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唯有牡丹真国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如今俞蕴之恨不得即刻与苏家划清关系,偏生苏氏现下心中却有了旁的主意。因着苏云城着实是个不错的小郎君,且苏氏与苏姒霏的想法极为相同,都认为亲上加亲是极好的,所以两家的主母最近也是经常来往,言语之中也有意无意的带上两个小儿女之间的事儿。

    之于这些事情,俞蕴之自然是并不清楚的,毕竟在她看来,日后入住东宫一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又哪里会思虑些旁的呢?

    所以在苏氏差使桑琦来到璇玑阁时,俞蕴之着实是有些怔楞,毕竟今日晋阳侯府大夫人登门一事,她的的确确未曾听到半点儿风声。此刻俞蕴之芙面现出一丝疑惑之色,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桑琦,母亲叫我何事?”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桑琦亦是不敢存着半分怠慢之心,微微垂首,恭谨的开口答道。

    “回大姑娘的话,眼下晋阳侯府大夫人正在咱们府上,还请姑娘移步长熹堂罢。”

    晋阳侯府的大夫人秦氏,乃是俞蕴之的亲舅母,当年在苏家谋反之事败露后,便径直自缢而亡,当真称得上有些可怜。不过如今俞蕴之连苏见深这个嫡亲的舅父都不欲认了,哪里还会在意劳什子舅母呢?

    “如此的话,我便往长熹堂中去拜见舅母了。”

    说着,俞蕴之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抚了抚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上的褶皱,随即莲步轻移往长熹堂的方向赶去。

    如今苏见深乃是刑部尚书,堂堂正二品的官位,当真是极为尊崇。且即便家族庇荫会降等袭爵,到了苏见深身上依旧是伯位,却不曾想这人当真是个胃口极大的,既然欲要更上一层楼,连家族百年的名声都不顾了。

    苏见深是刑部尚书,秦氏身为他的结发妻子,亦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与苏氏同品。

    待入了长熹堂正堂之中时,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与苏氏相对而坐的美貌妇人,与先前来到秦国公府的苏姒霏模样有七分相似。

    这美貌妇人瞧着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且保养得宜,身上着了一件儿挑丝双窠云雁装,发间的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步摇着实称得上华贵至极,但戴在秦氏鸦发之中,却未曾将其姿容压下去半点儿。

    俞蕴之兀自上前几步,面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冲着苏氏秦氏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脆声开口道。

    “蕴之给母亲、舅母请安了。”

    见着俞蕴之之时,秦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毕竟俞蕴之的姿容在整个儿京城之中,也能称得上是极好的了,比之姒霏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之极为尊贵的出身,配云城也是相宜,不算辱没了他。

    秦氏唇畔挂着一丝笑意,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虚扶了俞蕴之一把,口中不住的赞道。

    “蕴之现下也长大成人了,模样姿容在京中亦是头一份儿的,果然及笄的小娘子便是与往日全然不同。”

    之于秦氏的夸赞之语,俞蕴之倒是不以为意。记得前世她这舅母见了谁人都这番说辞,其中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有谁人才能清楚呢?

    即便心下这般想法,俞蕴之面上也未曾表现出来,眼中刻意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耳光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抿唇轻笑道。

    “舅母谬赞了,姒霏妹妹才是钟灵毓秀,当真是极好的。”

    秦氏共有一子二女,大儿苏云城,如今将将一十有八,未曾加冠便中了举人,才学着实是极好的。大姑娘苏姒霏将才十四,还有一年方才及笄。至于二姑娘苏姒遥如今将才四岁,生的玉雪可爱,让人瞧着便不禁心生欢喜。

    “蕴之与姒霏的情谊当真极深,便仿佛嫡亲的姊妹一般,若是能一直如此,那真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眼角微微一抽,心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子不耐,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秦氏的用意当真是极为明显,便是为了让她嫁给苏云城罢了。苏云城虽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俞蕴之却对他却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只是将其看做亲哥哥罢了。

    眼下周围的人都把他们二人凑做一对,着实是让人极为厌烦。

    俞蕴之唇角微微挑起些许,径直开口道。

    “舅母这话说的,蕴之原本便与姒霏是嫡亲的姐妹,这份儿情谊自然是不会变的。”

    此刻一旁的苏氏凤眸微眯,扫见了俞蕴之微微攥紧的锦帕,知晓女儿现下定然是有些烦躁,如若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糟践帕子。

    苏氏心下恍然,蕴之原本便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娘子,现下定然也清楚秦氏来到秦国公府的用意,方才如此表现。不过云城那孩子真真是个不错的,配给蕴之的话,亦是能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但现下蕴之不喜这门儿婚事,倒不能太过冒进,省的若是促成一对怨偶,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此刻俞蕴之便落座在苏氏下手,桑菱这丫鬟是个周全的,登时便端上上好的六安瓜片,奉到俞蕴之面前。

    苏氏轻笑一声,不着痕迹的将话头儿岔开,道。

    “阿秦,如今你家的姒遥也进学了罢?姒霏与云城在行文一道上都极有天赋,想必姒遥这娃儿亦是极好的,可惜是个女儿,若生的男儿身,保不准十多年后便会连中三元!”

    听得此言,秦氏自然是与有荣焉,唇畔的笑意几乎藏之不住。原本秦氏便是略有些丰腴的美妇人,现下一笑,端和之气去了三分,更添几分艳丽,便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

    “姐姐便莫要夸赞姒遥了,那丫头虽说是个沉稳性子,但却仿佛水做的人儿一般,动不动便泪盈于睫,再加之这小娘子模样生的极为不错,每每眼眶微红之际,旁人便不由讨饶,着实是个磨人的!”

    苏姒遥不过只有四岁,爱哭闹也是正常。秦氏虽说口头上有些厌烦,但眉眼处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也不知秦氏知晓了苏见深谋反之事后,又能生出什么想法。

    “蕴之着实是个极好的,如今出落的更是国色天香,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你们秦国公府的门槛便会被媒人给踏破了罢?”

    说着,秦氏还冲着苏氏轻笑一声,眼中藏着深意,苏氏自然是瞧得分明,但却未曾理会,径直端起青花瓷盏,遮住面上的异色。

    此刻俞蕴之自然是不好接话,只得眼观口口观心,默然不语。也不知赐婚的圣旨到底何时能到秦国公府之中,按着上一世而论的话,想必无需几日,明帝便会让自己个儿嫁给大皇子楚尧罢。

    楚尧现下并非上一世那个冰冷果决的帝王,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大皇子罢了。等到赐婚的旨意下了,在大婚之后明帝方才会将楚尧封为太子。到了那时,她便可径直入主东宫。

    思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也不禁一紧,生怕因着自己重生一世,而使得这一世的轨迹有所扭转,若是这般的话,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苏氏又与秦氏虚与委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使得秦氏面上的笑意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原本秦氏便是个直爽脾性,知晓儿子心悦俞蕴之,方才会亲自上门,便是为结秦晋之好。但现下无论她明示暗示,苏氏便仿佛一个木头桩子一般,并不接话头儿,着实让人颇有些气怒。

    秦氏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焦,瞧苏氏这幅模样,便可知秦国公府之于这桩婚事,并不如何赞同,果真是极为倨傲的,即便俞家可在世家之中执牛耳,也不至于如此为之。

    径直抿紧菱唇,秦氏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愠怒之色,言语透着几分生硬,径直开口道。

    “想必姐姐也是瞧不上我们晋阳侯府,若是如此的话,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开口,非要似现下一般与弟妹我虚与委蛇!”

    秦氏此番模样,真真是忒不客气。见状,俞蕴之凤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些许冷意,恨不得即刻便与晋阳侯府划清界限,省的还让母亲平添气怒!

    轻轻摩挲着腕间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苏氏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方才道。

    “阿秦可莫要气怒,姐姐我亦是出身于晋阳侯府,又怎会瞧不上自己的母家呢?”

    听得此言,秦氏面上的冷意稍稍削减几分,又道。

    “既然如此,姐姐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瞧着蕴之与云城便是极为相配的,莫不如咱们现下便将这小儿女的终身大事给定下如何?”

    如今俞蕴之还处于正堂之中,秦氏便丝毫未加顾忌,径直将婚姻大事吐口,着实是个口无遮拦的。如此情景,不止正堂之中伺候的丫鬟们有些惊愕,便连苏氏自己个儿,都抑制不住心头的火气,怒声开口道。

    “弟妹慎言,蕴之现下还是个未发嫁的小娘子,在其面前谈论婚事,未免也有些太过失态罢!咱们好歹是孩子们的长辈,此事若是被父亲知晓,想必定然也会心生不虞。”

第32章

    苏氏的言语中不带半点笑意,如此不给秦氏留颜面的说辞,登时便让后者冷了脸,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庞之上怒色满布,半点顾不上所谓二品诰命夫人的姿仪,猛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因着动作有些急躁,身上着了的挑丝双窠云雁装,裙裾也撕裂了一大块儿,撕裂声在针落可闻的正堂之中分外明显。

    秦氏凤眸怒瞪,银牙紧咬,冷冷地望着苏氏,开口道。

    “姐姐这是在埋怨我了?不过便是谈些正事儿罢了,蕴之的年岁也算不得小,为何听不得婚姻大事儿?看来这秦国公府的嫡长女真真是极为娇贵,仿佛天上的仙女儿一般,而我晋阳侯府的小郎君便是地上的尘埃,哪能高攀的起?”

    话落,秦氏也未曾再在长熹堂之中多留,冷哼一声之后,便径直迈步离去了。望着秦氏的背影,俞蕴之心下倒是转过些许念头,因着今日之事,秦氏定然会对秦国公府生出芥蒂,她倒是可以利用此点,使得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划清界限。

    思及此处,俞蕴之菱唇微微勾起,胸臆处一直盘横着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不过即便心下甚是欢喜,她面上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望着苏氏带着怒色的凤眸,俞蕴之暗自低叹一声,开口说道。

    “母亲,您莫要太过气怒,先前便因着女儿昏迷不醒之事,劳心劳力。若是今日再……,再因着女儿损了身子,您让蕴之如何向父亲交待?舅母也并非有意的,只不过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打算罢了。”

    听得此言,苏氏也不由叹息一声。先前她倒是觉得苏云城是个极好的小郎君,年仅十八,便已然中了举,在京中也素有才子之名。再加之晋阳侯府是她的母家,也能有几分情分。但自今日之事看来,她与弟妹秦氏已然生出龃龉,若是再让璞儿嫁入晋阳侯府的话,恐怕免不了被婆母磋磨。

    如此一想,即便苏云城再如何出众,也并非蕴之的良配。

    此刻苏氏面上现出一丝疑惑之意,抬手轻拍了拍俞蕴之的手,轻声开口问道。

    “璞儿,先前为娘瞧着你好似有些不虞,到底是因何缘故?难不成你不喜云城这孩子?”

    苏氏原本便是极为细心的妇人,这一点俞蕴之早便清楚。登时也不欲将自己的心思隐瞒,径直开口道。

    “回母亲的话,在女儿眼中,表哥着实是极好的,只可惜女儿将表哥当成亲兄长看待,着实是生不出所谓绮念。且话说回来,似咱们秦国公府这般门第,只有女儿一个姐儿,恐怕婚事还轮不到自家做主呢!”

    言及此处,俞蕴之凤眸微眯,眼中的嘲讽之意极浓。

    闻言,苏氏面上先是显出诧异之色,不过其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宗妇,自然非寻常妇人可比。不消片刻,便恢复了常态。

    “璞儿言之有理,到底还是为娘思虑不周了。此事为娘会与你父亲商量一番,若是圣人真真欲要插手的话,旁人是无法转圜的。”

    秦国公府虽说势大,但却不能违拗当今圣上的心思。在大乾王朝之中,世家已然呈现出没落之态,若是再惹得明帝的厌弃,恐怕秦国公府这百年氏族,便留存不了几时了。

    为了家族着想,俞家也不能拂了圣人的心意。而身为世家大族之中的女眷,便仿佛棋子一般,只能掌控在旁人手中。

    ******

    禁宫,皇子所。

    皇子所并不似旁的宫室那般华贵,所谓白玉为堂金作马,在此处全然瞧不见一星半点儿。小桥流水,青树翠蔓,脚下踩着青石板,铺成小路,径直通向楚尧所居的小院儿之中。

    楚尧如今不过将将一十有八罢了,因着未曾加冠,身上也无爵位,所以便还是居住在皇子所之中,等到大婚之时再出宫建府。

    虽说身为皇长子,母亲还是四妃之一的安贵妃,但楚尧的日子一样算不得好过。当今明帝如今已然四十有五,早便过了不惑之年,鬓发白了大半儿,身子也不复年轻时的挺拔,显得有些佝偻。身为皇帝,统御偌大的国家,自然是极耗费心神的。

    这一点,楚尧身为皇长子,心下亦是明白的很。明帝的身子并不算康健,但身为天下间地位最为尊崇的男子,他自然是舍不得那把代表着身份地位的龙椅,眼见着自己的大儿自垂髫小儿长成了可以承继宗祧的年纪,明帝每每望着楚尧的眸光,也越发之阴沉。

    能在禁宫之中长大成人,楚尧当然并非蠢笨之辈,也清楚父皇的心结所在。自那之后,言行举止讲究中庸,万万不敢太过出挑,若是刺了明帝的心,他不止没了太子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因着如此,在朝臣甚至明帝眼中,大皇子楚尧便是个性情温和的少年郎,太过软弱,若是继承大位的话,恐怕会使得外戚专权,难以收场。

    此刻楚尧径直落座于八仙椅上,批阅着案几上头的奏折。因着明帝体虚,所以现下大部分奏折都会先由楚尧筛选一遍,再呈上去让明帝亲自批阅。这般境况,即便楚尧落了个不堪大用的名声,但手中的权利却是让旁的皇子极为嫉恨。

    将奏折批阅完后,楚尧透过支开的窗棂朝外望,发觉天色已然擦黑,倒是该自书房之中离去了。

    思及父皇对他的提防,楚尧不由摇头苦笑。随即抬手往衣襟之中仔细摸索着,取出了一块儿成色极好,莹润非常的紫玉佩,略带着些粗茧的掌心将这枚藤花紫玉佩紧紧握住。透过指缝儿,以小篆刻出的璞字分外清晰。

    “璞,璞儿?俞家这是要作甚呢?”

    正如俞蕴之心中所想,这一枚藤花紫玉佩,已然曝露了她的身份。楚尧虽说现下未曾被封为太子,但手中亦是有不少得用之人。似藤花紫玉佩这般名贵的物什,只消派人查探一番,便也瞒不过他。

    这藤花紫玉佩在大乾王朝之中,一共不过只有两块儿罢了。一块儿在工部尚书府,另一块儿则在秦国公府之中。而秦国公府唯一的小娘子单字璞,起字一事虽说未曾张扬,但有心探查也不是寻不着消息。

    如此,这一枚藤花紫玉佩主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楚尧凤眸之中现出一丝疑惑,秦国公府一向都是极为安分的,那这枚藤花紫玉佩究竟有何用意?难不成只是巧合?

    微微摇头,楚铮脑海之中复又现出当日万安寺桃花林之中的景象,那小娘子极为慌乱离去的情景,好似早便知晓自己会醒来一般,想必这枚藤花紫玉佩,也是俞蕴之刻意留下的罢?

    留下这枚藤花紫玉佩,难道是在与他示好不成?秦国公俞博如今乃是他的恩师,素来极为方正,想必也不会行汲汲营营之事。如此的话,那所谓救命之恩,大抵便是俞蕴之一手促成,而藤花紫玉佩则是信物。

    倒是颇有些趣味。

    楚尧面上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使得五官显得更为温润,只不过藏在凤眸之中的冷色,旁人无法轻易发觉。

    既然俞蕴之主动对他示好,这救命之恩也不得不报,否则若是他楚尧落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名儿,让旁人知晓的话,他离太子之位便更远了几分。

    啪嗒啪嗒!

    只听书房外头传来一阵略有些虚浮的脚步声,木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夜间着实明显的很。

    楚尧抬眼儿一看,书房前头站着一个三头身的小娃娃,着了一件大红蜀锦所制的小衣,头上梳着总角,以穿着珍珠的绸带系着。面颊便仿佛剥了壳儿的鸡蛋,凤眸清澈如寒潭,菱唇朱红似胭脂,着实可以称得上是玉雪可爱。

    “皇兄!”

    门口立着的小娃脆生生的喊了一句,那双清亮的凤眸与楚尧极为肖似,只不过不若楚尧这般温和,多了些许灵秀。

    “如今已然过了戌时,阿岳怎的自永宁宫中出来了?乳母可在身后?若是被母妃知晓的话,恐怕又要训斥于你了!”

