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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听得主子的调笑,半夏呐呐闭了口,不再多言。之后俞蕴之又安排须得备上的礼品,以及究竟哪日出宫,所有的琐事白芍都尽数记下,待俞蕴之闭口之后,便也未曾多留,径直带着半夏退下了。

    俞蕴之定的是三日之后回秦国公府,因着将才便派白芍去下了帖子,所以在俞蕴之与楚尧赶到秦国公府之时,祖父俞博已经带着一众族人前来迎接。往日楚尧身为大皇子时,自然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他现下身为太子,又是当朝储君,秦国公府只消有半点儿不妥之处,都会生出事端。祖父胸有成算,自然是不会被旁人抓住把柄,这一点俞蕴之倒是极为放心。

    见着俞家众人迎在朱门外,俞蕴之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由楚尧搀扶着,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而后便径直迈上石阶儿,冲着秦国公俞博盈盈下拜。

    “蕴之见过祖父。”

    楚尧一直搀扶着身怀六甲的蕴之,将此副情景收入眼底,俞博心头对这个学生也不由添了几分满意,微微侧了侧身子,欣慰道。

    “太子妃万万使不得,臣不能受此大礼。”

    一旁的苏氏也径直上前,笑着拉住俞蕴之的手,低声道。

    “先进府再说。”

    闻声,俞蕴之斜睨了楚尧一眼,扯了扯他的袖襟,轻声道:“我先随母亲往后宅去一趟,你与祖父想必也有事商谈罢。”

    楚尧微微颔首,此刻放开了俞蕴之的手,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行至秦国公俞博身侧,只见这人微微低头,嘴唇嗡动,也不知说了什么,脖颈处的黑狐裘配上其俊朗温和的面庞,让人移不开眼。

    这厢俞蕴之随着苏氏一齐行至长熹堂的主卧之中,落座于软榻之上,手中端着一青花瓷碗,其中盛着上好的血燕,散着扑鼻的香气。

    苏氏此刻仔细端量着俞蕴之的小脸儿,发觉女儿已然怀孕四月左右,面颊仍是没有丰腴几分,且先前还听闻她在永宁宫前跌倒,也不知有无大碍。

    “璞儿身子可好?这孩子怀的可舒心?”

    俞蕴之以调羹搅动着青花瓷碗里的燕窝,先是将主卧之中伺候着的下人给摒退了,方才低眉敛目道。

    “母亲,这孩子我不欲养在身边。”

    听了俞蕴之所言,苏氏端和的面庞陡然现出惊色,低了低身子,开口问道。

    “为何如此想法?难不成胎象真不稳当?”

    俞蕴之不欲让苏氏知晓楚尧的谋划,只避重就轻的道:“这孩子若是个男娃娃的话,定然被宫中诸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在舒敬轩,我恐怕护不住这个孩子,莫不如便将其换到侯府之中,由母亲您亲自教养着,我也放心。”

    见着苏氏身子僵硬,俞蕴之微微顿了顿,继续开口说:“母亲您也不必忧心,若是这一胎是个女娃,便也不必换了,只消不是皇长孙,这孩子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也能放心些。”

    此刻苏氏总算明了了俞蕴之的想法,抿紧唇问道。

    “但如若你这一胎真是个男孩,我们如何换出这个孩子?狸猫换太子?恐怕之于你有些不利罢?”

    俞蕴之唇畔挑起一抹笑,凤眸之中含着深意,似笑非笑的开口。

    “母亲,等到女儿即将临盆之际,蠢蠢欲动之人恐不在少数,届时咱们可以先准备一个早便断了生息的孩子,从而替换一番。此举虽说有些不吉利,但我的孩子也不靠命数活,只消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便是极好的了。”

    俞蕴之不希望自己的嫡子也成了楚尧争权夺利的工具,再者说来,宫闱之中着实算不得好地界儿,将之送到秦国公府,亦是会金尊玉贵的养大,受不到半点苦楚。

    苏氏拧眉:“你是想除去哪个妃嫔?才使出这般手段。”

    到底是母女连心,俞蕴之的想法自是半点瞒不过苏氏。

    闻声,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更浓,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眨了眨凤眸,道。

    “现下东宫之中的两位侧妃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过些时日应该会送来两个侍妾,一是左相万臻的外孙女,名为岑琳琅,而另一人则是工部尚书府的庶女,闺名水安玉。之于水安玉这小娘子,女儿是不欲放过了。”

    苏氏攥着锦帕,迟疑道:“只是一个侍妾罢了,还是庶出的姑娘,根本上不得台面,有必要如此慎重?且工部尚书水乘远我瞧着倒是个有造化的,若是开罪了这位,恐并非好事。”

    水乘远乃是个忠君爱国的性子,且颇有才干,再过个几年,等到楚尧继位之后,这位说不准还真能得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过即便如此,水安玉这小娘子也不得收拾一番,最多留她一命也便罢了。

    俞蕴之抬手端起茶盏,放到苏氏手中,见着后者颇有些忧虑的面色,轻笑着开口道。

    “母亲莫要为女儿忧心,待女儿临盆之际,只要水安玉安安分分不对女儿出手,那谋害皇嗣的帽子也扣不到她头上。不过若是这位心思不正的话,我这身为太子妃的,出手自然不会留情!”

    苏氏叹息一声,心下的忧虑并未减少半点儿,只是望着俞蕴之微微耸起的小腹,喃喃道。

    “还不若生下个女娃娃,倒是安生不少,咱们秦国公府也不必用女儿家挣个前程,你便安心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便可。”

    秦国公府势大,但即便再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有倾颓的一天。前世里因为苏见深,秦国公府落了一个谋反的罪名,这一世公府已然与晋阳侯府划清了界限,想必便不会被牵连其中了。

    “不谈这些糟心事儿了,反正在生产之前,女儿会将您接入宫中,倒是也能好生谋划一番。”俞蕴之顿了顿,移了话头儿道。

    “卿之与林之呢?他二人可自麓山书院中归来了?为何将才在大门前头未曾见着他们?”

    听得俞蕴之开口问两个小儿子,苏氏面上也现出掩不住的笑意,道。

    “卿之先前也在外头,不过因着前些日子摔了一跤,额头撞在挡着火盆子的竹笼上,蹭了几道刮痕,做不了疤,却难看的紧,这小郎君心下有些羞窘,站到后头,你才未曾得见。”

    “撞到竹笼上了?这是怎的回事?不会与林之有关罢?”

    事实证明俞蕴之猜的果然不错,只见苏氏哭笑不得的道。

    “可不是因着林之疯闹,一个不防将卿之推到,后者方才伤着了。这孩子即便心中羞愧不已,责罚也是免不了的,被你父亲抽了几戒尺,伤着他的尊臀了,现下还不想出门子呢!”

    闻声,俞蕴之也不由取了帕子,掩唇低笑。先前过了年节,林之便已然十一了,性子居然还这般跳脱,合该好生收拾一番。

    “母亲,我先去瞧瞧卿之跟林之,现下出宫一趟着实有些不易,若是不看看他俩,等到正月过了,恐怕又要送到麓山书院之中了。”

    听得此言,苏氏也自八仙椅上起身,道:“那你便先去罢,我差使桑琦去前院儿将你父亲给唤过来,你父亲一直最疼你,定然有好些话要说。”

    俞蕴之微微颔首应了声,随即便出了主卧之中,由辛夷搀扶着往前院儿赶去。等到了俞林之所居的小院儿时,还未入了主卧,俞蕴之便听得一阵熟悉的叫喊声。

    “我才不去,若是被长姐瞧见这幅模样,可便威风扫地了!”

    俞蕴之心想这不过只是个小娃罢了,哪里有什么威风?等入了主卧之后,便瞧见俞林之趴在床榻之上,一旁还蹲着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少年郎,模样生的甚是俊雅,肤白如玉,即便着了一身灰褐色的短打,依旧遮不住身上那股子恬淡的气息。

    听得俞蕴之的脚步声,那蹲在地上的少年郎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瞪大凤眸瞧着俞蕴之,身子陡然栽倒在地,换来俞林之一阵没心没肺的笑声。

    “松琴,你真是太没用了!只是被我长姐瞧了一眼罢了,怎的便摔倒了?难不成是被这等倾城倾国的大美人给惊着了?不应该啊,小爷我长得比长姐还好看,你看小爷就成了!”

    俞蕴之对这个颇有些胆小的小厮并无恶感,只是径直上前,细白的玉手拧住俞林之的耳朵,狠狠一转,待听得这厮仿佛杀猪一般的嚎叫时,俞蕴之微微俯下身子,厉声叱道。

    “你是谁的小爷!先前教的规矩浑都忘了!看来父亲用戒尺敲打你还是轻的,若是换了我,定然以马鞭好生教训你一番!”

    “长姐,林之知错了!你瞧松琴都被你给吓着了!快松手!”

    闻声,俞蕴之转眼望着那俊秀过了头的小厮,发觉后者真真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怜惜之意,轻声道。

    “松琴是吧?还是快些起身罢,地上寒凉,若是受了风寒便不妥了。”

    听得此言,松琴眨了眨狭长且明亮的凤眸,咬着薄唇微微颔首,笨拙地站起身子,候在一旁,低垂着头,瞧着着实乖巧的很。

第77章

    瞧出这颇为俊秀的小厮有些忐忑,俞蕴之也未曾为难与他,颇有些嫌厌的望着只着了一件儿中衣的俞林之,斥责道。

    “这青天白日的,还不快将衣裳整好,我倒不知你胆子竟大的这般厉害,当今太子来府都敢躲在卧房中,真真忒没规矩!”

    俞蕴之一边教训,俞林之一边以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将自己层层裹住,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恼羞成怒的扭过头,道。

    “你先回避一下,我这便将衣衫穿好。长姐,如今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连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都不懂?若是被太子爷知晓了,恐怕忍不住醋意罢!”

    俞林之打小儿便不是个安分的,见着这些还敢狡辩,俞蕴之再次用力的拧了他的耳朵,直到耳廓已然通红一片,这才施施然站起身子,转身去了外间儿。过了好一会子,只听一阵的声音,俞林之方才收拾妥当,出现在俞蕴之眼前。

    “走吧,随我去瞧瞧卿之,想必卿之应当伤的不轻,否则父亲也不会亲自责罚于你。”

    在大乾王朝之中,但凡想要高升,首先便要求美容仪。若是一个朝臣长得歪瓜裂枣、鼻歪眼斜不堪入目,即便这人再有才学,也只是个当幕僚的命,着实登不上大雅之堂。

    俞卿之身为长房长孙,若是毁了容貌的话,甭提以科举出仕,就连承爵都困难的很。俞林之这般肆意妄为,被敲打一顿着实算不得冤枉,他自己也明了这个道理,所以也未曾生出半点愤怨之心。

    摩挲着手中套了一层织锦的汤婆子,俞蕴之红唇微启,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武艺练得如何了?可莫要躲懒。”

    俞家虽说是以诗书传家,但家中男儿的武艺亦是不错的,林之虽说有些小聪明,但入朝堂并不妥当,从军也是一条路子,所以武功自然不能荒废了。

    俞林之也没看俞蕴之,只是威胁的瞪了松琴一眼,这才讪讪开口道。

    “长姐放心,弟弟我定然不会躲懒,虽说做不到闻鸡起舞,但也是勤勉有加了。”

    之于俞林之所言,俞蕴之是半个字都不信,转眼儿望着一旁的松琴,这小厮一瞧便是个老实的,对上俞蕴之怀疑的眸光,细白的面皮猛然涨红,呐呐开口道。

    “奴才、奴才不知,许是真如二公子所言罢!”

