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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吴元不过是正六品的推官罢了,在京城之中着实算不得什么。不过这小小推官,面向瞧着却颇有福气,五官俊秀,若非身量丰腴,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此刻着了一身儿朝服,不急不缓的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开口道:“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俞蕴之收回眸光,冲着一旁的白芍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搬来了一把八仙椅。

    “吴大人不必多礼,先行落座罢。”

    吴元再次抱拳:“谢娘娘赐坐。”

    俞蕴之今日面上画了淡妆,柳叶眉以螺子黛细细勾画,额间贴了以蜻蜓翅膀描出的花钿,菱唇上涂了胭脂,当真是极为艳丽的姿容,在京中都是头一份儿的,偏生这吴元瞧见了自己个儿,眸光连半点儿停留也无,真真是有些奇了。

    “吴大人可知本宫请你来关雎宫的原因?”

    听得俞蕴之所言,吴元面上现出一丝惶恐之色,微微发颤道:“微臣不知,还望娘娘明示。”

    俞蕴之瞧着吴元是个聪明人,偏生聪明人偶尔却愿意装傻,真真让人厌烦不已。拧了拧秀眉,俞蕴之淡淡开口道:“吴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请你来关雎宫,便是为了先前粮草之事,吴大人在顺天府待了也有些时候了,对于案子处理也是得心应手,能否还本宫父亲一个清白,便全都指望大人您了。”

    吴元猛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眸光低垂,不敢直视俞蕴之,径直说道:“贵妃娘娘太过抬举微臣了,微臣只是区区六品芝麻官儿,若是真欲要还兵部尚书一个清白,还请娘娘寻府尹来的合适些。”

    俞蕴之凤眸微眯,俏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寒意,语调之中听不出半点儿起伏,道:“吴大人这是不愿相帮了?”

    “微臣不敢。”

    吴元面上仍是一派谦恭之色,未曾有半点儿失礼之处,也怪不得楚尧赞了这人一句,看来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低叹一声,俞蕴之示弱道:“如今秦国公府正处于为难之际,本宫不过是区区妇人,又哪里能够插手前朝之事?但父亲清名遭人污蔑,本宫心头着实难耐的很,吴大人便帮帮本宫,本宫定然结草衔环,以报吴大人大恩大德。”

    吴元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原本不欲这趟浑水,偏生俞贵妃这等佳人苦苦哀求,吴元便有些受不住了,面上现出为难之色,将欲开口推拒,却听得俞蕴之又道:“吴大人不忙拒绝,先前本宫听得吴大人的声名,一时之间有些怠慢了,还望您莫要怪罪。本宫也清楚此事不好搜寻证据,若是吴大人心中忧虑的话,我关雎宫中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暗卫,倒可供吴大人差使。”

    话落,俞蕴之嫣然一笑,艳丽的不可方物,让吴元这呆子顷刻之间便晃神儿,面皮涨的通红,仿佛刚刚出锅的虾子一般,直愣愣的点了点头,将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却见着俞蕴之笑着道谢。

    “吴大人大义,本宫在此谢过了。”

    此刻半夏径直上前,手中拿着一个纹绣五瓣竹叶的荷包,里头装了五千两银票,虽说算不得多,但也抵得上吴元十几年的俸禄了。

    “吴大人为本宫父亲洗刷冤屈,少不了得用些银钱打点,若是这些不够的话,便再差使楚河再取些银钱即可。”

    说着,楚河便自廊柱后显出身形,因着其身为暗卫,所以素日里便着了一件儿漆黑如墨的长衫,再配上阴郁俊朗的容貌,当真让吴元吃了一惊。

    自打楚河将苏姒霏产下的清扬之事告知楚尧之后,俞蕴之倒是并未觉得不妥,但辛夷却对楚河十分失望,到如今已然许久未曾理会这厮。此刻俞蕴之将楚河打发到吴元身边,一是为了护住吴元,省的这厮为奸人所害,二是为了让楚河与辛夷冷静冷静,以免生出芥蒂。

    楚河跟着吴元离宫之后,俞蕴之瞧着辛夷的身子陡然放松了一阵,想来这丫头对楚河也并非全然无意,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召见吴元之事,自然是瞒不过楚尧的,不过俞蕴之原本便未曾打算隐瞒于他,所以待楚尧来到关雎宫中问起此事之时,俞蕴之便径直答道:“陛下都说吴元是个有些本事的,臣妾让其洗刷父亲身上的污名,也并无不妥之处。”

    俞蕴之说这话时,眉眼处带着狡黠之色,倒是褪了几分艳丽,让楚尧心中一动,随即便将俞蕴之拥在怀中,下颚抵在小娘子的肩头,轻声道:“蕴之,你放心即可,朕清楚粮草以次充好之事与俞大人无关,也不会平白冤枉了他。不过如今秦国公府势大,是该收敛一番,否则以秦源的性子,恐怕会拿秦国公府开刀。若是真刀实枪的话,文臣与武将根本不能比。”

    闻声,俞蕴之也不免默然,娥眉蹙紧,问:“为何不径直将秦源手中的军权削去?他只不过是太尉罢了,又并无家族庇荫,眼下竟然胆敢扰乱朝堂,其罪当诛!”

    “朕何尝不想削去秦源手中的兵权?偏生这厮身为太尉,本就是武官之首,再加之严于翼这厮记恨于朕,眼下作壁上观,当真是清闲的很。”

    听出楚尧对严于翼的不满,俞蕴之眉梢一挑,轻声道:“臣妾心中倒是有一法子,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是何办法?”

    俞蕴之挣脱了楚尧的怀抱,直直对上这人的鹰眸,歉声道:“只望陛下莫要责怪臣妾以女子之身干政才好。”顿了一顿,俞蕴之又道:“如今咱们大乾王朝的军士主要分布在四处,一处驻守玉门关,以防匈奴作乱,一处驻扎在云南,防止夷人入境,而另外两处分别驻守京城与金陵。

    驻守京城的禁卫军掌控在陛下您的手中,而金陵的军权则掌控在秦源手中,若是将金陵的军权交给严于翼,让其反目,想必也是不错的法子。”

    楚尧似笑非笑的开口:“严于翼未必愿意踩进这个陷阱之中。”

    “严于翼如今将玉门关一处的军权握在手中,但其中的油水却并不很多,金陵盐商不少,也是块肥肉,如今送到严于翼口中,即便肥肉上头涂了砒霜,严于翼也会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更何况陛下不早就谋划好了么?骠骑大将军府邸之中,说不准便有对陛下您忠心不二之人,若是届时此人掌权,让骠骑大将军荣养即可,毕竟严大人年岁不小,还是莫要太过操劳才好。”

    言及此处,俞蕴之眉眼处也透出了一丝寒光,心下对此般情状,当真是极为厌烦。

    楚尧唇畔含笑,抬手点了点俞蕴之秀挺的鼻尖,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蕴之是如何知晓朕在骠骑大将军府上有帮手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头咯噔一下,她从来未曾派人探查楚尧,但前世里楚尧将严于翼的势力扳倒之后,接任骠骑大将军之位的便是严于翼的嫡子严臻。严臻与严于翼不同,对楚尧极为忠心,倒也是个可用之人。

    不过此刻俞蕴之自然不能与楚尧实话实说,否则她这等借尸还魂之人,恐怕会被当成妖孽罢。

    低垂眸光,俞蕴之淡淡的答道:“臣妾只不过有了猜测罢了,陛下可莫要胡思乱想。”

    楚尧听得俞蕴之转了话头儿,眸光一暗,也不深问,只是再次将这小娘子拥入怀中,薄唇吻上了俞蕴之细致的额际。

    ******

    吴元当真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应下了俞蕴之,也花费了许多功夫去查探所谓的证据。出乎俞蕴之意料的是,她原本以为户部尚书未曾参与此事,毕竟齐大人品性高洁,与秦国公府又并无龃龉,为何要对父亲出手?

    不过按着吴元收集的证据,将粮草以次充好送入兵部库房的,便是齐大人手下的亲信,若说齐大人没有得着半点儿风声,恐怕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如此一想,俞蕴之心头不由一紧,也不知玲珑是否得知此事。

    但愿她不清楚才好。

    户部尚书对父亲出手,以次等的粮草换取大批新的米粮,这些粮草自然不会凭空消失,定然是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界儿。若是能够寻着这个地界儿,想来父亲的冤屈也能够洗清了。

    就在俞蕴之冥思苦想那批粮草到底藏在何处之时,居于瑶华宫的齐玲珑自然也得着了消息。待知晓父亲居然对秦国公府出手,齐玲珑差不离昏厥过去,她未曾想到父亲竟然如此昏了头脑,完全不顾蕴之对她的恩情,便如此恩将仇报。一面是孝道,一面是救命之恩,齐玲珑夹在中间,称之为左右为难也不为过。

    自打知晓父亲做下如此错事之后,齐玲珑便几欲被胸臆之中的愧疚给淹没了,说是食不下咽也不为过,也不敢面对俞蕴之,只是过了小半个月,她整个人便瘦脱了形,瞧着甚是可怜,好似弱不禁风一般。

第185章

    俞蕴之近来被秦国公府之事搅扰的心烦意乱,自然也未曾发觉齐玲珑的不妥之处。吴元即便清楚事情与户部尚书有关,也不能查出那批上好的粮草究竟放在何处,如此便没有证据为兵部尚书洗清冤屈,俞蕴之自然也不会甘心。

    这日午时将过,吴元便跟随楚河再次入了关雎宫中,原本外臣不得随意出入后宫之中,偏生俞蕴之也顾不上这些所谓的规矩了,毕竟秦国公府的安危为重,所谓名声自是远远及不上的。

    近来吴元也颇为劳累,原本显得微微有些富态的身躯,如今也消瘦不少,虽说仍比常人丰腴,但瞧着也不算太过扎眼儿,配上端正俊秀的五官,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吴元冲着俞蕴之微微一拱手,恭谨的道:“微臣见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

    俞蕴之近来也有些火气,喉头肿痛,明明开口之时,总带着一股子嘶哑之意。她也没心思顾及这些虚礼,只希望吴元的动作能够快些,早点儿将藏着粮草的地界儿给寻出来。

    “你今日入宫可是因着寻出了什么消息?”

    吴元微微低垂眉眼,不敢逾越,只轻声开口说:“想必娘娘也清楚户部尚书参与进了粮草一事之中,如今事情陷入瓶颈,若是想要得着消息,光凭微臣自己查探,已然是有心无力,除非娘娘还能说动一人出手相助,如此定然能够事半功倍。”

    俞蕴之眉头一拧,她本就是有些成算的女子,此刻哪里听不出吴元的用意?这厮无非便是想要让她将齐玲珑给牵扯进来,毕竟齐玲珑可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想必也能寻出一点儿证据。

    不过齐玲珑本就无辜,俞蕴之不想因着一己之私,使得齐玲珑与户部尚书父女之间反目成仇,否则即便她们称得上是姐妹,恐怕也再难相处了。

    瞧出俞蕴之眉眼处的冷色,吴元心下哀叹一声,知晓这个法子大抵是不成了,毕竟俞贵妃素来便是个有主意的,只消是她决定下来的事情,旁人也不能违拗她的心思。

    吴元将欲开口收回先前的言辞,忽而听得正殿外头传来内侍的通传声:“齐妃娘娘到!”

    自打产下大公主楚玉衣之后,齐玲珑便成了从一品的齐妃娘娘,位分虽说比俞贵妃次了一等,但在禁宫之中也是头一份儿的。如此以齐玲珑在禁宫之中的地位,想必粮草之事也瞒不过她,为何会在此刻这节骨眼儿上来到关雎宫中,难道不怕引得贵妃娘娘动怒?

    吴元并不清楚俞蕴之与齐玲珑之间的情谊,毕竟他一介外臣,且不过小小的六品官罢了,又怎能知晓俞贵妃与齐妃情同姐妹呢?

    听得通传声,俞蕴之微微抬眼儿,望着着了一身儿曳地望仙裙,外头罩着织锦皮毛斗篷的齐玲珑入了正殿之中。因着有些日子未曾去到瑶华宫,到了此刻俞蕴之方才发觉齐玲珑消瘦的厉害,便好似枯骨一般,半点儿也没有先前的妍丽。

    眉头蹙的更紧,俞蕴之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迎上前去,抬手欲要握住后者的袖襟,开口问道:“玲珑,你这是怎的了?为何会消瘦的这般厉害?”

    闻声,齐玲珑苍白的面庞之上怒色丝毫未减,身子往外微微一侧,避过了俞蕴之的玉手,轻哼一声,冷淡道:“秦国公府生出了这般大的事端,贵妃娘娘半点儿也未曾知会于臣妾,看来也是瞧不上臣妾了。”

    齐玲珑将将一开口,俞蕴之心下咯噔一声,清楚这小娘子动了真怒,方才如此。

    咬了咬唇,到了此时,俞蕴之心下极为清楚,事情已然难以隐瞒了,不若径直吐了口,也好过让玲珑胡思乱想。

    “不过便是粮草被人给调换一番罢了,只消寻出藏着粮草的地界儿,想来事情便解决了。”

    将俞蕴之眼眶下的青黑之色收入眼底,齐玲珑当真极为心疼,菱唇紧抿,怒气尽数收敛,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拱手而立的吴元,轻声说道:“蕴之,我知晓粮草藏在何处。”

    听得此言,俞蕴之身子一震,面色巨变,顾不得齐玲珑这小娘子还在动怒,便复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袖襟,不住的摇晃着,急声问道:“玲珑,你当真知晓粮草藏在何处?此事与太尉秦源也脱不了干系,你莫要想岔了!”

    齐玲珑横了俞蕴之一眼,菱唇微勾,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说道:“我自然不会胡言乱语。我们齐府在京郊自己修了一座道观,香火算不得鼎盛,但却半点儿不缺银钱,其中的倒是皆是齐府的侍卫乔装改扮而成的,若是父亲当真能够藏匿粮草的话,清风观想来是唯一的地界儿了。”

    俞蕴之鼻间不由有些酸涩,凤眸也微微红了三分,哑声道:“玲珑,齐大人是你的生父,你又何须如此帮我?”

    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便是不孝,齐玲珑为了她连清风观这处隐蔽的地界儿都吐了口,让俞蕴之心头也不由有些激荡,甚至于十分愧疚。俞蕴之当真明白的很,此事本就与玲珑并无半点儿关系,偏生因着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便被牵扯进其中,如此恐怕便再也逃不脱了。

    心下低叹一声,齐玲珑面色未变,只道:“蕴之曾经救过我一命,如今就算我报恩了如何?”

    言及此处,齐玲珑眼眶也不由红了,杏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反手紧了紧俞蕴之的皓腕,想了一想,便将拇指上带着的带着血沁的白玉扳指给褪了下来。

    “这物件儿我瞧着当真艳丽的很,蕴之戴上定然好看,你便手下罢。”

    齐玲珑将白玉扳指强行塞入俞蕴之掌心之中,也不顾后者的推拒,而后便疾步离开了关雎宫正殿之中。

    摊开掌心,俞蕴之瞧着掌中的这枚白玉扳指,触手温热莹润,布在白玉之上的血沁色泽鲜红,形似闪电,当真是难得的珍品。这扳指乃是以极为难得的和田羊脂玉制成的,其上头的血沁并非原本所有,而是埋在血煞之地久了,地里的血气渗入玉中,方才会形成血沁。

    血煞之地虽说算不得吉利,但带着血沁的饰物却能够挡煞,如此功效自然极为难得,俞蕴之哪里还会不清楚这扳指的珍贵之处?

    心下颇有些疑惑,她总觉得今日齐玲珑言行举止之间都有些奇怪,不过俞蕴之也不欲辜负了齐玲珑的心意,仍是将这枚白玉扳指套在了左手拇指之上。

    缓了缓心神,俞蕴之望着立在一侧的吴元,轻声开口说道:“你可听清了齐妃娘娘所言?知晓那清风观所在何处罢?”