    来人正是月公主楚岳。

    身为楚岳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楚尧自然清楚自己所谓的妹妹,分明便是男儿身,只不过因着男生女相,使得命途多舛的缘故,方才作了女儿打扮。因此,在禁宫之中,知晓阿岳真实身份的,不出一手之数。母妃如此为之,也是怕阿岳年幼,折在这宫墙之中。

    听得大皇兄所言,楚岳瘪了瘪嘴,小脸儿上现出一丝委屈之色,径直迈入书房之中,行至楚尧身畔,极为灵巧的攀在了楚尧修长结实的大腿之上,而后安安稳稳的坐在后者怀中,好不自在。

    “皇兄放心,岳将才离开永宁宫之时,已然知会了母妃,更何况因着先前父皇赞了五皇兄的骈文写的极好,母妃现下欢喜都来不及,不会动怒的,皇兄便放心即可!”

    言及此处,楚岳粉雕玉琢的面庞之上也显出一丝委屈之色,明明五皇兄已然八岁了,便因着父皇赞了一句,母妃便整日将五皇兄挂在嘴上,着实让岳心下有些难受。

第33章

    长于禁宫之中的娃儿,只消一知事,便都是心思重的,即便面上笑的肆意,但心下到底是何念头,旁人却无从知晓。如今楚岳不过将将三岁稚龄罢了,亦会因着安贵妃的偏袒而心生不虞,只不过他如今还不会将心思收敛住,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会从中挑拨。

    楚尧一向极为疼爱两个嫡亲的弟弟,也不欲阿岳与阿峥之间生出嫌隙,登时便紧了紧怀中的小娃,下颚抵在楚尧梳着总角的发间,轻声开口道。

    “母妃不过是有些欢喜罢了,阿岳可莫要放在心上,阿峥最为疼爱之人便是你了,即便他今日自母妃与父皇手中得了不少罕物儿,将来也都会落入你手中。”

    听得此言,楚岳瘪着的小嘴倒是现出一丝笑意,眉眼弯弯,着实是极好看的模样。

    “大皇兄放心,岳可是心胸宽广的小郎君,才不会嫉妒五哥呢!岳最听话了!”

    “是是是!阿岳真真最为听话了!”

    人未至,声先到。

    楚尧与楚岳一齐抬眼儿,只见书房门口处站了一个眉眼如画的男孩儿,着了一身靛蓝色的锦袍,腰间梳着玉带,墨发以梳起大半儿,余下的披散在肩头,便仿佛上好的锦缎一般。

    这小郎君眉眼处与楚尧有三分相似,只不过更为精致几分,正是五皇子楚铮。如今楚铮也不过将才六岁,但却极为懂事,加之文章做的绮丽顺畅,也得了明帝的赞誉。

    “大皇兄安。”

    楚铮双手抱拳,一板一眼的冲着楚尧行礼,那副乖巧的模样,让后者不住的发笑。

    “在我这书房之中,阿峥也不必在乎这些虚礼,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舒坦怎么来便成。”

    即便将才听了楚尧的劝告,楚岳心头对楚铮仍是有些埋怨,小脑袋一扭,径直埋首在楚尧怀中,便仿佛驯养的波斯猫一般,让人忍不住逗上一逗。

    楚铮虽说是个灵透的小郎君,但也不过只有八岁罢了,且因着素来便极为欢喜楚岳,登时便径直上前几步,行至案几前头,伸手扯住了楚岳梳起的总角!

    “五哥坏!”

    楚岳愤愤转头,胖乎乎仿佛玉藕一般的小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楚铮手上,使得小郎君皮肉上登时便显出了一抹红痕。楚岳的气力并不很大,楚铮还一向骄纵于他,自然不会着恼,反而更为变本加厉的揉搓着楚岳的总角,着实有些可恶。

    楚尧瞧见两个弟弟玩笑打闹的模样,心头倒是划过一丝暖意。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他能护住的,便只有这两个嫡亲的弟弟了。至于母妃,也不必他护着,反正她早便厌了一个不知上进性子软弱的儿子,若是阿峥能得了父皇的青眼,想必母妃会更为满意罢。

    思及此处,楚尧眉眼处倒是现出了一丝不甚明显的冷意。他们三兄弟之于母妃而言,不过便是邀宠的物件儿罢了,如今他已然惹得父皇厌恶,想必母妃心中也会埋怨于他。

    此刻楚铮微微抬眼儿,瞧见大哥面上现出一丝哀戚之色,登时也不敢再笑闹了,抬手摸了摸楚尧的眼睑,轻声开口道。

    “大皇兄莫要难过,铮会听话,再也不欺负阿岳了。”

    听得五哥所言,楚岳登时转过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两手捞住楚尧的颈子,径直亲上了后者的面颊。

    之于两个弟弟的安慰,楚尧心中也是极为受用,一把将楚铮楚岳一齐揽住,心中对皇位的执念更深了些许。毕竟只有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方才能将阿峥阿岳给安安稳稳的护住。

    ******

    一晃又是半月有余,今日正赶上秦国公俞博休沐,俞蕴之也未曾得闲,先去了昆山阁中给祖父请安,被祖父考校了一番孙子兵法之后,方才得以放行。

    离开昆山阁之后,俞蕴之还未行至远山阁,便见着半夏这丫鬟匆匆忙忙的自廊道中奔过来,面色潮红,额间满布汗意,见着她时方才送了一口气。

    俞蕴之见着半夏这幅急躁的模样,心下略有些疑惑,登时便开口问道。

    “你这丫鬟到底怎的了,为何如此做派?”

    听得主子问话,半夏这丫鬟喘了几声粗气之后,方才平复下来,径直开口道。

    “姑娘快去前院儿接旨,宫中的内侍到府了!”

    闻言,俞蕴之心头一动,明白这大抵便是赐婚的圣旨了。莲步轻移,便踩在小径上径直往前院儿赶去。待行至前院儿之后,院中站满了俞家的主子,祖父俞博,、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以及四叔都到了此处。

    见着俞蕴之之时,苏氏登时便冲着她微微摆手。俞蕴之极为恭谨的低眉敛目,行至苏氏身畔,传旨的内侍瞧见正主儿到了,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惊艳之色,不过这位在宫中也见过不少佳人,即便俞家姑娘生了一副倾城绝色的模样,也未曾太过失态。

    “俞家大姑娘请接旨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秦国公俞博之孙女俞蕴之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年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俞蕴之待宇闺中,与皇长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长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听得内侍宣旨,院中候着的众人一齐跪倒在地,即便俞蕴之早有预料,将赐婚的消息收入耳中,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楞。还是苏氏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她的襟袖,俞蕴之方才反应过来,极为恭敬的接过明黄的圣旨。

    接旨之后,俞家众人眸光一齐投注在俞蕴之身上,怎的也未曾想到家中唯一的姐儿,居然会入那深宫之中。苏氏因着先前俞蕴之的说辞,反应的倒是快了几分,差使身旁的丫鬟取了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径直交到那宣纸的内侍手中。

    见状,那内侍赶忙推辞,但苏氏仍开口道。

    “公公便手下这些银钱罢,今日乃我秦国公府的大喜之时,拿些银钱去吃酒,旁人也不会多言。”

    瞧见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如此谦和,那内侍掂了掂手中颇有分量的荷包,登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又冲着公府众人道了几声吉祥话儿,方才带上所有的内侍一齐离开了秦国公府。

    等到传旨众人离去之后,倒是俞甄率先开口道。

    “咱们公府也不缺荣宠,为何圣人还会给璞儿赐婚?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大皇子是个脾性软弱的,前些日子还受了风寒,险些去了大半条命,可万万配不上咱们璞儿!”

    听得此言,秦国公眉头紧蹙,怒瞪了口无遮拦的俞甄一眼,说道。

    “你可莫要小看了大皇子,我乃是他的老师,自然清楚大皇子的过人之处。旁人道他脾性软弱,但你若是瞧见他写的策论,便可知此人心性之坚韧,且进退有度,若是不生在皇家,也能称得上是良配了。”

    秦国公俞博乃是一家之主,有他发话,旁人自然不置可否。站在二老爷俞景身畔身量纤纤的美妇人,此刻眉头微蹙,扭头望着俞蕴之,开口问了一句。

    “蕴之之于此门婚事,到底是何想法?”

    听得二婶吴氏问话,俞蕴之抬眼儿微微一笑,面上倒是并无哀戚之色,只道。

    “二婶放心,璞儿可无半点委屈之意,您便莫要忧心了。”

    俞家二老爷俞景乃是当朝的太史令,如今是正三品大员,而发妻吴氏则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吴氏在嫁入秦国公府的十多年里头,因着身子略有些虚弱,只不过育有一子罢了,名焕之,今年不过九岁。

    吴氏分外欢喜女娃娃,可因着身子的缘故,不能再生产,所以只得将一腔疼宠尽数放在俞蕴之身上。反正整个儿秦国公府都娇宠着这个嫡出的姑娘,也不差吴氏一人。

    见着蕴之面上并无半点不虞之色,吴氏也不由微微颔首。眼下圣人已然宣旨,即便蕴之不喜大皇子,事情也无转圜的余地。若是这姑娘能自己个儿想明了此事,倒也是极好的。

    俞博清楚自己孙女儿的脾性,瞧她现下的模样,便知其早便料到了赐婚之时。清了清嗓子,俞博径直开口道。

    “都散了罢!蕴之随我入昆山阁。”

    众人不敢违拗俞博的吩咐,登时便鱼贯而出,离开了前院儿。俞蕴之则是跟在俞博身后,心下不由有些忐忑,若是被祖父瞧出了端倪,这该如何是好?

    一日之内入了两次昆山阁中,俞蕴之面上也不由扯出一丝笑意,略有些拘谨的开口道。

    “不知祖父唤孙女何事?”

    闻声,俞博也未曾遮掩自己的心思,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是否早便清楚赐婚之事?”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下咯噔一声,面上也不由变了三分。见状,俞博乃是人老成精之辈,此番变化自然瞒不过他。

    “之于赐婚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第34章

    俞博成为超品的秦国公足足有数十年,一张刚毅且略显苍老的面庞不怒自威,面颊上的纹路也带着几分沧桑,薄唇紧抿,鹰眸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俞蕴之,全然不复素日的端和慈爱。

    见状,俞蕴之心头也不由有些忐忑,微微抬眼儿,眸光之中蕴着些许歉然,低声开口道。

    “祖父,先前璞儿隐瞒了一件事儿。去万安寺还愿之时,孙女儿在桃花林之中见着了一伤重的男子,且那男子袖襟口上纹绣蟒纹,如此孙女儿也推测出那人的身份,定然当朝大皇子楚尧无疑。”

    听得此言,俞博面上也显出一丝怒色,厉声叱道。

    “既然大皇子伤重,你为何不与我道来?现下赐婚的圣旨已然颁下,你真愿意在深宫之中虚度一生吗?咱们堂堂秦国公府,可不必以女儿来换所谓的荣宠!”

    此刻俞蕴之自然清楚祖父动了真怒,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莲步轻移,而后兀自跪倒在地,略有些抽哽着开口道。

    “祖父有所不知,孙女儿亦是有苦难言,眼下的情景之于璞儿而言,便是如履薄冰一般,舅父打着咱们秦国公府的名号招兵买马,此事恐怕已然被圣人知晓了,如若不然的话,为何圣人会为孙女儿赐婚?

    想必此刻圣人还不欲处置舅父,且璞儿也是有些用处的,否则甭论所谓的皇子妃了,便连孙女儿的性命,也不知能否保住!以往孙女儿不知如何将此事吐口,但择日不如撞日,即便祖父因此厌了璞儿,此等抄家灭族的大事,孙女儿也不能隐瞒了!”

    原本俞蕴之也准备将苏见深谋划之事告知祖父,但往日却未曾寻着时机。如今赐婚圣旨已下,若是她再不将事情吐露的话,想必以苏见深的阴沉心思,这一世仍会在秦国公府头上扣着谋反的名头!

    听得俞蕴之的说辞,俞博面色巨变,连嘴唇也苍白无一丝血色,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苏见深乃是他的大弟子,俞博自小将其教导到大,便连骑射也是躬身传授的。俞博早便清楚苏见深有野心,但却未曾想到这人如此大胆,敢借着秦国公府的名头行事!

    近来有一批运往边关的军甲被劫本俞博还以为是山匪所为,因着押送军甲之人乃是苏见深,俞博还帮苏见深将此事给抹平了,但现下看来,恐怕军甲被劫之事,乃是苏见深监守自盗罢!

    眼见着璞儿哭的梨花带雨,饶是俞博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有些心软。璞儿乃是他疼宠了十五载的孙女儿,哪里能因着她一时自作主张而厌了她呢?

    思及苏见深乃是蕴之的亲娘舅,俞博眼中也划过一丝不忍,径直微微躬身,将跪倒在地不断抽泣的俞蕴之给扶了起来。

    “蕴之,无论你从何处得着了风声,此事万万不可与旁人知会,晋阳侯府跟咱们秦国公府早便结成了秦晋之好,若是晋阳侯府败落的话,咱们秦国公府想必也会衰败罢!此事便让祖父亲自解决,蕴之放心即可。”

    听得祖父所言,俞蕴之胸臆之间盘横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祖父在朝堂之中浸淫多年,即便苏见深是个颇有手段的,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的恩师出手,届时在趁机与晋阳侯府划清界限,以她皇子妃的身份,圣人想必也不会动秦国公府。

    且再过几年时候,圣人的身子便熬不住了,只消楚尧登位,即便以救命之恩相胁,她也定然要保住自己的家族!

    俞蕴之退出昆山阁之时,眼眶仍是有些红肿。候在院儿外的白芍见小姐如此模样,心下也着实忧虑的很,碍于俞博的威严,也不敢发问,只得不住的绞着帕子,紧跟在俞蕴之身后,回到了璇玑阁之中。

    将将入了主卧,俞蕴之一眼便瞧见面带忧虑之色的苏氏。

    思及苏见深的疯狂,俞蕴之面色变得更是惨白,菱唇强扯出一丝笑意,恭敬的冲着苏氏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母亲安。”

    见着俞蕴之如此神色,苏氏心头咯噔一声,忙自红木凳子上起身,径直上前几步,紧抓住前者的手,神色之中略带着几分急切,冲着主卧之中候着的丫鬟开口吩咐一句。

    “这儿无需人手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之于当家主母的吩咐,丫鬟婆子们自然不敢违拗,径直离开了主卧之中,退到廊下。

    等到主卧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之时,苏氏方才低声开口问道。

    “璞儿,到底生出何事了?”

    俞蕴之兀自微微摇头,轻声道。

    “无事,母亲您身子仍有些虚弱,莫要为女儿太过挂心。”

    听得此言,苏氏眉头紧蹙,连道。

    “我哪里能不挂心?你可是自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女儿!公公素来便极为疼爱与你,今日到底是怎的回事?”

    苏见深谋反之事,俞蕴之自然是不能告知苏氏,只得避重就轻的道。

    “赐婚之事,其实是女儿自找的,先前去万安寺之中还愿时,女儿将大皇子给救起,种因得果,如此祖父方才气怒的很。”

    闻言,苏氏细白的芙面上也现出一丝晕红,怎的也未曾想到,璞儿不过是去万安寺之中还愿罢了,居然也能遇上天潢贵胄,这着实是谁人也无法料到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

    “也罢,咱们秦国公府的嫡小姐,即便比之当朝的公主也是不差分毫,璞儿大婚之前,想必圣人便会使得大皇子出宫开府,若是新府邸离咱们秦国公府近些,那自是极好的。”

    知晓了母亲的想法,俞蕴之心下不由叹息一声,她恐怕是等不到出宫开府的日子了,毕竟以楚尧的心思谋略,若是不登上帝位的话,新帝定然也不会容他。非生则死,她着实是别无选择。

    俞蕴之心下仿佛明镜一般,但却未曾将此事告知苏氏,省的母亲为她忧心。陪着苏氏用了晚膳之后,俞蕴之心头不由有些烦乱,沐浴之后便径直歇下了。

    又一月,钦天监拟好了吉日,大婚之日便在今年的八月初一。

    到了此刻,婚事便已然定下,再无转圜之机。

    一时之间,秦国公府当真是热闹非常,宾客络绎不绝。越是如此,俞蕴之便越是闭门不出,省的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风声,之于皇家亦是有碍。

    如今已然过了午时,因着婚期定了,璇玑阁中也被人送来了极为精巧的绣架,俞蕴之绣工并不算好,但嫁衣也不必她自己个儿全部缝制,动些针线也便罢了。大红蜀锦所制的嫁衣肩头,便是一只着实矜贵的青雀,通体颀长,姿态优美,便仿佛舞于梧桐之上一般。

    青雀已然绣了大半儿,凤头已然绣好,只差几根尾羽罢了。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见着半夏额际渗出汗意,慌慌张张地入了主卧之中。

    “姑娘,宫人先前来人传信儿,言道永宁宫的安贵妃娘娘要请大夫人与姑娘您入宫一叙!”

    听得此言,俞蕴之陡然一惊,一个不察,绣花针便刺破了指尖,殷红的鲜血递到了青雀的瞳仁之上,缓缓渗入锦缎之中,艳丽非常。

    兀自蹙了蹙眉,俞蕴之抬眼儿开口问道。

    “传信儿的宫人何在?”

