驾车之人是和亲王府的人,守宫门的侍卫也不敢阻拦,便让楚亦带着楚孟入了禁宫之中,且未曾被齐太妃的眼线发觉。
此刻俞蕴之还歇在关雎宫,这几日因着小公主出世,宫中一派喜气,端的是一副极为热闹的景象,光是忙着为各宫室分发赏赐,已然算不得易事,所以俞蕴之有些疲累也是自然。
揉了揉酸痛的颈项,俞蕴之径直自软榻上起身,取了象牙梳将略有些散乱的墨发梳理整齐,而后又拿了一支垂珠却月钗,簪在墨发之中,将将收拾妥当,便听得外头传来通报声。
“献王到。”
听得楚孟来到关雎宫中,俞蕴之当真是极为诧异,楚孟身为宗亲,且正值青年,面对她这等后宫嫔妃,理当避嫌,眼下光明正大的行至关雎宫中,到底所为何事?
俞蕴之先前是瞧出了几分楚孟的心思,不过时过境迁,她并不能断定楚孟对她的绮念还能留存几分,所以此刻未曾表现出半点儿异样,便自偏殿之中赶到正殿迎客。
今日俞蕴之着了一件儿月色绣花襦裙,腰间系着缎带,因着近来消瘦不少的缘故,更显身量纤纤。楚孟将将听得脚步声,随即转眼,便将此番情景收入眼底。
心头一紧,楚孟对俞蕴之不由有些心疼,既然皇兄娶了蕴之为正妻,为何不善待与她?反而不时冷落,如此之于蕴之而言,想必定然极为难耐。
楚孟藏在袖襟之中的两手紧握成拳,面色不变,强压住胸臆之间升起的一股子郁燥,轻声开口问道:“俞贵妃,近来可好?”
俞蕴之此刻正端量着楚孟,因着受伤的缘故,楚孟面色极为苍白,显得有些消瘦,但周身温和的气韵却未曾消失,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低垂眼睑,俞蕴之笑道:“多谢献王挂心,臣妾一切安好。倒是献王身子不爽,应当好生休养才好。”
听出俞蕴之言辞之中的疏离之意,楚孟心下不由有些黯然,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如此便好,我身子并无大碍,先前休养了好些时日,现下多多行走,反而有助将养。”
楚孟没忘今日来到关雎宫的目的,清了清嗓子,便对俞蕴之开口道:“俞贵妃,先前本王所作的一副颍川山水图,不知为何在王府失窃,你瞧瞧是否在这关雎宫中。”
闻声,俞蕴之柳叶眉一挑,怎的也未曾注意过那副颍川山水图,不过楚孟也并非无的放矢的性子,既然他如此开口,想来此事便做不得假,难道是齐太妃出手了?
冲着一旁候着的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对俞蕴之的心思甚是了解,便亲自在书房之中寻找着,却未曾发觉那副所谓的颍川山水图。如此辛夷也不着恼,又前往偏殿、寝殿、耳房之中翻找,最后终于在寝殿床榻上头的锦被之中发觉了那副画作。
将献王亲笔所作的卷轴藏在贵妃娘娘的锦被之中,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儿,说不准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便扣在了主子头上。思及此处,辛夷心头一禀,丝毫不敢耽搁,拿着那卷轴便回了正殿之中。
俞蕴之一瞧见辛夷手中的画卷,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寒光,冲着楚孟福了一福,道:“多谢献王提点,臣妾感激不尽。”
原本楚尧便疑心于她,此刻若是再被楚尧瞧见了这幅颍川山水图,想必她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与楚孟的关系了。瞧着楚孟今日入宫的举动,俞蕴之倒是清楚了,先前之事定然与齐太妃有关,也不知其为何三番二次要置她于死地。
“贵妃不必客气。”
楚孟话音将落,外头又传来一道通报声:“陛下到。”
俞蕴之抿了抿唇,清楚楚尧定然是知晓楚孟入了关雎宫的消息,这才赶到此处,当真是半点儿也不信任与她。瞧见楚尧昂首阔步迈入关雎宫中,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讽笑,佯作恭顺的冲着楚尧福了福身,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楚尧眸光复杂的望着俞蕴之,道:“平身罢。”
“皇弟今日怎的有空入宫?”
楚尧面上带着一丝笑意,但若是仔细一瞧,便可清楚这丝笑意未曾到达眼底,俞蕴之瞧着楚尧这幅笑面虎模样,心下着实觉得无趣的紧,偏生碍于这厮的身份,又不好当面落他颜面,只得在一旁默然浅笑,作壁上观。
楚孟生怕楚尧因着他的缘故,而误会俞蕴之,所以此刻指着辛夷手中还未展开的卷轴,道:“这幅颍川山水图先前在王府之中失窃,后来不知为何,贵妃娘娘寻着了,臣弟得知消息,这才欲要入宫将画作取回王府。”
听得此言,楚尧微微颔首,开口说道:“皇弟画技极为高超,想必这幅颍川山水图也是精妙绝伦,莫不如将这幅画转赠给为兄如何?在未央宫中,即便贼人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出手。”
楚尧此刻如此开口,楚孟又哪里能推拒?只得点头应了一声。因着外臣不好在后宫之中多留,楚孟便开口告辞,这厮将将离去,楚尧眉眼处便现出几分冷意,讥讽道:“这幅颍川山水图为何会在爱妃宫中?难不成真真是巧合?”
俞蕴之清楚楚尧不会相信与她,所以即便再解释也是徒劳,便淡淡道:“臣妾不知。”
“爱妃怎会不知?若是真不知晓的话,又怎能将此事告诉献王?”
俞蕴之眸光低垂,抿唇不语。
瞧见此番情景,楚尧心头更为愠怒,抬手钳住俞蕴之细白的皓腕,逼着俞蕴之抬眼儿看着他。楚尧素来力道不小,此刻俞蕴之左腕疼的厉害,蹙着眉开口道:“陛下可否轻些,臣妾有些受不住了。”
一旁候着的辛夷将崇文帝面上隐隐现出的狰狞之色收入眼底,心下颇为忧虑,想要上前阻止,却对上的俞蕴之的眸光,瞧见主子缓缓摇头,她只得咬唇忍耐。
听得俞蕴之此言,楚尧微微怔楞了一瞬,手上的力道的确减小了三分,便连心头的火气都不由一滞,冷声开口:“爱妃为何不作答?”
“既然陛下已然疑心于臣妾,即便蕴之再是耗费唇舌,又有何用处?左不过是巧言令色罢了。臣妾不屑于辩驳,陛下若是想清楚事实如何,即可自己探查,如此倒是能还了臣妾清白!”
此刻俞蕴之刻意如此开口,便是为了逼楚尧出手,楚尧手底下有一起子暗卫,一个个皆是颇有手段的,如果派出这些暗卫探查这颍川山水图一事,想必定然能揪住齐太妃的把柄,届时便可水落石出了。
“好好好!既然你让朕探查,又有何不可?只希望爱妃莫要后悔。”
俞蕴之微微抬眼,凤眸之中平静无波:“臣妾无愧于心,为何要后悔?”
她原本便是颇为傲气的脾性,先前便因着楚尧是非不分的举动冷了心,此刻这是楚尧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厮真真寻不出什么端倪,且认定了她俞蕴之是一个****的话,想必他们夫妻二人日后便只能相敬如宾了。
楚尧离去之时,没有忘记将那副颍川山水图给带走,等到楚尧的身影消失在关雎宫之后,俞蕴之揉按了一会子被这厮紧紧攥住的手腕,冲着辛夷吩咐一句:“去给四叔传消息,言道药人之事,此刻是该停了,否则被人抓住把柄,之于秦国公府的名声亦是有损。”
第172章
听得俞蕴之提及药人二字,辛夷面色微微有些异样,她自己便是药人出身,所以心下生出一些芥蒂也是自然。敛住胸臆处的酸涩之感,辛夷抿了抿唇,略有些疑惑的开口问了一句:“主子,按理而言,药人的身手极为不错,且血液也能解毒,为何不能再炼制药人儿了?”
闻声,俞蕴之手指仍揉按着皓腕,也未曾抬眼儿,径直轻声答道:“如今咱们关雎宫已然被齐太妃给盯上了,先前和安之事圣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便知晓,定然是秦国公府之人走漏了消息,方才如此。秦国公府既然有了内奸,若是药人之事再被人透露出去,定然是个极大的把柄。”
能够成为药人儿的只有匈奴人,四叔并不会以大乾王朝本土人士炼成药人儿,所以一个不好,便会落得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虽说此事不一定会发生,但提前解决了隐患也是好的。
清楚了俞蕴之的心思,辛夷应了一声,随即便出了正殿之中。想来是拿着关雎宫中腰牌,准备出宫往秦国公府中去了。
这厢关雎宫极为沉静,但楚尧回到未央宫之后,可谓是大发雷霆,瞧着那副敬精妙绝伦的颍川山水图,他终究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妒意,再一想起养在秦国公府之中的那个名叫和安的孩子,楚尧恨得咬牙,面颊也扭曲至极。差使内侍搬来一个火盆子,而后将这幅画作撕的粉碎,抬手一扬,碎纸片大多落入火盆之中,一点一点被吞噬成灰烬。
先前俞蕴之所言,楚尧自然未曾忘却,待内侍入书房之中收拾火盆之际,他便唤来一个身量不高的暗卫,冲着其冷声吩咐一句:“你去查查那副颍川山水图到底是何人带入关雎宫中的,若是得着了消息,先不必轻取妄动,回来通报与朕即可。”
暗卫自然不会违拗楚尧的心思,登时便应了一声,随即只见黑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随着内侍的动作,其手中端着的火盆也微微摇晃,火苗算不得小,不住的跃动着。楚尧眯起眸光,端量着跃动的火花,不由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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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春夏交替之机,虽说天气算不得寒凉,却极易染上风寒。安太后即便身为太后,尊贵非常,依旧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哪里会不害病呢?