    听得俞蕴之问话,吴元面色未变,不假思索的开口道:“微臣听明白了齐妃娘娘的话,先前也曾经听说过这清风观,虽说拜佛烧香之事做不得准,但倒是也有不少百姓往道观里头送香火钱,只可惜并不大用罢了。”

    闻声,俞蕴之这才算放下心来,只再次开口问了一句:“你说粮草可能藏在清风观之中?毕竟道观里头人来人往的,倒是极容易被旁人惊觉。”

    “便是因着道观之中的道士不少,如此方才能够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粮草送入其中。毕竟道观之中,一般军士也不会入内搜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界儿。”

    俞蕴之微微颔首,道:“也不知清风观之内侍卫的身手如何?我瞧着你若是只带上楚河,想必也无法查探的清楚明了罢。”

    吴元再次拱手,奉迎道:“娘娘明鉴。只有楚河一人定然是不妥当的,不过此事与太尉秦源也脱不了干系,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调派御林军入道观之中搜查,否则若是打草惊蛇,恐怕便再难寻着机会了。”

    俞蕴之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不过若是不调派御林军的话,真真没有可用的人手。

    “娘娘,你们秦国公府之中应当也有忠心不二的侍卫,若是能寻出几个,想来也是不错的人选。”

    吴元这么一开口,俞蕴之哪有不应的道理,冲着一旁的辛夷开口吩咐了一句:“待会子便给父亲送去口信,言道让他送出一个得力人儿,跟在吴大人身边查案。”

    辛夷微微福了一福,轻声道:“奴婢省的,主子您便放心罢。”

    得知了有用的消息,吴元这厮也未曾再在关雎宫中多留,毕竟吴元只是个外臣,又并非秦国公府之人,若是在禁宫之中逗留太久的话,恐怕安太后又会生出事端。

    待吴元离开之后,俞蕴之径直行至窗棂处,如此已入初冬,天气寒凉,今日外头飘洒着点点雪花,莹白无暇。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俞蕴之身上,她微微抬起手,瞧着自己拇指上头套着的白玉扳指,上头的血沁好似灵蛇一般,在日光下缓缓游动,让俞蕴之大惊失色。等到她仔细端量之时,扳指又恢复如常,瞧不出半点儿不妥之处。

第186章

    俞蕴之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奇怪,却又寻不出半点儿不妥之处。且俞蕴之对齐玲珑极为信任,可不认为似齐玲珑一般的小娘子会不顾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陷害于她。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此刻辛夷已然拿着关雎宫的腰牌出了正阳门,想来要不了几时便会到达秦国公府,将侍卫调出来,护卫着吴元,省的有人对这个小小推官出手。

    又过了两个时辰,俞蕴之待在寝殿之中小憩,便听得雕花木门被人吱嘎一声给推了开,而后辛夷灵巧的踏入寝殿之中,站在堂下,轻声开口道:“主子,侍卫已然送到吴大人身畔,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儿,即便清风观中那起子道士都是会武功的,想来也及不上咱们秦国公府培养的侍卫。”

    即便辛夷口上说的是侍卫二字,俞蕴之心下却极为清楚,这十名侍卫乃是秦国公府在暗地里培养的死士。世家大族之中,死士算不得少见,秦国公府身为世家之首,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甚好,只消吴元入了清风观中一探究竟,便能清楚粮草到底藏在何处了。”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辛夷眉头一拧,心下不免有些疑惑,问道:“主子,只不过是要寻一些粮草罢了,咱们公府也不缺银钱,为何不径直买回来一批,交了充数?”

    闻声,俞蕴之凤眸微微眯起,轻笑着开口道:“如今秦源这起子人盯着的可并非只是一批粮草,而是整个儿秦国公府。只消秦国公府行事出了半点儿岔子,都会被武将们群起而攻之。届时再被扣上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恐怕秦国公府便会陷入风雨飘摇之时了。”

    辛夷缓缓颔首,也不由叹息一声。明明国公大人当真是忠君爱国的性子,偏生有人生事,将秦国公府逼至如此窘境,当真是气煞人也。辛夷恨不得径直入了太尉府中,将秦源刺杀了,想必小姐也不会再因此人烦恼了。

    ******

    三日后,夜半时分,便是吴元带着十名侍卫夜探清风观的时机。

    清风观位于山腰处,道观周围的树木早便砍伐的一干二净,明里说是为了寻出地界儿给道长做法,暗着不过是为了防止有有心人窥探罢了。

    吴元候在侍卫们正中,一旁便是楚河。他清楚楚河的功夫极高,此刻也不拿大,低声问了一句:“你瞧瞧道观门口可还有人守着?”

    听得此言,楚河未曾开口,兀自微微颔首,鹰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道观正门处,便好似盯紧猎物的独狼一般。

    在顺天府之中,吴元不过只是一个小小推官罢了,素来也未曾与什么武林高手打过交道,此刻感受到楚河身上的气势,心下也不由一惊,当即默然不敢言语。

    楚河身子未曾动弹,只淡淡道:“一会子我会入道观之中放火,届时这两个守着正门的道士定然会冲入其中救火,你们见机行事即可。”

    闻言,吴元眸中划过一丝赞意,道:“如此当真是个好法子,若是这清风观中真真存放了所谓粮草,想必这些人定然会护着这些粮草,以免被烧着了,便再无掣肘秦国公府的把柄。”

    楚河复又点头,其此刻着了一件儿漆黑如墨的夜行衣,且面上蒙着黑巾,遮挡住五官,也瞧不出这厮的身份。

    只见楚河纵身一跃,足见在地上轻点,便仿佛猫儿一般,未曾发出半点儿动静,便站到了道观的围墙之上。瞧见楚河如此动作,吴元也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这清风观中定然还有不少好手儿,若是将楚河折在里头,想必贵妃娘娘也会动怒罢?

    颤巍巍的取出袖襟之中的巾子,吴元胡乱的抹了一把汗,幸而此处立着道观的正门足够远,也未曾让两个守着山门的道士发觉端倪。吴元等人在原处足足候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见着道观上方忽的燃起一片火红的亮光,浓烟滚滚,不时伴随着人的叫喊,想来其中已然慌乱至极了。

    “走水了!厨房走水了!”

    听得这么一声动静,守在山门的两个道士再也站不住了,直接冲回去救火。吴元见此,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漆黑的瞳仁儿映照着火光,现出诡异的光。

    “先不急着动,若是旁人的试探呢?”

    果不其然,过了一刻钟功夫,先前入了山门的两个道士又从暗处闪身而出,在门口仔细搜寻了一阵子,未曾发觉旁的不妥之处,这才真离开了。

    瞧着时机已到,吴元也未曾耽搁,他本身并不会武功,所以也不能轻取妄动,只开口吩咐道:“入清风观之后,便看着这些臭道士都往何处涌去,若是能将其尽数捉拿,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能的话,毁了这清风观也无妨。”

    侍卫们连连应声,而后便一齐往燃着火光的清风观内掠身而去。有心算无心之下,清风观内的道士即便本领不差,也扛不住大火以及隐藏在火光之中的尖刀。

    吴元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燃烧的火光,算了算时间,想着顺天府的捕快们也快要到了,届时将那起子道士们给一举拿下,想来贵妃娘娘也该满意了。

    秦国公府之中培养的死士,一个个身手自然不差,且他们按着吴元的吩咐,当真在庭院之中的枯井中寻出了一堆粮食,粮草外头套着的布袋,正加了户部的大印。

    此刻顺天府之人也到了,便连顺天府府尹虞泛也随着捕快们一齐到了京郊这处。虞泛模样生的极为不错,好似端方君子一般,但吴元却是清楚,他这位上峰最是好女色,每每误事,皆是因着女子而起。

    虞泛瞧着清风观中一片火光,蹙了蹙眉,行至吴元身侧,沉声问:“到底是怎的回事?”

    听得问话,吴元恭敬的抱拳行礼,道:“回府尹大人的话,下官已然寻出户部失窃的一批钱粮,正是藏于这清风观之中。不信大人您便瞧瞧罢。”

    话音将落,只见一道道黑影手上提着人质,行到捕快面前,将这些穿着道士服的人往地上狠狠一掷,开口道:“这些道士们都是小喽喽罢了,户部尚书府的管家也在清风观之中,眼下楚侍卫正要去将那人拿下。”

    闻言,吴元心下咯噔一声,问了一句:“楚侍卫的武功不弱,为何拿下一个管家,也需要如此耗费力气?”

    “那管家见着已经无力回天,便径直冲入了火海之中,楚侍卫让我们先将这些人给抓过来,他去火海中寻管家了。”

    那死士说完之后,便闭紧了口,他们只是奉命跟随在吴元身侧,至于楚河的死活,自然与他们无关。

    吴元瞧见这些死士们冷淡的仿佛冰雕一般的面色,猛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也顾不上一旁的虞泛,口沫横飞的道:“还不快去将楚侍卫给救出来,难不成你们想要让主子动怒?”

    这主子自然是俞蕴之了,秦国公府的死士们也清楚吴元的意思,丝毫未曾犹豫,便纷纷回到浓烟滚滚的清风观中。好在如今已然入了冬,道观周围也并无草木,楚河即便点燃了厨房,想来也是用了大量的菜油方才如此,并不会引起山火。

    一旁的虞泛见着地上的人质,拧眉开口问道:“这些人真是户部尚书手下之人?”

    虞泛身为顺天府府尹,官位自然是比不上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以往瞧着品性高洁的上峰,如今竟然会派人藏匿朝廷的钱粮,真真让人觉得极为诧异。

    顺天府的捕快们也不是蠢笨的,此刻早便将那些着了道士服的侍卫们给五花大绑了,且口中皆被塞了臭袜子,即便这些人想要咬舌自尽,也是难以为之。

    吴元此刻也无心回答虞泛的问题,只敷衍着开口道:“正如大人您所想的一般,连清风观都是齐家为了掩人耳目所造。”

    眸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火海,只见火海之中跃出了一道有一道的黑影,吴元心下一喜,赶忙迎上前去,却发觉其中一个死士停下了,将肩头生死不知的人给放在了地上。

    吴元瞧着地上的人影,面上沾满了黑灰,瞧着身量并不很高,微微有些肥硕,想来便是户部尚书府之中的管家了。而此刻后头的一个死士,他肩头仍扛着一人,吴元心头一颤,哑声问道:“你肩头扛着的可是楚侍卫?他现下如何了?”

    闻言,死士面色不变,径直开口道:“先前楚侍卫入厢房之中,欲要将管家给揪出来,为了护住那管家,不让其殒命,却被一根倒下的横梁砸中了脊背,现下受了重伤。”

    “既然受了重伤,还不快将楚侍卫送回京中寻大夫诊治?难不成在此处再耽搁下去,他便能恢复如初了?”

    瞧着这些不知变通的死士们,吴元气的眼前发黑,好在楚河还存留着一口气儿,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了。

第187章

    死士们先将那个昏迷不醒的管家齐顺给径直绑缚住了,也未曾交给顺天府的捕快看管,而是带着人质,径直往京中行去。而吴元则是跟虞泛告了罪,随即也随着死士们,将受了重伤的楚河给送到的京城之中。好在虞泛来时,乃是乘着马车出京的,否则还真真不知该如何将楚河送入去。

    此刻京城大门已然紧闭,吴元拿着圣人赏赐的腰牌,这才带着一行人入了京城之中。因着宵禁的缘故,街道之上并无寻常百姓的身影,只听见更夫的声音。

    带着楚河赶去了最近一间善宝阁之中,吴元本想着善宝阁的大夫极有能耐,想来也可以将楚河救治妥当,却未曾想到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检查了楚河的身体之后,便只是摇头,言道:“即便保住了这人的性命,将来再也下不去床了,与废人并无差别,救下又有何意思?”

    吴元从未想到楚河竟然会受到如此重伤,如此他该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俞贵妃出身于秦国公府,说派遣死士便派遣死士,着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妃嫔,若是其因着楚河重伤之事动怒,该如何是好?

    现如今吴元正与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那厢秦国公府四老爷俞臻也赶到了善宝阁这间分号之中,先是瞧了瞧软倒在地的管家,发觉这小老儿性命无虞,想来也能充当证人,为大哥洗清罪名,心下松了一口气,便见着吴元含泪奔了过来。

    “四老爷,您快救救楚河侍卫吧!若是楚河侍卫真真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杀了小的也不够赔命的!”

    俞臻能经营起偌大的善宝阁,医术自然也不会差,此刻听得吴元的动静,也未曾推诿,便径直行至里间儿,走到床榻一旁,为楚河号了号脉,抬手轻轻按了按其颈肩处,淡淡道:“能救是能救,但恢复到什么程度,俞某人便不敢保证了。”

    听得能救二字,吴元心头一喜,只消将楚河暂且保住就成,如此若是这侍卫不能恢复如初,想来看在俞四老爷的份上,贵妃娘娘也不会开罪于他。

    翌日清晨,吴元径直入了关雎宫正殿之中。

    俞蕴之端坐于主位之上,开口问了一句:“昨夜行事可还顺利?”

    听得此言,吴元心下一颤,面色也有些难堪,颤巍巍的说道:“回娘娘的话,昨夜清风观之行也还算顺利,抓住了齐顺这厮,且寻回了先前替换的粮草。不过……”

    “不过什么?”

    俞蕴之最不喜听得不过二字,此刻秀眉一拧,凤眸之中便现出一丝寒光,让吴元顿时颤抖的更为厉害。吴元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只可惜胆子忒小了,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小命儿,真真是个不中用的。

    “娘娘,楚河侍卫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还望娘娘勿要责怪!”

    此刻吴元一咬牙,便将楚河伤重一事径直吐了口,他还未曾见着俞蕴之发难,便听得啪的一声,辛夷手中端着的茶盏登时碎在地上,其中还盛放着滚烫的茶汤,溅在裙裾之上,但这名为辛夷的女官却好一无所觉,仍是木愣愣的站在原处,好似神魂出窍了一般。

    听得辛夷发出的响动,俞蕴之眉眼处也划过一丝忧色,暗自压抑住奔涌的心绪,复又开口问道:“眼下可请了大夫?楚河侍卫到底何时能够醒来?”

    “楚河侍卫先是在清风观中纵火,如此侍卫们方才有机会潜入清风观中,寻出粮草所在的地界儿。清风观中藏着户部尚书府的管家,管家齐顺见着事情败露,便投入火海之中欲要自裁,楚河侍卫便是因着要护住齐顺,这才被掉落的横梁给砸到了脊背处,受了重伤。

    先前俞四老爷看过楚河侍卫的伤处,言道有几分救治的可能,但却不知恢复的如何。”

    俞蕴之将吴元所言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秀眉也不由蹙紧了,她未曾想到楚河竟然为了护住一个管家的性命,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若是真真再也救不好了,该如何为之?

    抿了抿唇,俞蕴之知晓那名为齐顺的管家此刻已然被带到了金銮殿上,如此即便户部尚书再如何诡辩,也无法将脏水泼在父亲头上了。

    “吴大人,你可想要什么赏赐?即便本宫不能许你官位,银钱却是不缺的。”

    闻言,吴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说道:“多谢贵妃娘娘美意,微臣虽说帮了贵妃娘娘一个小忙,但也不到拿赏赐的地步,更何况眼下楚河侍卫还受了重伤,微臣更是于心有愧,还未娘娘莫要折煞微臣了。”

    见着吴元一派谦恭的模样,想来是真真并无求赏的心思,俞蕴之也允了他,反正若是吴元日后落入为难之中,她出手相助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既然如此,天色也不算早了,白芍送吴大人回去罢。”

    吴元冲着俞蕴之拱手行礼,道:“微臣告退。”

    待白芍送吴元出了正殿的雕花木门之时,俞蕴之将此处无关的宫人尽数摒退,站到辛夷身侧,抬手握住其不住颤抖着的肩头,沉声道:“辛夷,如今四叔亲自出手,想来楚河并不会有大碍,你便放心罢,莫要心急。”

    将俞蕴之劝慰之语收入耳中,辛夷眼眶陡然红了,咬了咬唇,颤声道:“主子,奴婢想要出宫瞧瞧楚河。”

    听得此言,俞蕴之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开口说道:“你若是挂心楚河,便在善宝阁中多呆些时日,等到楚河好转之后,再回宫也不迟。”

    辛夷微微哽咽了一声,径直颔首,随即便抬手捣住菱唇,疾步离开了关雎宫之中。

    见状,俞蕴之心头也有些堵得慌,楚河身手当真极为不错,即便这厮陷入险境,想来也能够成功脱逃,若非因着齐顺那个碍事儿的东西,也不至于落得现下这般结果。

    狼狈不堪的齐顺被侍卫压到金銮殿上,一干朝臣瞧见这仿佛乞丐一般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由有些疑惑,只除了站在文臣队列之中的户部尚书齐灵均,眉眼处划过一丝惊诧之色,显然是认出了齐顺的身份。

    楚尧端坐在龙椅之上,将殿中诸位大臣的神色皆收入眼底,薄唇勾起一丝讽笑,径直开口道:“诸位爱卿可使得殿中之人?”

    听得圣人开口,朝臣们一齐将眸光投注在齐顺身上,后者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罢了,哪里见过此般场面?登时身子便颤抖的好似筛糠一般,眼神儿不自觉的望着齐灵均。

    能立身于金銮殿之中的朝臣,哪一个都是人精,此刻瞧见殿中乞丐的神色变化,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兴味儿。难不成这乞丐与户部尚书齐灵均有些干系,不然为何如此作态?