    闻声,俞蕴之也未曾再问下去。因着已然到了俞卿之所居的小院儿,她便给林之留些颜面,省的在自己兄弟面前丢人。

    俞卿之的伤处并不严重,正如苏氏所言,只不过蹭破一层皮罢了,将养几个月,再擦些凝翠膏,想必连半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看过了俞林之、俞卿之兄弟二人,俞蕴之又去各房拜见了叔叔婶婶,在此期间,给了辛夷一张纸条,让其送到忠勇侯府,交到那个颇受忠勇侯宠爱的夏怜儿手中。

    俞蕴之虽说有意拖延着,给辛夷打掩护,但忠勇侯府离秦国公府的脚程着实不近,等到俞蕴之回到长熹堂遇上楚尧之时,后者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薄唇轻启,开口问。

    “辛夷那丫鬟往何处去了?怎的不好好伺候在主子身畔?”

    闻声,俞蕴之面色未变,红唇嗡动,低声开口道。

    “臣妾先前想西街的酸梅子想的紧,便派辛夷出去买了,现下还未曾回来。”

    听得此言,楚尧倒是不疑有他,只是微微颔首,说道。

    “将才祖父唤你过去,想必是有事寻你,我便先与岳父下棋去了。”

    “祖父唤我去昆山阁,那臣妾便不耽搁了,殿下便先去与父亲下棋罢,父亲的棋艺高超,殿下可要小心这些。”

    说着,俞蕴之便掩住唇畔的笑意,眸中含着水光,睨了楚尧一眼,方才笑意盈盈的转身往昆山阁去。但背过身子之后,俞蕴之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现下每一日她都在楚尧面前强颜欢笑,个中滋味儿着实称不得上好。

    话说俞蕴之到了昆山阁书房之中,俞博早便落座与八仙椅上,听得推门的动静,方才轻声开口道。

    “近来在宫中可好?未曾生出什么岔子罢。”

    俞蕴之微微摇头,对上祖父深幽的眸光,先是将雕花木门仔细阖上,而后说道。

    “宫中虽说暗藏汹涌,但孙女儿现下都还应付的来。只是先前在永宁宫中摔了一跤,明明是有人刻意谋划,但安贵妃派人探查,却是毫无结果。安贵妃到底也是太子爷的生身母亲,孙女儿也不敢逼得太紧,只是颇有些疑惑罢了。”

    安贵妃在宫中待了多年,若是连永宁宫都不能尽数掌握,俞蕴之可半点儿不信。永宁宫石阶儿之上为何结冰?究竟是何人在石阶儿上头撒了水,安贵妃全无半点交代,恐怕并非查不出,而是不愿吐口罢了。

    俞蕴之能想明白的道理,俞博身为秦国公,在官场浸淫多年,又有何思量不透的?

    “只怕还与忠勇侯府有关。”

    俞博抬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顿了一下方才说道。

    “近些时日我派人盯着你舅父,发觉其果然颇有些不安分,但晋阳侯府与咱们秦国公府到底也是姻亲关系,蕴之你觉得祖父该如何处理此事,方才能保住咱们秦国公府?”

    按照俞蕴之的想法,恨不得即刻将苏见深给打杀了,方能以绝后患,偏生晋阳侯府是她的外家,即便为了母亲,也不可赶尽杀绝。沉吟了一会子,俞蕴之凤眸微眯,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大义灭亲。”

    闻声,俞博轻咦一声,蹙着眉头发问:“何为大义灭亲?难不成由咱们秦国公府亲自揭发于他?”

    径直摇了摇头,俞蕴之轻笑着将手指放入温热的碧螺春之中,在紫檀木的案几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个字。

    晋阳侯。

    晋阳侯是俞蕴之的外祖父,亦是苏见深的生父,由苏子玉揭露自己嫡亲儿子的罪行,即便圣人震怒,也不可能对晋阳侯府赶尽杀绝,只不过苏见深是保不住了,爵位也留不得。但在俞蕴之看来,此番弃车保帅之举,能保住晋阳侯府全族的性命,着实是极好的。若是任凭苏见深折腾下去,恐怕最后会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俞博知晓俞蕴之的意思,登时微微颔首,抿了抿唇道。

    “看来是时候该与你外祖下盘棋了。”

    听得此言,祖孙二人对视一笑,谁也未曾多言。

    自昆山阁出来之时,俞蕴之又瞧着楚尧与父亲下棋,楚尧心思深沉,虽说棋技并不顶好,但出手诡秘,让人摸不清楚心思,每次都与俞瞻下了个平手,倒是让兵部尚书对女婿不由高看了一眼。

    俞瞻本就是性子爽朗之人,最不耐那些阴谋诡计,所以俞蕴之心下有何想法,也不会告知父亲,省的让其忧心。

    辛夷这丫鬟过了小半个时辰也回来了,冲着俞蕴之微微颔首,想来是成功将字条交到了夏怜儿手中。以那个妓子的心机手段,在后宅之中定会搅得天翻地覆,届时真真有好戏瞧了。

    瞧见时辰不早了,俞蕴之与楚尧也未曾在秦国公府过夜。今日楚尧瞧着真是极好的,起码得了祖父与父亲的欢心,俞蕴之虽说心中不忿,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什么,毕竟告知他们楚尧只是利用秦国公府,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还未待出秦国公府之中,忽而见着伺候在楚尧身畔的侍卫步履匆忙的走上近前,面色肃然,想必是生出了什么事端。俞蕴之心下转过此番念头,面上却是不显,唇畔的笑意都没有半分变化。

    楚尧转过头,歉声说道:“宫中有急事,我便先回了,蕴之你一人回宫应当无事罢?”

    俞蕴之恭顺的微微颔首,开口说:“殿下便先回去罢,臣妾有辛夷陪着,自然是不碍事的。”

    见着俞蕴之如此识大体,楚尧鹰眸中也不由划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便昂首阔步的迈出秦国公府的大门。

    俞蕴之在辛夷的搀扶下,踩在小杌子上了马车。因着其怀有身孕的缘故,车夫也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便缓慢的在街上行着。

    今日折腾了好一会子,俞蕴之闭目小憩,也未曾睡着,开口问了一句。

    “你瞧见夏怜儿,觉得这枚棋子可还好用?莫不会忘了本分罢?”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辛夷登时便答道。

    “主子放心,先前奴婢便给这夏怜儿下了药,且她的身契还在咱们手里,若是不乖乖帮咱们办事,甭提安的宠爱,能否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呢,忠勇侯夫人易氏可不是吃素的!”

    “只希望夏怜儿能够聪明些,收买了安非羽这小子的心,毕竟这娃儿过了年才四岁,生母又不在身畔,想必倒是个好**的,让其自小便厌了易氏,如此安轻红与安姒锦姊妹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我就不信没了易氏的助力,安轻红还能轻而易举的入东宫之中!”

第78章

    因着身子疲乏的紧,俞蕴之不由有些困觉,一时间也闭了口,安安静静的歇一会子,还未待她睡着,原本平稳的马车猛然晃了一下,让俞蕴之身子自锦垫儿上不住的往下滑,若非辛夷反应及时,拉了她一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紧蹙着眉,俞蕴之望着辛夷,开口发问:“怎么回事?”

    听得主子的问话,辛夷也不敢耽搁,掀开马车的帘子,还没冲着车夫发问,便见着离马车不远的地界儿站着一极为娇俏的小娘子,虽说这小娘子面上戴着帷帽,瞧不清到底生的是何模样,但见其身上穿的那件儿银狐裘没有一点儿杂色,便可知价值不菲,一般人家是绝对用不得的。

    那小娘子身畔的丫鬟瞧着倒是个泼辣的,指着辛夷的鼻子便开始怒骂。

    “在京中纵马伤人,可还有点儿规矩?难不成天潢贵胄便不将百姓当人看吗!”

    这话说的着实诛心,俞蕴之待在车驾之中也知不妥,随即便取了架子上摆放的帷帽,披上大氅出了车门。

    “这位姑娘,你说我们纵马伤人,可有证据?如今天色已晚,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宵禁了,街上的行人并不很多,我们驾着马车,到底伤着何人了?我瞧着小娘子中气十足,着实没有半点伤着了的模样!”

    俞蕴之稳稳的落座于马车外头,围着的百姓即便见不着这小娘子的容貌,也知其定然是个美人儿,就听这仿佛洞箫一般的语调,宛转悠扬,让人不由一阵晃神儿。

    听得此言,那丫鬟怒瞪着双眸,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辩驳,怯怯转头,求救似得望着她身畔着了银狐裘的小娘子。俞蕴之清楚,这位着了银狐裘的小娘子,才是今日的正主儿,也不知如此为难于她,到底有何好处。

    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径直上前一步,其身上的银狐裘一片素白,更显得其身量纤纤。

    “丫头无状,冲撞了贵人,着实是小女子的不是。不过夫人您一瞧便是身份尊贵的,先前车夫驾马的速度极快,若是伤了小娃儿,那该如何是好?小女子倒是只不过受了惊吓,倒也不妨事的。”

    闻声,俞蕴之轻笑一声,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缓步行至这小娘子身畔。先前听得这人的声音,着实耳熟的很,不是七公主楚嫣然还有哪个?

    这七公主楚嫣然与旁的公主全然不同,身份既高贵又鄙贱。她与三皇子楚卿一般,都是自吴采女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三皇子运道好些,被当今皇后养在中宫,也能称得上是半个嫡子。七公主楚嫣然虽说只是个采女所生,嫡亲哥哥却是皇后养子,所以仗着皇后的脸面,旁人也不敢轻易折辱于她。

    思及此处,俞蕴之面上的讽色越发浓郁,只不过掩在帷帽之下,一旁的百姓未曾发觉罢了。刻意挺起耸着的小腹,俞蕴之颓然的自嘲一声,道。

    “小妇人如今身怀六甲,又哪里敢将马车驾的飞快,从而冲撞了七公主您呢?小妇人倒是不清楚,堂堂七公主不好生在宫闱之中待着,只带一个丫鬟便出了宫,还被小妇人的车驾给冲撞着了,着实是小妇人的不是。”

    说到此处,俞蕴之顿了顿,低叹一声,又道:“小妇人当真有些奇怪,明明七公主正是圣人的嫡亲女儿,为何身畔的丫鬟还一口一个天潢贵胄,莫不是公主对圣人心存愤怨?”