因着安太后染了风寒,俞蕴之身为贵妃,自然是免不了侍疾之事,否则若是落了一个不孝的名声,也够俞蕴之心烦意乱的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安太后这一病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来势汹汹,如今其昏迷在床榻之上,浑身发热,即便已然用了三日的苦药,依旧没有什么效果。
俞蕴之在床榻边儿上候着,瞧见安太后已然烧的通红的面颊,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怀疑,莫不是有些心怀鬼胎之辈对安太后下了药,方才使得这场风寒来的如此严重。
寝殿之中待着不少婆子,皆是安太后的心腹,想来她们也清楚安太后对自己极为厌恶,若是放任俞蕴之一人待在寝殿之中收着安太后,这些宫人嬷嬷们也不会放心。
将才太医又来了一次,言道安太后热度未褪,若是今夜再不退了热度的话,身子定然是受不住的。如此言论,自然是引得楚尧大怒。俞蕴之倒很是清楚,若是发热足足四五日的话,即便是好端端的人,都会被烧成痴傻之辈。
此刻她不由有些心动,若是安太后的身子真的不成了,倒是少了不少为难之处,只不过一个伺候不利的罪名,定然是免不了了。权衡利弊,俞蕴之还是未曾出手,否则若是事情收尾收的不干净,定然会被楚尧发觉端倪。
夜已深沉,寝殿之中弥散着一股子苦涩的滋味儿,守夜的嬷嬷倚着床柱,不住的打起瞌睡,但俞蕴之却是越发精神。
恍惚间,俞蕴之好似听得一阵哭声,声音并不很大,且时断时续,夹杂的叫喊声,俞蕴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方才如此。
径直行至紫檀木所制的四方桌前头,俞蕴之自青花茶壶之中倒出一杯茶水,即便早就凉透了,她也毫不嫌弃,一饮而尽,润了润干渴的喉间。
行至窗前,俞蕴之倚靠着窗棂,突然觉得那股子哭声越发明显,声嘶力竭的喊着“还我孩子!”
难不成慈安宫中有哪个宫人被楚尧宠幸了,且还未得着名分,便落了胎,这才在夜里哭喊?
俞蕴之心头升起了一丝好奇,瞧见寝殿之中的嬷嬷都在打瞌睡,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外头守夜的宫人见着俞蕴之,开口问道:“如今天色已晚,不知贵妃娘娘欲要往何处去?”
听得问话,俞蕴之心头不由升起一股子不虞,但面上却未曾显露出来,答道:“本宫收拾一下,想必也不必知会于你罢?”
话落,俞蕴之便径直往出恭的方向前行,待行至廊道拐角处时,闪身往庭院后头行去。
此刻夜色深沉,俞蕴之的动作也未曾被旁的宫人发觉,因着宫室庭院之内是不会有巡查的侍卫,怕扰了主子安寝,所以只消小心避过伺候在慈安宫的宫人,便不会生出岔子。
先前那隐隐的哭声,便是自后院之中传来。幸好今日俞蕴之着了一件儿深紫色的裙衫,眼下隐藏在夜色之中,着实算不得打眼儿,再加之在夜间巡视的宫人亦是有些困觉,并不如何精神,也未曾往此处瞧。
慈安宫地界儿实在不小,俞蕴之缓步走了一会子,直到行至假山前头,往回一瞧,发觉此处正对着安太后的寝殿。附耳于石壁之上,果然哭喊声更为清晰几分。
正待此时,远处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俞蕴之心头一紧,赶忙藏身于廊柱后头,生怕被旁人发觉了身形。如今她极为清楚,这假山之中怕是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方才会让安太后如此看重。
远处行来的是一个年岁不轻的嬷嬷,提着一个宫中极为常见的红木食盒儿,面上皱纹满布,俞蕴之瞧着甚是眼熟,仔细辨别一番,发觉这嬷嬷不正是先前入秦国公府的岑嬷嬷吗?没想到这厮竟然会在夜间出现于此处。
俞蕴之眸光紧盯着岑嬷嬷,瞧见其不知在何处按了一下,只听一阵响动,假山处竟然有一道石门缓缓开启!俞蕴之明显是有些惊着了,瞳仁儿一缩,等到岑嬷嬷入了石门之中后,俞蕴之也自廊柱之中闪身而出,不知何处来的胆量,也缓缓踏进假山里头。
俞蕴之此刻方才发觉,这假山瞧着并不很大,其内却是别有洞天,踩在灰白色的石板路上,屏住气息,耳畔传来越发明显的哭喊声。
“还我孩子!你这狠毒的妇人,把孩子还给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住的重复着,俞蕴之心下不禁有些怀疑,这女子说不准是有些癫狂了,神志不清方才如此。细细端量着这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廊道,俞蕴之心下极为清楚,若是一个好生生的小娘子,被关在假山之中,想必要不了几时,也会疯魔了。
“闭嘴!莫要胡言乱语,也就是太后娘娘心地慈和,方才养着你这个疯婆子,否则你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
陡然听得岑嬷嬷的动静,俞蕴之身子一颤,幸而这石制的廊道之中并无杂物,这才未曾发出响动。
此刻俞蕴之也瞧见了岑嬷嬷的背影,发觉其所处的地界儿,倒是空旷的很,几近于一座以石头打造的小屋了。墙角摆放着几个火盆子,此刻正噼里啪啦的不住的往外溅火星儿,而在石墙对面,倒是开了一个人头大的气孔,只可惜这通气孔着实不大,又藏在假山的隐蔽之处,旁人也不能轻易发觉。
岑嬷嬷面前蹲着一个女子,身上着了极为破旧且脏乱的外衫,头发披散着,也无法分别出这人的容貌,瞧着女子所着的服制,倒是女官的打扮,难不成真真如她所猜测的一般,这女子怀了楚尧的孩子,方才被安太后关在此处?
“还我孩子,你让安氏还我孩子!她这等狠辣的妇人,日后定然不得好死!”
女子张牙舞爪,恨不得上前打死岑嬷嬷,偏生碍于脖颈处缠绕着的铁链,只能被限制于小小的方寸之地,根本无法碰到岑嬷嬷半下。
瞧见女子脖颈处系着的足足有两指粗的铁链,便仿佛家养的畜生一般,着实未曾将这女子当人看。将此般场景收入眼底,俞蕴之抿了抿唇,也不由有些愠怒,不过此地不可久留,否则万一被岑嬷嬷发觉端倪,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小心翼翼的退出假山之中,俞蕴之待离开此处之后,方才疾步往寝殿之中行去,因着她分外小心,也未曾被旁人发觉端倪。
守在安太后的床榻边上,俞蕴之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那被关在假山之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称呼安太后为安氏,且还留着性命?
第173章
正待此刻,俞蕴之忽然听得躺在床榻之上的安太后嘤咛一声,眉头一蹙,俞蕴之取出锦帕将安太后额际的冷汗拭去,发觉热度退了不少,想来是并无大碍了。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翌日清晨,安太后已然不在发热,服下太医开的药汤之后,便颇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待安太后瞧见了俞蕴之之时,凤眸之中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即便俞蕴之衣不解带的照看了安太后三日,其依旧半点不在意。
见此情景,俞蕴之心头倒是未曾生出什么愤怨之意,毕竟安太后是何脾性,她早便一清二楚,若是还对其抱有期待的话,便是自讨苦吃了。
冲着安太后福了一福,俞蕴之也未曾再在慈安宫中多留,她现下满心都是假山之中的女子,想要知晓这女子的身份,说不准还能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进而可以制约安太后。
回到关雎宫中,俞蕴之草草梳洗一番,便躺在床榻上闭目小憩,原本俞蕴之不欲入睡,但身子却疲乏的紧,最后还是睡着了,等到睁开眼时,却瞧见楚尧这厮端坐在床榻前头。
见着楚尧,俞蕴之心中一跳,忙将攒金丝软枕抽出,倚在背后靠着,而后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此刻来到关雎宫之中,寻臣妾何事?”
自从那日楚尧认定和安并非他血脉之后,便再也未曾在关雎宫中留宿,俞蕴之自然也没有侍寝,如此能见着楚尧的次数,只有寥寥几次罢了,所以此刻瞧见这人,俞蕴之方才会有些惊诧。
楚尧见着俞蕴之略有些苍白的面色,以及眼底的青黑之色,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心疼,幸而这小娘子忽的睁开了眼,否则楚尧将才恐怕便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吻上俞蕴之嫣红的菱唇了。
明明他应当极为厌恶俞蕴之这等不守妇道的女子才是,却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心,此点让楚尧颇为懊恼。
“那副颍川山水图原本应当是在献王府中,之后却出现在关雎宫里头,先前你让朕查探一番,如今倒是有了些线索,你可想听?”
闻声,俞蕴之菱唇勾起一丝浅笑,即便楚尧手中握有线索又如何?俞蕴之眼下已然断定出手之人正是齐太妃,也便不必执着于所谓的证据了。不过楚尧既然如此开口了,也不好违拗了他的心思。
“陛下既然寻着证据了,便告知臣妾罢。”
“将颍川山水图自献王府带出来的偷儿,乃是齐太妃手下的内侍,先前便伺候在楚孟身畔,已然有些年头儿了,却仍是不忘旧主。”
俞蕴之抬手抚了抚鬓角,漫不经心的道:“齐太妃素日里便是个心地良善的,且喜爱吃斋念佛,想来是因着想要瞧瞧这幅颍川山水图,这才会差人将其带出来,再加之献王受伤,也不愿惊动独子,方才为之。却未曾想到在琼沅宫中的颍川山水图会再次失窃,而后出现在了关雎宫之中。”
俞蕴之明着为齐太妃辩驳,但暗地里却在挑拨楚尧。
果不其然,只见楚尧剑眉一拧,便道:“什么心地良善,我看齐太妃是佛口蛇心,她便是刻意为了陷害于你,才把颍川山水图拿到禁宫之中。”
楚尧手底下的暗卫一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只消仔细一探查,便能将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俞蕴之抿了抿唇,凤眸中划过一丝讥讽之意,轻笑着道:“既然陛下清楚齐太妃是佛口蛇心之辈,为何还要信了她的挑唆,疑心臣妾呢?”