    齐灵均暗自腹诽,恨不得将齐顺这个蠢笨东西径直打杀了,偏生此刻他处于金銮殿上,自然不得妄动。

    楚尧也不欲再与齐灵均虚与委蛇,冷声开口道:“齐大人,想必你对这位乞丐应当极为眼熟罢?”

    闻声,齐灵均面色一派惨白,猛然跪倒在地,冲着楚尧不住叩首,道:“陛下饶命,这乞丐不是旁人,正是微臣府上的管家,微臣也不清楚管家为何会出现在金銮殿之上,难不成这厮生出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方才落得此般地步?”

    齐灵均如此开口,明摆着便是要牺牲齐顺这枚棋子了。此刻齐顺望着齐灵均,眸光之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尚书大人明明将他视为心腹,怎的霎时间便沦为弃子了?

    楚尧眉梢微微一挑,玩味的道:“齐大人不知您府上的管家为何出现于金銮殿之上,那可知京郊的清风观?”

    说到清风观这三个字之时,楚尧鹰眸之中也现出几分杀意,他虽说清楚粮草以次充好之事与兵部尚书无关,但也并不知晓齐灵均竟然会趟这趟浑水,果真是心大了。

    齐灵均身子也不由微微颤抖,其原本生的一副儒雅模样,此刻因着面色灰败,瞧着倒显得极为落魄。

    “齐大人为何要将户部的粮草给藏在清风观中?眼下给朕一个解释如何?”

    楚尧此刻是动了真怒,让齐灵均心神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楚尧哭诉道:“陛下,臣当真是不知情啊!微臣身为户部尚书,又怎会贪图那一批钱粮?至于那清风观,微臣连听都未曾听说过,自然与微臣无关!”

    齐灵均当真是个嘴硬的,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楚尧俊朗的面庞之上一派冷色,手指轻叩着金黄的龙椅,径直说道:“既然事情与齐大人无关,那齐大人便说说,粮草以次充好一事应当与谁有关,若是说的有道理了,朕便信了齐大人你。”

    说着,楚尧好似漫不经心的扫了站在武将最前头的秦源一眼,先前还以为这厮是个安分的,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他便故态复萌,真真不将自己这个圣人放在眼里!

第188章

    察觉到楚尧的眸光,立于武将前头的秦源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面色未曾有半点儿波动,手中拿着的笏板微微颤了颤,显然这厮内心也并不是如何平静的。楚尧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面色未变,鹰眸转向跪倒在地的齐灵均,冷声道:“齐大人,难不成你真真欲要违拗朕的心意了?”

    听得楚尧所言,齐灵均的面色更为难堪,眸光扫过秦源,想起太尉手底下的精兵良将,一时之间也不敢将其供出去,否则齐家整个宗族,恐怕都会毁于一旦了。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即便齐灵均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不顾宗族,否则若是带累了整个齐氏,他齐灵均即便是死,也难辞其咎。齐灵均面皮一抽,抬眼望着楚尧,淡淡的道:“陛下,微臣当真不知此事到底为何生出,想来是有人刻意谋害微臣,请陛下明察!”

    说着,齐灵均便不住的冲着楚尧叩首,半点儿也未曾吝惜力道,额际一片血红,蜿蜒的血流顺着额头流下,滴在金銮殿之中的大理石地面上,分外精惊心。

    将齐灵均所言收入耳中,楚尧剑眉一拧,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到了此刻,齐灵均竟然能够强忍着不将秦源给供出来,想来也是分外在意秦源手中的势力,方才如此。

    薄唇紧抿,此刻楚尧也未曾掩饰自己面上的怒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斥责道:“齐大人,既然你如此嘴硬的话,便莫要怪朕顾不上齐家百年宗族!御林军何在?去将户部尚书府抄家,朕倒是想要瞧瞧,户部尚书府中是否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儿!”

    齐家沦落到抄家的地步,即便齐灵均身上还有户部尚书的官位,想来也是保不住了。这厮死死咬牙,想到齐家便是因着他方才受如此大辱,不由对秦国公府更为恼恨。

    齐灵均阴鸷的盯着俞瞻,阴的开口道:“俞瞻,你当真是好本事,俞氏在禁宫之中极为受宠,如今竟然能左右圣人的想法,难不成你想让你们俞家成为第二个吕氏吗?”

    “大胆!”

    楚尧猛然自龙椅上起身,抬手指着齐灵均,恨不得上前将这胡言乱语的东西给径直打杀了,否则如此污蔑秦国公府,恐怕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齐灵均如今已然无所惧了,毕竟只消秦源不对齐家出手,圣人碍于颜面,也不会对付齐氏一族的族人,若是他借此机会狠狠给了秦国公府一刀,也能将心头郁气消解一二。

    “俞瞻,今日我齐灵均宁愿血溅当场,也不能再忍耐你这伪君子了!”

    话落,齐灵均微微眯眼,也不顾金銮殿上众位朝臣惊诧的模样,狠狠往殿中的立柱撞去。

    只听砰地一声,齐灵均的身子便径直软倒在地,而涂了朱漆的立柱上头,此刻也留下了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楚尧瞧着此番情景,几欲被心中的怒意冲破,他明明知晓齐灵均是以死相挟,却也不得不将太医唤过来,为这厮诊治,否则若是落得一个逼死重臣的名声,听着也算不得好听。

    “来人啊!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齐大人诊治。”

    好好的早朝,此刻血溅当场,一旁跪着的管家齐顺,瞧见主子昏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模样,心下当真惊惧的很,冲着楚尧连连叩首,声泪俱下的道:“还望陛下饶命,草民不过是奉了尚书大人之命,去清风观之中守着罢了,也并不清楚什么粮草之事,陛下明察啊!”

    齐顺即便在户部尚书府中当差,素日里瞧着高人一等,但此刻在惊吓之下,嗓门儿比之市井泼妇都大了不少,吵闹的楚尧脑仁儿一劲儿的抽疼。抿了抿唇,楚尧讥讽着道:“小小刁奴,竟然也欲要欺瞒于朕?你奉了齐灵均之命,去到清风观中,无非便是为了看守这一批粮草,而清风观之中的道士,也都是齐家的死士,这些事你都心如明镜一般,偏生此刻还敢嘴硬,当真认为朕不敢抄你九族吗?”

    一听‘抄九族’这三个字,齐顺吓得身子一软,他昨日奔逃入了火海之中,本就将四肢给灼烧着了,此刻疼的厉害,如今再被楚尧这么一下,登时五体投地,木愣愣的不敢再狡辩。

    楚尧派人将齐顺拉入天牢之中,身畔的总管提着嗓子,朗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瞧见圣人正处于愠怒之时,即便众朝臣心中有事要提,却也没这个胆量。如今齐灵均已然被御林军抬下殿中,想来是请太医救治了。饶是如此,立柱上头的血迹仍旧清晰夺目,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子惧意。

    “退朝!”

    楚尧强压住心底的怒意,逼出了这两个字。袖襟一震,楚尧也未曾再在金銮殿之中多留,便径直往未央宫中行去。

    朝堂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加之楚尧也未曾有心隐瞒,齐灵均撞柱之事自然也瞒不过俞蕴之。

    待知晓这个消息之后,俞蕴之除了为秦国公府的处境忧虑之外,心下也不免添了几分愧疚。若非玲珑提到了清风观,想必吴元等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寻到了那一批粮草,如今齐灵均因此事在金銮殿上寻死,想必玲珑心下也难受的很罢。

    俞蕴之蹙着眉头,颓然的落座于软榻之上,面前摆放着绣架,绣架上一只鸾鸟活灵活现,只不过尾羽未曾绣完,否则也能称得上是难得的珍品了。俞蕴之抬起玉手,轻轻拂过绣架上绷紧的蜀锦布料,咬了咬唇,轻声唤道:“辛夷。”

    话音将落,俞蕴之也不由叹息一声,她真真太过依赖辛夷了,明明这丫鬟出宫照顾楚河去了,她居然将此事忘在脑后,着实是有些不该。

    一旁候着的白芍半夏径直上前,瞧见俞蕴之面色有些苍白,半夏眉眼处也现出藏不住的忧色,轻声开口问道:“主子,您现下无事罢?若是身子不爽利,奴婢去为您请太医来如何?”

    近来俞蕴之因着月事来了,所以肚腹也不由生出一股子绞痛。当初她做未出阁的姑娘家时,月事时也不会如此难过,不过后来产下和安之际,因着有些艰难,这才落下了病根儿。如今每到月事之际,小腹处便隐隐有些抽疼,虽说疼的并不如何剧烈,但接连不断的疼痛还是让俞蕴之不免有些郁燥。

    “无需劳烦太医,否则若是惊动了禁宫之中旁的主子,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凤眸之中一派冷凝,俞蕴之本想去瞧瞧楚尧,不过因着心中对齐玲珑愧意越发浓郁,自软榻上站起身子后,便冲着白芍半夏二人道:“本宫要去一趟瑶华宫,半夏与白水随着本宫去罢,白芍留在寝殿之中,莫要让旁人生出事端。”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白芍半夏皆一齐应声,为俞蕴之披上纯黑狐裘之后,半夏与白水便跟着主子,踩在薄薄一层积雪之上,往瑶华宫赶去了。

    雪天路难行,俞蕴之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暖炉,其中添了热炭,捧在掌心当真舒坦的很,饶是如此,俞蕴之眼睫之上也融了一层冰雪,肩头的雪花与纯黑的狐裘交相辉映,当真好看的紧。

    关雎宫距瑶华宫算不得远,俞蕴之走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到了瑶华宫宫门前。

    此刻宫门处立着两个侍卫守门,这二人一瞧见是俞贵妃来此,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俞蕴之心下咯噔一声,面色却是未曾现出半点儿变化,缓缓踏上石阶儿,冲着两个侍卫开口道:“劳烦入内通报齐妃一声,言道本宫来瑶华宫中拜访。”

    闻声,侍卫面色涨的通红,歉然的望着俞蕴之,嗫嚅着道:“贵妃娘娘,齐妃娘娘身子不爽,今日也不方便见客,还望贵妃娘娘先行归去罢。”

    “身子不爽?”俞蕴之眉头一拧,菱唇轻启道:“既是如此,本宫便更应该去瞧瞧了,否则不知齐妃身子到底是何情形,也难以放下心来。”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两个侍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支支吾吾的挡在宫门前头,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俞蕴之入瑶华宫中了。

    将手中捧着的暖炉交给一旁的辛夷,俞蕴之手指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上头的血沁在日头下极为鲜亮,明明前几日玲珑还将这扳指交到她手中,怎的今日却闭门不见了?

    心下叹息一声,只见春宜这宫人此刻也行至石阶儿处,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俞蕴之福了一福,而后轻声道:“贵妃娘娘请回罢,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的心思奴才们也不好揣测,但娘娘您却是清楚的很,想必也无需奴婢细说了。”

    闻声,俞蕴之菱唇扯出一丝苦笑,也清楚玲珑是因着齐灵均寻死之事对她生出了芥蒂,到底也是亲生父女,她自然是及不上齐灵均的。

第189章

    将清风观之事径直吐口,害的自己亲生父亲落得如此地步,想来玲珑心下也定然是极为难受罢。如此一想,俞蕴之抿了抿唇,冲着春宜淡淡道:“既然你们主子眼下不欲见着本宫,那本宫改日再来。”

    话落,俞蕴之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转身,按着原路自瑶华宫中往关雎宫内返。雪花飘洒,春宜站在石阶儿处许久,直到俞蕴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时,这才抬脚往瑶华宫暖阁之中赶去。

    行至暖阁之中,春宜瞧见端坐在炕上的主子,低眉敛目,极为恭敬的开口道:“主子,俞贵妃已然离开了。”

    听得春宜所言,齐玲珑端庄秀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怔然,眸光低垂,缓缓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颜色鲜亮的茶汤,淡淡道:“蕴之回去也好,近来咱们瑶华宫也应当与关雎宫疏远些,否则之于我们二人,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言及此处,齐玲珑顿了一顿,又问了一句:“玉衣今日可乖巧?好生用饭了罢?”

    “娘娘便放心罢,长公主的性子与娘娘您别无二致,素日里也并不闹人,待着当真是颇为省心。如今长公主不过还不到一岁,模样却已经能瞧出与您七八分相似了,将来定然能出落成难道的美人儿。”

    唇角微微勾起,齐玲珑淡淡道:“出身于皇室之中,美人儿不美人儿的倒是并不重要,只消能得着圣人的欢心,玉衣的日子方才能好过些。毕竟圣人可是这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之人,连安太后都无法逾越。”

    说着,齐玲珑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深幽之色,配上其周身清冷的气韵,倒是与往日大不相同,若是俞蕴之瞧见如今的齐玲珑,想必也会心生诧异罢。

    低叹一声,齐玲珑身子往火炕里头移了移,抬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棂,外头寒风吹入暖阁之中,也带来了飘洒的雪花。齐玲珑摊开掌心,正巧接住了一片雪花,因着手掌温热,雪花缓缓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点湿意。

    “主子,您快些关上窗罢,外头天寒地冻,您近来本就消瘦的厉害,若是受了风寒便不妥了。”

    闻声,齐玲珑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她这一条性命也没甚用处,若是能像这雪花一般,留下一丝痕迹,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

    俞蕴之神情恍惚的行走在落得一层雪的青石板上,脚下一个打滑儿,也幸而白水这内侍反应不慢,急忙出手搀扶了一把,否则俞蕴之定然会狠狠摔倒在地。

    瞧见主子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白水拧眉,开口道:“主子,即便您心中不爽快,也不能不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如今朝堂之中情势不明,公府正需要您扶持着,若是您再损了身子的话,想必尚书大人也会忧心不已。”

    闻言,俞蕴之扯了扯唇角,摇头道:“如今本宫都被人比作吕后了,若是再插手朝堂之事,恐怕什么难听的说辞都会不绝于耳。也幸而祖父在文人墨客之中有些清名,那些铁齿铜牙的御史们顾及祖父的身份,也不敢说的太过难听,否则本宫现下便会成了众矢之的。”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白水心下一抽,不免对主子升起了一股子心疼之感,不过白水只是个小小奴才,也不好做的太过,否则若是再生出什么风言风语,恐怕之于贵妃娘娘而言,便更是不利了。

    径直回到关雎宫中,俞蕴之将将行至暖阁之中,便见着炕上已然落座了一道身影,一摞奏折摆在案几之上,定然是楚尧无疑了。

    将暖阁之中伺候的宫人径直摒退下去,俞蕴之先是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唇间扯出一丝浅笑,轻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今日陛下辛苦了。”

    说着,俞蕴之便径直解开了颈间的系带,褪下了纯黑的狐裘,挂在一旁红木所制的架子上头。

    因着今日朝堂之上的事端,楚尧胸臆之间也积了一股子火气,再加之入到这关雎宫之后,俞蕴之又未曾留在宫中,反倒是往瑶华宫去了,如此楚尧心下怒意也不由更浓。

    此刻这厮径直下了炕,几步来到俞蕴之身畔。皇室祖上便是长安人士,身量比之祖籍江南的俞蕴之自然高大不少,站在这小娘子身前,巨大的压迫感便从楚尧周身蔓延,让俞蕴之心下不由一紧。

    猿臂舒展,楚尧薄唇紧闭,仿佛蚌壳儿一般,一个字也未曾吐露,却将面前的小娘子紧紧环住。因着楚尧用的力道并不算小,俞蕴之只觉腰侧被勒的生疼,忍不住低呼一声。

    “陛下,您轻着些。”

    听得俞蕴之的动静,楚尧虽说未曾放开怀抱,但铁臂上头所带着的力道却减少几分,让俞蕴之获得了喘息的时机。

    薄唇扫过冰冷的耳侧,楚尧眸光深浓,低声开口问道:“蕴之,先前你不是往瑶华宫中去了么?怎的回来的如此之快?”

    一想起齐玲珑,俞蕴之心下便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愧疚之意,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轻声答了一句:“玲珑今日身子不爽,臣妾也不好让她太过劳累了,便也未在瑶华宫中多留,径直回到关雎宫内。”

    俞蕴之自己个儿都不清楚,她每每在扯谎之时,其右手总是不由自主的转动着腕间的饰物,不过动作却算不得明显,所以也未曾被旁人发觉。不过俞蕴之这小习惯瞒得过旁人,却瞒不住楚尧这枕边人。

    楚尧之于清风观一事,如今已然了解的清清楚楚,自然明白蕴之心存愧疚,此刻也未曾点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倒是俞蕴之对楚尧有些忧虑,蹙着眉开口问了一句:“陛下,近来因着粮草一事,您许久也未曾好生歇歇了,莫不如趁着今日好生松泛松泛,若是将身子劳累坏了,该如何是好?”

