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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9章

    半夏缓步往床榻处逼近,手中握着的珐琅银钗即将碰到俞蕴之脖颈之时,只听后头传来一声怒斥:“半夏,你要对主子作甚?”

    陡然听得白水的动静,半夏心下极为仓皇,珐琅银钗一下未曾拿稳,便径直摔在地上。半夏苍白着脸,身子微微颤抖着,但仍是咬牙死不承认。

    “我能对主子作甚?不过是瞧瞧主子是否醒来罢了!”

    白水也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信半夏的说辞。迈步往前行去,躬身将地上的珐琅银钗给捡了起来。银钗上头因着涂了剧毒,所以此刻便泛起了一层乌黑之色,瞧着便让人心惊。

    微微眯起了眼,白水清秀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寒意,一字一顿的道:“半夏,主子待你不差,你竟然如此大胆,欲要对主子下毒?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在胡说什么?谁对主子下毒了?我倒是瞧着你有些问题,近来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说不准便与旁的宫室勾结在一处,意图谋害主子!”

    半夏也是个巧舌如簧的,白水素来个性沉稳,不欲多言,此刻自然辩不过她,咬牙道:“即便你如此狡辩,等到主子清醒之后,依旧会有决断!现下你还是滚出寝殿之中罢,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言及此处,白水眼中的杀意半点儿未曾收敛,他原本身手便不差,比之辛夷都要强了不少,眼下一动怒,登时便让半夏心中慌乱不已,偏生此刻不能现出怯弱之态,半夏只得色厉内荏的道:“你如此要挟与我,难道不怕主子动怒吗?白水,我可是打小儿陪在主子身畔的,自然比你这后入关雎宫的奴才强上不少,你说主子是信你,还是信我?”

    半夏杏眸之中现出一丝鄙夷之色,冲着白水呸了一声,讥讽道:“不过是个阉人罢了,竟然还敢肖想主子,你当真以为我瞧不出你那腌心思?白水,你说若是主子知晓了你的心思,是否还会留你在关雎宫中伺候着?被一个没了根儿的阉人惦记着,真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听得半夏将自己内心最为隐秘的心思给揭露出来,白水此刻真真对其生出了杀意,当年因着贵妃娘娘出手相助,他才保下了这一条命,原本想着入关雎宫中伺候着,将恩情报了,却未曾想到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白水清楚自己的绮念见不得人,所以此刻恨不得将半夏这个隐患给彻底解决了,方才一了百了。

    偏生半夏现下还未曾察觉出白水的异样之处,径直迈步离开了寝殿之中。待其背影消失后,白水便行出雕花木门外头看守着,未曾发觉躺在床榻之上的俞蕴之已然睁开了双眸,凤目之中一片清明,哪里像将将昏迷了的模样?

    其实俞蕴之方才被救起之时,确实是失了神志,不过回到关雎宫的路上,因着太过颠簸,她便清醒过来,只是未曾睁眼罢了。没想到半夏这丫鬟真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想要对她出手,这一点与前世里倒是全然背离了。

    微微眯起凤眸,望着月华色的帷帐,俞蕴之心下倒是有些诧异,她从来未曾想过,白水竟然心悦于她,且从未表现出来。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俞蕴之‘昏迷’了小半日,直到第二次服下吴太医开的汤药,这才缓缓睁开眼,冲着白芍问了一句:“我昏迷几时了?眼下宫中情景如何?”

    听得主子问话,白芍面上现出一丝喜色,急声答道:“主子,您昏迷了足足半日,眼下已然过了申时,您可要用些饭食?”

    俞蕴之缓缓摇头,此刻她倒是对舒桐居内的景况有些好奇,好在白芍对俞蕴之的心思也能猜出一二,登时便开口说:“齐才人被救起之时,亦是昏迷不醒,眼下舒桐居中还未曾传来消息,不过太后娘娘倒是动怒了,将落水一事都推到了主子您的身上,好似是您刻意谋害齐才人一般。”

    白芍此刻真真对俞蕴之叫屈,即便齐松玉再是受宠,也不过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罢了,且小小才人,哪里能及得上主子?如此又何须将齐松玉推入水中,此般明显的举动,不是太过刻意了吗?

    唇畔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太后娘娘总以为本宫会谋害齐才人,也不瞧瞧齐才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哪里值得本宫亲自动手?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本宫着实不屑为之。”

    说着,俞蕴之顿了顿,又问道:“陛下那处可曾得知消息了?”

    闻言,白芍摇了摇头,答道:“陛下一下早朝之后,便入了未央宫书房之中,且把秦国公、御史大夫等人都给请进了书房之内,如今也未曾离开书房,想来是不知这个消息的。”

    俞蕴之眸光低垂,心下倒是明了的很,楚尧恐怕并非未曾得着消息,只不过不耐烦面对安太后罢了。一个终日生事的妇人,即便其矜贵如太后,也不是人人能忍的。

    “半夏那丫鬟现下所在何处?怎的没在寝殿之中瞧见她?”

    白芍蹙了蹙眉,径直说道:“奴婢也不知半夏所在何处?自将才起,便未曾瞧见这丫鬟了。”

    自打年前清楚半夏的不轨之心后,俞蕴之对其也多了几分防范。即便辛夷在宫外照看楚河,俞蕴之也没有着了半夏的道儿。今日就算白水未曾及时赶入寝殿之中,俞蕴之也会自行起身,闪避半夏那丫鬟的手段。

    俞蕴之此刻不由有些疑惑,她并不清楚半夏到底是为何想要刺杀于她,毕竟她待身畔的这几个丫鬟半点儿不差,自认为没有一丝亏待,着实是不明了其中的因由。

    兀自晃了晃神儿,俞蕴之想起齐松玉欲要置她于死地的手段,心下更是讥讽,这小娘子到底是有些忒沉不住气,若是她能够再忍耐一段儿时日,让自己真真认为她是个恭顺的,皆是未曾加以防范,想来更容易中计。

    俞蕴之此刻并不知晓,半夏现下正细细的梳洗打扮,在红木柜子中左挑右选,最后寻出了一件儿蝶戏水仙裙衫,再配上碧霞云纹霞帔,以青黛将眉毛画成柳叶形,唇上涂了薄薄一层胭脂,发间插了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远远望去,当真与俞蕴之有三分相似。

    半夏这丫鬟原本便生了一副秀丽容貌,只不过素日里着了藕粉色的宫人服制,倒显不出如何出挑来。起码在半夏心中,她觉得自己的容貌比宫中的妃嫔并不差多少,只不过投错了胎,成了一个小小丫鬟罢了。若她是秦国公府的小姐,现下也指不定能混上一个贵妃娘娘当上一当。

    冲着铜镜之中的人影一笑,半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媚态,拿了大食国产出的玫瑰香露,径直吐在耳根以及皓腕处,随后又自妆匣之中取出以蜻蜓翅膀勾画而成的花钿,径直贴在额间。而后又寻出一个铅制的的小盒儿,掀开盖子,以指甲挑出了其中一点儿艳粉色的香料,这才放了心,径直出了厢房之中。

    藏在指甲之中的香料,便是分量极多的依兰花、再添上蔷薇、茉莉、麝香等香料,在瓷锅之中不断以文武火交替熬煮,细绢不断搅练,这才得出了一点儿香料。

    为了得到这物什,半夏也是费了不少气力,幸而得到了那位的垂怜,否则想要实现自己心中的绮念,定然是难如登天。依兰花本就有催情的功效,素日里沾了水,被人嗅入鼻间,即可动情。此刻半夏指甲中带着效力更强的香料,若是被男子用了,想来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欲念。

    半夏也未曾入寝殿之中当值,便径直行出关雎宫宫门外头。在关雎宫待了有些年头,半夏很是清楚,若是陛下要到宫室之中的话,定然会经过铺了鹅卵石的小径。半夏便守在小径处,等着楚尧到来。

    今日俞蕴之落了水,楚尧即便不欲与安太后辩驳,也忍不住想要到关雎宫中探视一番。等到月上中天之际,楚尧独身一人,便经过了遮掩在松柏林之下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

    半夏背着身子,倚靠在一棵柏树树干之上,借着盈盈的月光,姿态当真婀娜的紧。楚尧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恍惚,唤了一句:“蕴之。”

    听得陛下的动静,半夏心中暗喜,也未曾转头,只是兀自微微颔首罢了。此刻楚尧也察觉出一丝不妥之处,明明蕴之因着落水的缘故,现下应当躺在寝殿之中休息才是,为何会出现在松柏林之内?

    “你到底是何人?”

    楚尧言辞之中带上了几分冰寒之意,让半夏心中不由一颤。这丫鬟略有些紧张的自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儿,将小指甲内藏着的香料与瓷瓶儿之中的清水混合,顿时走遭便逸散出一股子浓烈的香味儿,使人血脉喷张,心绪浮动。

第200章

    宫中腌的招数层出不穷,楚尧也并非未曾见过世面的雏儿,此刻感觉到自己体内不算奔涌的热流,登时便察觉出了不妥之处,狠狠咬牙,欲要将体内奔涌的热气给压制住,却颇有几分无能为力。

    身躯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楚尧心下更怒,他乃是堂堂帝王,竟然也有人胆敢给他下药,难不成真真不要性命了?猛然迈步上前,楚尧飞掠至半夏面前,径直钳住这人的颈子,定睛一瞧,方才发觉对他下药之人竟是伺候在蕴之身畔的丫鬟。

    “竟然是你?”

    此刻半夏杏眸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身子不断震颤着,红唇轻启,冲着楚尧哀求道:“还望陛下饶了奴婢罢,奴婢知晓自己是心存幻想,但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思,方才行了此般错事。”

    半夏口上示弱,身子却缓缓欲要往楚尧怀中靠去。她很清楚自己得着的香料,对于男子而言,其功效比之鹿鞭鹿血也不差分毫,只消今日与陛下成了好事,想必他即便动怒,也会饶了自己的性命。

    这丫鬟心中打算的倒是不错,但楚尧瞧见半夏如此不要面皮的模样,心下只有厌恶,并无半分动情之意。

    楚尧俊朗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狰狞之色,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几分,让半夏呼吸都有些困难,原本透着绯红的面庞,登时便成了一幅惨白之色,豆大的泪珠儿自颊边滑落,瞧着倒是可怜人儿的。

    只是楚尧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他也并非眼盲之人,自然能瞧出半夏这贱蹄子今夜的穿着打扮,与蕴之素来的模样极为相似。以往他也未曾发觉,关雎宫中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着是出人意料。

    到底是蕴之手下的丫鬟,楚尧即便恨不得打杀了半夏,此刻也不欲出手,他丝毫没有吝惜气力,一脚踹上了半夏的心窝处。只听这丫鬟惨叫一声,纤瘦的身子撞到了一颗青松上头,松枝上挂着的松塔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由此便能清楚楚尧一脚的劲道。

    半夏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着,但楚尧心下却未曾生出半分怜悯。鼠蹊处升起了一股子热流,楚尧再也忍耐不住,顿时运起了内息,飞身往关雎宫赶去。

    在楚尧入到关雎宫时,俞蕴之能用着新疆进贡而来的瓜果,以银匙将蜜瓜送入口中,忽见楚尧冲了进来。这厮此刻面庞涨的通红,便连眼眸之中也满布着红丝,俞蕴之一眼便瞧着有些不妥,心下颇有些急躁,下了床榻迎上前头,问道:“陛下,您这是怎的了?”

    楚尧蹙了蹙眉,低吼了一声:“此处不必留人伺候,你们便先退下罢。”

    之于陛下的吩咐,伺候在寝殿之中的宫人自然不敢违拗,等到她们退出寝殿之后,雕花木门也关紧了。楚尧再也按捺不住心下的躁动,抬手一把扯出俞蕴之身上单薄的亵衣,只听撕拉一声,雪白的亵衣便成了碎片,径直落在了大理石打磨而成的地上。

    此刻俞蕴之倒也反应过来,清楚楚尧这是中了腌的药物,方才能生出此般反应。俞蕴之心下暗骂一声,但也知晓不可能将这厮给推出关雎宫了,心一横,索性将藕臂缠上楚尧泛着热气的脖颈上头,承受着这人带来的疾风骤雨。

    ******

    楚尧如今将将二十出头,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再加之中了腌的香料,足足将俞蕴之折腾了一夜。之于俞蕴之而言,先前落水倒也未曾让她生出大碍,但今晨自昏迷中清醒之后,她连动弹一下都费劲儿,只得怒瞪着楚尧,心下将这厮不知骂了多少次。

    鹰眸中划过一丝薄薄的羞恼,楚尧佯作平静的道:“蕴之可知晓朕是如何中招的?”

    听得楚尧所言,俞蕴之眨了眨凤眸,沙哑着回答道:“莫不是那位妃嫔旷的久了,想要得着陛下的宠幸,方才出此下策?”

    “妃嫔?”楚尧冷笑一声:“她还不配!”

    见着楚尧面上的冷意,俞蕴之心下倒是升起一股子疑惑,开口问道:“若不是妃嫔的话,可是哪个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心思的宫人?毕竟若是能与陛下您春风一度,再怀上龙胎,日后说是前程似锦也不为过。”

    俞蕴之言辞之中的打趣之意,楚尧自然听得极为分明,抬手轻抚着身畔小娘子细白如玉的耳垂,楚尧俯身轻吻着俞蕴之的唇角,低声道:“那丫鬟是半夏。”

    闻言,俞蕴之当真目瞪口呆,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到,半夏这丫鬟竟然心悦楚尧,且不惜使出如此腌的手段,便是为了承宠?如此看来,半夏仇视于她的因由倒也寻着了。

    “半夏这丫鬟此刻所在何处?”

    楚尧将俞蕴之搂在怀中,答了一句:“朕如何知晓?反正是你关雎宫中的丫鬟,若是蕴之不忍将其处置的话,朕倒是愿意帮你解忧。”

    之于楚尧的言外之意,俞蕴之自然是听得分明,这厮定然是真真动怒了,否则也不会打算要了半夏的性命。想起半夏那丫鬟竟然有胆子对她下毒手,俞蕴之即便因着前世的情分,对半夏心存感念,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既然半夏那丫鬟如此胆大包天,交由陛下处置即可。”

    闻声,楚尧心下倒是满意的很,每每想起半夏那刻意模仿俞蕴之的穿着打扮,楚尧便几欲作呕,恨不得将半夏给挫骨扬灰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俞蕴之许久没有应声,她一整夜几乎未曾入眠,且此刻时候还早,楚尧也未曾上朝。眸光低垂,俞蕴之移转话头儿道:“陛下,舒桐居那处到底是何情形?母后想来对臣妾应当极为厌恶了罢?”

    听得俞蕴之问话,楚尧剑眉一拧,略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按着俞蕴之蹙起的眉头,答道:“不过便只是个小小才人罢了,即便使出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招数,蕴之也莫要与齐氏计较,否则平白跌了自己的身份。”

    此刻楚尧心下明白的很,知晓落水一事乃是齐松玉自导自演弄出来的一幕好戏,偏生将俞蕴之给牵扯其中。但齐松玉此人现下还有些用处,且又是忠臣之后,若是即可便将其打杀了,恐怕会寒了子木的心。

    不过眼下齐子木还未曾心寒,俞蕴之却觉得一阵齿冷。明明楚尧早便洞悉了事情经过,却偏生还要护着齐松玉那个贱蹄子。口上说道不让自己与齐松玉计较,无非便是为了保住那人罢了。齐松玉何德何能,只是曲阳县主簿之女,凭什能得着楚尧的青眼?

    俞蕴之心下不虞,面上自然也带上了几分冷意,淡淡道:“即使陛下的吩咐,臣妾哪敢不从?”

    话落,俞蕴之便径直闭上凤眸,再也未曾多言。

    瞧见此般情形,楚尧也清楚蕴之是动了怒,方才如此。楚尧张了张口,欲要解释一二,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早在将子木派出去之事,他便已然开始隐瞒蕴之,若是被这小娘子知晓实情的话,他们二人之间定然会生出裂痕。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楚尧也不由默然,径直着上衣裳。俞蕴之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的动静,随即唇上传来一阵温热之感,楚尧便径直离开了寝殿之中。

    待到楚尧走后,俞蕴之恨得银牙紧咬,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楚尧竟然如此在意一个心思狠毒的女子,难不成是真真对齐松玉动了心?否则何止如此?

