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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只见俞甄拍拍手,清脆的巴掌声在远山阁的庭院之中响起,不多时便疾步走出了两个身量并不很高的小娘子。这两个小娘子虽说个头儿矮了些,但模样都清秀可人,配上略有些大气的五官,形成了一股子迥乎不同的意味儿。

    俞瞻慵懒地倚靠在廊柱前头,凤眸微微阖起,轻声说了一句。

    “辛夷,日后你便伺候在蕴之小姐身畔,若是蕴之小姐受了半点损害,你便以死谢罪罢!”

    “奴婢谨遵主人命令,定然会以性命护着蕴之小姐,不敢有半分懈怠!”

    名为辛夷的清秀丫鬟此刻跪倒在地,身上淡青色的服制与地面上的青石板交相辉映,小娘子恭谨的低垂着头,真真是一副忠仆模样。

    俞蕴之此刻走到辛夷前头,半弓起身子,抬起玉手钳制与辛夷的下颚,让后者抬起头来,容她细细端量。辛夷这蹄子虽说自小便养在京城,但皮肉却不似京中小娘子一般白皙,反而透着淡淡的麦色,五官深邃,颇有几分匈奴人的模样。

    俞蕴之也并非拎不清的小娘子,面上现出一丝浅笑,轻声开口道。

    “辛夷是吧?日后便随着本姑娘搬到璇玑阁罢,只消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定然亏待不了你!”

    得了辛夷这个药人儿,俞蕴之心头当真极为痛快,日后只消以辛夷试药,后者身子不会有损,且还能查探出到底何人存了不轨之心,当真是一举两得。虽说炼制药人的手段算不上体面,但离楚尧向秦国公府发难,还有七八年光景,只消在那之前好生安顿善宝阁也便罢了。

    回到璇玑阁之中,俞蕴之唤来白芍半夏,这两个丫鬟都是俞蕴之的心腹,差使二人好生带辛夷学学规矩,省的日后带出门子之时,丢了秦国公府的脸面!

    辛夷与翠浓意浓二人不同,因着是药人的缘故,所以自是忠心无比。俞蕴之心下早便思量开来,日后寻着机会,少不得将翠浓意浓给径直发落了,而辛夷若是灵透的话,培养成贴身丫鬟也是成的。

    转眼间,又过了三日功夫。

    这日辰时将过,俞蕴之便早早的起身,梳洗打扮一番。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更衬得俞蕴之面如白玉,身段儿窈窕。乌黑如墨的鸦发之中斜斜插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当真清丽非常。

    带上半夏辛夷两个丫鬟往忠勇侯府行去,一路上俞蕴之也便草草地用了几块儿桂花玫瑰饼掂了掂肚子,即便喉间有些干涩,也只不过以茗茶润了润喉,省的一会子入了忠勇侯府之中,着了安轻红那贱妇的道儿!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俞蕴之便径直踩在小杌子上头下了马车。入了修建的极为金碧辉煌的忠勇侯府之后,由丫鬟引着往安轻红所居的暖红苑中行去。待俞蕴之入了暖红苑中院中,方才发觉今日忠勇侯府当真热闹的紧,不止请了她俞蕴之,还有工部尚书家中的小娘子,名为水安玉。

    水安玉今日着了一件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这衣衫颇为艳丽,但水安玉模样不过清秀,根本压不住这般华丽的衣衫,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偏生这小娘子眉眼处藏着一片娇憨,让人不忍责骂。

    水安玉乃是工部尚书家中的庶女,出身真真不高,不过因着其姨娘极为受宠,所以工部尚书水乘远方才将藤花紫玉佩交给了家中唯一一个姐儿。前世里便是因着那一枚与俞蕴之相同的藤花紫玉佩,水安玉这个贱蹄子顶了她俞蕴之的名头,成了楚尧的救命恩人,而后宠冠六宫。

    她身为楚尧的原配嫡妻,居然比不过一个庶出的姐儿,更何况水安玉也并非天姿国色,不过中人之姿,偏生能力压六宫粉黛,真真是个心思颇深的。

    除了水安玉之外,此处还请来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严琅,以及左相万臻的外孙女,名为岑琳琅。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不过母亲乃是左相府庶出,身份便不算多么矜贵。但岑琳琅如今得了万皇贵妃的青眼儿,自然是极为体面,如此安轻红才将岑琳琅请到暖红苑之中。

    现下京城之中传出风声,万皇贵妃看好大皇子楚尧,欲要将岑琳琅赐给楚尧当侧妃,也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前世里楚尧不好女色,所以未登大宝之前,东宫之中不过三四个小娘子罢了,其中还算上俞蕴之这位正妃。

    因俞蕴之生了一副艳压群芳的容貌,所以此刻这小娘子一进暖红苑之中,安轻红便径直迎了上来。安轻红如今不过将将一十有二,身量不显,将将到俞蕴之肩头罢了,面上勾起一抹甜笑,极为熟络的拉住俞蕴之的玉手,赞道。

    “早便听闻蕴之姐姐容貌绝色无双,在京城之中亦是一等一的好,即便皇家公主与蕴之姐姐比,气度上也逊了半筹。以往妹妹还不信传言,今日一经得见,方知无风不起浪,姐姐真真是美煞人了!”

    安轻红如此言辞,瞧着客气,但实则暗藏刀锋。如今待在暖红苑之中的小娘子,哪个出身也算不得很低,如此直白的夸赞俞蕴之的容貌,自然是为了引得旁人的嫉恨之心。

    俞蕴之已然将安轻红的小伎俩瞧得分明,红唇微挑,朗声道。

    “轻红妹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世人都知轻红妹妹才学极好,所谓容貌到底不那般重要。再配上拿得出手的出身,即便世间男子皆看重皮囊,待到日后填补些丰厚的珍奇古玩,想必求亲之人都能将忠勇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呢!”

    俞蕴之这般明褒暗贬的言辞,登时便让安轻红小脸气的涨红,仿佛能滴血了一般。安轻红心中恨毒了俞蕴之,这贱人不止抢了自己的正妃之位,还讥讽她姿容不佳,着实是气煞人了!

    即便安轻红恨不得将俞蕴之径直打杀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涨红的面色缓缓恢复正常,安轻红到底也是侯府贵女,不是小小的讥讽便能将其假面戳破的。

    俞蕴之见状,抬手亲昵的挽住安轻红的手臂,另一手按住娇艳的红唇,娥眉微蹙,懊恼着道。

    “瞧我这张嘴,总是词不达意。明明咱们轻红姿容生的极好,偏生我只注意到才学一面,先前便挑拣着赞了一番,还望轻红妹妹莫要着恼,你的容貌可比姐姐我强上许多!”

    凤眸扫过余下诸位小娘子,又道。

    “诸位小姐可赞同蕴之的说法?”

    院中众位小娘子接连颔首,那副被俞蕴之牵着鼻子走的模样,让安轻红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抬手在平坦的胸前轻拍两下,方才顺了气儿。

    强扯出一丝笑意,安轻红低垂眉眼,遮住眸光之中的恶毒,软声开口道。

    “今日请姐姐们入府一叙,乃是因着小妹所居的暖红苑之后,有一处空地连接活水,新命匠人开凿水渠,渠道九转波折,水流清澈,若是引以流觞曲水,当真是别有一番意味儿。虽说现下并非三月之中的上巳日,但好不容易得了空,自是不好辜负了良辰美景。这般想着,方才下了请柬,请诸位姐姐来府。”

    俞蕴之对安轻红口吐之言,半个字儿都不会信,所谓曲水流觞,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罢了,若是她真真掉以轻心,恐怕事情便难以了解了。

    “轻红妹妹真真巧思,既然如此的话,便快些带我们往水渠处瞧瞧罢!”

    开口之人正是水安玉,这婉转仿佛黄鹂一般的嗓音,当真让俞蕴之心头极为厌烦,眉眼处几不可查的划过些许厌恶之色。随即则跟在前头的严琅身后,缓缓绕出暖红苑,往外行去。

    一路上,虽说脚程并不很远,但辛夷却半步也不敢远离俞蕴之,生怕小姐生了什么岔子,万一蹭破了点儿油皮儿,都是她伺候不利。

    过了一会子,俞蕴之便听得一阵叮咚的流水声,眸光一转,扫见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池子,约莫有长熹堂正堂那般大小,清澈见底,便连水中的锦鲤,亦是瞧得极为分明。小池边被开掘出约莫两个巴掌宽的水渠,蜿蜒的水道左右转动,池水泛起波光,金灿灿的。

    此刻安轻红顿住主子,转身轻笑着说。

    “诸位姐姐,这便是小妹家中的曲水流觞之地,还请各位姐姐落座罢。”

    说着,安轻红柔若无骨的小手便死死攥住俞蕴之的袖襟,后者使力挣开,却也不能如愿。俞蕴之神色微冷,心中早有预料,想必安轻红应当准备使手段了。

    “蕴之姐姐便落座与最上头罢,姐姐如今已然定下亲事,身为大皇子妃,着实矜贵非常,由姐姐你将酒盏放入流水之中,旁人也不会有半点异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俞蕴之自然是不能推拒,径直跪坐于最上头的软榻之上,身后仅隔着两尺见方的距离,便是一人多深的清池。若是俞蕴之一个不察,落入池底的话,恐怕闺名便尽数毁了。

第47章

    俞蕴之凤眸微微眯起,自案几上头抓起一只酒盏,径直放于水渠之中。随着流水潺潺涌动,酒盏不住的移动,最终停在了严琅面前。因着曲水流觞这一趣事儿,总是要搭配起行酒令方才好玩儿,但严琅因着出身将门,哪里有什么文采可言?

    只见这小娘子将酒盏自水中捞起,放于身前的案几上,而后双手抱拳,艳丽大方的面庞之上挂着一丝歉意,开口说道。

    “还望各位妹妹见谅,姐姐我只是个粗人罢了,做不来所谓的词儿曲儿,现下便自认输了,罚酒一杯可好?”

    见严琅这般躲懒,旁的小娘子自然不依,不过严琅也是这暴脾气,岂能顺从旁人的意愿?将酒盏之中的千年醉给径直灌入喉中,一阵馥郁的果香在口中弥散开来。千年醉乃为贡酒,虽说尝着绵和甘醇,并不辣口,但这酒的酒劲儿着实算不得小,仅仅一口下去,便让严琅面皮涨的通红,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

    如此又是往复几次,因着俞蕴之将酒盏放入水渠之中,所以她自然是不必被罚酒的。一开始旁的小娘子自然不会说道什么,次数多了,别人也不是傻子,对俞蕴之也生出些许不虞来。

    见此情形,俞蕴之抿唇一笑,轻声道。

    “老是瞧着姐姐妹妹们被罚酒,蕴之心中颇为愧疚,如此便自罚三杯,还望姐姐妹妹们见谅!”

    说着,便端起酒盏,将其中的千年醉一饮而尽。这千年醉的酒劲儿虽说不小,但俞蕴之的酒量却也不差,连饮了三杯美酒,也只不过面皮微微涨红罢了。斜眼瞥见安轻红眉眼处流露出的恶意,俞蕴之以手扶额,装作不胜酒力,连声道。

    “这千年醉的劲儿头可真真不小,蕴之颇有些受不住了,便先去一旁坐坐,姐姐妹妹们好生玩儿,莫要因着蕴之扫了兴致。”

    此刻安轻红见俞蕴之满眼醉意,菱唇勾起一丝讽笑,面上却显出极为明显的关切之色,径直站起身子,抬手扶住俞蕴之的藕臂,软声劝道。

    “蕴之姐姐小心这些,此处靠水,若是落水水中着了凉便不妥了,让妹妹搀着姐姐走罢!”

    话落,还未待俞蕴之出口反驳,身上便直接粘了一块撕不开的膏药。俞蕴之此刻眉头微蹙,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登时走上前搀扶着俞蕴之左半边身子。

    她摇摇晃晃地自软榻上站起身子,脚步虚软往前走着,待绕过水池旁边时,忽而感觉脚下多出个东西绊了她一下。若非辛夷这丫鬟下盘极稳,俞蕴之恐怕便会跌入水中了。

    察觉到安轻红的恶意,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光,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尽数压在了安轻红身上,后者不过还是个未长成的女娃娃罢了,哪里能受得住这般苦楚?脚下一软,便径直栽倒在水池之中。

    俞蕴之不欲使得事情闹大,反手便拉了安轻红一把,因着俞蕴之力道不小,所以安轻红不过是大半个身子跌入水中,发间的空雕芙蓉玉环,此刻也没入清澈的池水之中,惊着了水中的锦鲤。

    此刻俞蕴之面上佯作吃惊的模样,手臂一振,将安轻红的身子自水中拉了起来,也亏得安轻红不过是个女娃娃,身量并不很重,事情方能如此顺遂。

    “轻红妹妹,你无事罢?”

    水安玉登时便扑上前来,原本安轻红便惊魂未定,此刻再被水安玉一压,径直仰倒在青石板上,不住的呛咳,好似要将脾肺都给咳出来一般。见状,俞蕴之手上未曾吝惜力气,一把将安轻红的脊背自地上拉起,狠狠的拍了几下,附在后者耳边威胁道。

    “知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就你这还未长成的身子,白给本小姐看,都污了眼睛!”

    俞蕴之这般讥讽的言语,让安轻红气的杏眸瞪大,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楚一般,芙面涨的通红,生出玉指指着俞蕴之,气怒着道。

    “你!你!你!”

    一把将安轻红的小手给按住,俞蕴之眼见着前头过来几个小厮,想必便是安轻红先前安排的,便开口吩咐了一句。

    “你们还不快些过来,轻红姑娘将才落入水中,若是染上了风寒,你们这些奴才可万万吃罪不起!”

    听得此言,原本还在作壁上观的几个小厮,忙行至安轻红身前,一把将金尊玉贵的姐儿打横抱起,往暖红苑赶去。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见着此番情景,一旁瞧着的严琅与岑琳琅面色晦暗不明,不知该如何说道才好。便连安轻红也被这小厮如此大胆的动作给惊着了,气急攻心,一口气儿没上来,两眼一翻白,径直昏迷过去。

    小厮也没读过几本书,自然是不清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记得先前轻红小姐曾经吩咐过,说遇上落水的小娘子,要往厢房之中送。因此,这小厮未曾将安轻红送入主卧,反而径直带到了暖红苑厢房之中。

    小厮身上还有一把子气力,脚步行的飞快,俞蕴之与余下的小娘子,外加伺候在安轻红身畔的丫鬟紧赶慢赶,方才入了暖红苑之中。待行至厢房门口,俞蕴之陡然嗅到了一股子极为熟悉的香味儿,正是依兰的花香。且除了依兰花的花香之外,其中还蕴着一股不知名的气味儿。

    猛然顿住脚步,俞蕴之善于调香,自然清楚依兰花有催情之效,此刻她已经有些气血翻涌,如若入了其中之后,身子动情便会丢丑,俞蕴之也不欲让自己为闹剧添一份彩头!!

    安轻红的贴身丫鬟名为月见、晚樱。这两个丫鬟早便清楚自己主子的谋划,所以此刻自是心机如焚,偏生将才虎子那小厮健步如飞,她二人紧追慢赶给及不上男子的脚力,方才让虎子将姑娘抱入厢房之中。

    厢房里头的香炉之中,燃着添了料的香料,若是女子在内待得久了,定然会**焚身。而这香料之于男子的效力,比女子要强上百倍,此刻莫不是见效了罢?

    月见晚樱顾不得许多,提着裙裾便要入厢房之中,将厢房们推开,便见着虎子这极为健壮的小厮双眸满布血丝,面色涨红,仿佛能滴出血一般。额际面颊溢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儿,自古铜色的皮肉上滑下,极为狰狞。

    见着这两个姿容不错的丫鬟入内,早便失了神智的虎子顾不得所谓礼教,径直将月见一把抓在身畔,三两下将月见的衣裳一把撕扯开来,露出粉红的兜儿。此番情景,让站在门前的贵女大惊失色,都跟失了神魂一般,伫立在前头,一动也不动。

    没一会子,月见身上的遮掩便被尽数褪去,虎子寻了去处,猛地捣入其中。殷红的血迹顺着白玉似得大腿蜿蜒流下,滴落在青石板所制的地面上头,分外妖娆。

    瞧见这般**的场景,水安玉水眸之中闪过一丝恶毒,扯着嗓子惊声叫喊。

    “来人啊!来人啊!”