闻言,楚尧一滞,倒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俞蕴之原本也没有想要解释的心思,此刻便移了话头儿,想到昨夜里在假山之中发觉的女子,随即便问了一句:“陛下,母后先前可与人结怨过?”
楚尧眉头一拧,问:“为何如此开口?”
俞蕴之现下极想知晓假山之中的女子到底是何身份,所以此刻也未曾隐瞒,轻声开口道:“昨夜臣妾在慈安宫中伺候母后,恍惚间好似听得女子的哭声,待前去查探之事,便发觉岑嬷嬷提着食盒儿,入了假山之中。”
言及此处,瞧见楚尧略有些沉凝的面色,俞蕴之顿了一顿,又道:“臣妾心下极为好奇,便也跟着入了假山之中,发觉其内竟然别有洞天,开凿出一个不小的石室,便是为了关着一名已然疯癫了的女子。”
“那女子是何模样?”
俞蕴之摇头,道:“女子不知被关在假山之中几时,鬓发披散着,加之灯火昏暗,臣妾也未曾辨别,只是女子言辞之间,总是说母后抢了她的孩子,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
微微抬眼儿,瞧见楚尧鹰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色,俞蕴之心头清楚,以楚尧的性子,定然会将事情查的清楚明了方才作罢,如此慈安宫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想必便能大白于天下了。
楚尧清楚俞蕴之未曾撒谎,只不过他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紧,好似俞蕴之言辞之中的那名已然疯癫了的女子与他有关一般。径直摇了摇头,楚尧暗自苦笑一声,近来前朝诸事冗杂,想来是他的错觉罢。
“如今玉衣还未满月,你可要将其接到身畔教养着?”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俞蕴之心头不由一惊,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即便她与齐玲珑关系极好,恐怕也会生出龃龉。
轻笑着摇了摇头,俞蕴之开口道:“臣妾连自己的孩儿都送到了秦国公府,又哪里有心思教养齐昭仪的孩儿。如今玉衣年岁尚小,想来是离不开生母的,陛下可莫要伤了齐昭仪的心。”
听得俞蕴之提起秦国公府的孩子,楚尧面色不由有些难堪,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倒是有些动摇了,若是和安那孩子真是楚孟的骨血,她又为何能如此坦荡?若说不是的话,孩子为何送到秦国公府教养着?
楚尧心底有了许多疑问,却不好开口,只得暗自忍耐。
“那玉衣养在瑶华宫中,倒也不差。不过岑婕妤肚腹之中的娃儿也算不得小了,足足有三月出头儿,你好生看顾着些,莫要让旁人伤着了她的肚子。”
楚尧对岑琳琅倒是没什么心思,即便那小娘子容貌生的极为出挑,亦是如此。毕竟禁宫之中容貌秀丽的女子着实不在少数,便说那齐松玉齐才人,容貌便比岑琳琅更胜一筹。
“臣妾清楚其中利害,陛下还请放心罢,再过七月,岑婕妤定然能为您产下一个聪慧灵秀的小皇子。”
一提到小皇子,俞蕴之便想起苏姒霏眼下还在冷宫待产,届时若是以卓鸢肚腹之中的孩儿交换一番,想必这女子的性命也能保住了。
凤眸一转,俞蕴之开口道:“陛下,先前苏太妃犯了大错,可是腹中孩儿却是无辜的,若真是皇室血脉,该如何处置?”
楚尧清楚当年在储秀宫中生出的事端,所以对苏姒霏亦是厌恶,恨不得将这等污秽的东西径直给赶出禁宫之中,否则瞧着便极为令人作呕。
“即便其肚腹之中的怀的是父皇的血脉,亦是不能免于责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等胆敢不将皇室放在眼里的女子,阖该去感业寺之中削发修行。”
楚尧的想法倒是与俞蕴之不谋而合,她想要救下苏姒霏的性命,可不是为了让苏姒霏这小娘子在禁宫之中享福的,等到苏姒霏入了感业寺,届时不能回到禁宫之中,想必受到的磋磨更甚。
如此一想,俞蕴之心头倒是舒坦了不少,菱唇都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既然如此,便先等着苏太妃产子罢,反正也差不多是本月之内,倒也碍不了事。”
楚尧在关雎宫寝殿之中未曾呆上几时,便径直离去了。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便是长公主楚玉衣满月的日子。
虽说楚玉衣不过只是个公主罢了,但却算得上是禁宫之中头一个娃儿,先前小十一夭折,自然不在此列。如此满月宴自然是不能含糊,须得好生操办才是。
安太后风寒将将痊愈,便迫不及待的欲要专权,首先便把操办满月宴一事握在手中。不过楚玉衣到底是小辈儿,安太后也瞧不上这活计,便带着齐松玉这小娘子,亲自教导她该如何操办满月宴。
如此举动,当真是不将俞蕴之放在眼里,不过俞蕴之之于此事倒是并不在意,齐松玉眼下年岁尚轻,先前面上的红疹也才褪去不久,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插手宫中诸事,真真是个心大的。
思及此处,俞蕴之心下也不由讽笑一声,到底这姑娘年岁有些小了,如此急躁,果真上不得台面。
先前在齐玲珑有孕之际,俞蕴之便已然将虎头鞋,红肚兜儿等小娃用的物什绣好了,如今倒出功夫,她便亲自往瑶华宫中走一趟,倒也是不错的。辛夷将虎头鞋等物什放在藤条编织的篮子中,提着篮子跟在俞蕴之身后,主仆二人也未曾耽搁,不多时便入了瑶华宫之中。
第174章
如今大公主玉衣出世不过十余日,身子自然娇嫩的很,身畔满打满算共有十余个个乳母看顾着,比之当年小十一身畔的伺候的人手自然要强上许多。毕竟楚玉衣乃是大公主,而当年小十一顶的身份不过只是个皇长孙,其中有些差距也是常理之中。
更何况安太后原本便不待见小十一,认为这娃儿是个病秧子,且拖累了东宫,亦是不会如何在意。而眼下楚尧膝下总算有了旁的孩儿,自然是要好生对待,也可落了俞蕴之的颜面,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举。
踏入瑶华宫之际,齐玲珑正处于偏殿之中,怀中抱着一个朱红色锦缎所制的襁褓,正轻轻诱哄着。其身畔还立着不少宫人,瞧着并不眼熟,想来是近些时日安太后调到瑶华宫中的。
听得内侍的通报声,齐玲珑笑着抬眼儿,因着月子未曾坐完,她也不好吹风,等到俞蕴之入了偏殿之后,这才迎上前去,笑道:“瞧着玉衣这小娘子,眉眼处与我生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闻声,俞蕴之也将眸光投注在齐玲珑怀中朱红的襁褓之上,其内裹着的娃儿,便仿佛面捏成的粉团儿一般,娇嫩的不得了,比之上好的和田玉都要莹润几分,俞蕴之抬手碰了碰楚玉衣胖出窝儿的手臂,感受到手下温软的触感,心下一片柔软。
玉衣因着在胎中将养的极好,身量比之小十一重了些许,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晶亮非常,俞蕴之素来便极为欢喜小娃,此刻瞧着楚玉衣之时,眉眼处也带着几分柔和之色。
齐玲珑冲着一旁候着的春宜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便带着偏殿之中的乳母们鱼贯离开此处,等到偏殿之中仅剩下俞蕴之与齐玲珑两个成人之后,齐玲珑眉头一拧,道:“齐松玉怎的如此大胆?满月宴之事既然是太后交到其手中,如今连推拒都不曾,便敢径直接在手中,难不成她觉得自己的位分能够统领后宫了?”
见着齐玲珑面上的不虞之色,俞蕴之不由抿唇一笑,她本就并不如何在意齐松玉,若是这小娘子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届时也有好些办法能除掉一个小小的妃嫔,即便楚尧最后看重齐松玉又如何?只消挂着清君侧诛妖妃的大旗,齐松玉一介女子,自然无法反抗。
不过这一招之于俞蕴之却没甚用处,毕竟秦国公府是俞蕴之的母家,在朝中威势正盛不说,即便俞蕴之犯了滔天的罪过,只消并非谋反、谋大逆一类的举动,便可以官职抵罪,到时不过将自己的品阶降下去也便是了,倒也不会伤及性命。
“只是一场满月宴罢了,若是你真真不喜齐松玉,皆是自可推脱一番,不过也得拿捏着分寸,否则伤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之于你也并非好事儿。”
齐玲珑心下并不如何在意安太后,她如今已然二十有一,与将将及笄的小娘子自是不同,甚至宫中诸人汲汲营营的荣华富贵,之于她而言也是身外之物。先前中了安息水之毒,若非有蕴之相救,浑身溃烂的死法想必是避不过去了。
当时齐玲珑几乎跌倒深渊之中,是俞蕴之将她给拉出来,如今她除了报恩,旁的也不欲肖想。
“蕴之便放心罢,分寸我还是有的,且眼下我月子尚未坐完,即便太后娘娘瞧着不爽,也不会在月子这段时日发难。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最为在意的,怕是齐松玉那小娘子,又哪里顾得上我?”