    话落,俞蕴之抬手捣住红唇,好似知会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见着面前的小娘子身子不住打着颤儿,心头不由嗤笑一声。楚嫣然到底是年岁轻了些,如今不过一十有五,将将及笄罢了,当真是好利用!

    楚嫣然原本便是个骄纵性子,先前她装成那副柔弱模样,着实是有些为难她了,在听的俞蕴之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自然是气的紧了,兀自上前一步,抬手便推搡着俞蕴之,幸而辛夷扶了一把,方才未让俞蕴之跌倒。

    “你大胆!胡言乱语什么,小女子可不是七公主!”

    这般色厉内荏的辩驳,不止俞蕴不信,周围的百姓也发出阵阵嘘声。见状,俞蕴之两手捂着小腹,发出抽哽的哭声:“七公主,小妇人不过是说了实话,为何七公主要为难小妇人的孩子?小妇人知错了,还望七公主放过我们母子罢!”

    到底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公主,也没甚心机。楚嫣然原本便清楚俞蕴之的身份,方才会发难,现下吃了这么一个暗亏,面庞都气的涨红,幸而帷帽遮挡着,方才没有让人发觉。

    俞蕴之颤巍巍的冲着楚嫣然福了福身子,口中说道。

    “求七公主赎罪,小妇人再也不敢了!如今小妇人身怀六甲,不能行跪礼了,还望公主见谅!”

    此刻俞蕴之就是存了心要坏了楚嫣然的名声,既然先前她欲要将闹市纵马的帽子扣在东宫头上,那自己毁了楚嫣然的闺名,也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皇室公主就是这副脾性?连有孕的妇人也要折辱,今日真真是开了眼界!”

    “嘘!你懂什么,这七公主哪里是正经的公主,只不过是个采女产下的罢了,那采女当年爬上龙床,有了三皇子,而后又爬了一次龙床,这才有了七公主。母亲如此手段,女儿自然是好不了了!”

    周遭的百姓议论纷纷,言辞间连带着三皇子楚卿,将这位养在中宫的三皇子也给损了个透彻,此般收获倒是大大出乎了俞蕴之的意料。虽说如今圣人将楚尧立为太子,但养在中宫的楚卿也有极大的可能继位,今日自己损了他的名声,德行有亏之人定然会引得御史的斥责,若是楚尧抓住这次机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楚卿便算废了!

    此刻楚嫣然真真是气的几欲昏厥过去,抬手指着俞蕴之,恨不得径直将其打杀了,偏生又没有这个胆子,毕竟俞蕴之乃是堂堂太子妃,且怀有身孕,只消生出半点岔子,今日之事便无法善了了!

    “你!你无耻!”

    无耻二字俞蕴之可不敢担待,只是佯作虚弱的倚靠在辛夷身上,为难着开口道。

    “此刻天气严寒,还望七公主见谅,小妇人怀有身孕,自是不能受了风寒,便先回马车之中了。小妇人明白,七公主因着久居深宫,大抵未曾见过马车,今日方才会受惊,等到在街上多转几次,想必便习惯了。”

    话落,俞蕴之又转眼望着周围的百姓,冲着他们福了福身子,极为感激地开口道。

    “小妇人今日多谢诸位乡亲的见证了,否则冒犯了公主,可便得不着好了。”

    待俞蕴之上了马车,微微掀开窗棂,发觉七公主此刻还仿佛木头桩子一般,直挺挺的站在主街之上,天空中飘洒下来点点雪花,倒是让这道纯白的身影显得分外寂寥。

    即便楚嫣然现下的模样颇有些可怜,俞蕴之也不会心软半分,毕竟是这小娘子先对她生出恶念,欲要往东宫头上泼脏水。只消今日闹市纵马之事传开了,不管车夫驾的是马还是马车,东宫都无从辩驳。

    也不知指使楚嫣然对她出手的,到底是三皇子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这二位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眼下东宫便仿佛众矢之的一般,若是让他们寻着机会的话,定然会死死咬住,再也不会松口。

    “辛夷,等回宫之后,看看能否接触吴采女一番,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是吴采女的骨肉,即便自小养在皇后身边,血脉亲情也是割舍不断的。记着接触碧荷居伺候的宫人时,切记要小心些,毒药什么的,能用上便不要吝惜,莫要让人发觉出端倪。”

    听得俞蕴之的言语,辛夷兀自颔首,应了一声。

    之于主子的心思,辛夷现下也清楚的很。三皇子常道自己个儿是中宫皇后的孩子,但其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采女罢了,生母与养母之间,三皇子只能择其一。选了生母,就是无视秦皇后的教养之恩,与中宫以及太尉秦家划清界限。

    若是选了养母便更了不得了,攀附权贵,无视骨肉至亲,着实是个不孝的,试问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哪有德行继承大统呢?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将三皇子逼入逼仄的境地,再无可退之路!

    俞蕴之从来不是个性子良善的,且心思手段无一不精,既然楚卿已经中宫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便莫要怪她出手无情了。

    即便楚尧现下利用俞蕴之,但此刻的利用当真是你情我愿,俞蕴之依附东宫,从而保住秦国公府,而楚尧则是借着秦国公府的势力,让手中能抓住更多的权柄,此等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举动,又何乐而不为呢?

    因着先前早已经被楚尧伤过心了,俞蕴之自然是要拿到更多的好处,方才能抚慰她伤了的心。仅仅太子妃的位分还不够,她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

第79章

    回到宫中之后,俞蕴之径直歇下了。待到夜半时分,忽而听得床榻边传来响动,嗅着那股子颇为熟悉的甘露香气,俞蕴之揉了揉眼,呢喃着开口道。

    “殿下回来了,快将外衫褪了,上榻歇歇罢!”

    因着有孕的缘故,俞蕴之颇为嗜睡,话音将落,便又睡着了。楚尧立身于床榻前头,瞧着这小娘子的睡颜,一时间不由有些恍惚。抬手扯了扯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将俞蕴之的手臂放在锦被下头,褪了衣衫后,才躺倒在俞蕴之身边,将身量略有些丰腴的小娘子拥入怀中,吻了吻其乌黑浓密的墨发,只觉一阵安心。

    年节过了之后,一切都恢复常态,俞蕴之日日待在舒敬轩中,派人盯着忠勇侯府,想要瞧瞧夏怜儿的手段是否利落,若是这个妓子并无大用的话,恐怕还得安排旁的棋子,方才得行。

    此刻正殿之中并无旁的宫人,只有辛夷立在堂下禀报。

    “先前侯府世子安非羽落入水中,因着天寒地冻的缘故,好悬落下病根儿。忠勇侯大怒,派人彻查此事,最后查到了易氏头上。”

    闻声,俞蕴之手指漫不经心的轻叩着紫檀木桌,眉头微拧,开口问了一句:“安非羽落水一事可与夏怜儿有关?”

    见着主子面上的不虞之色,辛夷不由微微怔楞一瞬,而后略有些忐忑的点头。

    “主子,对安非羽出手有何不妥?如此既能陷害了易氏,又好掌控那个小娃。”

    俞蕴之倒是并不介意手下之人使手段,偏生安非羽现下不过只是一个将将四岁的娃儿罢了,数九寒天落入冰水之中,若是一个不好,让这小娃径直陨了命,该当如何是好?

    俞蕴之抿抿唇,低叹一声,道:“日后莫要对这些娃娃出手了,不然我实在是于心难安。”

    辛夷倒是并不在意此点,只消能让俞蕴之欢喜,她即便不择手段也会将事情办成。不过既然小姐怜惜那些娃儿,日后行事注意着些也并无大碍。

    “那安是如何处置易氏的?无子可是七出之一,再加之谋害安非羽,想必忠勇侯也不会善罢甘休罢?”

    “此事闹到了安贵妃面前,安贵妃虽说怜惜安非羽,但却不欲让旁人撼动易氏的位置,毕竟易氏颇有些蠢笨,但好掌控,若是换了一个伶俐的主母,之于安贵妃而言,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因着如此,安贵妃一番周旋之下,易氏也不过被禁了足,到底什么时候放出来,现下还没有定论。”

    径直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温热的红枣茶,俞蕴之手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轻轻划过桌面,问道:“先前我在永宁宫门前跌倒一事,安贵妃那处可曾给了交待?”

    听得此言,辛夷清秀的面庞之上也浮现出一丝怒意,当日她因着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方才给了旁人可趁之机。主子在永宁宫门处险些小产,很明显便是有人刻意谋害,安贵妃不止是主子的婆母,还是永宁宫的一宫主位,只是查探一番罢了,为何如此困难?

    见着辛夷难堪的面色,俞蕴之也便清楚结果了,菱唇勾起一抹弧度,嗤笑一声,道。

    “想必下手之人与忠勇侯府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的话,趁此时机将易氏给除了,倒也是好事儿呢!说不准还能让我那好婆母长些记性,下次可莫要再像先前一般处事不公了!”

    辛夷兀自上前几步,瞳仁一转,开口问道。

    “那主子欲要如何谋划?还是靠着夏怜儿那个妓子?”

    “反正这枚棋子好用,若是白白闲置着,岂不可惜?亏得夏怜儿在勾栏之中学了些手段,否则还制不住安这**熏心之人呢!若是让夏怜儿怀有身孕,安中年得子,定然会极其欢喜罢?”

    辛夷此刻也明白过来,径直接了话头儿,继续开口道。

    “待夏怜儿怀有身孕之后,若是主母善妒,使得媵妾小产,那可是大罪过,届时即便安贵妃相护,这等恶毒妇人恐怕忠勇侯也不会再留了。”

    见着辛夷这幅一点即通的聪慧模样,俞蕴之也不由弯了弯唇角,正待此刻,肚中的孩儿陡然动了一下,撞得俞蕴之肚腹有些酸疼,不由呀了一声。辛夷怕主子生出什么事端,忙候在俞蕴之身畔,急声开口问道。

    “主子,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闻言,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柔和,轻轻摇了摇头,径直开口道。

    “并不妨事,这孩儿是个活泼的,将才踢了我一脚,力道倒还不小呢!”

    俞蕴之这厢沉浸在胎动的喜悦之中,中宫之内可是一片愁云惨雾。秦皇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七公主竟然如此不济,只不过是扣一顶闹市纵马的帽子在俞蕴之头上罢了,不止事情没有办成,反而将三皇子拖累了,这等蠢笨如猪的女子,着实是让人厌恶不已!