    俞蕴之先前站在水安玉身畔,冷不防这小娘子陡然发声,登时便惊得她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俞蕴之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水安玉这小娘子身量纤纤,但嗓门却是洪亮的很,由她这么一喊,想必不少人便会聚到这暖红苑之中。

    腌的情景不堪入目,俞蕴之径直背过身子,由半夏辛夷搀扶着,往院外行去。将将走到门槛处之时,便瞧见一为着了一件儿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的妇人立在前头。这妇人眉眼处与安轻红都三分相像,只不过面颊上现出些许老态,嘴唇极薄,一看便是刻薄的模样。

    打头一眼儿,俞蕴之便知晓这妇人的身份,正是安轻红的母亲忠勇侯夫人。即便心下不喜忠勇侯府,俞蕴之也不会失了礼数,盈盈冲着忠勇侯夫人福了福身子,淡淡的开口道。

    “蕴之给夫人请安。”

    忠勇侯夫人原本脾性便不是好的,再因着赐婚一事,早便对俞蕴之生出芥蒂。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掀了掀唇角,开口道。

    “俞小娘子不必多礼。”

    因着心中记挂女儿,忠勇侯夫人也并未与俞蕴之虚与委蛇,疾步入了围得水泄不通的厢房前头,一眼便瞧见正在行苟且之事的虎子与晚樱。至于月见这丫鬟,先前已然被糟蹋了一通,此刻赤条条的倒在地上,腿间一片殷红,也不知是死是活。

    见此情景,忠勇侯夫人面色苍白如纸,恨不得即刻昏死过去,抓住一旁的粗使丫鬟,粗声问道。

    “轻红小姐呢?现下小姐在何处?”

    大抵是忠勇侯夫人手上的劲道大了些,那粗使丫鬟吃痛,颤巍巍的抬手指了指那间淫秽不堪的厢房,嗓音中带着哭腔说道。

    “夫人,小姐便在那间儿厢房之中!”

    听得此言,忠勇侯夫人好悬一口气儿没上来,径直昏死过去。还是身后的嬷嬷自袖笼中取出了鼻烟壶,放在忠勇侯夫人面前晃了晃,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儿才让后者精神许多。

第48章

    精神清醒不少,不代表忠勇侯夫人心境已然平复。将才瞧见厢房之中的**之景儿时,忠勇侯夫人已然知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即便轻红现下还是完璧的身子,但与交合的奸夫**共处一室,哪里还有所谓的闺名可言?

    忠勇侯夫人颓然的闭上双眼,冲着身畔伺候的粗使婆子吩咐一句。

    “还不快将小姐从腌地界儿给带出来!之于有伤风化的奸夫**,径直打杀了罢!”

    听出了主子言语中强忍着的怒气,粗使婆子自然是不敢怠慢,三五个一齐走入了厢房之中。将一入内,一股子腥膻气味儿扑鼻而来,名为虎子的小厮也不知为何这般勇猛,将月见晚樱折腾的不成样子,也丝毫不见疲乏。

    此刻摆放在红木桌子上头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中,青烟袅袅升起。粗使婆子们早便通了人事,一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便知晓是这炉香出了问题。其中一个粗使婆子捏着鼻子,端起早便凉透的茶盏,对着缠枝牡丹翠叶熏炉毫不留情浇了上去。

    香炉之中使男女动情的香料名为李唐后主帐中香,用料极为珍贵,此刻被一壶茶水给毁了,真真有些可惜。

    窗棂被一把推开,微风吹入厢房之内,将熏人的香气吹散些许。粗使婆子们缓过气来,将眸光放在了挂着鳄梨色帷帐的床榻之上,只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位面色涨红的小娘子,衣衫不整,露出雪白的胸脯,不过亵裤襦裙倒是并未褪下,想必安轻红还是完璧之身。

    此番情景让婆子们松了一口气,若是今日小姐真真失了清白的话,恐怕忠勇侯夫人定会将她们这些鄙贱的奴仆径直打杀了,以此保全轻红小姐的名声。

    草草的将散落在地的小衣捡起,为安轻红套上衣衫。待收拾的差不多之后,安轻红仍紧闭着眼。粗使婆子叹息一声,径直将小姐打横抱起,带离了这般污秽不堪的地界儿。

    此刻这粗使婆子还未发觉,横抱在怀的娇客玉手死死握拳,略有些尖锐的指甲已然刺破幼嫩的掌心,殷红的血迹顺着掌缝儿留下,着实诡异的很。不过因着众人皆烦乱的很,也未曾有人发觉此点。

    将安轻红给带出来之后,忠勇侯夫人转头望着余下的几名小娘子,面色稍显冷淡,开口道。

    “今日是忠勇侯府待客不周,诸位小娘子莫要见怪。此番腌事儿污了诸位的眼,他日定当备上厚礼,还望几位给忠勇侯府这个薄面。”

    即便是求人的言辞儿,忠勇侯夫人开口时也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意味儿,听在耳中着实算不上舒坦。严琅原本便不是什么好性儿,此刻唇畔掀了掀,扯出一抹冷笑,未曾应声,也未曾推拒。

    自忠勇侯府离去之后,俞蕴之心下当真畅快的很,即便安轻红今日未曾**,但闺名定然是保不住了,日后再想嫁入皇家,恐怕德行一条便有些不符,普通妃位都有些艰难,更甭提皇后之位了。

    原本俞蕴之还以为安轻红会想出什么法子,不过便是让她失了清白罢了。若是今日事成,俞蕴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大皇子妃,且秦国公府还得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家中的小娘子被人奸污,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儿,哪里能到处宣扬,闹得满城风雨呢?

    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倚靠在车驾之内的软榻上头,凤眸微微阖起,心中倒是转过一些思量。

    安非羽虽说只不过是外室生养的孩儿,但身为安唯一的儿子,自然是放在心尖尖上娇宠着的,此事若是被忠勇侯夫人易氏知晓的话,定然不会饶过产下子嗣的外室。无论忠勇侯夫人如何为之,都会使得安不虞,届时再放出消息,让易氏毒辣的手段摆在明面上,便再好不过了。

    回到璇玑阁之中,俞蕴之瞧见研书这小厮得闲,便差使其出府打探消息。研书往日伺候在父亲身边,亦是秦国公府的家生子,自然是不敢违拗俞蕴之的吩咐,极为麻利的出了府,找了相熟的地痞流氓,打探到了小姐要的消息。

    研书的动作真真极快,俞蕴之下午才吩咐一嘴,这小厮晚膳时分便回了府,恭敬的站在堂下,低眉敛目,瞧着倒是不错的。

    俞蕴之将手中的象牙银箸放下,摒退了膳堂之中的二等丫鬟,待到只剩下白芍半夏等人伺候时,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你打探的如何了?”

    研书微微抬眼,眸光之中有些诧异,一闪而逝后方才答道。

    “回姑娘的话,奴才先前去寻了街上的混子,他们消息灵通,言道忠勇侯府的车驾时常停放于西街一座二进的小院儿之中,且瞧着车驾主子身上名贵的服饰,再以年龄推算,定然是忠勇侯无疑。”

    俞蕴之唇角微勾,轻轻眨动凤眸,复又道。

    “那你可知那二进的宅子中到底住了何人?”

    “是母子二人,那妇人姓周,夫婿四年前离世,只留下一个遗腹子,约莫三岁,小娃乳名羽儿,大名倒是并不清楚。”

    所谓的羽儿定然便是安的独子安非羽。如此一想,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更浓,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泛着清香的六安瓜片,冲着研书不住的夸口赞道。

    “今日之事办的着实不错,辛苦你了。”

    说着,俞蕴之冲着半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登时便款款行至研书身前,自袖笼中取出一碧色的荷包,其中装着分量不轻的散碎银子。半夏将碧色荷包塞进研书的手中,不顾后者的推辞,轻声道。

    “拿着银钱去吃些酒罢,权是姑娘赏赐的。”

    研书这小厮原本还有些忐忑,不顾因着面皮薄些,此刻满脸涨红,倒也不敢推辞了。此刻俞蕴之方才发觉,研书生的眉清目秀,身上还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着实是一副好模样,只当个小厮倒是可惜了。

    不过这人乃是伺候在父亲身畔的,俞蕴之也不好多言,只是淡淡的开口吩咐了一句。

    “我派你查探之事,莫要与旁人言道,可记住了?”

    听得此言,研书身子一个激灵,自然是不敢违拗主子的吩咐,连连点头,复又行礼作揖方才退去。

    待到研书之后,俞蕴之倒是觉得有些不够,毕竟她现下在忠勇侯府也未曾安插眼线,想要将安轻红那贱蹄子的举动时时刻刻收入眼底,着实不是易事。莫不如寻一个帮手,日后行事也方便许多。

    如此思量了一会子,俞蕴之心头有了想法,凤眸微转,瞧见了眉眼清秀的辛夷,不由微微颔首。

    辛夷见状,不由有些茫然,却也未曾多言什么。

    ******

    此刻忠勇侯府早便乱成了一窝蜂,因着小厮与丫鬟**一事,许多丫鬟婆子都亲眼瞧见了,且安轻红被抱出厢房至极,明显衣衫不整,厢房之中到底生出了何种事端,旁人自然是并不清楚。但却不清楚,心中臆想便越是荒唐,即便忠勇侯夫人易氏打杀了不少丫鬟婆子,仍旧止不住风言风语。

    府中众人都以为安轻红并未**,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之前厢房之中便只有她与虎子两个,二人因着香料的缘故,早便有些神智不清,等到丑陋不堪的物什现于眼前之时,安轻红方才清醒些许,但身子早便失去力气,终究是已经晚了。

    而后大抵是虎子恢复了些许神智,方才放过了安轻红。彼时晚樱月见入了厢房之中,月见被虎子破了身子,而晚樱这丫鬟颇有几分忠心,顾不得**的危险,为安轻红将衣衫穿了大半儿,但还未将外衫整好之时,晚樱也没逃过虎子的魔掌。

    此刻安轻红这躺在暖红苑的床榻之上,目光颓然的望着一旁以金丝楠木所制的博古通今架,而易氏则站在床头,不住的破口大骂。

    “你真真是蠢笨至极,不止没回了俞蕴之那个贱蹄子,反而将自己给赔上去,今日之事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你该如何自处?”

    易氏如今还不知安轻红**一事,所以即便暴怒,也还有力气开口斥责,若是她知晓真相的话,恐怕掐死安轻红的心思都有了。

    安轻红杏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面色仍旧苍白如纸,菱唇紧抿,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母亲莫要忧心,女儿日后也是要嫁给尧表哥的,即便今日失了名声,但以姑母的性子,惯喜将权柄握在手中,又哪里会不扶持母家呢?”

    易氏也知道理如此,方才气的涨红的面庞,此刻也渐渐恢复常态,身上透出几分尊贵的气韵。

    “虎子那腌东西为娘已然解决了,至于月见晚樱两个丫鬟,你要如何处置?”

    听得此言,安轻红想起厢房之中晚樱为自己着上衣衫的情景,显然清楚她清白已失之事,既然如此,那这个丫鬟便不能留了,省的日后生出祸患!

    “浸猪笼罢,反正她们二人失了身子,这样去了倒也干净!”

第49章

    晚樱是个忠仆,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也要护着安轻红,偏生她以清白相护的主子着实这个冷心冷血的,为了保住自己个儿的名声,便预备将晚樱径直沉了猪笼,真真是无耻至极!

    现下晚樱月见二人被关在了柴房之中,得了安轻红吩咐的粗使婆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个已然失了身子的丫鬟。素日里在暖红苑中伺候的一等丫鬟,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矜贵的很,比之小户人家的小姐教养的都精致数分,粗使婆子之流,晚樱月见自然瞧不上眼儿。眼下她二人落难了,往日恭顺的粗使婆子们登时便换了一副脸孔,凶神恶煞极为狰狞。

    因着先前身子被糟践过的缘故,晚樱月见二人抱成团儿,在柴房角落里瑟缩着,希望主子能快些派人将她们给带出去。柴房又冷又潮,晚樱月见两张清秀的小脸早便冻的苍白如纸,着实可怜的紧。

    只听吱嘎一声,柴房的木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此刻天色早便暗了,陈婆子手中提着明亮的灯笼,往里仔细照了照,待瞧清晚樱月见二人狼狈的模样之时,面上现出一丝恶意的笑。

    “我当是谁大晚上不歇着在柴房中胡闹呢,原来是晚樱姑娘与月见姑娘。你们二位可是在轻红小姐身畔伺候着的红人儿,怎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莫不是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腌事儿?”

    听得陈婆子讥讽的言语,晚樱直了直脊背,蹙着眉怒斥一声。

    “你这老虔婆真真好大的狗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若是被轻红小姐知晓了,看小姐不撕烂了你的狗嘴!”

    晚樱可不是什么娇娇软软的小娘子,骂起人来个顶个儿的厉害,只可惜现下身子乏得很,没有半点力道,否则非要好生收拾陈婆子一番。

    陈婆子嗤笑一声,老脸上的皱纹满布,便仿佛金灿灿的**花一般。此刻一双老眼之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提着灯笼上前几步,伸手轻拍了拍晚樱细嫩的脸面,好似在估量价钱一般。

    “这么如花似玉的两个小娘子,怎的会落了一个浸猪笼的下场呢?老身真真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即便再舍不得,也不敢违拗了小姐的吩咐,你们二位说是不是啊?”

    此刻晚樱月见二人齐齐一愣,还未曾领会所谓‘浸猪笼’的意思,待借着灯火瞧清陈婆子面上的幸灾乐祸之时,心头猛然一紧,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月见啐了一声,瞪大凤眸道。

    “什么浸猪笼!你这老货可莫要胡言乱语!”

    月见脑袋是个活泛的,听到此处哪里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弃子?不过她着实不敢相信,明明她二人是为了小姐落得此番下场,为何还要被浸猪笼?安轻红难不成没有半点良心了吗?

    陈婆子一把将面上的涎水给抹了去,心头也不由的涌起了一股子火气,狠狠地甩了月见一耳光,方才叫喊道。

    “既然小姐有了吩咐,老身也不敢怠慢,来人啊!还不快将她们二人给抬出去!”

    听得陈婆子粗噶的嗓音,外头候着的两个小厮登时便走了出来,满脸怪笑的望着晚樱月见二人,取来手指粗的麻绳,将她二人的身子五花大绑。动作间手也算不得老实,占了不少便宜。

    晚樱月见惊声叫喊,被不知自何处取来的巾子堵了嘴。随即便被拖了出去,消失在忠勇侯府中。

    待到陈婆子一行人离去之后,安轻红躺在床榻之上,杏眸微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丫鬟的言语。

    “你是说晚樱月见二人已经被带走了?”

    闻言,跪倒在地的丫鬟不住点头,秀丽的面庞之上也藏着一丝恐惧之色。晚樱月见往日最为受宠,真真体面的很,今日被虎子那糙汉奸污了不说,还落得一个浸猪笼的下场,着实是可怜的很。不过这名为花雨的丫鬟也不敢多言,若是惹得轻红小姐不虞,恐怕她也会殒命了。

    ******

    这厢俞蕴之派辛夷往最鄙贱的勾栏去了一趟,她现下倒想寻一个姿容不错的窑姐儿。但若是去出了名的青楼楚馆之中寻人,恐怕极易被人发觉端倪,且似美人榻那般地界儿中的窑姐儿,虽说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红万人尝,但性子却高傲的很,恐怕不会轻易听从俞蕴之的吩咐。

    俞蕴之要找的也并非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只消容貌娇柔,性子软和,颇有几分手段心机便可。最最重要的是床上功夫,安那厮明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背地里不还是养了外室?

    思及此处,俞蕴之讥嘲一声,不禁微微摇头。

    辛夷不愧是俞甄精心培育的药人,办起事情当真麻利的很,不多时便选了一个极为合适的窑姐儿,人称夏怜儿。

    仔细端量摆放在八仙桌上的画像,俞蕴之发觉这夏怜儿真真极合她的心意,现下将将十八,身段儿风流,杏眼桃腮,一副清纯秀丽的模样,但眉眼处却现出一分媚态,好似能将别人的神魂给勾了去。

    将眸光自画像上移开,俞蕴之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

    “以这夏怜儿的姿容,去美人榻都是使得的,为何非要待在乌七八糟的勾栏之中?”