楚玉衣的分量着实不轻,这娃娃将将出世之时,便已然有六斤半左右,眼下经过十余日的抚养,瞧着也得有**斤的样子。齐玲珑抱着襁褓也有段时候了,此刻手臂不由有些发酸,柳叶眉轻蹙了一下。
见状,俞蕴之下颚微收,问道:“让我抱一会子玉衣吧,这女娃娃模样生的像你,将来定然是难得的美人坯子,且身为长公主,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为过,届时玲珑你可要擦亮眼,方才能为玉衣择一位人品相貌极为出挑的驸马才好。”
“我若是看走了眼,不还有蕴之你盯着吗?反正将来给玉衣议亲之际,添妆你是逃不过了!当年你嫁给陛下之时,称之为十里红妆也不为过,眼下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儿先莫要取用,给玉衣留着,自是不差。”
话落,齐玲珑也觉得自己此言有些过了,将襁褓送到俞蕴之怀中,不由抿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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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俞蕴之口中得知假山之事后,楚尧随即便派了暗卫潜入慈安宫之中。本想着以暗卫的手段,定然不会为人所发觉,不过那夜却有些不巧,暗卫还未行至假山前头,送饭的岑嬷嬷已然到了,且其手中提着的灯笼一个未曾拿稳,登时便掉落在地。
岑嬷嬷提着的灯笼,原本便是用纸张与浆糊糊上的,此刻灯芯儿一歪,将整个儿纸皮灯笼都给点着了,火光亮了不少,一旁的暗卫自然无从躲藏。见着不远处的那道黑影,岑嬷嬷大惊失色,提着嗓子不住的尖叫。慈安宫本就是太后寝殿,外头守着的侍卫也不在少数,此刻听得岑嬷嬷发出的动静,纷纷赶到假山这处,而楚尧派来的暗卫也没有法子,只得掠身离开此处,生的被捉了去,惹得圣人愠怒。
侍卫们匆匆赶到,只瞧见惊慌失措的岑嬷嬷以及地上不住燃烧的纸皮灯笼,心下颇有些气怒,认定了这老虔婆是刻意耍弄他们,方才如此。
此刻岑嬷嬷想起假山之中女子的身份,不由有些心虚,也未曾理会这起子侍卫,便统统给打发了。
回到寝殿之中,宫人们正在为安太后取下鬓发之中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见着岑嬷嬷面带惶急之色行至面前,安太后眉眼处不由透出一丝不虞。这阿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下连自己个儿的心思都藏不住,比之俞蕴之那贱蹄子都要差了不少。
“到底何事?”
听出安太后言辞之中的不虞,岑嬷嬷肥硕的身子抖了一抖,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安太后身畔的宫人。见状,安太后娥眉一拧,抬手摆了摆,淡淡道:“你们暂且先退下罢,待会子哀家再唤你们入寝殿伺候。”
“是。”
几名宫人冲着安太后福了福身,应声之后便退下了,等到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主仆二人之时,安太后这才颇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现下可以说了罢?”
“回太后娘娘的话,先前老奴惊叫一声,并不是无事生非,而是因着在假山那处瞧见了一道黑影,却又不像刺客,说不准是假山之中的消息走漏了,方才引来了那人。”
闻言,安太后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光,登时便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手中捏着一支金钗,略有些颤抖的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老奴自然不敢蒙骗太后。”
只是一瞬,安太后周身的气力便仿佛被尽数抽干了,整个人儿带着一股子颓然的意味儿,跌坐在红木凳子上,眸光正巧对上了铜镜之中的人影,让安太后心下也不由生出了几丝仓皇,胸脯不断起伏着,生怕当年隐藏的事情,被人给翻出来。
抬手一扬,狠狠将面前的铜镜扫在地上,慈安宫的铜镜打磨的极为光滑,乃是难得的珍品,但此刻安太后却半点儿也不在意。
“会是何人夜探慈安宫,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吗?”
安太后自牙关之中逼出了这句话,先前紧握在手中的金钗不知何时已然刺入了掌心之中,涌出殷红的血珠儿,但安太后却好似未曾受疼一般,连眉头都未曾动上一动。
过了一会子,安太后这才开口道:“不管那人是否是为了那疯婆子而来,此刻假山之中恐怕是待不得了,将疯婆子舌头给割了,再送到京城之中,沦为乞丐,想必旁人也便寻不出所谓的证据了。”
听得安太后竟然要如此对待那疯婆子,知晓当年事的岑嬷嬷心下不由一寒,暗道太后娘娘好狠辣的心肠,简直半点儿良心都无。不过即便岑嬷嬷心下如此作想,面上也不敢表现出端倪,谄媚道:“只割了舌头恐怕不得行,那疯婆子当年也能写的一手好字,若是写出字迹的话,怕也不妥。”
闻声,安太后唇畔勾起一丝冷笑,道:“既然如此,再挑了手筋脚筋便是,左不过一个乞丐罢了,想必旁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将京城之中的乞丐都给检查一番。”
此刻安太后心气儿倒是平顺不少,又道:“当年哀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却能将安扶持成忠勇侯,也算是极为难得了。其中辛酸艰险自是不在少数,疯婆子想来也能体会到哀家苦心。”
岑嬷嬷连连称是,但心下却觉得安太后真真虚伪至极,明明便是主子自己心狠手辣,偏生还在不断的为自己辩驳,有何用处?
第175章
得了安太后的吩咐,岑嬷嬷虽说觉得主子此举着实太过狠辣了,偏生也不敢违拗,便极为恭谨的出了慈安宫之中。岑嬷嬷如今也算得上是安太后的心腹了,当年安太后还是安府的小姐,她便伺候在安太后身畔,如今已然有二十多年。
宫闱之中勾心斗角之事不在少数,岑嬷嬷现下手段也是不差的,带着几个嬷嬷将假山之中的疯妇给拖了出来,而后径直在疯妇脖颈处砍了一记手刀,后者连喊叫都未曾,便昏迷了过去。
拿着把匕首割断了疯妇的舌头,将其疼的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但疯妇却并未泣泪,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岑嬷嬷,好似要将岑嬷嬷的模样记在骨子里一般。被疯妇的眼神看的一阵发凉,岑嬷嬷肥硕的身子颤了颤,手上动作不停,麻利的将疯妇的手筋给挑断了,如此一个口不能言、手筋尽断、神志不清的乞丐,日子定然更是难过,能否将自己的性命保住,都是两说。
等到手筋挑断之时,疯妇的身子颤了颤,闷哼一声,口鼻之间溢出的血迹更多,一个嬷嬷取了帕子,为疯妇擦了擦面上的血迹,且将散乱的头发绾到耳后,如此一收拾,便更能瞧出疯妇端正秀丽的面颊。
想起疯妇的年岁,也不过将将三十五,比之太后娘娘要年轻不知多少,但面容瞧着却有些苍老,再加之常年被关在假山之中不见天日,其面庞苍白如纸,不带一丝血色,极为憔悴,饶是如此,这疯妇的秀丽的姿色依旧难掩,这也是太后娘娘对其又羡又嫉原因之一。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这疯妇便被送出了禁宫之中,因着行事隐秘,所以也未曾被人发觉端倪,便连楚尧也不例外。
转眼间,便到了楚玉衣满月宴这一日。由齐松玉亲自操办满月宴,俞蕴之之于此事,虽说算不得在意,但也不欲将手中权柄给交出去。先前她派人探查过,满月宴之中有许多小点,这些点心大多是枣泥馅儿的,在其中动些手脚,也算不得难事儿。
之前俞蕴之掌管后宫之时,清楚御膳房采买的红枣都是自新疆和田来的,不过因着和田玉枣价格高昂,每年产出的数量也算不得少,所以卖是卖不尽的,其中压低的陈货自然颇多。商户们不敢将陈货卖给御膳房,但只消在暗中小小调换一下,采买的内侍也瞧不出红枣与往日有何差别。
陈年的红枣滋味儿上与普通的上品并无差别,品相上也难以分辨,只是红枣放的时日久了,到底也会闹肚子,齐松玉好不容易亲自操办一次满月宴,若是生出了这等事,想必日后也会安分了。
更何况,宫中的娇贵人儿与宗亲们一个个脾性都算不得好,若是用了陈年的红枣,且闹了肚子,心下指不定如何厌烦齐松玉,届时这小娘子也就算犯了众怒。如此计策,算不得费心,但对付齐松玉却是极为好用。
在后宫诸位嫔妃之中,俞蕴之的位分倒是最高的,今日自然与楚尧坐在一侧。俞蕴之一旁候着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乳母,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因着哺乳的缘故,身量显得颇有几分丰腴,怀中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楚玉衣这在襁褓中哼唧,小脸儿皱成一团,想来是有些不适应似宴席一般的场合。
满月宴未曾大操大办,但宗亲却请了不少,分为男席女席,男席居于右,女席居左,于摘星楼中宴饮。
太皇太后因着身子不爽利,所以今日也便未曾出现在摘星楼中,而安太后便成了身份最高的长辈,理应落座于主位上头。
安太后身侧的主位自然是楚尧的位置,而其下手处则是落座着齐松玉。今日齐松玉这小娘子打扮的当真是颇为精细,身上着了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这上头的刺绣即便是手艺极高的绣娘,也要紧赶慢赶十几个月,方才能作完这么一件儿鸾衣。
除此之外,齐松玉发间带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虽说并无金银之物,显得极为清雅,齐松玉虽说不过十二,但如此打扮一番,姿容更盛,让人移不开眼儿。俞蕴之也并非没有眼力的,自然能瞧出这钗饰乃是以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当真是极为难得。
微微抿唇,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讥讽之意,看来安太后还真真将齐松玉给当一回事儿了,原本一个小小的才人,按着份例自然是拿不着这般多的罕物儿,但现下齐松玉身上的钗饰衣物都极为精致,想来安太后在其中添补不少。
今日齐玲珑将将出了月子,身子虽说恢复了不少,但她却不喜这般喧闹的场合,所以便称身子抱恙,闭门不出。而乳母怀中的楚玉衣,不过是个将将满月的小娃娃罢了,也只是抱着出来溜了一圈儿,还不若洗三时在外头呆的时间长,便复又被抱回了瑶华宫中。
此刻摘星楼酒宴正酣,菜品一道道的端上了案几之上,俞蕴之瞧着那些枣泥馅儿的小点,菱唇微微勾起,眸光低垂,也自银盘中取用了一块儿,缓缓送入口中。
因着知晓这些枣泥之于身子有碍,俞蕴之只用了一块儿也便罢了,但坐在堂中的宗亲们,有人颇为嗜甜,加之御膳房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所以一连用了许多块儿糕点,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一个王爷面色青白,额际却反常的溢出冷汗,想来是有些难耐。
俞蕴之肚腹之中也升起了一股子抽疼之感,让她不由蹙眉,一旁的楚尧见状,忙开口问了一句:“可是身子不爽?为何面色如此难堪?”
听得问话,俞蕴之咬牙摇头,但苍白的面色却骗不了人,此刻殿中的宗亲已然有大半儿按捺不住那股子抽疼,径直痛呼出声,倒是武将出身的宗亲好些,最起码耐性要强上许多。
眼下不止楚尧发觉了不妥之处,便连安太后也不由眉头紧蹙,落座于安太后下手的齐松玉,此刻小脸儿煞白,显然清楚自己惹了祸,正心头慌乱呢。
“宣太医!”