    此刻七公主楚嫣然立于关雎宫正殿之中,凤眸中流露出一丝忐忑之意,求救的望着一面目清俊的青年男子,男子五官生的与楚嫣然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神态之中透着的一股子阴郁气息,与楚嫣然的骄纵全然不同。

    “事情办成这样,你的闺名也尽数毁了,日后议亲也艰难不少,不过是个有孕的妇人罢了,连自己个儿都给赔上,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皇后狠狠地将汝窑茶盏掷在紫檀木桌上,凤眸透着一股子厌恶,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恨不得将楚嫣然径直打杀了,省的给中宫抹黑。

    见着秦皇后这幅气怒的模样,即便楚卿并不在意楚嫣然这个妹妹,也不好此刻与楚嫣然生分了,毕竟楚嫣然日后还有用处,再不济将其作为联姻的工具,也是不错的。

    因着如此想法,楚卿径直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冲着秦皇后恭敬的开口道。

    “母后,事已至此,责怪嫣然也无甚用处,还是好生想一想补救的法子罢!”

    听得此言,秦皇后虽说心中气怒,但也不欲冲着楚卿发火,毕竟日后还要扶持楚卿荣登大宝,若是现下母子之间生出龃龉,可不是秦皇后想要瞧见的场面。

    “你说该如何是好?眼下百姓都知晓七公主品行不端,光天化日之下为难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本宫还如何帮小七辩驳?此事陛下已然知晓,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堂下的七公主听到此处,原本便纤弱的身子此刻不住发颤,眼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儿,即便如此也遮不住眸中的恨意。若非俞蕴之那个贱妇,她也不至于损了闺名,且将三哥牵连进去,这个仇,她定然会报!

    楚卿俊朗的面庞上现出一丝思索之色,他原本便极为聪慧,思量了一会子,径直开口道。

    “现下咬死不承认倒是一个法子,毕竟小七也未曾露面,即便旁人说三道四,也不敢太过放肆。”

    闻言,秦皇后倒是并不如何满意,毕竟因着楚嫣然,先前的流言蜚语已然涉及到中宫,若是不好生处置一番,之于秦家的声名也是有损。

    “那中宫的名声该如何洗刷?”

    “先前边塞一带因着酷寒,冻死了不少人,上万流民往京都行去。虽说这些流民已然被官府安置好,但户部亏空的厉害,现下也未曾拨下钱粮赈灾,若是母后以及外祖家能捐出一些粮食,得一个善名也并非难事。”

    秦家自是不缺银钱,若是能用银钱办妥的事情,秦皇后也不会吝啬,登时便满意地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你便出宫去你外家一趟,支出五十万两银子,采买粮食,径直捐给灾民即可。”

    听得秦皇后应允,楚卿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秦皇后未曾因着楚嫣然这个蠢物而迁怒于她,否则他宁可打杀了这个妹妹,也不能失了秦皇后的心!

    自关雎宫离去之后,楚嫣然怯怯的跟随在楚卿身后。楚卿现下年仅十六,但却生的极为高大,比楚嫣然这及笄的小娘子高出一头有余。待行至御花园处,楚卿发觉此处并无宫人,面上显出一丝关切之色,抬手轻拍了拍楚嫣然的头,笑着开口道。

    “嫣然莫要心忧,今日之事哥哥已然解决了,母后定然不会开罪与你。”

    见着楚卿面上清浅的笑容,粲然的便仿佛暖阳一般,让楚嫣然忐忑不安的心境不由平复不少,咬唇开口道。

    “三哥,事情让嫣然办砸了,您会不会心生愠怒啊?”

    楚卿自然是气怒的紧,他恨不得没有这个蠢笨如猪的妹妹。饶是如此,楚卿面上也未曾表现出半分,轻轻摇头,点了点楚嫣然细致的鼻尖,佯怒道。

    “在胡说些什么,你是我的嫡亲妹妹,怎会因着此等小事便责怪于你?”楚卿敛住凤眸之中的异色,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消下次注意着些,莫要再开罪了母后,便也不妨事了。”

    闻言,楚嫣然点头如捣蒜,眼中盛着的尽是对楚卿的濡慕与崇敬。

第80章

    楚卿口中赈灾之事,俞蕴之心下自然是极为清楚的,奈何她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身具‘宿慧’之人,一般都会为当权者所忌惮,这一世俞蕴之是想要保住秦国公府百年荣华,自然是不敢将边塞雪灾之事告知旁人。

    前世里户部拨不出钱款赈灾,便由几大家族联合出了银钱,买了米粮,欲要捐到流民所在之处,不过明帝可未曾想到,经由门阀捐赠的银钱,到了苏见深的手中,便减少了大半儿,余下的买了陈年的霉米,用霉米施粥,使得饱经风霜的流民登时便去了三分之二,足足几万人,便因着苏见深的贪心不足而惨死,当真是无耻至极。

    一开始此事未曾查出,毕竟三日之内死了上万流民,此事谁人也没有胆子敢往上报,再加之有左相万臻为苏见深遮掩着,明帝便一直被蒙在鼓里。待到后来楚尧登位之时,将左相羽翼尽数拔起,抄晋阳侯府之时,贪污赈灾钱款便是一项重罪。

    如此一思量,俞蕴之可不欲苏见深拿着赈灾钱款孝敬左相,若是能将其一举打杀,自然是极好的。也不知祖父此刻是否去过了晋阳侯府,外祖又是何想法,是想大义灭亲,还是违背本心?

    正待此刻,楚尧忽的入了主卧之中,望着其紧蹙的眉宇,俞蕴之一颗心仍是不由紧缩一下,到底是她太过无用,明明面前这人已经将她踩进尘埃之中,又为何还要在意?

    平复了翻涌的心绪,俞蕴之面上扯出一丝娇俏的笑意,扶着腰上前,抬手揉按着楚尧紧蹙的眉头,漫不经心的开口发问。

    “殿下为何发愁,不若与臣妾说上一说?”

    楚尧也不欲隐瞒俞蕴之,当即便开口了,说道。

    “还不是流民之事,即便官府已然将这起子流民镇压,圣人也不能看着上万百姓生生饿死,偏生因着先前攻打匈奴之事,户部连半点粮食也寻不着,父皇命我去筹集钱款,着实有些为难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凤眸微转,径直开口道。

    “殿下,咱们户部没有银钱,倒是可以让世家门阀出这笔钱款,咱们东宫率先拿出一笔银子,即便是做给父皇瞧的,也没有人胆敢一毛不拔,届时这笔赈灾款不就凑够了吗?”

    楚尧登时便明了了俞蕴之的意思,鹰眸一亮,不由颔首。

    “璞儿,这法子当真是极好的,你吩咐人去清点东宫财物,先凑出二十万两银子,若是公中不够的话,我私库里还有一些银钱。”

    俞蕴之轻笑一声,凤眸直直的对上楚尧的鹰眸,现出点点笑意,道:“只从公中走又怎么够?妾身别的不多,嫁妆之中银钱倒是不少,便先取出十万两,权当尽一份心意了。”

    见着俞蕴之如此识大体,楚尧面色也不由有些复杂。一开始这小娘子救了他之后,因为那块儿藤花紫玉佩,他便将蕴之想成了别有用心之人,但现下能有这般贤惠的妻室伴在身旁,是他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将楚尧面上的欢欣之色收入眼底,俞蕴之低垂眼帘,想要趁此机会将苏见深一举除去,登时便开口道。

    “殿下,如今舅父身为刑部尚书,但因着苏德妃受宠,圣人对其看重的很,之于户部之事插足亦不在少数,虽说身为小辈不得妄论长辈,但是若是舅父负责此次赈灾一事,还望殿下警醒着些,余下的臣妾自然不好多言。”

    俞蕴之面上的为难之色,让楚尧心底不由升起了几分诧异,赶忙问道。

    “璞儿为何如此开口?苏大人不是一向清正廉洁吗?”

    “清正廉洁?晋阳侯府有一尊羊脂玉弥勒佛,细如凝脂,触手生温,如此难得的好玉,雕成的弥勒佛足足有两人多高,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玉便是极好的,殿下现下应当明了臣妾的意思了。”

    闻言,楚尧鹰眸之中现出一丝冷色,缓缓点头。他倒是未曾想到,素来一副端和模样的刑部尚书,暗地里居然是这样一副贪婪性子。若此次赈灾款由苏见深经手的话,流民何辜?

    之于俞蕴之所言,楚尧并无半分怀疑之意,这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若是他连俞蕴之都不信的话,在这世上也便再无旁人可以相信了。

    抬手将这小娘子拥入怀中,近来俞蕴之的小腹便仿佛吹了气儿一般鼓起,此刻楚尧也不敢用力气,略有些粗粝的掌心隔着蜀锦所制的衣衫,缓缓摩挲着俞蕴之的肚腹,忽而感觉手下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似的。

    俞蕴之嘤咛一声,凤眸之中含着水光,娇声开口道。

    “殿下,孩子知晓父亲在外头,这是与你打招呼呢!”

    听得此言,楚尧胸臆之间滑过一阵暖流,扶着俞蕴之落座于软榻之上。每每思及这小娘子肚腹之中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娃儿,楚尧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便不由浮现出一丝悸动,有妻有子,他这一生当真是无憾了。

    俞蕴之并不知晓楚尧所想,埋首于男子胸前,娇艳的红唇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今日给苏见深使了一个绊子,等到这人再对赈灾钱款出手之际,楚尧定然不会一无所觉,届时将其径直处置了,方才能解俞蕴之心头之恨!

    ******

    翌日,金銮殿。

    明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因着流民之事分外忧心,眉头紧锁,望着楚尧开口道。

    “太子,你现下可有筹集钱款的法子?”

    听得明帝问话,楚尧抬脚径直出列,躬身答道:“回父皇的话,如今户部空虚,儿臣自然是无以为继,不过因着不忍流民饱受饥寒之苦,东宫愿出二十万两银钱,捐入灾民手中,太子妃自嫁妆中匀出十万两银,一并捐出,共三十万两。

    虽说三十万两比之三百万两的赈灾款仍是远远不如,但好歹是儿臣与太子妃的一片心意。儿臣无能,还望父皇赎罪!”

    说着,楚尧便径直跪倒在地,俊朗温和的面上一片羞愧之色,此番神色,让明帝心头着实满意的很,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太子虽说未能及时筹措出赈灾钱款,但有如此善心,亦是极好的。太子身为表率,已然捐了二十万两白银,便连太子妃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捐出了十万两银子,那朕便从库中取出四十万两银,众爱卿觉得如何?”