    听出俞蕴之言语之中蕴着的关切之意,楚尧菱唇微勾,先前心中存着的怒意,此刻早便烟消云散了。

    感受到楚尧周身气势渐渐归于平和,俞蕴之虽说并不清楚是何缘故,但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抬手环住男子结实的脊背,嗅着其身上带着的一股子浅淡的龙涎香的气息,一时之间倒是颇为安逸。

    不出意料,楚尧今夜再次留宿关雎宫之中。如今因着百日里齐灵均一言,俞蕴之在众人眼中,早便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比之褒姒妲己之流也半点儿不差,若非如此,又怎会做到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传这些风言风语之人,此刻怕是早就忘了,俞蕴之乃是楚尧明媒正娶的嫡妻,即便现下并未成了皇后,也与那些狐媚子全然不同。如此胡言乱语,真真是让人颇为愠怒。

    楚尧身为大乾王朝的主人,自然也清楚这些流言,在他派身畔暗卫仔细查探之后,顺藤摸瓜,发觉传出这些流言的,并非旁人,正是居于慈安宫的安太后。一面是自己千娇万宠的倾慕之人,一面是自己的母妃,楚尧夹在中间,当真是为难的很。

    幸而俞蕴之未曾寻着证据,否则定然会给安太后再记上一笔。

    前朝之事仍未了结,齐灵均那日撞柱寻死,幸而诊治及时,方才保下了一条命,不过如今却陷入了昏厥之中,也不知何时方才能够醒来。至于被打入天牢之中的齐顺,在牢中遭遇了五六次刺杀,齐顺不过只是个小小奴才罢了,竟然也能引得秦源如此看重,当真是让楚尧颇为惊诧。

    既然楚尧已然断定是秦源在兴风作浪,偏生未曾寻到切实的证据,也不好对秦源出手,否则若是引起武将之怒,恐怕会伤及国本。若是匈奴抑或夷人趁机犯边,定然会将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此楚尧便不能轻取妄动。

    不过楚尧手底下还是有些可用之人,例如刑部侍郎易青城,明明生了一副端方俊雅的容貌,比之秦国公府的俞林之半点儿不差,称之为公子如玉也不为过。但易青城用起刑来却也不会手软。其中剥皮揎草、点天灯、梳洗熟肉、灌铅、虿盆之类的刑罚,当真是得心应手。

    以至于易青城如今都已然二十有三了,官居正五品,品貌皆是极好的,只因着得了一个‘易阎王’的恶名,京中好人家的姑娘,没有一个有胆子嫁给他,说不准夜半时分,夫君便会带着浑身碎肉回到卧房之中,如此情景,也不是寻常女子能受得住的。

    如此易青城还未曾给齐顺用刑,这户部尚书府的管家早便听说过易阎王的大名儿,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敢再有半点儿隐瞒,便径直将实情吐了口。

    齐顺是奉了齐灵均的命令守在清风观之中,而清风观之内的道士,也的的确确是死士,不过其中只有半数人出自齐府,余下一般之人,是齐灵均自别处寻来的,到底是何出身,齐顺也并不知晓。

第190章

    易青城让吓破了胆的齐顺将那些身份不明的死士都给指认出来,见着自己曝露了,其中有几个死士便欲要咬舌自尽,却被刑部的侍卫给阻止了,卸了下颚,捆住手脚,这些死士即便一心求死,也无能为力。

    楚尧自从得知了死士们的身份之后,便欲要自他们口中撬出消息,不过这些死士们一个个都是嘴严的,如此即便在易青城的严刑拷打之下,也未曾吐露出半点儿有用的消息。

    楚尧在忙朝堂之事,俞蕴之近来倒是清闲的很,终日待在关雎宫中,除了每日去给太皇太后以及安太后请安之外,也并无旁的事情。

    如今楚河已然清醒过来,但身子却未曾好全,也不能下床走动。辛夷心中对楚河还是有几分情意的,自然不忍这人受苦,如今便待在善宝阁之中,衣不解带的照顾楚河。俞蕴之清楚辛夷的心意,加之近来禁宫之内安分不少,所以也未曾急着将辛夷给唤回来。

    算算时间,俞蕴之已然有小半个月未曾见过玲珑了,也不知她近来到底如何了。户部尚书府被抄家,从中的的确确寻出了不少账目,将户部侍郎等官员也给牵连其中。

    齐灵均瞧着是个端方君子,但收受贿赂却半点儿也不手软,瞧见了这些账目,楚尧身为大乾王朝的帝王,哪有不动怒之理?即便齐玲珑将将为楚尧产下一女,他也毫不留情,将齐灵均径直削去户部尚书一职,而后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至于齐家余下之人,因着未曾参与到其中,所以楚尧也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教训一番罢了。

    齐灵均被流放一事,俞蕴之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倒是更为愧疚了。眼下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玲珑,毕竟齐灵均即便再是不对,也是玲珑的生父,将自己的生父陷入流放西北的下场,若是换了俞蕴之的话,恐怕恨不得以死谢罪,方才能将心头的愧意尽数洗去。

    此刻俞蕴之已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齐玲珑,所以终日待在关雎宫中,除了绣花读书之外,也无事可做。

    这日俞蕴之待在暖阁之中,捏起一块儿糖花水晶糕送入口中,因着这水晶糕做的极为甜腻,让俞蕴之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端起一旁放着的银山毛尖送入口中,将一股子甜腻尽数压了下去。

    只听雕花木门外头传来白水的动静,俞蕴之便开口道:“进来罢。”

    推开雕花木门,白水抬手掀了帘子,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俊秀的眉眼低垂,轻声说道:“主子,先前瑶华宫之中的宫人派来送信儿,言道齐妃娘娘欲要请您往梅园处一叙。”

    听得此言,俞蕴之径直将手中的茶盏给放在案几上头,问:“可说是什么时辰了?”

    “那宫人说是明日午时,若是娘娘不欲前去梅园的话,奴才便先去将此事给回绝了可好?”

    白水虽说对齐妃娘娘与主子之间生出的事端并不如何清楚,但现如今齐家的下场看的却是明白的很,齐家虽说并无一人殒命,但也算得上是败落了,即便主子与齐妃娘娘情同姐妹,恐怕也会生出一些裂痕罢。

    俞蕴之微微摇头,轻笑一声道:“许久未曾见着玲珑了,既然她邀我去梅园一叙,自然也无需推拒,你去回了那宫人,言道明日本宫自会赴约即可。”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白水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便退出了暖阁之中。等到暖阁之中只剩下俞蕴之一人时,她眉头不由蹙起,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之意,以玲珑的性子,近来也不会愿意见着她。即便俞蕴之并不愿意户部尚书府落得如此下场,但事实却是如此,她也无力回天。

    莫不是玲珑生出了什么岔子?

    俞蕴之菱唇紧抿,也猜不出什么大概。不过即便明日梅园之约有些不妥之处,俞蕴之也定然会前去赴约,毕竟也没有几个人胆敢在禁宫之中放肆,所以也并无大碍。

    转眼之间,便到了第二日。

    俞蕴之早膳用了不少薏仁粥,因着薏仁粥熬煮的极为软糯,入口即化,用之倒是让肚腹极为舒坦。如今俞蕴之身子比之前些日子倒是爽利不少,又过了两个时辰,瞧见巳时已然过了大半儿,这便着了一件儿鎏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头配着苏绣月华锦裙,外头又着了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即便外头天气寒凉,也并不碍事儿。

    带着白水与白芍两个前往梅园,因着梅园离关雎宫并不算近,所以俞蕴之在将近午时方才到了梅园外头。

    透过仿佛雪花一般的梅花往里头看,发觉一片艳色藏于梅园之中的八角凉亭里头,俞蕴之望着披了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的齐玲珑,心下倒是不由安定了几分,迈步行至凉亭之中。

    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端坐在凉亭之中的齐玲珑微微抬眼儿,眉眼处尽是一片冰冷之色,待望着俞蕴之之时,眸光方才有了些许波动。

    “蕴之,你来了。”

    齐玲珑的声音极为淡然,与素日里并无差别,此刻其冲着身畔的春宜摆了摆手,后者便径直退出了八角凉亭之中。见此情形,俞蕴之倒是不好将白水白芍二人给带入其中了,否则未免有些生分。

    行至八角凉亭一处涂了朱漆的栏杆落座,俞蕴之抿了抿唇,细细端量着齐玲珑,发觉这小娘子近段时日不见,消瘦的真真极为厉害,好似纸片人儿一般,风一吹便消失不见。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忧虑之色,贝齿轻咬红唇,低声开口道:“玲珑,我清楚眼下再如何规劝与你,都是无用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莫要再折磨自己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若非我们秦国公府遭难,你也不必将清风观之事吐口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齐玲珑杏眸之中划过一丝暖意,扯了扯唇角,笑道:“我并无大碍,你也莫要担忧。父亲对秦国公府出手,本就是因着他一己私欲,与你并无干系,若是秦国公府真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落罪的话,我也会于心不安。现如今将事情吐了口,到底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闻声,俞蕴之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即便齐玲珑如此言道,她心下的忧虑已经愧疚仍是没有半点儿削减。

    此刻齐玲珑将眸光投注在俞蕴之左手拇指上头戴着的白玉扳指,眉眼处划过一丝坚定之色,淡淡的开口道:“蕴之可欢喜这枚白玉扳指?此物乃是我贴身戴着的,先前将扳指交到你手,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既然这扳指如此珍贵,玲珑为何将之交到我手?”

    说着,俞蕴之便欲要褪下这枚扳指,却被齐玲珑阻止了。

    “蕴之,这扳指既然已经给你了,便是你的物什,亦是我的一番心意。若是日后蕴之念起我了,也可拿出这枚扳指,算是睹物思人了。”

    齐玲珑言辞之中带着几分哀戚,俞蕴之听着眉头不由蹙紧了,呸了一声,瞪起凤眸道:“说什么睹物思人,你便居于瑶华宫中,若是我从关雎宫之内往瑶华宫去,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何须一枚小小的扳指当成信物?”

    见着俞蕴之面上现出一丝薄怒,齐玲珑也不辩驳,只是笑望着其手上的白玉扳指,喉间一阵酸涩,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梅园之中分为腊梅与白梅两种,虽说每年梅花开的都极好,但却也得有宫人修剪一番,方才好看的紧。

    距八角凉亭不远处,便站着一个着了藏蓝色夹袄的内侍,手中拿了一把不小的剪刀,正将枝头上多余的枝干给一道剪下,飘飘洒洒的梅花落在雪地上,因着是白梅,也分辨不出大概来。

    陡然,那内侍抬起头来,眸光之中蕴着一丝杀意,飞身往八角凉亭之中掠近。白水等人离着八角凉亭算不得近,所以即便发觉异样之处,也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内侍举着一把不小的剪刀冲入了凉亭之内。

    内侍的速度极快,眸光扫见俞蕴之左手上带着的白玉扳指,微微点了点头。俞蕴之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何意,起身便与拉着齐玲珑奔逃。不过她与齐玲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罢了,哪里能及得上武功颇高的刺客?

    那刺客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此刻也顾不上俞蕴之,抬起剪刀便直直的冲着齐玲珑胸前刺去!

    见状,俞蕴之目眦尽裂,她本就当玲珑为亲生姐姐,此刻见此情形,赶忙冲了上去,对着那刺客狠狠推了一把,使得那人动作偏了一下。如此,刺客手中的剪刀仍是刺入了齐玲珑体内。霎时间,鲜血奔涌,染红了齐玲珑身上的那件儿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玲珑!”

    俞蕴之惊声叫喊,眼见着齐玲珑的身子软倒下去,她全然失了方寸。此刻白水等人也行至凉亭之中,见状,那刺客也不多留,径直掠身往远处奔逃。

第191章

    见着齐玲珑受伤,周围的宫人们也不敢耽搁,赶忙迎上前来,扶住倒在地上的齐玲珑。俞蕴之瞧见满地白雪之上萦绕着的血色,眼前一阵昏暗,抬手狠狠的拧了自己手臂内侧一下,缓了缓神儿,俞蕴之冲着众人吩咐道:“还不快将齐妃娘娘送到瑶华宫,再去请吴太医来!”

    八角凉亭之中寒风阵阵,玲珑本就受了重伤,若是再在此处耽搁的话,风邪入体,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此刻两名内侍已然将齐玲珑的身子给搀扶起来,俞蕴之望着其苍白的面色,赶忙走上前去,紧紧握着齐玲珑的手,轻声道:“玲珑,咱们现下便赶回瑶华宫,吴太医的医术极佳,你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听得俞蕴之的声音,齐玲珑勾了勾唇角,她早便预料到了有此结局,如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以那枚白玉扳指为蕴之挡了一劫,她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蕴之,我、我并无大碍,你不必太过忧心。”

    齐玲珑菱唇之上已然没了血色,如此言语俞蕴之自然半点儿不信,她掌心中沾染了黏腻的血液,饶是如此,俞蕴之也未曾松手,直接一路奔去了瑶华宫。

    回到瑶华宫之后,吴太医已然候在了寝殿之外,春宜先是将齐玲珑身上披着的那件儿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给褪了下来,而后扶着齐玲珑上了床榻。俞蕴之在一旁瞧着,眉头紧蹙,冲着白芍开口问道:“白水此刻还未归来?”

    闻声,白芍恭谨的答道:“主子,先前齐妃娘娘遇刺,那刺客往梅园深处逃去,白水以及一干内侍都前去追捕,也不知能否将那刺客给抓住。”

    吴太医入了寝殿之外,现下也顾不得所谓男女有别,径直将齐玲珑腰腹处的衣襟尽数剪去,露出潺潺涌出血迹的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不忍之色,径直别过头去,却听得寝殿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齐太妃来了。

    这齐太妃指的并非是楚孟生母,毕竟先前的齐太妃已然被送入献王府中奉养了,身上也并无品级。如今的这位齐太妃,乃是当年的齐宝林,户部尚书齐灵均的庶妹,齐玲珑的姑母,先前产下了五公主楚惠安,五公主出嫁之后,她也未曾入公主府之中,反而留在禁宫之内,素日里侍弄花草,这太妃的日子过得也颇为闲适。

    此刻齐太妃入了寝殿之内,一眼便瞧见了俞蕴之,眸光之中现出极为深浓的厌恶之色,尖声道:“贵妃娘娘怎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还嫌我们齐家不够落魄吗?”

    齐太妃虽说只不过是户部尚书府庶出的姑娘家,但到底也得依附母家,如今户部尚书府倒了,她心下自然是极为难过,望着俞蕴之这仇人之女,言辞激烈些也实属正常。

    俞蕴之抿了抿唇,身子往后退了几分,也不欲顶撞齐太妃,虽说这齐太妃先前只不过是小小宝林罢了,但也是玲珑的长辈,自然不好怠慢。

    齐太妃瞧了一眼春宜,开口问道:“玲珑的身子如何了?”

    听得齐太妃的问话,春宜眉眼处带着几分恭谨之意,开口说道:“主子腰腹处被贼人以修剪梅花的剪刀捅了一下,吴太医此刻正在诊治,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闻声,俞蕴之接口道:“玲珑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儿的。”

    此刻连齐太妃都得了消息,知晓玲珑遇刺之事,想来此事也瞒不过楚尧以及安太后。不知他们到底何时会入到这瑶华宫之中。

    俞蕴之自瑶华宫待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衫早便被血迹给渗透了,好在寝殿之内燃着炭盆子,也算不得寒凉,方才好过一些。见着吴太医满脸是汗,俞蕴之复又开口问道:“吴太医,玲珑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那把剪刀刺入齐妃娘娘体内,虽说未曾伤着五脏六腑,但伤口却是极深的,若是化脓的话,即便是老臣也无能为力。”

    “化脓?可有法子避免化脓?”

    吴太医颓然的摇了摇头,齐玲珑的伤口是在体内,金疮药若是洒在其中的话,反而有些不妥。即便吴太医的医术再高,也并无法子解决。

    “贵妃娘娘,今夜齐妃娘娘定然会发高热,只要三日之内能够退烧,且伤口未曾化脓的话,齐妃娘娘性命也便无碍了。”

    一旁的齐太妃听得吴太医此言,柳眉倒竖,抬手狠狠在四方桌上拍了一下,怒斥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还是堂堂的太医院院使,竟然也无法治好玲珑的伤处,本宫看这太医院院使之位,恐怕要换个人来做了!”