    因着太过气怒的缘故,俞蕴之丰满的胸脯也不住的起伏着,面色气的煞白。原本她还有些困觉,待听得楚尧所言之后,睡意全无,径直倚靠着攒金丝软枕,玉手死死攥紧捻金滑丝线银丝锦被,眸中一片冷然。

    又过了一日,俞蕴之将才觉得周身的酸胀好转几分,径直行至正殿之中,只见着白芍一人伺候在身畔,而半夏则是不见了踪影。楚尧身为当今帝王,手段自然不差,想要处置一个小小的丫鬟,亦是不在话下。

    半夏消失之事,白芍虽说觉得有些不对,但瞧见主子冷凝的面色,也不敢兀自发问,否则若是使得主子动怒的话,便有些不妥了。

    端坐在八仙椅上,俞蕴之捏了一块儿茶糕送入口中。茶糕本是以茶叶所制,尝着自然是极为苦涩,等到将茶糕尽数咽下之后,俞蕴之便轻啜了一口银山毛尖,顿时一股子清甜之感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正待此刻,只见福海这内侍径直步入正殿之中。如今福海已然成了关雎宫的总管,身份比之一般的内侍,不知强了多少。现下福海面色沉凝,俞蕴之瞧在眼中,心下不由咯噔一声,径直开口问道:“可是生出了什么事端?”

    闻声,福海先是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也不敢将事情隐瞒,哑声开口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齐才人有孕了!”

第201章

    俞蕴之全然未曾想到,齐松玉竟然会在此刻有孕。前世里因着楚尧心悦水安玉,所以对旁的小娘子也未曾多看半眼,齐松玉即便入了宫,也算不得出挑,最后也没有怀上子嗣。

    颓然的闭上凤眸,俞蕴之心下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将手中捧着的茶盏径直放回八仙桌上,俞蕴之冲着福海问了一句:“齐才人有孕几月了?”

    俞蕴之可不认为齐松玉有胆子利用自己肚腹之中的娃儿,毕竟禁宫之中如今只有两位公主,若是齐松玉这一胎是个男娃娃的话,在楚尧心中的地位自是非比寻常。

    “齐才人如今怀孕不过一月有余,若非此次落水,也不会请太医诊治。”

    闻声,俞蕴之径直颔首,唇畔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她倒是好运道,眼下不过十四出头儿,将将承宠未过几时,肚子里头便怀上了龙种,旁人当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听得俞蕴之所言,福海的脑袋垂的更低,面上的神色也越发之恭谨。福海本就是个人精,自然能瞧出主子此刻动了真怒,若是在贵妃娘娘气头儿上触怒了她,恐怕也不会得着什么好果子吃,半夏的下场便是先例。

    暗自低叹一声,俞蕴之冲着福海摆摆手,轻声道:“你先退下罢,把白芍给唤进正殿之中来。”

    福海应了一声,躬身行礼后便退出了雕花木门之外,过了一会子,白芍便垂首行入堂下。

    俞蕴之也未曾看白芍半眼,只淡淡道:“你可是好奇半夏往何处去了?”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畔,白芍抿了抿唇,秀丽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犹疑之色,嗫嚅了一会子,这才开口道:“奴婢心下是有些疑惑,毕竟半夏这丫鬟打小儿便伺候在主子身畔,这日不声不响的便消失在了禁宫之中,且主子并未发怒,想来其中有些弯弯绕,是奴婢并不清楚的。”

    白芍这丫鬟还算是实诚,俞蕴之也不欲让其因着半夏而生出芥蒂,轻声说了一句:“半夏这丫鬟意图刺杀于我,且对圣人下了催情的香料,这般罪过,足够她死千百次的。先前圣人动怒,言道要处置半夏,我也未曾阻拦,毕竟一个日日夜夜想要背主的刁奴,我实在是用不起。”

    “怎会……怎会如此?”

    白芍面上现出茫然之色,在她眼里,半夏这丫鬟虽说素来性子有些跳脱,但人品却是不差的,眼下居然对主子生出了杀意,到底是何处错了?否则为何能让一个人变成这般地步?

    俞蕴之此刻心下也颇有几分疲惫之意,道:“先前因着献王之事,陛下已然对我生出芥蒂,献王将将重伤,消息前脚传到关雎宫中,陛下后脚儿便到了,若说其中只有连顺一人谋划,本宫可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言外之意,便是半夏也参与进了此事之中。

    白芍眼下面色灰败,杏眸含泪,死死咬紧牙关,不欲让眼泪溢出来。即便半夏做下如此多的错事儿,她先前也是将半夏当成妹妹看的,此刻难受自然不可避免。

    俞蕴之清楚白芍是个重情义的性子,若非如此,母亲也不会将她送到自己身畔。径直端起茶盏,俞蕴之轻啜了一口已然有些冷了的茶汤,淡淡开口:“此处不必你伺候着了,先下去歇歇罢。”

    听得主子所言,白芍木愣愣的颔首,神情恍惚的出了正殿,回到自己所居的厢房之中。待躺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子后,白芍这才清醒些许,明了了主子为何会如此动怒,甚至将半夏交与圣人处置了。

    平心而论,主子对关雎宫之中的宫人内侍不薄,素日里有什么小点,便随意赏给她们几个,似进贡而来的罕物儿,也会分给她们。就说大食国的玫瑰香露,她这厢房之中也存了两瓶儿,只不过因着有些不舍得,这才未曾开封。

    主子比之一般的妃嫔性情要良善的多,因着家教极好,所以根本不屑于为难于小小下人,平日里甚至说是有些体贴也不为过。对她、半夏以及辛夷三人,真真从未以奴婢视之。如此情景,半夏居然仍是背叛了贵妃娘娘,后者心灰意冷也是自然。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白芍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她先前茫然的模样定然被主子瞧见了,若是主子再生出郁燥之情,便是她的错处了!

    这厢白芍兀自后悔不跌,而那厢俞蕴之却是有些想念辛夷了。在关雎宫之中,只有辛夷是待她最好之人,只消是俞蕴之自己个儿的吩咐,辛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会顾及,只想要完成俞蕴之的想法。此番心意,俞蕴之也不是个眼瞎耳聋的,自然极为清楚。

    算算日子,辛夷离宫也有近两年时候了。这两年之间,辛夷也成了人妇,嫁与楚河为妻。将开始楚河并不同意,后来辛夷以死相逼,且日日伺候在他身畔,拗了约莫半年时候,楚河才应下了婚事。

    幸而在成婚之后,楚河的身子也渐渐有了好转,现如今虽说仍不能行走自如,但撑着拐杖也便不碍事了。距四叔所言,只消再将养上一年时候,便可与常人无异。

    见着辛夷与楚河终于修成正果,俞蕴之心下也是不由升起了几分欣慰,她倒是想要把辛夷接入宫中,但此刻却还不是时候,辛夷现今已然怀孕六月有余,肚腹高耸,瞧着便有些人,俞蕴之又哪儿敢将其接入禁宫这偌大的牢笼之中呢?

    俞蕴之眼下便觉得自己好似个孤家寡人一般,和安是她的亲子,眼下养在公府之中,母子两个一直不能相认,便是她的报应罢!

    凤眸之中现出一丝苦涩,俞蕴之兀自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离开了正殿之中,回到寝殿之内。若是她未曾料错的话,再过不久她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毕竟以安太后的脾性,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对她发难。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翌日清晨,她连早膳都未曾用完,便见着慈安宫的内侍堂而皇之的入了关雎宫膳堂之中,这位内侍是慈安宫的总管,如今年岁已过三十,面白无须,眉眼处透出一丝阴鸷,面上带着几分倨傲之意,声音之中颇为尖利,极为刺耳的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有请,还望贵妃娘娘您莫要耽搁,现下便移步慈安宫中罢。”

    听得此言,俞蕴之径直自袖笼中取出锦帕,不急不缓的拭了拭唇角,淡淡的问了一句:“不知母后寻本宫到底有何要事?还望公公提点一二。”

    闻声,那内侍神色之中的鄙夷更浓,拿腔作调的道:“奴才也不清楚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心思,还请贵妃娘娘莫要再耽搁了,否则惹得太后娘娘动怒,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将内侍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与白芍对视一眼,将后者眸中的忧虑尽数收于眼底,挑了挑唇角,道:“既然是母后的吩咐,本宫哪儿敢不从?”

    话落,俞蕴之便径直站起身子,带着白芍往慈安宫中赶去。

    待入到慈安宫正殿之中时,俞蕴之方才发觉此处极为热闹。只见安太后落座于主位,其下手分别坐着原太妃以及严太妃,这二位当年也是极有分量的,都是四妃之位,眼下被请到此处,看来安太后真真是不欲容忍自己个儿了。

    俞蕴之心下转过此番念头,面上却未曾升起半分波澜,只是冲着安太后、严太妃、原太妃三人一同行礼,余下例如冯蓁儿、付姝然以及郑禾如之辈,自然无需俞蕴之卑躬屈膝。

    三位楚尧的妃嫔此刻起身,冲着俞蕴之恭敬的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罢。”

    有安太后在侧,俞蕴之自然不敢拿大,否则再惹得这位心眼儿只有针尖大的太后娘娘动怒,事情恐怕越发难以收场了。

    此刻俞蕴之入了正殿之中也有好一会子,安太后也未曾赐坐,眉眼低垂,只是抬手拨弄着尾指上套着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好似全然未曾见着过俞蕴之这个人一般。

    一旁的严太妃见此情景,面上现出一丝不忍之色,冲着安太后道:“俞贵妃还站着呢,她也将才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身子不爽利也是有的,太后便先让她落座罢。”

    听得此言,安太后涂着浓艳脂粉的面庞之上显出一丝冷笑,讥讽道:“俞贵妃竟然都有胆子谋害皇嗣,身子哪有半点儿不妥之处?眼下哀家这慈安宫中,可没有俞贵妃的位置!”

    俞蕴之未曾想到,安太后竟然在一开始便欲要给她扣上一顶谋害皇嗣的帽子,若是这罪名真真坐实了,恐怕她这贵妃之位便难以保住了。

    面上刻意现出一丝惶恐,俞蕴之兀自上前几步,含泪辩驳道:“还望母后明察,臣妾当真是冤枉的,谋害皇嗣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臣妾又哪里敢为之,真真是担不起呀!”

第202章

    将俞蕴之如此模样收入眼底,安太后更为动怒,径直开口斥责道:“你还敢请哀家做主?皇嗣岂是你能谋害的?幸而齐才人福大命大,这才保住了肚腹之中的龙胎,否则中了你这毒妇的奸计,失了孩子,之于整个儿皇室而言,都是极大的损伤。”

    在安太后口中,俞蕴之已然变成了毒妇,她心下对这个称呼颇为不以为然,毕竟安太后当成能从一个小小县令之女爬上了四妃之一,其中过程之艰难险阻,俞蕴之也能想出一二分。若是安太后没有半点儿恶毒手段,她自是不会信的。

    饶是心下如此想法,俞蕴之面上哀戚之色仍是未曾减少半分,面色涨红,凤眸中露出一丝颓然之色,苦笑道:“母后,臣妾哪里有这么能耐?若是早能得知齐才人有孕,臣妾称之为料事如神也不为过,又哪里会让小十一折损了性命?”

    言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便不住的渗出泪来,以袖襟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轻轻按了按眼角,瞧着甚是委屈。

    端坐在八仙椅之上的严太妃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眸光之中倒是泛起了一丝波澜,只不过因着其动作算不得明显,这才未曾让旁人发觉。

    安太后听得俞蕴之的辩驳,一时之间也不由蹙紧了眉头,凤眸微眯,咬牙道:“哀家哪里知晓你倒是使出什么腌法子,竟然连舒桐居的宫人也能收买,得知了这月齐才人月事未至,便为了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随即狠下心肠,将齐才人推入莲池之中,当真是好算计!”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刻俞蕴之算是明白了这句话,安太后便是为了一举将她扳倒,否则也不会设下这个局,便是为了陷害于她。

    “母后言道是臣妾收买了舒桐居的宫人,可有证据?”

    安太后冷哼一声,道:“你当哀家还没看穿你的真面目?来人啊,将冬雪给带上来!”

    安太后的吩咐一下,慈安宫的宫人们随即便押着一个约莫十三四的丫鬟入了正殿之上。这名为冬雪的丫鬟模样瞧着算不得打眼儿,身量微微有些丰腴,但却算不得笨拙,横看竖看也不似一个会陷害人的丫鬟,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俞蕴之只淡淡的扫了跪倒在地的冬雪一眼,面带寒霜,眸光冷然,便说了一句:“臣妾从未见过这个宫人,又哪里会与她里应外合谋害齐才人呢?”

    “到了此刻你还嘴硬!”安太后秀眉倒竖,抬手指着俞蕴之,冲着冬雪咬牙道:“你!快些将事情给尽数吐露出来!”

    冬雪这丫鬟年岁本就不大,见着慈安宫中如此之多的主子,早便吓得两股战战,身子瘫软的好似烂泥一般,幸而两手撑着大理石打磨而成的地面,这才未曾在众人面前丢丑。

    只听这丫鬟声音颤颤开口道:“奴婢先前便得了贵妃娘娘赏赐的财物,言道让奴婢监视着齐才人,也无需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消将舒桐居之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尽数往关雎宫中禀报即可。”

    说着,冬雪两眼含泪,冲着安太后不住叩首,哭诉道:“奴婢也是被鬼迷了心窍,这才贪图了贵妃娘娘赏赐的银钱,将齐才人本月未曾来红之事告知了贵妃娘娘。”

    冬雪这丫鬟做戏当真是有一套,此刻全然未曾顾忌自己的身子,叩头的力道也算不得小,不多时白皙的额间便留下一道极为明显的血痕,且不住溢出鲜血来,血泪相和流,瞧着当真是极可怜人的。

    扯了扯唇角,俞蕴之径直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手。听得俞蕴之弄出的响动,安太后眉眼处的厌恶之色更浓,怒道:“俞氏,你甭以为你身为贵妃,便可无视宫规,眼下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吗?”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一字一顿道:“臣妾何罪之有?只凭着一个小小宫人红口白牙的污蔑,太后便要定下臣妾的罪名了吗?若是如此的话,还请太后娘娘也为臣妾做主,当年小十一去的不明不白,您可曾寻出到凶手了?只怕早就将小十一给忘于脑后罢了!”

    冷哼一声,俞蕴之此刻也是动了真怒,面上佯作出的恭谨之意,现下褪去了大半儿,又道:“太后娘娘便是瞧着臣妾不顺眼罢了,此事阖共皆知,您这时为齐才人做主,为的恐怕也不是龙种,而是为了除去臣妾罢?”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安太后气的面色青白,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凤眸之中的杀意毫不遮掩,阴的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对哀家不敬,难不成是不要性命了吗?”

    袖襟一震,俞蕴之怒道:“即便臣妾再是恭敬又如何?太后娘娘您已然欲要将臣妾置于死地了!眼下您寻出了这个冬雪是罢!臣妾也不怕将事情闹大,便将臣妾送入慎刑司又如何?”

    俞蕴之是拿准了安太后不敢将她送入慎刑司,方才如此开口。她好歹也是当朝贵妃,且当年又是楚尧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在朝臣眼中,俞蕴之除了无子之外,余下桩桩件件都符合了皇后的条件。更何况,俞蕴之也并非是不能生,只不过产下的孩儿夭折罢了。若是日后再产下娃儿,身份上也比旁的妃嫔之子强上许多,称之为嫡出也不为过。

    安太后不住的喘息着,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凤眸死死盯着俞蕴之,恨不得上前径直将这小娘子给打杀了!安太后此刻十分想要将俞蕴之打入慎刑司中,不过脑海里还保有一二分的理智,知晓俞蕴之乃是秦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若是真真将其送入慎刑司的话,朝堂之上的风波亦是不小。

    见着安太后如此,俞蕴之还不住口,兀自往前逼近了三步,讥讽着道:“太后娘娘有时间寻出这个冬雪,不若去瞧瞧忠勇侯府呢,安大人因着流连于风月之地,眼下落得此般下场,想必也不必臣妾细说罢?若是太后娘娘将此事浑都忘了,臣妾也不介意提醒一二!”