    辛夷微低着头,眸光放在地面上,恭敬的开口答道。

    “回姑娘的话,这夏怜儿当年还不过五岁,亲爹便欠了大把赌债,急需用银两,方才将这丫头卖给了人牙子,谁知这人牙子干的不是正经行当,反倒是个拉皮条的,几经辗转,夏怜儿便成了勾栏之中最有名气儿的姐儿。不过因着去光顾她生意的都是些行商,赚不得几个银钱,身份也上不得台面,倒是得用的。”

    夏怜儿身家背景倒是干净的很,俞蕴之凤眸微眯,冲着白芍吩咐了一句。

    “白芍去取些银钱,交给辛夷。辛夷你将夏怜儿赎了身,最好再下些毒药,以防夏怜儿生出异心,而后将其安置在西街附近的民居之中即可,莫要太过打眼儿,宅子离着周氏母子近些,也好让安注意到她。至于忠勇侯夫人易氏那里,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一封信即可。”

    此刻辛夷大致猜着了俞蕴之的想法,登时也不敢妄言,只极为恭谨的应了声是。

    书信俞蕴之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她的字迹极容易被人认出来,索性便差使研书上街寻了几个乞儿,让其分别写上一句两句。乞儿们大都不识字,皆是找着纸上的字迹描了一遍,写的歪歪扭扭,不堪入目。即便如此,研书也没有吝惜钱财,一人给了一只烧鸡,在城中绕了几圈儿之后,方才雇了马车回了府。

    书信到手之后,俞蕴之便差使辛夷趁着夜深人静之时送入忠勇侯府之中。辛夷武艺也是极好,当夜便将书信放在了易氏所居的主卧妆匣上头,不知忠勇侯夫人何时才能瞧见书信。

    又过了几日,夏怜儿这女子也被安排好了,不得不说俞蕴之的运道真真不错,周氏母子所居的地界儿的邻人正巧要返乡,小院儿便空了下来,被辛夷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给买了下来。至于辛夷填的户主,只是一个空户罢了,旁人即便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转眼之间,便到了八月初一,也便是俞蕴之与楚尧大婚的时日。

    今日俞蕴之早早便起身了,不到三更天,外头漆黑一片,白芍便将温泉水倒入木桶之中,加入牛乳花瓣玫瑰香露等一些物什,服侍俞蕴之沐浴。等到俞蕴之将将沐浴完之后,房中便点了以依兰的鲜花汁子调成的香料,此物与忠勇侯府的那种腌药物全然不同,只不过是为了给新嫁娘添上几分娇美之气罢了。

    正熏着香呢,苏氏便也到了,璇玑阁的丫鬟忙得直打转儿,也便顾不上苏氏,只是给她搬来了一红木凳子,让大夫人将就坐着。苏氏今日来的这般早,自然是为了给俞蕴之绞脸。早便差人准备好的细棉线,在苏氏手下灵巧的绕了两圈儿。

    俞蕴之见状心下有些发憷,绞脸之痛前世她也受过一次,着实是有些疼痛难忍,不过今日好歹也是大婚之日,俞蕴之自然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径直坐在妆匣前的红木凳子上,苏氏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细棉线放在俞蕴之面上,手上微微施力,棉线便仿佛刀刃一般,划得俞蕴之整张脸生疼,火辣辣的很是难过。

    “母亲,轻些。”

    俞蕴之有些受不住了,轻声讨饶,不过苏氏自然是不肯放松的,毕竟今日可是璞儿的大日子,万万不能轻慢。

    “你且忍忍吧!用不得一会子便好了。”

    苏氏说完,手上的力道更重几分,不过速度倒也快了些,片刻之后,便将俞蕴之小脸上细细的汗毛给绞了个干净,光洁莹润的仿佛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完事后,俞蕴之即便是粉黛不施,精致绝伦的五官也让人移不开眼儿,真真称得上天姿国色这四个字。

第50章

    苏氏望着女儿,心下也有些感慨,娇宠了十多年的女儿,今日便要发嫁了,且还是嫁入宫门,日后定然不如家中顺心,让她如何能不犯愁?苏氏眼眶红了三分,不过思及今日是璞儿的好日子,抬手按了按眼角,止住了泪意。

    俞蕴之即便不清楚苏氏的心情,瞧见母亲眼眶通红,心下自然生出一股子不舍,菱唇强扯出一丝笑意,呐呐说不出话来。

    绞脸过后,便是上妆了,因着大婚之日定然不好错过吉时,所以便一边由半夏上妆,喜婆一边给俞蕴之梳发,那喜婆年岁也不轻了,不过因着生的是一张笑面,所以看着倒也让人心头舒坦些,此刻,喜婆口中振振有词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听着喜婆口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俞蕴之望着铜镜中的人影儿,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前世里,她也曾经历过这些,只不过到底是造化弄人。此刻,再次嫁给楚尧,这人会是她的良人吗?

    俞蕴之不清楚自己能否再交付真心一次,她心里是有些怕的,怕再次落得上一世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此刻,半夏正在给俞蕴之上妆,因着她很是厌烦那种厚重的脂粉,所以半夏便只涂了薄薄一层的脂粉,并不似普通脂粉那般以铅粉为主,而是以上好的东珠磨制而成。俞蕴之的皮肉看着清透如雪,不见一丝瑕疵,即便是见多了美人儿的苏氏见了,也不由称赞一句好样貌。

    取来螺子黛将娥眉描的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妩媚的意味,颊边涂了淡淡的胭脂,仅是如此,便已然无需旁的妆点了。

    口脂并未在此刻涂了,毕竟大婚折腾的可要好一阵子,虽说新娘不好用些吃食,但众人自然是不好怠慢俞蕴之,苏氏差使小厨房送来了一碗百合莲子粥,也好垫垫肚子。

    俞蕴之接过白芍递来的汝窑瓷碗儿,虽说没什么胃口,但却硬着头皮用了两口。毕竟今日大婚,自然是不好出岔子。

    用过百合莲子粥之后,半夏便将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给俞蕴之带上,前头缀着的几颗指甲大的红珊瑚珠子,更衬得俞蕴之肤白似雪。嫁衣是早便备好了的,上好的大红蜀锦所制,上头纹绣着形态各异的牡丹,虽说华丽,却不会给人太过繁复之感,绣娘的功力可见一斑。

    俞蕴之早便将素日穿的月白色中衣给换下了,露出了大红纹绣鸳鸯的兜儿,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按着苏氏的言语,自然是通身的喜庆才好。着上正红的中衣,辛夷则是俞蕴之站在身后,与白芍一齐将嫁衣抬起,仔细给俞蕴之穿戴整齐。

    嫁衣似火,人比花娇。

    眼下便也算收拾好了,只等楚尧来迎亲了。

    大概辰时左右,二房三房的婶娘都才来了璇玑阁,身后的丫鬟都捧着分量不轻的红木匣子,便是来给俞蕴之添妆的。婶娘们说了不少吉利话儿,俞蕴之前世里便听过一遍,现下那股子新嫁娘的羞涩之感并不很多,往门前扫了一眼,发觉一人正在那处探头探脑。

    站在门口的并非旁人,便是俞蕴之的二弟俞林之。秦国公府规矩大,男丁不好随意出入后院儿之中,但今日是俞蕴之大喜的日子,俞林之自然有些经不住,便跑来了璇玑阁里头。

    此刻苏氏也瞧见了小儿子,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端和秀丽的面庞上做出佯怒之色,将俞林之吓得一个激灵,身子登时便往后栽倒,轱辘轱辘滚了一个圈儿,并无碍事儿,却惹得屋中女眷一阵发笑。

    俞林之自觉丢了颜面,便矮身藏在廊柱后面,等到主卧之中的笑声渐渐小了,方才敢探出头去,瘪着嘴望着穿了大红嫁衣的长姐。今日姐姐出嫁了,是不是便不会回来了?

    思及此处,俞林之只觉心头一阵委屈。正待此时,大哥俞卿之也来到璇玑阁中,后头还跟着俞焕之、俞熙之、俞润之以及俞泽之。俞焕之今年九岁,乃是二叔家中独子,最喜作一副老成模样,让俞林之总是狠狠欺负一番,方才罢休。

    至于俞熙之、俞润之以及俞林之都是三叔的孩儿,俞熙之与俞焕之同年,也是九岁,而俞润之俞林之这对儿双生兄弟,现下不过将将五岁,面颊颇有些肉感,皮肉白的仿佛雪一般,两个小金童,瞧着着实玉雪可爱。

    今日俞卿之也是有些任务的,因着他是家中最大的男丁,今日要将蕴之姐姐给背上轿门。对此,俞林之心下艳羡的很,但因着身量有些单薄,这份差事到底也没落在他头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芍这丫鬟出了主卧,将俞卿之唤入其中,此刻俞蕴之已然将喜帕盖好,俞卿之半蹲在俞蕴之的面前,他的身量现下已经不矮了,足足七尺有余,比俞蕴之都高了半头。

    俞蕴之直接攀上俞卿之的背,后者身量还有些清瘦,却稳稳的背起她,径直出了璇玑阁。因着视线被喜帕挡住,俞蕴之只能见着地面上铺的极为整齐的青石板。越往外走,耳边传来的鞭炮唢呐声就越发明显。

    等到俞卿之跨出府门之时,俞蕴之心下微动,嗅着空气中弥散的金桂香气,着实是有些不舍。

    俞卿之直接背着俞蕴之往喜轿那处去了,临到俞蕴之入轿之前,秦国公府的长公子才轻声开了口。

    “姐姐,秦国公府会护你一世!莫要受了委屈。”

    掀开喜帕,望着俞卿之清俊的眉眼,俞蕴之凤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这便是她的亲人,她愿意豁出性命相护的家人。俞蕴之微微笑了笑,轻声答道。

    “我知晓,卿之便放心罢,读书也不要熬坏了身子,好生孝顺咱们爹娘。”

    话落,俞蕴之头也不回的上了花轿,过了许久方才将心头郁燥之感也压住了。现下俞蕴之并未见着楚尧,不过想也知晓,楚尧此刻便在迎亲队的前方骑马而行。禁宫离着秦国公府可有些脚程,若是乘喜轿去的话,也要一个多时辰。

    想到自己要再次以大皇子妃的身份入宫,俞蕴之心头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紧张之感。前世里,在大婚三月之后,楚尧便被崇文帝封了太子之位,如此入住东宫,他们夫妇也未曾出宫开府。这一世因着她的介入,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岔子。

    因着大婚的缘故,楚尧自是不能带着俞蕴之宿在皇子所之中。明帝大笔一挥,将宫中的广阳殿修缮一番,权当大儿新婚的宫室了。且除了广阳殿之外,明帝还给了一个恩典,便是迎亲队伍不必停在正阳门之前,径直送到广阳殿中即可。

    时间过得飞快,好似没一会子,便过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喜轿已然停了,想必是到了广阳殿前了。在动弹了。

    “请大皇子踢轿门儿!”

    喜婆亮堂的嗓音传入俞蕴之耳中,让其不由一愣。

    而后,俞蕴之便听见三声铛铛的响声,而后又是三声咚咚的响声,这会子大抵是楚尧的力道大了些,喜轿不住摇晃着,倒是让俞蕴之心下一惊。

    即便是没见着外头的情景,俞蕴之也知楚尧此刻正手拿折扇,铛铛的响声是以折扇在轿门儿上敲了三下才发出的,而后喜轿不住晃动,则是因着楚尧踢了轿门儿三脚。

    想着这踢轿门儿一说,便是为了显示新郎的威严。俞蕴之藏在喜帕下的红唇微勾,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踢了轿门儿,俞蕴之便被喜婆的搀扶下出了喜轿,手中被塞了一跟红绸,想也知晓,红绸的另一端便是在楚尧手中。

    紧跟着楚尧的脚步,入了广阳殿正殿之中。眼下正殿里头坐着的正宾,便有六人。一为当今圣人明帝,二为秦太后,三为秦皇后,而安贵妃也被赐了个座位,落座与秦皇后下手,而秦国公俞博与刑部尚书俞瞻则处于明帝下手。

    这六位便是楚尧与俞蕴之的长辈,自然是坐在主位。

    俞蕴之被楚尧领入殿中,当下便听到司仪的声音。

    “一拜高堂!”

    二人朝着前头躬身行礼。

    “二拜天地!”

    俞蕴之因着看不见景儿,所以只能凭着感觉为之,也不晓得自己是否出了差池。

    不自觉的,细白的掌心中便出现了点点汗意,竟将红绸给打湿了几分。

    “夫妻对拜!”

    俞蕴之转过身子,也知晓对面之人定是楚尧,随即便直接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感受到手中的红绸微微扯动,俞蕴之便清楚了,楚尧这是要送自己入洞房。当下便芙面微红,咬了咬唇方才平复了心绪。

    皇室大婚,宾客自然是天潢贵胄与朝中大臣,俞蕴之被送入充斥着喜意主卧之中,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她这可是第二次嫁给楚尧为妻,前世种种,便仿佛南柯一梦一般,也不知她这跳出了梦境的梦中人,能否扭转乾坤。

第51章

    楚尧并未在主卧之中多留,外头还有明帝秦太后等人,自然是不好怠慢的。听得雕花木门被吱嘎一声阖上,俞蕴之将喜帕掀开一个边角,瞧着在主卧中伺候的丫鬟,白芍半夏辛夷等人都未在侧,想来是被宫中的嬷嬷带下去学规矩了。

    半夏白芍这两个丫鬟是脾性软和的,不过辛夷功夫极好,且手段狠辣,也不会让她们二人吃了亏。

    俞蕴之兀自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你们下去被浴水罢,将才劳累了一阵子,身子上粘了不少汗,着实难耐的紧。”

    喜婆在一旁瞧着,将俞蕴之这不和规矩的言辞收入耳中,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这大皇子妃乃是秦国公府的嫡女,万万不可怠慢了,但现下未曾以喜称挑开喜帕便径直沐浴,若是被安贵妃娘娘知晓了,恐怕会惹得那位不虞。

    见着喜婆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俞蕴之心下颇有些不耐,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复又开口道。

    “如今众人都聚在广阳殿正殿之中,差使丫鬟去备上浴水,本宫便在主卧之中沐浴,想必也不会有人发觉。”

    俞蕴之虽说并非咄咄逼人的性子,但言辞之中透着些许冷意,让喜婆呐呐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推拒,只得冲着俞蕴之极为恭谨的福了福身子,方才带着主卧之中余下的两个宫人下去备水了。

    喜婆离去之后,俞蕴之倒是自在的很,将喜帕一把甩在床榻之上,随即自床榻上站起身子,行至红木桌子前头,捻了一块儿藕粉桂花糖糕放入口中,香甜的滋味儿在唇齿间蔓延,到让俞蕴之舒坦的很。

    喜婆的动作不慢,不多时便带着两个宫人提着不小的水桶入了主卧之中。浴桶摆放在白玉屏风后头,待宫人们调好水温之后,俞蕴之自己个儿将妆匣里头的玫瑰香露取了出来,混入浴水之中,方才褪了衣衫,逐步没入水中。

    此刻虽说身子乏得很,但俞蕴之仍旧不敢在水中多待,毕竟先前楚尧不请自来的举动着实失礼的很,现下她便提防着这一点,省的再在楚尧这厮面前失了常态。

    不过这一次俞蕴之可料错了,直到月上中天,雕花木门外头方才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此刻雕花木门被人推开,着了一身大红喜袍的楚尧缓步行入其中。楚尧原本便生的猿臂蜂腰,身量颀长,如今配上蜀锦的衣料,更是将此人的好身量尽数勾勒开来。再加之皇室子弟,相貌便没有差强人意的,只见这人鹰眸幽深,目光灼灼的望着俞蕴之,也不知到底是何想法。

    不知是何缘故,俞蕴之陡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视线被喜帕遮挡住,她只能听见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却瞧不见楚尧的身形。两手紧紧攥住袖襟儿,身上的嫁衣先前沐浴之后便已然穿戴妥当,无半分差错。饶是如此,俞蕴之却仿佛赤条条的立在堂前,被人肆意打量一般,着实难耐的很。

    宫人恭谨的立在床头,喜婆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其中放着一根约莫两尺左右的金杆儿,便是喜称了。楚尧一把握住喜称,不顾口吐吉言的喜婆,径直将盖在俞蕴之头上的喜帕挑开。

    喜婆只见喜称一振,大红的喜帕便又落回了红木托盘上头,也未曾瞧清大皇子是如何动作的。

    喜婆心头对大皇子升起了几分惧意,明明大皇子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又为何如此?

    “大皇子,皇子妃,您二人该行合卺礼了。”

    话落,端着喜酒的宫人便上前一步,托盘中的鎏金五色汝窑壶当真精致非常,楚尧取了同色的酒盏,倒满了百里香之后,便递交到俞蕴之手中,随即自己又取了一杯。

    原本俞蕴之还想着以小交杯与楚尧饮了合卺酒,却未曾想要一只灼热的手臂在她未开口之前,便已然绕到颈后,来了个大交杯。此刻俞蕴之整个人倚靠在楚尧怀中,且纤细的脖颈也被这人制住,勉强饮了合卺酒,却止不住的呛咳。

    “此处不必留人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听得大皇子如此开口,喜婆与宫人们自然是不敢违拗主子的吩咐,鱼贯而出,将雕花木门仔细阖上。等到主卧里头只剩下俞蕴之与楚尧二人之时,俞蕴之凤眸低垂,不敢与楚尧对视。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

    此刻主卧之中燃着龙凤红烛,灯花儿一个接一个的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暖黄的灯火映射下,面前的小娘子容貌娇美,皮肉便仿佛冰雪一般,让人垂涎三尺,凤眸之中透出一丝媚态,楚尧忽然觉得身子有些燥热,压住心头的异样,抬手勾起俞蕴之的下颚,轻笑道。

    “如今璞儿也成了大皇子妃,日后便要与本殿休戚与共,你可愿意?”