楚尧声音一落,摘星楼中伺候的内侍便忙不迭的跑出了殿中,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将太医请来。
俞蕴之抬手捂着肚腹处,却仍是忍不住那股子抽疼,她觉得自己神智有些昏沉,面前楚尧的身影已然现出了两个,且面带焦急之色,忙不迭的拥住她,好似捧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一般。
内侍带来了四五名太医,此刻先是为俞蕴之诊脉,发觉贵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是用了**的吃食,方才引得肚腹抽疼。一连为数名宗亲诊过脉后,太医们这才放下心来。
眉头紧蹙,楚尧沉声问道:“到底是怎的回事?”
“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并非中毒,只是吃食有些不对,眼下因着肚腹疼得厉害,这才昏迷过去,待老臣开过药后,只消将养几日,即可恢复如初。”
“吃食不对?”
楚尧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宫中的吃食还能被旁人动了手脚,偏生太医先前还说蕴之并非中毒,这到底是怎的回事儿?
“陛下,微臣先前瞧了桌上的吃食,发觉这枣泥糯米糕之中的馅儿好似有些陈腐,其中以糯米所制的皮儿也是用了陈米,幸而宗亲们身子不差,否则之于性命也是有些损伤。”
闻声,楚尧缓缓颔首,将欲开口细细问询,眼角却见着一旁寒光闪动,一名姿容秀丽的宫人,手中正拿着一把匕首,面色狰狞的欲要冲着昏迷看的俞蕴之刺去。
因着宫人一直伺候在俞蕴之身后,此刻距离过近,楚尧怀中还抱着俞蕴之,自然躲闪不及,只能回转身子,让这一刀刺到了自己手臂之中。
黑底红纹的袖襟不住的被鲜血打湿,颜色显得越发深沉,不过楚尧却不在意此点,一把抓住这行刺的宫人,也顾不上旁的,狠狠一个用力,便将其拿着匕首的手臂给掰断了。
因着宗亲不住痛呼,摘星楼中的侍卫心思都放在了他们身上,也未曾注意到主位上的变故。等到楚尧将行刺的宫人制服之后,侍卫们这才疾步上前,抽出腰间挂着的绣春刀,架在宫人脖颈之上。
那宫人容貌也是颇为清秀的,此刻怒瞪着楚尧,面庞扭曲的厉害,厉声叱骂道:“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以为将我擒住便无妨了吗?即便是我死了,你所中的毒药都无法可解!”
话落,楚尧面色一变,欲要开口,便瞧见这宫人狠狠往前一撞,脖颈便被锋锐的绣春刀给划破了,潺潺涌出鲜血,气息奄奄,身子软倒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将染了血的袖襟径直撕碎,楚尧发觉自己手臂上的伤处已然发黑,便连指甲都是青黑之色,正是中毒之状。只是不知这刺客在匕首上到底抹了什么毒药,方才有些麻烦。
第176章
先前楚尧未曾发觉自己中了毒,还出手将那名行刺的宫人给制服了,因着动作过猛,毒液顺着血液流至全身,让他觉得身躯一阵僵硬,颇有几分难耐之感。一旁的太医见此情形,称之为大惊失色也不为过,毕竟楚尧乃是大乾王朝的圣人,若是真真因着中毒而损了身子的话,定然会动摇国本。
太医忙不迭的上前,此刻也顾不得所谓规矩,径直抬手为楚尧诊脉,但却发觉圣人脉象极稳,与常人并无差别。如此,诊脉的吴太医面色更为凝重,若是一般的毒药,会使得脉象紊乱,但这毒药却反其道而行之,真真是奇怪的紧。
一旁的安太后见状,涂了胭脂的唇紧抿,她清楚此刻是极好的时机,偏生理智还在,知晓若是趁此机会对楚尧动手的话,定然是弊大于利。毕竟阿峥只不过是个小娃娃罢了,还未长成,无法成为新的圣人。
安太后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可不欲白白为旁人做嫁!
“太医,圣人的身子到底如何了?难道那把匕首上头真涂了剧毒?”
听得安太后问话,吴太医自然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开口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那匕首上涂了剧毒,但臣见识浅薄,不知这种毒药到底自何而来,竟对人的脉象并无影响,好似未曾中毒一般。”
闻声,安太后娥眉一拧,称之为面沉如水也不为过。她已然将心中的动摇给压了下去,此刻瞧见楚尧青黑的面色,也知晓这毒药是极为烈性的,若是不快些寻出解药,之于身子定然有损,若是再严重些,影响性命便不妥了。
“可有法子诊治?”
吴太医径直摇头,道:“恕臣无能,还未知晓这毒药到底对圣人的身体有何影响,如此便不敢用药,否则愈演愈烈,便后悔莫及了。”
将吴太医所言收入耳中,安太后心下越发急躁,凤眸瞪着楚尧,恨得银牙紧咬。先前那宫人明明是打算刺杀俞蕴之那个贱妇,若是楚尧不上前挡了那么一下,也不会中了奇毒。便因着一个无子的贱蹄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真真是个不争气的!
瞧见安太后眸光之中的愤怨之意,楚尧也清楚母后与蕴之之间的龃龉。虽说楚尧现下因着和安之事,对俞蕴之心存芥蒂,但到底也不忍这小娘子受伤,方才上前挡了一下。
先前楚尧并不知这匕首上涂了剧毒,不过此刻知晓此事之后,他心头倒是涌起了一阵庆幸,庆幸匕首未曾伤到蕴之,否则以她的身子,定然受不住如此刚猛奇异的毒性。
楚尧只觉身体一阵阵发麻,他现下连抬一抬手指都有些困难,用力咬了咬舌尖,楚尧开口道:“吴太医,朕现下、周身、发麻,且连、内息也无法、调动,该如何是好?”
若是能够用内力将周身弥散的剧毒给逼出体外的话,楚尧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了。一旁候着的辛夷此刻将俞蕴之自楚尧怀中扶起,趁着此番动作之时,抬手隐晦的探了探楚尧的脉象,因着周身发麻的缘故,楚尧一无所觉。
感知到楚尧缓缓衰弱的脉息,辛夷眉头一拧,怎的也未曾想到居然是这种奇毒。
那匕首上涂抹的毒药算不得常见,并非大乾王朝之中的毒药,而是取自一种名为银环的毒蛇体内,若是被这种毒蛇咬了的人,先是会全身发麻,一动也不能动,这种毒并不会即刻置人于死地,但却会在七日之内使得生机消散,届时才会殒了命。
也幸而楚尧本身功夫不弱,倒也能稍稍抵挡这毒药。不过瞧着这人的脉象,想来是坚持不了几时了。
摘星楼之中一片混乱,即便这些宗亲们因着吃了**的吃食,导致腹痛如绞,但也及不上楚尧被刺来的惊心。因着俞蕴之昏迷的缘故,所以此刻并不清楚到底生出了何事。
内侍们抬着楚尧,将其送回了未央宫之中,此刻摘星楼大殿之内,便只留下一位太医,为这些宗亲诊脉。好在这些点心虽说不妥,但也不会伤人性命,即便最为嗜甜的那名王爷,此刻不过是与俞蕴之一般,径直昏迷过去罢了。
俞蕴之清醒之时,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揉了揉欲裂的脑袋,俞蕴之腹中仍是有些绞痛,瞧见辛夷面色苍白的守在床榻前头,问道:“怎的了,我并无大碍,只不过肚腹有些绞痛罢了。”
说着,俞蕴之还抿唇笑了下,毕竟许久未曾在辛夷面上见过如此仓皇的神色,真真是有些奇了。
辛夷只觉喉间一阵干涩,轻声道:“主子,陛下、陛下他遇刺了!”
闻声,俞蕴之陡然睁大凤眸,怎的也不敢相信辛夷吐口的言辞,不过便是一场小小的满月宴罢了,宫中侍卫也并非吃素的,再加之楚尧身手不错,怎会遇刺?
俞蕴之因着腹痛如绞的缘故,面色本就苍白的很,但此刻却现出淡淡的青黑,眼眶微红,瞧着当真让人心疼不已。辛夷本就怜惜主子,眼下见着俞蕴之这幅神色,颇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
“主子,不知为何,先前候在您身侧的那名宫人,袖襟之中竟然藏着一把匕首,趁着圣人不备,将那把匕首插入了圣人的手臂之中。伤处倒是并不很重,但匕首之上……”
“涂了剧毒?”
俞蕴之打断辛夷的言辞,银牙紧咬,又道:“眼下圣人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太医是怎的说的?”
“太医未曾见过此般奇毒,所以也没有用药,生怕适得其反。”
闻声,俞蕴之心下当真颇为惶急,两手死死攥住身上的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几欲将上头的锦缎给抠出个窟窿。
“那你呢?”
辛夷略有些诧异。
“那你可曾知晓这毒药该如何解除?”
俞蕴之此刻只想让楚尧平安,先前她明明已然对那人死了心,毕竟楚尧之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儿信任可言。但此刻一听得楚尧中了奇毒,俞蕴之整个人都不对了,一颗心仿佛被碾成肉泥一般,疼痛的无可附加。
辛夷面露难色,她确实见过此种毒药,但却不知该如何解除。若只是被一条银环蛇给伤着了,只消快些将毒血逼出去,也能好过些许。偏生在匕首之中涂抹的毒液,比银环蛇度纯粹了千百倍,此刻只怕早已渗入骨髓之中,她怕是没有半点儿法子。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辛夷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瞧着主子满眼希冀的模样,她真真不想让其失望。
将辛夷面上的难色收入眼底,俞蕴之已然有了预感,沙哑着嗓子,问:“真的无能为力了?”