    连皇上都出了赈灾款,金銮殿上的朝臣自然是不能无动于衷,纷纷上前表示,欲要捐出钱款,不多时,三百万两雪花银便凑够了。

    明帝见状,对楚尧这个太子当真是更为满意,原本他还觉得楚尧狼子野心,但现下看来,太子心思纯善,若是日后继承大统,也不会生出兄弟相残之事,他这身为父皇的,倒是可以放心了。

    将明帝眸中的满意之色收入眼底,三皇子楚卿恨得紧咬牙关,原本还想着由太尉府出了这五十万两银钱,为万众表率,却未曾想到让楚尧抢先一步。这厮定然是与他相克,若是没有这人该有多好?太子之位定然会落在他头上!

    得着了圣人的嘉奖,楚尧自然是极为欢喜,连带着安贵妃听闻此事,对俞蕴之也不由高看一眼。自从这小娘子嫁给阿尧之后,喜事便接连不断,先是俞氏有孕,而后圣人又下旨将阿尧封为太子,现下圣人还当众嘉奖阿尧,看来此刻太子之位是稳当的很了。

    钱款筹集够数,果然不出俞蕴之所料,事情当真按着前世里的轨迹行走,圣人再次将赈灾之事交到苏见深手中。

    楚尧知晓此事之后,鹰眸不由划过一丝暗色,思及俞蕴之所言,对苏见深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恶感,若是他真敢将主意打在赈灾钱款之上,便莫要怪他翻脸无情了!

    暗中派人盯着苏见深,不出三日,这厮果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对赈灾钱款出手了!

    暗卫回禀此事之时,楚尧薄唇勾起一丝讽笑,也不欲再容忍苏见深了,登时便吩咐暗卫收集证据,且趁机禀告明帝。在得知苏见深胆敢利用赈灾钱款之时,明帝恨不得气的昏厥过去,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强撑着罢了。

    楚尧发觉苏见深将三百万两银钱取出了大半儿,约莫有二百万两银子,往河北地界儿运去,若是他未曾记错的话,左相万臻的祖籍,应当便是河北罢!

    当朝刑部尚书与左相勾结,将圣人都蒙在鼓里,这帮朝臣当真好大的胆子。明帝得知此事之后,差使楚尧以虎符调兵,将押送银钱的车队给劫掠了,待银钱到手之后,便以此给苏见深定罪!

    置上万人性命于不顾,苏见深这般罪过,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刑部尚书的官位自然是保不住了,暗卫继续查探,发觉苏见深连户部的银钱也贪墨不少,明帝一怒之下,下令抄了晋阳侯府,竟得了八百万之巨!

第81章

    晋阳侯府虽说是世家大族,但也经不起苏见深三番二次的折腾,如今圣人可是动了真怒,苏见深身为兵部尚书,在开凿运河的差事中谋利还不算,居然将主意打在了赈灾钱款之上,当真是不要命了。如今晋阳侯府落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也是受了苏见深的拖累,可怜苏姒遥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娃娃罢了,现下竟然沦落到充入教坊的地步。

    原本晋阳侯与晋阳侯夫人身子便并不如何,再加之苏见深一事雪上加霜,让这夫妻二人气的径直昏厥过去,幸而有苏氏躬亲照看,方才让夫妻二人脱离险境。饶是如此,再苏子玉清醒之后,着实是悔不当初,若是先前听了老友的劝告,也不至于落得现下的地步。

    如今晋阳侯府男丁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女眷尽数充入教坊沦为官妓,日后再无翻身之机。先前圣人是看在苏姒霏的颜面上方才将赈灾的差事交到苏见深手中,此刻看来赈灾一事并非常人所想的登云梯,说不准还可能是催命符!

    苏姒霏跪倒在未央宫门前整整一夜,明帝还是无动于衷。先前苏姒霏小产之时,还未及笈,身子骨儿也未长成,早便损了根本,现下又在冰天雪地之中跪了一夜,受了风寒,抱病在床,再也起不来身,更甭提扶持苏家了。

    此刻俞蕴之径直落座于舒敬轩主卧之中,倚靠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扫了辛夷一眼,开口问了一句。

    “先前派你去接触吴采女身畔的宫人,现下可有些成效了?时不待我,以三皇子楚卿的性子,若是让其发觉了端倪,事情恐怕便有些不妙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清秀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浅笑,微微颔首,道。

    “回主子的话,吴采女身畔信任的宫人,有一名为花语的,如今已然被奴婢收买,先前奴婢在花语的膳食中下了毒药,也不怕这蹄子生出吃里扒外之事,如此的话,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知晓辛夷已然收买了一个丫鬟,俞蕴之倒是满意的很,现下只消让吴采女行事疯癫,而后再将其送到楚卿面前,便有好戏瞧了。一个鄙贱的宫人,费尽心机方才生出一个儿子,却被皇后给夺了去,吴采女焉能不恨毒了秦皇后?届时楚卿便是陷入两难之境,当真是极好的。

    指甲上套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自雕工精致的琉璃花樽上微微划过,发出清脆的响声,俞蕴之红唇微挑,开口说道。

    “使人神智不清,只消罂粟一味药材即可。自罂粟果中取出白浆,提炼成膏,而后放入青花缠枝香炉之中燃着,有香料的气息遮盖,想必似吴采女这般鄙贱的出身,大抵不会发觉端倪。”

    闻言,辛夷也微微颔首,道:“奴婢省的了,主子您便放心罢,以罂粟膏的药性,想必不出一月时候,吴采女定然神志恍惚,届时牵扯到三皇子,可便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了!”

    俞蕴之对三皇子楚卿以及七公主楚嫣然都极为厌恶,正巧有了整治他二人的法子,自然不欲错过。

    待吩咐过辛夷之后,俞蕴之径直自贵妃榻上站起身子,转了转有些僵硬的颈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闻德妃娘娘身子不爽,我这身为太子妃的,自然是要代表东宫前去瞧瞧,否则若是被人挑出刺儿来,可便不好了。”

    如今俞蕴之对苏姒霏半点儿姊妹之情也无,在这小娘子利用她夺宠之际,她二人的姊妹情分便已然耗尽了,如今往储秀宫中赶去,不过只是面子情罢了。

    带着辛夷这丫鬟往储秀宫中赶去,将将迈入储秀宫寝殿之时,一股子颇为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出,着实呛人的很,让俞蕴之不由自主的自袖笼中取出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掩住口鼻,方才行至床榻之前。

    苏姒霏虚弱的倚靠在床榻边上,颈后垫着攒金子软枕,素来清丽的面庞,此刻满布苍白之色,虽说比不上齐玲珑中的安息水时人,但却着实让俞蕴之颇有些心惊。

    因着这小娘子受了风寒的缘故,俞蕴之也未曾靠的她太近,只轻声开口道:“如今送你入宫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妹妹胸臆之间可好受几分?”

    俞蕴之菱唇微挑,凤眸之中的恶意丝毫未加掩饰,让苏姒霏恨得咬牙切齿,两手死死握拳,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一字一顿地道:“姐姐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看妹妹的笑话?如今妹妹已然落魄了,姐姐您可还满意?”

    苏姒霏自然清楚俞蕴之的用意,无非便是胜者向败者示威罢了。即便她苏姒霏现下成了当朝的苏德妃,但没了晋阳侯府的帮扶,在禁宫之中便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让人半点儿也瞧之不上。即便先前因着苏姒霏冒然入宫一事,晋阳侯府闹了她,但到底也是血亲,自然不会不留一丝情面。

    苏姒霏与晋阳侯府的关系将欲缓和之际,可万万未曾想到晋阳侯府竟然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枉费大哥才学惊世,但乃罪臣之后,哪里有高中之时?晋阳侯府算是彻底废了!都是因为楚尧多管闲事,方才会行至如此逼仄的境地!

    眼见着苏姒霏杏眸之中血丝满布,瞧着着实狰狞的紧,俞蕴之不由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

    “如今姒遥妹妹年岁还小,便入了教坊之中教养着,日后定然没什么出路了。我这身为表姐的,无论如何也不欲看到此番情景,总是要帮上一帮才好。”

    苏姒霏牙关紧咬,杏眸死死瞪着俞蕴之,开口发问:“不知姐姐要如何相助姒遥呢?您可是当朝太子妃,若是有一个在教坊之中长大的表妹,之于秦国公府的名声恐怕也算不得好罢?”

    “那是自然,晋阳侯府的名声,听着便污秽的很,连朝堂赈灾的钱款都敢挪用,舅父当真好大的胆子,置几万人的性命于不顾,此番心肠居然也能入朝为官,所谓德行二字有何用处?”

    俞蕴之言辞之间不给苏姒霏留半点儿颜面,登时便让这小娘子气的面色煞白,眼眶都红了三分,径直将颈后的攒金丝软枕给抽了出来,狠狠朝向俞蕴之掷去,口中不顾形象的怒骂着:“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晋阳侯府有今日,都是你与太子谋害的!人在做天在看,这么对自己的亲娘舅,你便不怕报应吗?”

    苏姒霏陡然发难,俞蕴之自然也未曾料着,幸而辛夷反应的快些,上前挡了一下,方才没让俞蕴之受着半点儿损伤。

    即便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俞蕴之原本便不是什么好性儿,登时凤眸一冷,轻哼一声道:“我也不欲规劝与你,反正我们秦国公府是从不欠晋阳侯府一分一毫,眼下落得如此情景,全都是苏见深咎由自取。妹妹的忘性当真是有些大,先前还被逼着入宫,怎么仅仅过了半年多,就忘了自己个儿是如何婚前失贞的了?”

    话落,俞蕴之也不欲再在储秀宫中纠缠,便径直带着辛夷这丫鬟离开了寝殿之中,往东宫赶去。

    望着俞蕴之的背影,苏姒霏凤眸之中划过一丝阴毒之意,恨不得将俞蕴之这个贱蹄子给千刀万剐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待回到舒敬轩之后,俞蕴之便吩咐辛夷了一句,让其去美人榻中打点一番,莫要让勾栏之中的腌事儿沾染到苏姒遥身上。无论如何苏姒遥这小娘子也是正八经儿的世家贵女,若是被一帮鄙贱之人给欺辱了,俞蕴之自己个儿也看不下去眼儿。

    转眼间,便过了一月时候。先前所备下的罂粟膏日日掺杂在吴采女寝殿之中的香料里头,短短月余,吴采女的身子便越发消瘦,这妇人原本便出身不高,产下一儿一女之后,反倒备受磋磨。日子难过之下,身子骨儿也不怎么康健,只不过是在夜间嗅了一月的罂粟膏罢了,整个人都瘦的脱形了,仿佛皮包骨一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因着罂粟膏的缘故,吴采女早便有些精神不济,现下日日都会梦魇,口中不断唤着‘卿儿!卿儿!’阖宫之中,名字里头带一个卿字的,便只有当朝三皇子楚卿,且吴采女还是三皇子的生母,病入膏肓之下,思念自己唯一的儿子,自然是有情可原,即便这儿子已然被过继到了中宫之中。

    在俞蕴之刻意筹谋之下,吴采女病的更为厉害,便连明帝也知晓了吴采女的病症,还以为这妇人是抗不过这一劫了,也便冲着楚卿劝了一句。

    “吴氏虽说身份鄙贱,手段腌,但好歹也是你的生身母亲,还是去看望一番罢,想必皇后也不会太过计较!”