    吴太医年岁算不得小,且人品医术皆是极好的,如今被齐太妃这般轻慢,让俞蕴之的眉头也不由蹙了蹙,轻声道:“齐太妃此言差矣,吴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儿太医院之中,都是极为出挑的,不过若是齐太妃能寻着医术更为高超的医者前来为玲珑诊治,本宫亦会极为欢喜。”

    听得俞蕴之所言,齐太妃脸色陡然阴沉了几分,尖声叫道:“俞贵妃当真是能说会道,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毕竟是秦国公府出身的姑娘,想来也是极为矜贵的,比我们齐家强了千倍万倍,为何还要出现在瑶华宫中?”

    齐太妃字里行间,摆明了对俞蕴之的厌恶,不过后者因着颇有些忧虑齐玲珑的伤势,所以便将齐太妃的言辞当成了耳旁风,只默然不语。

    又过了一刻钟功夫,只听外头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原来是楚尧到了。

    算算时候,楚尧现今应当将将下朝,便赶到瑶华宫之中,想来对玲珑还是颇有几分看重。

    楚尧身上穿着黑底红纹的礼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之上带着羽冠,一身极为华贵的打扮,更衬得他英武不凡,让人摄于他周身的气势。

    寝殿之中众人纷纷冲着楚尧躬身行礼,只听这人淡淡的开口道:“免礼罢。”

    话落,楚尧便行至俞蕴之身畔,望着这小娘子周身沾染着的血迹,鹰眸之中现出一丝寒光。小心翼翼的将俞蕴之给扶起来,楚尧眸光在寝殿之内环视一周,又迈步行至床榻前头,发觉躺在床榻之上的齐玲珑面色惨白,虽说伤处已然被白布包扎上,但也不知能否救活。

    “蕴之,今日到底生出了何事?”

    听得楚尧问话,俞蕴之也不欲隐瞒,直截了当的将今日在梅园生出的事端给吐了口。

    “玲珑邀请臣妾去梅园赏梅,时候便定在了今日午时,待赴约之后,臣妾与玲珑交谈甚欢,八角凉亭之外有一名内侍在修剪梅花枝,也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暴起,闯入八角凉亭之中,将修剪梅花枝的剪刀刺入玲珑身体内。眼下玲珑受了重伤,吴太医已然给诊治过了,言道只消伤处不化脓,高热及时退去,想来便无事了。”

    闻声,楚尧剑眉一蹙,复又开口问了一句:“那刺客可曾拿下了?”

    “臣妾不知,臣妾手下的白水以及一干内侍已然往梅园深处行去,不过此刻也没有来到瑶华宫中通禀,想来事情应当进展的并不如何顺利。”

    楚尧微微颔首,眸光扫见留在寝殿之中的齐太妃,轻声道:“齐太妃如今来到瑶华宫中,想来应当是极为记挂齐妃,不过若是齐太妃还有旁的心思,便离开此处罢!”

    楚尧这话一吐口,齐太妃的面色登时难堪的紧。按理而言,楚尧不过只是个小辈儿罢了,偏生他又是大乾王朝的帝王,齐太妃只产下了一个五公主,自然是不敢开罪楚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省的,陛下便放心即可。”

    齐太妃一字一顿的将这话自口中逼出,而后玉手死死握住茶盏,因着力道过大,茶盏之中盈着的茶水也洒落在裙衫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水迹。

    之于楚尧而言,齐太妃不过只是个小喽喽罢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最为关键的便是,须得查清到底是何人对齐玲珑下手,若只是为了行刺的话,齐玲珑也未曾与旁人结仇,究竟是何人出手为难一个家族败落的妃嫔?

    楚尧因着政务繁忙,也未曾在瑶华宫中待上几时,很快便离开此处。至于安太后连人影儿也未曾出现,想来是厌了齐玲珑这小娘子,毕竟齐玲珑素日里与俞蕴之走的极近,岂能不招厌烦?

    如今太皇太后的身子微恙,到底是年岁大了,一入冬之后,便染上了风寒,好几日下不得床榻,知晓齐玲珑遇刺之后,太皇太后吩咐了身畔的嬷嬷送来了些名贵的药材,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白水终于赶回了瑶华宫中,不过那刺杀齐玲珑的贼子,却是侥幸逃脱,再也寻不到踪影了。只消此等消息,俞蕴之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到了此刻,她都不清楚到底是何人对玲珑出手,怎能甘心?

第192章

    俞蕴之放不下齐玲珑,所以也未曾回到关雎宫中,足足在瑶华宫待到夜深,面色也有些苍白。一旁的白芍瞧着极为心疼,规劝了数十次,都无法改变俞蕴之的心意。

    最后还是白水这厮忍不住了,眉头一蹙,跪倒在俞蕴之面前,不住的叩头道:“还望娘娘保重身子。”

    望着跪倒在地的白水,俞蕴之一时之间不由有些默然,白水这厮一向便是个寡言少语的,此刻跪倒在地,先前因着追捕那刺客而受了些轻伤,面上擦过一道口子,虽说已然涂了金疮药,但面颊之上的血痂依旧极为明显。

    见着白水跪下,白芍自然也不好站着,同样跪倒在地,眼眶微红,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沙哑,哀求道:“主子,奴婢知晓您心中对齐妃娘娘存了愧疚,不过即便您守在瑶华宫之中,齐妃娘娘该昏迷还是昏迷,也不会因您在此处而清醒。且若是主子您连自己个儿的身子都不在意了,偌大的禁宫之中,还有几人能甘心情愿的为齐妃娘娘筹谋呢?”

    白芍所言也是有些道理,让俞蕴之不由默然。过了好一会子,她方才哑声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先会关雎宫罢,瑶华宫之内有吴太医守着,想来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闻声,白芍面上现出极为明显的喜色,不过因着白水性子有些内敛,所以仅是微微勾起唇角,眸光柔和些许罢了。

    冒着风雪赶回关雎宫中,俞蕴之只觉身心俱疲,幸而半夏早便派人烧好热水,将浴水注入浴桶之中,又在其中放了不少解乏通络的草药,调好水温后,俞蕴之方才入了耳房之中,将身上还带着血污的衣裳径直褪去,而后仔细洗漱干净。

    躺在浴水之中,俞蕴之缓缓阖上凤目,此刻她脑海之中尽是玲珑遇刺的场景。明明户部尚书府已然被抄家,齐灵均也落了一个流放西北的下场,为何还有人为难玲珑?

    俞蕴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此点,于是又将梅园之中的场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想起那刺客动手之时,好似往她左手处瞟了一眼。俞蕴之微微一怔,因着沐浴的缘故,她已然将身上的饰物尽数褪了下去,但仍旧清楚当时她左手拇指之上戴着的,便是玲珑所赠的那枚白玉扳指。

    难道那刺客与白玉扳指有何联系?否则明明刺杀她容易些,却偏偏对玲珑出手,真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沐浴过后,俞蕴之出了浴桶之中,将身上的水滴仔细擦拭干净,着了亵衣之后,方才拿着那枚以羊脂白玉所制的扳指。扳指之上的血沁仍旧极为明显,颜色妖异艳丽,让人移不开眼儿。

    俞蕴之总觉得这枚扳指有些不妥之处,却偏生寻不出半点儿端倪。不过她好歹也对此事上了心,复又将白玉扳指戴在拇指之上,缓缓摩挲着,感受到那极为莹润的触感。

    披上外衫行至寝殿,见着楚尧端坐在红木凳子上,手中握着象牙银箸,将一块儿杏仁豆腐送入口中。嗅着寝殿之中弥散的饭菜香气,俞蕴之柳眉一挑,莲步轻移,行至楚尧身畔,轻声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未曾用晚膳?”

    闻声,楚尧唔了一声,缓缓颔首,又将青花瓷盅儿之内的清炖蟹粉狮子头给夹碎了,送入口中。御膳房的厨子手艺自是不错,瞧着楚尧用饭,俞蕴之也不由感到有些颤了,径直落座,拿起另一幅碗筷,毫不客气的用起了饭食。

    等到用完饭食之后,俞蕴之以锦帕拭了拭唇角,方才低声开口说道:“陛下怎的来关雎宫了?您已然许久未曾翻牌子了,若是接连如此的话,恐怕会惹得母后不虞。”

    闻言,楚尧剑眉一蹙,实话说,他真真对后宫之中的妃嫔并无半点儿感觉,除了蕴之之外,余下的女子与摆设也并无差别,不过他如今膝下并无子嗣,使得朝臣倒是有些急了,但楚尧却毫不在意,甭说他现下正值壮年,少说还能在位几十年。再看和安还是他的亲生子,眼下养在秦国公府,倒也不差。

    “蕴之不必挂心,母后那处由朕去说道即可。”

    听得楚尧所言,俞蕴之菱唇微微勾起,想起待在舒桐居的齐松玉,轻笑道:“陛下,如今已至年关,齐才人的容貌出落的更为出挑,虽说不过快要十三罢了,但在民间,女子十三四便能发嫁,陛下可曾去舒桐居瞧过了?”

    楚尧鹰眸中划过一丝不虞之色,凝眸端量着面前的小娘子,忽而发觉俞蕴之眸光微微闪动,与素日的镇定之色全然不同。心头一喜,楚尧朗声笑道:“蕴之莫不是醋了罢?齐松玉不过是个女娃娃罢了,哪里能及得上你一星半点儿?”

    说着,楚尧微微抬手,轻抚着俞蕴之的面颊。此刻俞蕴之因着将将沐浴过后的缘故,面上粉黛未施,触手一片细滑,比之水头最好的翡翠也不差分毫。

    被楚尧如此逗弄,俞蕴之面颊都不由红了几分,耳际仿佛红玉雕琢一般,当真好看的紧。拨开楚尧作乱的手掌,俞蕴之眉头一蹙,开口问了一句:“陛下,那刺客可有消息了?”

    “先前朕派了御林军去搜查,而后又派人将梅园的内侍尽数给调了出来,发觉少了一个得禄的内侍,原本还以为这得禄便是今日刺伤齐妃的刺客,却未曾想到在梅园一角处竟然发觉了得禄的尸身,想来是被人打杀之后,换上了一身儿内侍的衣裳,方才出现在梅园之中。”

    闻言,俞蕴之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一般,心中难受的厉害。若是真如楚尧所言,不是寻不出半点儿证据了?如今玲珑还不知能否挺过这一关,她却连刺客都寻不出,当真没有半点儿用处。

    见着蕴之神色之中带着黯然,楚尧心下低叹一声,将这小娘子拥在怀中,也未曾开口。

    翌日,俞蕴之早早便清醒了,而后用了碗雪蛤羹掂了掂肚子,便往瑶华宫中赶去。

    今日跟在俞蕴之身后的仍是白芍与白水两个,他们二人都是心思缜密的,经历了昨日的刺杀,心下警醒的很,定然寸步不离的跟在主子身畔,以免再生出什么事端。

    入了瑶华宫寝殿之中,昨日弥散的那股子血腥气倒是散了不少,俞蕴之行至床榻边上,候着的春宜赶忙退后几步。抬手轻抚着玲珑的额间,上头灼烫的温度让俞蕴之不由蹙眉,望着春宜开口问道:“怎的还在发热?先前吴太医不是开过方子了吗?”

    听出俞贵妃言辞之中的怒意,春宜身子一颤,轻声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先前已然给主子用了汤药,不过高热仍是未退,请来太医诊脉,吴太医也毫无法子,只道得让主子自己个儿挺过去。”

    俞蕴之也知晓不能责怪春宜,眸光低垂,望着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小娘子,心下难受的很。

    陡然,俞蕴之凤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冲着春宜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问道:“刺伤玲珑的那名刺客,你往日可曾见过?”

    闻言,春宜清秀的面庞之上陡然现出一丝惊慌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俞蕴之不住叩首,辩驳道:“贵妃娘娘,奴婢对主子的心意天地可鉴,又哪里会与那名刺客勾结在一处呢?还望贵妃娘娘明察,还奴婢一个清白!”

    说着,春宜这宫人眼眶变得通红,豆大的泪珠儿噼里啪啦往下掉,神态之中透着一股子委屈,想来也未曾扯谎。此刻俞蕴之倒不是对春宜起疑,只不过想要清楚到底是何人与玲珑结仇,方才有此一问罢了,没想到竟然让春宜这丫鬟误会了。

    扯了扯唇角,俞蕴之解释道:“本宫是想知道,玲珑到底是开罪了何人,方才会被刺杀。”

    春宜不住摇头,含泪道:“奴婢不知,主子性情和善,素日里便待在瑶华宫之中,从不与人为恶,又哪里会得罪旁人呢?”

    “那玲珑近来可有何异样之处?”

    听得问话,春宜这丫鬟面上一怔,蹙着眉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见状,俞蕴之耐心候了一会子,只听春宜开口说道:“近来主子好似再给什么人写信,不过那封信奴婢也未曾见到内容,便被直接送出瑶华宫了。”

    闻言,俞蕴之瞳仁儿猛然一缩,藏在袖襟之中的玉手紧紧握拳,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玲珑到底是给何人写信?那封信究竟又送到何处了?”

    “那封信奴婢给送到尚衣局之中,交给了一位名为琦嘉的宫人,至于琦嘉又将信交给何人,奴婢便并不清楚了。”

    俞蕴之转眼望着白水,径直开口吩咐一句:“去将尚衣局那名为琦嘉的宫人带到关雎宫之中,而后派人盯紧了尚衣局,若是有人举止不妥的话,一并送到关雎宫中即可。”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白水自然不会违拗,径直应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瑶华宫中。

第193章

    清楚白水这内侍的动作极为麻利,待其离开瑶华宫不久之后,俞蕴之便回到了关雎宫,省的一会子将琦嘉待到正殿之后,在关雎宫内无人审问,便有些不妥了。

    俞蕴之回到关雎宫不久,便瞧见白水押送着一名模样秀丽的宫人入了正殿之中。这宫人大抵便是琦嘉,瞧着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清澈,半点儿也不似心有城府之人。不过人不可貌相,俞蕴之也不愿自己被一名小小丫鬟给蒙蔽了。

    抬手轻轻拨弄着拇指上头套着的白玉扳指,俞蕴之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了一句:“琦嘉是吧?何时入尚衣局的?”

    此刻琦嘉这宫人跪倒在地,身子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面色惨白,再配上那张秀丽可人的面容,让俞蕴之显得跟恶人一般。

    “本宫问你话呢?难不成没长耳朵?”

    琦嘉颤巍巍的低垂着头,嗫嚅着答话:“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正是琦嘉,入尚衣局已然有两年功夫了。”

    “哦?既然如此,先前春宜交到你手中的那封信,你究竟交给了何人?”

    听得俞蕴之问话,琦嘉杏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芒,面上却佯作出一副茫然之色,无辜的开口答道:“娘娘,奴婢实在不知春宜是何人?更甭提那封所谓的信了!”

    “是吗?”

    俞蕴之菱唇一挑,不知为何,她此刻直觉认为这琦嘉是在扯谎,毕竟春宜跟在玲珑身畔已然有些时候了,自然不会凭空捏造出所谓送信之事,来陷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小宫人。

    转眼望着白水,俞蕴之又道:“先前尚衣局中可有可疑之人?”

    闻言,白水面色未变,径直摇了摇头,说:“尚衣局并无可疑之人,不过在奴才看来,琦嘉倒是其中最最不对的。”

    将白水所言收入耳中,琦嘉秀眉一拧,冲着白水呸了一声,叱道:“你这阉人好生无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诬赖于我?难不成是得了旁人的好处,方才想要是我与死地?”

    说着,琦嘉面上便泪痕满布,冲着俞蕴之不住的哭诉道:“还望娘娘为奴婢做主,这阉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平白诬赖好人,显然是未曾将娘娘您放在眼中!”

    瞧见琦嘉这幅模样,俞蕴之心下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讥讽之意,这女子倒是做戏做上瘾了,也不知到底是何人给她的胆量!

    柳眉一竖,俞蕴之也不愿再与琦嘉耽搁时间,冷声道:“琦嘉,若是你再不说实话的话,本宫便将你交到刑部侍郎易大人手中,届时你若是受尽磋磨,可莫要埋怨本宫心狠手辣。”

    易青城阎王之名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琦嘉听得俞蕴之所言,面色陡然一变,心下不免有些慌乱,毕竟那些虿盆、炮烙之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即便心下对易青城有些惧怕,但想起自己身后哪一位,琦嘉更是不敢开罪,只得硬着头皮道:“贵妃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即便您将奴婢交到刑部手中,奴婢也没有见过所谓的书信!”

    言及此处,琦嘉顿了一顿,接着开口说:“按着宫规而言,即便奴婢犯了错处,也应当交到慎刑司才是,贵妃娘娘您欲要将奴婢送到刑部去,想来也是有些不合规矩罢,若是被太后娘娘知晓,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闻声,俞蕴之倒是觉得有一点儿新鲜,她这可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小丫鬟给威胁了,如此看来,这琦嘉也不是个普通宫人,否则哪里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俞蕴之微微摇头,抬手拄着下颚,轻笑着道:“即便本宫将你交到刑部又如何?如今齐妃遇刺,若是事情查出与你有关的话,你一个小小宫婢,想要保住性命都有些困难,眼下还是为自己考虑考虑罢!”