    “回姑娘的话,那宫人是安贵妃的亲信,现下已然离府了。”

    之于安贵妃此人,俞蕴之心下仍是有些惊惧。前一世这美貌妇人可稳稳的坐上了太后之位,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儿。与自己一齐处置了椒房专宠的水安玉,而后将自己的内侄女安轻红扶为贵妃之位,一步跟一步,她俞蕴之被安太后玩弄于鼓掌之间,直到死在乱棍之下。

    如此一想,俞蕴之不由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了略有些慌乱的情绪,复又开口问道。

    “何时入宫?”

    半夏此刻自然是瞧出了姑娘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下不由有些忐忑,硬着头皮开口道。

    “明日。”

    听得此言,俞蕴之唇畔不由溢出一丝冷笑,如今婚期已定,想必安贵妃心头也是颇为气怒罢,恨不得即刻便给她一个下马威,毕竟自己夺了她内侄女儿的正妃之位,再加之极高的门第,当真是极为碍眼。

    也不知这一世楚尧能否看破安太后的真面目,毕竟前世里头可是她这极为尊贵的太后,亲自设局将楚尧心尖尖儿上的人儿给置之死地。

    “也罢,明日早些唤我起身,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好克化的吃食,千层糕之类的小点便成,不要粥饭,省的在永宁宫中多有不便。”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半夏自然明了姑娘的意思,登时福了福身子,随即应声称是。

    等到半夏这丫鬟退出主卧之中,俞蕴之凤眸低垂,眸光扫见了鹅黄色月影纱所制的帷帐,也不知想起了何事,极为艳丽仿佛天宫雕琢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冰冷之色,便与剧毒的罂粟一般,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第35章

    转眼便到了明日,这天俞蕴之不到寅时便已然起身,毕竟自秦国公府往禁宫之中赶去,约莫一个多时辰,若是让安贵妃就等的话,到底也是她这做小辈儿的不孝,被人拿捏住便不好了。

    今日俞蕴之着了一件儿蜜合色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腰间束着同色的系带,更显得腰肢仿佛杨柳一般,纤纤可人。鸦发绾成凌云髻,戴着菊花纹珐琅彩步摇,衬得肌肤如玉,艳丽非常。

    径直出了璇玑阁,带着白芍半夏这两个丫鬟往府中大门儿处赶去。方才行至小园前头,便见着远处莺莺燕燕簇拥着一位美妇人走到近前,带着一股子馥郁的玫瑰花露香气。定睛一看,不是苏氏还有谁人?

    因着苏氏乃是朝堂正二品诰命夫人,所以今日着了绛紫色诰命夫人的服制,云纹以大红丝线绣制,当真是极为华贵。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当真极配苏氏端和的气度,让人瞧着便不由心生好感。

    俞蕴之径直上前几步,面上挂着一丝浅笑,盈盈俯下身子,软声开口道。

    “母亲安。”

    苏氏见着俞蕴之今日的打扮,心下当真满意的很。蕴之原本便生了一副倾城绝色的模样,及笄之前甚少出府,容貌之丽方才甚少人知,但如今要入宫拜谢,这份儿姿容恐怕便掩不住了。不过好歹圣人已然为蕴之赐婚,倒也不会生出什么岔子。

    “璞儿起身罢。”

    听得苏氏所言,俞蕴之登时便径直站直身子,随即则极为恭谨的跟在苏氏身后,母女二人一齐出了大门,踩在红木所制的小杌子上头,入了靛青色锦缎所制的马车之中。

    马车在主道上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俞蕴之挑开窗棂一瞧,发觉天色已然大亮,不多时想必便会到正阳门之前。转眼望着苏氏,俞蕴之娥眉微蹙,径直开口说了一句。

    “母亲,您说今日安贵妃要见咱们母女,到底有何用意?虽说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未曾宣咱们入宫,但她们二人好歹也是后宫之主,今日亦是要去请安的。”

    闻言,苏氏眉眼处也现出一丝愁色,虽说秦国公府势大,但之于秦皇后以及秦太后二位,亦是极为忌惮。秦家并非世袭的勋贵,秦皇后的嫡亲兄长可是当朝太尉,武官之首,掌握百万雄师,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虽说中宫皇后无子,但其收养的三皇子楚卿亦是颇有才干的,这关雎宫到底是何心思,苏氏一介女眷,自然是说不准的。

    “璞儿也莫要心忧,无论如何你现下也是未来的大皇子妃,安贵妃即便有些严厉,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听得苏氏如此宽慰自己,俞蕴之抿唇笑笑,心下却是不以为然。前世她亦是楚尧的嫡妻,当朝太子妃,安太后不也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内侄女将她给废了吗?只怕今日永宁宫之行,恐怕讨不着好。

    “母亲放心,璞儿知晓安贵妃极好。”

    话落,俞蕴之也未曾多言,又过了一会子,只听外头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车驾便已然停在了正阳门前头。

    即便苏氏乃是正二品诰命夫人,俞蕴之是未来的大皇子妃,但一样不能在宫门前违拗宫规。一名颇有些健硕的宫人径直跪倒在地,苏氏率先踩在其脊背之上,下了马车,而俞蕴之则是紧随其后。

    微微眯起凤眸,俞蕴之扫着面前金瓦朱漆的宫墙,心下也不由升起了几分波澜。前世她便在宫闱之中丢了性命,这一世仍旧要入宫拼杀,也不知结果如何?

    一着了藕粉服制的美貌宫人径直迎上前头,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先是冲着苏氏与俞蕴之分别福了福身子,而后方才面带笑意的开口道。

    “奴婢翠微,乃是伺候在安贵妃身畔的宫人,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迎接俞夫人与俞小娘子。”

    见着翠微这丫鬟,俞蕴之心头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着开口问道。

    “翠微姑姑,咱们是否应当先去万寿宫与关雎宫中拜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呢?”

    听得俞蕴之所言,翠微杏眸微闪,好一会子方才笑道。

    “理应如此,俞小娘子这般知礼,太后亦是极为欢欣的,便由奴婢引二位先去万寿宫罢。”

    闻言,俞蕴之再次开口道。

    “有劳翠微姑姑了。”

    此刻俞蕴之面上平静,但心中却掀起了一阵疾风骤雨。这翠微不是旁人,而是永宁宫的掌事姑姑,当年谋害水安玉的毒药,便是这宫人亲自交到她手中的!每每思及此处,俞蕴之便恨不得将翠微给千刀万剐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跟在翠微身后,踩在汉白玉铺成的石板路上,俞蕴之不由作低眉敛目状,生怕自己个儿面色现出异样,被翠微这丫鬟察觉。若是被传入安贵妃耳中的话,她便更是讨不得好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行至万寿宫前头。万寿宫宫门外着了甲胄的侍卫瞧见俞蕴之一行人,面色未变,只是眸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径直开口问道。

    “来者何人?”

    听得问话,苏氏率先开口说道。

    “臣妇俞苏氏,携小女拜见太后,还望侍卫大人通传一声。”

    听得苏氏所言,侍卫心头一动,已然清楚面前貌美如花小娘子的身份,正是未来的大皇子妃,秦国公府的嫡出女儿,着实是尊贵至极,比之皇家公主也不差分毫。

    思及此处,侍卫自然不敢怠慢,登时便开口道。

    “请您们稍待片刻。”

    话落,侍卫便步履匆忙的入了万寿宫之中,过了不到一刻钟功夫,便复又出现在俞蕴之面前。

    “太后有请,俞夫人与俞小娘子便跟在下官身后罢。”

    闻言,苏氏与俞蕴之行在前头,而翠微那宫人眉眼处则是划过一丝怒色,却转瞬即逝,紧跟在俞蕴之后头,毕竟一会子还要将这位引到永宁宫之中,自然是不得先行离去,否则若是惹得娘娘愠怒,便大事不妙了。

    思及贵妃娘娘的手段,翠微眼中现出一丝惊惧之意,随即面色便更是恭谨,不敢僭越。

    跟随侍卫行至万寿宫正堂前头,一路上俞蕴之瞧见这万寿宫院中雅致的摆设,心下也对秦太后添了几分敬意。秦太后与安贵妃性子全然不同,后者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秦太后则是一位潜心礼佛的老夫人,不喜靡费,对太后之位也不甚在意。

    等到将来楚尧登上皇位之后,这万寿宫也该换主子了。想起这些青树翠蔓都会被尽数拔去,换成雍容华贵的牡丹,俞蕴之心头不由一阵不舍。

    入了正堂之中,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着了一件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墨发之中掺了大半儿银丝,眼角处也显出几丝纹路,虽说年老,但却依稀能看出秦太后当年的秀丽模样,配上那双古井不波的眼眸,让人瞧着便不由升起一丝尊敬之意。

    而落座在秦太后身侧的一位宫装丽人,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但实则已然四十有三,乃是秦太后的内侄女,当今明帝的原配嫡妻秦皇后。

    秦皇后打扮便比秦太后要雍容华贵许多,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更衬得秦皇后气势逼人,配上微微上挑的黛眉,显得不怒自威。

    苏氏与俞蕴之径直跪倒在地,恭敬开口道。

    “臣妇/臣女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已到花甲之年,但仍旧眸光清明,此刻瞧见跪倒在地的俞蕴之,心形的小脸儿现出不卑不亢之意,并不以绝色姿容为傲,心头也不禁升起几分满意之意。

    倒是一旁的秦皇后眉头微蹙,瞧见俞蕴之精致的五官,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涂了胭脂的红唇紧抿,并不言语。

    还是秦太后率先开口,冲着跪倒在地的苏氏与俞蕴之微微摆手,轻声道。

    “俞夫人你们起身罢。”

    听得太后的吩咐,俞蕴之便扶着母亲的手臂,母女二人一齐站稳身子,俞蕴之方才俏生生的立在堂下。

    “如今皇上已然给阿尧与蕴之指婚,婚期便定在八月初一,俞夫人,日后皇室与秦国公府便是一家人了。”

    闻言,苏氏面上现出一丝惶恐之色,连道不敢。此刻俞蕴之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眸光投注于她身上,以余光一扫,俞蕴之方才发觉秦皇后眼中的恶意。

    心下了然,秦皇后的养子三皇子楚卿如今已然十六,且也是极有才干的,并非不能继承大位。如此,她与楚尧的婚事一成,秦国公府定然便会站在楚尧这一侧,之于三皇子一派之人是极为不利的。

    思及此处,俞蕴之不由苦笑一声,以祖父刚正不阿的性子,即便对她极为娇宠,也不会随意支持哪一位皇子。秦皇后只不过是后宫之主罢了,对朝臣的心思不大清楚,方才生出了这般想法。

第36章

    秦皇后眉眼处的不善不止让俞蕴之颇为苦恼,便连身为秦皇后亲姑母的秦太后亦是无可奈何,却也不好表现出半点端倪,省的在臣妇面前落了皇后的体面,便有些不妙了。

    此刻秦皇后抬眼儿望着俞蕴之,淡淡的开口道。

    “俞小娘子模样生的真真极好,配大皇子也是使得。”

    言辞之中并无纰漏,但字里行间透着的那股子冷意,却让俞蕴之不由蹙眉。唇边扯出一丝浅笑,俞蕴之微微躬身,轻声开口答道。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哪里配的上大皇子?如今乃是得了天大的福气,方才能得了此桩婚事。”

    听得此言,秦皇后面色未变,但身上的冰冷却更为浓重几分,她原本便极为不喜楚尧,现下秦国公府之中的嫡出姐儿还成了大皇子妃,这般处境之于中宫而言,无论如何都极为不利,秦皇后哪能不恼?

    不过想起安氏那拎不清的性子,秦皇后唇畔给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即便秦国公府势大,但若是被安氏将这份儿助力给推了出去,那之于她与阿卿,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一想,秦皇后瞧着俞蕴之那般艳丽的模样,心气儿也不由平顺些许,再度漫不经心的赞了几句,便放苏氏与俞蕴之离去了。

    待苏氏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万寿宫之中,秦太后方才摒退了正殿之中伺候的宫人,端起精致的粉釉茶盏,轻啜一口其中颜色鲜亮的茶汤,而后轻声开口说道。

    “皇后倒是并不如何满意这门亲事。”

    秦太后开口之时,眉眼处的慈和之意半分不减,一举一动都不急不缓,带着世家大族方才能够教养出来的矜贵劲儿,即便已然年逾花甲,周身的气度亦是半点儿不差。

    之于太后的问话,秦皇后倒是极为放肆的冷哼一声,径直开口道。

    “母后不是早便清楚儿臣的心思吗?明明阿卿才是中宫嫡子,但陛下却偏生将秦国公府这般出身的小娘子赐给楚尧,简直半点儿不将咱们秦家放在眼里,他还当我是皇后吗?”

    “皇后慎言!”

    一听秦皇后提及秦家,秦太后古井不波的眼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怒意,周身的气势便仿佛冷电一般,让秦皇后气息一滞,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秦皇后好歹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自然不是蠢笨如猪的脾性,方才是因着秦国公府的小娘子气的紧了,这才口不择言,将秦家给带上了。

    此番言语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在宫中也会掀起一番风波。虽说明帝对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嫡妻极为敬重,但之于得势的外戚而言,岂会没有半点忌惮?即便太尉秦家是明帝的外家,亦是如此。帝王心术,旁人自然是不敢妄自揣度。

    秦太后胸口剧烈起伏着,眼角处的皱纹此刻显得有些明显。秦皇后如此模样,秦太后已然见怪不怪,她这侄女儿早便是一个泼辣性子,入宫之后因着有当朝太尉秦源的照拂,旁人也不敢怠慢明帝的嫡妻,再加之秦家已然出了两代皇后,只消她还稳稳坐在太后宝座上头,旁人即便盯着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也不敢妄动。

    轻咳几声之后,秦太后方才复又开口道。

    “若是皇帝眼中没有你这个皇后,阿卿也不会记在你名下了!他只不过是从宫人肚子里头爬出来的皇子,即便拥有皇室血脉,却依旧上不得台面,当年若非怜惜你无子,哀家也不会给阿卿的母亲赐下一杯鸩酒,让其连阿卿一眼都没瞧着,便径直陨了命。哀家到底老了,如今每每思及以往做下的罪孽,心下着实愧疚不已。”

    听得秦太后所言,皇后半点不已为意,毕竟只有将权柄牢牢握在手中,方才是极好的选择,之于旁的事情,与她无关。

    此刻秦太后望着皇后那略有些炙热的眸光,心下不禁叹息一声。明帝的身子虽说并不如何,但性情却不是个软和的,若是秦家再不知收敛的话,恐怕便再难留存了。

    之于万寿宫的动静,已然往永宁宫赶去的俞蕴之自然是半点也不知情。现下她心头不由有些忐忑,也不知依安贵妃的深沉脾性,又会使出什么手段,若是太过的话,便也莫要怪她出手无情了。

    如此一想,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不过因着其神色隐藏的极好,旁人也未曾察觉出半点儿端倪。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俞蕴之觉得脚心磨得生疼,总算瞧见了永宁宫奢华的宫室了。

    因着由翠微姑姑引路,所以入永宁宫之时,守着宫门的侍卫倒也未加阻拦,径直放行了。

    翠微小步往前行走,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并无半点儿声息,便仿佛灵活的猫儿一般。

    待踏入正殿的门槛之时,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伫立在窗棂处修剪海棠的宫装丽人,着了一件儿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丰厚的鸦发盘成堕马髻,斜斜的插了一支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因着手中捏着鎏金剪刀,宽大的袖襟微微下滑,露出细白仿佛瓷器一般的藕臂,腕间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着实精巧的很。

    听得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安贵妃便将剪刀径直放下,缓缓转过身子,略有些凌厉的美面之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因着保养得宜的缘故,即便安贵妃如今已然年近四十,但仍旧仿佛二十七八的美妇一般,让人瞧着便移不开眼。

    在瞧清安贵妃的面庞之时,俞蕴之的身子也不由微微僵硬了一瞬。思及前世里安太后出手之狠辣,一步步的将水安玉逼死,将她弃于冷宫之中,当真是好算计。

    俞蕴之心头溢满怒火,但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毕竟即便她是秦国公府的嫡女,身份也及不上四妃之首的安贵妃尊贵。

    苏氏此刻扯了扯俞蕴之的袖襟,后者方才回过神来,冲着安贵妃极为恭谨的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臣妇/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此刻安贵妃也瞧清了俞蕴之的容貌,心头不由升起了一股子不虞。即便这小娘子生的美若天仙又如何?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率先去万寿宫之中请安,果然是不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比之轻红那丫头的知情趣,不知差了多少倍!

    “起身罢!”