    闻声,俞蕴之一瞬不瞬的望着楚尧,发觉这人虽说言辞轻佻,但眸中却并无半点玩笑之意。此番情景,让俞蕴之不由心头一紧,权衡利弊之后,方才微微颔首。

    如今她已然入了广阳殿之中,成了大乾王朝的大皇子妃。若是楚尧这厮最后未曾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她这个原配嫡妻恐怕也落不得好,如此她除了站在楚尧身后,也并无旁的选择。

    见着俞蕴之如此恭顺的模样,楚尧心头倒是满意的很,略有些粗粝的大掌不住摩挲着细致的下颚,等到雪白的皮肉现出红印子时,方才放手。

    不知何时,俞蕴之胸前的系带被解开了,除了大红的外袍,同色的里衣之后,便只剩下纹绣鸳鸯的兜儿。雪白的肌理与大红锦缎交相辉映,再配上俞蕴之看成天姿国色的容貌。此番场景,即便是圣人瞧了,恐怕也经受不住。

    此刻楚尧身为俞蕴之的夫君,自然是不会客气,辗转覆上嫣红的菱唇,将水做的人儿缓缓压倒在床榻之上,掌风一扫,烛火便熄了。

    一夜无眠。

    俞蕴之睁眼之时,只觉周身酸疼的紧,连动弹一下都有些难了,偏生今日还要给圣人皇后请安,自然是不好再耽搁下去。转眼一瞧,床榻外侧不知何时已然空了,手掌轻触一下,还带着些许余温,显然楚尧未曾起身几时。

    强忍身上的难耐之感起身,俞蕴之直接将帕子取来,将带着点点斑痕的身子擦拭干净,等到她梳洗完毕之后,也顾不上用早膳,便向直接向外走去。将一出了主卧,俞蕴之便瞧见宫人们在外恭谨的候着,见着她之时,一齐福了福身子,道。

    “奴婢给大皇子妃请安。”

    “免礼。”

    粗粗扫了一眼,此刻这广阳殿宫中约莫有二三十个宫人,婆子也足足有八个,倒也是够用的。

    “殿下此刻在何处?”

    俞蕴之将将开口问了一句,楚尧便从殿门外头缓步行入其中。今日他着了一件天青色的锦袍,墨发以玉冠梳起,更添了几分温润之意。

    咬牙忍痛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俞蕴之觉得自己两腿不由自主的打颤儿,若是一会子给皇帝皇后见礼时生出事端,恐怕便徒添笑料了。楚尧兀自行至俞蕴之身畔,也未曾多言什么,倒是俞蕴之率先开口了。

    “殿下,咱们现在是不是应当去未央宫之中请安了?”

    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而后一把扯住了俞蕴之仿佛凝脂一般的皓腕,昂首阔步的往广阳殿外头走去。昨夜俞蕴之被折腾的厉害,此刻自然是有些受不住了,额间冷汗直冒,却也不好开口多言。

    还是楚尧发觉不妥,冰冷的眸光落在俞蕴之苍白如纸的小脸儿上,道。

    “若是身子不爽利,不必瞒着本殿。”

    话落,楚尧行走的速度倒是慢了几分。俞蕴之发觉此点,只觉心头一阵妥帖。

    未央宫离广阳殿并不很远,即便二人速度不快,将过辰时之际,已然到了未央宫宫门口。内侍入内通报一番,不多时便面带谄媚的笑意行了出来,将新婚夫妇给迎入未央宫正殿里。

    入了正殿之时,俞蕴之便瞧见明帝与秦皇后一齐落座于主位之上。楚尧即便性子不讨明帝喜欢,到底也是长子,成婚乃是难得的喜事,明帝眉眼处也流露出几分笑意。落座在明帝身畔的秦皇后同样颊边带笑,只不过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明帝自然是极为看重楚尧的婚事的,先前派人查探过俞蕴之这个小娘子,听说也是个极为纯孝的。因此,明帝尚未见到俞蕴之,便对这个儿媳添了几分满意。

    前世里,俞蕴之乃是堂堂太子妃,见着明帝的次数自然算不得少,所以此刻她并无半点惊惧之意,眉目处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意味儿,倒让明帝高看了这俞氏一眼。

    秦国公府果真会教养子嗣,便连唯一的嫡出姑娘瞧着也是极好的,比一些小门小户出身的自然强上许多。

    此刻俞蕴之与楚尧一起冲着主位端坐的二人行礼,开口道。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了。”

第52章

    堂下的两个小儿女模样真真是极好的,仿佛璧人一般。明帝俊朗的面庞上现出微不可查的笑意,缓缓颔首道。

    “免礼罢!”

    此刻俞蕴之随着楚尧的脚步,兀自上前一步。伺候在一旁的宫人梅芽早便将上好的大红袍给端上来,俞蕴之轻笑着接过梅芽递来的茶盏,直接与楚尧一齐跪倒在明帝面前,身子前倾,朝向当今最为尊贵之人奉茶。

    明帝先接过楚尧手中的茶盏,轻啜一口,而后从袖中取了一个红封,递到楚尧面前,待俞蕴之敬茶过后,随即又赏了她一个红封。瞧着明帝微微上挑的唇角,秦皇后便知晓圣人极为欢喜俞蕴之这个儿媳。他楚尧也真真是好运道,秦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居然能瞧上这么个温吞性子,果真有眼无珠!

    秦皇后心头愠怒的很,偏生面上还不能现出半点端倪,微微低头,掩住眉眼间的异色,将早便准备好的红封交给二人,方才说了两句颇有深意吉利话儿。

    “你二人可要抓紧些,本宫与陛下还准备抱孙儿呢!若是你们早些诞下娃儿,也是难得的喜事儿。”

    如此开口,秦皇后自然不是好意,孩子哪是那么容易怀上的?只消在俞蕴之膳食中加上些寒凉之物,使得宫寒,那楚尧恐怕连嫡出的子嗣也无,哪能承继大统呢?

    秦皇后心下倒是好盘算,也并未在明帝面前刻意为难楚尧二人。等到退出未央宫之时,俞蕴之依旧未曾得闲,径直往秦太后所居的万寿宫中赶去。

    之于秦太后的脾性,俞蕴之了解的也算透彻。这位虽说出身太尉秦家,但却少了秦家人藏在骨子里的汲汲营营,便仿佛看透了世事一般,除了对皇家子嗣看重几分,余下的只消不越了规矩,秦太后也不会理会。

    此刻俞蕴之腰腿间仍有些酸软,但比之先前却要好上几分。楚尧紧紧握着她的左腕,掌心带着的热度便仿佛烙铁一般,让俞蕴之有些手足无措,却仍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番情景被楚尧收入眼底,薄唇也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

    入了万寿宫之中,秦太后并未为难他们夫妻二人,赏赐了不少罕物儿,便连一人多高的南海红珊瑚都有三株,在日头上熠熠生辉。这般成色的红珊瑚以往俞蕴之也曾见过,但一口气儿取出三株用以赏赐的,秦太后还真是头一个。

    秦太后这一关好过,但永宁宫定然不会安分。

    思及在大婚之前安贵妃安插在她身畔的翠浓意浓,以及口口声声要给她验身的嬷嬷,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是没有安太后授意,这起子刁奴也不敢如此嚣张。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色,俞蕴之莲步轻移,不多时便与楚尧一齐行至永宁宫前。比之巍峨大气的未央宫与清隽雅致的万寿宫,永宁宫之中倒是并无什么出挑的地界儿,说是金碧辉煌,但这些金玉之物还不若古董字画来的矜贵,便这般摆放在明面上,平白添了几分粗鄙。

    将将迈过宫门槛,便有着了藕粉服制的宫人迎了上来,姿态婀娜,瞧着倒是不错的。俞蕴之定睛一眼,发觉这宫人真真眼熟至极,不是翠微那心思深沉的丫鬟还有哪个?

    今时不同往日,俞蕴之现下可是堂堂大皇子妃,位同正一品大员,翠微这宫人见了,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恭恭敬敬的冲着楚尧与俞蕴之福了福身子,开口说道。

    “奴婢给大皇子/大皇子妃请安。”

    翠微将将二十出头,正是姿容最盛之时。眉含远山,水眸微挑,配上雪白的皮肉,盈盈望着楚尧,神态含羞带臊,这模样让俞蕴之心头不由嗤笑一声,怨不得这贱蹄子前世如此针对于她,原来是觊觎楚尧,还真是痴心妄想!

    见着翠微的模样,楚尧鹰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心中厌恶之意喷涌而出,不过倒不好发作,毕竟翠微乃是母妃身畔的得力人儿,若是径直将这贱婢给打杀了的话,恐怕母妃颜面也要扫地。

    心中思量一番,楚尧强忍厌恶,并未理会半弓着身子的翠微,手上微微用力,扯着俞蕴之的皓腕,轻车熟路行至永宁宫正殿之中。

    现下安贵妃正端坐于主位之上,待瞧见楚尧与俞蕴之携手入内之时,眉眼处划过一丝愠怒,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按在紫檀木桌上头。听得响声,俞蕴之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泛着釉色的汝窑茶盏,心下倒是有些心疼。

    “见过母妃。”

    俞蕴之与楚尧一齐行礼。

    先前桩桩件件的事情,安贵妃对俞蕴之这个儿媳简直称得上厌恶,此刻永宁宫之中也并无旁人,安贵妃也不欲再给俞蕴之这骄横的小娘子留脸面,反正新媳妇儿都是要受婆母磋磨的,旁人也不好多言什么。

    红唇微抿,安贵妃玉指上套着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缓缓划过蜀锦裁制的裙衫,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阿尧,如今你与俞氏已然大婚,身畔只有俞氏一人,想必伺候的也不周全,赶快挑选两个侧妃,方为正事儿。”

    听得此言,俞蕴之不怒反笑,她早便清楚安贵妃并非什么省油的灯,如今她与楚尧将将大婚,便把侧妃之事摆到明面上,着实不给她俞蕴之脸面。若是事情传出去,秦国公府恐怕亦会颜面扫地。

    见着安贵妃这般拎不清的模样,楚尧也不禁微微蹙眉,淡淡的开口道。

    “母妃,儿臣昨日方才大婚,眼下并无立侧妃的心思,便不劳母妃费心了。且若是侧妃一事传入旁人耳中,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儿臣乃是贪花好色之辈,被父皇知晓也不太妥当。”

    楚尧将明帝抬出来,安贵妃自然吃了一惊,美艳的面庞之上划过一丝不甘之色,但却也将话头儿给转了。

    “先前本宫赏赐给俞氏两个丫鬟,名为翠浓意浓,她二人脾性都极为妥帖,且举止有度,万一日后行了越矩之事,翠浓意浓也能提点一二,贴身伺候你们夫妻俩儿,真真是极好的,俞氏觉得如何?”

    安贵妃一口一个俞氏,俞蕴之心头自然有些不耐,此刻听着安贵妃开口发问,面上挂着一丝浅笑,佯作一副纯孝模样,凤眸中透出濡慕之意,恭顺的柔声说道。

    “母妃言之有理,蕴之初入宫闱,若是失了规矩,为人诟病便不好了。日后又翠浓意浓待在身畔,也不会生出岔子,等到蕴之熟悉了宫中的规矩,翠浓意浓这两个丫鬟也算是劳苦功高,届时将她们送出宫中好生安顿,方才能无愧于心。母妃您思量的如此周全,儿媳真真拍马也难及!”

    话落,俞蕴之便极为恭顺的低眉敛目,两手交叠放于腹前,立足的位置也与楚尧远了一步,当真极守规矩。这幅做派气的安贵妃银牙紧咬,偏生又挑不出俞蕴之的错处,着实是让这尊贵的美妇人恨不得将俞蕴之径直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安贵妃紧抿红唇,此刻其保养得宜的芙面煞白,配上殷红的唇色,瞧着着实诡异的很。偏生这位自己个儿还不自知,俞蕴之与楚尧身为小辈儿,自然也不好提点。

    “左不过是两个丫鬟罢了,伺候你们夫妻二人一辈子又如何?那是她二人的福分!俞氏便不必推拒了。”

    听出安贵妃言辞之中的不耐,俞蕴之见好就收,将火候把握的极为不错,不给安贵妃发难之机。

    自永宁宫出来之后,俞蕴之只觉胸臆之间都畅快不少,前世里她便是在安贵妃的授意下方才丧命的,心中焉能无恨?只不过碍于安贵妃是楚尧的生身母亲,现下还不好动她,否则若是让夫妻之间生了嫌隙,即便有救命之恩在先,恐怕也保不住她。

    回到广阳殿之时,俞蕴之便瞧见了白芍三人,以及翠浓意浓两个贱蹄子。之前在秦国公府,俞蕴之被白芍半夏伺候惯了,若是换了旁人,还有些别扭。现下她们三个回到了广阳殿之中,当真是极好的。

    此刻俞蕴之觉得身子乏的紧,楚尧便径直落座在主卧之中的红木凳子上,宫人们也不敢入主卧之中,万一惊扰到殿下便不妥了。瞧见楚尧丝毫没有半点儿移步的意思,俞蕴之便只得自己个儿起身,行至院儿中,冲着半夏吩咐一声,道。

    “半夏,你吩咐宫人们备上浴水,本宫要沐浴,浴水之中加入七片生姜,一钱丹参,再添些玫瑰香露便成,而后将浴水搬到耳房之中即可。”

    听得俞蕴之吩咐,半夏自然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俞蕴之极为恭谨的福了福身子,道。

    “奴婢省的了。”

    半夏动作极为麻利,过了不到两刻钟功夫,浴水便已然备好了。俞蕴之离开主卧,掀开耳房的帘子,踩在小杌子上,迈入浴桶之中。

    原本折腾了许久,身子将一沾水时还有些刺痛,但生姜丹参都有活血通络之效,不多时那股子疲乏之意便褪去了,让俞蕴之不由长舒一口气。

第53章

    等到俞蕴之梳洗过后,晚膳早便在膳堂摆上了,都是颇为精致的菜色,四菜一汤。蟹肉海棠果、鲜虾扒水饺、百花酿鱼肚、芙蓉鸡粒饺、再配上极为鲜香开胃的酸笋老鸭汤以及两盘儿小点,七彩冻香糕、水晶鲜奶冻,瞧着真真是极好的,让俞蕴之也不由食指大动。

    此刻楚尧便与俞蕴之相对而坐,因着二人都出身高贵,自然是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如此之于俞蕴之而言,倒也算是好事儿,现下她根本不知要以何面目面对楚尧,前世今生这男子都是他的夫君,俞蕴之对楚尧也算是了解颇深,知晓其不会轻易动心,一旦若是动了真情的话,便一发不可收拾。

    前世里水安玉借着那枚藤花紫玉佩接近楚尧,柔情似水日日相伴方才让楚尧动了心,但此刻俞蕴之倒没有这番小儿女心思,只消能够登上后位,保住秦国公府也便够了,楚尧宠幸谁人,心悦谁人也与她无关!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到底是有些怅然,用过晚膳之后,俞蕴之便径直回到主卧之中。不多时,半夏这丫鬟便送来青盐以及猪鬓刷,仔细的将牙齿清理一番,俞蕴之方才褪下香尘底儿绣鞋,只着了翡翠色的兜儿以及同色的灯笼裤上了床榻。

    如今正值新婚之际,楚尧又是个妥帖性子,自然不会给俞蕴之没脸,歇在主卧之中也是常态。

    翌日,楚尧上朝之后,白芍这丫鬟面上带着一丝急色入了正殿之中,听得这略有些仓促的脚步声,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头,原本在秦国公府之时,白芍这丫鬟脾性颇为稳妥,怎的现下这般跳脱?

    俞蕴之还未开口斥责,便听得白芍急声道。

    “主子,安贵妃去了苏昭仪所居的储秀宫,现下闹的有些厉害,这该如何是好?”

    安贵妃去了储秀宫?

    俞蕴之心中咯噔一声,登时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面带惊诧之色开口问道。

    “你说储秀宫中闹的厉害,可是真的?”

    见着白芍这丫鬟重重颔首,俞蕴之不由有些着恼。如今苏姒霏入了也有两月左右,正是得宠之时,安贵妃为何要去找苏姒霏的麻烦?俞蕴之可不信安贵妃不清楚自己个儿与苏姒霏的关系,恐怕便是因着此点,才使得自己的好婆母以位分压着姒霏妹妹罢!

    抿紧红唇,俞蕴之径直吩咐一句。

    “罢了,辛夷随我去储秀宫一趟,你与半夏便看着广阳殿,莫要让翠浓意浓两个蹄子生出事端。”

    听得俞蕴之吩咐,白芍恭敬的点头称是。

    “奴婢省的。”

    辛夷这丫鬟如今也换上藕粉的宫人服制,她身量生的本就有些矮小,再加之五官秀气,便好似未长成的娃娃一般,谁人都不会将她联想到手段狠辣的药人。

    俞蕴之清了清嗓子,低声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

    “辛夷,你现下多大了?”