    便连明帝都如此开口,楚卿哪有半点儿推拒的余地?哪怕吴采女是他的亲娘,此刻楚卿都恨不得吴采女径直咽了气,省的碍着他的大计!

第82章

    因着吴采女昏睡之时的呓语,秦皇后已然恼了楚卿,恨不得即刻将吴采女给处死,方才能解心头之恨。早便在楚卿过继到中宫之时,三皇子便已然与一个身份低微的采女断了联系,现下吴采女恬不知耻的唤着楚卿的名儿,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欲要毁了自己嫡亲孩儿的前程?

    若是吴采女神智清醒,自然是理智占了了上风,只消自己孩儿能成功继承大统,那即便她现下受点委屈,也并不妨事。只可惜因着俞蕴之的谋划,在罂粟膏的作用下,吴采女连半点儿神智都无,再加之其心中最为记挂的,便是三皇子楚卿,所以方才会在昏迷之中唤了独子楚卿的名儿。

    如今秦皇后心下即便再是愠怒,也不好违拗圣人的心意,登时便只能咬着牙让楚卿去看望吴采女这个贱妇。好在她在吴采女身畔也安插了心腹,若是楚卿这枚棋子有何异动的话,也可在第一时间得知。

    虽说楚卿打小儿养在秦皇后身畔,但到底不是从秦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无论如何都有一层隔阂,无法消失,所以心存防备也是自然。

    话说楚卿这厢入了吴采女所居的小院儿,那厢秦皇后安排的眼线便将消息传递到了宫人手中,分毫不差的汇报到了关雎宫那处。缓步入了寝殿之中,不知为何,寝殿之中中弥散着一股子颇为奇异的香气,嗅在鼻端让人心神一震,说是精神百倍也不为过。

    因着这股子香气极为浅淡,所以楚卿也未曾怀疑到青花缠枝香炉之中的香料。蹙着剑眉行至床榻前头,楚卿眉眼处蕴着一丝毫不遮掩的厌恶,便是因着面前的妇人,他才会有众人百般瞧不上的出身,知晓他并非一个宫婢所生,说不准现下明帝所立的太子便并非楚尧,而是他楚卿了!

    长到一十六岁,自懂事起楚卿便对吴采女厌恶至极,恨不得这个生母早早去了才好,即便后来被秦皇后收养,旁人亦是揪着他的生母不放,好似他楚卿一辈子都离不开‘宫婢所出’这四个字一般!

    吴采女原本模样生的倒是极好,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以宫婢这般鄙贱的出身,被明帝瞧上。虽说自荐枕席之举着实上不得台面,但若是吴采女面相生的丑陋至极,即便其使出浑身解数,明帝也不会瞧她半眼!

    饶是吴采女原本姿容不错,在罂粟膏的摧残之下,现下也变成了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似是感受到楚卿额接近,吴采女眼帘微微震颤了一瞬,而后缓缓睁开,待瞧见硬挺俊朗的楚卿之时,眼眶都不由红了三分。

    “卿、卿儿!”

    大抵是因着干渴的缘故,吴采女唇瓣都干裂出血,此刻不过吐出两个字罢了,便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渴望,用力抬手,想要扯住楚卿的袖襟,却被后者不着痕迹的给避过了。

    “你寻我何事?”

    楚卿眉眼处不带一丝波澜,若非明帝亲自开口的话,他根本不会来这般腌的地界儿。吴采女对上楚卿冷凝的神色,心底一片哀戚,道:“明明我才是你的生母,又为何对为娘冷漠至此?”

    此刻寝殿之中并无旁人,楚卿冷淡的挑了挑唇角,敷衍道:“吴采女莫要多想,本殿早便被过继到了中宫,秦皇后才是本殿的母亲,至于旁的,便休要再提了!”

    约莫是楚卿的言辞戳伤了吴采女的心,让后者青白人的面庞也不禁微微扭曲了一瞬,怒瞪着面前眉目清朗的少年郎,怎的也未曾想到这精致绝伦的皮囊之下,竟然隐藏着无比功利的心肠。

    “卿儿,无论如何,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一点至死都不会改变,即便为娘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亦是你的生身母亲,哪怕你成了秦皇后的养子,依旧如此!”

    到底吴采女乃是楚卿的亲生母亲,也知晓如何激怒于他,这话一吐口,楚卿的面色猛然一变,虎目死死的瞪着面前形容枯槁的妇人,恨不得径直将这妇人给掐死,倒是一了百了!

    事实上,楚卿当真这般做了,当他两手死死扼住吴采女的颈子之时,过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心下仓皇的厉害,颤抖着试探吴采女的鼻息,发觉其还有微弱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此刻楚卿当真是吓着了,他手上也沾染过不少的人命,偏生吴采女不同,与他血脉相连,只消吴采女死在他面前,那楚卿这辈子都没有问鼎大位的机会了!

    瞧见吴采女脖颈处碍眼的青紫瘢痕,楚卿一刻也不欲再在寝殿之中待下去。如今吴采女因着一口气儿紧闭,现下仍是昏迷不醒,只不过于性命倒并无大碍。楚卿发觉此点之后,便踉踉跄跄的奔离了寝殿之中。

    此时此刻,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藏身于廊柱后头,将先前寝殿之内的情景尽数收入眼底,这人正是秦皇后安排在吴采女身畔的眼线,此刻须得将此处发生的事端径直报到皇后明明面前,请娘娘决断。

    待楚卿离去之后,俞蕴之安排的宫人花语便闪身入了寝殿之中,发觉吴采女脖颈处的瘢痕之际,面庞之上也不由现出几分诧异,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三皇子竟然会凶狠到如此境地,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花语清秀的面庞上现出一丝犹豫,愧疚地望了躺倒在床榻之上的吴采女一眼,为了自己个儿的性命,她也是不得已。径直扯开嗓子,花语不住的尖声叫道:

    “来人啊!有刺客!刺客谋害吴采女了!”

    花语这么一叫,藏身于廊柱后头的夕颜倒是不由怔楞了一瞬,随即秀丽的面庞上便现出一丝恼恨。三皇子无论如何都是皇后娘娘的养子,若是谋害生母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中宫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此刻周遭的侍卫已然听得喊声,循着声音入了寝殿之中,待发觉吴采女脖颈处极为明显的青紫瘢痕至极,也不由有些忧心,生怕禁宫之中真真混入了刺客。

    与此同时,左相府琳琅院中。

    岑琳琅与嫡母万氏坐在琳琅院正堂之中,遣走了下人,堂中只留她们母女二人。

    岑琳琅如今将将及笄,模样生的当真极好,比之俞蕴之也只不过稍逊一筹罢了,比齐玲珑严琅五官生的还要艳丽些,此刻着了一身儿妃色蜀锦所制的裙衫,更显窈窕。

    其发间簪了一支红珊瑚翡翠金步摇,更衬得这小娘子眉目如画。此刻岑琳琅面色涨红,一双凤眸红的渗人,她即便再如何筹谋,入东宫也只不过是个侍妾的身份,不就是并非嫡出吗?她自己个儿除了出身,又哪里不如余下的两位侧妃?偏生连正经的婚典也求不着,当真是让岑琳琅羞愤欲死!

    玉手紧紧捏着桌角,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将桌面上的瓷盘茶盏都扫落在地,质问道。

    “母亲,女儿难道非得当一个小小侍妾吗?侧妃之位为何不可谋划?”

    瓷器掉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万氏娥眉不由一蹙,不过她也未曾愠怒,因着府中便只有这一个女娃,即便只是庶女,养在自己个儿身旁足足一十五年,疼宠也算不得少。眼见着岑琳琅此刻如此气怒,万氏也不由有些心疼。

    “琳琅勿气,楚尧可是当朝太子,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若是将来继承大统,贵妃之位也是可以筹谋一二的……”

    万氏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满面不耐之色的岑琳琅给打断。

    “母亲,现下的事情与将来有何干系?就算是将来楚尧登位,女儿也不过只是一个侍妾罢了!四妃之一可轮不上女儿我!到底只是个庶出的小姐,无论如何也比旁人矮了一筹!”

    岑琳琅自然不是对楚尧有多上心,而是看好了东宫的地位。要知道楚尧将来可是会继承大位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会成为四妃乃至于皇后,岑琳琅便激动的难以自抑。但如今依着外祖父的意思,便让她入东宫当一个小小的侍妾,头顶上还有太子妃、太子侧妃压着,岑琳琅原本便心气儿极高,又哪里能受得住?

    在万臻面前岑琳琅不敢多言,待回到琳琅院之后,怒火便再也藏不住了!

    见岑琳琅气怒的紧,万氏也未曾即刻规劝,只是低叹一声罢了。父亲万臻身为左相,在家中一向说一不二,此次欲要让琳琅入东宫之中,想必他老人家自有谋划,可容不得旁人生出事端。

    瞧着岑琳琅发泄了小半个时辰,丰满的胸脯不住起伏着,情绪倒是平复不少,万氏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琳琅,即便入东宫之后只不过是个侍妾罢了,但你姨母可是堂堂万皇贵妃,自然是极其尊贵的。有你姨母护着,旁人也不敢生出什么腌心思,毕竟咱们左相府也不是一般小门小户似的上不得台面,你只需放宽心便成了。”

第83章

    吴采女宫室之中冲进来不少侍卫,这起子侍卫待瞧见昏迷不醒的吴采女,以及其脖颈上的青紫瘢痕之时,也相信了花语所谓刺客的说辞,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刺客跑去未央宫之中,若是伤着了陛下,他们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侍卫在禁宫之中仔细搜寻,待到舒敬轩这处时,连俞蕴之都给惊动了,原本俞蕴之利用罂粟膏,不过便是为了抹黑三皇子楚卿的名声,让其德行有亏罢了,却未曾想到楚卿这般易怒,再加之受了寝殿之中罂粟膏的影响,竟然行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本来便没有所谓的刺客,在舒敬轩中搜查一番后,侍卫便提心吊胆的离去了。俞蕴之径直回到寝殿之中,扶着后腰,略有些僵硬的落座于床榻之上。因着月份越发大了的缘故,如今俞蕴之也不敢大意,若是伤着了腹中的孩儿可便不妥了。

    辛夷着丫鬟恭敬的立在堂下,清秀的面庞上一片清冷。大抵是因着成为药人的缘故,辛夷对待旁人都有些疏离,只有在面对俞蕴之之时,面上方才能现出几分笑意。

    凤眸微微闪烁,俞蕴之抬手轻抚着皓腕上挂着的珊瑚手钏,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辛夷,你说圣人知晓今日之事后,之于三皇子楚卿,会如何处置?”