    即便安贵妃心头对俞蕴之这个未来儿媳多有不喜,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分毫,不毕竟秦国公府之于阿尧而言,可是极大的助力。将来阿尧问鼎大位之时,秦国公府的旧部也是极大的助力。

    “翠微,赐坐罢。”

    听得安贵妃的吩咐,翠微这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差使宫人搬来了两把以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放置在苏氏与俞蕴之身后,随即知会二人落座。

    虽说此举于理不合,但因着重活一世的缘故,俞蕴之自然是极为清楚安贵妃的性子,知晓这妇人控制欲极强,最好的顺着其的脾性,否则若是被其记恨上了,那可便是得不偿失。

    “多谢贵妃娘娘赐坐。”

    见着俞蕴之这般识趣,安贵妃对前者的不满也不由稍稍削减了半点儿。带着媚色的凤眸微眯,径直开口道。

    “既然圣人已然将蕴之与阿尧的婚期定在八月初一,那忠勇侯府与秦国公府便是姻亲了,蕴之自然是不必太过拘谨。”

    之于忠勇侯府之中众人,俞蕴之自然是极为瞧不上的。如今的安家家主安,也不是什么有才学之辈,就靠着亲姐妹的庇荫,方才使得忠勇侯府不在勋贵之中敬陪末座。

    后来瞧见楚尧得了太子之位,便又欲将安轻红送入东宫之中,如此举动,着实是让人厌恶的很。

    因着先前安贵妃心头积了一份儿怒火,此刻面上的笑意便愈发端和,复又开口道。

    “等着过了八月,蕴之便与阿尧成婚,我这处有两个得力人儿,处事手段亦是极为不错的,等到蕴之打理王府之时,也能帮上一二。”

    话落,自鹅黄的帷帐后头,便缓缓行出了两个身段窈窕,行走之时仿佛弱柳扶风一般的俏丽女子,模样都极为艳丽,且年岁约莫十七八,正是女儿家最好的时候,虽说容色及不上俞蕴之,但那股子媚态却要比前者还强上几分。

    两名女子分别着了藕粉色、靛青色锦衫,此刻行至苏氏与俞蕴之面前,极为恭敬的冲着母女二人行礼,柔声开口道。

    “奴婢翠浓。”

    “奴婢意浓。”

    翠浓这丫鬟身量稍稍丰腴些许,媚态十足。而意浓这丫鬟也丝毫不差,杏眼弯弯,腰身仿佛垂杨柳,一折便断,若是被男子瞧见,不心生怜意才是怪事儿。两个各有千秋的佳人派在俞蕴之身畔,安贵妃到底是什么心思,自然是极为清楚的。

    原本俞蕴之还想着安贵妃要如何给她下马威,毕竟如今安轻红不过仅仅十一罢了,即便再是聪颖可人,也并非婚配的年龄。但此刻瞧见翠浓意浓二人,俞蕴之唇畔不由勾起一丝讽笑。如今她尚未入大皇子府,安贵妃便往她这正妃身畔安插人手,着实是有些太过了。

第37章

    安贵妃的心思,俞蕴之自然是瞧得一清二楚。眼下她尚未入大皇子府中,身畔便来了两个钉子,且以翠浓意浓那副狐媚子模样,怎么可能安安生生的伺候她?等到大婚之后,想必这二人便会被楚尧收用了罢。

    俞蕴之两手死死握拳,略有些尖锐的指甲将细嫩的掌心抠破也不自知。她心里极为明了,此刻脚下踩在永宁宫的地界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违拗安贵妃的意思,否则若是被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即便她出身再高,后位也无法到手。

    面上强扯出一丝笑容,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恭敬的答谢道。

    “多谢贵妃娘娘厚爱,这两个丫鬟当真是极为得用的,能留在蕴之身畔,是臣女的福分。”

    见着俞蕴之如此识趣,安贵妃眉眼处也划过一丝满意之色。今日她已然敲打了俞蕴之这小娘子一番,想必这女子日后嫁入大皇子府,也不敢太过放肆,届时等到轻红长成,处置掉这俞氏即可。

    自永宁宫离开之后,俞蕴之面色如此,但苏氏却僵硬的很。在苏氏看来,今日蕴之可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秦国公府捧在手心娇宠着的姑娘,现下被安贵妃娘娘如此作践,几乎欲要将蕴之给踩在脚下,苏氏这身为母亲的,哪里会痛快?

    到了马车上头,苏氏再也忍不住胸臆间的怒气,眼眶微红,哑声道。

    “璞儿,你受委屈了。”

    此刻马车之上并无旁的丫鬟婆子,所以苏氏方才敢如此开口。至于安贵妃赏下的翠浓意浓两个丫鬟,则是坐在后头一辆极为普通的墨色车驾之中,不算大眼儿,反正左不过是两个丫鬟,即便是安贵妃赏赐的,也越不过主子们。

    见着苏氏这般难过的模样,俞蕴之也不由有些酸涩,拉过苏氏的手,安抚着轻拍两下,轻声劝道。

    “母亲莫要为蕴之忧心,不过是两个丫鬟罢了,女儿若是欲要处置她二人,法子多的是,等到大婚之后,便寻个由头将其发落了即可。”

    将蕴之凤眸之中的杀意收入眼底,苏氏丝毫不以为杵,毕竟女儿未过几时便要嫁入皇室,若是性子太过软和的话,定然会受不少委屈,倒不若多谢心机手段,总归不会亏了。

    待母女二人回府之后,俞蕴之便觉得有些疲累,将想沐浴休憩一番,便见着白芍这丫鬟疾步行入主卧之中,开口道。

    “姑娘,苏大姑娘来府了,如今正处于咱们璇玑阁正堂之中。”

    听得苏姒霏来到秦国公府之中,俞蕴之面上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因着现下苏氏与舅母程氏不欢而散,现下两家子见面到底有些尴尬,也不知姒霏妹妹现下来到俞府,到底所为何事。

    “罢了,白芍,你将巾子取来,也不好让姒霏妹妹就等。”

    话落,俞蕴之便接过绞的半干的巾子仔细拭面,也未曾再涂脂抹粉,便径直出了主卧之中,往正堂行去。

    到了正堂里头,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八仙椅上的俏丽佳人,苏姒霏今日着了一件儿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鸦发不过簪着一支碧玉簪罢了,当真清雅非常。见着俞蕴之之时,苏姒霏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欣喜之色,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欲要开口,但在瞧见周围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之时,眉眼处划过一丝犹豫之色。

    见状,俞蕴之心头的疑惑之意不由更浓,摒退了正堂之中的丫鬟婆子,拉着苏姒霏一齐落座,方才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的回事?姒霏妹妹为何在此时入公府之中?”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苏姒霏芙面煞白,眼眶红的厉害,贝齿轻咬红唇,扑通一声跪倒再次,小手儿死死的揪住俞蕴之以锦缎所制的裙裾,泣声道。

    “蕴之姐姐,您便帮帮妹妹罢!妹妹想……想入宫!”

    闻言,俞蕴之只觉身子一颤,心头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凤眸死死的盯着梨花带雨的苏姒霏,哑声开口问了一句。

    “入宫……作甚?”

    俞蕴之心下浮起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但却不敢深想,苏姒霏如今不过将将一十有四罢了,哪里会如此不知检点?不!不会的!

    “蕴之姐姐,妹妹欲要入宫、伺候陛下!”

    伺候陛下?!!!

    俞蕴之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苏姒霏居然会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言语?她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女,为何非要如此作践自己?当今明帝已然四十有五,比之苏见深那个心思颇深的老狐狸还要虚长几岁。所谓伦理纲常,都被苏姒霏给学到狗肚子里了!

    “你还要不要脸面?若是此事被旁人知晓的话,你让晋阳侯府如何在朝堂之中立足?苏家的百年基业,怎能被你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娘子给毁了!”

    即便怒上心头,俞蕴之仍旧有些顾忌,压低了嗓音,生怕旁人知晓此事,坏了苏姒霏的名声。

    苏姒霏默然垂泪,即便跪倒在地,脊背仍是挺得笔直,抽哽着道。

    “姐姐你不懂,妹妹我已然不能回头了!”

    此刻俞蕴之仔细打量着苏姒霏,发觉这段时日苏姒霏消瘦的厉害,原本便是身量纤纤的女子,现下居然仿佛纸片人儿一般,眼底下的青黑之色极为明显,当真憔悴的很。

    大抵是俞蕴之的言辞太过直白,苏姒霏身子又是一颤,惨笑一声,说道。

    “姐姐有所不知,送我上绝路的,便是父亲,那我为何还要顾及晋阳侯府的虚名?他毁了我一辈子啊!”

    闻言,俞蕴之登时也怔住了,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居然是苏见深欲要将苏姒霏给送入宫中,不过以苏见深那个汲汲营营的性子,以自己的嫡亲女儿换取权势之举,也并非做不出。

    俞蕴之抬手轻抚着苏姒霏苍白的面庞,颤声问道。

    “你可是……?”

    “正如姐姐所想,姒霏早便并非完璧之身了。”

    晶莹的泪珠儿自杏眸之中溢出,径直滴落在青石板所制的地面之上。那双素日水波潋滟的眸子,此刻弥漫着滔天的恨意,将苏姒霏原本清丽如仙的气韵,登时毁了大半儿。

    “怪不得!怪不得!”

    俞蕴之喃喃自语,怪不得前世里苏家败落之后,苏姒霏的夫家便极快将其给休弃了,原本俞蕴之还有些疑惑,毕竟休弃发妻之举,在世家大族之中着实上不得台面,但如若苏姒霏一开始便并非清白身子,其夫家的举动也便情有可原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即便苏姒霏身份贵重,现下已然失了清白,且夺了她身子之人,还是当今明帝,如此的话,还有谁人胆敢碰明帝的禁脔?当真是不要性命了!

    如今苏姒霏将将一十有四,尚未及笄,明帝怎会如此无耻,竟然能做出强夺清白的腌事儿?

    “你知晓进宫是一条不归路,为何非要如此执拗?姒霏,你还尚未及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只消忍一时风平浪静,日后便是天高海阔。退一步说,宫中与府中并不相同,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怎生相与?”

    苏姒霏自然是听出了俞蕴之言语之中的心疼之意,登时心下也极为感念,扯了扯唇角,杏眸之中现出一丝媚色,轻声开口道。

    “姐姐,您看姒霏美么?”

    此刻因着杏眸微微泛红,更为苏姒霏清丽的容貌添了几分艳丽,当真是极为可人。且苏姒霏的嗓音悠扬婉转,便仿佛黄莺出谷一般,让人听在耳中,身子陡然酥了半边儿。

    俞蕴之原本便是极为通透的小娘子,此刻瞧见苏姒霏的模样,自然是清楚了自己表妹的心思,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无奈,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以色事君王,能得几时好?”

    苏姒霏轻轻眨动凤眸,往日骨子里透出的那般矜贵劲儿,此刻已然消失了大半儿。容貌依旧娇艳,但身上那股子低迷的气息,便跟枯萎的花儿似得,让人极为心疼。

    俞蕴之以往还小瞧了苏见深的无耻,这人不止是狼子野心,居然还能行出这般六亲不认之举,毁了姒霏一辈子!

    “姐姐莫要忧心,如今姒霏便只剩下这一身皮囊,既然圣人欢喜的话,若是不好生利用一番,父亲想必也会不虞呢!”

    说着,苏姒霏兀自站起身子,微微弯腰,仿佛藕节儿一般的玉手轻轻揉按着酸胀的膝头,将鬓间的乱发顺到耳后,娇笑着复又开口道。

    “以往的苏姒霏已经去了,现下妹妹便只能求姐姐一件事儿,带着妹妹入宫去见圣人可好?我恨啊!我恨啊!”

    苏姒霏杏眸之中极为空洞,让俞蕴之当真心疼的很。即便她很清楚入宫的日子极为难过,却也无法拒绝姒霏,毕竟她这一辈子已然毁了,唯一支撑她的便是心中的仇恨,俞蕴之不敢断了姒霏的念头,生怕这小娘子会走上绝路。

    心下哀叹一声,俞蕴之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颓然开口道。

    “罢了,你欲要入宫便入罢,知晓记得莫要再存着什么天真念头,将明帝所谓的欢喜看的太重,赶紧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第38章

    见着蕴之姐姐已然应了自己的请求,苏姒霏眉眼处也现出一丝诡光,心下暗道:既然父亲您将女儿视为棋子,便莫要怪女儿心狠手辣,不顾父女之情了!

    苏姒霏抿唇娇笑,轻声开口道。

    “多谢姐姐了,如今母亲身畔的婆子,已然瞧出妹妹并非完璧之身,流言蜚语三日前便传遍了整个晋阳侯府,便连祖父都有所耳闻,恨不得径直将妹妹这个不要面皮的小娘子给打杀了,方能解心头之恨。”

    俞蕴之瞧见苏姒霏这般靡艳的模样,心下亦是极为心疼,紧紧拉住后者的玉手,娥眉微蹙,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姒霏,舅父既然如此待你,便是存着将你送入宫的心思,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求到我身上呢?”

    此刻俞蕴之当真是有些疑惑,方才开口发问。

    闻言,苏姒霏菱唇紧抿,手上力道大了些许,让俞蕴之都不由有些难耐。

    “姐姐有所不知,因着妹妹的年岁,如今不过将将一十有四罢了,尚未及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伺候皇上。父亲将妹妹交给圣人,无非便是为了接手开凿运河的差事。如今差事已然到手,父亲自然是不会在乎妹妹我的死活。且若是等到明年,说不准圣人早便将苏姒霏是谁人都给忘了,届时一个失了清白的小娘子,想要留住圣人的心,着实不易。”

    现下俞蕴之不由默然,明帝虽说身子并不如何,但身畔环绕的美人却算不得少。姒霏虽说出挑,但也不是所谓祸国殃民的绝色,自然不会让当今帝王念念不忘。思及此处,俞蕴之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好一会子方才开口劝道。

    “宫中的日子不算好过,你也不可太过胡闹,与晋阳侯府生疏了,毕竟若是没有家族庇佑,事情恐怕便更是不妙。外祖母最疼宠的便是你,你去求求外祖母,想必祖父便不会这般气怒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苏姒霏笑着颔首应了,但心下却并不打算以此事唠扰祖母,毕竟她老人家如今卧病在床,若是再受到刺激的话,恐怕身子便不好了。且父亲心机深沉,即便自己跟旁人解释,想必以是收效甚微。

    “妹妹省的,姐姐您便放心罢。”

    “放心?我又如何才能放心?我瞧着事情不好也再拖下去,再过一月,便是太后千秋之时,届时你便随我入宫即可。”

    千秋节本便是值得庆贺的盛事,各府的小娘子自然是会入宫拜见太后的。不过以苏见深的性子,想必便会使尽法子不让苏姒霏入宫,毕竟一个已然失了清白的小娘子,若是被太后瞧入眼儿赐了婚,届时被夫家发觉那些腌事儿,甭提苏府,便连皇家也丢不起这份儿颜面。

    见着俞蕴之将此事应下,苏姒霏也未曾在秦国公府多留,即刻便往晋阳侯府赶去。如今苏见深对她看的极严,父女之间的脸面,早便撕破了。

    待到苏姒霏离去之后,俞蕴之瞧着摆放在红木桌子上头的青花茶盏,心下不由有些黯然。原本她以为重活一世,能够将命运尽数掌控在自己手中,但现下瞧着,还是她太过大意了。

    前世里姒霏妹妹并未入宫,即便如此,她亦是落得一个被夫家休弃的下场。这一世入宫一搏,虽说明帝的身子骨儿算不得好,但既然能在后宫之中宠幸小娘子,想必也能让姒霏妹妹怀有身孕罢?

    只消有了身孕,便不会被赶去皇陵孤老终生,届时即便不能博一个泼天的富贵,也可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细细摩挲着青花瓷盏,俞蕴之耳中听得庭院里传来的娇笑声,不由一阵厌烦。翠浓意浓这两个丫鬟着实是个大胆的,半点也不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如此不懂规矩,便莫要怪她手段狠辣了!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手中的青花瓷盏未曾放下,行至正堂的门槛处,瞧见院中石凳上头,坐了两个模样俏丽的丫鬟,登时便怒极反笑,狠狠的将茶盏给掷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因着俞蕴之未曾吝惜气力,所以那价值不菲的汝窑茶盏登时便化为齑粉,其中略有些热烫的茶汤登时便溅到了意浓这丫鬟的裙裾,让其登时便面色煞白的惨叫一声。

    一旁的意浓将欲开口怒骂,却瞧见出手之人竟然是俞家金尊玉贵的大姑娘。满腔怒火便仿佛冰雪遇到的滚油一般,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僵硬的福了福身子,呐呐开口道。

    “奴婢给大姑娘请安。”

    见状,俞蕴之娥眉微挑,心下倒是对意浓这丫鬟高看了一眼,毕竟识时务的奴婢,这年头也不好寻了。不过翠浓现下还没有认清形势,一双杏眸之中蕴着火光,死死瞪视着俞蕴之,丰满鼓胀的胸脯儿不住起伏,瞧着翠浓那副模样,好似恨不得将俞蕴之径直吞吃入腹一般。

    俞蕴之嗤笑一声,艳丽的面庞上也现出一股子极为动人的媚态,让院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楞。

    “翠浓,你这丫鬟可是对本姑娘心存不满?”

    俞蕴之的言语并不算尖锐,但其中的冷意却让人不能忽视。翠浓这丫鬟略有些丰腴的身子登时微微一颤,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奴、奴婢不敢!”