    安在寻花问柳之后,被人废了命根子,此事之于整个儿忠勇侯府而言,自然是极大的耻辱。事情即便一生出便被隐瞒下来,但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安不能人道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虽说碍于安太后的颜面,朝臣素日里不敢当着安的面前将此事点破,但御史们却是一群嘴黑的东西,一旦安生出了什么糊涂事儿,便暗地里骂一句没根儿的混蛋,此事安太后也有所耳闻,现下再被俞蕴之一提,登时便气的两眼翻白,看来是欲要‘昏迷’过去。

    俞蕴之自然不能让自己落得一个气昏太后的名声,径直将发间插着的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给取了下来,行至安太后身畔,对着其人中便狠狠的来了一下。这支云脚珍珠卷须簪乃是俞蕴之特别打磨过的,钗头极细,扎在人中处时,只溢出了一滴血珠儿,便让安太后惊叫一声,疼的紧咬牙关,再也装不得昏迷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妥,臣妾也不愿见着此情此景,这才出此下策,冒犯了太后娘娘,想必以您的菩萨心肠,自然是不会与臣妾计较的。”

    俞蕴之这般伶牙俐齿,几欲将安太后气的仰倒。之于安不能人道之事,原太妃、齐太妃倒是有所耳闻,但付姝然、冯蓁儿以及郑禾如三个将将入宫没有几年的小娘子,自然并不清楚。

    对上俞蕴之带着要挟之意的眸光,安太后最为在意的便是整个忠勇侯府,丢不起这个人,只得咬牙道:“俞贵妃如此有孝心,哀家真能计较?”

    见着安太后终于服软了,俞蕴之莲步轻移,行至冬雪身侧,毫不怜惜的捏住这宫人的下颚,逼着冬雪抬起头来,径直开口道:“太后娘娘,不知这冬雪该如何处置?”

    听得俞蕴之所言,安太后只觉脑仁儿被气的生疼,偏生碍于太后的体面以及忠勇侯府的名声,她不得不忍耐一二。

    “冬雪这丫鬟所言还有待商榷,便先交给俞贵妃处置,也并无不可。”

    对上冬雪惊慌失措的眸光,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恶意,这丫鬟既然有胆子陷害于她,也要有胆子承受后宫才好。恭谨的冲着安太后福了福身,俞蕴之便带着冬雪回到了关雎宫中。

    一入到关雎宫之内,俞蕴之便差使白水将冬雪给送到刑部大牢之中,反正她与刑部侍郎易青城也曾有过些合作,此刻不过审问一个小小宫人罢了,之于易阎王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算算时间楚尧也应当下朝了。待楚尧出现在关雎宫之中,见着俞蕴之头一眼,并非关切的嘘寒问暖,只见其眉眼处蕴着怒色,面上的肌肉绷紧,厉声诘问道:“你怎的如此没有分寸,竟然大闹了慈安宫?可还知晓何为长幼有序?”

第203章

    见着楚尧面上毫不遮掩的怒气,俞蕴之心头说是不失望也是假的,她在慈安宫中受了委屈,楚尧身为她的夫君,不说为她做主,反而来关雎宫中兴师问罪,真真是全然不将她放在心上,否则何至于此?

    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俞蕴之掷地有声的道:“长幼有序?臣妾真真知晓何为长幼有序,偏生太后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臣妾于死地,若是不以安相胁迫的话,难不成陛下想让臣妾认了谋害皇嗣的罪过?”

    俞蕴之凤眸之中满是讥讽之意,她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楚尧,明明前一刻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几分怜惜,却会在后一刻将她狠狠推入到阿鼻地狱之中,没有翻身的机会。

    喉间仿佛哽了一团棉花似的,俞蕴之眸光直直的望着楚尧,冷笑一声:“臣妾也算是瞧出来了,陛下来到关雎宫中,既然是要兴师问罪的,莫不如给臣妾指条明路,若是臣妾不再忤逆太后,该如何自保?又如何保住秦国公府?”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楚尧呼吸不由一滞,俊朗面庞之上的怒气也不由消散几分,但表面上楚尧却也未曾服软。他是当今帝王,怎能对这一个小小女子认错?更何况蕴之如此倨傲,若是他此次服了软,恐怕日后她对太后便会更为放肆了。

    “百善孝为先,贵妃出身于秦国公府,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即便母后有错,你便顺着她的意又如何?朕会为你做主的!”

    “做主?陛下又如何做主?即便臣妾没有被押入慎刑司之中,心下也受了不少委屈,陛下可愿意从太后身上讨还回来?”

    紧咬牙关,俞蕴之一双凤眸之中满布红丝,直愣愣的盯着楚尧,一瞬不瞬,她想要清楚楚尧到底会有什么答案,是否会让她失望。明明她前世今生都救了楚尧的性命,偏生半点儿不似水安玉那小娘子一般幸运,未曾被楚尧记挂在心中,大抵便是命该如此罢。

    对上俞蕴之的眸光,楚尧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他的的确确不能为蕴之讨还公道,毕竟即便安太后再是不对,亦是他的生母,他不能行不孝不义之事。

    将楚尧的神色收入眼底,俞蕴之已然有了答案。她只觉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颓然的冲着楚尧摆了摆手,讽笑道:“陛下还是先请离开关雎宫罢,日后无论太后是否传召,臣妾都不踏出关雎宫半步,想来也不会再忤逆太后了。”

    话落,俞蕴之凤眸微微阖上,也不给楚尧辩解的时机,便径直离开了正殿之内,回到了寝殿之中。颓然的躺倒在床榻之上,俞蕴之怔然的望着鹅黄色的帷帐,心下不禁有些犹疑,不确定自己入宫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低叹一声,俞蕴之心下还是有些感慨,反正她现下是保住了秦国公府,即便与楚尧离心了又如何?她也不必仅仅依附一个男子,否则便实在是太过逼仄了。

    俞蕴之当真是说到做到,一连数月,她再也未曾踏出关雎宫一步。此事旁人即便未曾得着消息,也能看出些端倪,不禁猜想俞贵妃是否是被圣人禁足了,否则为何拘于关雎宫中,且对圣人避而不见?

    之于宫中的传言,俞蕴之自然也听得的风声,不过她却毫不在意,眼见着齐松玉肚腹之中的娃儿如今也足足六个月了,瞧着胎象,也极为稳当。吴太医先前曾来到关雎宫中通报过一声,言道齐松玉的娃儿,十有**能是个男胎。

    若是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齐松玉当真是个好运道的。因着其怀有身孕的缘故,月前已然被封为玉美人,位同正四品,比之冯蓁儿、付姝然之流都要强上不少,万一再产下一个男胎,在宫中也是头一份儿的体面。

    先前俞蕴之便已然对楚尧生出了芥蒂,随拘于关雎宫之内,数月来从未踏出半步。楚尧倒是有心入关雎宫中探望俞蕴之,但每每不是被拦在宫门外头,就是俞蕴之身子‘抱恙’,不宜面圣。

    久而久之,楚尧也清楚俞蕴之动了真怒,虽说也会前来关雎宫中,但却未曾指名道姓的说要见上俞蕴之一面了,只是候在正殿之中,用的是冷茶,亦无人问询半句。

    俞蕴之对楚尧冷了心,也不去管他,但之于秦国公府的事情仍是极其上心的,不时便派人去探视和安一番。因着半夏被楚尧处理了的缘故,俞蕴之身畔得用的女官便只剩下白芍一人,当真是有些不够用了。此事被白芍知会了辛夷,后者即便怀有身孕,也想要往禁宫之中赶去,如此真真是让俞蕴之过意不去,几经推辞,这才让辛夷熄了入宫的念头。

    宫中生出这般大的风波,宫外自然也能得着信儿。秦国公府众人清楚俞蕴之在宫中的日子难过,对忠勇侯府也添了几分恼恨,俞博虽说公允,但到底也是疼惜自己唯一的嫡亲孙女儿的,所以在俞瞻以及俞景兄弟二人一齐对安这没了命根子的东西出手时,俞博身为秦国公,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个儿子胡闹去了。

    俞瞻身为兵部尚书,而俞景则是堂堂的中书令,二人官位都算不得低,竟然将眸光都盯在了安身上,言道眼下在忠勇侯府之内掌权的女子,当初不过只是个侍妾罢了,如今竟然能够掌管中馈,虽说并未明媒正娶,但夏怜儿却着实担着主母的位分,如此宠妾灭妻之事,当真是腌至极!

    兄弟二人以宠妾灭妻为由,参了安一本。原本在大乾王朝之中,官员蓄婢纳妾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偏生易氏因着遭到了夏怜儿以及俞蕴之的陷害,失了主母之位,这才给了夏怜儿机会。

    此事说来也算是个巧合,但俞瞻可并不在意事情的因由,只在乎结果,既然安有本事宠妾灭妻,那便要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儿!

    不得不说,俞瞻这一招虽说有些不厚道,但却颇为有效。一开始只不过是俞瞻俞景二人弹劾安罢了,但到了后来,朝堂之上的铁嘴御史们也加入其中,什么有违宗族礼法、什么嫡庶不分、什么借着姐妹、岳家的力爬上高位,到时便翻脸不认人,抛弃糟糠妻,行陈世美之事,可见其人品……一盆盆的脏水不断的往安身上扣。

    安原本便是靠着安太后的裙带,这才爬上了忠勇侯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个有本事的。被朝臣言官群起而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安近年来顺风顺水惯了,早些年不过是个泥腿子,眼下靠着自己的姐姐,得了爵位,成了忠勇侯,既有些自卑,又带着些自傲。

    加之安本身常年处于高位,气性比之常人自然是大了不少,被言官们将祖宗都给骂出来的,恨得几欲昏死过去,偏生兵部尚书这时又凉凉的说了一句:“忠勇侯若非心虚,何至于面色大变,气息浮动?想来是被众位同僚给说中了罢?”

    这下倒好,因着俞瞻一句话,安死死咬牙,拼了老命也不敢让自己昏迷过去,否则若是被一个屎盆子扣在脑袋上,他还有何颜面再入朝为官?

    因着在朝堂上受了言官朝臣的气,安也不是维持想过行杀鸡儆猴之事。俞瞻俞景兄弟二人出身秦国公府,自然是动不得的,但余下的御史们其中一部分都是寒门子弟,若是一不小心消失一二个,想必这些嘴黑心黑的言官们便也能收敛一二了。

    安设想的倒是不错,但偏生天不遂人愿,他将将派人欲要对一个姓顾的御史出手,便被俞瞻派的人给堵了个正着,这下倒好,人赃并获,安居然有胆子谋害朝廷命官,即便他是当今皇帝的亲舅父又如何,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安定然是免不了要获罪了。

    俞瞻平日里便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但因着女儿自拘于关雎宫之内的举动,他便清楚蕴之是动了真怒,且还在心灰意冷之下,方才会如此为之。俞瞻自然是心疼女儿的,下起黑手来半点儿也不客气,一环扣一环,先是联合着自家二弟,往安以及忠勇侯府身上泼脏水。安太后身份尊贵,自是不好牵连,但小小的一个忠勇侯府,在秦国公府这尊庞然大物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如此,安便成了俞瞻宣泄怒火的对象。同朝为官数十载,俞瞻对于安的性情也是有些了解,清楚安家的人一个个心眼儿只有针尖儿大不说,且脑子也并不如何聪慧,言行举止之间也颇上不得台面。

    于是俞瞻便派了秦国公府的私兵暗地里护着诸位言官,以便守株待兔,等到安一出手,便将这人给抓了个正着。此时此刻,即便安太后想要护着自己嫡亲的弟弟,亦是无能为力了!

第204章

    之于朝堂之上的消息,俞蕴之自然一清二楚,因着父亲二叔的举动,心下欢喜自是有的,且她也不欲阻止父亲以及二叔,毕竟他们二位为了给自己出气,将安给收拾了,冒了不小的风险,起码在安太后心中,定然是将秦国公府恨之入骨了。

    安意图打杀朝廷命官,已然称得上犯了死罪,不过本朝有以爵位抵罪行的先例,所以安只消将身上的忠勇侯之位一捐,便可以银钱将此事了结了。不过俞蕴之却未曾想到,安竟然是个颇为硬气的,居然未曾将爵位给捐出去,反倒径直入了刑部大牢之中,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细细思量一番,俞蕴之也明白了安的打算,如今安只有安非羽一个独子,且还是外室周氏所生,原本便有些上不得台面,若是将来连个爵位都没有了,安府恐怕便摆不脱败落的命运。因此,安即便自个儿受苦,也不愿以爵位折抵罪行。

    虽说安并不如何争气,但他的的确确有个好姐姐,安太后自然不忍自己唯一的弟弟因着一个小小御史而落得死罪。虽说谋害朝廷命官罪过不轻,不过顾御史现下不是未曾有半点儿大碍吗?如此也不能轻易将安置于死地。

    经过安太后几番筹谋,安仍是被关在刑部大牢之中,一连便是十五年,时不时还会发配到边境修长城,与普通的徭役也无甚差别。饶是如此,安身上的爵位还是保住的,等到安非羽长大成人之后,便可以将爵位将等,传到安非羽身上,不过到了那时,侯爷便成了伯爷,更是没甚用处了。

    忠勇侯府经过秦国公府这么一折腾,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如今忠勇侯府两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阖府大权都交到了夏怜儿手中。可怜忠勇侯府先前在勋贵中也是头一份儿的,眼下经此变故,竟然落到了一个娼妓手中,且这娼妓因着毒药的缘故,还听命于俞蕴之,当真是世事难料。

    经此一事,秦国公府于安太后之间,便再无和缓的可能了。不过俞蕴之心中也从未抱有奢望,眼下她倒是希望四叔那处的进展能够快些,只消早日探查出哑妇到底是何身份,想来对于安太后而言,也是极大的利器。

    四叔的医术极高,虽说哑妇的手筋已然被人尽数挑断了,但此刻若是将手筋给接上,即便不能与常人无异,但提笔落字也费不得什么劲力。只可惜哑妇的神智不清,经过了一年有余的调养,依旧浑浑噩噩,再加之舌头被割断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动静,让人分辨不出哑妇到底欲要说些什么。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三月有余,如今已至初春,齐松玉还未临盆,又到了采选秀女的时候了。

    上一次大选事宜,皆有俞蕴之操办,但眼下因着其不欲踏出关雎宫中,所以大选之事便被交到了安太后手中。安太后如今早便过了四十,加之其原本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后宫倾轧之中,之于旁的事情,倒是有些力有不逮。所以此次大选操办的,真真处处都是纰漏,只可惜朝臣们即便瞧不上安太后,也只敢在暗地里抱怨一二罢了,没有胆子闹出太大的风声。

    这一届大选入宫的秀女,俞蕴之半个也未曾见过,但其中出挑的人物儿,她倒是记住了名字。

    什么安阳侯府的嫡长女孙清染,如今将将及笄,生了一副极为貌美的模样,一入宫便是正四品的美人之位,也不知性情到底如何,不过这身份比之寻常的秀女,倒也是强了不少。

    还有一位乃是靖国公府的表小姐,名为卫云漪。原府在勋贵中也是极有名望,不过靖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原香玉,如今年岁尚幼,自然是不得入宫参与大选的。更何况以靖国公府的地位,也无需以女子为家族谋前程,只消好生选一个青年才俊,原香玉的日子便能过得不错。

    与原香玉相比,卫云漪显然便成了棋子一般,被父族送入宫中,虽说有着靖国公府在后头撑腰,但也不过只是个才人位分罢了。不过若卫云漪只是个区区才人的话,倒也不值得俞蕴之如此上心,真正让俞蕴之将卫云漪看在眼中的,便是其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不过是为了哄骗小门小户的姑娘家罢了。若是女子真真出身于世家大族之中,不说精通君子六艺,起码四书五经是最为平常的,要是还能引经据典,吟诗作对,虽说女子不好太出风头,但有了才名儿的话,自然是极好的。

    毕竟世家大族挑选媳妇儿,看重的不止是相貌出身,更重要的是品性才学。瞧瞧秦国公府的儿媳,一个个从未生出什么腌事情,虽说这与秦国公府的家教脱不开关系,但儿媳们的品性也占了大半儿。

    如此,卫云漪得了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儿,若是个心中泛酸的小娘子,或许口上会说这只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实际上在心中仍是暗暗嫉妒。而俞蕴之却是个明白人,知晓这卫云漪此刻入宫,定然是所图不小。

    即便现下卫云漪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罢了,但俞蕴之心下却清楚,不出一年,这小娘子的品级定然会往上提个一二等,即便其未曾产下子嗣,仍是如此。

    除去孙清染以及卫云漪两人之外,今年的秀女也未曾有什么出挑的人物儿了,反正入宫参选的秀女,除了小半儿得着了皇帝的宠幸,余下不是赐婚给了宗亲,就是留在宫中当了个宫人,运道可谓是天差地别。

    大选折腾了不少时日,等到结束之后,也正是齐松玉临盆之际。如今未到四月,虽说早便入了春日,但天气仍有些寒凉,再加之齐松玉本就是头胎,年岁尚小,不过及笄罢了,生产之时有些艰难也是自然。

    舒桐居之中的血腥场面俞蕴之自然是未曾见到,不过待折腾了十余个时辰之后,齐松玉终于产下了一个孩子,且当真是个男丁。若是这娃儿身子康健的话,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成为楚尧在明面上的皇长子。

    据传言所说,在大皇子降生之时,本在夜间,天边却浮起了大片大片艳红的彩霞,称之为天降祥瑞也不为过。等到齐松玉自昏迷之中清醒过来,又有什么仙人托梦的说辞在宫中不胫而走,言道大皇子是个颇有福分的等等传言。

    不管齐松玉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得了‘头一个’皇子,楚尧心中欢喜也是自然,大皇子出世不过三日,便给这娃儿赐名‘符崖’,当真是荣宠非常。

    此事俞蕴之自然是有所耳闻,想着楚尧终于得了子嗣,想必在其心中,对和安也不会似往日那般看重了。思及此处,俞蕴之菱唇畔便不由勾起了一丝冷笑,幸而当年将和安给送出了禁宫之中,否则若是让自己的亲生子处于此般境地之中,俞蕴之于心何忍?