辛夷缓缓颔首。
听得此言,俞蕴之周身的气力仿佛被尽数抽干了一般,素来挺直的脊背,此刻也有些佝偻。足足缓了一刻钟功夫,她这才下了床榻,也未曾顾得上洗漱,便径直往未央宫行去。
瞧见主子往未央宫处狂奔,辛夷因着颇有些忧虑,自然不敢放任俞蕴之一人,赶忙随在俞蕴之身后,未过几时,主仆二人便一起出现在未央宫寝殿之内。
此刻安太后正在寝殿外头守着,一瞧见俞蕴之颇有些狼狈的出现于此处,安太后面上的厌恶之色根本遮掩不住。
只见其怒气冲冲的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行至俞蕴之面前,一语不发,狠狠便是一耳光。
“贱人!若非圣人要护着你,也不会被刺客所伤,你当真是个丧门星!”
被安太后打了一耳光,俞蕴之觉得左颊火辣辣的痛,但心下却并无半点儿气怒,大抵是已然没工夫动怒了罢。
“陛下身子如何了?”
闻声,安太后面上怒色不减,又叱道:“你还有脸问陛下?”
安太后此刻心头堵得慌,虽说恨不得将俞蕴之给径直打杀了,却也清楚秦国公府并非好惹的。如此,她也不愿瞧见俞蕴之那张狐媚子面庞,宽大的袖襟一震,便径直回转身子,落座于先前的八仙椅上。
辛夷这丫鬟倒是个颇为妥帖的,此刻寻了一个在未央宫中伺候的内侍,仔细询问一番,附在俞蕴之耳畔轻声道:“主子,圣人虽说仍未清醒,但气息颇为平稳,想来此刻应当无事。”
这话明显便是安抚之语,俞蕴之自然不会当真,苦笑的摇了摇头,等到吴太医自寝殿之中行出之后,俞蕴之赶忙上前,面带急色的开口问道:“吴太医,陛下此刻如何了?身子有无大碍?”
见着俞贵妃突然出现于眼前,吴太医也吃了一惊,若是他未曾记岔的话,俞贵妃先前也用了那枣泥糯米糕,身子定然算不得好受,此刻竟然为了圣人的身子,忍痛来到未央宫中,对圣人当真是有几分情意的。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吴太医对俞蕴之不由高看了一眼,言辞中颇带了几分恭谨,低声道:“老臣无用,还是未能寻出解药,不过这几日之内圣人的性命无碍,还请贵妃娘娘放心。”
第177章
“这几日无碍?”
俞蕴之唇畔溢出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重复了一次。
先前听得辛夷的言辞,俞蕴之便清楚这奇毒极难解除,如今只是保住了楚尧几日的安康,又有何用处?届时毒发之际,还未寻到解药,事情当真是有些难办了。
听得俞蕴之的声音,吴太医苍老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羞惭之色,还是他医术不精,否则便能将陛下所中之毒给尽数解除了。
俞蕴之身子踉跄一下,也未曾多言,屏住气息行至床榻前头,瞧见明黄色的帷帐,随即缓缓掀开,将楚尧因中毒而变得青黑的面庞收入眼底。
将才安太后所言俞蕴之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也清楚楚尧是为了保下她的性命,这才被刺客刺中手臂。到底还是因着她的缘故,楚尧方才中此奇毒,俞蕴之哪里能够无愧于心?
若是枣泥糯米糕之中的馅料并非陈货所制,想必她便不会昏迷过去,乃至于楚尧也不会因她受伤。此刻俞蕴之还不清楚,满月宴之上的枣泥糯米糕,其中除了馅料不佳之外,制成外皮的糯米也被人调换了,方才会使得俞蕴之腹痛如绞。
心下转过此般思量,俞蕴之愧疚的厉害,贝齿死死咬住菱唇,只见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过分苍白的下颚滑下,滴在楚尧身上覆盖着的锦被上头。
抬手轻抚着楚尧苍白的面颊,触手一片冰凉,半点儿也没有活人该有的生气,便好似木雕一般。抿了抿唇,俞蕴之强忍住心下的酸涩,径直回转身子,看也不看安太后半眼,便带着辛夷一齐离开了未央宫之中。
见状,安太后眉头拧得更紧,对俞蕴之的厌恶也加深几分,叱骂道:“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陛下便是因着她中了奇毒,此刻却说走就走,这便是秦国公府教出来的好姑娘!”
安太后声音算不得小,待在寝殿之中的众人自然是将这话尽数收入耳畔之中,不过碍于俞蕴之的身份,自然不敢妄论,否则惹怒了身份尊贵的主子,他们这起子下人也便没了活路。
话说俞蕴之带着辛夷离去之后,便径直回到关雎宫寝殿里头。摒退了伺候的宫人,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了主仆两个。此刻俞蕴之俏面寒霜满布,淡淡的望着辛夷,开口道:“辛夷,既然你见过陛下所中之毒,想必也清楚有法可解,但为何隐瞒与我?”
之于辛夷的性子,俞蕴之也有几分了解,先前瞧见这小娘子略有些忐忑的神色,便知晓事情有些不对,如此方才有此一问。
听得主子的问话,辛夷呼吸一滞,眉头紧蹙,面上现出犹疑之色,未曾想到自己竟然被主子发觉了端倪。
俞蕴之低垂眼帘,抿了抿唇,道:“你便知会于我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要了我的性命?”
闻声,辛夷面色猛然大变,便好似俞蕴之怕俞蕴之一语成谶一般。
“主子莫要如此开口,奴婢真真不知解毒之法,您还是等着太医想出法子罢。”
“辛夷,四叔的医术也不算差,想必也能知晓解毒之法,难不成你希望我为此事出宫一趟?如此之于秦国公府,也有几分不利之处。”
俞蕴之面色涨红,丰盈的胸脯也不断起伏,想来是有些气着了。见状,辛夷也不由有些为难,想着这法子虽说对身子有损,但也不一定会要了主子的性命。闭了闭眼,辛夷咬牙道:“这银环蛇毒并非无法可解,只是匕首上涂着的蛇毒,乃是精炼过后,纯度提高了十倍百倍,所以才如此烈性。
如此,只消将圣人血液之中的蛇毒纯度降下来,届时再开出排毒的方子,倒也能除了毒液。”
“到底该如何将蛇毒减少?”
俞蕴之眉头一拧,清楚辛夷的为难之处,想必便是在此点了。
果不其然,听得俞蕴之催促,辛夷周身都变得有些僵硬,停顿了好一会子,这才开口吐出了两个字:“换血。”
闻声,俞蕴之瞳仁儿一缩,倒未曾想到解毒的法子竟然是换血。之前跟着四叔学习医术之时,虽说她只不过学到了一点皮毛罢了,但也清楚古时便有换血之法,可将血液之中的余毒排去,从而达到延年益寿的功效。
如此看来,若是用换血之法的话,定然能将楚尧体内的银环蛇毒排出大半儿,届时想必便有法相救了罢?
心下转过此般念头,俞蕴之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喜色,急声问道:“到底该如何换血?何时能够开始?”
话落,俞蕴之忽的想起了一些事情,眉头一蹙,又道:“那换血之人又该如何选择?以往我曾在古籍上瞧见过,若是换血不当,可要人性命,这该如何是好?”
“主子您莫要忧心,奴婢手中有些物件儿,可以探出何人体内的血液才是最为合适的,不过换血之法极为伤身,怕是那人不会愿意。”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淡淡道:“即便那人不愿,事情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楚尧身为当今圣人,眼下说是性命垂危也不为过,只要能有法子救了楚尧的一条命,即便牺牲了旁人的性命,亦是在所不惜。
辛夷自怀中取出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瓶儿,出乎意料的是,这小瓶儿乃是以番邦进贡的琉璃所制,极为清透,其中盛着金黄的液体,也不知到底是何物。
俞蕴之抬手指着这两个琉璃瓶儿,问道:“这是?”
“此物名为清油,乃是自人血中炼制出来,到底是何物奴婢也分辨不清,是俞先生从一个夷人手中学的法子,能分出不同的人血。”
听得此言,俞蕴之缓缓颔首,眼下心中倒是活泛开了,想要寻出能够给楚尧换血之人。首先阖宫之中的太监宫人自然是不成的,到底是奴才出身,若是楚尧身上流了奴才的血,被那起子朝臣所知,身下所坐的皇位也不会稳当,如此一看,这换血的人选便只能从后宫嫔妃以及宗亲之中选择了。
想起楚尧如同木雕一般的身躯,俞蕴之心头便极为忧虑,此刻也不欲再在关雎宫中多留,便径直往未央宫赶去,欲要将此事知会安太后。虽说后者不待见她,但楚尧无论如何都是安太后的亲子,即便安太后再是冷心冷血,也不会眼睁睁的瞧见自己的长子殒命。
“随我回到未央宫罢。”
俞蕴之面上的急色丝毫未曾遮掩,辛夷也清楚主子的心思,随即颔首,主仆二人又赶回未央宫中。此刻吴太医还守在未央宫寝殿之中,一瞧见俞蕴之入了雕花木门之中,便赶忙迎了上来。
将换血之事知会吴太医,后者听罢之后,眉头紧蹙,想来陷入思索之中,而落座在八仙椅上的安太后自然也听清此法,登时便给否决了。
“俞氏你到底是何居心,居然欲要将阿尧体内的血脉尽数给换出去,你可知那是真龙之血?当真是大逆不道!”
听得‘真龙之血’这四个字,俞蕴之心下不由嗤笑一声,只是因着楚尧登上了帝位,便称之为真龙,那明帝岂不是龙父?为何还会全身瘫痪,现下不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之上熬日子。
“母后,换血之法是唯一能够救治陛下的法子,若是能寻到解药的话,臣妾又为何会出此下策?所谓真龙之血,还得陛下能保住性命,方才有用。”
俞蕴之说到后头,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安太后自然也听出了俞蕴之的深意,一时之间不由有些犹疑,若是换血之举使得楚尧殒命,这该如何是好?但若是毒性不除,依旧无法痊愈,恐怕皇位也便难保了。
安太后虽说心中对楚尧并不是如何待见,但皇位却是最为重要的,眼下阿峥年岁太小,不过将将九岁罢了,绝对成不了事,上头还有四位兄长,安太后可不欲冒险。
沉吟了一会子,安太后淡淡开口道:“换血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五五之数。”
闻声,安太后倒是沉默了,俞蕴之随即又将换血的要求给吐了口,让安太后不由拧眉:“正如你所言,换血之人身份定然不能低了,否则若是陛下骨子里流的是奴才的血,这皇位也坐不稳。可宗亲之中,到底选何人才好?”