    这丫鬟口上说着不敢,但眼中的恨意却未曾消减半分。俞蕴之见状,面上的笑意更为浓郁,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这身为丫鬟的,伺候主子亦是天经地义,现下你自己个儿便去将京郊庄子运来的温泉水抬到耳房,姑娘我可要沐浴了。”

    听得此言,翠浓登时愕然的瞪大杏眸,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面前这俞小娘子居然真真半点儿不给安贵妃的颜面,让自己做粗使丫鬟的活计,真真胆大包天!

    翠浓面皮微微一抖,色厉内荏的开口道。

    “姑娘,璇玑阁中有得用的粗使丫鬟,这备浴水之事,便莫要让奴婢插手了。”

    闻言,俞蕴之不由微微摇头,眉眼处满是戏谑之意,讥讽一声道。

    “呦,将才不说能伺候本姑娘吗?不过是吩咐你这奴婢备上浴水罢了,便推三阻四,着实是个懒散的,也不知安贵妃娘娘究竟是否知晓翠浓你这性子,若是知晓的话,怎会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往秦国公府里头送!”

    话落,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瞧见不断颤抖着的翠浓,心下倒是欢欣的很。翠浓意浓这两个丫鬟她都不欲在身畔久留,否则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生出岔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打杀了方为上策。

    “奴婢这便为姑娘备浴水。”

    最终还是翠浓这丫鬟率先服软了。即便她在安贵妃所居的永宁宫之中分外得脸,但此处可并非永宁宫,而是秦国公府,万万容不得一个小小丫鬟放肆。

    俞蕴之径直入了耳房之中,将外衫缓缓褪下,只留下鹅黄色的兜儿以及下身以雪缎所制的亵裤。等到翠浓这丫鬟提着硕大的木桶踉踉跄跄的入了耳房之中,其身上的衣衫也已然被温泉水给打湿。

    先前曾经言道,为了保持水温,这温泉水一直在炭炉子上滚着,只消一接触翠浓那细皮嫩肉的肌理,登时便是一片红亮的水泡。

    翠浓这丫鬟双眸含泪,贝齿死死咬住嘴唇,低眉敛目,掩住自己眸中的愤恨。之于这丫鬟的模样,俞蕴之好整以暇的瞧着,等到浴桶中被混了玫瑰香露调好水温之后,方才将伺候的丫鬟自耳房之中摒退,除了余下的衣物,踩在小杌子上入了浴水之中。

    掬起清澈透着芳香的水花,径直打在细白如瓷的皮肉上头,微微泛起一丝晕红,着实是好看的紧。

    楚尧从未想到,他第一次做所谓的梁上君子,便能有如此眼福,瞧见这般美景儿。

    俞蕴之半点儿不通武艺,所以自然是并未听得廊柱上细微的响动。如今天色将将擦黑,早些沐浴完后,她也可用些饭食,径直休憩一番。

    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俞蕴之终于将身上的汗意尽数洗去,此刻她只觉身子乏得很,径直站起之时,反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却未曾想到此番动作将饱满的丰盈径直显露出来。

    此刻楚尧将小女子窈窕动人的娇躯尽数收入眼底,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便连麦色的面皮也已然涨红,鹰眸微微眯起,其中涨满了殷红的血丝。一阵热流涌遍全身,即使楚尧早便清楚俞蕴之是难得的佳人,也未曾想到真有人能配得上‘尤物’二字。

    原本楚尧并未将旁的小娘子放在眼中,毕竟在他看来,只消熄了烛火,即便小娘子生的倾城绝色,也不若玲珑的身段儿来的妙。但此时此刻瞧俞蕴之这幅模样,楚尧也不由赞了一声,恨不得即刻将浴桶之中的妙人儿给拥入怀中,而后狠狠疼爱一番。

第39章

    自木架上头取来干爽的巾子,将身上的水珠儿尽数拭去。但不知为何,此刻俞蕴之心头倒是升起了一股子异样之感,不由打了个冷战,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肆意打量着她一般。

    将大红锦缎所制的兜儿着上,随即又穿了亵裤,俞蕴之微微抿唇,凤眸移向窗外,仔细端量着,也未曾发觉半点儿异样之处。大抵是她多想了罢。径直上前几步,将勾画飞天的灯罩给掀起一个边角,吹熄烛火,便径直上了床榻。

    俞蕴之入睡之时,不喜丫鬟在外间儿守夜,且因着先前备水一事,翠浓意浓那两个丫鬟也还算安分,所以此刻璇玑阁主卧之中,当真静谧的很。

    陡然,俞蕴之耳朵微微动了动,好似听见了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难不成主卧之中还有别人?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慌乱之色,她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若是真真有歹人入了主卧之中的话,该如何是好?且即便此刻陷入险境,俞蕴之也不敢张口呼喊,她可是秦国公府的大姑娘,若是被贼子闯入闺房,那脸面也就丢尽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贝齿紧咬红唇,将发间那支点翠珠花死死攥在掌心,身子蜷缩在床榻上头,一动也不敢动。

    楚尧的身手极为不错,此刻自然是清晰的感觉到俞蕴之气息的变化,当即不由哑然失笑,索性也便不躲躲藏藏了,一个鹞子翻身,便自梁上跃下,行至床榻前头。

    见着床头的灰暗的人影,俞蕴之不由低呼一声,即刻便自床榻之上坐直身子,怀中死死抱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凤眸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面前的黑影,待鼻端嗅着了那股子略带着苦意的清亮香气之时,方才辨认出面前黑影的身份。

    来人正是楚尧。

    阖宫之中,只有楚尧素喜甘松香,这种香料略带着些苦意,女眷也并不算如何欢喜,除了调制混香之外,俞蕴之从未用过。所以前世今生尽数算上,她也只不过在楚尧身上嗅到过这种香气罢了。

    俞蕴之玉手微微一松,凤眸微眯,讥讽一声道。

    “大皇子当真是好兴致,夜半闯入妾身闺房之中,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殿下欲置璞儿于何种境地?”

    听得俞蕴之猜出自己的身份,楚尧倒是不由有些诧异,轻笑一声道。

    “你是如何知晓本殿的身份?”

    楚尧言语之中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温和,但俞蕴之好歹也是重活一世的小娘子,自然极为清楚楚尧的脾性,所谓的温和不过是遮掩野心的表象罢了,若是被其给迷惑了,恐怕她又会重蹈覆辙。

    “殿下身上的甘松香气味极为明显,先前在桃花林之中,小娘子也能嗅到过这种香气。”

    俞蕴之言语之中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意味儿,声音清雅动人,当真是极为悦耳。

    听得面前的小娘子提及桃花林三个字,楚尧眉头不由一蹙,整了整袍脚,便毫不客气的落座于床榻之上,身上的气势再也未曾遮掩,略有些调笑的将面前的佳人给拥入怀中,淡淡道。

    “不知璞儿将藤花紫玉佩留在本殿手中,到底是何用意?”

    此刻俞蕴之被楚尧径直揽入怀中,二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罢了,男人身上的热度好不遮掩的透过亵衣灼烫了她的皮肉,让俞蕴之淡白梨花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绯红。

    前世里他二人虽说是夫妻,但却从未如此亲近过。俞蕴之从未想到,楚尧竟会、竟会如此大胆,行孟浪之事。

    俞蕴之抿了抿红唇,小手推搡着楚尧结实滚烫的胸膛,低声喃喃道。

    “不过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凭证罢了,若是日后妾身以至于秦国公府惹怒了殿下,还望殿下看在那枚藤花紫玉佩的面子上,饶过妾身以及苏家罢。”

    闻言,楚尧鹰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对怀中的小娘子也不由起了一丝提防之意,难不成秦国公府生出了旁的心思?若非如此的话,为何俞蕴之要如此开口。

    感受到楚尧的身躯略有些僵硬,俞蕴之也不由暗自摇头,这人往日便是个心思重的,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底,不欲吐露,现下不知又多想什么,若是不给解释的清楚明了,二人之间再生出嫌隙,便违拗了俞蕴之的本意。

    抵着楚尧胸膛的小手轻轻自墨色的锦缎在划过,在楚尧后颈处微微揉按了几下,感受到钳住她腰肢的铁臂力道复又增了几分时,俞蕴之的动作也未曾停下。便仿佛面对最为凶猛的野兽一般,只消稍稍退却,等待着她的便是万丈深渊。

    随着俞蕴之手上的动作,楚尧的身子也不由放松了些许。感受到男子极为明显的变化,俞蕴之心头一喜,低声开口道。

    “殿下莫要多想,璞儿只不过是欲要讨一个恩典罢了,与公府并无半点关联。殿下身为祖父的关门弟子,想必也最为清楚他老人家的性子,定然不会因着妾身,而违拗了自己的本心。”

    听得此言,楚尧不由缓缓颔首,钳住纤细腰肢上头的铁臂,力道消散些许,感受到怀中人儿身上透出了那一股子清淡的玫瑰香气,楚尧心头也不由有些躁动,掌心轻揉着细腻的皮肉,让俞蕴之不由轻哼一声,无限娇羞的埋首于楚尧怀中。

    即便烛火已然吹熄,但借助着月色,楚尧亦将俞蕴之惑人的媚态收入眼底。登是时,喉间的干涩更为浓郁几分,身体内热流不断涌动。楚尧如今已然一十有七,早便在宫人的指点下通了人事,虽说不算纵情于男女之事上头,但最为基本的已然知之甚深。

    发觉自己个儿对俞蕴之的欲念,楚尧也不敢再在秦国公府多留,生怕行出什么越轨之举。一把将怀中的小娘子径直推开,楚尧面上现出一丝慌乱之意,只不过俞蕴之未曾察觉到罢了。

    “本殿先行离去,你好生歇息罢。”

    话落,只听得一阵破风声,窗棂便已然被打了开,清晰的瞧见外头不断震颤的竹叶儿。

    俞蕴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肢,凤眸之中罕见的划过一丝讥讽之色。

    转眼之间,便又过了一月。这一月里头,俞蕴之也未曾得闲,先是将嫁衣给处理一番,而后又入远山阁之中,随着四叔俞甄研习医术,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俞蕴之一直记得带着苏姒霏入宫一事,思及三日之后便是太后千秋,现下倒是应当好生谋划一番,省的若是被苏见深察觉端倪,那姒霏妹妹无论如何也都无法入宫了。

    此刻俞蕴之便落座在远山阁的石凳儿上头,如今正值夏日,所以即便落座于石凳儿上头,也丝毫未感寒凉。瞧着坐在小杌子上头捣药的四叔,俞蕴之径直开口问道。

    “四叔,可有何药物能使人现出病重之象?”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俞甄清朗的面目上头显出一丝诧异之色,问道。

    “璞儿为何有此一问?”

    俞蕴之自然是不能将苏姒霏之事告知四叔,当下便浅笑一声,娇嗔道。

    “四叔莫要追根究底,璞儿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您便告知璞儿可否?”

    闻言,俞甄如何不知璞儿在敷衍与他?不过他也并非太过偏执的性子,此刻便轻笑着开口道。

    “璞儿以往通读四书五经,当真是没甚用处,可曾记得《证治要诀》之中曾经言道:荷叶服之,令人瘦劣。今假病,欲容体瘦以示人者,一味服荷叶灰。”

    “如此说来,只消服下荷叶灰,便可装病了?那脉象如何更改?”

    将手上的药杵径直放下,俞甄自小杌子上头站起身子,行至俞蕴之面前,抬手点了点后者细白如瓷的额角,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

    “亏你习了这段日子的医术,只消取了丝带,在手臂上头紧紧系住,如此脉象便会显得极为羸弱,再辅以荷叶灰,若是寻常医者,自然是瞧不出端倪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登时便抿唇一笑,自石凳上头起身,冲着俞甄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方才娇声道。

    “璞儿受教。”

    此刻俞蕴之凤眸微微一闪,复又开口道。

    “四叔,璞儿忽的想起主卧之中还燃着苏合香,那香料也是颇为珍贵,眼下璞儿便先回了,还望四叔见谅。”

    俞甄被俞蕴之的言语给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只得狂放的摆摆手,朗声道。

    “去罢!”

    自远山阁之中离去后,俞蕴之也未曾耽搁,径直回到璇玑阁里头,俞蕴之径直吩咐了一句。

    “白芍你现下去备马车,本小姐欲要前去晋阳侯府之中,瞧一瞧姒霏妹妹。”

    闻言,白芍自然不敢怠慢,登时便恭敬的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随即便退出了璇玑阁之中。

    俞蕴之凤眸一眯,扫见了翠浓意浓这两个丫鬟。对上了前者的眸光,翠浓意浓呼吸不由一滞,极为恭顺的低眉敛目,立在墙头,不敢在多言半句。现下她二人也清楚这秦国公府的小娘子可不是好惹的,若是行出了半点差错,即便安贵妃娘娘也保不住她们二人。

第40章

    俞蕴之素来便是个极为谨慎的脾性,即便是驾车的车夫,依旧是自心腹中挑选出来,毕竟若是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那太后千秋之上,恐怕便不会出现苏姒霏这小娘子了。

    大乾王朝京城之中以东为贵,世家勋贵的府邸都在东街,所以秦国公府离着晋阳侯府的脚程也算不得远,在马车上坐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只听吁的一声,车驾便已然不再晃动。

    踩在小杌子上头,俞蕴之灵活的下了马车,此刻她面上早便覆着一层薄薄的帷帽,将艳丽的姿容一分不漏的尽数遮掩住,饶是如此,瞧见车驾上的标志,旁人也清楚俞蕴之是秦国公府的女眷。

    行至满布朱漆的大门前头,守门的小厮瞧见俞蕴之,满脸堆笑的冲着其躬身行礼,而后谄媚的开口道。

    “俞小娘子请稍待片刻,奴才这便去通传一声。”

    听得那小厮所言,俞蕴之微微颔首。今日之行到底是她有些唐突了,方才会没下拜帖便来到晋阳侯府之中。

    虽说先前苏氏与舅母秦氏之间生出了些龃龉,不过即便如此,明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再怎么说母亲也是晋阳侯府的姑奶奶,若是真与母家闹翻的话,秦国公府也会颜面扫地。

    通报的小厮很快便又回到朱门处,径直说道。

    “请俞小娘子随奴才入府,便引您去环佩阁中与姑娘相聚。”

    “倒是不急着见姒霏妹妹,好不容易登门拜访,自然是要先瞧瞧外祖父的。”

    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的姻亲关系,守门小厮自然是知晓的一清二楚,登时便连连应声,赶忙在前引路。俞蕴之便径直跟着这小厮,往四海居之中赶去。

    俞蕴之外祖父名为苏子玉,乃是正一品的晋阳侯,如今早便过了花甲之年,正妻吴氏如今身子抱恙,病榻缠绵。因着晋阳侯府乃是世家出身,所以媵妾之流自是未曾出现过的,所以这晋阳侯府的后院儿之中,当真清静的很。

    行至四海居院前,俞蕴之摒退了跟在身后的白芍,径直迈入院中,抬手轻叩着书房的雕花木门,听得书房之中传来一阵轻咳声时,心下不免有些叹息。

    “进来罢。”

    俞蕴之入晋阳侯府之事,自然是瞒不过苏子玉的,虽说晋阳侯如今年岁不轻,且身子也有些羸弱,但其好歹也是在朝堂之上拼杀多年,心思手段无一不缺,只可惜生养了苏见深一个卑鄙小人,堕了一世威名。

    苏子玉乃当世大儒,并非行伍出身,此刻着了一件儿天青色的长衫,更显削瘦。两鬓斑白,慈和的面目之上满布纹路,时不时以手掩唇,轻咳几声。

    虽说早便清楚祖父身子不爽利,但这般清晰的瞧见他老人家受苦,俞蕴之于心何忍?

    “蕴之,你来了。”

    “蕴之给外祖父请安。”

    莲步轻移,俞蕴之极为恭谨的上前几步,冲着苏子玉福了福身子。

    苏子玉苍老的面庞之上扯出一丝浅笑,沙哑着嗓子说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将就此般虚礼?如今蕴之已然及笄,正是待嫁之时,轻易不会出府,今日怎的来到晋阳侯府之中了?”