    闻声,辛夷略有些浅淡的眉头微蹙,倒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儿。明帝的心思哪里是她区区一个丫鬟能摸透的?先前辛夷还以为明帝是厌了大皇子,方才没有下放权力于大皇子手中,谁知转眼便是一道册封太子的旨意,当真让人心惊不已。

    抬眼儿望着俞蕴之,辛夷试探的开口道:“吴采女即便是三皇子的生身母亲,但到底位份低微,且三皇子早便养在关雎宫中,成了秦皇后的养子,与吴采女之间的母子之情也算是断了。现如今吴采女未曾有事,只不过昏迷罢了,圣人大抵不会拿三皇子问罪罢?”

    俞蕴之红唇微微挑起,现出一丝浅淡的弧度,道:“明帝的心思说难猜也不算太难,无非便是寻常男子罢了,希望将权柄紧握在手中,能够操控下头的这些儿子们。现如今楚卿竟然胆敢行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已然触及了明帝的底线,即便不能以此问责楚卿,继承大位的人选也与三皇子无缘了。”

    “唔,如若三皇子欲要兵行险招,逼宫夺位,倒是还有一二成的把握。”

    此刻寝殿的锦缎陷棉絮的帘子被人掀开,俞蕴之抬眼儿一瞧,发觉是白芍着丫鬟入内了,手中还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其上摆着一个汝窑瓷碗,散出阵阵香气。

    俞蕴之眉头微拧,略有些苦恼着道:“又是血燕,御膳房中难道没有旁的吃食了?日日都要用上一碗,着实腻歪的很。”

    白芍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不由轻笑一声,开口说道:“主子您可莫要如此开口了!也就是您身份矜贵,方才能日日用上血燕,现下奴婢听闻储秀宫中连白燕都未曾剩下多少,内务府又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见着苏德妃没了母家的帮扶,便踩在储秀宫头上耀武扬威。”

    俞蕴之虽说对苏姒霏的心思手段颇为厌恶,但这位再怎么说也是她的血亲,若是任人欺辱,倒有些说不过去。

    “白芍,呆一会子你便去内务府吩咐一声,让其送十盏血燕往储秀宫,若是内务府不从,便自舒敬轩的份例中克扣即可,反正我已然腻了血燕,送到储秀宫中既算不得糟践东西,又能全了名声儿,也能称之为一举两得了。”

    “诶!”白芍颇有些无奈的望了俞蕴之一眼,心下虽说心疼血燕,但已然思量开来,有无旁的罕物儿能给主子滋养身子,若是亏待了小主子,让她于心何忍?

    宫中的侍卫一个个的都颇有手段,未出一日,便将吴采女所居宫室内生出的事端原原本本的报到了明帝面前。知晓楚卿竟然有谋害吴采女的心思,明帝当真心惊不已,与此同时,对这个儿子也不由有些失望。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能如此对待,可知是个什么心性,甭提继承大宝,便连做个亲王都是抬举他了!

    明帝端坐于八仙椅上,摒退了书房中伺候的宫人,一双鹰眸晦暗不明,辨不清这人的心思。

    楚卿到底也是他的骨血,若是仅仅因着一个小小的采女而舍弃了这个儿子,明帝自然是心存不舍,如此思量一番之后,明帝轻轻拍了拍手,一道人影不知自何处闪身而出,立于堂下,极为恭谨的站着。

    “将吴采女这事儿给压下去,若是有人胆敢胡言乱语的话,径直打杀了即可。”

    “是!”

    俞蕴之可未曾想到,不过短短一夜功夫,先前辛夷收买的宫人花语,便径直失了踪迹。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若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失了踪迹的话,大抵便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紧抿了抿唇,俞蕴之眸光微动,出手这般果决利落,看着倒是明帝的手笔。果真让俞蕴之给猜中了,即便明帝心思深沉,但虎毒不食子,之于楚卿还是有几分感情,自然不能让一个区区采女给毁了。

    花语最先知晓此事,自然是不能留了,且以明帝的作风,想必宫中殒命的宫人可不止花语一个,昨日掺和其中的,都脱不开此事。

    俞蕴之现下还不知夕颜那丫鬟是秦皇后手下之人,不过即便不清楚此事也无妨,明帝这么一出手,还未待夕颜将消息送到关雎宫,这丫鬟便与花语一般,径直没了声息。秦皇后知晓此事后,即便心中气怒,也不敢妄自出手。

    在秦皇后眼中,吴采女不过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鄙贱之人罢了,能有幸产下一儿一女,着实是前世的运道。三皇子养在中宫之中,也便与吴采女划清了界限,即便是楚卿想要处置了吴采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秦皇后因着身子的缘故,从未有过孩儿,在其眼中,知晓能够爬上最高的位置,余下旁的也不必在意。若是楚卿真真掐死了吴采女,秦皇后也只不过会惊诧一番罢了。

    ******

    因着早便出了正月,纳侍妾一事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如今一共有两个小娘子颇为合适,一为工部尚书的独女水安玉,一为左相万臻的外孙女岑琳琅。

    俞蕴之虽说早便恨毒了水安玉,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前世水安玉这小娘子借着一枚藤花紫玉佩夺了她的恩宠,这一世所谓的救命之恩倒是做不出什么文章,水安玉不过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娘子罢了,即便其心有七窍,恐怕对宫中的阴私之处也难以招架罢!

    由半夏白芍这两个丫鬟搀扶着,往书房之中行去。

    待侍卫入内通报一声后,俞蕴之吩咐半夏白芍候在石阶儿下头,她自己个儿入了书房之中。

    此刻楚尧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望着缓步而来的小娘子。因着怀孕的缘故,俞蕴之原本艳丽的姿容微微有些丰腴,但却并无半点损伤,反而添了几分独属于少妇的妩媚。眼角处带着一抹薄薄的晕红,让楚尧心中一动。

    “臣妾给殿下请安。”

    俞蕴之话音将落,还未俯下身子,楚尧便径直走上前来,一手环住俞蕴之的腰肢,淡淡开口道:“如今你腹中孩儿已然过了五个月,便莫要行礼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抿唇笑笑,未曾将楚尧的言辞放在心上。宫中原本便是个极为看重规矩的地界儿,即便她出身于秦国公府,也不可违拗了宫规,否则可是损了秦国公府的名声。

    行至案几前头,俞蕴之抬手将两幅画卷自瓷瓶之中抽出,而后缓缓展开,整齐的摆放在案几上头,调侃的望了楚尧一眼,开口问道:“殿下,您得岑琳琅这小娘子模样生的周正,还是水姑娘更为楚楚动人?”

    见着这两幅仕女图,楚尧眉眼处的温柔之色尽数褪去,漫不经心地反问:“蕴之是何想法,便与我说说罢!”

    好歹前世里也与楚尧做了多年的夫妻,俞蕴之此刻自然能瞧出男子心生愠怒,因着不知楚尧到底为何发怒,俞蕴之便佯作毫无所觉,指着面前的一幅仕女图,轻声开口道。

    “殿下,臣妾倒觉得岑琳琅这姑娘模样生的标致的很,远远超过宫中余下的小娘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盈盈梨花面,款款细柳腰,即便是臣妾瞧见了,也不由颇有些心动呢!”

    楚尧面色深沉如水,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鹰眸中并无一丝波澜,指了指另一幅仕女图,开口道。

    “模样如此艳丽,也不知性情如何,先前我已然见着了这水家小娘子,虽说姿容及不上岑琳琅,但那股子温柔小意的模样,倒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凤眸微眯,闪过了一道寒光。

    见状,楚尧心中一动,半是调笑半是正色的开口问了一句。

    “蕴之可是醋了?”

第84章

    平心而论,俞蕴之自然是未曾吃醋,即便楚尧身畔被莺莺燕燕给围满了,她自己也还是堂堂的太子妃,旁人根本无法企及。娥眉微挑,俞蕴之瞟了楚尧一眼,径直开口说道。

    “若是殿下欢喜水安玉这小娘子的话,那臣妾可得好生准备一番,万万不能委屈了她,记得含烟居距殿下的书房脚程算不得远,将水安玉安排在含烟居,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听得俞蕴之这般淡然的开口,楚尧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黯然。原本他以为俞蕴之这小娘子或多或少还会在意于他,但现下看来,倒是他太过异想天开。自己娶回来的太子妃当真称得上是贤良淑德,为他挑选侍妾亦是尽心尽力,不带半点儿醋意。

    楚尧冷了脸色,淡淡的开口道:“蕴之看着安排即可,挑一个合适的日子,便将水安玉以及岑琳琅给迎入东宫就成,左不过两个侍妾罢了,倒也不必太过在意,若是忙乱的厉害,交给手下的宫人操办也成。”

    闻声,俞蕴之微微颔首,道:“殿下便放心罢,臣妾自有分寸。”

    俞蕴之原本便打算在临盆之前将水安玉以及岑琳琅二人给带入东宫之中,届时若是水安玉有半点儿不安分的举动,都能好生整治这妇人一番。不过俞蕴之好歹还记得苏氏的叮嘱,只消水乘远将来可是个有大造化的,留下水安玉一条命也无妨。

    楚尧并未在舒敬轩中多留,待这人离去之后,俞蕴之便吩咐宫人往钦天监去一趟,准备选一个好日子将水安玉以及岑琳琅二人迎入府。因着她二人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侍妾罢了,自然是不必三媒六聘,只消她这个太子妃亲自操办,便已然是天大的体面了。

    之于太子妃的吩咐,钦天监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翌日便挑选好了日子,将侍妾入府的时日定在二月二十六,距现今不过只有十余天功夫了,索性也不必太过铺张,否则当真是忙乱非常。

    转眼间便到了二月二十六这一日,楚尧今日碰巧赶上休沐,便也在东宫摆了酒席,请来友人一同吃酒。两位侍妾着了粉红色的吉服被分别送入了含烟居与凝霜阁之中。水安玉这小娘子居于含烟居之中,离着楚尧的书房并不算远,以水安玉的心机手段,定然能制造出不少‘偶遇’。

    思及此处,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心下却不由有些期待,也不知楚尧能否识破水安玉的手段。

    至于岑琳琅则是被安排在凝霜阁之中,凝霜阁那处地界儿倒并无旁的出挑之处,因着是前朝时期便建成了宫室,若是未曾好生修缮的话,破败也是免不了的。俞蕴之吩咐人手将含烟居与凝霜阁仔细打扫一番,余下的也未曾多管。

    也不知楚尧今夜到底会去谁的院子,虽说侍妾之流俞蕴之着实瞧不上眼儿,但水安玉与岑琳琅身后却藏着两尊大佛。这二人入东宫之中,少不得家中长辈的授意,具体是争宠还是夺利,便有些不好说了。

    听得外头的鞭炮声,并不算太过刺耳,俞蕴之径直取了朱砂,以狼毫蘸了一点,点了美人的菱唇。只不过是一抹艳红之色罢了,却使得整幅仕女图好似有了灵气儿一般,技艺当真是极好的。

    一旁伺候着的辛夷望着画中人,清秀的面庞之上登时现出一丝诧异之色,惊声开口问道:“主子,您画的可是水夫人?”