    闻声,辛夷略有些诧异,但面上却丝毫未曾显露,只轻声开口答道。

    “回主子的话,奴婢今年已然二十了。”

    俞蕴之微微眨了眨凤眸,面上现出一丝诧异之色,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瞧着身量玲珑的辛夷,居然比她还长了五岁,怪不得这丫头的性子颇为沉稳,毕竟年岁在这儿,自然不可能是半夏一般性急。

    踩在汉白玉铺成的石板路上,俞蕴之抬眼儿望了望,发觉此刻已然行至御花园前头,再有一刻钟功夫,便能到储秀宫前。

    心中这般想着,目光所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行娉婷的身影。被簇拥在众人正中的是一中年美妇与一年轻女子。中年美妇的身份俞蕴之自然是知晓的,乃是户部尚书的庶妹齐宝林,育有五公主楚惠安。五公主如今年方十七,早便招了驸马,在宫外开了公主府。

    而那年轻女子虽说瞧着有些眼熟,但身份俞蕴之却并不如何清楚的。只见女子着了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头戴空雕花的芙蓉玉环,耳挂明月,配上清丽的眉眼儿,便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

    此刻这一行人自然也瞧见了俞蕴之。

    主要大皇子妃的容貌实在是太过打眼儿了,艳丽的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真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现下俞蕴之还着了一件儿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正红的衣料仿佛烈焰一般,若是此番还瞧不见俞蕴之的话,那便是真真瞎了眼。

    论品级,俞蕴之身为大皇子妃,自然是比正六品的宝林强上许多。不过论辈分,齐宝林乃是俞蕴之的长辈,自然也不好太过失礼了。

    明帝后宫之中可设宝林二十七人,自往日起也不过仅仅封了宝林三人,时至今日便只剩下齐宝林一人。明帝虽说好姝色,性子却极为挑剔,若非容貌出挑的,定然是不会使其入宫。

    如此一来,宫中的妃嫔真真算不上多,也就二三十人罢了。余下的不是在冷宫之中待着,便是死在了后宫倾轧之中。这齐宝林能从一小小庶女,成就五公主的生母,心机手段自然是不会缺。

    如今齐宝林身侧带着一容貌身段儿都属上乘的小娘子现于禁宫之中,也不知到底是何心思。

    俞蕴之兀自上前一步,冲着齐宝林行了个半礼,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颊边的梨涡甚是动人,声音仿佛黄莺出谷一般,道。

    “臣妾见过齐宝林。”

    眼见着俞蕴之不过行半礼罢了,齐宝林保养得宜的面庞之上也划过一丝愠怒,不过碍于俞蕴之身为大皇子妃,自然是不好发作。挤出一丝笑意,齐宝林略有些淡淡的开口道。

    “大皇子妃不必如此客气,这是本宫的内侄女儿,名为玲珑。玲珑还不快给大皇子妃见礼?”

    听得齐宝林吩咐,齐玲珑自然是不敢怠慢,盈盈福了福身子,柔声开口道。

    “臣女见过大皇子妃,给大皇子妃请安。”

    一听这小娘子名姓,俞蕴之便清楚了这齐玲珑的身份。如今齐家的家主乃是当今户部尚书,齐玲珑身为齐家嫡女,原本早便应当定下亲事,但后来因着生母暴毙,守孝三年之后,便耽搁了花信,如今已然一十有八,虽说韶华正盛,但高门大户议亲,定然是不会考虑这老姑娘的。

    心下转过思量,俞蕴之面上倒是不显,虚扶了齐玲珑一把,轻笑着开口道。

    “齐姑娘不必多礼,早先便听说了齐姑娘的纯孝之名,今日一经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听得俞蕴之的夸赞,齐玲珑白玉似得耳根也染上一层晕红,连道不敢,性情瞧着却是颇为和顺。

    因着俞蕴之心下还记挂着储秀宫,所以也不欲在此刻耽搁下去,与齐宝林虚以委蛇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等到俞蕴之带着丫鬟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有些模糊时,齐宝林方才低声开口说道。

    “这大皇子妃瞧着不似个知礼的,但胜在脾性软和,将来玲珑你若是去到了大皇子身畔伺候着,可得大皇子妃交好。秦国公府乃是世家大族,咱们齐家即便是拍马也难及。”

    听得齐宝林如此开口,齐玲珑面上倒是现出了一丝羞窘之色。大皇子与大皇子妃正是新婚燕尔,而家中却要让她争一争大皇子侧妃的位置,此般不要面皮的举动着实是让齐玲珑羞愧不已,但却无能为力。

    齐玲珑本就是极为纯孝的性子,自然不会违拗父母的吩咐,争侧妃之位乃是户部尚书的意思,如今齐家没有顶梁的人才,若是姑娘再不博一个好前程,恐怕齐家没落也是定然。因此,齐玲珑着实没有推拒的余地,只希望安贵妃瞧不上她,那便万事大吉了。

    话说此刻俞蕴之已然行至储秀宫前头,瞧见俞蕴之之时,贴身伺候苏姒霏的宫人眸光一亮,赶忙将俞蕴之给迎了进去,口中哀求道。

    “还请大皇子妃帮帮主子罢,今日安贵妃来到储秀宫中,非要给主子立规矩,若是做的稍有差错,嬷嬷便会以戒尺惩戒,主子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住这般磋磨?”

    说着,这名为卓鸢的丫鬟便不住的泣泪,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俞蕴之娥眉微微一蹙,怎的也未曾想到安贵妃竟然如此鲁莽,出手对付苏姒霏,难不成真对晋阳侯府视而不见吗?

    俞蕴之现下可不会知晓,因着苏姒霏入宫一事,晋阳侯府的脸面已然彻底丢尽了,晋阳侯苏子玉先前便步了老妻的后尘,病榻缠绵。晋阳侯府诸事也交到苏见深手中打理。

    似晋阳侯府这般世家大族,即便私下里生出令人作呕的腌事儿,只消不拿到明面上便无妨。先前苏见深利用苏姒霏得了开凿运河的差事,但却并未存着让苏姒霏入宫的心思,毕竟苏姒霏现下才一十有四,尚未及笄便入宫的话,圣人不就相当于奸淫**?

    旁人不敢妄论皇家,但晋阳侯府却不同,把如花似玉的姑娘给圣人糟蹋,哪里还有半点儿颜面?晋阳侯府现如今早便成了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苏见深恨不得径直打杀了苏姒霏,又哪里会在意这个逆女呢?

第54章

    俞蕴之紧跟着卓鸢这丫鬟的脚步,不多时便行至储秀宫正殿前头。还未踏入正殿,便听得一道颇为嚣张的声音,言辞语调之中还透着几分熟悉之意。

    “苏昭仪还是好生跪在蒲团上罢,在宫中的女眷,若是遇上比自己位分高的,自然是要行全礼,如此方才规矩的很。苏昭仪出身于晋阳侯府,想必对这些规矩也是知之甚深罢?”

    开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秦国公府闹上一场何嬷嬷。这老刁奴真真好大的胆子,不过便是安贵妃身畔的一条狗,居然胆敢磋磨苏姒霏,真真是不要命了!

    俞蕴之眸光一寒,莲步轻移行入正殿之中,轻笑着开口道。

    “这储秀宫中真真好生热闹,母妃兴致着实不错,竟然有心教导苏昭仪规矩,不知情的还以为母妃是晋阳侯府出身的长辈儿呢!”

    这话将一出口,坐在主位上头的安贵妃面色一冷,凤眸死死盯着堂下的小娘子,其中厌恶之色根本未加半分掩饰。

    “你倒也是好规矩,见着母妃还不知请安吗?难道是不曾将本宫放在眼里?秦国公府出身的小娘子,当真好大的气派!”

    之于安贵妃讥讽的言辞,俞蕴之倒是不以为意,红唇微勾,面上佯作一丝懊恼之色,走到安贵妃面前,略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母妃,儿臣瞧见您在教导苏昭仪,心下也是惶恐的很,不知该给母亲行全礼还是半礼,母妃是何想法,便径直告知儿臣可好?儿臣将将入宫,之于宫规不甚明朗,若是闹出笑话的话,丢了母妃的颜面便不好了。”

    此刻俞蕴之立在苏姒霏身畔,脊背挺得笔直,便仿佛挺拔的青松一般。

    安贵妃瞧见不卑不亢的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嗤笑一声道。

    “没想到俞氏你居然这般懂规矩,那便给本宫行跪安礼罢!你瞧瞧苏昭仪便是跪安礼行的不规矩,现下方才得好生熟悉一番,若是俞氏你也似苏昭仪这般蠢钝,那也不可懈怠,跪上一个时辰便成了。”

    听得安贵妃的言辞,俞蕴之胸臆之中也升起了熊熊怒火。安贵妃着实是太瞧得上自己个儿了,若非有楚尧从中周旋,便似她这般张扬的性子,恐怕早就不知吃了多少暗亏。

    唇畔扯出一丝笑意,俞蕴之缓缓跪倒在地,两手按着汉白玉所制的地面,触手冰凉,沉声开口道。

    “儿臣给母妃请安。”

    安贵妃此刻便仿佛没有瞧见俞蕴之一般,抬手端起了盛着大红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清香的茶汤,过了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你倒是比苏昭仪强上不少,便先起身罢!”

    闻声,俞蕴之径直站起身子,膝头有些酸疼,但她却不以为意,径直开口说道。

    “母妃,先前儿臣去拜见父皇与皇后娘娘,皆是行的屈一膝的半礼,现下猛然一行跪安礼,还真有些不适应。到底母妃便是矜贵的很,儿臣今日受教了,日后定会时时刻刻都记着母妃最重规矩,不会忘记行全礼的。”

    俞蕴之言外之意极为清楚,无非便是言道安贵妃太过张扬,连帝后都不放在眼中,这般逾越之举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定然会惹得明帝不虞。如今安贵妃已然失了圣宠,若非产下一个好儿子,恐怕现下的日子也算不得好过。

    安贵妃虽说性子嚣张,但也并非蠢笨之人,此刻自然清楚了俞蕴之的意思,登时便气的面色涨红,她早该想到这俞氏是个胆大包天的,在大婚之前便敢不顾她这婆母的脸面,将婆子打出秦国公府,现下只不过是以圣人压她一头,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凤眸微抿,安贵妃着实气怒的很,终究是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俞氏你可真是极好的,即便你身为大皇子妃,本宫也轮不上你来教训!”

    大抵是因着太过气怒,安贵妃猛地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因着动作有些急了,身上以蜀锦所制的绯色宫装裙裾处也微微撕裂开来,疾步行至俞蕴之身畔,扬起右手,作势欲打,但不知想起什么,凤眸之中微微闪烁,最终只是拂袖离去。

    见状,俞蕴之唇畔上的笑意更为明显,再次屈一膝行了个半礼,朗声道。

    “恭送母妃。”

    说着,俞蕴之一双凤眸放在了何嬷嬷这老虔婆的背影之上。虽说这老虔婆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但瞧着也真真碍眼的很,还不若径直处置了,也省的日后再生出事端。

    待到储秀宫中再无外人之后,俞蕴之方才抿紧红唇,抬手扶着苏姒霏纤细的手臂,欲要将人扶起。因着跪地时间太久,苏姒霏**不住的打颤儿,配上苍白如纸的小脸儿,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意。

    此刻瞧见苏姒霏这番模样,俞蕴之也不由有些愧疚,若非因她的缘故,安贵妃也不会如此为难姒霏妹妹。安贵妃位分原本便比姒霏妹妹高上许多,今日只不过教导规矩罢了,旁人也拿不着把柄。

    兀自低叹一声,俞蕴之轻声开口道。

    “姒霏妹妹,苦了你了。”

    听得此言,苏姒霏纤细的肩头微微一颤,再次抬眼儿之时,杏眸中已然盈满泪光,这条路是她自己个儿选的,即便走的遍体鳞伤,也没有回头路了!

    豆大的泪珠儿径直打在衣襟之上,在鹅黄锦缎上现出一抹湿痕,苏姒霏站稳之后,便接过俞蕴之递来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仔细将面上的泪痕拭去,缓了一会子之后,方才开口说道。

    “姐姐,如今妹妹我在宫中的日子着实难过的很,若非有陛下的宠爱,恐怕连奴婢都及不上。听说祖父现下还卧病在床,都是妹妹不好,方才丢了晋阳侯府的脸面。”

    “与你有何干系?”

    每每想起苏姒霏前世的苦楚,俞蕴之便有些不忍,登时便不住规劝道。

    “你若是不入宫的话,还能有什么出路?绞了头发作姑子去?舅父定然不会应允的!到时再为你择一门婚事,有晋阳侯府照应着,夫家自然不敢为难于你,但若是没了晋阳侯府呢?你待如何?”

    俞蕴之所言掷地有声,让苏姒霏整个人都不由怔楞了一瞬,默然思索许久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俞蕴之言之有理。明了了自己的处境之后,苏姒霏颓然的轻笑一声,脑海里陡然划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但却未曾将想法知会俞蕴之。

    待俞蕴之回到广阳殿之时,将一进主卧,便瞧见楚尧眉眼中蕴着一层冷意,便仿佛以冰雪雕琢一般,让人不由生出一股子敬畏之心。心下思索了一番,俞蕴之倒是知晓了原因,定然是安贵妃将先前之事与楚尧说道了,如若不然,这人也不必做出此番模样。

    俞蕴之面带浅笑,兀自行至楚尧身畔的红木凳子上落座,轻声开口道。

    “殿下有所不知,今日臣妾去苏昭仪的储秀宫坐了一会子,居然瞧见了母妃,真真巧了。”

    听得此言,楚尧唇畔掀起了一丝讽笑,也不欲与俞蕴之虚与委蛇,冷声说道。

    “你不是得了消息方才往储秀宫中赶去的吗?本殿倒是未曾想到,璞儿真真好大的胆子,居然为了一个小小昭仪威胁母妃,你可知晓何为亲疏远近?”

    “臣妾自然是清楚亲疏远近的,贵妃娘娘乃是臣妾的婆母,若非如此的话,今日贵妃娘娘去储秀宫立规矩一事,恐怕便会传的阖宫皆知了!”

    俞蕴之并非软和性子,此刻娥眉一挑,气势丝毫不逊于楚尧,径直开口道。

    瞧见面前小娘子脸上的倔强之色,楚尧一时之间直觉额角抽疼的厉害。安贵妃今日之举着实有些过了,楚尧并非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安贵妃都是他的生母,也由不得旁人落了她的颜面。

    若非今日要挟安贵妃的是俞蕴之,楚尧有成百上千种法子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俞蕴之是他的救命恩人,恩师唯一的孙女儿,且还是他的正妃,楚尧并非忘本之人,所以自是对俞蕴之多了几分敬重。

    “母妃好歹也是长辈,你便不能让上一让吗?”

    听出楚尧言语之中的妥协之意,俞蕴之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讶然,原本她还以为要和楚尧争辩一番,方才能将事情解决,但现下瞧着好似不必如此。看来那枚藤花紫玉佩好歹有些用处,这一世到底与前世不同了。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楚尧服软了,她也并非斤斤计较之辈,将此事揭过便是极好的。

    此刻俞蕴之微微颔首,贝齿轻咬红唇,思量了一会子,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仿佛削葱根的玉指划过楚尧带着薄茧的掌心,轻声说道。

    “今日是臣妾莽撞了,下次臣妾会小心些,不会再让母妃动怒,殿下便放心罢。”

    闻声,不管是真是假,楚尧心头都舒坦不少。结实的铁臂上带了几分劲道,一把将这眉眼艳丽的小娘子涌入怀中,软玉温香一入怀,与高大俊美的男子处于一处,当真便仿佛画中人一般。

第55章

    转眼间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即便楚尧昨夜极为孟浪,俞蕴之在回门儿之日也早早的便起身了,不欲耽搁时辰。

    瞧见这身段儿窈窕的小娘子麻利的沐浴更衣,楚尧只着了一件儿中衣,懒散的倚靠在床榻之上,抬手撑着下颚,好整以暇的望着俞蕴之,眸光深幽,辩不分明。

    二人穿戴齐整之后,便用了熬得软糯粘稠的碧梗米粥垫了垫肚子,随即方才离开广阳殿,待行至正阳门前头,俞蕴之方才瞧见早便备好了的马车,驾车之人着了一身儿墨兰服制,瞧着分外眼熟,大抵是在广阳殿中伺候的内侍。

    上了马车之后,俞蕴之便闭上双眸,小憩一会子,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之时,马车已然快到秦国公府了,俞蕴之这才将窗棂推开,定了定心神。

    楚尧好歹也是当今的大皇子,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由她亲自带着俞蕴之回门儿,自然是天大的体面。马车停放在秦国公府正门口,瞧见极为熟悉的朱漆大门,俞蕴之心头也不由颤了颤。

    此刻秦国公府俞博带着俞家人候在马车前头,待见着俞蕴之下马车之时,苏氏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三分,以指尖按了按眼角,方才没有继续失态。

    俞蕴之与楚尧兀自上前两步,冲着众人躬身行礼。

    因着楚尧乃是天潢贵胄,旁人自然是不敢受他的礼,纷纷侧身避过,但祖父俞博却未曾如此,他毕竟是楚尧的老师,受学生一礼也是应当。

    将楚尧夫妻二人迎入秦国公府中,此刻已然近了午时,膳堂中早便摆好了精致的吃食。秦国公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其中家传的菜肴也不在少数,只可惜俞蕴之于厨艺一道上并无天赋,便只得养了手艺极好的厨子,方才能满足口腹之欲。

    用膳之时自然是免不了要饮酒的,男丁饮酒,女眷自然不好参与,俞蕴之便随着苏氏离开了膳堂,往长熹堂主卧行去。等入了主卧之后,苏氏将房中伺候着的丫鬟摒退,而后仔细阖上雕花木门,面带正色的开口问道。

    “璞儿,大皇子待你如何?安贵妃可有为难于你?宫中的日子适应否?”