    苏子玉人老成精,自然是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笑眯眯的开口发问,让俞蕴之不由哑然。

    心下思量了一会子,俞蕴之方才开口道。

    “先前听得外祖母身子不爽利,蕴之心中着实忧虑的很,这便前来探望一番,恨不能躬亲侍疾。蕴之虽说比不得姒霏妹妹纯孝,但依旧希望能够尽些孝心。”

    听得俞蕴之提及苏姒霏的名字,苏子玉眉眼处也划过一丝不虞之色。俞蕴之这外祖父学问虽说极好,但性子却有些迂腐,最最见不得坏了规矩的举动。如今姒霏妹妹婚前失贞,即便先前极为受宠,但此番丢了晋阳侯府颜面的行为,着实让苏子玉气怒的很。

    苏子玉眉头一蹙,淡淡的开口道。

    “你姒霏妹妹端的是纯孝至极,如今因着为你外祖母侍疾,身子抱恙,着实虚弱的很。”

    闻言,俞蕴之心下一咯噔,倒觉得事情有些为难了。如今外祖父与苏见深那个卑鄙小人一般,都不欲再让苏姒霏出去抛头露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晋阳侯府丢不起这个脸面。若是如此的话,她欲要暗度陈仓,将姒霏妹妹给接出去,恐怕也有些难办。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面上却未曾露出什么端倪,只浅笑不语。

    在书房之中未曾待上几时,俞蕴之便径直离去,往主卧那处赶去,给外祖母请安。自四海居出来之后,俞蕴之也未曾忘了规矩,又去给舅母秦氏见了礼之后,方才前去环佩阁中探望苏姒霏。

    望着远处的庭院,俞蕴之当真有些诧异,如今在环佩阁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足足比往日多了一倍,想必便是为了守着苏姒霏,省的生出什么腌事儿。

    此刻苏姒霏正在主卧之中歇息着,俞蕴之入了主卧之中,便先吩咐两句,将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给支开,方才开口问了一句。

    “这么些丫鬟婆子,便只为了守着你一人?”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苏姒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讽色,开口道。

    “可不是吗?便是因着上次我去央求了外祖母,往秦国公府去了一趟,回府之后,先前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便被径直灌了哑药,发卖给人牙子了。换了这一批五大三粗的丫鬟婆子,瞧着便让人烦乱不已。”

    闻言,俞蕴之也不由微微摇头,心下对姒霏妹妹添了几分怜悯。她失贞一事本便是为了满足苏见深的私欲,现下事情办成了,便将嫡亲女儿视若弃子一般,真真是个冷心冷血的。

    “妹妹倒不若佯作身子不爽,如此的话,再寻了身形与你肖似的女子,躺在床上替换一番即可。”

    苏姒霏眉头一蹙,开口问道。

    “若是被人察觉出端倪该如何是好?”

    “只消以服食荷叶灰这一味药,而后用绸带绑住小臂,便可做出病弱之象。如若姐姐未曾记错的话,妹妹的丹青应当也是不错,在面上点几颗疹子,言道害了会过人的恶疾,旁人连瞧都不敢瞧上半眼儿,如此倒也是天衣无缝。”

    见着俞蕴之为自己个儿悉心谋划,苏姒霏胸臆之间也划过一丝暖意,如今能够真心待她之人,除了祖母之外,便只余蕴之姐姐一个了。

    苏姒霏杏眸之中蒙上一层水雾,盈盈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而后哽咽着开口道。

    “妹妹在此谢过姐姐了。”

    因着怕让苏见深生出疑心,俞蕴之也未曾在晋阳侯府多留,将将回到璇玑阁里头,便听得白芍这丫鬟前来通报,言道苏姒霏姑娘染了恶疾,面上满布红疹,便仿佛出了天花一般,真真可怖的很。

    听得此言,俞蕴之抿唇一笑,默然不语。

    染了天花之人,能熬过的十不存一。现下在环佩阁之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一下子便削减了大半,苏姒霏日日发着高热,身子骨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如此情景,过了三日之后,除了一个发过天花的丫鬟伺候着苏姒霏之外,余下人早便不知去了何处躲懒了。

    人被逼上绝路之后,手段也变得果决不少。

    瞧着被妆匣打昏的丫鬟,苏姒霏缓了缓心神,先将二人的衣衫互换了,而后取了早先备好的麻绳,将这丫鬟五花大绑,堵了嘴放在床上。

    因着府中的丫鬟婆子都怕染了天花,所以环佩阁附近当真清静的很,偶尔苏姒霏也曾见着几个丫鬟小厮,不过如今天光未曾大亮,这几人却并未瞧出她的身份。心惊胆战的行至后门儿处,苏姒霏戴上帷帽,使了五两银子,便出了后门儿,而后上了俞蕴之派人停放在街边的车驾。

    上了车驾之后,苏姒霏身子不由的打着冷战,直到车驾行至秦国公府之时,她都未曾缓过神来。

    苏姒霏熟门熟路的入了俞蕴之所居的璇玑阁中,待见着俞蕴之之时,心下的委屈再也藏不住,登时爆发开来。

    苏姒霏径直冲上前头,死死抱住俞蕴之窈窕的身子,眼泪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止不住。

    见状,俞蕴之心头也颇有些无奈,抬手轻抚着苏姒霏略有些单薄的脊背,好生抚慰一番,方才使得这小娘子的情绪平稳了些许。

    “今日便有劳姐姐了。”

    苏姒霏含泪咬唇,少了素日的清冷如仙,添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媚态,让俞蕴之不由有些怔楞。

    取了帕子给苏姒霏拭泪,此刻俞蕴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发觉这三日之内,苏姒霏虽说有些消瘦,但模样却比往日来的越发可人,巴掌大小的小脸儿,仿佛凝脂一般的皮肉,再加之水光潋滟的杏眸,这小娘子只消直勾勾的瞅着别人,说不准都能将旁人的魂灵给勾走了。

    此番模样,即便明帝见惯了佳人,想必也会心痒难耐罢?

第41章

    此刻苏姒霏仍着了晋阳侯府的丫鬟服制,鹅黄的衣料更显得这小娘子眉目如画,身量纤纤。俞蕴之转眼望着白芍,冲着其开口吩咐了一句。

    “把那件儿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取来。”

    今日带着苏姒霏入宫一事,定然是瞒不过母亲的。既然如此,还不若好生将姒霏妹妹装扮一番,让其得了圣人的青眼,方为正事。

    苏姒霏随在白芍身后,去了里间儿将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给换在了身上,墨发被重新梳起,绾成凌云髻,玉垂扇步摇将墨发缚住,当真是极好看的。俞蕴之身为秦国公府嫡出的姐儿,身畔自然是不缺珠宝首饰,取了水头儿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子套在苏姒霏左腕上头,更衬得这小娘子肤白如玉。

    待饬妥当后,俞蕴之吩咐半夏这丫鬟取来自大食国进贡的玫瑰香露,将香露倒入掌心,而后细细涂抹在苏姒霏光洁如玉的耳廓,以及如同霜雪一般的皓腕。只凭着玫瑰香气,自然是不能让明帝动情,使得男女欢好的物什,自然是却不了一味依兰。

    俞蕴之将依兰蜜涂在苏姒霏襟口处,只消这小娘子俏生生的站在明帝前头,后者恐怕便会受不住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幽光,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姒霏妹妹送入禁宫之中,便尽全力搏上一搏,若能求得明帝青眼,即便圣人身子骨儿并不如何,但恩宠亦是不少。

    俞蕴之轻抚着苏姒霏的衣襟儿,顿时一股子惑人的幽香便传入鼻端,这股幽香不算浓郁,但却存了一丝勾人的意味儿,让人欲罢不能。

    “成了,我们姒霏当真是天香国色的大美人儿。”

    听得蕴之姐姐如此开口,苏姒霏不由轻笑着摇头,如今她便只剩下这一副皮囊了,若是再不能入圣人青眼,径直绞了头发作姑子去罢。

    因着要带苏姒霏入宫,所以俞蕴之也不欲这小娘子太过大眼儿,自己便着了一件儿极为艳丽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这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只消穿过一次,尘土便会毁了上好的蜀锦料子,再也不能着第二次了。

    这般靡费的裙衫,当真有可取之处。俞蕴之这一换上,原本便十分的姿容,便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儿,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华贵非常。而立在俞蕴之身畔的苏姒霏,便似空谷幽兰一样,不算打眼儿,但细细端量之下,亦有几分韵味。

    二人草草用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垫垫肚子,便径直上了秦国公府的车驾。待上了马车之后,苏氏早便端坐于锦榻上头,抬眼儿瞧见苏姒霏之时,端和秀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蹙着眉头开口问道。

    “姒霏怎会在此?”

    听得苏氏问话,俞蕴之将欲开口解释,却被苏姒霏止了话头儿,道。

    “姒霏冒昧,使得姑母为难,不过今日之事全是侄女儿一人的主意,与姐姐无关,若是今日姒霏不能入宫的话,恐怕这辈子便如陷囹圄之中,再无转圜之机。因此,姒霏还望姑母莫要深究缘故。”

    见着苏姒霏面带坚毅之色,苏氏心头咯噔一声,思及近日晋阳侯府传来的消息,言道姒霏染了天花,现下看来,这所谓的天花是假,借此机会逃离晋阳侯府才是真。

    苏氏面庞之上染了一层寒霜,狠狠刮了俞蕴之一眼,抿唇思量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姑母我也不再多问,不过姒霏你可曾想过,今日之举定然会毁了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之间的情谊,此番大事,你们两个小娘子真真好正的主意!”

    俞蕴之原本便不欲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走的太近,若此事惹怒了苏子玉抑或是苏见深的话,事情便能按着她思量的那般发展。且现如今祖父也清楚苏见深所行的谋反之举,师徒情谊也算是尽了。带着姒霏入宫一事,便是极好的机会,自然是不好错过。

    “母亲莫要气怒,蕴之与姒霏如此为之,心下自有一番考量。且咱们秦国公府乃为世家之首,晋阳侯府势头儿亦是不弱,先前咱们两府走的也太近了,亏得今上并非狠辣性子,方才未曾追究,但若是将来的话,祸福可便难料了。”

    闻言,苏氏凤眸不由瞪大了三分,她虽说饱读诗书,身上带着读书人的风骨,但眼界却未曾放在朝堂之上,自然是不清楚朝堂之上的阴私之事,忽听俞蕴之如此开口,苏氏也并非蠢钝的脾性,自然反应过来秦国公府的危急之处,登是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将身上的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都给打的半湿。

    苏氏缓了好一会子,方才平复了气息。此刻这模样秀丽端和的美妇人,眉眼处带着一丝颓唐之色,微微摇头的望着苏姒霏与俞蕴之两个小娘子,叹息着开口道。

    “你二人真真是胡闹、胡闹!”

    听着苏氏的斥责,俞蕴之也并未解释,车驾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方才到了正阳门之前。

    苏氏率先踩在宫人脊背上下了马车,而俞蕴之与苏姒霏紧随其后。眼下停放在正阳门之前的车驾可真真算不得少,瞧着车驾上各异的标志,俞蕴之还真真瞧见了几个颇为眼熟的。

    好在因着苏姒霏染上‘天花’之事已然传扬开来,近段时日苏见深也休沐在家,晋阳侯府之人都不能入禁宫之中。如此,俞蕴之心头悬着的一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毕竟只消今夜无人阻拦苏姒霏,那见着明帝也并非什么为难之事。

    入了禁宫,自然是要按着宫中的规矩来。今日乃是秦太后的千秋节,并未上朝。明帝也并非昏庸的君主,未曾做出大赦天下的蠢事,只不过休沐一日罢了。因着如此,俞蕴之倒是对明帝这位守成之君高看了一眼。

    俞蕴之上一次入宫之时,乃是永宁宫的翠微姑姑将她带到万寿宫之中的,眼下出来迎接各府女眷的女官,自然是轮不上翠微。譬如在苏氏前头引路的,便是万寿宫的掌事姑姑,如今瞧着年岁还不到二十,模样生的极为清秀,名为玉苏。这位玉苏姑姑,亦是出身于世家之中,几年前因着选秀入宫,得了秦太后的青眼儿,方才留在了万寿宫之中。

    女眷们行走了好一会子,方才到了万寿宫之中。径直入了万寿宫大厅之内,俞蕴之极为恭顺的低眉敛目,不敢妄动,只是偶尔用余光将坐在上手的贵人模样收入眼底罢了。

    因着千秋节的缘故,今日万寿宫之中当真热闹的很,不止秦太后秦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便连一向视规矩为无物的万皇贵妃也出现于此处。万皇贵妃乃是左相万臻的嫡女,相府虽说并非世家,但万家称之为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再加之万皇贵妃一共为明帝孕育了两子,四皇子楚玄与六皇子楚泰,两位皇子皆是颇得圣意,连带着万皇贵妃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上一世俞蕴之也曾见过万皇贵妃,不过因着这位早早的便死于安贵妃的谋划之下,所以印象也并不很深。万皇贵妃如今不过将将三十有一罢了,五官生的颇为艳丽,身段儿风流,着了一件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煞是好看。额际的缀着的东珠微微摇晃,使得万皇贵妃凤眸之中的张扬减了三分,瞧着让人移不开眼儿。

    除了万皇贵妃之外,安贵妃、严淑妃、王德妃、原贤妃这四位一品贵妃也都在侧,余下的婕妤美人之流,俞蕴之倒是分辨的并不很清,反正这满室的贵妇人,模样生的都是极好。明帝好姝色,满朝皆知,这位索性也不欲隐瞒什么,让这禁宫之中,便仿佛春日良辰一般。

    随着众位女眷分别给太后皇后已经宫妃们跪下见礼,这正厅之中的地面乃是以大理石所制,俞蕴之只觉膝头磕的生疼,偏生面上须得挂着谦卑之色,此种感觉,着实难耐的很。

    因着今日俞蕴之的打扮着实张扬艳丽的很,所以坐在主位上的贵人自然是一眼便瞧见了她。先前秦太后秦皇后以及安贵妃已然见过俞蕴之,今日倒未曾对其容色生出讶异,但万皇贵妃则不然,原本她便是以艳丽的姿容闻名,但今日瞧见这仿佛盛放花卉一番的小娘子,心头也不由升起一丝愠怒,淡淡的开口道。

    “着了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的小娘子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万皇贵妃红唇似血,言语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倨傲,让俞蕴之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俞氏蕴之见过皇贵妃娘娘。”

    话落,俞蕴之缓缓抬眼儿,仿佛画中人一般艳丽的容貌,不带半分遮掩的出现于万皇贵妃眼中,让其摆放在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上头的玉手,不由微微握紧,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刮着了木椅,发出不甚明显的刺啦一声,引得旁人注目。

第42章

    俞蕴之又并非蠢钝如猪的小娘子,此刻自然是瞧出了万皇贵妃身上透着的那一股子好不遮掩的敌意。前世因着与万皇贵妃并无什么交集,所以俞蕴之只知晓万皇贵妃嚣张至极的性子,余下旁的倒是并不清楚。

    万皇贵妃现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艳丽且带着一股子妩媚风情的面庞之上,挤出一丝笑意,轻声开口道。

    “俞小娘子不必多礼,先前因着圣人赐婚,你要不了几时便会成了大皇子的正妃,虽说现下未入宗室玉碟,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起身罢!省的安贵妃若是埋怨本宫不慈,那便不妥了。”

    听得万皇贵妃意有所指的言辞,安贵妃微微低眉敛目,掩住凤眸之中现出的杀意。过了片刻,安贵妃眉眼处盈着笑意,微微抬眼儿,轻声道。

    “贫妾不敢,皇贵妃娘娘着实矜贵,蕴之不过是小辈儿罢了,礼数周到些也是自然,旁人哪儿敢嚼娘娘的舌根儿呢?”

    安贵妃这般示弱的言辞,使得万皇贵妃当真极为舒坦。后者心下暗道:如今安氏这蠢妇脑袋也灵光不少,知晓谁人是她不能招惹的。安氏入宫近二十年,现下才是贵妃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份,且早便失了圣心,若非肚子还算争气,恐怕连贵妃的位份也保不住。

    万皇贵妃红艳如血的菱唇微微勾起,娥眉以螺子黛勾画的微挑三分,一身雍荣华贵的气度,比之秦皇后也不差分毫。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秦皇后虽说还有太后娘娘护着,但势头儿却弱了三分。太尉秦源与左相万臻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儿,因着这二位在后头儿撑腰,偌大的禁宫隐隐有一分为二的趋势。

    此刻俞蕴之早便起身,恭顺的立在苏氏身后。如今俞蕴之心头也不禁划过一丝庆幸之意,幸而苏见深是个谨慎脾性,在明帝微服出宫之时,才使得苏姒霏承了恩泽,否则若是在禁宫之中生出此番不检点的腌事儿,想必更是瞒不过旁人!