    安太后原本便对齐松玉青眼有加,毕竟因着齐松玉在禁宫之中并无可以依附的势力,所以对安太后多加亲近也是自然。由于此番缘故,二人一拍即合,安太后对齐松玉所产下的大皇子也是极为宠爱,恨不得将其捧在掌心儿之中。

    不过好景不长,楚符崖产下不到一月,突然有一日,竟然在舒桐居中失踪了!

    这可是圣人唯一的子嗣,将来说不好还要继承大统的,若是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该如何是好?

    处于关雎宫之中,俞蕴之得知了大皇子楚符崖失踪的消息,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心惊。偌大的禁宫之中,对大皇子的看顾自是不少,能在无声无息之中将楚符崖给送出宫中,也不知是何人动的手,当真是好本事。

    因着大皇子失踪一事,宫中被闹的人心惶惶,不知有多少的大内侍卫,在禁宫之内不断的搜查着,几欲将整个宫廷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未曾得着什么消息。

    到了此时,大内侍卫也将眸光盯在了关雎宫之上,俞蕴之已然近八个月未曾迈出过关雎宫半步了,幸而关雎宫的宫室算不得小,日日拘于此处,只消在庭院之中逛上一逛,倒也算不得难耐。

    大内侍卫入了关雎宫庭院之中,先是装模作样的冲着俞蕴之告了声罪,随后便毫不客气的在关雎宫的宫室内不断翻砸搜查着。如此举动哪里是搜宫,分明是得了旁的的授意,来到她这关雎宫中生事呢!

    俞蕴之心下不由冷笑,暗道齐松玉真真是好大的胆子,她自己未曾与这女子计较,偏生齐松玉却主动撞到了枪口上头,还真是将她俞蕴之当成软柿子捏!还未待俞蕴之发难,大内侍卫们却真在关雎宫中寻出了不得了的东西,请照看大皇子的乳母一瞧,发觉在关雎宫后院儿之上铺着的墙砖下头,正压了一块儿布料,不就是大皇子失踪那日所着了的肚兜儿吗?

第205章

    俞蕴之自是未曾见过什么肚兜儿的,即便楚符崖现下顶了一个所谓大皇子的身份,之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楚符崖这娃儿如今还未曾满月,能不能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都是两说,又何必她亲自出手呢?否则若是事情未曾办成,且惹得了一身骚,便有些不妙了。

    不过此刻这所谓的肚兜儿在关雎宫庭院之中被人发觉,俞蕴之瞧着嫌疑自是不小,毕竟在宫中诸人眼中,俞贵妃便是因着玉美人的缘故,这才被拘于关雎宫内,心中哪能不生出愤恨?如此对玉美人的长子出手,也是有些缘故。

    眼下那起子前来关雎宫搜宫的大内侍卫还杵在庭院之中,动静闹的也算不得小,俞蕴之原本便不是什么好性儿,此刻瞧着这一个个面带倨傲之色的大内侍卫,也不由动了真怒,叱道:“你们此刻来到关雎宫中大闹一番,到底是何人给你们的胆子?以下犯上,真当本宫不敢动手吗?”

    侍卫副首领瞧着年岁并不算小,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相貌虽说普通了些,但身量却是高大的很,此刻这厮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一时间也不由拧眉,眉眼处划过一丝鄙夷之色,抱拳答道:“贵妃娘娘也莫要为难微臣,微臣不过是奉命搜查罢了,您这关雎宫中眼下出了大皇子所用的兜儿,也并非微臣以及微臣手下的侍卫们刻意陷害,娘娘又为何动怒?”

    闻言,俞蕴之怒极反笑,连连点头。若说这大内侍卫的副首领真真无辜,俞蕴之是半点儿也不会信的,毕竟这厮一入到关雎宫中,也未曾在宫殿内仔细搜查,只是直奔了宫墙外头,随即便将肚兜儿得着了,若说其中没有猫腻,真真是骗鬼了。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俞蕴之索性便立在庭院之中,而福海自是极有眼力价儿的,自殿中搬出了一把八仙椅来给主子落座。如今处于四月中旬,天气并不很热,俞蕴之身上披了一件儿薄薄的斗篷,面色阴沉,望着大内侍卫副首领的眸光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既然这厮有胆子来关雎宫中寻晦气,便将人留在庭院之中也并无不可,届时若是能将幕后下手之人的马脚给寻出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楚尧身为帝王,哪里会收不到消息?在得知大内侍卫们入到关雎宫之中,楚尧头一反应是惊诧,而后便是浓浓的愠怒了。他心下极为清楚,蕴之虽说心思颇深,但却定然不会对楚符崖出手,此刻母后派了大内侍卫前去搜宫,当真半点儿未曾顾及蕴之的脸面。

    按理说大内侍卫是应当避着后宫妃嫔的,就算是须得搜宫,出手的也是一起子内侍,而非大内侍卫。眼下一干男子入了关雎宫之中,全然未曾将蕴之这贵妃娘娘放在眼里,楚尧怎能不怒?

    当下也未曾耽搁,楚尧径直往关雎宫中行去,等到踏入宫门入了庭院之中时,这还是楚尧近九个月以来第一次见着俞蕴之。

    俞蕴之原本便是要强的性子,近来又因着心气儿不顺的缘故,身量越发清瘦,如此更显的凤眸比先前大了不少,下颚尖尖,菱唇紧抿,虽说艳色不减,但其眉眼处蕴着的冷意,却让楚尧心中着实心疼不已。

    此刻俞蕴之凤眸微微抬起,正巧对上了楚尧的眸光,她面色一冷,因着不欲当着众人的面失了规矩,随即便径直站起身子,冲着楚尧福了一福,淡淡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俞蕴之周身的冷淡之意极为明显,楚尧好歹也与俞蕴之做了近六年的夫妻,对这小娘子也是极为了解的,此刻对上俞蕴之的眸光,不由呼吸一滞,面色沉凝,转眼望着一旁伫立着的大内侍卫,冷声问道:“谁让你们入关雎宫的?”

    听得圣人问话,这一起子大内侍卫不由呼吸一颤,抬眼儿望着楚尧,还是副首领上前一步,径直开口说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乃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搜查关雎宫,却未曾想到竟然发觉了大皇子所着的肚兜儿。”

    楚符崖是楚尧的亲生儿子,如今还未曾满月,楚尧说不心急也是虚言。但即便他心中急躁,也不会瞧不出这么明显陷害蕴之的手段。

    “你们身为侍卫,竟然胆敢出入妃嫔寝宫之中,看来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言及此处,楚尧鹰眸之中的神色更冷,顿了顿,开口道:“既然你们是奉了太后之命,那自今日起便去慈安宫中当差罢,日后莫要再提自己是大内侍卫,只说是慈安宫的宫人便成了!”

    楚尧如此开口,便是断了这一队侍卫的前程,这些大内侍卫们出身皆是不低,都是勋贵子弟,虽说没甚用处,但家族的势力却是不弱。原本将这起子人送到宫中,做一个大内侍卫,无非便是打算在圣人面前露露脸,日后也能博一个前程,却未曾想到今日因着搜宫之事,不止惹怒了俞贵妃,便连圣人对他们也心生厌恶,若是真真入了慈安宫中当差,想必日后便再无前程可言了。

    大内侍卫的副首领姓于,单名群。此刻这位于群知晓行事不利,登时便跪倒在楚尧面前,不住的冲着楚尧叩首。见状,俞蕴之菱唇扯出一丝讽笑,朗声道:“于群将才不还嚣张的很吗?为何见着了圣人,便作出一副鹌鹑模样?本宫记得,你们可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搜宫,且还在本宫的关雎宫内寻着了肚兜儿,眼下可是要将本宫送去慎刑司中问罪!”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楚尧心下更怒,一脚便踹上了于群的心窝,半点儿也未曾吝惜气力,怒斥道:“混账东西,连贵妃都敢冒犯,还不快些将实情给吐露出来,朕还能看在于大人的面子上,给你留一条活路!”

    楚尧原本便是习武之人,此刻一脚便将于群给踹的呕出了血,不住的呛咳着。眼下跟随在于群身后的侍卫们,早便恨毒了他,若非因着于群的缘故,他们也不至于被圣人厌恶至此。

    于群身子不由颤了颤,芒刺在背之感也算不得好受,明面上他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授意,这才来到关雎宫中搜查,但暗地里他却是接到了玉美人的传信儿,如此才直奔宫墙之处,寻着了那个兜儿。

    与玉美人合作之事,于群自然是不敢知会圣人,否则与后妃有牵连,且还陷害了贵妃娘娘,他的性命恐怕便难以保住了。思及此处,于群额际不住的溢出冷汗,两手住在地面之上的青石板上,留下了两个湿漉漉的印子。

    瞧见于群此番没模样,楚尧自然能瞧出这侍卫副首领的不妥之处,冷哼一声,淡淡道:“于群,你可莫要忘了,你们于家除了你之外,剩下的男丁也不在少数,若是再也不能入仕的话,你之于你们整个宗族,都是天大的罪人!”

    听得此言,于群猛然瞪大眼,此刻这厮真真是有些慌了,不住的求饶道:“还望圣人赎罪,请您责罚微臣一人也便够了,莫要牵连整个于家!”

    于群虽说脾性有些贪婪,但也是知晓好歹的,若是真真因着他一人,而害了整个宗族的后辈,他即便是以死谢罪,恐怕都不能平息自己犯下的罪过。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于群无法,只得冲着楚尧坦诚道:“陛下,微臣是得了旁人的吩咐,这才在关雎宫宫墙外头寻着了大皇子的兜儿,不过派遣微臣的人,臣无论如何也不能吐口,还请陛下息怒!”

    话落,于群猛然抽出腰间挂着的绣春刀,对着自己腰腹处便是一捅!只见不住奔涌出来的鲜血猛然将其身上的副首领服制给打湿了,见着此番情景,俞蕴之面色也不由一肃,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冲着白芍吩咐一句:“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即便白芍速度不慢,太医来的也是有些晚了,于群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已然径直昏迷过去。吴太医也这厮诊治一番,虽说暂且保住了性命,但于群到底何时能够清醒,却也不得而知了。

    楚尧身为帝王,自是金口玉言。今日因着搜宫之事,他已然动了真怒,先前曾经言道要将这么一队大内侍卫送入慈安宫中当差,自然做不得假。与此同时,楚尧还将薄家的大公子薄清远给提拔一番,成了新一任大内侍卫的副首领,虽说官位不高,但却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了。

    待安太后瞧见了这么一队大内侍卫之事,脸色变得青白交织,不过此事到底是她思虑不周,以为楚尧已然对俞蕴之断了念想,这才足足九个月未曾让俞蕴之侍寝。

    这一次安太后算是栽了,慈安宫虽说地界儿不小,但又哪里能安排的了数十个未曾净身的侍卫?安太后即便已然年过四十,脸面还是要的。

第206章

    因着安太后无法安排这起子侍卫,且楚尧又对其厌恶非常,最后实在是没有法子,这些大内侍卫便被径直打发回了家中,日后再难入仕,不过若是欲要从军的话,说不准还能搏上一搏。

    之于此事,俞蕴之却是并不清楚的了。反正那些大内侍卫也并非因着她的缘故才会落得此番下场,不过是报应罢了。眼下最让俞蕴之烦忧的便是,楚尧在入了关雎宫之后,无论如何也不欲离去,真真恼人的很。

    俞蕴之莲步轻移,径直入了寝殿之中,楚尧也跟在这小娘子身后,且将寝殿之内伺候着的宫人内侍们尽数摒退,阖上雕花木门,眉眼处现出一丝委屈之意,冲着俞蕴之哑声开口道:“蕴之,那日是朕不好,你便原谅了朕如何?”

    听得此言,俞蕴之面色未曾有半点儿变化,只淡淡答了一句:“陛下何错之有?臣妾哪里值得陛下如此?眼下大皇子不知被何人给带走了,情形十分险峻,陛下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入到舒桐居中,与玉美人商谈一番才好。”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楚尧哪里不知这小娘子是不愿与他同处一室,方才如此开口的。心下升起了一股子怅然,楚尧开口说了一句:“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刻意陷害于你,朕定然会寻出那出手之人,还蕴之一个公道!”

    眉眼低垂,俞蕴之唔了一声,即便被人诬陷,她也未曾少了半块儿肉,楚尧若是欲要彻查因由,倒也称得上一件儿好事儿,否则总有人在禁宫之中生事,将水搅浑,行污秽之事。

    大抵是俞蕴之太过冷淡,楚尧碰了个钉子之后,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颓然。足足九个月之久,这是他第一次见着俞蕴之了,就算清楚这小娘子仍旧对他冷了心,楚尧仍不愿自关雎宫中离去,只是贪婪的望着俞蕴之的容颜,眸光深幽,便好似要将人给灼穿一般。

    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楚尧的眸光着实太过炙热,让她颇为难耐,抿了抿唇,淡淡的开口道:“陛下还是快些离开关雎宫之中罢,先前因着搜宫之事,想必阖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知晓关雎宫内多了大皇子的肚兜儿,如此臣妾无论如何也洗不脱嫌疑,若是陛下能够早日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且把大皇子带回禁宫之中,便可还臣妾一个清白了。”

    楚尧心下明白,蕴之此刻所言不过是托词罢了,便是为了让他离开关雎宫中。楚尧不由暗叹一声,似蕴之一般灵慧的女子,为何母后非要为难于她,此刻将他们夫妻二人置于如此境地,当真是让人烦躁的很。偏生到了此时,母后仍没有半点儿收手的意思,可曾在意他这个亲生儿子?

    叹息一声,楚尧径直行至俞蕴之身侧,猿臂伸展,将这小娘子给拥入怀中,俯在俞蕴之耳畔轻声开口道:“蕴之,你便放心罢,要不了几日,朕定然能够还你清白!”