    苏氏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色,其凤眸之中的关切之意让俞蕴之心头一暖,缓声开口道。

    “母亲您便放心罢,大皇子待女儿极好,且安贵妃素来将心思尽数放在五皇子身上,也不常去广阳殿中走动,女儿无非是去给安贵妃请安时被斥责几句,余下也没有旁的大事儿。”

    俞蕴之如此开口,倒是让苏氏放心不少,若是俞蕴之言道入宫的日子过得极为顺遂,恐怕苏氏也会生出怀疑之心。

    “母亲,大弟二弟现下如何?您莫要太看重功名,卿之原本便是极为稳妥的性子,想必他日并非池中之物,只消将身子骨儿打熬的强健些便是极好的;至于林之性子虽说有些跳脱,但头脑亦是极为活泛,若是入了官场,有咱们家庇护者,也吃不了什么亏。”

    听得俞蕴之这般老气横秋的言辞,苏氏不由哑然失笑,抬手点了点俞蕴之细致的鼻尖,轻笑着开口道。

    “你这蹄子几日不见倒是更为能说会道了,这些道理为娘怎会不懂?如今你两个兄弟都被送到麓山书院之中,便连你回门儿都不能得见,想必心头亦是难受的紧。”

    俞蕴之姐弟三人自小便极为亲近,此刻听得俞卿之俞林之远离京城,去了麓山书院,心中自是存了几分失落。只不过俞蕴之不欲让苏氏忧心,面上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母女两个又谈了一会子,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俞蕴之方才自长熹堂中出来,瞧见候在石阶儿下头的辛夷,低声开口问了一句。

    “如今忠勇侯夫人可有动向?”

    早在之前俞蕴之便将有关安非羽的消息送到了忠勇侯夫人易氏手中,以易氏的狠辣脾性,之于忠勇侯的私生子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面上一派恭顺之色,径直答道。

    “早在小姐您大婚之前,忠勇侯夫人便谋划好了,派了贼子去将周氏那妇人径直给奸淫了,且还被忠勇侯给瞧见了,此事过后,忠勇侯便再也瞧不上周氏这不洁的妇人,将安非羽抱回忠勇侯府,记在忠勇侯夫人名下教养,说是早便生出来的嫡子,只不过因着这娃娃命格不好,生怕出了事端,这才一直遮掩在人前。”

    将辛夷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芙面上现出一丝冷意,现下安非羽已然出现在忠勇侯府之中,便是横在忠勇侯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刺得鲜血淋漓,恨不得将那小贱种杀之而后快。如此情形之下,只消安非羽生出一点儿事端,忠勇侯夫人便脱不了干系。

    凤眸一转,俞蕴之想起之前安排好的夏怜儿,复又开口问了一句。

    “安可见着夏怜儿了?”

    闻声,辛夷径直微微颔首。

    夏怜儿所居的地界儿与周氏家中二进的宅子隔得极近,夏怜儿这女子本就是娼妓出身,说是风骚入骨也不为过。知晓了俞蕴之的心思,再被下了毒药,自然是听话的很,使出浑身解数,便为了勾引忠勇侯安。

    “如今忠勇侯已然与夏怜儿成就了好事儿,且先前夏怜儿失了血囊塞穴之法,使得忠勇侯以为她是处子之身,再加之夏怜儿本便是个有成算的,倒是比先前的周氏更得安宠爱,想必要不了几时,便会将夏怜儿给接回忠勇侯府了。”

    俞蕴之不由轻笑着摇头,娼妓出身的小娘子手段果然不差,只不过略施小计,便蒙混过关。日后若是入了忠勇侯府,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往日种种早便被俞蕴之派人抹平了,谁又知晓夏怜儿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呢?

    “如此倒是极好的,这枚棋子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夏怜儿并非什么省油的灯,有易氏以及安轻红母女二人,这忠勇侯府的后院儿即便没有咱们插手,定然也热闹的很。若是咱们露出马脚的话,反倒不美。”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辛夷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微微颔首称是。

    将将吩咐了这丫鬟一句,便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转身一瞧,发觉是俞瞻与楚尧并肩行至长熹堂中。

    俞蕴之冲着俞瞻楚尧分别屈膝行礼,当真是乖巧的很。此刻楚尧眸光深幽,望着这与往日全然不同的小娘子,心头也不由泛起一丝波澜。

    在广阳殿之时,俞蕴之便是极为沉稳的模样,便连笑意也是浅淡的很,哪里似在秦国公府之中,每每一笑之时,露出贝齿与梨涡,瞧着好似春晓一般,让楚尧全然移不开眼儿。

    一旁的俞瞻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靠的也不全然是家族庇荫,自己个儿也是个人精。此刻瞧见女婿这般模样,虽说胸臆之处有些憋闷,但到底还是欢喜非常的,只消大皇子将心思放在璞儿身上,宫中的日子便会好过些了。

    俞蕴之将一抬眼儿,正巧便对上楚尧的眸光,大抵因着这人酒醉了的缘故,原本麦色的皮肉现下微微泛着些红,使得硬朗的轮廓都柔和些许,比之往日更平易近人了些。

    因着今日还要赶回禁宫之中,须得在宫门下钥之前入了正阳门,所以俞蕴之与楚尧也未曾在秦国公府待上几时,申时将过便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秦国公府。

    俞蕴之自窗棂之中瞧见在府门外相送的家人,心头也不由升起一股子怅然之感。入宫之后,除了三朝回门的机会,她再想出宫一趟,当真称得上是难上加难。

    兀自低叹一声,俞蕴之忽的感到肩头一沉,回过神来方才发觉楚尧这厮将脑袋压在她肩头了,自是难耐的很,不过碍于楚尧的身份,俞蕴之心中有些羞恼,银牙紧咬,到底也未曾动弹。

    感受到身下娇躯僵硬了一瞬,楚尧微微眯起鹰眸,眸光之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暖意。

    等到马车停在正阳门前,俞蕴之半边身子已然麻了,若非楚尧扶着她下了马车,恐怕少不得要出糗。这般一想,俞蕴之心头郁气更重,抿紧红唇,待到缓过来之后,便自楚尧怀中挣脱出来,目不斜视的朝向广阳殿行去。

    楚尧也并非蠢笨的,此刻自然是察觉到俞蕴之的异样之处,只觉得这小娘子气怒的模样着实好看的紧,便仿佛带刺儿的娇花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攀折。

    行了一路,俞蕴之也未曾与楚尧搭话儿,二人便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宫人瞧见这般奇异的场景儿,心头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疑惑。难不成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将将成婚,便生出了龃龉?若是如此的话,她们说不准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运道!

    此刻俞蕴之自然不知她这幅面如寒霜的模样引得众人猜测,将一入了广阳殿之时,半夏这丫鬟便径直迎上前来,先是冲着俞蕴之与楚尧恭谨的福了福身子,方才低声开口说道。

    “主子,苏昭仪有孕了!”

第56章

    如今明帝已然四十有三,再加之身体及不上往日,能宠幸妃嫔便是不错的,现下苏姒霏居然有孕了,着实让俞蕴之心下诧异不已。

    此刻楚尧便站在俞蕴之身畔,这厮耳力原本便极好,自然将半夏口中的言语收入耳中。知晓苏昭仪有孕一事,英挺的剑眉微蹙,鹰眸中晦暗不明,辨不清是喜是怒。

    俞蕴之不由有些晃神儿,怎么也未曾想到姒霏妹妹竟会如此之快的怀有身孕,前世苏姒霏未曾入宫,明帝最小的儿子便是当今以月公主身份示人的楚岳,若是苏姒霏再产下龙子的话,也不知这后宫之中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心中转过这番念头,俞蕴之面上也不由现出几分忧色。虽说她早便厌极了晋阳侯府,但之于苏姒霏这个表妹亦是极为在意。如今苏姒霏不过只是昭仪的位分,却有了身孕,阖宫之中不知多少眼睛在私底下盯着她看,稍稍出了一点儿纰漏,恐怕腹中的孩儿便保不住了。

    兀自低叹一声,俞蕴之与楚尧一齐行至正堂之中。如今天色已晚,她自然是不好入储秀宫中唠扰姒霏妹妹,且说不准储秀宫现下还有贵客临门,若是搅了姒霏妹妹的好事儿,那便真真有些罪过了。

    俞蕴之猜的不错,储秀宫中当真有贵客临门,这贵客也不是旁人,正是大乾王朝身份最为尊崇的男子,圣人明帝。

    今日明帝着了一件儿黑底红纹的常服,腰间束着玉带,将其高大健硕的身形勾勒的极为明显,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此刻明帝俊朗的面庞之上,现出藏不住的喜色,若非鬓角的白发曝露了他的年龄,便仿佛将过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般。

    明帝上前一步,一把将苏姒霏给揽入怀中,至于佳人儿细微的挣扎,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原本苏姒霏便存了欲迎还拒的心思,挣扎了一会子,便极为乖顺的倚靠在明帝宽广的胸膛上,微微低垂眉眼,遮住杏眸之中的异色。

    “陛下,今日怎的这般早便来储秀宫了?”

    苏姒霏当真是明知故问,面上似喜似嗔,好一派难掩的风情,若非顾忌这小娘子肚腹之中的娃儿,明帝恐怕早便按捺不住胸臆间鼓胀的热气,与苏姒霏成就好事了。

    伸手捏着苏姒霏细致的鼻尖,明帝鹰眸中含着一丝笑意,言语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儿,开口道。

    “霏儿怎会不知朕的心思?你现下怀有身孕,朕若是不多陪陪你,将来皇儿出世,定然是要责怪我这做父皇的!”

    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但明帝却极为宠溺,毕竟如今后宫之中已有三年不曾有孩儿降生了。原本明帝还以为自己个儿是年老体虚,方才精力不济,但现下瞧着,他亦是雄风不倒,比之旁人真真强上许多。

    明帝即便身处高位,说到底也只是个寻常男子罢了,人过中年能让女子怀有身孕,当真称不上易事,心情欢愉也是应当。

    听得明帝所言,苏姒霏杏眸之中现出一丝媚意,贝齿轻咬红唇,娇声开口道。

    “陛下对霏儿这般看重,当真让臣妾惶恐不已。”

    说着,苏姒霏便冲着明帝福了福身子,但因着脚下不稳,反而一下子栽倒在男人怀中。明帝先是有些慌乱的扶了苏姒霏一把,而后面庞之中便现出笑意,拥着佳人便是好一通软语温存。

    ******

    翌日,俞蕴之先去给阖宫之中的长辈儿请过安了,方才往储秀宫赶去。此刻正是上朝之时,明帝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苏姒霏身畔,现下往储秀宫赶去,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俞蕴之将入了储秀宫之后,便有宫人迎了上来,将俞蕴之给带到了正殿之中。此刻苏姒霏未曾落座于主位,反而懒懒的倚靠在铺着一层蜀锦的贵妃榻上,着了一身儿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插在鬓发之间,与素日清丽的打扮并不相同,反而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贵气。

    见着如此模样的苏姒霏,俞蕴之也不由微微有些怔楞,不过好歹她也并非常人,自然未曾失态,兀自寻了一把八仙椅落座,瞧见苏姒霏摒退了正殿之中伺候的宫人,方才挑了挑唇角,轻声开口道。

    “姒霏妹妹当真好运道,如今怀上了皇嗣,只消这娃儿能够平安产下,日后出宫开府,将妹妹给接出宫去,不比去皇陵孤老终生来的痛快!”

    闻声,苏姒霏径直自袖笼之中将纹绣攒枝千叶海棠的锦帕取了出来,轻轻按了按唇角,掩住杏眸之中的异色,方才微微颔首道。

    “姐姐说的不错,妹妹这一辈子的指望,便都落在腹中这个孩儿身上了,妹妹的位分算不得高,若是不产下皇嗣的话,在这禁宫里头便仿佛小小一捧水花儿,要不了几时便会被风浪淹没。如今圣人瞧着对我甚是恩宠,但帝王之心谁又能猜得准?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儿,到底是不同的。”

    俞蕴之未曾想到,苏姒霏入宫不过两月时候,居然思虑的如此明了,现下她的处境真真算不得多好,毕竟明帝的宠爱是把双刃剑,若是把握不好的话,犯了众怒日子便难过了。先前安贵妃便亲自入了储秀宫之中,不过将将开了个头而罢了,若想在深宫之中存活下去,光有宠爱自然是不得行。

    兀自轻叹一声,俞蕴之面上也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抬手拍了拍苏姒霏的玉手,复又道。

    “如今你有了身孕,忌口的吃食定然要上心些,宫外送来的虾蟹虽说滋味儿鲜美,但着实寒凉的很,对身子着实有害无利,之于你这储秀宫中伺候的宫人,也得小心着些,保不齐便有人是个吃里扒外的,生出旁的心思。”

    晋阳侯府之中腌事儿虽说算不得多,但苏姒霏却是颇有心计的,自然清楚她自己个儿成了众矢之的。

    这一胎可是翻身的资本,万万不可在储秀宫中生出事端!

    思及此处,苏姒霏抬手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冷光,只可惜俞蕴之低头啜饮茶汤,未曾将其神色收入眼中。

    因着苏姒霏有孕的缘故,明帝大喜之下,便提了她的位分。俞蕴之前脚儿将将离开储秀宫,后脚儿晋封圣旨便到了,苏姒霏先前是正二品的昭仪,再升位分的话,妃位自然是少不了的。

    以苏姒霏的资历,自然是不能位列四妃,且现下四妃之位已然满了,也轮不上她一个将将入宫的小娘子。所以明帝思量再三,倒是想出了一个好法子,莫不如便将苏姒霏这小娘子晋为从一品的苏妃,虽说并无封号,地位较四妃要低上一等,但之于苏姒霏而言,当真是极好的路子。

    从这份儿圣旨便能瞧出,明帝如今对苏姒霏当真动了心思,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苏姒霏将将怀有一个月身孕之时,便如此为其打算。

    延庆宫中。

    王德妃原本秀丽的面庞此刻扭曲的可怕,抬手狠狠的将茶盏掷在地上,青花瓷盏登时便碎成了齑粉,其中滚烫的茶汤四溅出来,烫伤了伺候在正殿之中的宫人,让其疼痛难耐。饶是那宫人疼的满布冷汗,也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做声。将才德妃娘娘听说了圣人颁下的圣旨,得知苏昭仪封了妃位,此刻正是暴怒之时,若是自己再生出事端,恐怕这条命便保不住了!

    王德妃瞧着是个大方端和的模样,但一回到所居的延庆宫内,对宫人非打即骂,明明是建宁伯府出身,却仿佛市井泼妇一般粗鄙,旁人若是瞧见王德妃这幅模样,恐怕亦会惊诧不已。

    “苏姒霏那个贱蹄子,如今还未及笄,居然已经成了从一品的妃位,若是肚腹之中的孽种好好生下来了,岂不是要越过四妃?”

    微微眯起凤眸,王德妃喃喃自语道,她如今已然过了四十,早便不复当年的身段儿容貌,色衰而爱弛,明帝本就并非长情之人,如今更是甚少踏足着延庆宫中,若非她产下长公主楚月瑶,恐怕德妃的位分还轮不上她呢!

    如此一想,王德妃便气的银牙紧咬,面上透出遮掩不住的苍白之色,过了好一会子,方才缓了过来。

    “这一胎万万不能生下来!她苏姒霏算什么东西,不过便是一个以色事人的贱妇罢了!若非出身高了些,陛下也不会对其青眼有加!”

    王德妃心下对苏姒霏当真是极为嫉恨,恨不得即刻将苏姒霏腹中的孩儿给除掉,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此刻苏姒霏自然不清楚王德妃将主意打在她身上,若是前者知晓此事的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近段时日,俞蕴之对怜惜苏姒霏,三不五时的便往储秀宫中去。如此频繁的举动,复又惹得安贵妃心生愠怒,不过安贵妃知晓俞蕴之是个不好拿捏的,也便强忍怒气,未曾发作。

第57章

    安贵妃此刻未曾发作,只不过将这一笔压在心底罢了,若是有好时机利用一番,她这个身为婆母的,自然是不吝好生磋磨俞蕴之这个不尊长辈的小娘子。

    俞蕴之如今可不知安贵妃到底作何想法,苏姒霏有了身孕,且孕吐的厉害,即便明帝将储秀宫的膳食进到最高一等,与太后相同,也止不住难耐之感。先前还有些丰润的小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小脸儿只有巴掌大,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奈何现下是苏姒霏自己个儿生出了毛病,也怨不得御膳房的大厨。不过碍于自己的身子,在俞蕴之百般劝说下,她好歹也能用些膳食,不至于将身子骨儿给熬坏了。

    现下明帝对苏妃的疼宠,着实是令人咂舌。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的往储秀宫中送,羊脂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帝王绿制成的头面,东海打捞出来的滚圆珍珠……各色珠宝让人瞧得眼花缭乱,俞蕴之虽说不喜这些金银之物,此时此刻仍是有些心惊。

    光赏赐自然是不够的,虽说苏姒霏现下胎象还算不得稳当,但明帝仍旧夜夜留宿在储秀宫中,成不得好事也不在乎,这般恩宠阖宫之中也只有苏姒霏这一份儿罢了,如此景况,当真是让后宫妃嫔咬碎了银牙,恨不得将苏姒霏这狐媚子给径直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此刻苏姒霏倚靠在床榻之上,鹅黄的帷帐以玉勾挂起。这储秀宫主卧,当真是靡费非常,金银器物也便不说了,最难见着的便是摆放在床榻之上的暖玉枕,暖玉枕通体泛着晶莹的粉,触手生温,对滋养身子有奇效。

    原本这罕物儿乃是爪哇国进贡而来,明帝一直收在私库之中,也未见赏赐给旁人。现下居然将暖玉枕赐给的苏姒霏,当真是天大的恩宠了。

    俞蕴之心头的忧虑此刻也不禁散了些许,勾唇望着略有些消瘦的苏姒霏,轻声开口道。

    “今日可觉得身子舒坦了?若是还难耐的话,御膳房中有渍过的酸梅子,滋味儿极好,也是颇为开胃的。”

    闻声,苏姒霏径直摇了摇头,低垂眸光,玉手紧紧攥住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因着太过瘦削,便连腕间的骨头此刻都极为清晰。

    见状,俞蕴之不由有些疑惑,还未待发问之时,便听得苏姒霏径直将主卧之中的丫鬟摒退,而后方才开口道。

    “蕴之姐姐,您一定要救妹妹一命!”