在俞蕴之心中,自是应当选择楚尧的嫡亲兄弟,偏生安太后所出的五皇子楚峥以及月公主楚岳都太过年幼,绝对经不住换血的折腾,届时若是殒了性命,想必楚尧也会责怪于她。
但在楚尧的亲兄弟之中,却并无合适之人。二皇子楚孟倒是受了重伤,三皇子楚卿被贬为庶人、四皇子楚玄不过十三,自是不成,再加之楚玄还有万皇太妃相护,俞蕴之想要将主意打在楚玄身上,也并非易事。
如此一思量,倒是安太后的年岁合适,如今已然三十有八,加之身子康健,倒是不错的人选。只听俞蕴之开口道:“母后,不知您是否愿意行换血之事?”
第178章
俞蕴之原本以为,安太后是楚尧的生母,即便素来有些拎不清,但在生死关头,也不会置楚尧于不顾,但很显然,俞蕴之料错了。
只见安太后面色大变,登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咬牙切齿的道:“此事休要再提!哀家已然年近四十,哪里能经得起如此磋磨!俞氏你如此开口,定然是在图谋不轨,当真是个大逆不道的!”
将安太后满脸怒色收入眼底,俞蕴之也不由有些惊诧,拧了拧柳叶眉,忙开口解释道:“母后,您与陛下乃是嫡亲母子,若是行换血之事的话,想来把握算不得小。您虽说信不得臣妾,但也要顾及陛下的性命啊!”
发觉俞蕴之如此执拗,安太后面色阴沉,怒道:“无论如何哀家都不会行此荒唐之事!反正在宗亲后妃之中也能挑出合适的人选,俞氏你便径直选人罢,届时有了哀家懿旨,那人也不敢不从。”
听得安太后所言,俞蕴之心头一寒,她从来也未曾想到,安太后竟然如此冷心冷血,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顾,难不成便不怕楚尧心寒吗?
叹息一声,因着没有太过功夫留给俞蕴之耽搁,她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便先从后妃的血脉开始查验罢。”
站在俞蕴之身后的辛夷面色一变,她现下就怕主子与陛下的血脉相同,并不会相互排斥,如此的话,以主子颇为矜贵的身份,想来换血的人选也便会定下来了。辛夷清楚换血之法,也知晓此法极为伤身,有如何忍心俞蕴之如此磋磨自己个儿?
“主子……”
俞蕴之清楚辛夷要开口说些什么,当即便将她的话打断,道:“本宫如今身为后妃之首,自当率先查验,如此便烦请吴太医动手了。”
闻言,辛夷心下颇有些慌乱,但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违拗主子的意思,只得将袖襟之中留存的两个琉璃瓶儿给取了出来,缓缓知会吴太医这清油的用法。
“吴太医,这两份清油分为甲乙两等,将小份儿清油分别置于琉璃盘中,而后先割破陛下的指尖,挤出血滴,分别与这两种清油混合,若是甲中血液未曾凝结,便是甲血,若是乙中未曾凝结,则是乙血。”
“那若是甲乙两份清油之中的血液都已然凝结了呢?”
“如此便是丁血,若是清油之中的血液都不凝结,便是丙血。”
吴太医抬手抚着花白的胡子,也算是明了了这清油的用法。望了俞蕴之一眼,轻声道:“娘娘,还请让微臣取出陛下的指尖血。”
闻声,俞蕴之赶忙应了此事,而安太后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吴太医的动作并不很慢,由宫人们掀起帷帐,随即他便麻利的取了楚尧指尖的血液,滴在琉璃瓶之中,只见清油之中的血液,过了一刻钟功夫都未曾凝结。
“陛下是丙血。”
话落,吴太医冲着俞蕴之开口道:“还请贵妃娘娘让微臣取一滴指尖血。”
俞蕴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瞧见吴太医将两个琉璃瓶之中的清油分别倒入不同的琉璃盘中,伸出左手,便开口说:“有劳吴太医了。”
取出针包之中的银针,吴太医捏着俞蕴之的指尖,径直刺了一下,随即分别在两个琉璃盘上滴了血。
站在俞蕴之身后的辛夷此刻两手紧紧握拳,眸光一瞬不瞬的盯在两个琉璃盘儿中,在一刻钟之内,由忧心到失望。俞蕴之与楚尧相同,都是丙血。思及此处,辛夷一颗心便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主子身子虽说算不得孱弱,但到底也是个小娘子,若是行换血之事的话,定然会伤及本源,日后说不准都难以有孕了。
此刻俞蕴之侧了侧身子,瞧见辛夷死死咬唇,清楚这丫鬟心头难受,便暗中扯了扯辛夷的袖襟,随即才道:“如此瞧着倒是天意,本宫与陛下本就是夫妻,若是能用本宫的血解了陛下所中的银环蛇毒的话,倒也是极好的。”
吴太医也不由有些感慨,瞧着俞蕴之如此豁达,且眉眼处并无一星半点儿的勉强,清楚俞贵妃是真真在意陛下的,这才开口道:“贵妃娘娘,事情宜早不宜迟,陛下乃是今日中毒,若是此刻能行换血之事,想来之于身子也不会有太大损伤。”
听得此言,俞蕴之随即应声道:“那便开始罢。”
辛夷即便再是不愿俞蕴之行换血之事,此刻都不能阻止,毕竟主子的身份最为合适,换血之后,也不会让陛下为人所诟病。
将寝殿之中的宫人尽数摒退,便连安太后也回到了慈安宫中,此刻未央宫寝殿之中,便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楚尧、俞蕴之辛夷主仆二人,以及吴太医了。
换血需要几件物什,其中以纯银所制的银针必不可少,此银针并非针灸时所用的普通银针,而是内里中空,可容纳血浆通过的银针。除此之外,还有以猪膀胱鸡肠制成的血包以及管子,两者皆在烈酒之中浸润过,而后在以盐水反复冲洗,当真干净的很。
因着换血之事早有准备,所以这些物什都是辛夷先前准备好的,如此也未曾耗费了多少工夫。
此刻俞蕴之褪下香尘底儿绣鞋,径直上了床榻,费尽气力将楚尧搀扶起来,抽出软枕靠在床壁,让楚尧的身子有倚靠之地。
抬手将左臂上头的袖襟径直绾起,露出仿佛冰雪一般的藕臂。此刻俞蕴之也顾不上所谓避嫌了,反正医者父母心,吴太医也算不得什么外人。
吴太医自红木所制的药箱中取出一把颇为锋利的匕首,而后极快的将楚尧的左腕割破,潺潺的血液顺着不浅的伤口不住涌出,使得明黄的锦被已然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色,脏污不堪,瞧着甚是人。
因着中了银环蛇毒的缘故,楚尧伤处涌出的血迹,颜色颇有些发黑,便这般放了一会子毒血,果然后头涌出的血液,颜色要浅淡许多,瞧着也与常人并无差别。
只是失了血,楚尧面色从原本的青黑变成了苍白如纸,俞蕴之瞧见这人昏迷不醒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有些抽疼。瞧见时候已然到了,辛夷抬起俞蕴之的左腕,将其腕间淡青色的血脉径直割破,涌出的鲜血灌入先前准备好的猪膀胱之中,不多时便将不小的猪膀胱灌的半满,而后径直挂在床柱上头。
而那厢吴太医也未曾耽搁,将过了烈酒的银针刺入楚尧淡青色的血脉之中,此刻俞蕴之的血液一边涌入楚尧体内,其身体里的毒血一边排出,等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如此倒是使得楚尧薄唇多了几分血色,瞧着比先前倒是有了不少生气。
此刻俞蕴之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便连楚尧的模样都有些看不清了。即便如此,她只是死死咬住牙关,连哼都未曾哼一声,若不是辛夷瞧见主子神色不对,恐怕俞蕴之径直殒了性命都有可能。
赶忙取了金疮药洒在俞蕴之与楚尧腕间的伤处,而后又给包扎起来。此刻猪膀胱之中的血浆着实算不得少,辛夷瞧了一眼,发觉还得再过小半个时辰,才能结束。这般折腾之下,俞蕴之早便昏迷不醒,而楚尧眼皮却颤了颤,不过寝殿之中的几人却未曾发觉。
换血之后,楚尧体内的蛇毒倒是少了许多,指甲上的黑色略微褪去不少,吴太医又写了解蛇毒与补血的方子,派内侍去太医院拿药。
瞧着楚尧仍未清醒,辛夷眉头不由蹙的更紧,瞧见面色苍白的主子,心下颇有几分慌乱之感。若是还需换血又该如何?主子的身子想来是经不住再一次折腾了。
等到宫人们端着熬好的汤药入了寝殿之中时,吴太医查验了一番,发觉药汤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将汤药喂给两位昏迷不醒的主子口中。
用过乌漆漆的汤药之后,辛夷便将俞蕴之打横抱起,送回了未央宫中。而此刻躺在另一座寝殿的楚尧,正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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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尧身子恢复的极好,大抵是吴太医的医术颇精,只服下了汤药,便将体内的蛇毒解了大半儿,如此倒是无需再行换血之事。
瞧见楚尧清醒了,安太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俞蕴之也不由更为厌恶。如今俞蕴之这贱蹄子救了楚尧的性命,想必以楚尧的性子,对俞蕴之怕是更为情深,在看忠勇侯府并无可塑之才,百年之后,可还有安家一席之地?