    一旁的白水见此情形,对琦嘉不由升起了一丝提防之心,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开口道:“主子,奴才先前将这琦嘉带来之际,发觉其手上布满糙茧,且并非是做活形成的,与练武之人手上的茧子位置无半点儿差别。一个尚衣局的小小宫人,若是会武的话,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罢?”

    见着白水将自己揭穿了,跪倒在地的琦嘉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蹭的自地上站起身,便欲要自窗棂处奔逃出去。不过白水的武艺也并不差,早便提防着琦嘉,此刻径直出手将这宫婢给拦下,而后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条铁链,将琦嘉双手缚住,如此这女子便无法作乱了。

    发觉禁宫之中被一起子人安插了钉子,俞蕴之脑仁儿不由有些发疼,恨不得将这些钉子尽数给斩杀了,否则惹得她心烦意乱。

    蹙着眉微微摆手,冲着白水道:“既然琦嘉你问心无愧,想来去刑部走一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白水,你跟易大人打声招呼,便让他好好照顾琦嘉,近来不是寻着了一批死士吗?说不准琦嘉也是死士出身,让他们见一面,指不定还能寻出什么证据呢!”

    俞蕴之眸光一直盯在琦嘉身上,在她提及死士之际,琦嘉的眸光微微波动了一瞬,想来这女子大抵是与死士有关,方才如此模样。

    难不成琦嘉是秦源手下的死士?

    俞蕴之倒是不敢断定,不过饶是如此,这宫人也不能放,否则玲珑受了如此之重的伤,若是不寻出一个交代的话,俞蕴之怎能安心?

    白水压着琦嘉往刑部去了,俞蕴之望着他们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悚然。宫中到底还安插了多少势力,素日里她从来未曾察觉,却差点儿要了玲珑的命。

    抿了抿唇,俞蕴之心慌的厉害,径直打点一番,便坐上软轿,欲要回到秦国公府之中。如今辛夷不在宫中,她当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随着俞蕴之回秦国公府的,只有半夏一人。入宫三载有余,半夏这原本性子有些跳脱的丫鬟,现下也变得沉稳不少,模样秀丽,当真是个极好的女官。俞蕴之现下瞧着自己个儿身畔的女儿家,倒也不愿耽搁了她们的花期,坐在软轿之上,打趣的问了半夏一句:“半夏,本宫将你许人可好?”

    听得俞蕴之问话,半夏面色陡然大变,当真难堪的很。只见这宫人瘪了瘪嘴,贝齿轻咬红唇,嗫嚅道:“主子,如今辛夷姐姐、白芍姐姐都未曾发嫁,您怎的将主意打在了奴婢身上呢?奴婢可不愿发嫁,若是能一辈子伺候在主子身畔,定然是极好的。”

    将半夏的娇憨之语收入耳中,俞蕴之也不由失笑,抬手轻拍了拍半夏消瘦的肩头,俞蕴之打开窗棂,抬手接了一片儿飘飘洒洒的雪花,放在掌心之中端量着。

    瞧见主子的动作,半夏眉眼处划过一丝异色,乖巧的落座在小杌子之上,也未曾多言。

    因着今日回到秦国公府之中,乃是俞蕴之一时兴起,先前也未曾知会旁人。等到软轿停在了秦国公府朱门之前,门房瞧清了俞蕴之的面容,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诧异,揉了揉眼,发觉并非自己个儿眼花,这才欢喜的迎上前来,冲着俞蕴之行礼。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还请贵妃娘娘赶紧回府,老爷夫人想您想的紧呢!”

    听得此言,俞蕴之唇畔也不由勾起了一丝浅笑,先是往昆山院中行去,欲要给祖父请安,却听得书房之中传来了一阵怒斥声。

    “俞林之,你如此胡闹,将咱们秦国公府百年声名至于何地?即便是你欲要自污,只消吃喝玩乐做一个纨绔子弟也便罢了,为何非要与那南风馆之中的小倌儿牵扯不清?”

    祖父言辞之中的怒意毫不遮掩,俞蕴之站在石阶儿之上,犹疑了一会子,这才轻轻叩了叩门。

    “此处不必人伺候了,退下罢!”

    “祖父,是我。”

    听出了俞蕴之的声音,俞博不由有些诧异,也顾不上教训俞林之了,便开口道:“外头天寒地冻,还不赶紧进来?”

    推开雕花木门,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立在堂下的俞林之,如今这小子年岁也算不得小了,足足一十有三,模样也比先前显得更为俊秀,当真好看的紧。

    莲步轻移,俞蕴之径直上前,冲着祖父盈盈福了福身,轻声道:“蕴之给祖父请安。”

    见着了自己千娇万宠养大的孙女儿,即便俞博先前对俞林之极为气怒,此刻眉眼处也不由现出几分喜意,问道:“蕴之怎的回府了?”

    闻声,俞蕴之抿了抿唇,轻声道:“孙女儿想着近段时日也有许久未曾归来了,今日宫中并无旁的事情,便顺道回了趟公府。”

    此刻俞林之候在俞蕴之身畔,俊美无铸的面庞之上尽是喜色,凤眸微微眯起,趁着祖父低头收拾案几,俯在俞蕴之耳畔,轻声道:“长姐,您真是救林之于水火之中,若是再耽搁一会子的话,说不准祖父都会请家法了!”

第194章

    将林之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面上也不由挂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不过此刻俞蕴之以袖襟掩住唇畔,倒也未曾让祖父发觉端倪。

    一旁候着的俞林之虽说并不明了长姐到底是因何发笑,但心下却是升起了几分欢喜,如今长姐入了禁宫那偌大的牢笼之中,一年恐怕都难以归家一次,此刻自己个儿将长姐逗笑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俞蕴之在昆山阁的书房之中待了许久,眼下秦国公府形势并不算好,但俞蕴之与俞博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二人全然不提现下形势,只是闲话家常,倒让俞蕴之略有些烦闷的心情不由舒缓几分。

    待出了昆山阁的书房之后,俞林之便一直跟在俞蕴之身后,俞蕴之微微抬眸,凤眸之中现出疏离之意,唇角勾起一丝讽笑,诘问道:“好些时候未见,你倒是好本事,竟然因着一个小倌儿,胆敢顶撞祖父。”

    俞林之模样本就生的极为清俊,他如今一十有三,大抵是因着被祖父训斥的缘故,所以神色看着也是有些寂寥,此刻再面对俞蕴之的诘问,俞林之面颊不由涨红,嗫嚅了半天,却也未曾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俞林之的模样似了俞蕴之七分,但却比俞蕴之添了几分英气,看着俊秀非常。此刻俞蕴之瞧着这与她极为相似的弟弟,心下不由低叹一声。

    “长姐,是林之不对,还望长姐莫要动怒。”

    俞林之是聪明人,自然瞧出俞蕴之此刻心中不虞,咽了口唾沫,俞林之清楚自己此刻得顺着俞蕴之的意,否则不止他得不着什么好果子吃,便连松琴也不会有好下场。

    俞林之站在俞蕴之身侧,动作略有些缓慢,他现下面色仍是还是苍白,让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问道:“怎的近来如此清瘦?难道秦国公府的下人没照顾好你?”

    俞蕴之面带不愉之色,站到俞林之面前,也顾不得所谓男女有别,反正俞林之也是她的嫡亲弟弟,又哪里能生出什么事端?抬手轻抚着俞林之的面颊,发觉这厮消瘦的有些过分了,俞蕴之一时间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忧虑。

    如今她这弟弟身量已然比她高出一线,这才不过一十有三罢了,若是秦国公府不陷入逆境之中,想来林之日后的前程定然极好,又哪里须得做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长姐莫要忧心,咱们公府的下人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林之近来惹得祖父动怒,心下也存了愧疚,又哪里能够没心没肺的用饭呢?”

    说着,俞林之面上露出一丝羞惭之色,让俞蕴之心下升起了几分不忍。到底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即便一时误入歧途,也不欲苛责于他。

    俞蕴之淡淡点头,面上辨不出喜怒,直接带着俞林之往璇玑阁的正堂走去,一进正堂之中,她便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气息,俞蕴之眸光微闪,清楚璇玑阁在她入宫之后,也有人日日清扫,方才能时刻燃上香炉,与她未发嫁时并无差别。

    此刻,俞蕴之坐在主位,俞林之则是坐在她身旁,瞧见弟弟清瘦的面容,俞蕴之径直开口问道:“现如今你已然接手了善宝阁,可觉得生意难做?”

    常言道:商场如战场,虽说善宝阁不过是间医馆罢了,却也并不例外。如今秦源一干人等总是将眸光盯在秦国公府上头,善宝阁之内三不五时的便会生出岔子,惹出的纰漏也算不得小,当真让俞林之颇为烦忧。

    “生意倒是并不难做,善宝阁之内坐馆的大夫医术也是极好的,只可以日日都有碍眼的苍蝇上门,怎么赶都赶不走。”

    听得此言,俞蕴之凤眸之中也现出一丝冷色,淡淡道:“眼下并非出手的时机,瞧见圣人的意思,只是欲要折断秦源的羽翼罢了,并不欲对太尉府这尊庞然大物出手,如此的话,你也得暂且忍耐一番,莫要落人把柄。”

    俞林之微微颔首,此刻正有下人入了正堂之中,其手上端着红木托盘,行至主位前头,将两碗参茶分别放在俞蕴之与俞林之姐弟面前。

    俞林之也知事情是这个理儿,径直颔首,淡淡的开口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秦家也没有什么出挑的子弟,只消扳倒了秦源之后,想来秦家便成了拔了牙的老虎,再也不中用了。”

    闻声,俞蕴之眉头一挑,面上的笑意加深,只是这丝笑意未曾到达眼底,直接开口道:“即便你清楚太尉府并无中用的子弟,也莫要太过胡闹,那个小倌儿到底是怎的回事,可莫要隐瞒与我!”

    俞林之与松琴的关系,自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原本俞林之便存了自污的心思,日日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虽说为了身子着想,他现下还未曾泄了元阳,但对松琴的心思却是不假。

    俞林之心下清楚,长姐身为当朝贵妃,想要查探事情的始末,也并非难事。如此一想,俞林之便开口道:“想必长姐已然清楚了松琴的身份,眼下他为了弟弟待在南风馆那等腌的地界儿,也并无半点儿不愉,尽心尽力的帮弟弟掩饰,当真多亏了他,弟弟自污之事方才未曾让旁人察觉端倪。”

    俞蕴之总觉得俞林之言辞之中带着几分漏洞,不过此刻她也不欲深究,林之原本便聪慧非常,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想来也是心中有数,若是将他逼得太紧了,反而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罢了,你自己个儿有分寸即可,记得莫要让祖父心忧便成了,我先去瞧瞧和安,你先回去休息罢。”

    话落,俞蕴之玉指轻敲了敲红木桌子,直接站起身子,而后便出了正堂之中。好不容易回到母家一次,若是不见见和安,她亦是心中难安。

    等到俞蕴之站到璇玑阁庭院中时,天上已然飘下了片片雪花,她脚步未曾停留,径直入了长熹堂之中。俞蕴之先是拜见了俞瞻以及苏氏,而后苏氏便派人将乳母唤了过来。

    乳母来的极快,毕竟和安本就居于长熹堂中,没有一会子也便赶到了正堂之中。如今和安已然两生日多了,模样生的玉雪可爱,此刻也未曾让乳母抱在怀中,而是自己穿了虎头鞋,一步一步的迈入了正堂之中。

    每每见着和安之时,俞蕴之心头都不免升起了一股子愧疚,径直蹲起身子,俞蕴之一把将和安抱在怀中,抬手揉弄着和安细软的发丝,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

    “姑母娘娘,您弄疼和安了!”

    被押在俞蕴之怀中,和安手脚微微挣扎着,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闻声,俞蕴之赶忙把和安自怀中捞了出来,而后抱着他站起身子,轻声道:“是姑母不好,弄疼了和安,和安可莫要埋怨姑母!”

    说着,俞蕴之还抬手捏了捏和安柔软的小脸儿,这小娃见状,凤眸直直的盯着俞蕴之的手,如临大敌一般,偏生清楚俞蕴之是长辈,也不敢违拗姑母的心意。

    逗弄了一会子和安,俞蕴之转眼望着苏氏,径直开口问了一句:“母亲,如今清扬可还在府中?”

    听得俞蕴之所言,苏氏眉头不由蹙紧了,端和秀丽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咬牙道:“清扬被她父亲带走了。”

    “父亲?”

    俞蕴之瞪大凤眸,无论如何也未曾想起清扬竟然有个父亲。等等,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之前给她传递消息的那人,便言道苏姒霏与三个侍卫通奸,难不成清扬这所谓的父亲正是那三个侍卫之一?

    “那人到底是何身份,怎会知晓清扬在咱们府上?”

    苏氏微微摇头,径直说道:“我不大清楚那人的身份,先前有一男子自称是清扬的父亲,便往咱们公府送了信,言道若是不将清扬交出去,他便将姒霏与旁人通奸之事公诸于众,晋阳侯府虽说已然败落了,但却不能出了一个不贞的姑娘家,否则恐怕还要牵连到你身上。”

    闻声,俞蕴之颓然的闭上了凤眸,缓了缓心神,又问道:“那母亲能否确定,那人有几分可能是清扬的生父?”

    “此点璞儿倒是不必忧虑,那人欲要接清扬离开公府之际,也曾滴血验亲,发觉血液的确相溶之后,我才敢将清扬交到他手。”

    只消那传递消息之人便是清扬的亲生父亲,俞蕴之心下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清扬那娃儿还不满一岁,若是被交到生人手中,出了事情该如何是好?眼下瞧着,清扬的生父大抵便是那三个侍卫之一,否则也不会对储秀宫中生出的腌事儿了如指掌。

    “罢了,眼下清扬都已然被人带走,咱们即便再是挂心也是徒劳,那人毕竟是清扬的生父,想来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嫡亲女儿。”

    听得此言,苏氏也不由微微颔首,望着蕴之话中眸光澄澈的和安,心下一阵苦涩,想想清扬不过是个比和安还小的娃儿,便要流落在外,当真是个命苦的。

第195章

    大抵是苏氏与俞蕴之面上皆现出了哀戚之色,让和安这早慧的娃儿一时之间也察觉了些许异样,抬手搂住俞蕴之纤细的脖颈,轻轻摇晃着,奶声奶气的开口道:“姑母娘娘,您可是不高兴了?”

    闻声,俞蕴之微微低垂眸光,瞧着穿了大红绸子衫,脚踏虎头鞋的小娃娃,被抱在她怀里,此刻安生的紧,凤眸水灵灵的,与她极为相似,只是薄唇却像极了楚尧。

    微微勾起唇角,俞蕴之将和安放在地上,却不想这娃儿脚将将落地之后,便伸长了两条小短手臂,还想要跟俞蕴之亲近。俞蕴之见和安如此讨喜,当即笑眯了凤眸,也顾不得酸胀的手臂,再次小心翼翼的将和安接过,抱在怀里轻轻逗弄着。

    从乳母手里接过拨浪鼓,俞蕴之轻轻摇着,看着和安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拨浪鼓看,褪了早慧的模样,便好似一个寻常娃儿一般,俞蕴之倒觉得他这幅模样分外讨喜,让她心头不禁划过一丝暖流。

    苏氏见他们母子处于一块儿,没有半点儿生分,心下自然欣慰的很,与一旁站着的俞瞻对视一眼,含泪而笑。

    和安看着会发出响声的拨浪鼓,伸手便抓,那白白胖胖的小手一抓住拨浪鼓,便不松手了,犟得很,俞蕴之拗不过他,这便松开手,让和安自己摆弄着。

    见俞蕴之与和安玩的如此开心,且夫人心情也不错,这帮下人便很识趣的退下了。倒是俞瞻还赖在正堂之中不走,被苏氏推搡着出了雕花木门之外,开口道:“我与璞儿有事相谈,夫君不是还有些公务待办吗?还是快些去书房之中,莫要耽搁了正事儿。”

    俞瞻本就对苏氏极为娇宠,即便早成了老夫老妻,初心依旧未曾变化。俞瞻当下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将两手背在后头,往书房之中行去。此刻正堂内便只剩下苏氏俞蕴之以及和安三人。

    “太皇太后身子越发不好了。”

    俞蕴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苏氏心中一惊,因为早便了解了太皇太后之于太尉府的分量,苏氏虽说不过只是一介女眷,也心知秦源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秦国公府,所以对太尉府的关注半点儿不少。现下一听到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心下便不由一紧,生怕再出了什么事端。

    “可是生出了什么祸事?先是陛下遇刺,如今又是齐玲珑遇刺,这些事之间可是有何牵连之处?”