    苏姒霏杏眸中盈着水光,豆大的泪珠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不住往下直掉。见着此番情景,登时便让俞蕴之心头一惊,也不知到底生出了何种事端,方才让姒霏妹妹这般失态?

    猛然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俞蕴之行至床榻前头,面沉如水,胸臆之间涌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抿了抿红唇,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这是怎的了?妹妹不是将将怀有身孕,为何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言辞儿?”

    苏姒霏死死攥住俞蕴之的袖襟,便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布仓皇之色,配上其盈着水光的杏眸,当真是一副极好的景儿,只可惜俞蕴之现下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儿。

    苏姒霏眸光有些闪烁,无论如何也不敢对上俞蕴之的凤眸,面上带着一丝羞愧之色,兀自低叹一声,说道。

    “妹妹现如今着实是没有法子了,我肚腹之中根本就没有陛下的子嗣,先前不过是假孕罢了!”

    这一句话,当真跟一道惊雷似得,登时便让俞蕴之身子猛地一个趔趄,差不点儿栽倒在地,若非及时拉了帷帐一下,恐怕此刻已然是有些失态了。

    俞蕴之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原本如同玉雕一般的皮肉,此刻涨的通红,面上的怒意不加丝毫掩饰,让躺倒在床榻之上的苏姒霏略有些忐忑,身子不住的往床榻里侧移了移,眼角扫过雕花木门外头一闪而逝的虚影,微微低垂着头,掩住唇畔上的一丝讽笑。

    “你到底作何想法?为甚要生出这等抄家灭族的罪过?先前你的荣宠便让宫人众人艳羡,风头正盛之时,又何须假孕?”

    俞蕴之现下又气又怒,扬起手来便狠狠甩了苏姒霏一个耳光,对上后者眉眼间的惊色,心头不由一滞。

    苏姒霏不怒反笑,抬手捂着红肿的面庞,泪盈于睫,明显是极为纤弱的模样,偏生身上透着的那一股子冷意,让人升起一丝忌讳。

    “姐姐极为妹妹想要如此?若非将一入宫之时,万皇贵妃便给妹妹灌上了一碗红花,让妹妹自此子嗣艰难,我又何必兵行险招,做出这等自掘坟墓的蠢事?”

    “红花?”

    俞蕴之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苏姒霏竟然被灌下过红花,万皇贵妃怎会如此大胆,难不成半点儿也不在意陛下的心思吗?

    瞧出了俞蕴之心中所想,苏姒霏面上勾起一丝讥嘲,不住摇头道。

    “姐姐,正如你先前所言,在这禁宫之中,可不是有陛下的恩宠便能过好的,万皇贵妃亲自来这储秀宫中,给我灌了一碗红花,妹妹即便告知了陛下,又能如何?万皇贵妃可是左相万臻的独女,左相权倾朝野,比咱们勋贵们更胜一筹,即便是明帝,也要给万皇贵妃几分薄面。

    而妹妹我不过只是一个使得家族厌弃的罪人,晋阳侯府自然是不会在意,对付一个罪人,万皇贵妃哪里还用避讳什么呢?这正二品的昭仪之位,在宫中便仿佛一只蝼蚁,只消那些位分高的嫔妃心念一动,恐怕妹妹我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先前姐姐也曾亲眼得见,你那好婆婆安贵妃,只不过因着心中有一股子邪火罢了,便来储秀宫中立规矩。此事我就不信圣人半点风声也未曾得着,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安贵妃去了?多亏了姐姐你教我以荷叶灰入药,方才能使得自己个儿消瘦的这般厉害。便因着肚腹之中莫须有的娃儿,近些日子圣人可对妹妹心疼的很呢!瞧瞧这储秀宫的摆设,与妹妹先前居住的地界儿,真乃云泥之别。”

    听得苏姒霏这一番含泪控诉,俞蕴之心头便仿佛一团乱麻似的,想要开口劝上一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哑着嗓子,轻声开口道。

    “事已至此,说旁的也毫无用处,为今之计便是先得将这孩子给解决了,等上几日,你便佯作一时失察,跌倒在地,将这莫须有的娃儿给解决了罢。”

    俞蕴之的意思,苏姒霏自然是极为明了,她这姐姐谋划虽说不差,但却总是狠不下心,若是佯作不察而失了孩子的话,那她费尽周折布了这个局岂不是白费了?

    苏姒霏面带冷色,不住摇头,冲着俞蕴之诘问道。

    “姐姐难不成半点儿不心疼妹妹?先前那般多的妃嫔欺辱与我,难不成便这么轻易放过了?姐姐还正是菩萨心肠,连妹妹我都顾不上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娥眉微蹙,怎的也未曾想到苏姒霏现下竟然如此作想,她假孕一事即便隐瞒的极好,天下间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她还要命不要?

    俞蕴之深吸一口气,方才压制了心头的愠怒之意,沉声开口道。

    “现下即便你想对付旁人,也不得为之。万一生出半点岔子,该如何是好?给你诊脉的御医口风可严?”

    闻声,苏姒霏菱唇微勾,明明是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偏生带着一股子媚态,径直开口道。

    “姐姐莫要忧心,那太医根本不知妹妹我未曾有孕,先前妹妹得着了一种可以使人显出滑脉脉象的药材,待用下了那药材之后,即便是医术极好的太医,也发觉不出半点端倪。”

    见着苏姒霏如此冥顽不灵,俞蕴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现下苏姒霏心意已决,即便她费尽口舌,恐怕也讨不着好。

    “你欲要如何?若是能帮上一二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俞蕴之言辞之中的冷淡之意,苏姒霏自然听得分明,不过此刻她已然将心思都放在谋划旁人身上了,自然是半点也不在意俞蕴之这个姐姐。

    “姐姐莫不如请安贵妃于御花园中一聚,如此妹妹也好亲自向安贵妃道谢,先前安贵妃教导妹妹规矩之恩,当真没齿难忘。”

    听得苏姒霏这一番话,俞蕴之不由一阵心冷,苏姒霏这是要借着她的手给安贵妃下绊子,即便她厌恶安贵妃这婆母,也从未想过对其出手,毕竟那位可是楚尧的生身母亲,若是事情做的太过,恐怕也难以收场。

    “安贵妃不成,你换个人选罢!”

    闻言,苏姒霏面颊之上现出一丝怒色,讥嘲着道。

    “这便是我的好姐姐,不过只是求你帮妹妹一个忙罢了,便推三阻四,看来咱们姐妹情分,在姐姐眼中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第58章

    俞蕴之原本胸臆之间便憋着一股气,现下再听得苏姒霏如此讥讽的言辞,面色自然是难看的紧,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淡淡开口道。

    “你也知晓安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我哪里好出手?姒霏,你也勿要执迷不悟了,径直将这孩子处理掉,还能得一条生路。此事圣人还不知晓,你从一品的妃位也能保住。”

    闻声,苏姒霏面上的冷意更浓几分,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从一品的妃位,明帝现如今也没几年好活了,若是她不珍惜时机,好生升一升位分,恐怕等到明帝一去,自己个儿的性命也便保不住了!她不想任人摆布,就只能对着旁人出手,既然已经深陷泥沼,还有什么可怕的?

    “蕴之姐姐,您便真不能再帮妹妹一次吗?只消压下安贵妃一次,这妇人便能安分不少,妹妹可听说这位正四处给姐夫搜罗侧妃的人选呢,若是广阳殿之中多了两位侧妃,姐姐难不成真真无动于衷?”

    苏姒霏杏眸直直的望着俞蕴之,似是要将面前女子的想法给看了个通透,不过重活一世,俞蕴之虽说对自家人有些心软,但城府也是极深,自然不是苏姒霏能够看透的。

    俞蕴之敛住面庞之上的怒意,莲步轻移,行至苏姒霏前头,抬手轻抚着这小娘子满头青丝,苏姒霏鸦发生的极好,柔软顺滑,比之上好的蜀锦也不差分毫。俞蕴之还记得先前那个清丽非常的佳人儿,怎的短短两月,竟然换了一副面目?

    沙哑着嗓子,俞蕴之不可能为苏姒霏赔上自己的未来,歉然开口道。

    “姒霏,此事姐姐无能为力,你便好自为之罢!广阳殿中少不得我照料,便先回了,你好生歇息罢!”

    话落,俞蕴之也未待苏姒霏开口,便疾步退出了储秀宫主卧之中。辛夷那丫鬟一直候在石阶儿下头,此刻瞧见主子面色苍白如纸,也不由有些忧心,略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附在俞蕴之耳边,低声开口问道。

    “主子,这是怎的了?”

    听得辛夷温柔的嗓音,俞蕴之心头的愠怒倒是缓了几分,轻轻摇了摇头,方才开口说道。

    “无事,咱们先回广阳殿罢,现下已然过了午时,想必殿下已然下朝回来了。”

    如今楚尧并未封爵位,不过因着常年辅佐明帝,也得了一个正二品的官位,手中并无实权,让朝臣摸不着头脑,不知圣人到底是何心思。

    若是真真属意大皇子的话,为何不立大皇子为太子?但若是不属意大皇子的话,也未见陛下对余下哪个皇子青眼有加。二皇子楚孟因着寄情山水,身上连个虚职都无,瞧着还不如楚尧呢。

    之于朝堂之事,俞蕴之并不擅长。不过若论揣度人心,她也是不差的。如今明帝知晓自己个儿的身子并不如何,心中早便有了属意的太子人选,便是外表温和的大皇子楚尧。现下不给楚尧实权,只不过是明帝心存不甘罢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老去,而大儿却正值最好的年华,能占了他的皇位,夺了他的天下,即便是亲生儿子,明帝也不会甘心!

    这一点,楚尧看的极为通透,所以他并不算急躁。哪里似三皇子楚卿一般,不过只是一个四品小将罢了,终日上蹿下跳,好似自己养在秦皇后名下,便是正经的东宫嫡子一般。

    俞蕴之带着辛夷出了储秀宫,虽说现下已然入了九月,正午时天气仍旧颇为燥热,手中捏着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扇动着,俞蕴之娥眉微蹙,她总觉得今日之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但这股怪异之感却寻不着出处,大抵是她多想了罢。

    回到广阳殿之后,果不出俞蕴之所料,楚尧真真下朝了,便坐在正殿主位之中,端起汝窑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的普洱。绿茶要喝新茶,但红茶却不同,珍藏的陈茶才是极品,汤红无味,满口醇香。

    俞蕴之知晓楚尧最喜普洱,此刻这人只不过稳稳的落座在一处罢了,日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无端显得有些飘逸,便仿佛出尘的画作一般。

    楚尧的功夫不错,听声辩位自然是最基本的,早便清楚来人的身份。

    兀自抬眼儿,楚尧薄唇微启,扫了一眼一旁的八仙椅,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回来了,便先坐下罢。”

    闻声,俞蕴之不由一阵怔楞。前世她好歹也当了数年的太子妃,之于楚尧的心思,也能摸清几分,此刻自然瞧出这人心生怒气,到底是因何而怒?

    俞蕴之猜的不错,楚尧当真是有些气的紧了。近些时日,他一下朝回到广阳殿,俞蕴之都不在寝殿,反而日日出入储秀宫中。如今阖宫之中,有谁不知储秀宫的苏妃与大皇子妃是表姐妹,感情好的便跟嫡亲姊妹一般,连婆母都越过了!

    楚尧对后宫之中这些腌事儿自然是极为不耐,即便安贵妃天天唤了他过去说道,楚尧心头也未曾责怪俞蕴之,偏生这小娘子当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每每入夜方才归来寝殿,着实是有些过了!

    径直落座于楚尧对面的八仙椅上,俞蕴之兀自抿了抿唇,手中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也不由紧了紧,轻笑着开口发问。

    “殿下这是怎的了?不妨与臣妾说说?”

    听得此言,楚尧便知俞蕴之这小娘子仍是不知他为何气怒,登时一口老血便哽在喉间,轻咳了几声,对上俞蕴之凤眸之中的忧色,方才开口道。

    “这几日你往储秀宫去的太勤了,若是被母妃知晓,定然会心生不虞。”

    闻言,俞蕴之便清楚定然是安贵妃在楚尧面前编排于她,方才如此。安贵妃的性子她早便知晓,她们婆媳之间的龃龉已然无法缓和,便由着她去也成。

    俞蕴之抿唇轻笑一声,道。

    “殿下放心,日后蕴之便不会再往储秀宫中去了。”

    俞蕴之也非无心之人,即便对苏姒霏这个表妹心存怜意,也受不住苏姒霏利用于她!她们姊妹而言,日后还是不见为好。

    思及此处,俞蕴之梨花面上便不由现出一丝颓然之色,这幅模样,让楚尧不由升起了一股子心疼之感。

    楚尧并未对此事追根究底,而是径直站起身子,一把紧握住俞蕴之纤细的皓腕,将其带出了正殿之中,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之上,往书房行去。

    瞧见不远处装饰的极为雅致的书房,俞蕴之眉头一挑,怎的也未曾想到,楚尧竟会将她带到书房之中。原本俞蕴之都是远远避开书房,毕竟此处日日都有守卫看守着,若是旁人欲要闯入其中的话,定然会被守卫给拦在门外。

    一见着楚尧与俞蕴之,守在书房门前的两个侍卫登时抱拳行礼,粗犷的面庞之上现出掩不住的崇敬之色。

    见状,楚尧轻声开口说道。

    “不必多礼,你们暂且退下罢,我与皇子妃入书房之中待一会子。”

    之于楚尧的吩咐,这两个侍卫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退了下去,瞧着这两个侍卫转瞬即逝的身影,俞蕴之也不由为这份儿好轻功咂舌。楚尧手底下尽是能人,当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儿。

    入了书房之中,楚尧将书房的雕花木门仔细阖上,落座在八仙椅上,鹰眸微眯,一瞬不瞬的盯着站在身前的俞蕴之,好整以暇的开口问了一句。

    “那夏怜儿是你安排的罢?”

    听得此言,俞蕴之陡然一惊,凤眸也不由微微瞪大,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先前那般周密的谋划,居然被楚尧给识破了。

    失态只是一瞬,俞蕴之也并非心思单纯的小娘子,此刻兀自微微一笑,当真称得上云淡风轻四个字,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

    “什么夏怜儿,臣妾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儿。一听这名儿便是个美人儿,难不成殿下在外寻了个红颜知己,方才拿臣妾来打趣?”

    俞蕴之现下明显是反咬一口,这般无耻的行径,当真是让楚尧大开眼界,原本她还以为这小娘子与一般的世家贵女并无差别,但此刻瞧着,俞蕴之比之寻常女子当真聪慧不少,不愧是秦国公府的嫡女,处变不惊,没有堕了公府的名头。

    楚尧面上未曾现出半点异样,俞蕴之此刻心头不由有些忐忑,既然楚尧知晓了夏怜儿这小娘子,到底要如何处置于她?难不成这厮真真会眼睁睁的看着忠勇侯府被夏怜儿搅得乌烟瘴气?

    “既然蕴之不知晓这夏怜儿是何人,本殿也便不问了。只不过一个妓子罢了,哪里算什么红颜知己,蕴之可太过高看这夏怜儿了!”

    俞蕴之强扯出一抹笑意,倒也未曾接茬儿,由着楚尧说去。反正夏怜儿不过只是小小一枚棋子罢了,就算被楚尧给除掉,日后也能安排别的钉子入忠勇侯府之中。她自然是不必太过急躁,否则失了先机便不妙了。

第59章

    见着俞蕴之这小娘子默然无语,楚尧觉得颇为无趣,便呐呐闭了口。一双鹰眸扫过俞蕴之带笑的芙面,心下倒是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之感,明明这小娘子极为看重苏妃,为何将才又如此开口,难不成二人之间生出龃龉了?