    如今万寿宫正厅之中,各府女眷着实算不得少,俞蕴之微微转了眸光,突然瞧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这小娘子与旁人不同,最最不耐那般累赘的襦裙,反而着了一身儿如同烈火一般大红劲装,更显英姿飒爽。着了劲装的小娘子并非旁人,正是前世里被人谋害反而牵连到俞蕴之身上的严琅。

    严琅乃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年岁比俞蕴之略大,如今正值二八年华,再加之艳丽大方的五官,当真是极好的。严琅的脾性与她模样全然相同,即便说不上大大咧咧,也不算心细如发的性子,如此方才会在临盆至极被人谋害,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还牵连了她俞蕴之。

    说实在话,俞蕴之对严琅的感觉略有些复杂,虽说清楚严琅之死与她无关,但若非因着她那时身为太子妃的缘故,严琅说不准只会没了孩子,而不会径直殒了性命。

    大抵是俞蕴之的眸光着实太过炙热,严琅眯起明眸,自上而下的端量着俞蕴之。秦国公府的门第要比骠骑大将军府高上一筹,所以严琅此番举动,着实是有些失礼了。一旁的严夫人见状,登时狠狠拧了严琅腰侧一把,因着腰侧的疼痛,严琅也顾不得打量俞蕴之了,忙气哼哼的瘪了瘪嘴,安分不少。

    严琅倒是个天真的,也不知这一世她还会不会成为楚尧的侧妃?即便俞蕴之欣赏严琅的性情,等到这位嫁入东宫之后,也不会放松警惕。似宫闱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保不准以姐妹相称的二人,转眼便反目成仇。俞蕴之到底也并非将将及笄的小娘子,重活一世,她倒是比旁人来的更为通透。

    在万寿宫站了不知几时,俞蕴之都觉得腰际有些酸疼之时,方才瞧见先前引路的玉苏复又站回了苏氏面前,径直开口道。

    “请俞夫人俞小娘子移步到玉露阁之中。”

    玉露阁乃是禁宫之中的宴饮之所,听得玉苏所言,俞蕴之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紧跟在这俏丽女官身后,行出万寿宫之中。

    出了正厅之时,俞蕴之方才发觉天色已然有些昏沉,大抵已然过了酉时罢。

    踩在汉白玉所制的石板路上,俞蕴之心头倒是活泛开了。玉露阁之中定然少不得今日的主角明帝,不知到底用何种法子方才能让明帝注意着姒霏,且若是做的太过了,亦是会引人生厌。

    此刻紧随在俞蕴之身后的苏姒霏心下倒是平静的很,再怎么说她也与明帝共度**过,即便帝王皆是冷血无情的性子,但也不会将此事全然忘却,只消瞧见自己个儿,问上一问便是少不了的。

    思及此处,苏姒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媚态,往日的清丽之色已然尽数褪去,与以往全然不同。

    玉苏的脚步并不很快,这女官也是个妥帖的,将苏氏与俞蕴之以及苏姒霏分别引到极好的位置就坐。女席在玉露阁大殿的右侧,而男席则在左侧。俞蕴之遥遥往对面瞧了一眼,发觉祖父并着父亲正带着卿之林之二人跪坐在竹席之上,面色一派肃穆。

    秦国公府的爵位非比寻常,所以被安排落座的位置自然极好,苏氏上手便是四妃之一的王德妃,而安贵妃身为四妃之首,离着万皇贵妃的位置倒是近了许多。因着如此,苏姒霏的面容正巧也被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明帝收入眼底。

    明帝如今将将四十有三,虽说因着气血两虚的缘故,两鬓之上也现出一些白霜。饶是如此,其面庞之上倒是未曾现出多少老态,反倒多了几分成熟的俊朗意味儿。

    现下明帝着了一件儿黑底红纹的长袍,发丝与羽冠梳起,薄唇紧抿,与楚尧如出一辙的鹰眸死死盯着苏姒霏这小娘子,眼中划过些许波澜。

    落座于明帝身侧的秦皇后见状,端着酒樽的玉手微微一紧,心下升起一丝愠怒,不着痕迹的将苏姒霏这小娘子的面容收入眼底,恨不得即刻将这小贱蹄子给打杀了,省的她勾引陛下!

    此刻苏姒霏自然是感受到明帝炙热的眸光,心头微微一缩,面上不由自主的现出薄薄一丝晕红,杏眸之中含着几分波光,崇敬的望着明帝,待对上后者的眼神之时,便仿佛误入险境的小鹿一般,咻得将脸儿低下,白玉一般的耳根染上绯色,当真好看的紧。

    只消是个明眼人儿,此刻便能瞧出苏姒霏这小娘子对明帝的情谊。这情谊之中有几分真心暂且不论,不过以苏姒霏的出身以及那般秀丽的容貌,当真是让明帝心头极为满足。

    明帝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波澜,瞧着苏姒霏的眸光之中,也暗藏着一丝势在必得之意。许久未曾有今日这般感觉了,身体里便好似蕴着无尽精力一般,让明帝仿佛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岁,急切而热烈,恨不得即刻便将苏姒霏这小娘子据为己有,方才罢休。

    将大殿之中情景收入眼底,俞蕴之凤眸低垂,掩住眉眼处的得色。果不出她所料,姒霏当真是个心有谋划的小娘子,只消一个眼神儿,便能让明帝欲罢不能,这份荣宠待到苏姒霏入宫之后,虽说会招来不少祸事,但在没有恩宠便没有活路的禁宫,也不失为一个保命符。

    今日乃是太后千秋,钦天监正史先宣读了一番贺词,而后众位朝臣纷纷送上寿礼。秦太后虽说性子恬淡,不喜靡费,但旁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将这寿礼给解决了,否则若是惹得圣人不快,贬官减奉还是小事儿,性命丢了可便得不偿失了。

    此刻俞蕴之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淡淡的瞧着大殿之中琳琅满目的珠宝古玩之类的物什,凤眸之中并无一丝波动。当年她身为太子妃,为了楚尧的名声,几年如一日的伺候在秦太后的身畔,自然清楚这位真真是无欲无求,只消宫闱之中的事情闹得不太出阁,秦太后半点也没心思理会。

    径直端起案几之上的酒樽,俞蕴之轻啜了其中的百里香,这果酒的味道当真不错,且酒劲儿并不很浓,将一入口,那股子舒爽劲儿登时便渗入五脏六腑之中,让俞蕴之面庞之上也现出酡红之色。

    即便这百里香滋味儿不错,俞蕴之也不敢多用,这禁宫之中的事情半点也说不准,万一有人在她去沐浴更衣的路上使了绊子,那便有苦难言了。

    浅尝即止,俞蕴之兀自抿了抿菱唇,倒是未曾瞧见男席之中一人仿佛烈火一般的眸光。

    楚尧死死攥着酒樽,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小娘子。习武之人眸光清明,此刻他早便将俞蕴之微醺的模样不差分毫的收入眼底。不愧是京中第一美人儿,模样真真是极好的,若是心机更少些,便更得趣儿了。

    楚尧身为大皇子,身份自然尊贵的很,此番异状,自然是被身旁的二皇子楚孟给发觉了。顺着楚尧的眸光往女席处瞧,楚孟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楞。

第43章

    楚孟身为二皇子,也并非未曾见过模样出挑的小娘子,但瞧见俞蕴之这一瞬,他整个人便仿佛被勾走了魂灵一般,眸光丝毫不能移动,满心满眼便只剩下俞蕴之一人了。

    大抵是楚孟的眸光太过灼烫,此刻俞蕴之也微微转眼儿,眸中出现了这位面容清俊疏朗的二皇子。之于楚孟,俞蕴之心中亦是存了十分感念,前世里若非楚孟出手相助,恐怕便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楚孟的这份恩情,俞蕴之自然不敢或忘。

    菱唇微勾,俞蕴之浅笑着冲着楚孟微微颔首,动作着实隐晦。对上俞蕴之含着笑意的眸光,楚孟胸臆中蔓延开来一股子极为满涨的情绪,便仿佛要冲破胸前的桎梏一般。

    俞蕴之对楚孟浅笑一番,模样煞是好看,不过此番场景瞧在楚尧眼中,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自己定下的正妃与二弟眉来眼去,着实是太不将他这个大皇子放在眼中!俞蕴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尧并非什么好性儿,素日挂着的那副温和面孔,不过是遮掩野望的工具罢了。毕竟只有表现的安分些,明帝才会放心将手中的权柄交到他手上。

    因着大乾王朝的小娘子都极为矜贵,自然是不会使得她们行出当众献舞这般孟浪之举。不过饶是如此,宫中乐坊**出来的伶人也是半分不差,一共二十余人,莲步轻移,行至大殿正中,姿态娉婷,便仿佛风中摇曳的荷花一般。这二十余位伶人都着了极为繁复的霓裳羽衣,身量凹凸有致,面容姣好,透着一股子妩媚风情。

    这些伶人既然着了霓裳羽衣,表演的自然也是霓裳羽衣舞。宫中的伶人舞姿自然不差,尤其是曲破之时,那股子浩大之意展现的淋漓尽致,让人移不开眼。

    苏姒霏此刻正落座于俞蕴之身畔,后者的玉手藏在案几之下,死死攥住纹绣翠竹的锦帕,掌心渗出的汗水已然将锦帕打湿大半儿,俞蕴之见状,心下暗自低叹一声,将一旁以铜质的酒樽往苏姒霏面前移了几分。

    察觉到俞蕴之的举动,苏姒霏小脸儿上也强扯出一丝笑意,端起酒樽,将其中的百里香一饮而尽。

    苏姒霏原本便并无多少酒量,此刻大抵有些饮得急了,芙面上显出惑人的酡红,分外娇憨。端坐于主位的明帝瞧见这般景致,登时便有些移不开眼儿了,便连脊背都挺直了三分。

    苏姒霏身上着着的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做工极为精致,自绣着藤蔓暗纹的襟口往上瞧,雪白的脖颈早便透出薄薄的粉,更显得皮肉仿佛玉雕一般。见此情形,俞蕴之心下不由暗赞一声,却未曾想到,她自己个儿的模样要比苏姒霏来的更为出挑数分。

    酒气蒸腾,即便百里香后劲儿并不很大,但苏姒霏身上仍是升起了一股子燥热之感。微微俯身,冲着俞蕴之轻声开口道。

    “蕴之姐姐,妹妹先出去透透气儿,此处着实有些闷热。”

    听得此言,一旁端坐着的苏氏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蹙,不过到底也并未多言什么,毕竟苏姒霏虽说是她的亲侄女儿,但依旧不好过了。

    俞蕴之知晓苏姒霏言语之中蕴着的深意,登时微微颔首,正色道。

    “当心些,莫要生出了岔子。”

    闻声,苏姒霏轻笑的颔首,随即便自女席后头绕出了玉露阁大殿之中。见着苏姒霏此番动作,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明帝也坐不住了,转头跟今日的寿星秦太后告罪,单手扶额道。

    “母后,朕不胜酒力,先出去透透气儿,您好生瞧瞧歌舞,莫要太过劳累了。”

    秦太后在宫闱之中浮沉多年,哪里会瞧不出明帝此刻正在撒谎?不过她儿子到底也是九五之尊,戳破了虚言也没甚意思,反而坏了母子之间的情分。

    面上带笑,秦太后凤眸微眯,眼角的纹路也现出几分,倒是透出了一丝慈和姿态,微微摆手道。

    “皇帝便先去罢,此处还有皇后、皇贵妃等人作陪,也生不出什么岔子。”

    听得此言,明帝自是喜出望外,轻咳几声,径直起身,便出了玉露阁之中。

    明帝此言举动,不止男席之中的朝臣心生诧异,便连坐于上手的秦皇后都有些压抑不住胸臆之中的愠怒,恨不得即刻将先前那个狐媚子给径直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俞蕴之见着明帝离席,凤眸微微低垂三分,唇畔笑意也越发浓郁。事情果真是按着先前的计划发展,只消今夜姒霏妹妹能够承宠的话,入宫之事苏见深无论如何也难以阻止!

    此刻楚尧一直暗自端量的俞蕴之,发觉这小娘子神色有异,心下也不由升起几分疑惑,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

    话说苏姒霏前脚将将出了玉露阁,后脚明帝便也离席了,摒退身旁伺候着的宫人侍卫,仅留下大内总管康乐书在身侧跟着。康乐书打小儿便跟在明帝身畔,最是忠心不过,所以明帝自然是放心他的。

    瞧见前头着了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的纤纤背影,明帝鹰眸之中现出一丝火热,疾步上前,脚步声惊动了前头站着的苏姒霏,后者缓缓回眸,待瞧见明帝的面庞之时,水盈盈的杏眸之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却转瞬之间化作了惶恐。

    苏姒霏径直俯下身子,冲着明帝行礼道。

    “臣女给陛下请安。”

    靠的近些,明帝自然嗅着了苏姒霏身上那股子浅淡却特殊的花香。因着依兰在宫中颇有些忌讳,所以也并无妃嫔使用,今日用了这般味道的香料,倒是让明帝耳目一新。体内涌起了一股子热意,不断流淌着。

    “免礼罢,晋阳侯府无一人入宫,你又怎会前来?”

    听得明帝低沉的嗓音,苏姒霏缓缓站直身子,贝齿轻咬红唇,轻声开口道。

    “回陛下的话,臣女是随着姑母一家入宫的,此举着实有些不妥,但却真真只是臣女一人的主意,还望陛下莫要开罪秦国公府!”

    说着,苏姒霏杏眸之中便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儿,顺着芙面缓缓滑落,煞是可怜人儿。此刻苏姒霏眼眶微红,便连面颊也因着酒意透出微微的粉,泣泪的模样真真好看的紧。

    见状,明帝心头一紧,赶忙出声道。

    “你莫哭了,朕不开罪秦国公府便是了。”

    听得此言,苏姒霏缓缓颔首,破涕为笑,泪盈于睫,略有些羞窘的垂下头去。

    此番模样,让明帝心底又涌起了一股子灼热,先前他便尝过这小娘子的身子,只不过碍于苏姒霏年岁的缘故,方才未曾将其带入宫中。眼下这小娘子自己个儿送上门儿来,怎能推拒?

    明帝径直上前几步,一把将苏姒霏纤细窈窕的身子给拥入怀中,大手轻抚着细致的脊背,身上的龙涎香气味儿一股脑儿的往苏姒霏鼻尖钻,让其神色之中也带着几分恍惚,好一会子方才反应过来,小手推搡着明帝结实胸膛,口中喃喃道。

    “陛下,您莫要如此,臣女、臣女惶恐!”

    “惶恐什么?朕不是早便宠幸于你了?姒霏,你便入宫罢,朕定然不会辜负你。”

    明帝此番情话,苏姒霏明知不可信,但心头仍是掀起了几分波澜,毕竟明帝夺了苏姒霏的身子,这般印象自然不能轻易磨灭。

    炙热的气息在耳廓处不断流转,苏姒霏面庞红的仿佛滴血一般,小手死死攥住明帝的长袍,只觉自己身子已然没有了半分气力,万事由不得她了。

    “走罢,随朕去瞧瞧未央宫。”

    未央宫是历代帝王的居所,随明帝往未央宫之中行去,苏姒霏自己个儿都觉得荒唐,扯了扯唇角,她并未违拗明帝的意思,娇羞的开口道。

    “陛下,可否派人去与臣女姑母知会一声,省的臣女久违归去,姑母忧心便不妥了。”

    见着苏姒霏这般顺从,明帝心头也畅快的很,登时朗声大笑,随即看了一眼后头站着的康乐书,后者会意,登时便面带笑意的道。

    “苏小娘子放心罢,奴才这便派人去知会俞夫人。”

    面对大内总管,苏姒霏自然不敢托大,极为谦和的微微颔首,道。

    “多谢康公公了。”

    ******

    俞蕴之坐在女席之中,神色之间不由带着几分恍惚。如今姒霏离席已然有三刻钟功夫了,还未归来,想必已然成事。

    苏氏见着女儿这幅模样,低声开口问道。

    “今日姒霏为何非要入宫?晋阳侯府到底生出了何种事端?”

    听得苏氏发问,俞蕴之抿了抿唇角,径直说道。

    “回母亲的话,姒霏妹妹入宫的原因,不过便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前程罢了。”

    闻言,苏氏面色一怔,杏眸之中现出愕然之色,哑声道。

    “谋个前程?可是为了入宫伺候陛下?陛下的年岁都比你舅父大了不少啊!姒霏为何如此执拗?以晋阳侯府的门第,亲事无论如何都比入宫来的好些!”

第44章

    俞蕴之杏眸微瞪,略有些愕然的望着苏氏,咬唇思索片刻,犹疑着开口道。

    “母亲慎言,如今咱们还在玉露阁之中,若是被旁人听入耳中,怕是有些不妥。”

    此刻苏氏自然也反应过来,藏在案几下的玉手拍了拍俞蕴之的手背,低叹道。

    “为娘明白,方才只不过是有些冲动了。”

    秦太后的千秋节办的当真极为盛大,舞榭歌台热闹至极,等到明月高悬之际,方才散了。

    俞蕴之坐上秦国公府车驾之时,心绪也平静了不少。先前入宫之时,马车之**有三人,但回秦国公府的路上,便只剩下苏氏与俞蕴之,至于苏姒霏这个小娘子,想必正在承恩露罢。

    在马车上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待回到秦国公府之时,月上中天,白日的燥热被夜风拂去,现出清凉之感。即便身子骨儿极为疲累,苏氏也未曾歇下,而是径直将俞蕴之给提到了长熹堂,摒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避讳着俞瞻,开口问道。

    “晋阳侯府到底生出何种事端?为何姒霏要入宫伺候陛下?”

    听得此言,原本俞瞻正端坐在八仙椅上品着上好的白牡丹,陡然一口清茶喷了出来,呛咳几声,转眼望着气怒的夫人,惊疑不定的道。

    “伺候陛下?”