    话落,楚尧也未曾再在关雎宫中多留,抬脚踏出了寝殿之中。待楚尧离去之后,俞蕴之身子一软,芙面之上的防备尽数褪去,现出几分狼狈之色。即便自拘于关雎宫中已然有九个月之久,但她依旧不能对楚尧无动于衷。她这一辈子,大抵便是栽在了这人身上,否则何至于被桎梏在囹圄之中,再也不能逃出禁宫半步。

    离开关雎宫之后,楚尧便径直去寻了瑞王楚峥过来。楚峥如今已然一十有二,加之其原本便极为早慧,心思手段皆是不差的,且又十分值得信任,所以楚尧也便打算将寻找大皇子这一要事交到楚峥手中。

    楚峥打小儿便对皇兄极为崇敬,如今他知晓了大皇子被人带走一事,心下自然有些慌乱,也不顾安太后的劝阻,忙不迭的便接了差事,带着不少御林军在京中搜查,便是为了能将楚符崖给寻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楚峥越是希望能寻着小侄儿的踪迹,偏生上天便好似刻意为难与他一般,一连查探了数日,他走未曾发觉半点儿端倪。万一大皇子真真被歹人所谋害该如何是好?眼下皇兄不过只得了符崖一个男丁,要是……恐怕朝堂之上不免还会生出动荡。

    正在楚峥急躁非常之时,面前却呈上了一只黄紫二色的蛇形风筝,黄紫皇子,蛇又称为小龙,难不成这人是知晓了符崖的消息,这才以风筝传信?楚峥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摸,却未曾想到放出风筝的竟然会是薄府庶出的姑娘家,如今不过将将七岁罢了,竟然能将符崖给照看好,着实算不得什么易事。

    寻着了符崖的踪迹,楚峥也算是放下心来,将大皇子全须全尾的送到了禁宫之中,倒使得先前朝堂之上的风波平稳了不少。太尉秦源原本便不是个安分性子,即便楚峥不过一十有二,因着出身皇室的缘故,对朝堂之上的形势也能看出一二来。

    楚符崖回了宫,但却未曾寻出出手之人的线索,如此俞蕴之身上的脏水还是洗不清,即便有楚尧相护,旁人明里不敢多说什么,但暗地里的风言风语,绝对算不得少。

    过了小半个月之后,在第七次撞见了有宫人私下妄论蕴之之际,楚尧胸臆之间弥散的怒火,也终于到达了顶峰。他力排众议,也不顾旁人到底是何想法,回到未央宫中便径直下了旨,给蕴之提了提位分,使之从贵妃升为皇贵妃,如此也能将那起子嚼舌根之人的嘴给堵上了。

    俞蕴之也不欲太过铺张,加之安太后原本便对俞蕴之不喜,所以晋位大典也算不得繁复,不过是在未央宫中宣读了旨意,差使俞蕴之换上了皇贵妃的服制,随后又送上了楚尧的赏赐,也便罢了。

    即便如此,俞蕴之在禁宫之中的荣宠也是头一份儿的。皇贵妃与贵妃全然不同,位同副后不说,还是超品的位分,就算是安太后心下再是瞧不上俞蕴之,如今也不能轻易磋磨于她了,否则着实不和规矩。

    如今偌大的禁宫之中,除了俞蕴之身为皇贵妃之外,也便是齐玲珑的位分高一些罢了,饶是如此,也不过只是个从一品的妃位,远远及不上俞蕴之。再加之自从收了刺杀之后,齐玲珑便再也未曾踏出过瑶华宫半步,比俞蕴之自拘于关雎宫的决心还大,无论何人去拜访,皆推拒不见。

    待齐松玉只消俞蕴之成了皇贵妃之后,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为陛下产下了一个身子康健的小皇子,不止没有提位分,还让俞蕴之那个贱妇得着了好处,如此还有没有天理了?

    齐松玉真真想要将俞蕴之给径直打杀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让她觉得如此碍眼,先前即便自己派出了人手,将符崖给送出宫中,也未曾扳倒俞蕴之,难不成这贱蹄子真是她的克星不成?

    思及此处,齐松玉杏眸之中的寒意更浓,玉手死死握拳,将手中的锦帕都握出了一道道褶子,她却半点儿也未曾在意。

    唤来身畔伺候着的内侍,齐松玉径直吩咐一句:“你去给松琴带个信儿,如今他待在俞林之身畔的时日也算不得短了,若是能寻着机会让俞林之身败名裂自是最好,但要是不能的话,也要给俞林之下了绝育药,最好让他们秦国公府断子绝孙,方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

    一旁的内侍模样生的极为清秀,偏生性情也是个颇为狠辣的,这才对了齐松玉的胃口,将其提拔在身畔伺候着。

    内侍面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意,冲着齐松玉开口道:“主子您便放心罢,松琴事事依着您的心思,如今定然会将俞林之给尽数毁了的,届时秦国公府后继无人,即便俞氏在宫中再是得势,也比不过您有子嗣傍身的。”

    听得此言,齐松玉艳丽的面庞之上勾起一丝冷笑,轻声道:“松琴不过只是个傻子罢了,眼下这厮还有些用处,暂且不必与他闹翻了,不过他与本宫的关系,可莫要让旁人知晓,本宫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一个身为小倌儿、雌伏于他人身下的兄长,又哪里还配得上齐姓?”

    内侍又奉迎了几句,瞧着时候不早了,便径直出了舒桐居之中。因着其行事隐秘,如此也未曾被旁人发觉端倪。

    之于齐松玉的心思,俞蕴之自然是并不清楚,毕竟俞蕴之又哪里知道,先前伺候在林之身畔的小厮,竟然是齐松玉的嫡亲兄长!若是早早的便知晓了松琴与齐松玉的关系,俞蕴之是万万不敢再让林之与其接触的。

    即便成了皇贵妃,俞蕴之心下也并不如何舒坦,毕竟楚符崖失踪一事,疑点颇多,偏生又寻不出幕后之人,如此当真让俞蕴之心下不由有些愠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出手,只得忍上一时,悉心等待罢了。

第207章

    齐松玉派人出宫给松琴送信。如今的松琴可并不只是俞林之身畔的一个内向怯弱的小厮了,反而成了南风馆之中的小倌儿,且能称得上是头牌。不过俞林之原本便是秦国公府的公子爷,他瞧上的小倌儿,旁人也不敢动上半下,松琴便算是被俞林之给包下了。

    南风馆厢房之中,松琴端坐在卧房的红木凳子之上,想起先前见着的那名内侍,心中便难受的仿佛刀绞一般。即便当初雌伏于俞林之身下,已然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但若是对其下毒手,松琴是万万做不到的。

    因此,将才松琴便推拒了出自舒桐居的内侍,也不知松玉得知此事后,是否会对他生出愠怒。齐松琴之于自己的嫡亲妹妹,早先便是有不少愧疚,为了完成主子的吩咐,他不得不日日待在秦国公府,如此对松玉的照看,也减少了许多。

    齐松琴对齐松玉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先前松玉将大皇子给送出宫来,齐松琴想要去接,但等到他入了南山之后,却未曾寻着娃儿的踪影。齐松琴心下仓皇不已,强忍着齐松玉的责怪与怒骂,暗地里寻找着楚符崖,却未曾想到他这外甥竟然没过几日便被送回了禁宫之中,如此也洗脱了俞贵妃的嫌疑,倒让齐松琴心中的愧疚少了几分。

    且之于齐松琴而言,俞林之是颇为重要的,每每松玉想要出手对付俞林之,齐松琴便会左右推诿,如此兄妹二人之间便会生出分歧。

    想着俞林之以为是他齐松琴好意帮他行自污之事,其实松琴又何尝不是刻意在损毁俞林之的名声呢?俞林之当真聪慧非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若是再入朝为官的话,加之十余年的经营,想必不会比今日的俞瞻差。

    秦国公府本就势大,已然不再需要这般优秀的后辈了,否则树大招风,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思及此处,齐松琴颓然的闭上了眸子,面色惨白,一时之间只觉得颇为仓皇,却又无路可逃。

    内侍将齐松琴的推拒之语带回了舒桐居。齐松玉原本性情便称不得好,只不过素日里在楚尧以及安太后面前佯作了一副恭顺模样罢了,为的便是能夺得更多的宠爱。此刻齐松玉气的银牙紧咬,原本秀丽的面庞死死扭曲在一处,杏眸中满布血丝,瞧着便仿佛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着实人非常。

    只见齐松玉猛地将面前红木所制的八仙桌掀翻在地,上头摆着的茶盏等物什,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登时便碎成了一片一片儿的。因着齐松玉产下了大皇子楚符崖,其在整个后宫之中都颇有几分体面,舒桐居之中用的器物都是汝窑烧制出来的好瓷器,如今便径直被糟蹋了,当真称得上是暴殄天物。

    一旁的内侍瞧见主子这般模样,单薄的身子也不由颤了颤,紧闭了口,也不敢言语,否则若是在此刻惹怒了齐松玉,恐怕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齐松玉足足发泄了小半个时辰,寝殿之中但凡易碎的器物,类似于瓷器、玉器等颇为珍贵的摆件儿,眼下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将所有的好物件都给砸了一通,齐松玉心头的郁气倒是消减了几分,死死咬牙道:“松琴不过便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倌儿罢了,此刻竟然胆敢违拗本宫的意思,真真是翅膀硬了!”

    玉手抠住床柱上头挂着的帷帐,齐松玉眸光之中带着几分狰狞,恶狠狠的开口道:“罢了,松琴不从本宫的意思,早晚会自食恶果,不过俞蕴之那个贱蹄子,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说着,齐松玉杏眸微微眯起,眼瞳之中的寒光一闪而逝,配上其那张艳丽但扭曲的面庞,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齐松玉心下便恨毒了俞蕴之,她对俞蕴之的出身以及相貌极为恼恨,但此刻却有些不同。明明是她为圣人产下了孩子,为何让俞蕴之这贱妇晋位分,可还有半点儿天理可言?

    楚尧如此举动,便好似又要对俞蕴之复宠一般,这让先前在禁宫之内风光一时无两的齐松玉心中哪里能好受?不过齐松玉也不是傻的,自然清楚若是她亲自对俞蕴之收手,恐怕也不易讨着好,如此还不若行借刀杀人之事,成了最后收网的渔翁,岂不美哉?

    之于齐松玉的心思,俞蕴之虽说并不能够全然清楚,但也知晓这小娘子并非什么安分性子,先前齐松玉便敢假借落水一事陷害于她,此刻有大皇子傍身,想必胆量比之先前更大了几分。

    俞蕴之一边提防着齐松玉,一边给秦国公府以及四叔传信,毕竟俞蕴之被楚尧封为皇贵妃,本就扎眼的很,若是再被秦源手下之人寻出纰漏的话,依着秦源的狠辣手段,也够秦国公府好好喝一壶的了。

    话说现今距辛夷产子已然过了近五个月了,辛夷不止身子恢复的差不离,还将自己产下的儿子养的玉雪可爱,俞蕴之虽说未曾见着真人,但却瞧见了辛夷送入宫中的画像,这小娃便仿佛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一般,让人不由心生怜爱之情。

    楚河为自己的长子取名语堂,大抵是因着得了孩儿,楚河的身子恢复的也比往日快了不少,如今弃了拐杖不用不说,连武功都恢复了三四成,如此之于辛夷而言,当真是双喜临门。

    将孩子照看的不错,且楚河的身子恢复之后,辛夷在宫外便再也待不住了。即便俞蕴之未曾将半夏那贱蹄子生出的事端知会辛夷,但事情已然发生的这般久了,到底也会透出些风声,辛夷得知之后,哪里还能置身事外?

    因着这丫鬟心意已决,即便俞蕴之如何劝阻,也不能让辛夷改变想法。最后俞蕴之也颇有几分无奈,只能由着辛夷去了。反正有关雎宫的腰牌,辛夷每晚都能离开禁宫之中,回到善宝阁内,如此之于楚河以及语堂,倒也算不得太过难耐。

    待辛夷回宫之后,善宝阁也生出了一次危机,京中如今出现了另外一件医馆杏林馆。其中坐堂的大夫名为莫如青,医术与俞臻相比也半点儿不差,且莫如青性子是个和善的,也不似俞臻一般懒散,日日都会为百姓们看诊,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渐渐的也便将杏林馆的名声给打出来了。

    之于这杏林馆,俞臻也曾派人查探一番,发觉竟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鼓捣出来的医馆,顿时也不好使出什么手段,再加之林之不知中了何人的奸计,与薄府二房的嫡子生出了首尾,如此也是应当避避嫌,否则秦国公府的面上也有些难堪。

    心下既然有了如此想法,俞臻也未曾派人打压杏林馆,反而趁着杏林馆崛起的时机,慢慢将善宝阁的势力回收,反正他们秦国公府也不差善宝阁收来的银钱,只消一家子能够安安稳稳的,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俞林之被禁足于秦国公府,也从善宝阁中卸了掌柜的职务,加之善宝阁呈现出日薄西山之势,不少人还以为秦国公府已然现出疲软之态,方才如此,谁也未曾想到,这不过只是俞臻的计策之一罢了。

    宫外之事俞蕴之自是有所耳闻,不过此刻她倒是顾不上这么许多,即便辛夷回了关雎宫中伺候着,但俞蕴之近来的日子仍旧称不上好过,安太后身为楚尧的嫡亲母亲,对着俞蕴之一个皇贵妃发难,虽说不能一击即中,但也让俞蕴之颇为心烦。

    因着晋位分之事,安太后原本便心气儿不顺,恨不得即刻派人打杀了俞蕴之这碍眼的东西,否则俞氏再拿安以及忠勇侯府的名声儿出来说事儿,真真是让人厌烦至极。

    不过安太后也还有些理智,知晓俞蕴之身后的秦国公府着实可以称之为是庞然大物,自然是不好妄动的,但偏生此刻齐松玉献上了一个好主意,倒是让安太后动了心思。

    即便此刻安太后不能光凭着自己太后的身份将俞蕴之给压制下去,但若是使出什么小招数,将俞氏的容貌给毁了呢?皇帝原本便钟爱俞氏这一副艳丽的皮囊,倘若红颜化为枯骨,即便男女之间的情谊再深,安太后也不信楚尧会对俞蕴之初心不改。

    损毁容貌的法子着实算不得少,但因着安太后对俞蕴之极为愤恨,自然是想要选取一种最能折磨于俞蕴之的法子,如此让俞蕴之痛不欲生,方才能解心头之恨。最后还是齐松玉给出了一个主意,言道只要能用沸水在俞蕴之的面皮上泼过一次,即便再有祛除瘢痕的药膏,也是不能将伤疤全然消掉,

    且若是将俞蕴之以沸水烫着了,届时只要推脱是宫人不小心也便罢了,大不了将那宫人径直打杀了,安太后也不会损伤半点儿。如此既毁了俞蕴之的容貌,又寻着了后路,当真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第208章

    安太后既然已经定下了主意,自然是须得好生筹谋一番,即便以沸水能将俞蕴之的容貌尽数损毁了,偏生也不知能用什么法子引得俞蕴之步入陷阱之中,否则若是让圣人察觉出不妥之处,恐怕免不了要动怒。

    因着心下对俞蕴之的厌恶以及忌惮到达了顶峰,如今安太后的理智也所剩无多了,只是顾及着莫要让人抓住把柄,但却未曾在乎惹怒了秦国公府的后果。毕竟在安太后眼中,她身为太后,是整个天下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即便秦国公府恨毒了她,也毫无办法。

    如此思量一番,安太后倒是得了主意。她很清楚俞蕴之素来喜洁,饶是现下天气并不很热,她日日都要沐浴一番,届时若是俞氏不小心入了耳房之中,被灌入浴桶之中的沸水给泼在身上,想必后果便有些不妙了罢!

    得了法子之后,安太后心情倒是比之往日强了不少,明明已然快要五十的妇人了,偏生近来唇畔一直带着笑意,让后宫诸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禁宫之中到底生出了什么喜事儿,方才让太后娘娘如此欢欣不已。

    之于安太后的恶毒主意,俞蕴之自然是半点儿也不知情的,眼下辛夷入了宫,她自是欢喜非常,白日里便将辛夷带在身畔,说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

    这日俞蕴之带着辛夷,主仆二人行至鎏金池畔。这鎏金池也是早先明帝差使匠人建造的。顾名思义,鎏金池外头本该铺满大理石的边角处,尽数包了一层金箔,池底涂着灿金色的彩绘,内有不少半米多长的锦鲤,皆是名贵的品种,锦鲤背上都现出了字形,什么福寿禄之流,应有尽有。

    楚尧不喜靡费,不过这鎏金池既然已经修建好了,他再将池子也填平,也并无半点儿用处,反而将此处给糟践了。俞蕴之同楚尧一样,也是不喜此处,不过想起入宫足足六年,还未曾来这处转上一转,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俞蕴之手里头拿着一些点心的残渣,是不是捏了一些,往鎏金池中洒了不少,池中锦鲤一涌而上,金红交织,瞧着也是分外好看的。

    “语堂这娃儿可好?”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先是怔楞了一瞬,随即笑眯眯的开口答道:“回主子的话,语堂这小子真真淘气的很,明明只有六个月大罢了,连爬都不如何利索,却已然能将四老爷开出的药方、以及寻着的古籍撕得粉碎,幸而四老爷也未曾责怪语堂,否则奴婢真真是无地自容了。”

    想到辛夷与楚河的性情,俞蕴之对语堂这般淘气,也不由有些奇了,菱唇微抿,轻笑道:“男孩子便是要淘气些,方才聪慧,你也不必太过挂心,左不过几张纸罢了,四叔不会如何在意的。”

    饶是听得俞蕴之所言,辛夷仍是颇有些愧疚,之于这丫鬟的性子,俞蕴之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索性面上便佯作出一派愠怒之色,这才让辛夷安分不少。

    此刻俞蕴之抬手将点心的残渣尽数洒在池中,左手拇指上挂着的白玉扳指,在日头下显得分外打眼儿。辛夷轻咦一声,凑上前看了一下,指着这扳指开口问了一句:“主子,这物什您是自何处得来?为何瞧着如此奇怪?”

    “奇怪?”