    苏氏面色一肃,想着太皇太后最好不要在这种关头出事,要不然太尉府便成了疯狗,见谁都咬,当真是危险的很。

    俞蕴之眉头微蹙,微微摇头道:“陛下与玲珑遇刺之事到底有无关联,女儿也并不清楚,不过太皇太后身子越发之差,也是有些缘故的。”

    苏氏抿唇,开口道:“是何原因,璞儿便莫要卖关子了!”

    “想必母亲也清楚,女为悦己者容,禁宫之中的女子为了将模样打扮的鲜亮些,总是少不得脂粉。可那些脂粉原本便是以铅粉所制,之于女子身子本就有极大的损伤。母亲您用的脂粉乃是自善宝阁中取来的,倒也并不碍事儿。

    但太皇太后却一直用的是铅粉,足足数十年,用的时间过长,面部已经开始蜕皮红肿,当真是吓人至极,太皇太后自个儿现下里都不敢照镜子,惶惶不可终日。便连女儿去万寿宫中请安之时,也见不着太皇太后一面。”

    闻言,苏氏倒是一愣,心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蹙着眉接着问道:“那为何不赶紧请太医诊治?”

    铅粉敷面引起的蜕皮红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诊治的及时,虽说容貌不一定能保住,但性命却是无碍的。

    俞蕴之因抱着和安,喘息不由有些重了,落座于八仙椅上,叹息一声,道:“太皇太后素日瞧着慈和,但实际上却是个倔性子,现下容貌红肿不堪,自然不肯见人,何况是请太医了。”

    苏氏并非禁宫之人,以往见着太皇太后的时机,不过是宫中摆宴席之时,她身为命妇,在席中远远瞧上一眼罢了,对太皇太后的性子并不清楚,也不愿肤浅至极的揣测。

    不过太皇太后要是因着容貌被毁而不愿请太医的话,以女子的心思而看,倒也是自然。但苏氏心下却颇为忧虑,毕竟铅粉的毒性不小,且太皇太后年岁已过六旬,本就不妥,若是再因着铅粉,损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如今太皇太后性命无碍罢?若是真真生出了大事儿,禁宫之中也不能半点儿消息也未曾传出。若事情实在是不妙的话,你身为孙媳妇,也应当将太医请到万寿宫中,开些药丸子给太皇太后服用,先治好了她的脸,再调养身子也不迟。”

    俞蕴之径直点头,毕竟现下里也没别的办法。

    “母亲,太皇太后性命暂且无忧,不过若是再过三月的话,我便不能确定了。”

    眼下糟心事儿当真算不得少,俞蕴之一手揽着和安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一手揉按着酸胀的额角,移了话头儿道:“母亲,您跟擎之说要给他定亲之事了?”

    想起俞擎之,俞蕴之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笑意,擎之当真如前世一般,中了探花,且受到楚尧重用,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虽说这官位并无实权,但却体面的很。等到将来擎之获封公府世子之位,便更是出挑了,在京中称之为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只是说了的,虽说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不过若是那小娘子擎之不喜,想来最后只会促成一对怨偶罢了,璞儿难不成觉得母亲是个古板的性子?先前听你所言,我也派人去对国子监祭酒家的幺女尉迟禾嘉查探了一番,当真是个不错的小娘子,性子极为温婉,应当与你也能合得来。”

    俞蕴之便是因着前世听说过尉迟禾嘉的好名声儿,这才希望擎之能娶一个品性不差的姑娘家共度一生。尉迟禾嘉前世里耽搁了花期,后来又被二姐尉迟宜磋磨,最后不过是随随便便嫁给了商户,最后郁郁而终,也是极为不幸的。

    前世里俞擎之的嫡妻是由外祖母给介绍的,王家长房的嫡女,为人高傲,只是奔着擎之的出身方才入得秦国公府,且对苏氏这个婆母也是有些不敬,俞蕴之说什么也不能让俞擎之再将那种女子娶回公府,让苏氏费心。

    “过了年后,尉迟禾嘉这小娘子也便满十四了,届时母亲即可上门提亲。”

    苏氏点头,提亲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晚了,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晚下手一步,想来性情模样皆不差的小娘子定然早就被旁人定下来了。

    “我已然将尉迟禾嘉这小娘子的画像给擎之瞧过了,那小子虽说未曾出声,但耳根却是通红。前几日在书房打扫的小厮还前来通禀,言道擎之盯着尉迟小娘子的画像出神儿呢!”

    听得此言,俞蕴之不由轻笑出声,她倒是未曾想到似擎之一般素来沉稳的性子,也能对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动了心,倒是一反他只知苦读的性子。

    “既然如此的话,母亲打算何时去尉迟府提亲?”

    闻声,苏氏先是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蹙着眉思量了一会子,便道:“三日之后便是难得的好日子,届时我便先去尉迟府中探探尉迟夫人的口风,省的直接下聘,惊扰了尉迟府中诸人。”

    俞蕴之倒是与苏氏的想法不同,历经前世之后,她很清楚尉迟府尚未发嫁的尉迟宜并非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娘子,以擎之这般出身,又中了探花,当成夫婿自然是极好的,尉迟宜即便心悦新科状元,也不欲嫁到寒门之中受苦,如此嫁给擎之倒是不错的选择,届时婚后暗通款曲,想来以擎之书呆子的脾性,也不会发觉端倪。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俞蕴之蹙着眉道:“既然三日之后便是吉日,母亲便莫要顾及那般多了,只消径直去尉迟府提亲即可,否则以他们家中二姑娘的性子,指不定如何折腾。”

    苏氏清楚蕴之并非无的放矢的性子,此刻虽说心中有些犹疑,但思量再三之后,也是将此事给应了下来。

    “好罢,那待会子我便去寻了媒婆,届时从库中备上厚礼,也好全了咱们公府的体面。”

    见着母亲下定主意,俞蕴之唇畔倒是勾起了一丝笑意,此刻她怀中抱着的和安倒是有些疲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垂,凤眸微微阖上,想来是困觉了。

    “母亲,和安这娃儿虽说很是乖巧,但带着一个小娃娃,当真是有些辛苦了。”

    闻声,苏氏柳眉一拧,冲着俞蕴之叱道:“你也是从我肚子中掉下来的肉,照顾你的嫡子,为娘又怎会觉得辛苦?咱们母女两个,日后莫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否则为娘便叫你父亲狠狠将你收拾一顿!”

第196章

    见着母亲佯作愠怒的模样,俞蕴之面上的笑意不由更浓几分,瞧着如今的天色算不得早,俞蕴之又用了几块儿点心,便径直离开了公府。不过出了公府之后,俞蕴之未曾带着半夏回宫,反而径直往善宝阁中行去。

    楚河受伤也有一段时日了,这厮好歹也是因着秦国公府方才重伤,俞蕴之若是不去善宝阁中瞧上一眼,也于心难安。更何况辛夷此刻还待在善宝阁之中,前去探视一番也是极好的。

    善宝阁便在正街上头,此刻正街上人头攒动,当真热闹的紧。俞蕴之坐在软轿上头,听得外头传来的叫卖声,一时之间倒是分外安心。

    等到软轿到了善宝阁前头,俞蕴之便将软轿上头摆放着的粉蓝色帷帽给取了出来,径直戴在头上。善宝阁虽说是四叔与林之打理的药房,但其中人来人往,不止是秦国公府的仆人,若是被旁人冲撞着了,反倒有些麻烦。

    带着半夏入了善宝阁之中,好在半夏这丫鬟先前便是在秦国公府做过活儿的,如今善宝阁的管事一瞧见半夏,再仔细端量站在半夏身前的女子,通身的气派,不正是公府的大小姐吗?

    今日俞蕴之身着苏绣月华锦衫,下头配着烟云蝴蝶裙,外头罩了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再加之左手上头以羊脂白玉所制的扳指,每一件儿都并非凡品。管事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此刻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径直迎上前头,冲着俞蕴之请安道:“奴才给主子见礼。”

    闻声,俞蕴之藏在帷帽之下的眉头一挑,清楚这管事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免礼罢,四叔可在此处?”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管事心下不免有些激动,颤声答道:“回主子的话,四老爷如今不在善宝阁之内,不过辛夷姑娘却在后院儿,主子可要去瞧瞧辛夷姑娘?”

    俞蕴之唔了一声,而后这管事便微微弓起身子,在前头带路。掀开隔断的帘子,俞蕴之便入了后头的庭院之中,还未踏入厢房的门槛,便听得房中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你还是快些回宫罢!我都成了一个废人,你再留在此处,还有何用处?”

    “闭嘴!明明四老爷都未曾放弃,每日悉心为你诊治,你倒好,将自己个儿看成一个废人,我真是高看了你!”

    细细分辨一番,俞蕴之发觉先前开口之人正是楚河。眉头微微蹙起,俞蕴之心下也不免有些忧虑,如今楚河受伤的时候也算不得短了,怎的还将自己称为废人,难不成真真不好了?

    一旁的管事也是听得了此番响动,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尴尬之色,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俞蕴之入了厢房之中后,也未曾再在庭院多留,径直回到堂中。

    俞蕴之并非习武之人,脚步声自然是掩不住的,她将将迈过门槛,辛夷便迎上前来,待瞧清了俞蕴之的模样,眉眼处的阴郁转瞬之间便化为了喜色,赶忙上前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主子,您今日怎的出宫了?”

    辛夷因着待在善宝阁之中,之于宫中的消息并不清楚,所以也不知晓齐玲珑遇刺之事。俞蕴之不欲让辛夷忧心,便未提齐玲珑遇刺之事,只笑着道:“许久未曾见过和安这娃儿了,我当真是想的紧,这便出宫看上一看,顺便与母亲商谈商谈擎之的婚事。”

    话落,俞蕴之倒是细细端量起了辛夷这小娘子。数日不见,辛夷的身量倒是比往日更为丰腴几分,虽说面色算不得好看,但神情之中的冷意倒是褪去了不少,比之往日来的更为柔和。

    便连其现下的穿着打扮,也是费了一些心思,湖青色的锦衫,身上没有着艳色,腰间用淡青的束带一系,头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饰品,仅仅用一支青玉簪给绾上,倒是显得清丽可人。

    “辛夷近来可好?楚河的身子如何了?”

    如今俞蕴之正处于厢房的外间儿,而楚河则是躺在里间儿的床榻上头休息,二人之间隔了一道门,楚河仅能听见俞蕴之的声音,因着未曾见到人,所以便闭紧了口,没有请安见礼。

    此刻楚河心中倒是难受的紧,他虽说不欲耽误辛夷,但眼见着俞蕴之竟然纡尊降贵来到了善宝阁之中,想来定然是为了将辛夷接回禁宫之中。如今他已然成了废人,日后也不能再当圣人的暗卫了。若是如此,再见着辛夷的机会屈指可数。思及此处,躺倒在床榻之上的楚河虎目瞪大,牙关紧咬,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他是见了杀父仇人,方才会成了如此模样。

    善宝阁的厢房虽说算不得华丽,但却别有一番农家滋味儿,面对这些轻巧的装饰,俞蕴之也不嫌弃,直接坐到主位上。

    “回主子的话,奴婢近来倒也无事,不过楚河他……”

    “楚河他如何了?”

    辛夷唇角不由微微颤抖,咬了咬牙关,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因着先前被廊柱砸着的脊背,楚河如今还未养好伤处,便只得躺在床榻之上。不过四老爷亲自为楚河诊治了一番,言道还有希望。”

    闻声,俞蕴之凤眸之中不由现出一丝歉然,轻声道:“四叔的医术再好不过了,既然有他为楚河诊治,想来定然会无事的。”

    现下外间儿之内只有俞蕴之、辛夷以及半夏三人,大抵是许久未曾见着辛夷了,半夏低垂着眸光,也未曾与辛夷对视。此番情景瞧着有些不妥,但俞蕴之还以为半夏这丫鬟有些羞窘了,也未曾放在心上,复又冲着辛夷开口问道:“你在这善宝阁中待了也有不少时日了,其中可有人刻意生出事端?”

    辛夷摇了摇头,开口道:“这间分店因着一直有四老爷坐镇,所以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冒犯四老爷,如此并未来到这间分店之中生事。”

    听得此言,俞蕴之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抿了抿唇,冲着辛夷摆了摆手,随即站起身子,率先出了外间儿之中。

    见状,辛夷心下虽说有些疑惑,但也不会违拗主子的心思,便跟紧了俞蕴之的步子,行至雕花木门外头。

    入了庭院之中,俞蕴之一派正色,轻声开口问了一句:“辛夷,你欲要何时回宫?”

    辛夷面色陡然一变,贝齿紧咬红唇,当真是有些为难,两手死死攥住袖襟,嗫嚅着道:“主子,如今楚河的身子尚未养好,奴婢可能再在善宝阁中多待上一段时日?”

    瞧见辛夷面上的为难之色,俞蕴之极为清楚,这丫头定然是对楚河动了心,否则也不会自请留在宫外。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俞蕴之又开口问道:“辛夷,若是楚河的身子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你意欲如何?”

    俞蕴之出口之话着实算不得好听,但辛夷却很是清楚,楚河瘫痪在床的几率真真算不得小。她只觉喉间好似噎了块儿棉花似的,让她声音不由有些沙哑的答道:“主子,就算楚河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床榻之上,那奴婢也甘心情愿一直伺候他。只不过若是如此的话,便只能、只能辜负主子了!”

    言及此处,辛夷的眼眶微微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也浮现出几道淡淡的血丝,想来是真真难耐,方才成了如此模样。

    俞蕴之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开口问道:“辛夷,你说你想要陪在楚河身畔?又凭什么呢?你现下只不过是为女官,也并非是楚河的妻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便楚河的身子不妥,之于你的名声也并非好事儿。”

    实话说,辛夷并不在意自己个儿的名声,不过既然主子提到了此事,她便应声道:“主子,奴婢此刻照看楚河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若是奴婢成了他的妻子,想来便无大碍了罢?”

    眉头一挑,俞蕴之又问道:“辛夷,若是楚河这辈子再也无法下床走动,你难道不悔?”

    径直摇头,辛夷低声答了一句:“主子,若是没有楚河的话,奴婢心甘情愿一辈子伺候在您身畔。原本奴婢清楚楚河的心意,却因着自己出身匈奴,总觉得配不上这厮。现如今楚河受了重伤,身畔正缺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看着,既是如此的话,奴婢也便趁人之危了。”

    “趁人之危?我倒是觉得楚河占了大便宜,本宫手底下的辛夷不仅模样生的标致,身手亦是不差,且精通医术,比之京城之中的大家小姐也要强了不少,楚河能得到你的青眼,也是他的福分了!”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畔,即便处于寒风之中,辛夷也不由红了面颊,咬了咬唇,羞恼道:“主子可莫要打趣奴婢了,外头天气寒凉,主子还是快些回屋中暖暖身子罢。”

    既然已经清楚了辛夷的想法,俞蕴之也不推拒,便跟着辛夷一齐入了外间儿之中,此刻半夏仍是站在雕花木门这处,低垂眉眼,瞧着倒是十分恭顺。

第197章

    候在俞蕴之身后的辛夷瞧见半夏,眉头不由一蹙,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也未曾开口。之于辛夷的异状,俞蕴之淡淡扫了一眼,心下颇有些疑惑,并未发问,兀自迈开步子,入到里间儿之中,瞧了瞧楚河,发觉这侍卫面色虽说有些难堪,但身量却未曾清减半点儿,一看便知辛夷将他照看的极好。

    瞧着天色已然算不得早了,俞蕴之便想带着辛夷回到禁宫之中,还未曾离开善宝阁,便见着四叔恰巧入了庭院之中,行至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清俊的眉眼处染上一丝笑意,开口道:“先前管事派人送信儿,言道你来了善宝阁之中,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俞蕴之冲着俞臻福了一福,笑道:“出宫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此刻能见着四叔,当真让蕴之心中极为欢喜。”

    将俞臻迎到一侧的内堂之中,半夏辛夷皆在内堂之外的石阶儿上候着,俞蕴之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了一句:“四叔,如今蕴之倒是遇上了难题,还望四叔能够解惑。”

    俞臻眉头一挑,下颚绷紧,略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我叔侄哪里还需如此外道,径直开口便成了。”

    扯了扯唇角,俞蕴之轻声道:“想必四叔先前也听闻了齐妃遇刺一事,如今齐妃还发着高热,且昏迷不醒。清风观这地界儿乃是齐妃透露给蕴之的,她之于咱们秦国公府也是有恩,如今户部尚书府败落,蕴之心下亦是极为愧疚,想保住齐妃的性命。”

    “我也未曾给齐妃诊过脉,她身子到底如何了?”