    见着父母此番模样,俞蕴之心下也颇有些无奈,想要隐瞒却又无法,只得照实开口说了。

    “父亲母亲有所不知,先前圣人曾经微服出宫,乃是舅父亲自接见的,为了开凿运河的差事,使计让姒霏伺候了圣人。”

    话落,俞蕴之低垂着头,不敢瞧着苏氏难掩惊色的神情。将才她如此开口,不过便是为了给父母提个醒儿,离着苏见深以及晋阳侯府远着些,省的苏见深无耻之极,以秦国公府的名头行无耻之事!

    “璞儿莫要妄言!你舅父才不会行这般卑鄙无耻之事,定然是何处出了差错,以讹传讹之下,方才如此。”

    俞蕴之抿唇不语,也不好反驳苏氏,毕竟苏氏身为长辈,身子又有些虚弱,若是气性大了些,想必又是汤药进补不断。善宝阁乃是京城最大的医馆,虽说不缺医药,但俞蕴之也舍不得将自己娘亲给气病了。

    苏氏有些气急,眼眶都红了三分,登时便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丰满的胸脯不断起伏着,芙面含霜,瞪着垂首而立的女儿,不知如何开口。

    俞瞻瞧着苏氏面色煞白,心疼不已,赶忙握紧夫人的手,软声安抚道。

    “璞儿想必是听了谗言,方才如此开口,夫人莫要气怒,如今姒霏那丫头伺候了圣人,且还是由咱们家引进宫的,还是想想该如何与晋阳侯府说道罢!”

    言及此处,俞瞻抿紧薄唇,俊朗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怒意,望着素日娇宠的女儿,也不知为何蕴之能如此胡闹,将姒霏那丫头给引进宫中。如此的话,非要使得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交恶吗?

    俞蕴之哪里不知父亲母亲动了真怒?心下苦笑一声,也未曾辩解什么。毕竟前世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告知父母,既然如此的话,还不若她一人沉下心来,好生对付苏见深那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一连三日,俞瞻与苏氏的怒火都未曾消散,这三日以来,明帝颁下圣旨到晋阳侯府,言道苏姒霏德才俱佳,性情恭良,特封为苏昭仪,居储秀宫之中。

    昭仪位同正二品大员,如今苏姒霏尚未及笄,便得了如此恩宠,储秀宫乃是先帝最为宠爱的莲妃所居之所,后来莲妃香消玉殒,储秀宫便空了下来,明帝封妃之时也未曾动用这间宫室,现下让苏姒霏居于此处,当真是用了心思。

    如今秦太后居于万寿宫之中,秦皇后所在的宫室名为关雎宫,而明帝的寝殿则为未央宫。如今除了四位相当于正一品的妃嫔,自昭仪起都算不得一宫主位,住的都是什么听雪堂、锦墨居之流,自然是及不上苏姒霏的。

    之于苏姒霏被封为苏昭仪一事,满朝文武都觉不妥。如今已过六十的陈御史向明帝进言,惹怒了圣人,在金銮殿前头赏了十板子,虽说侍卫们敬重陈御史清廉直谏的品格,手下留情,十板子也未曾伤筋动骨。但被除了亵裤,**着受刑的羞辱,当真让这位老御史经受不住,待到清醒之后,便上折子乞骸骨,因着明帝还在气头儿上,也就准奏了。

    老御史在文臣之中极受敬重,朝臣不敢迁怒明帝,但对苏姒霏以及晋阳侯府,自然是百般瞧不上,即便明面上并不显露出来,但暗地里使些绊子,也并无大碍。

    反正晋阳侯府也不是什么讲脸面的大户人家,连自己未及笄的嫡女都能送入宫中邀宠,真真腌的很。此番事情,晋阳侯府当真百口莫辩,苏子玉被气的卧病在床,晋阳侯府经历此事之后,哪里能不记恨秦国公府?如此两府也算是划清了界限。

    俞瞻苏氏余怒未消,俞蕴之日日往长熹堂之中请安,父母都冷着脸,不过祖父对俞蕴之却未加责怪,想来也是想着借此机会与晋阳侯府分道扬镳,省的再生事端。

    又一日,永宁宫中安贵妃往秦国公府送来了两个教养嬷嬷,这两个教养嬷嬷瞧着年岁都不小了,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刻板着面庞,唇角抿的极近,一看便不好接近。

    因着安贵妃乃是大皇子楚尧的生母,所以她送来的教养嬷嬷,即便苏氏心中不喜,但也不好拂了安贵妃的面子,便将二人好生安顿着,居于璇玑阁之中位置极好的厢房之中。

    两个教养嬷嬷一为程嬷嬷,一为何嬷嬷。二人都并非什么好性儿,见着俞蕴之第一眼,程嬷嬷便径直开口了。

    “俞小娘子,老奴奉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教导俞小娘子规矩,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俞小娘子见谅。”

    听得此言,落座在红木凳子之上的苏氏面色微变,俞蕴之再怎么说也是秦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哪里需要两个奴才教导规矩?安贵妃这是生生的落秦国公府的面子!

    俞蕴之早便清楚安贵妃并非大度之人,总要摆些婆母的谱儿,好生磋磨一番她这未过门儿的儿媳妇。此刻俞蕴之面色未变,凤眸一闪,径直开口问道。

    “两位嬷嬷多虑了,只消您们二位用心教导蕴之,蕴之也并非娇蛮之辈,自然不会动怒。”

    说到底,俞蕴之也并未将两个老虔婆放在眼中,她乃是秦国公府嫡出的姐儿,若是日日与奴婢为伍,平白自降身份不说,还徒增笑料,使人看低了秦国公府。

    见着俞蕴之这小娘子态度有些强硬,一旁板着脸的何嬷嬷径直开口道。

    “既然如此,便让老身给俞小娘子验身罢,嫁入皇家,这些规矩自然是不能少的。”

    何嬷嬷粗哑的声音一落,正堂之中针落可闻。俞蕴之从未见过何嬷嬷这般胆大包天的奴才,居然要给她验身,真当她俞蕴之是小门小户之中的姑娘吗?

    “砰!”

    苏氏狠狠的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近些时日因着晋阳侯府的事情,苏氏本就心气儿不顺,再听得两个老虔婆如此目中无人,要亲自查看蕴之是否完璧,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罢!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杀意,苏氏不欲容忍何嬷嬷与程嬷嬷二人,登时便冷声道。

    “你二人速速离开秦国公府,回去知会安贵妃娘娘一句,既然娘娘瞧不上我家蕴之,便趁早与陛下说道说道,省的派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落了彼此的脸面!”

    之于苏氏所言,俞蕴之也不禁有些愕然,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母亲竟会如此驳了安贵妃的颜面,此举着实算是有些不敬了!

    俞蕴之转念一想,若是她今日忍了这两个老虔婆,恐怕不必入宫,便会被一起子奴才给拿捏住了,到了那时,即便成了大皇子妃,日子定然也算不得好过。

    思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一暖,母亲即便对自己个儿存着怒气,到底也越不过母女天性,这便开口回护了。红唇微勾,俞蕴之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二位嬷嬷还不回永宁宫中通禀一声,难不成还等着秦国公府备好车驾送你们二人回宫不成?什么东西!”

    此刻何嬷嬷与程嬷嬷二人气的面色青白,壮硕的身子不住震颤着,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母女二人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想要悔婚,若是被安贵妃娘娘知晓了,定然不会轻饶于她。

    程嬷嬷兀自上前两步,抬手指着俞蕴之,恨声道。

    “还望俞小娘子慎言,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赐了婚,便不会收回成命。安贵妃娘娘心胸宽广,自然是不会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老奴劝俞小娘子还是乖乖验身,以往入宫的秀女也要经历这一遭,虽说俞小娘子比她们来的矜贵,但怎么说也是娘娘的儿媳,忤逆了婆母的意思,可是大不孝!”

第45章

    现下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安贵妃便想用婆母的身份压自己一头,真真是好算计。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冷笑,瞧着极为碍眼儿站在身前的何嬷嬷,莲步轻移,扬手狠狠赏了程嬷嬷一耳光。

    俞蕴之半点未曾吝惜气力,细嫩的掌心已然通红,对上程嬷嬷不敢置信的眸光,凤眸之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轻声开口道。

    “本姑娘便是不知规矩了,我倒要瞧瞧程嬷嬷你会如何教导我规矩!秦国公府还是超品的爵位,可不是你这般狐假虎威的刁奴能辱没的!若是安贵妃娘娘知晓你顶着其名头儿行事,恐怕也恨不得将丢了主子颜面的奴仆径直打杀了罢!”

    俞蕴之也并非蠢笨如猪的小娘子,自然不会指责安贵妃,毕竟将来她定然是要配给楚尧的,即便与安贵妃婆媳之间存了龃龉,明面上也不好闹的太过难堪,省的为人诟病。

    感受到面庞之上火辣辣的疼痛,程嬷嬷瞪大眼,面庞之上的恶毒之色几乎遮掩不住,使得原本便极为粗糙的五官,更添几分狰狞。

    一旁何嬷嬷瞧见程嬷嬷受辱,心头亦是涌起了几分火气。何嬷嬷与程嬷嬷乃是安贵妃的心腹,在安贵妃尚未入宫之时,便伺候在贵妃娘娘身畔,也算是安府的家生子,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资历,加之安贵妃娘娘素来护短,两个婆子在宫中也未曾受过什么委屈,未曾想到入了秦国公府,反而被赏了耳光。

    何嬷嬷心中有几分城府,自然清楚今日这亏她们是吃定了,既然如此,再留在秦国公府也是自打脸面,还不若早些回到永宁宫中,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安贵妃娘娘,方才能给俞蕴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一些教训!

    见着何嬷嬷面上的异色,俞蕴之不禁微微摇头,也不言语。

    “程嬷嬷原本便有些急躁,方才触怒了俞小娘子,还望俞小娘子莫怪,老奴这便与程嬷嬷一起回到永宁宫中,将您与俞夫人的言辞转达。”

    闻言,俞蕴之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倒也并未将两个老虔婆放在眼中。

    何嬷嬷拉了一把脚下生根的程嬷嬷,瞧着其狰狞的眸光,心下颇不以为然。她早便知晓秦国公府嫡出的姐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偏生程嬷嬷自视甚高,方才吃了个大亏。

    二人离开秦国公府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禁宫之中。步履匆忙的入了安贵妃所居的永宁宫时,程嬷嬷眼眶通红,鬓发散乱,便连身上靛青色的锦缎服制,此刻也皱皱巴巴的,让人看着便心生厌恶。

    安贵妃身为一宫之主,对永宁宫把握的滴水不漏,何嬷嬷与程嬷嬷归来的消息,安贵妃第一时间便已然收到消息。

    娥眉紧蹙,冲着一旁打扇的翠微轻声吩咐道。

    “带着程嬷嬷与何嬷嬷来主卧之中罢。”

    之于主子的吩咐,翠微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极为恭敬的冲着安贵妃福了福身子,应声道。

    “奴婢这便去。”

    话落,翠微便退出了主卧之中,不多时便带着五大三粗的两个婆子回到安贵妃身前。

    何嬷嬷与程嬷嬷在俞蕴之面前颇有底气,但面对端和矜贵的安贵妃之时,气焰一下子便尽数消散,恭恭敬敬的冲着安贵妃行了礼,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程嬷嬷老泪纵横,不住得哭诉道。

    “娘娘,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她秦国公府欺人太甚,居然不顾娘娘您的脸面,倒出退婚的言辞,简直不将咱们永宁宫放在眼里,现下没成婚便如此嚣张,若是俞氏真真嫁给了大皇子,想必亦是个祸患!”

    程嬷嬷因着那一巴掌的缘故,心下极为记恨俞蕴之,此刻亦是不遗余力的颠倒黑白。偏生安贵妃因着程嬷嬷乃是自己人的缘故,也未曾对其的说辞多加推敲,面上现出一丝冷笑,一字一顿的道。

    “想要退婚?也不瞧瞧秦国公府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所谓的勋贵之首吗?即便世家再尊贵,也越不过皇室!既然秦国公府如此娇宠俞氏,那阿尧可更要将俞氏娶为正妻,将来轻红及笄后,倒也可让俞氏给轻红腾位置!”

    扫了一眼垂首而立的翠微,安贵妃微微抿了抿唇,强忍怒气,径直开口说道。

    “取两支绞丝银镯,给程嬷嬷何嬷嬷二人压压惊罢。”

    听得主子的吩咐,翠微自然不敢违拗,即刻便入了里间儿,打开妆匣,取出了比小指稍细几分的绞丝银镯,分别交到了程嬷嬷与何嬷嬷手中。这二位得了赏,自然便安分不少,不多时便退出了正厅之中。

    话说将两个老虔婆给打发走之后,永宁宫中倒是安分了一阵子,俞蕴之还未缓过神来,便收到了忠勇侯府递来的请柬。

    捏着自烫金花边的请柬,俞蕴之菱唇微勾,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缓缓笑开来。

    忠勇侯府不是旁的人家,便是安贵妃的母家。如今安府的掌权人,乃是安贵妃的嫡亲兄长,名为安,身为正一品的忠勇侯,虽说身上并无实职,但也称得上体面了。思及数年后安家权倾朝野之势,俞蕴之菱唇不由撇了撇。

    即便再有权势又如何?安不还是只育有两个姐儿,并未承继宗祧的嫡子,倒是后来在外领回来了一少年郎,名为安非羽,乃为外室所出。当时安贵妃已然登上太后之位,即便忠勇侯行为不端,满朝文武也不敢生生落了安太后的脸面。

    安非羽与安府二小姐安似锦同年,现下也不过只是个三岁娃儿罢了,若是被忠勇侯夫人所知,想必定然有一场好戏。安府不止忠勇侯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便连嫡出的两个姐儿,一为安轻红,一为安似锦,一个个都是心计颇深。

    前世里安轻红踩在自己与水安玉的头上,再加之安太后的扶持,成功登上母仪天下的位置,这一世她俞蕴之也不会再踩入安氏女所设计的圈套,路还长着,走着瞧罢!

    一旁伺候的半夏此刻瞧出俞蕴之神色有异,怯生生的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三日后可去忠勇侯府?咱们秦国公府往日与忠勇侯府也并无人情往来,不过安贵妃娘娘出自忠勇侯府,倒也不好怠慢了。”

    听得问话,俞蕴之一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的缓缓点头,道。

    “自然要去,若是不去的话,岂不是让她们看扁了秦国公府?”

    俞蕴之讥讽一声,随即径直站起身子,宴无好宴,若是不好生准备一番,恐要被安轻红那个贱蹄子给暗算了。如此一思量,俞蕴之便径直往四叔俞甄所居的远山阁那处行去。

    待入了远山阁之时,俞蕴之摒退了伺候的丫鬟,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四叔,咱们家善宝阁之中可有药人?”

    闻声,俞甄俊秀的面庞忽的一怔,手中捣药的动作也停了,蹙眉问道。

    “你是自何处听到药人二字的?”

    顾名思义,药人便是一直喂食各种毒物药材的奴仆。因着制药人之事着实称不上光明磊落,秦国公自是不喜。但俞甄素来欢喜此些奇淫技巧,便自边关处搜罗了来边城奸淫掳掠的匈奴,将其灌上药物,炼成药人。

    见着四叔眉眼处透出一丝警惕之意,俞蕴之讨好的轻笑一下。她之所以得知所谓药人之事,而是因着前世秦国公府抄家,四叔炼制药人被人扣上了巫蛊的罪名,即便祖父以爵位抵罪,全家人也未曾逃过流放西北的下场。

    如此情景之下,俞蕴之即便处于深宫,知晓所谓的药人也是自然。

    “四叔莫急,璞儿先前瞧了一本医术,见着药人二字,方才有此一问。”

    听得此言,俞甄径直站起身子,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嘴。

    “要药人有何用处?蕴之莫不是遇上了难事儿?”

    俞蕴之径直颔首,之于自己嫡亲的四叔,也不打算隐瞒,开口道。

    “璞儿收到忠勇侯府的请柬,但却发觉忠勇侯府来者不善,若是不寻一个得力的帮手,中了圈套便不好了。”

    俞蕴之所言非虚,毕竟安轻红可不是咱们好性儿,当年毒害水安玉之时,手抖未曾抖一下,由此便可知晓安轻红心性之狠辣,即便这小娘子现下不过将将金钗之年(十二),也不能小瞧了。

    略微思索了一阵儿,俞甄拂了拂衣襟,透出一股子红参的清香,兀自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派一个精通武艺的丫鬟在你身旁伺候着即可,那丫鬟也会辨识些毒物,只消莫要让其离你太远,便不会生出事端。”

    听得俞甄所言,俞蕴之杏眸之中溢出亮光,眼波流转,哪里不清楚这所谓的丫鬟,便是善宝阁之中最为珍惜的药人。据传言而论,这些药人皆通识药理,忠心无比不说,身手亦是极好的。日后入了宫中,倒也不失为一份助力。

    俞蕴之掩唇轻笑,冲着俞甄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娇声笑道。

    “璞儿多谢四叔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168/ 第一时间欣赏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作者:烟引素所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为转载作品,唯有牡丹真国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唯有牡丹真国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唯有牡丹真国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唯有牡丹真国色介绍:
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