    俞蕴之真真是有些诧异了,这枚白玉扳指乃是先前玲珑交到她手中的,为何辛夷会觉得奇怪?心下不由升起了几分怀疑,俞蕴之将白玉扳指给褪了下来,放在辛夷掌心,如此举动,倒使得白玉之上的一道血沁更为明显了。

    辛夷眉头紧拧,沉吟了一会子,这才开口说道:“主子,奴婢以往见过血沁之物,也知晓这东西是有些不吉利的,女子周身的阳气本就弱些,若是常年带着从土里挖出来的物件儿,之于身子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眉头一挑,俞蕴之淡淡道:“这扳指我佩戴的时日也算不得少了,不过身子也未曾生出半点儿大碍,想来应当是无事的。”

    闻声,辛夷面带正色的摇了摇头,以指腹细细摩挲着极为莹润的白玉扳指,轻声答了一句:“依着奴婢所见,这扳指上头的血红痕迹并非真真是血沁,毕竟若是自墓中出土的明器,总归不妥当。但主子您也说了,此物之于您没有半点儿影响,由此可见,这东西上的血沁,应当是后来在玉料上添了一笔,方才如此。”

    “血沁也能作假?”

    俞蕴之当真是长了见识,眸光也不由自主的放在了扳指上头那仿佛闪电一般的痕迹上头,只听辛夷说道:“只消将一只畜生在背后开条口子,再把玉料埋在伤口之中,不出两年便能形成血沁,且瞧着这扳指上头如此细致的图样,说不准在埋入畜生体内前,以银箔封住了大半儿,经过血液的沁染,天长日久之下,便出了这般纹样。”

    扯了扯唇角,俞蕴之还真未曾想到,待了好几年的扳指竟然是个赝品,并非真正的血沁。咬了咬牙,她此刻倒是有些想不通了,不知玲珑为何会将一枚匠人所制的扳指赠与她。

    之于辛夷这丫鬟,俞蕴之自然是没有半点儿怀疑,此刻便将自己心中之事尽数问了出口。

    随着俞蕴之出口的言辞,辛夷眉头蹙了越发紧了,过了好半天,这才犹疑着道:“主子,您瞧瞧这扳指上头的纹样,是否好似闪电的图案?”

    俞蕴之径直颔首,从将将接过那扳指之前,她便有此番感觉了。

    “带着血沁的扳指本就不好寻找,且这玉料还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若是被人当成信物的话,因着闪电形状的血色纹路,也是极好分辨的……”

    将辛夷面上的复杂之色收入眼底,俞蕴之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眼下她心中当真有些乱了,虽说辛夷所言颇有几分道理,但俞蕴之就是想不通,若这枚扳指真是所谓信物的话,玲珑为何还要交到她手?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茫然,俞蕴之自辛夷手中接过白玉扳指,仔细的端量着,想起那段时日玲珑的反常,一时间面色都不由难堪几分。

    “辛夷,随我去瑶华宫中一趟。”

    俞蕴之此刻迫切的想要见着玲珑,问问她到底是怎的回事?难不成真真如同辛夷所言,玲珑是刻意将这枚扳指交到她手,若是如此的话,扳指又能有何用处呢?

    耗费了好一会子,俞蕴之这才带着辛夷行至了瑶华宫宫门前头,只可惜仍是被瑶华宫守着宫门的内侍给拒之门外。

    芙面上挂着一丝薄怒,俞蕴之轻叱一声,道:“还不快些放本宫进去,否则后果可不是你们能够担待的起的!”

    守在宫门处的内侍胆子算不得大,听得俞蕴之所言,身子登时便吓得一激灵,两股战战,却又不敢违拗主子的吩咐,放皇贵妃入内。内侍心中不住的哀嚎着,夹在两个主子之中,他亦是左右为难,不知开罪了哪一方,方才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俞蕴之此次是铁了心要见齐玲珑一面,因此便极为固执的站在瑶华宫宫门前头,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多时,便见着春宜这丫鬟自庭院之中缓步踏出门槛,冲着俞蕴之恭谨的福了福身子,眉眼处带着一丝淡淡的犹疑之色,开口问道:“皇贵妃这是何意?我家主子早便说了不见外客,想来皇贵妃应当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才是。”

    “本宫知晓玲珑不欲见旁人,但今日本宫寻玲珑有要事,春宜你便入内通报一声罢。”

    闻言,春宜面色未变,恭谨的低垂着脑袋,淡淡道:“皇贵妃,您便莫要为难奴婢了,即便今日您入了瑶华宫之中,主子也不会开口说半个字,毕竟主子早便心无旁骛,一心向佛,希望能洗清自己的罪过。”

    俞蕴之不由默然,在她眼中,玲珑是半点儿罪过也无。但在世人看来,玲珑背弃了自己的家族,将清风观的消息告知了俞蕴之,还得齐灵均流放西北,用以换来自己的性命。如此不孝不悌之举,即便她死了千次万次,也无法将身上的罪孽尽数除去。

    犹疑了一会子,俞蕴之取出了那枚扳指,交到春宜手中,冲着这宫人开口吩咐一句:“你将扳指交给玲珑,问问她当日到底是何用意,才将扳指交到本宫手上的。”说着,俞蕴之顿了一顿,又道:“让玲珑放心些罢,即便西北酷寒,但齐大人的身子骨儿还是不错的,戍边的军士也未曾为难与他。”

    春宜扫过自己掌心的白玉扳指,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径直颔了颔首,轻声道:“还请皇贵妃稍待片刻,奴婢一会子便来。”

    听得此言,俞蕴之除了默然颔首之外,也并无旁的法子了,与辛夷一齐站在了瑶华宫外头以大理石所制的石阶儿上头,眯眼望着瑶华宫庭院之内冒头的银杏树,不由有些怔然。

第209章

    此时银杏树叶还是一派翠绿,等到深秋之时,叶子方才会变成片片金黄的模样,再加之熟透了的银杏果,虽说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但只消好生处理一番,便会成为极其可口的小点。

    玲珑素来便极为喜欢用一些银杏果,所以俞蕴之以往也会来到瑶华宫中,顺道帮忙将被宫人打落的银杏果拾起,而后瞧着手艺不错的宫人们将银杏果的外皮清洗干净,随后晾晒腌制翻炒着。

    虽说处理银杏果的味道并不如何好闻,但俞蕴之此刻却不免回忆起的当时的情景,凤眸低垂,到底是物是人非。

    春宜入了瑶华宫内约莫两刻钟功夫,便又回到了俞蕴之身畔。此刻这宫人掌心之内空无一物,只歉然的冲着俞蕴之开口道:“皇贵妃娘娘,主子接过那枚扳指之后,一言不发,也未曾将扳指还给奴婢,真是有些对不住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眉眼处也不由划过一丝怅然之色。先前往瑶华宫处寻来之时,俞蕴之心下未曾对玲珑升起怀疑,只不过想要借此机会见一见她,不欲让其永远永远的局限在瑶华宫这方寸之地内,这般逼仄的日子,与身处于牢笼之中有何差别,受苦的到底也还是玲珑自己个儿。

    低叹一声,俞蕴之径直颔首,清楚今日仍是无法见着玲珑,随即便带着辛夷离开了此处。走在回到关雎宫的路上,辛夷瞧见主子略有些苍白的面色,轻声规劝道:“主子,此刻齐妃娘娘的心结可能尚未解开,也许再过一些时日,她便会主动自瑶华宫中出来了。”

    闻声,俞蕴之淡淡摇了摇头,之于齐玲珑的性子,俞蕴之当真是极为清楚的,这小娘子脾性倔强,只消是她做下的决定,即便一百头牛拉着,也无法让人回心转意。想要等着玲珑自己清醒过来,着实算不得什么易事儿。

    目送俞蕴之离开之后,春宜便复又回到了瑶华宫寝殿之中。此时此刻,寝殿之中弥散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齐玲珑面色惨白,倚靠在床榻之上,抬手捣住唇,撕心裂肺的呛咳着。

    春宜瞧见主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时之间真真心疼的紧,偏生自打那次遭遇了刺杀之后,主子的身子便再也比不上往日,如此一换季节,呛咳不止都是轻的,偶尔还会咳出血来,让人尤为心惊。

    径直上前几步,春宜不住轻拍着齐玲珑消瘦露骨的脊背,直到后者气息平稳之后,才又将四方桌上头的清水给端到床榻前头,齐玲珑将茶盏之中的清水一饮而尽之后,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

    此刻齐玲珑面庞之上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晕红,额际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望着春宜开口问了一句:“蕴之可回到关雎宫中了?”

    “主子您便放心罢,皇贵妃娘娘顾及主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强闯进来。”

    闻声,齐玲珑扯了扯唇角,此刻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是莫要让蕴之瞧见了,否则平白惹得她挂心,倒也是白费了心力。

    把玩着掌心之中的白玉扳指,齐玲珑扫了一眼立在床榻边上的春宜,问道:“你说蕴之是否瞧出扳指中的不妥之处了?”

    “大抵只是巧合罢?这枚扳指放在皇贵妃那处已然有好几年了,为何会在此刻将扳指给送回来,奴婢着实是有些不解。”

    “听说辛夷又回到宫中了,许是这丫鬟瞧出了什么端倪,知会了蕴之,她才会寻到瑶华宫中。”

    齐玲珑与俞蕴之本就要好,因着常年走的近些,所以齐玲珑之于辛夷的本事,也是了解了五六分,知晓这丫鬟比之旁的奴婢要强上不少,方才能如此得着蕴之的看重。

    “罢了,即便蕴之怀疑这枚扳指又如何?她也是寻不着什么答案了。”

    话落,齐玲珑杏眸之中便划过了一丝怅然之色,苍白细瘦的手将扳指死死攥在掌心,再也未曾开口。

    ******

    俞蕴之回到关雎宫之内,也觉得疲乏的紧,随即便吩咐宫人前去备水沐浴。听得皇贵妃娘娘如此吩咐,宫人们自然不能违拗,只是其中得了太后吩咐的一名三等宫人,此刻眉眼处划过一丝纠结,而后便再也寻不到半点儿端倪。

    此刻俞蕴之已然行至耳房之中,站在浴桶前头,瞧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手中分别提着一桶一桶的温泉水,不住的往黄梨木雕刻而成的浴桶之内灌去。

    得了安太后吩咐的宫人名为芦桦,原本便是做惯了粗使活计的,因着一家子的死活都被安太**在手中,所以此刻也没有旁的法子,便只能应了安太后的吩咐,对皇贵妃下手。

    芦桦提着一桶滚烫的温泉水,心下十分之忐忑,她手上的气力算不得小,若是以往的话,提着一桶温泉水也难不倒她,但此刻因着心虚的缘故,芦桦壮硕的身子也不由颤抖着,黝黑的面庞不由苍白了几分,被俞蕴之看在眼里,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你这丫鬟可是身子不爽利?若是难受的话,便先去歇着罢。”

    听得皇贵妃如此开口,一时之间,芦桦心中的羞愧更浓,恨不得径直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才好,否则行出背主之事,当真是还不如死了干净!

    芦桦拼命摇头,手中的水桶颤巍巍的直晃荡,其中溅起了不少水花,直接泼洒在芦桦脚边。滚烫的温泉水让芦桦烫的浑身一抖,俞蕴之见着这宫人如此模样,便将辛夷白芍两个给唤进来了,冲着她们二人开口说道:“这宫人被温泉水给烫着了,也不必再在耳房之内伺候了,你们带她下去敷药罢。”

    闻声,芦桦这原本便有些实心眼儿的丫鬟,登时便红了眼眶,嘴唇一开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及刚满十岁的弟弟,为了保住亲人的性命,便又闭紧了口,否则牵连了他们两个,她还不如现下死了算了。

    芦桦眉眼处的愧疚之色,被一旁候着的辛夷给收入眼底,不过辛夷神色未变,心下带着几分提防,笑着应了一声,道:“既然是主子的吩咐,芦桦你便先随我们下去罢。”

    等到辛夷白芍带着芦桦退出耳房之后,浴水也调的差不离了,其中倒了半瓶儿产自大食国的玫瑰香露,又加了不少竹叶青,透出浓郁的酒香。俞蕴之径直褪去身上的衣衫,缓缓步入微微发烫的浴水之内,感受到带着酒香的水汽蒸腾着,心下的烦闷好似被尽数驱散了一番,不由舒坦的喟叹一声。

    此刻辛夷与白芍将芦桦带到了这宫人素日所居的厢房之中,白芍取出去了祛腐生肌的药膏,而辛夷则是留在厢房之中,眉眼处带着少见的温和之意,冲着芦桦开口道:“主子也并非苛刻之人,如今你脚被温泉水给烫伤了,一时之间也不必再做活,否则若是加剧了伤处,便有些不妥当了。”

    开口同时,辛夷也在暗自打量着芦桦这丫鬟。在辛夷眼中,已满二十的芦桦着实有些粗笨,身子比一般宫人来的健硕不说,便连神情都透着几分木讷,若是按规矩来的话,这样的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主子身畔伺候的。

    将辛夷所言收入耳中,芦桦这丫鬟心下更是难耐的紧,想起安太后冰冷厌弃的神色,她心下也不由为皇贵妃感到可惜。明明皇贵妃的性情极好,但安太后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千方百计的想要毁掉皇贵妃娘娘,真真好狠辣的心肠!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芦桦的面色也不由变了几变,嗫嚅着道:“多谢娘娘体恤。”

    辛夷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有些疑惑,若说这宫人是性情怯弱,瞧着也并不很像,且她先前给芦桦搭过脉,发觉这丫鬟未曾生出风寒之类,如此又怎会一不小心,将滚烫的温泉水洒在自己个儿身上呢?

    正待此刻,白芍取了金疮药回到了厢房之中,由辛夷亲自为芦桦包扎上。辛夷不欲引起芦桦的戒心,也未曾再在厢房之中多留,只是暗地里亲自盯着芦桦这宫人,生怕其会对主子生出不利的心思。

    因着芦桦这宫人,辛夷本该出宫回到善宝阁之内与楚河团聚,今夜却只是派人送了个口信,说要留在关雎宫之内。俞蕴之知晓辛夷今日未曾出宫,心下还颇有些诧异,将这丫鬟唤道身畔,调笑着问道:“今夜你若是不回去的话,语堂又闹了该如何是好?再加之楚河侍卫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心下指不定如何埋怨我呢!”

    俞蕴之言辞之中存着几分打趣之意,辛夷又哪里会听不出来。此刻辛夷面带正色,轻声开口道:“主子,一宿不回去也生不出什么大事儿,但奴婢现下却对您有些忧虑,先前奴婢去到了芦桦所居的厢房之中,这宫人神色躲闪,且眉眼处还透着愧疚之意,好似有些问题。”

第210章

    俞蕴之并非以貌取人的性子,不过那名为芦桦的宫人,瞧着甚是老实,怎会是个有问题的?眉头蹙的紧了,张口便问道:“芦桦眉眼处透着愧疚之意,又是因何愧疚,难不成她做出了什么对不住本宫的事情?”

    闻言,辛夷也不由摇头,低声答了一句:“奴婢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只是派人将芦桦给盯紧了,一旦这丫鬟生出什么异动,咱们也能即刻觉察出来。”

    “我猜芦桦大抵是安太后派来的人手,毕竟安太后瞧着我不顺眼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加之晋位分之事,若是再不出手的话,反倒不合安太后的脾性。”

    此刻俞蕴之提及安太后之时,眉眼处带着淡淡的讥讽,全无半点儿恭谨之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俞蕴之对哑妇的身世越发怀疑,先前四叔曾经告知过她,哑妇产过一子,且根据哑妇的年岁推断,其产下的孩儿年岁定然算不得小了,若是哑妇真与安太后有些关系的话,事情便更是扑朔迷离了。

    芦桦受了安太后的吩咐,却一直未曾对俞蕴之动手,安太后自然是心生不虞,总觉得这宫人是起了异心,方才如此。不过因着芦桦的母亲弟弟都被捏在她手中,所以安太后倒也不怕芦桦将事情透露给俞蕴之。

    反正这粗使丫鬟也顶不了什么事儿,用过之后扔掉即可,否则若是被人查出端倪,反倒是有些麻烦。

    安太后此刻仍旧不知,俞蕴之已然对芦桦起了疑心,因着再也耐不住俞蕴之以皇贵妃的身份待在禁宫之中,安太后索性便派了一名内侍暗地里给芦桦递了一张条子。

    那可疑的内侍一出现,辛夷便得知了消息,不过她也不欲打草惊蛇,等到内侍离去之后,便径直潜入芦桦所居的厢房之中,趁着这宫人不备,一记手刀将芦桦这丫鬟给砍晕,瞧见芦桦捏在掌心的字条,上头写着:

    主子有些心急,还是快些将皇贵妃的容貌给毁了罢,即便不能以沸水将其烫伤,在浴水中添上一些丹砂、麝香之物,损了皇贵妃的身子,也能让主子满意些许。若是再不动手的话,你母亲弟弟的性命,恐怕便难以保住了!