安太后心下担忧,知晓不能将换血之事径直隐瞒下来,便刻意不提此事,只言道是吴太医开的方子不差,这才救了楚尧的性命。
不过安太后却未曾想到,那日在寝殿之中,楚尧虽说昏迷不醒,但却仍是有意识的,清楚安太后与俞蕴之都说了些什么。相较于安太后的冷心冷血,楚尧对俞蕴之的所作所为,当真是极为心疼,恨不得自己个儿中毒而死,也不愿俞蕴之损了根本。
只可惜楚尧现下还不能下床,只得在未央宫中将养着。而俞蕴之的情况比之楚尧还要差了三分,足足昏迷了四五日,方才睁开眼,如今整个人儿都失了精气神,每每一动,便会渗出不少冷汗,苍白消瘦的面颊瞧着也苍老了好几岁一般,容色比往日倒是差了不少。
正待俞蕴之休养至极,藏身于关雎宫暗室之中的卓鸢,产下一子。只可惜产子之时,卓鸢因着失血过多,也便没有保住性命。不过如此也算不得坏事儿,起码卓鸢保住了自己的孩儿,而非在产子之后,被俞蕴之给派人除掉。
卓鸢的孩子身份不能曝露,所以便藏身于暗室之中,连乳母都请不得。幸而俞蕴之日日需要牛乳沐浴,从中省出大半儿,倒也能喂养这个将将出世的小娃儿。
第179章
如今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已然有九个月了,算算时间,即便眼下产子,想必之于苏姒霏的身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因着先前换血一事,俞蕴之失血过多,现下她清醒的时候不多,这日将将醒来之际,便瞧见辛夷白芍等人守在床榻前头,满脸急色。
俞蕴之只觉喉间一阵干涩,但因着记挂着楚尧的身子,登时便开口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体内的银环蛇毒可尽数祛除?”
听得此言,辛夷颔首道:“主子您便放心罢,陛下此刻已然并无大碍,体内余毒正在排出,只需好生调养一阵子即可。”
闻声,俞蕴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便感觉一阵阵疲乏,让她眼皮直打架,几欲再次昏睡过去,狠狠的咬了下舌尖,俞蕴之复又开口道:“去冷宫寻了苏姒霏,让她产子,而后把卓鸢的孩子与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调换一番,将多余的孩子送出宫去罢,省的被太皇太后发觉,届时碍事儿的很。”
话音将落,俞蕴之便再也撑不住,缓缓阖上眼,躺倒在攒金丝软枕上头。见着主子面上全无半点儿血色,一旁候着的白水也心疼不已,偏生他只是个阉人,也无法护住主子。
辛夷清楚俞蕴之的谋划,自然不敢耽搁了大事儿。待入夜之后,便抱着卓鸢产下的娃儿,冒着夜风往冷宫前去。辛夷医术不差,等到了冷宫之时,一眼便瞧见倚靠在廊柱处苏姒霏。
冷宫之中每日都有宫人送饭食,不过这些饭食可着实算不上精细。因着苏姒霏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太皇太后对其还是有着几分照顾,让一名年岁不小的老嬷嬷照顾苏姒霏的饮食起居,否则若是真真伤着龙嗣,便有些不妙了。
这老嬷嬷上了年岁,身子本就不好,晚上歇息的极早,此刻早便回了厢房之中。
清冷的庭院之中,独留苏姒霏一人,这小娘子瞧见辛夷时,面色一变,张口欲喊。
见状,辛夷赶忙上前,捣住了苏姒霏的檀口,低声道:“苏太妃,如今奴婢怀中抱着的孩子,乃是卓鸢的血脉。想必苏太妃也能想清楚,您现下能否保住性命,便看这孩子的了。若是苏太妃再不配合的话,那奴婢径直回到关雎宫中,您若是后悔不跌了,该如何是好?”
话落,辛夷缓缓松开手,苏姒霏也是个识时务的,杏眸之中现出极为明显的贪婪之色,死死的盯着辛夷怀中闭目沉睡的小娃,过了好一会子,苏姒霏心绪平复之后,这才警惕的开口道:“是俞蕴之派你来的?”
辛夷未曾开口,只是淡淡颔首。
“她为何要如此帮我?难不成她不想要我的命了?我可不信俞蕴之是个良善之人!”
苏姒霏唇畔挂着嘲讽的笑意,言辞之中对俞蕴之的不屑根本未曾遮掩。听得其如此开口,辛夷眉头不由蹙了蹙,不过她仍记得今夜还有正事儿要办,也不欲在冷宫处浪费时间,便淡淡的开口道:“苏太妃,眼下奴婢得罪了。”
闻声,苏姒霏眉眼处的警惕之色更浓,抬手扶着廊柱,连连后退,生怕辛夷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
不过苏姒霏原本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又哪里能快的过辛夷的速度。只见辛夷纤瘦的身子猛然向前一跃,抬手揪住苏姒霏的襟口,而后狠狠将其甩在地上。
苏姒霏如今怀孕九月,肚腹高耸,身子本就笨重的很,此刻哪里能反应的过来,跌倒在地后,又顺着台阶儿滚下,待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之时,肚腹处传来的绞痛疼的苏姒霏眼前发黑,额际直冒冷汗,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此刻辛夷瞧见苏姒霏玉白色襦裙间已然弥散出血迹,且淅淅沥沥的流出羊水,知晓孩子要出世了,她丝毫不敢耽搁,赶忙将分量不轻的苏姒霏打横抱起,待回到寝殿之后,自袖襟之中取了参片,让苏姒霏含着,而后又塞了帕子在苏姒霏口中,使其无法发出喊叫,也不会伤着自己个儿。
说来苏姒霏这小娘子当真是有些运道的,明明她不算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先前还曾小产过,这一胎又受到如此大的磋磨,此刻不过只折腾了一个时辰左右,听得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便可知这孩儿是个康健的。
麻利的将脐带剪断,辛夷耳朵动了动,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想来是将才婴孩啼哭的动静被人发觉,引得人来。
辛夷将剪刀塞在苏姒霏手中,而后赶忙将卓鸢产下的娃儿身上的襁褓给剥了开,光溜溜的放在苏姒霏腿间,胡乱的抹了几把鲜血,浓烈的血腥味儿使得这小娃娃哭的直打嗝儿,如此瞧着与将将出世也并无多大差别。
听得脚步声马上便要接近门前之时,辛夷赶忙抱着苏姒霏产出的孩儿,以及那个大红襁褓,自外间儿的窗棂处跳了出去,而后飞快的离开了冷宫之中。
辛夷将将赶回关雎宫中,行至暗室前头,便见着守在门外的高大身影。即便此处未曾燃着灯火,极为昏暗,辛夷也能分辨出楚河的身影。
“让我先过去。”
现下辛夷真真狼狈的紧,因着先前给苏姒霏接生的缘故,满身衣衫沾着血迹,怀中还抱着一个不住抽泣的娃儿,让她颇有些心烦。
“这孩儿自何处寻来的?”
楚河言辞之中带着怒意,辛夷听在耳中,也颇有几分不舒坦,登时便呛声道:“这孩子从何得来,与你何干?”
说着,辛夷便欲要推开暗室的石门,却冷不防被楚河钳制住了手腕。
“这孩子自何处寻来?”
楚河压低声音,手上猛地一用力,便径直将辛夷推在石门之上,动作当真是有些粗暴,让辛夷心头也不由涌起一股子怒气。
紧了紧怀中的襁褓,辛夷怒斥道:“楚河,你到底意欲何为?这般滋事有何意思?”
“你是不是又去帮俞贵妃行出伤天害理之事了?此事圣人可曾知晓?你们主仆二人究竟瞒下了多少事儿?便连先前出世的皇长孙也并非圣人的血脉,着实胡闹!”
“你又知晓什么?就在此处胡言乱语?”
辛夷最见不得旁人污蔑俞蕴之,此刻听得楚河如此开口,登时便动了真怒,手上失了内力,狠狠推了楚河一把,随即便入了暗室之中。
楚河未曾跟上来,辛夷便在暗室之中取了先前备好的铜盆,装上热水之后,以巾子给小娃擦身。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之时,已然过了子时。近来辛夷一直在暗室之中照看着,所以此处也有几件儿换洗衣裳,她草草梳洗一番,便欲要回到寝殿通禀俞蕴之一声。
将将出了暗室的石门,便瞧见楚河仍立在此处,当真是个极为执拗的。
辛夷未曾理会楚河,等到了寝殿之中,俞蕴之还处于昏迷之中,但寝殿的床榻旁却多了一道身影。
“奴婢给陛下请安。”
“免礼罢。”
话音将落,楚尧便不住的呛咳着,即便此刻银环蛇毒已然拔出,但之于他的身体,依旧产生了极大的损伤。如今楚尧面上青白,身量也消瘦不少,面颊深陷,想来得将养一段时日,方才能恢复如初。
“贵妃身子如何了?”
听得此言,辛夷也未曾隐瞒,径直开口答道:“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因着失血过多,已然伤及本源,日后想必是、想必是子嗣艰难了。”
每每想到此处,辛夷心头便极为难耐,恨不得能代主子受苦。但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罢了,自然不配为陛下换血。
将辛夷所言收入耳畔,楚尧狠狠咬牙,两手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高大的身躯显得极为僵硬,仿佛在按捺着什么一般。
“可有法子使得贵妃身体恢复?”
“并无他法,只能好生将养着。”
话落,寝殿之中又是一阵默然。辛夷望着楚尧颓然的面色,忽然想起先前楚河所言,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陛下,您可清楚秦国公府先前收养的娃儿?”
楚尧误会俞蕴之之时,半点儿风声也未曾传出,楚河之所以清楚此事,是因着他本身便是楚尧派来保护俞蕴之的暗卫,再加之先前和安的存在,乃是楚河探查出来的,所以楚河这才知晓小十一并非俞蕴之亲生。
楚尧眉头一拧,鹰眸中陡然现出一道寒光:“你想要说些什么?”
被楚尧身上的气势压迫,辛夷呼吸一滞,不过她也并非娇滴滴的女儿家,此刻即便发憷,为了主子也不会退缩,硬着头皮开口道:“圣人您有所不知,和安虽说是俞大人收养的,但却是娘娘的亲生子,亦是陛下您的皇长子。”
辛夷生怕楚尧会误会的主子,如今主子行换血之事,日后再想孕育子嗣,已然十分之艰难,所以若是不将和安之事告知陛下,到底有些不妥。心下转过此番思量,辛夷这才将此事吐口。
第1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