    楚尧原本便看不上苏姒霏,苏姒霏出身晋阳侯府,便是一等一的世家贵女,偏生自己个儿不要面皮,非要入宫伺候明帝。须知,明帝比之现任刑部尚书苏见深都要大个七八岁的模样,苏姒霏还真是堕了世家的名头。

    因着如此,楚尧也不喜俞蕴之与苏姒霏走的太近,偏生二人之间还是关系极好的表姐妹,似苏姒霏那般腌的性子,俞蕴之现下看清了方才是极好的。

    二人在书房之中并未待上几时,便一齐移步膳堂。待入了膳堂之后,俞蕴之倒是发觉八仙桌上早便摆好了吃食,上好的阳澄湖蟹,渗出阵阵鲜香,着实诱人的很。一道开水白菜,汤清见底,白菜芯显得极为鲜嫩,这道菜费的功夫也不少,今日小厨房之中倒是勤快些了。

    余下的便是虾饺牛丸之类寻常的吃食,待俞蕴之舀了一勺面前浓香扑鼻的红枣桂圆羹时,突然听得辛夷开口了。

    “主子,这红枣桂圆羹有些不对。”

    听得此言,俞蕴之登时将调羹放回瓷盅儿里,辛夷可是四叔培养出来的药人儿,辨识药物的手段自然非比寻常,她说这吃食不对,其中定然会存了一些问题。

    一旁的楚尧自然也听得辛夷的言辞,鹰眸扫过那精致的青花瓷盅儿,面上现出一丝森寒之意。

    “这红枣桂圆羹有何不妥之处?”

    开口之人并非俞蕴之,而是楚尧。

    闻声,俞蕴之杏眸之中难掩诧异之色,忙取了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拭了拭唇角,掩住略有些异样的神色。

    楚尧乃是当今大皇子,身份无比尊贵,之于这位的问话,辛夷自然不敢怠慢。径直将放于八仙桌上的青花瓷盅儿给端了起来,而后以调羹舀出一勺熬得粘糯的红枣桂圆羹,放在鼻端轻嗅两下,面上现出一地笃定之意,方才开口说道。

    “回大皇子的话,这红枣桂圆羹中加了一味红花,因着羹汤香气扑鼻,掩住了红花的气味儿,方才不易被发觉。”

    “红花。”

    俞蕴之面色一冷,思及先前在储秀宫中苏姒霏的说辞,其中便带上了红花。看来这物什还是宫中常用的手段,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希望她这大皇子妃子嗣艰难呢?

    皇后?万皇贵妃?安贵妃?

    谁人都有可能,毕竟楚尧乃是皇长子,若是自己产下男丁的话,便是皇长孙,之于皇后自然是极为不利的。须知三皇子楚卿乃是养在中宫的嫡子,却并非从皇后肚腹里爬出来的,所以朝臣一向不喜楚卿,若是楚尧再得了长子的话,皇后一派的处境便更是不妙了。

    之于万皇贵妃,也有同样的因由对付俞蕴之,四皇子楚玄、六皇子楚泰都是万皇贵妃亲生,为自己的孩儿铺路,亦是合情合理。

    不过此事若是安贵妃为之,俞蕴之也不会心生诧异,毕竟安贵妃一心一意想让安轻红成为楚尧的正妃,若是自己整个原配多年无子,过了一定时候,自然是要退位让贤的。安轻红如今方才一十有二,只消她俞蕴之三年无子,也便够了。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似笑非笑的睨了楚尧一眼,柔声开口道。

    “殿下,看来有人不欲让臣妾为殿下产子呢!不知殿下心中是何想法?莫不是真真厌了臣妾?若是殿下心中真真有了旁人,臣妾即使退位让贤,亦是没有半点儿怨言。”

    这一番话说的当真矫揉造作,俞蕴之自己个儿都忍不住发笑,径直转过头去,不敢看楚尧的神色。

    楚尧眉头一蹙,俊美无铸的面庞之上倒是现出一丝不虞之色,冷声开口道。

    “莫要胡言乱语,你可是本殿的发妻,即便后来纳了侧妃,也越不过你的位分!若是哪个胆敢放肆,你这身为正妃的好生将其教训一番也便成了,又何须这般言语?”

    闻言,俞蕴之面色一肃,也不好再玩闹下去,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依您所见,现下应当如何处置这份儿红枣桂圆羹呢?御膳房的人手可算不得少,若是一个个调查下去,证据想必早便被抹去了。”

    楚尧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不过出手之人到底是谁,他心下已然猜到一二。沉吟了片刻,楚尧方才开口道。

    “蕴之也不必忧心,今日之事径直藏住,权当你已然用了这碗红枣桂圆羹,毕竟放在吃食之中的红花药效并不很强,那人若是想要计成的话,日后还得出手,只消先留神着些,总能捉住马脚。”

    听得此言,俞蕴之也微微颔首,眸光扫过在膳堂之中伺候的宫人,唇角微勾,现出一丝凌厉之色,便好似剧毒的罂粟一般,让人移不开眼儿。

    楚尧觉得自己心绪乱的厉害,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只得有些狼狈的移过头去,再也不敢看身侧落座的小娘子半眼。

    俞蕴之未曾发觉楚尧的异样之处,只轻声开口道。

    “殿下,膳堂里伺候的宫人便交给臣妾处置罢,左不过八名宫人,好生审问一番,说不准能得出不少线索来。殿下认为如此行事可妥帖?是否会落下动用私刑的名声?”

    “自是不会,毕竟今日在膳食之中发觉了红花这等腌物什,即便你将膳堂之中伺候的宫人尽数打杀了,旁人也不敢多言半句,放心便是,再不济你也是本殿的正妃,有谁胆敢放肆?”

    之于楚尧这一番言辞,让俞蕴之心湖再起波澜。原本她以为这一世能与楚尧相敬如宾也便不错了,但这人现下言之灼灼的模样,便仿佛在立下盟誓一般,让俞蕴之着实有些坐立不安。心下暗道:楚尧啊楚尧,你若是真真知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毒辣性子,还会如此相护吗?

    心头不免划过一丝黯然,俞蕴之忙敛了心神,兀自站起身子,极为规矩的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道。

    “臣妾多谢殿下相护。”

    言语之中疏离意味儿尽显,让楚尧不由呼吸一滞,胸臆之中升起一股子郁燥,不知该如何排解。

    此刻膳堂之中的宫人自然听清了主子们的言辞,登时便大惊失色。宫人一共八个,四名内侍,四名宫婢,都生的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此刻扑通扑通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着,便仿佛俞蕴之是性子暴戾的恶主一般。

    “求大皇子、皇子妃饶命,奴婢们真真不知情啊!”

    说着,这八名宫人便不住的冲着俞蕴之与楚尧叩首,半点也未曾吝惜力道,不多时便将以汉白玉铺成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当真刺眼的很。

    “你们当真不知情?莫要当本宫是个傻子糊弄!”

    俞蕴之如此开口,这八人依旧我行我素,不住地叩首,铛铛的声音让俞蕴之也不由有些郁燥。

    这几个倒还是个硬骨头。

    心下嗤笑一声,冲着辛夷摆摆手,后者附耳过来,俞蕴之对其耳语几句,只见辛夷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一旁落座的楚尧当真极为惊奇,不知俞蕴之这小娘子到底想出了何种法子,当真让他恨不得一窥究竟。

    楚尧稳如泰山的落座于膳堂之中,俞蕴之见着这人并无离去的意思,也便由着他去了。辛夷这丫鬟不多时便回到了膳堂之中,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这两个侍卫先是极为恭敬的冲着楚尧与俞蕴之抱拳行礼,随即则毫不留情的拉住一名生的如花似玉的宫婢,拖着那宫婢便出了膳堂。

    俞蕴之勾唇一笑,轻声开口道。

    “这人还真是不知好歹,本宫好言相劝,你们毫不在意,非要逼本宫挨个儿动用私刑,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的话,便莫要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话落,俞蕴之随即抿紧菱唇,也不言语。不多时,便听得一阵极为沉重的脚步声,往膳堂之中接近。众人定睛一看,乃是方才那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铜鼎入了膳堂之中,也不知俞蕴之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铜鼎的分量着实不轻,两名侍卫此刻累的汗流浃背,面色涨红,这铜鼎不过半人多高,下头燃着火盆子,火花四溅,铜鼎其中不知放了什么物什,不断烹煮着,当真芳香四溢。

    等到铜鼎之中的汤汁煮沸之时,香气已然浓郁到了一个顶点,跪倒在地的宫人们心头极为诧异,不知大皇子妃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只是腹中不由有些空虚,着实难耐的很。

    此刻倒是站在俞蕴之身侧的辛夷开口了。

    “主子,先前那宫婢着实是个骨头硬的,无论奴婢如何审问,那宫婢一个字都不吐口,现下便将那婢子的手掌剁下来一只,放在铜鼎之中烹煮着,也算是给余下人一个教训,若是再敢如此嘴硬的话,先前那人便是他们的下场!”

第60章

    知晓那铜鼎之中烹煮的是人肉,先前嗅着香气的那几个宫人登时面色变得苍白如纸,不断的干呕着,面上冷汗津津,身子不断打颤儿,再也不敢往铜鼎处瞧半眼。偌大的膳堂之中,只有汤沸的声音不断作响,余下众人皆不做声,着实有些诡异。

    听得辛夷这丫鬟的说辞,楚尧也不由微微怔楞一下,他可并非这些宫人一般蠢笨,自然清楚俞蕴之没必要行此番狠辣之事,否则坏了秦国公府的名声,便得不偿失了。

    此刻俞蕴之并未往楚尧处瞧半眼,只嗤笑一声道。

    “你们莫要不信,不过便只是个宫人罢了,辛夷,去将那个去了手掌的丫鬟给拖上来,让他们好生瞧瞧。”

    闻声,辛夷这丫鬟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出了膳堂,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方才将昏迷不醒、身上的藕粉色宫人服制沾满血迹的宫婢给带了上来,那宫婢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如纸,头低垂着,生死不知。且这宫婢一截儿袖管空荡荡的,此刻还不住的往下淌血,血迹落在地上汇成小流,膳堂之中弥散着一股子血腥气,与铜鼎之中的香气相混合,着实有些诡异。

    见着这一幕,跪倒在地的宫人面色更是难堪的紧,此刻这几个也反应过来,再次冲着俞蕴之不住叩首,若是再存了侥幸之心的话,恐怕也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到了那时便后悔莫及了!

    此刻膳堂之中的腌景儿让俞蕴之眉头不由一蹙,兀自低叹一声,佯作痛心的开口道。

    “本宫原本不欲使些手段,偏生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辛夷,余下这七人你便好生审问一番,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去查一查她们的祖籍,总还是有些家人的,若是不怕带累了全家,尽管嘴硬便罢了!”

    话落,俞蕴之面上的冷意仿佛冰雪消融一般褪去,冲着楚尧轻声说道。

    “殿下与我先行离去罢,此处太过污秽,若是碍着殿下的眼,便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听得此言,楚尧也未曾多言,一撩袍角,便径直站起身子,与俞蕴之一齐昂首阔步的行出了这膳堂之中,余下这满室的宫人面目仓皇,恨不得即刻将那下毒之人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因着先前被那股子血腥气儿给激着了,俞蕴之喉间有些难耐,待出了膳堂之后,眉头便蹙紧了,行至广阳殿院中的石凳上,随即便径直落座,眉眼带笑的望着楚尧,说道。

    “殿下是否觉得蕴之此举太过狠辣了?”

    俞蕴之微微偏着头,露出姣好的面颊以及纤细仿佛白玉雕琢的脖颈,楚尧只觉喉间一紧,心下不由暗叹一声:狠辣这二字与俞蕴之并不算相配,说是尤物还差不多,明明不过将将入宫月余的小娘子罢了,却能将他的心神勾住,这般手段着实是有些不易了。

    “之于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即便蕴之出手狠辣些,也并不妨事,省的有些人屡教不改,总是将咱们广阳殿当成软柿子捏,当真是异想天开!”

    瞧见楚尧鹰眸之中的冷意,俞蕴之抿了抿唇,心下倒是舒坦几分,还未待她复又开口,忽而见着一眉目透着几分艳色的丫鬟走到近前,盈盈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软声开口道。

    “殿下,皇子妃,安贵妃娘娘有请二位往广阳殿一叙。”

    听得此言,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笑意,只可惜这丝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微微眨了眨凤眸,轻声问道。

    “翠浓,安贵妃唤我们有何要事?”

    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鬟便是先前安贵妃赏赐的翠浓,此刻楚尧鼻端涌入了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气,让其不由微微蹙眉,嫌厌的道。

    “往后退些,身上的脂粉下次扑的少些,着实是太呛鼻子!”

    翠浓这丫鬟原本便对楚尧存了一份儿异样的心思,现下听得大殿下如此开口,一颗心都碎成了齑粉,杏眸之中含着盈盈波光,泫然欲泣的模样便好似楚尧强占了她的身子一般,着实可怜的很。

    见状,俞蕴之眉眼处的打趣之意越发浓郁,扫了眉头紧蹙身带冷意的楚尧一眼,自顾自道。

    “既然殿下脱不开身,臣妾便先往永宁宫中去了。”

    说罢,俞蕴之当真没有半点留步的意思,莲步轻移,带着身畔的白芍,转眼便要迈出了广阳殿的宫门。

    “站住!”

    楚尧唤了一声,见着俞蕴之仍未停脚,心头也不由涌起一股子怒意,不耐的将翠浓这柔若无骨的丫鬟给推到在地,疾步上前,而后狠狠的搂住俞蕴之纤细的腰肢,面色方才好转了些。

    感受道男子胸臆处传来的震动,俞蕴之眉眼低垂,遮住了凤眸之中的异色。如今这番情景,楚尧莫不是对她动情了罢?

    若真是如此的话,日后即便水安玉那贱蹄子入了宫,没了救命之恩的帮衬,想必也成不了气候。之于安轻红那小娘子,如今已然名声扫地,即便安贵妃毫不在意,楚尧这般心气高儿的男子可不会要一个闺名有损的小娘子当成正妻。

    二人一齐往永宁宫行去,待行至永宁宫正殿之前时,俞蕴之忽的听得一阵娇笑声,便仿佛黄鹂轻啼一般悦耳,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也可知正殿中藏着难得的佳人。缓步迈过门槛儿,俞蕴之先是瞧见眉眼带笑的安贵妃,而后便发觉安贵妃身畔落座了几个小娘子,都是俞蕴之识得的熟人。

    有骠骑大将军家中的嫡女严琅,有工部尚书家中的庶女水安玉,以及先前在御花园前头瞧见的齐玲珑。三位小娘子容貌生的各有千秋,虽说不知这三人的品性到底如何,光瞧着这模样,俞蕴之如若是男子的话,恐怕也定然会生出几分绮念。

    纤长了食指不着痕迹的划过楚尧略有些粗粝的掌心,后者颀长的身子一僵,但面色却未曾有半点变化,鹰眸冰冷的扫过落座于八仙椅上的三位小娘子,便仿佛利剑一般,几欲将她们尽数打杀了,哪有半点儿柔情蜜意?

    被楚尧这么一看,三位小娘子皆是面色苍白,过了几息之后,方才好转了些。

    俞蕴之此刻便望着水安玉,发觉这小娘子面色恢复如初之后,便含羞带怯的抬起杏眸,眸光如水一般的望着楚尧,任谁都能瞧出其中藏着的柔情蜜意。水安玉生的并非绝色,但其身上便带着一股子柔弱的气质,便仿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一般,羞怯却惹人怜爱,如此方才会在前世让楚尧念念不忘。

    唇畔扯出一丝并不明显的冷意,俞蕴之恭谨的冲着安贵妃福了福身子,眸光清明,不带半分妒意,朗声开口道。

    “儿媳给母妃请安。”

    随即楚尧也躬身冲着安贵妃行礼。安贵妃虽说并不欢喜长子,但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自然是要比俞蕴之矜贵许多。

    “起身罢!都是自家人,便不必将就这番虚礼了。”

    安贵妃即便这般开口,面上也无几分真心实意,反而眸光如刀,恨不得将俞蕴之给千刀万剐了,方才能平复心头的怒意。

    身为安贵妃的长子,楚尧对母亲的性子也是极为了解,见着永宁宫正殿这阵仗,哪里会不知晓安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咳一声,楚尧目不斜视的冲着安贵妃再次躬身,开口道。

    “母妃这永宁宫中有客,若是无事的话,儿子便先退下了,省的坏了这三位小娘子的闺名,便是儿子的不对了。”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不止安贵妃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去,便连端坐在八仙椅上的三位小娘子也着实尴尬不已,白玉似得面庞泛起一片红晕,也就严琅的胆子大些,此刻有些愠怒的瞪着楚尧,配上其明艳大方的面庞,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见着严琅这般仿佛烈火一般的小娘子,俞蕴之心头也不由一紧,严琅前世里虽说不算得宠,但好歹也怀了楚尧的血脉,比之旁的妃嫔一年都见不到楚尧一面,自然是强上不少。如若前世里水安玉并未以藤花紫玉佩邀宠,那严琅是否能得着楚尧的青眼?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俞蕴之面色不变,与楚尧站在一处,当真仿佛一对儿璧人一般。

    安贵妃此刻气的银牙紧咬,不过碍于有外人在正殿之中,也不好发怒,只得强忍着胸臆间的火气,径直开口道。

    “如今这些小娘子好不容易入宫陪陪为娘,自然辛苦的很,你便带她们往御花园中逛逛罢,咱们御花园中的秋牡丹也是极为难得的景儿,在别处根本瞧不着一眼,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可莫要错过了。”

    听得安贵妃如此言语,俞蕴之兀自眨了眨凤眸,轻声开口道。

    “母妃,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三位小娘子都未曾议亲,正如殿下所言,若是坏了闺名便不妥当了,让儿媳带着三位小娘子去御花园中逛逛可好?如此既能尽地主之谊,有合了规矩,着实是两全其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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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