    辛夷蹙着眉头,瞧见倒在地上的芦桦,不由啐了一声,即便芦桦的母亲弟弟被人拿住,也不能毁了主子的容貌,她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如今有了这字条,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在,届时以此收拾了芦桦,倒也算不得冤枉了这丫鬟。将芦桦带到关雎宫正殿之内,辛夷的力道算不得小,一路上磕磕碰碰,芦桦这丫鬟还是未曾清醒,俞蕴之端坐在主位之上,瞧着倒在堂下满脸青紫的芦桦,一时之间也不由说些什么才好。

    辛夷对背主恶毒腌东西最是厌烦,此刻瞧着芦桦还在昏迷之中,当下也并不客气,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芦桦这丫鬟的腰眼儿狠狠就是一脚。

    只听芦桦惊叫一声,陡然便清醒过来,抬手撑着身子,望着端坐于主位之上的皇贵妃,心下不由有些疑惑,不过疑惑过后,便是无尽的慌乱。芦桦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清楚以自己粗使宫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好入正殿之中伺候着,眼下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事情曝露了?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芦桦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身上藕粉色的宫人服制已然被冷汗打湿,鬓发紧贴在面颊之上,这丫鬟本就生的粗壮,全然不是一般俏丽的小娘子,再加之如此狼狈的神色,让人瞧着也不由有些可怜。

    “芦桦,你可知罪?”

    俞蕴之声音淡淡,不带半分波澜,在听在芦桦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让这丫鬟身子颤抖的仿佛筛糠,瞳仁儿放大,面上露出仓皇之色,笨嘴拙舌的辩解道:“皇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实在不、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啊!”

    将此番情景收入眼底,俞蕴之也清楚芦桦并非是个厉害性子,当下面上厉色不减,冷笑道:“你这丫鬟真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在关雎宫中伺候的日子也算不得少了,本宫可有半点儿亏待与你,偏生现下与外人勾结,居然还打算损毁了本宫的容貌,你便是这样对待主子的?”

    一旁站着的辛夷,此刻阴的望着芦桦,眸光之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瞧着倒比高高在上的俞蕴之显得更为可怕。

    “芦桦,你若是不说的话,送入慎刑司怕是免不了的,届时不但救不出你的母亲与弟弟,想必连自己都要配上,如此结果,你可甘心啊?”

    芦桦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原本便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宫中伺候着,反正她虽说只是个粗使宫人,但手上的活计也算不得重,加之皇贵妃娘娘也是个好主子,只消熬过二十五岁,便能被放出宫,届时她手中也能攒出一笔银钱,给弟弟说门媳妇,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便是芦桦的愿景了。

    只可惜不知为何,太后突然盯上她了,欲要借她之手除掉皇贵妃。芦桦虽说性子有些耿直,但却算不得蠢钝如猪,知晓若是自己以沸水烫伤了皇贵妃的容貌,便再也没有命在了。只可惜碍于母亲与弟弟,她也不敢违拗安太后的意思。

    此刻被皇贵妃娘娘识破,芦桦心口压着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冲着俞蕴之叩首,涕泗横流的道:“皇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救救奴婢的母亲与弟弟,届时即便您要了奴婢的性命也无妨。”

    芦桦也是有些实诚,叩头的力道算不得小,不多时额际便现出红肿之色。见状,俞蕴之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提着芦桦的襟口,不让其再损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俞蕴之现下阻止芦桦,不过便是不欲让这丫鬟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否则若是被安太后的人手发觉端倪,恐怕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凤眸一转,俞蕴之淡淡开口道:“究竟是何人派你对本宫下手的,可是太后娘娘?”

    听得俞蕴之将太后娘娘这四个字吐口,芦桦点头如捣蒜,含泪应声道:“正如皇贵妃娘娘您所猜测的,派奴婢对您下手的内侍,正是慈安宫的人手。安太后娘娘不欲让奴婢一举夺了您的性命,反倒好似对娘娘极为恼恨一般,欲要以特别狠辣的法子损毁了您的容貌,届时让您陷入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狠辣的法子?可是以沸水倾倒于本宫的面颊之上,使得皮肉红肿溃烂,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

    俞蕴之言辞之中带着淡淡的冷意,让芦桦身子不由瑟缩着,咽了口唾沫,轻声答道:“安太后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这才生出了异心,还望娘娘饶命啊!”

    知晓芦桦的血亲被安太后的手下给拿住,俞蕴之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无耻。身为堂堂太后,竟然以这般卑劣的法子来要挟一个小小的粗使宫人,想来安太后是因着恨毒了她俞蕴之,方才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抿了抿唇,俞蕴之扫了一眼四方桌上的字条,她也认不出这字条到底是何人的笔迹,如此也不能当做把柄握在手中。

    “除了这字条之外,你可还有旁的证据,证明是安太后指使与你的?”

    闻言,芦桦蹙着眉头不住的思索着,过了一刻钟功夫,这丫鬟眉眼处划过一丝光亮,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道:“启禀皇贵妃娘娘,先前那内侍来到关雎宫之时,嫌奴婢下手慢,所以便留下了一瓶子麝香。之于麝香这物什,以奴婢这般鄙贱的身份,素日里自然难以碰着。”

    话落,芦桦便伸手在袖襟之中翻腾着,取出了那拇指大的琉璃瓶儿,交到了辛夷手中。

    辛夷捏着琉璃瓶儿,轻轻将瓶口处塞着的红绸一把扯开,抬手轻轻扇动,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儿便沁入鼻尖。

    转眼望着俞蕴之,辛夷微微颔首,道:“主子,此物正是麝香无疑,因着麝香对女子的身子损伤颇为厉害,现如今太医院之中很少存放这类药材,除非经由太医诊脉,必须得用麝香才能救命,如此还得记录在册,方可以麝香入药。”

    俞蕴之也清楚太医院的规矩,此刻冲着辛夷抬了抬眼,轻声说了一句:“把琉璃瓶儿交给本宫瞧一瞧。”

    闻声,辛夷心中颇有几分不愿,生怕主子因着麝香这等腌物什,而损毁了身子。偏生俞蕴之还是个执拗性子,一直抬着手,最后辛夷也是无法,方才将琉璃瓶塞上红绸,交到了俞蕴之手中。

    将琉璃瓶握在掌心,俞蕴之细细端量着琉璃瓶上头艳丽至极的油彩,加之上头张扬明丽的纹路,看着也不似寻常京中的物件儿,便好像西域那边进贡而来的香料瓶子一般。如此一想,俞蕴之眉头微挑,若这麝香真是贡品的话,想必也能差出一些异样之处才是。

第211章

    “西域竟然还会进贡麝香,倒真是有些奇了。”

    先前因着自拘于关雎宫中,俞蕴之也将凤印给交了出去,如此内务府中又新得了什么物什,她也并不知晓。

    “主子,莫不如奴婢派人去查探查探,内务府的人一个个虽说嘴严,使出些法子,也能撬出不少消息。”

    俞蕴之清楚辛夷是个能干的,不过此刻即便知晓这麝香是进贡之物又如何?也不能凭借此物来扳倒安太后,如此还不若将证物尽数摆在楚尧面前,以此一点一点将安太后与楚尧之间的母子之情消耗殆尽,届时安太后若是再生出什么风波的话,想必楚尧也不会太过上心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望了跪倒在地的芦桦一眼,问道:“芦桦,你可知你的母亲弟弟都被囚禁于何处了?”

    闻言,芦桦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摇头道:“奴婢倒也并不清楚,想来母亲年岁不小,弟弟又身为男子,安太后娘娘自然是不会将他们二人给带入禁宫之中的,如此到底安放在何处,奴婢也未曾得着消息。”

    若是芦桦的亲人没有被送入禁宫之中的话,想必最能让安太后放心的地界儿,便是忠勇侯府了。即便安眼下不在忠勇侯府之内,但这到底也是安太后的母家,素日里也安排的不少人手,为的便是不让旁人轻慢了忠勇侯府之人。

    菱唇微勾,俞蕴之冲着辛夷眨眨眼,笑道:“你先将芦桦给送回厢房之中罢,之于她母亲弟弟之事,本宫自会尽力而为。”

    主子都如此开口了,即便芦桦心下对亲人颇有些忧虑,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否则若是惹怒了皇贵妃娘娘,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辛夷带着芦桦下去后不久,天色便已然漆黑如墨。未过几时,楚尧便入了关雎宫寝殿之内。因着这厮未曾让内侍通报,所以俞蕴之也没有听得半点儿响动,只是一抬眼儿之时,便瞧见楚尧站在床榻边上,眉眼处存着淡淡的柔和之意,与往日的模样不尽相同。

    自床榻上缓缓起身,冲着楚尧福了一福,俞蕴之轻声开口道:“臣妾给陛下请安,今日臣妾身子不爽,想必是不能伺候陛下了。”

    说着,俞蕴之艳丽的面庞之上便挂着极为浓郁的冷色。起身行至妆匣之前,俞蕴之将鬓发之中簪着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给取了下来,放在红木所制的小盒儿上头。

    望着铜镜之中的身影,俞蕴之凤眸低垂,柳叶眉以螺子黛勾画的极为细致,瞧着更添几分艳丽之色。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楚尧不由拧起剑眉,言辞之中略带着几分急切之意,开口道;“身子不爽,可寻吴太医过来瞧过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菱唇微挑,面上讥讽之意半点儿未曾掩饰,透过铜镜对上楚尧忧虑的鹰眸,说道:“日日有人想要谋害臣妾,臣妾又哪里能得着好?请太医来也没甚用处!想我俞蕴之也未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偏生碍着了某些人的眼。”

    俞蕴之不由摇头,凤眸之中也带了点点波光,咬唇又道:“想来当初臣妾便不该入宫,如此也不会陷入这般逼仄的窘境了。”

    话音将落,俞蕴之眼眶之中便盈满了泪,泪珠儿顺着颊边滚落,滴在苏绣月华锦衫的襟口处,配上俞蕴之消瘦不少的面颊,让楚尧心头一紧,只觉得胸臆处难受的厉害。

    兀自迈步站到俞蕴之身前,楚尧一把将俞蕴之拥在怀中,下颚抵在小娘子的肩头,一双铁臂缠住俞蕴之纤细的腰肢,哑声问了一句:“蕴之,到底是何人谋害与你,与朕说说罢。”

    将楚尧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面上的讥讽之色缓缓收敛,冷意却越发浓郁,淡淡道:“陛下早便清楚了宫中形势,此刻又开口问了一句,有何意思?”

    楚尧闻声,呼吸不由一滞,他确实清楚蕴之在禁宫之中受了不少苦楚,即便现下被封为了皇贵妃,身份依旧比不上母后,再加之母后时时刻刻都欲要刻意谋害蕴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楚尧又哪能不心疼呢?

    粗粝的指腹将俞蕴之颊边的泪痕缓缓拭去,此刻楚尧微微弓起身子,与俞蕴之等高,喉咙之中仿佛哽了一团棉花似的,低声问道:“蕴之,母后又如何为难于你了?”

    两肩上搭着楚尧的手掌,这厮的气力也算不得小,让俞蕴之觉得一阵生疼。柳眉微蹙,俞蕴之抬手轻抚着颊边,凤眸之中流转着淡淡的魅惑之意,轻咬红唇,菱唇上便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当真是让楚尧心头一紧,眸光紧紧的被吸附在那抹娇艳的颜色之上,半点儿移不开眼。

    瞧见楚尧怔楞的模样,俞蕴之轻笑一声,开口问道:“陛下,您瞧着臣妾这幅皮囊,可还好看?莫不是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样,否则为何太后娘娘会想要毁了臣妾这幅面孔呢?臣妾到底是何处做错了?”

    此刻俞蕴之面上一派柔弱之态,她打小儿便是骄傲的脾性,与柔弱没有半点儿关系,但眼下却欲要在楚尧面前演上一场戏,毕竟若是她太过刚强的话,即便受了委屈,楚尧也不会帮他讨还公道,如此还不如示敌以弱,方才能得着最好的结果。

    楚尧自然不知俞蕴之的心思,即便他清楚了面前小娘子此刻的想法,恐怕也是心疼多过愤怒,毕竟若非是被逼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蕴之也不会将自己骨子里的固执遮掩住,只是为了得到喘息的时机罢了。

    “母后到底做出了何事?”

    即便楚尧清楚安太后一向看不惯蕴之,却也未曾想到她竟然打算毁了蕴之的容貌。须知,身为后妃,若是容貌毁损了半点儿,恐怕便用不起德容兼备这四个字了,届时饶是蕴之已然成了当今的皇贵妃,也再难企及后位。毕竟一个毁了容貌的小娘子,哪里配得上**的位置呢?母后如此打算,便是想要断了他立蕴之为后的心思。

    深吸一口气,楚尧胸臆之间蕴着极为浓郁的失望,此刻他将俞蕴之这小娘子搂得更紧,在后者耳边轻声喃喃道:“蕴之,你便放心罢,朕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感受到耳畔喷薄而出的热气,俞蕴之心头却是一片冰冷。楚尧是她的结发夫君,却碍于孝道,一次次的让她心冷不已。这一次楚尧的保证,也不知到底有几分可信。

    凤眸眨了眨,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儿便掉在了男子的肩头,俞蕴之哽咽着,想起自己原本对楚尧的情意,一时之间只觉恍如隔世一般,到底是东风恶,欢情薄。

    等到二人的情绪平复之后,俞蕴之又将那个琉璃瓶儿放在了楚尧面前,轻声说道:“这琉璃瓶儿中盛放着研成粉末的麝香,原本那宫人还打算将麝香加入浴水之中,天长日久之下,臣妾损了身子,想必便再也不能有孕了。”

    话落,俞蕴之眸光之中蕴着藏不住的黯然,即便她已然为楚尧产下了和安,但在众人眼中,她仍旧只是个无子无女的妃嫔,不过是位分高了些罢了,再过几年,说不准还比不过现今的玉美人。

    之于宫中的流言蜚语,俞蕴之也是极为清楚的,此刻玉手紧紧握拳,也不看楚尧半眼儿,径直扭过脖颈,露出仿佛白玉雕琢一般的颈项。处于灯火之下,俞蕴之皮肉显得极为无暇,便连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也隐约可见,端的是一副脆弱却精致的模样。

    听得麝香二字,楚尧面上的怒意当真极为浓郁,恨不得现下便去寻母后理论一番。明明蕴之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若是能够为他产下一子的话,嫡出也能好听一些,偏生母后如今便仿佛被什么污秽东西蒙住了心智一般,行出的举动皆是十分狠辣,让楚尧气怒的同时,也不禁十分心冷。

    要是母后真真为他着想的话,恐怕是希望这禁宫之中的皇嗣越多越好,否则皇室血脉稀薄,他这皇位也坐不稳当。

    “蕴之……”

    薄唇嗡动,楚尧鹰眸之中带着些许沧桑,唤着俞蕴之的名儿。

    将楚尧此刻的神色收入眼底,俞蕴之不由微微怔楞了一瞬,心下一软,抬手轻抚着楚尧刚毅的仿佛斧刻刀凿一般的面颊,也未曾言语。

    楚尧倒是没有罢休,一遍一遍的唤着‘蕴之蕴之’,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攥住,怕一松手便会殒了性命。

    “陛下,臣妾在这儿,您莫要难受。”

    抬手轻轻拍着楚尧结实的脊背,俞蕴之将这厮的脑袋搂住怀里,口中不住的安抚着:“陛下,太后此举虽说有些不妥,但说不准她是自己有些打算,方才如此的,您莫要太过挂心,反正就算臣妾再也不能产子,咱们还有和安呀!和安是陛下与臣妾的血脉,即便未曾养在禁宫之中,他的身份也不会变,只是陛下的血亲。”

第212章

    俞蕴之一番劝慰,到底还是有些效用的,反正到了后来,弥散在楚尧身畔的阴郁之气倒是消散了不少,即便这厮面色仍旧难堪的紧,但寝殿之中也并无旁人伺候在侧,倒也不怕生出什么流言蜚语。

    今夜楚尧便留宿在了关雎宫之中,俞蕴之身为皇贵妃,自然也免不了侍寝的活计。眼下俞蕴之性情比以前真真和顺了不少,让楚尧即便处于心神郁燥之际,都颇有几分诧异。

    翌日一早,俞蕴之还未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楚尧便已然离开了关雎宫寝殿之中,俞蕴之撑着酸痛的身子走下床榻,瞧见先前被摆放在四方桌上头的琉璃瓶儿已然不见了踪影,她心下已然明了,楚尧想必是拿了这琉璃瓶儿,去寻什么证据了。

    芦桦这宫人的母亲与弟弟还在安太后手中,如此看来,这琉璃瓶儿也是安太后的计谋之一,等到楚尧抽丝剥茧将事情真相一层层剥开,也不知这位与安太后之间的母子之情还能存留下几分。

    因着先前应下了芦桦这丫鬟,将她亲人给救出来,俞蕴之也未曾耽搁,径直将辛夷唤到跟前问询一番,知晓楚河的武功已然尽数恢复之后,便将夜探忠勇侯府的差事交到了楚河身上。

    忠勇侯府因着安获罪,现如今声势已然大不如前,好在安太后还死死霸占住太后的位置,给了忠勇侯府不少便利,否则便凭着安非羽那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忠勇侯府恐怕不出几时便会径直败落了。

    楚河的身手不弱,动作也并不很慢,加之有辛夷在一旁督促,得了俞蕴之的吩咐之后,当夜便往忠勇侯府赶去。果不出俞蕴之所料,芦桦这丫鬟的母亲与弟弟,正是被押在忠勇侯府的柴房之中,且因着疏于照看,早便饿昏过去。忠勇侯府之人对这母子两个也算不得在意,毕竟在安太后眼中,芦桦不过只是弃子罢了,用过之后,径直处置了即可,届时芦桦的母亲弟弟,也是没有半点儿用处的废物,又何必多耗费心思呢?