    眸光低垂,俞蕴之开口说:“先前是吴太医为齐妃诊治的,言道齐妃若是不能在三日之内清醒过来,恐怕便有些不妙了。不过今日侄女儿离开瑶华宫之时,齐妃仍是未曾退烧,情势真真让人心忧。”

    俞臻清楚蕴之是个重情义的,眼下她因着齐玲珑求到他面前,想来已然是打定主意,方才如此。

    “吴太医的医术我是清楚的,已然挑不出什么岔子,我再去诊治也没甚用处,不过善宝阁之中还有可以保命的丹丸,以何首乌所制,若是齐玲珑真真撑不住了,便给她服下罢。”

    俞蕴之径直颔首,四叔的医术乃是她最为放心的,此刻这所谓能保命的丹丸,定然不是凡品。凤眸一转,俞蕴之忽而又开口道:“四叔,待会子给我取用一些丹砂罢,日后也能有些用处。”

    听得俞蕴之讨要丹砂,俞臻面色未变,只是眼底划过了些许波澜,也未曾开口问询俞蕴之要丹砂到底有何用处。

    所谓救命的丹丸,盛放在了一个铅盒儿之中,俞蕴之将铅盒儿径直放在袖笼之中,丹砂则是装在小瓶儿之中,攥在掌心,等到回宫之后,自有用处。

    回宫之时未曾乘坐软轿,毕竟软轿即便有八人抬着,速度也过分慢了,定然不能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关雎宫中。即便换了马车,驾车之人乃是关雎宫的小厮,素日里便能将御马监的马儿驯养的服服帖帖,如此俞蕴之也未曾赶到半点儿颠簸。

    忽而,马车猛然一晃,俞蕴之的身子登时自软榻上滑了下去,半夏抬手欲要搀扶,但却被俞蕴之避过了。兀自起身,俞蕴之淡淡吩咐一句:“此刻咱们身处于闹市之中,你瞧瞧外头到底生出何事了?”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半夏心下虽说有些不虞,但仍是应了一声,推开车门往外一瞧,便发觉马车前头正软倒了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鬓发散乱,也瞧不出是何模样。

    乞丐大抵是被马惊着了,爬了半天也爬不起身子来。见状,半夏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转头冲着俞蕴之通禀道:“主子,外头倒了一个乞丐,咱们还是差人将其安放到路边罢。”

    听得此言,俞蕴之未曾作答,从马车之中探出脑袋,瞧见软倒在地的乞丐,虽说瞧不出这人的模样,依着身形来看,也明显是个妇人,如今沦落到此等地步,又被马车惊吓着了,她到底也是有些错处。

    驾车的内侍共有两个,俞蕴之冲着其中一人开口道:“将这乞妇送到善宝阁之中,好生诊治罢。”

    闻声,半夏面上划过一丝不赞同,说道:“主子,不过是个小小乞丐罢了,您为何如此上心?若是耽搁了时辰,该如何是好?”

    “胡说,人命岂分贵贱,即便是乞丐又如何?”

    俞蕴之冲着半夏斥责一声,越发觉得这丫鬟心性不妥,再联想到辛夷欲言又止的模样,俞蕴之暗地里对半夏也多了几分防心。虽说前世里这丫鬟对她是极为忠心的,但人总会变,她也不能全凭着前世的记忆判断。

    见着贵妃娘娘动怒,那个得了吩咐的内侍也不敢怠慢,当即便跳下马车,将那女乞丐给扶了起来。俞蕴之扫过那女乞丐的面庞,觉得有些眼熟,但因着其面容之上满布尘土,也未曾在意,便吩咐余下的内侍驾车回返了。

    因着路上耽搁了一阵子,即便内侍紧赶慢赶,回宫之后,早已过了晚膳时分。

    一连又等了两日,俞蕴之原本还想着将四叔开出的丹丸取用,但后来却发觉玲珑自己个儿清醒过来,如今瞧着好似也并无大碍了。只可惜,玲珑一清醒,便将瑶华宫宫门紧闭,不让俞蕴之入内探视,大抵仍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先前从善宝阁之中拿出来的丹砂也并非全无用处。因着她素喜调香,所以禁宫之中的妃嫔平日里也会在香炉之中燃上香料。香料之中大多掺了一些鲜花汁子,颜色艳丽,以细绢反复滤过,文武火交替熬煮,成了艳红色的硬块儿。

    俞蕴之差使白水将丹砂反复研磨,最后便与鲜花汁子熬成的硬块儿并无差别,如此再派遣白水这会些武艺的侍卫入到琳琅院之中,也可将丹砂藏在那一批香料之中。

    使出这个法子,俞蕴之也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一连几月,楚尧都未曾踏足过琳琅院,如此即便丹砂之中的毒性散了出来,损毁的也是岑琳琅的身子,之于楚尧并不会有半点儿害处。

    岑琳琅不过只是产下个女儿罢了,因着安太后的扶持,近来越发嚣张。俞蕴之此刻单纯因着看不过眼,方才出手。好在白水手脚麻利,俞蕴之这计策也未曾被旁人发觉。

    一连数月过去,岑琳琅用多了混了丹砂的香料,身子自然生出了毛病,原本细白如瓷的皮肉,现今生出一个个脓包,且还在不断溃烂。不止岑琳琅如此,便连伺候在琳琅院之中的宫人也未曾幸免,请了太医仔细探查,也未曾发觉什么端倪。

    瞧着岑琳琅已然损毁了容貌,楚尧连瞧她半眼都会心生厌恶,二公主楚舞衣一直养在安太后身畔,所以现下也未曾生出事端。到了此时,俞蕴之倒也未曾再吩咐白水替换丹砂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旁人发觉端倪,倒也会生出一些烦忧之处。

    如此她便算是将岑琳琅给解决了,而宫中越发出挑的小娘子,便只余下齐松玉一人而已。

    不过俞蕴之也不急对齐松玉出手,即便这女子将满月宴给搞砸了,楚尧也未曾对其多加责怪,这一点倒是让俞蕴之心下颇为疑惑,对齐松玉也升起了几分忌惮之心。

    先前太皇太后的身子便有些不妥了,俞蕴之不顾惹得她老人家动怒,极为执拗的请来了吴太医,让吴太医为太皇太后诊治。中了铅粉之毒,虽说有些难以排尽,但一开始用了一个月的汤药之后,再以饮食搭配,太皇太后的身子倒是好转了不少,只是面容却毁了大半儿,如今再也不愿离开万寿宫中,心下对俞蕴之多管闲事也有些着恼。

    俞蕴之之于此事倒并不如何在意,毕竟只消能让太皇太后的身子恢复,太尉府安分些,便已然是不错的结果了。太皇太后是否对她心存厌恶,倒不在俞蕴之的考虑范围之内。

    转眼又是一年半,正值初夏时节,俞蕴之也快满二十了。

    眼下最得安太后欢心的小娘子,正是居于舒桐居的齐松玉。齐松玉再过半年便能够及笄,饶是如此,前几日她也已然侍寝了,现下正是一副无限娇羞的模样,缓缓行至莲池畔,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声如黄莺一般清脆,但听在俞蕴之耳中,却出乎意料的恼人。俞蕴之面色不变,淡淡道:“齐才人无需多礼。”

    今日齐松玉着了一件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露出细白纤长的颈项。如玉的颈项上头满布着点点红痕,俞蕴之瞧着,当真觉得分外碍眼。楚尧即便再是将她放在心中,依旧免不得宠幸齐松玉。此刻齐松玉之于俞蕴之而言,当真如鲠在喉,恨不得将其径直打杀了,方才能够舒坦些。

第198章

    心下闪过此番想法,俞蕴之却不能将其付诸于实际,当真使得她郁燥的很。抿了抿唇,俞蕴之将眸光投注在莲池之中半开放的白莲上头,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如今齐才人也快要及笄了,及笄礼自然得好生操办一番。”

    闻言,齐松玉微微低垂眸光,轻声推拒道:“多谢贵妃娘娘美意,不过松玉只是快要及笄罢了,也并非什么大事儿,哪里还得大操大办,否则若是落得一个靡费的名声,臣妾可是万万不敢担待。”

    在宫中带了两年多,齐松玉比之先前也伶俐不少,起码在言辞之上倒也并不会生出什么错处了。

    清楚俞蕴之一直对齐玲珑心存愧疚,齐松玉心下划过一丝怨毒,轻声道:“再过三日,长公主也便要满两生日了,不知齐妃娘娘是否会出瑶华宫的宫门。”

    听得齐松玉提及玲珑,俞蕴之菱唇抿紧,心下的不虞更浓,藏着袖襟之中的玉手死死握拳,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未曾表现出半点儿不妥之处。

    “瑶华宫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即便齐妃待在瑶华宫之内,也并无大碍,这一点便无需齐才人挂心了。”

    因着安太后对齐松玉颇为看重,所以禁宫之内的宫人都分外捧着齐松玉,毕竟这小娘子模样生的鲜亮,虽说母家并不如何矜贵,但只消得了安太后的青眼,便能让陛下宠幸于她,此点比之贵妃娘娘倒是高明许多。

    之于宫中流传的风言风语,俞蕴之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她倒是并不如何在意。眼下俞蕴之最为上心的,便是待在善宝阁之中做活儿的哑妇。这哑妇并非旁人,正是一年多前在街上救下的乞丐。俞蕴之派人将其送到善宝阁之中,一开始也未曾理会,等到后来再去寻四叔之时,偶然间见着了这哑妇,发觉其五官竟然与安太后有七分相似,且还要更盛一筹。

    不过哑妇明显便是吃过苦的,手筋被人尽数挑断,再加之沦落成为乞丐,面上倒是现出了几分老态。俞蕴之心下对哑妇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却没有半点儿证据。

    早先派福海前去查探一番,听说安太后在未曾出嫁之时,家中也有一个庶妹。安太后闺名安青鸾,而她的庶妹闺名安荇雁,听说也是难得的美人儿,若非是个庶出的姑娘,当年选秀也会让安荇雁入宫。

    不过后来有关安府二小姐的消息便算不得多了,毕竟安家当年不过只是一个蓬门小户,安父区区县令,旁人也不会多加留意,眼下再想探查当年事,着实有些难度。哑妇本就神志不清,即便有四叔诊治,恢复的也有限。

    忽而听得后头传来一阵轻笑声,俞蕴之转头一瞧,发觉是吴姝然与郑禾如相伴而来。吴姝然因着是御史大夫吴庸的嫡女,一入宫便封了一个美人的位分,不过这吴美人甚是低调,除了给太后请安之外,素日里也不会生事,楚尧对其也没有几分宠幸,倒使得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仿佛木头人儿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吴姝然与郑禾如的关系不差,郑禾如性情温婉,原本这小娘子与齐松玉以姐妹相称,这一年来也不知到底生出了什么事端,二人称之为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此刻吴姝然与郑禾如一齐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开口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菱唇勾起一丝笑意,俞蕴之素来欢喜性情安分的姑娘家,此刻柔声道:“二位妹妹不必多礼,如今正在莲池赏花,倒也不必拘束了自己个儿。”

    将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收入眼底,一旁的齐松玉此刻哪里不清楚自己受到了冷遇?贝齿紧咬红唇,一双凤眸低垂,死死盯紧俞蕴之的裙裾,恨不得此刻能将这位劳什子贵妃娘娘给推入莲池之中,否则这妇人便凭借自己的身份,行出令人生厌之事!

    此番念头在齐松玉心中转过,她倒也未曾直接出手,只是莲步微微挪动了几分,越发靠近莲池边缘。因着莲池周围停放着一尾扁舟,所以池边也未曾用栏杆圈住,好在宫中的贵人们素来也是小心的,倒也未曾生出落水之事。

    俞蕴之此刻与吴姝然交谈甚欢,越是了解这小娘子,俞蕴之便对吴姝然的性情愈发欢喜。御史大夫果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即便教出的女儿不得不入了宫闱之内,依旧能够保全自己。

    “贵妃娘娘,您瞧着莲池之中,是否有一块儿锦帕呀?”

    身后突然传来齐松玉的动静,俞蕴之倒是有些疑惑,转过身子往莲池中央瞧了一眼,也未曾发觉齐松玉所言道的锦帕。

    “我倒是未曾看见。”

    “怎会如此?臣妾明明看的一清二楚,且还发觉那锦帕之上好似纹绣的五瓣竹叶,便与娘娘平日里用的锦帕别无二致呢!”

    说着,齐松玉便扯住了俞蕴之的袖襟,将其往莲池边儿上拉去。眼下俞蕴之眉头微蹙,倒是察觉出一丝不妥之处。

    “齐才人,放开本宫的袖襟!”

    听得俞蕴之略显疏冷的动静,齐松玉咬了咬牙,心下一横,面上佯作出一副惊慌失措之色,身子往后栽倒,失声叫喊道:“贵妃娘娘,您莫要推臣妾,臣妾马上便要落水了!”

    见状,俞蕴之心下一紧,哪里会不清楚齐松玉想要诬赖于她?饶是她气怒非常,眼下也不能让齐松玉的计谋得逞,否则甭管楚尧是否疑心于她,安太后定然会借此发难,届时一顶善妒的帽子扣下来,丢的也是她俞蕴之的名声。

    手上狠狠一个用力,俞蕴之想要将齐松玉的身子给拉回来,奈何齐松玉脚步已然离开池边,即便俞蕴之再大的力道,恐怕也无能为力。

    发觉此般情形,俞蕴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索性将计就计,佯作身子不稳,与齐松玉一齐跌入莲池之中。

    俞蕴之水性虽说称不得好,但也是会上一些的。沉入水中之时,便发觉脚下有人将她往下拉,不是齐松玉还有哪个?俞蕴之此刻方才清楚,齐松玉的水性当真是不错,不过她也并非客气的,脚上猛然朝前一提,便踹上了齐松玉的脸。

    此刻俞蕴之只觉钳制她的力道小了不少,想来是齐松玉吃痛,这才放了手。

    因着俞蕴之与齐松玉一同落水,莲池边上的众人现下早便三魂七魄尽数吓散了!若是贵妃娘娘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想必以陛下的性子,定然会为他们是问!

    如此一想,便有不少内侍径直跳入水中,欲要将俞贵妃以及齐才人给救上岸来。眼下俞蕴之因着呛了不少水入口中,神智已然有些昏沉了,好在内侍们也并非全然无用的,径直将俞蕴之给救上岸来。

    而齐松玉则是在水中暗暗窥伺着,见着俞蕴之获救,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此刻错过将俞蕴之除掉的机会,想必日后再对其动手,俞蕴之也会生出警觉,使她难以行事了。

    俞蕴之被内侍救上来之后,白芍顿时有些急了,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颤巍巍的蹲下,抬手欲要试探俞蕴之的鼻息,发觉小姐还有气息,这才喜极而泣,紧紧攥住俞蕴之的手,再也未曾松开。

    倒是一旁的半夏瞧见此番情景,心下颇有几分懊恼,若是她会泅水的话,将才便也应当入到水中,趁机将俞蕴之给弄死,方才是极好的。

    郑禾如乃是苏州府人士,也是颇通水性的,此刻见着俞蕴之昏迷不醒,便行至其身前,抬手按压着俞蕴之的胸腔,直到其口中呕出水来,呛咳几声,这才舒了一口气。

    见着小姐醒了,白芍自然对郑禾如极为感念,千恩万谢道:“多谢郑才人出手相助,多谢郑才人出手相助!”

    待郑禾如略微后退之时,吴姝然扯了扯郑禾如的袖襟,低声开口说道:“你倒是个多管闲事的,小心今日之事传出去,太后娘娘会对你心生不虞!”

    闻声,郑禾如倒是兀自低叹一声,答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贵妃娘娘出事,入宫这一段时日,多亏了贵妃娘娘看顾着,咱们的日子方才能好过些。反正我也并不在意禁宫之中的宠幸,就算救下了贵妃娘娘,也是无妨的。”

    事已至此,吴姝然倒也未曾多言什么,她并非想要对俞蕴之出手,只是怕郑禾如惹上麻烦罢了。

    白芍半夏一齐将俞蕴之送回到关雎宫中,又赶忙将吴太医给请入寝殿之内,等到吴太医诊了脉,开了一副苦药之后,白芍这才派丫鬟去小厨房中熬药,而半夏这宫人守在寝殿之内,瞧着主子昏迷在床榻之上,顿时眯起了杏眸,环顾一周,发觉寝殿之内并无旁的宫人,随即便生出了恶念,将鬓发间簪着的珐琅银钗给取了下来,想起上头沾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半夏心中便极为兴奋,恨不得即刻便除去俞蕴之这个碍眼的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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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