    将两个昏迷之人给带回了善宝阁,着实算不得什么轻巧活计,也幸而芦桦的嫡亲弟弟如今不过十岁,因着家境不好的缘故,身量并不高大,否则楚河便不会如此轻易的将母子二人待到善宝阁中了。

    说来也奇了,明明芦桦生了一副粗壮平凡的面庞,但她这个名为宁桦的亲生弟弟,五官倒是生的极好,虽说身量不高,但细皮嫩肉的,若是不知身份的话,说不准还会被认作世家大族之中的小公子。

    宁桦将一入到善宝阁之内,便被哑妇给瞧见了。也不知哑妇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抑或是疯病还未好全,待见着宁桦之后,便不住的嘶吼着,冲上前去将宁桦这小子紧紧搂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欲松手。因着哑妇的舌尖早便被人给割去了,即便说是嘶吼,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响声,听不出其到底要说些什么。

    幸而宁桦与他母亲早便昏迷过去了,否则见着哑妇如此闹腾,指不定还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之于善宝阁之中的闹剧,辛夷一字不差的通禀给了俞蕴之。辛夷心下极为清楚,主子对那个与安太后生的有七分相似的哑妇极为在意,如此她便更是不敢怠慢了。

    俞蕴之落座于软榻之上,面上未曾涂了脂粉,只不过用螺子黛将柳眉画出形状,用胭脂涂了红唇罢了。此刻俞蕴之手中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望着辛夷,拧眉开口问了一句:“那名为宁桦的小子可有何不妥之处?只是个十岁娃娃罢了,为何会让哑妇如此失态?”

    听得主子的问话,辛夷自然是没有答案的,心下思量了一会子,便硬着头皮答道:“要说宁桦有何不妥之处,在奴婢看来,那小子模样生的也太过俊秀的,其眉眼处好似还与圣人有几分相似,真真有些奇了。”

    闻声,俞蕴之身子猛然一晃,手中端着的银耳莲子羹登时便洒出了大半儿,溅在细白的手背之上。汤羹温度不低,俞蕴之手上的皮肉也被烫的通红。此情此景被辛夷收入眼底,当真是极为心疼的。

    辛夷赶忙蹲在俞蕴之身前,眼眸之中带着忧虑,抬手接过那粘着银耳莲子羹的黏腻瓷碗儿,将之放在四方桌上,急声道:“主子可觉得难受?若是受不住疼了,便与奴婢知会一声。”

    俞蕴之皮肉原本便极为细致,所以被银耳莲子羹烫过一下之后,方才会红的仿佛煮熟了一般,其实也并无大碍。

    “辛夷你莫要太过忧心,取了凝翠膏涂上即可,也不算碍事儿。”

    见着主子打定主意,辛夷复又冲着烫红的皮肉一阵端量,发觉并未生出水泡,这才算放下心来,微微颔首,起身往里间儿去,想来是去寻凝翠膏了。

    待辛夷的身影消失在俞蕴之的视线之内时,俞蕴之原本淡然的面色,却陡然现出一丝慌乱来。若真如辛夷所言,宁桦那孩子模样生的与楚尧有一二分相似之处,难不成哑妇是因着此点方才行出疯癫之事?

    若是事实真真如此的话,想必哑妇便真与楚尧有些关系,只可惜当年安家未曾发迹之前的过往,尽数被安太后给埋藏起来,现如今若是还想寻出什么端倪,着实算不得什么易事。

    哑妇究竟是不是安荇雁,若她真是当年安府庶出的小姐的话,为何会落得现今这般下场?

    俞蕴之眉头紧蹙,不住的思索着,偏生也未曾寻着什么答案,让她胸臆之中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火气。此刻辛夷这丫鬟寻着的凝翠阁,兀自站在俞蕴之身前,抬手先以沾湿的巾子将俞蕴之手背处留存的汤汁拭去,而后方才涂上凝翠膏。

    这凝翠膏乃是根据古方所制,当真是极为好用。即便俞蕴之此刻的烫伤并不严重,但伤处仍是有些火辣辣的疼,眼下一抹上淡绿色的膏药,顿觉一阵清凉之感,倒是舒服了不少。

    处理好伤处之后,俞蕴之抿了抿唇,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如今哑妇待在善宝阁中也有些年头的,怎的神智还未曾恢复过来?”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径直开口答了一句:“回主子的话,这哑妇是因着被人磋磨了许久,因着受不住那般苦楚,心智方才封闭起来,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如此倒是有些难治。”

    “四叔的医术奇高,也不得行吗?”

    俞蕴之对俞臻的医术极有信心,即便如今善宝阁的态势已然大不如前,但俞蕴之仍旧未曾怀疑过四叔的医术。毕竟她自小便是跟在俞臻身畔长大的,哪里不清楚四叔到底有多少本事?

    辛夷面上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径直摇了摇头,开口答道:“主子,哑妇疯癫乃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如此的话,即便四老爷医术如神,也起不到什么用处,除非是让哑妇将过往尽数给忘却。但若是如此的话,想必哑妇也便并无什么用处了。”

    顿了一顿,辛夷微微抬眼儿,发觉俞蕴之面色算不得好看,赶忙接着道:“不过主子您便放心罢,先前哑妇到了善宝阁之时,手筋已然被人尽数挑断了,如今被四老爷给接上,虽说不能再做重活儿,但提笔落字也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只消哑妇神智清醒些,咱们总归能得着一些消息。”

    俞蕴之心中明白,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哑妇的病症也不是一时便能尽数治好的。她想要利用哑妇来寻出安太后的把柄,到底是有些不牢靠,若是哑妇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心智的话,将筹码都押在其身上,俞蕴之便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深吸一口气,俞蕴之抿唇道:“先前陛下取了那琉璃瓶儿,如今禁宫之中可生出了什么风波?”

    闻声,辛夷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眉眼处划过一丝喜色,笑道:“主子有所不知,自打得了那琉璃瓶儿之后,清楚了瓶儿中盛放的物什乃是麝香,圣人当真动了怒,差使大内侍卫彻查此事,将整个儿内务府都给翻得底朝天儿。即便安太后再是手眼通天,但在咱们大乾王朝之内,圣人便是天,安太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如此彻查下来,那起子大内侍卫还真真寻出了不少针对安太后的证物,看来大内侍卫的副统领薄清远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满意,俞蕴之赞了一句:“薄府虽说声势不如以往,但薄清远却也能称得上是个难得的好儿郎了,如今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内侍卫的副统领,等到再过几年,想必圣人还会将其调到御林军中,如此称之为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辛夷意会,轻声问道:“主子是要拉拢拉拢薄清远?这少年如今年岁不大,但性情也是个坚毅的,想必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第213章

    “并非如此。”俞蕴之笑了一声,又接着开口:“薄清远虽说不错,但到底还只是个少年郎罢了,且薄府乌七八糟之事也不在少数。薄正以为府内的事情能瞒得过圣人,其实早便被圣人身畔的暗卫给摸得底朝天儿,只不过圣人嫌薄府腌,这才一时之间未曾对其动手罢了。”日后是龙是虫,眼下还说不好,等到其真真有了能耐,再拉拢也算不得迟。”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辛夷也不由颔首,她清楚主子是个谨慎性子,若是不确定薄清远是否值得拉拢,只是贸贸然出手的话,也不符合主子的脾性。

    “辛夷,你去将芦桦这宫人给带来罢。”

    闻声,辛夷应了一句,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离开了正殿之中,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辛夷便将芦桦带到了俞蕴之面前。后者颤巍巍的冲着俞蕴之行礼,牙关咬紧,额角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芦桦这宫人仍是有些胆怯,明明生了一副高壮模样,此刻却恨不得瑟缩成一团,眉眼处的慌乱根本藏之不住,让俞蕴之不由觉得自己个儿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方才会使得芦桦惊惧成这般模样。

    “不必多礼,先前本宫派人去忠勇侯府走了一趟,已然将你母亲与弟弟给救出来了。”

    俞蕴之轻描淡写的开口,但这话听在芦桦耳中,却与惊雷也并无差别。因着母亲弟弟两个落在了安太后手中,不知所踪。芦桦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且被安太后手下的内侍要挟,差不点儿便行出了背主之事,眼下皇贵妃娘娘竟然还帮她寻着了亲人,如此大恩大德,让芦桦激动的面色涨红,陡然冲着俞蕴之跪倒下来,而后含泪不住叩首道:“多谢娘娘大恩!多谢娘娘大恩!”

    瞧见芦桦复又成了一幅涕泗横流的模样,俞蕴之不由扶额,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费了好大的劲道,这才将芦桦给扶了起来,开口劝道:“你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消日后好生伺候在娘娘身畔,再也莫要生出吃里扒外的事情,也便够了。”

    听得辛夷姑姑如此开口,芦桦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态,连声道:“如今奴婢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半个不字,只消能够报了娘娘的恩情,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见着芦桦眉眼处的急切,俞蕴之也清楚这丫鬟是个实诚性子,当下便微微摇头,含笑道:“你有这份儿心意也便成了,本宫可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

    说着,俞蕴之转了转腕间的珊瑚手钏,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幽光,低声问了一句:“先前安太后可又派人给你传消息了?”

    闻言,芦桦不由摇了摇头,答道:“也不知因何缘故,先前那个与奴婢会面之人,再也未曾出现在关雎宫中。”

    将芦桦的母亲以及宁桦给救出来,即便安太后的消息算不得灵通,恐怕此刻也能得着信儿了,如此安太后怎会不知芦桦这丫鬟倒戈,又哪里还能再往关雎宫中送信儿?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俞蕴之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了,当即便冲着芦桦道:“既然如此,此处也并无旁的事情了,你便先下去罢。”

    听得皇贵妃的吩咐,芦桦复又冲着俞蕴之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开了关雎宫正殿之中。俞蕴之远远望着芦桦的背影,冲着辛夷问了一句:“那日给芦桦送信儿的内侍,你可还能辨认出来,若是将人给抓到手,想必便更是得趣儿了。”

    言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恶意,既然此刻楚尧已经与安太后生出了龃龉,她为何不再添把火,如此得着的结果,方才会使人更为满意,不是吗?

    “虽说奴婢只见过那内侍一面,不过模样倒是记得清了,只消再见着那人一次,定然可以辨认出来。”

    俞蕴之轻笑一声,睨了辛夷一眼,开口道:“既然辛夷能够认出人来,咱们也好入慈安宫中走一趟,毕竟本宫也有好些时候未曾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如此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辛夷眉头一拧,问:“可是现下便往慈安宫中去?”

    俞蕴之径直摇头,道:“先往万寿宫中走一趟罢,太皇太后的身子即便一直调养着,也是大不如前了,若是本宫不去瞧瞧,心中着实难安。”

    虽说太皇太后对俞蕴之比往日冷淡许多,但俞蕴之心下却并不如何在意。前世里太皇太后对她不错,这一世即便受些冷遇,便当成是报恩也便罢了。更何况,若是她未曾记岔的话,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儿着实算不得康健,前世里还未曾过了这个冬天,便已然在睡梦中薨逝了。

    听着主子欲要入到万寿宫中,辛夷满面皆是不赞同之色。先前主子将铅粉之事揭露,虽说有着自己的考量,为了保住秦国公府,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太皇太后的身子,偏生这位将颜面看的比身子康健还要重要,虽说未曾对主子下绊子,但到底也多了不少冷遇。

    之于此点,辛夷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芥蒂,此刻便表现在面上,将将开口想要劝阻,却听得俞蕴之开口道:“辛夷莫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更何况万寿宫也并非龙潭虎穴,去走一趟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俞蕴之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辛夷也无法再多言什么,只是悻悻咬唇,转过头默然伫立着。

    带着辛夷这丫鬟往万寿宫中赶去,大抵是因着俞蕴之许久未曾入到万寿宫之内了,守门儿的内侍瞧见皇贵妃之时,还怔楞了半晌,先是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随即便道:“还望皇贵妃娘娘稍待片刻,奴才这便前去通报一声。”

    听得此言,俞蕴之笑着应声,这内侍的动作也算是麻利,不多时俞蕴之便瞧见一位极为眼熟的老嬷嬷行至万寿宫宫门处,这老嬷嬷人称兰嬷嬷,先是冲着俞蕴之行了个礼,而后又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皇贵妃娘娘,您便随着老奴入内罢,知晓您来到万寿宫中,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也不禁浓郁不少嘞!”

    闻言,俞蕴之也未曾托大,径直上前虚扶了兰嬷嬷一把,连道:“嬷嬷不必如此客气,蕴之许久未曾来到万寿宫中,真真是该罚,难为皇祖母还记挂着蕴之。”

    俞蕴之心下彷如明镜一般,这位兰嬷嬷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如今将将满了五十,身子骨儿倒是不差,经常为太皇太后办事,在万寿宫中也是头一份儿的体面,即便安太后瞧见了兰嬷嬷,也不敢太过了。

    瞧见俞蕴之如此,兰嬷嬷对其也不由添了几分满意,毕竟这皇贵妃也是识大体的,比之旁的妃嫔自然强上不少。

    跟随在兰嬷嬷一齐入了万寿宫之中,入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之后,便直直的往寝殿之中行去。将一迈入到寝殿之中,俞蕴之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苦涩的药味儿,时不时还听得玉屏风后头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想来太皇太后的身子,当真是有些不妥了。

    不过饶是如此,禁宫之中也未曾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看来这兰嬷嬷将万寿宫上下打点的真真不错,如此方才能守住消息。

    听得雕花木门处传来的响动,倚靠在床榻之上的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眯眼,费力的抬手以锦帕按了按唇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蕴之到了罢。”

    “皇祖母,正是臣妾到此了。”

    径直绕过玉屏风,俞蕴之此刻方才看清了太皇太后如今的模样,发觉不过一年多时候,太皇太后真真消瘦的厉害,整个人便仿佛枯骨一般,外头仅仅罩了一副皮囊罢了。再加之先前太皇太后因着铅粉损了身子,面颊之上灰黑色的斑点不在少数,如此更显得憔悴非常。

    俞蕴之心下划过一丝怅然,眼眶也不由微微红了三分,略带着几分哽咽道:“皇祖母,如今您可要保住身子!眼下圣人新得了大皇子,符崖那孩子也着实是个乖巧的,皇祖母将身子养好之后,方才能尽享怡儿弄孙之乐。”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太皇太后面上倒是现出一丝笑意,不带半点儿刻薄,冲着床榻边上的红木凳子努了努嘴,轻声道:“蕴之先落座罢,哀家也清楚符崖这娃儿不错,不过临老临老,又哪有心力做些旁的呢?”

    太皇太后微微眯起凤眸,扫了一眼站在俞蕴之身后的兰嬷嬷,不由抱怨道:“蕴之,阿兰这些日子当真严苛的很,明明苦药便让人作呕,她非得让哀家一口气吞下三海碗方才作罢,你可快些说说她,那些汤药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早些断了才好!”

    俞蕴之唇角扯了扯,面上一派恭顺之意,落座在红木凳子上后,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所谓良药苦口,兰嬷嬷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等到您身子将养好,届时便不必日日用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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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