    侍妾身份鄙贱,自然是不能称呼为娘娘。于是在东宫之中,便以夫人代称。

    正如辛夷所言,俞蕴之所作的这幅仕女图之中的人物并非旁人,正是水安玉无疑。虽说俞蕴之早便恨毒了水安玉这小娘子,此刻却仍是亲自将这小娘子的容貌给展现于宣纸之上。

    画中人着了一身儿藕粉薄纱衣裳,冰肌玉骨若隐若现,现出了其中大红的鸳鸯兜儿,颇带了几分勾人的意味儿。寻常女子自然是不敢穿的如此裸露,但在画中,却是俞蕴之想怎么动笔,便怎么动笔,旁人半点儿给管不着。

    若是画中的暴露打扮被旁人瞧见,水安玉想必也不必做人了。

    记得在前世里,俞蕴之脾性不知收敛,楚尧在宠幸水安玉之时,她不管不顾的冲入其中,正巧瞧见后者锁骨下的一枚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此刻以朱砂勾勒一番,待到水安玉承宠之后,事情便颇为得趣儿了。

    画作完成之后,俞蕴之也未曾得闲。换了一支毛笔,在卷轴边角处以左手提了一句诗。

    多情自被无情恼。

    待到墨迹阴干之后,俞蕴之便径直将仕女图卷起,交到了辛夷手中,吩咐了一句:“辛夷,等到殿下宠幸过水安玉之后,便将这幅图扔到永宁宫宫门前,以安贵妃的脾性,若是瞧见了这幅极为风骚的仕女图之后,想必也有些受不住了罢!”

    话落,俞蕴之便取了锦帕,掩住朱唇,痴痴地笑了一声。随着年岁见长,俞蕴之的模样生的更为艳丽,此刻辛夷不由瞧得有些怔楞,清秀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绯红之色,倒与其素日里的冷淡模样全然不同。

    入了夜,楚尧歇在了含烟居之中。

    听得半夏禀告这个消息,俞蕴之两手死死握拳,差不点儿将指甲上套着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给掰折了。饶是如此,其面庞之上也未曾现出半点儿端倪,早早的便歇下了。明日两位侍妾要向她敬茶,若是脸色太过难堪的话,到底是逊了一筹。

    翌日辰时,舒敬轩正殿之中。

    俞蕴之此刻端坐于八仙椅上,身畔站着原本在舒敬轩中伺候着的宫人。此刻水安玉与楚尧都未曾到正殿之中,倒是岑琳琅规矩的很,艳丽的面庞上现出一抹粲然的笑意,好似昨夜楚尧未曾宠幸于她,这小娘子都半点儿不在意一般。

    见状,俞蕴之心下不由嗤笑一声,这岑琳琅倒是个会做戏的,若是她真真不在意楚尧宠爱的话,为何还要可以摔倒在楚尧怀中?这等极为明显的投怀送抱之举,俞蕴之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未过一刻钟功夫,齐玲珑与严琅也先后入了正殿之中。如今齐玲珑瞧着比素日更为纤弱,虽说身上安息水的毒性已然尽数除去了,但手上的皮肉还未长好,只能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着实有些麻烦。

    倒是严琅并无什么变化,只是颇为敷衍地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随即便自顾自落了座。俞蕴之一直未曾寻着功夫收拾严琅,倒是让这小娘子言行举止越发嚣张起来。俞蕴之微微眯起凤眸,辨不清到底作何想法。

    正殿外头陡然传来了一阵儿颇有些尖利的见礼声。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给水夫人请安!”

    听得水安玉这小娘子是与楚尧一齐来的,俞蕴之唇畔嘲讽的笑意越发浓郁。果然水安玉与旁人当真不同,即便齐玲珑与严琅身为侧妃,也从未似水安玉一般,有幸让楚尧亲自作陪。

    楚尧与水安玉一齐迈步于正殿之中。大抵是水安玉这小娘子伺候人的功夫还不错,楚尧此刻面上现出一丝慵懒的意味儿,便仿佛将将大快朵颐的雄狮一般,餍足之色根本藏不住。

    至于水安玉则是满面娇羞,细白的脸颊涨的通红,比昨日的朱砂还要艳丽,刺痛了俞蕴之的眼睛。

    此刻水安玉行走之时,略有些别扭,一双水眸怯怯的望着楚尧,也不敢与之对视,其中满布着崇敬与爱慕。水安玉的步子微微落后于楚尧半步,不紧不慢地的跟随着当今太子爷,郎才女貌瞧着甚是般配。

    俞蕴之玉手紧了紧八仙椅的扶手,佯作若无其事的开口道。

    “昨日又有两位妹妹入了咱们东宫之中,水妹妹乃是工部尚书府的小姐,如今居于含烟居。而岑妹妹则出身于左相府,现下居于凝霜阁。两位妹妹初来乍到,大家还是多多看顾着些,毕竟都是自家姊妹,若是生出了什么龃龉,便有些不妥了。”

    这些面子话儿翻来覆去的也是同一个意思,无非便是提点众人安分着些,莫要无事生非,使出什么腌手段,平白让人厌恶。

    伺候在正殿之中的宫人此刻早便备好的茶盏,其中盛着微微有些烫口的大红袍。因着水安玉年岁略大,所以便由她率先端起茶盏,跪倒在面前的蒲团之上,极为恭谨的给俞蕴之敬茶。

    即便水安玉面上极为恭顺,俞蕴之也未曾错过其眉眼处的不甘之色。原本水安玉便对楚尧便念念不忘,谋划了好一阵子,方才得着了一个侍妾之位,还得冲着楚尧的正妻下跪敬茶,任谁如此,心中都会极为不忿,水安玉自然也不例外。

    俞蕴之挑了挑唇角,也未曾打算在今日为难水安玉。毕竟在敬茶时生出事端,总是做的太明显,不止没有磋磨的这小娘子,反而显得自己个儿善妒,当真是得不偿失。

第85章

    径直将茶盏接过,轻啜了一口颜色鲜亮的茶汤,俞蕴之神色未变,将茶盏放在八仙桌上,轻笑着开口道:“妹妹快些起身罢,地上寒凉,若是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听得此言,水安玉心头不由升起了一股子诧异,原本她还以为俞蕴之会趁此机会发难,但现下瞧着,她还是将这位太子妃看低了,即便其心气儿高,也不至于损了自己个儿的名声。

    水安玉缓缓站起身子,掩住杏眸中的嫉妒之色,眸光扫过一旁候着的严琅之色,红唇紧抿,身上也透出了一股子冰冷的意味儿。水安玉可不会忘了先前严琅生出的相面之事,所谓无子福不长的说辞,当真是难听的很,当夜她回到户部尚书府时,都因着此事被嫡母好生教训一顿,如此,水安玉焉能不记恨严琅这肆意妄为的脾性?

    水安玉敬完茶后,便轮到了岑琳琅。俞蕴之眸光淡淡,瞧着岑琳琅这般艳丽的容貌,对她的忌惮倒并不很深,即便岑琳琅姿容再是娇艳,比起她来也逊了一筹,日后恐怕连太高的位分也得不着,自然是不必太过忧心。

    待岑琳琅起身之后,一双凤眸便带着难掩的妩媚,眸光如水,投注在楚尧身上,未曾移转。对上水安玉的眸光,楚尧心下一怒,暗道这小娘子当真是好没规矩!偏生因着心中憋了一股气,楚尧即便颇有些气怒,也不欲在俞蕴之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只是环住水安玉纤细的腰肢,径直行出了正殿之中。

    楚尧未曾留在舒敬轩中用早膳,俞蕴之唇畔也挑起一丝冷笑。古来男子多薄幸,楚尧现下这般模样,俞蕴之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未曾想到这人变心会这般快罢了。

    此刻正殿之中除了俞蕴之之外,还有齐玲珑、严琅两位侧妃,以及岑琳琅这位侍妾。侍妾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所以此刻连落座都不能,便站在俞蕴之身后,等到众人移步膳堂之后,恭谨的为俞蕴之布菜。

    岑琳琅心下对于俞蕴之嫉恨不已,若是她能出身秦国公府,现下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昨夜太子歇在含烟居,没有踏入凝霜阁中半步。虽说凝霜阁距楚尧的书房颇有些脚程,但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罢了,楚尧都不愿挪步,也不知水安玉这贱蹄子到底使出了什么腌手段,方才让太子爷对她念念不忘。

    虽说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但岑琳琅到底也是娇养长大的,布菜的活计做的也是磕磕绊绊。俞蕴之蹙了蹙眉,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冲着岑琳琅笑道:“岑夫人,还是奴婢来给太子妃布菜罢,昨夜您劳累的一日,现下用些粥品暖暖胃也是好的。”

    听得此言,岑琳琅倒是心头一喜,她原本便不耐烦伺候俞蕴之,此刻忙不迭的退离几步,将位置让给了辛夷,随即便落座于俞蕴之下手的红木凳子上,默然垂眸不语。

    自纳了两位侍妾以来,楚尧对水安玉的宠爱合宫皆知,便连苏氏都颇有些忧心,差人送了口信儿入了舒敬轩中,生怕俞蕴之心下想不开,损了身子。其实是苏氏太过杞人忧天了,前世里俞蕴之见过的、经受的要比现下多得多,如今只不过是楚尧宠幸一个美娇娘罢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回到主卧之中,俞蕴之便径直吩咐了一句。

    “辛夷,将这幅仕女图送到永宁宫的主卧之内,务必要让安贵妃瞧见,怎么说安贵妃这个身为婆母的,也要****水安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妾,否则越过了本宫,瞧着便难看了。”

    仕女图上勾画了水安玉的身子,半遮半掩的模样甚是惑人。俞蕴之画工极为不错,且笔锋之中带着几分罕见的刚硬之气,旁人若是只见着画作的话,恐怕还以为这画儿出自男子之手,如此即便安贵妃想破了脑袋,也不会往俞蕴之身上联想。

    辛夷应了一声,将瓷瓶儿之中的画卷径直抽出,握在手中,思量了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主子,这画卷还是等着入夜之后再送到永宁宫罢,否则若是被安贵妃发现了端倪,这计谋可就难以成事了。”

    之于辛夷的忧心,俞蕴之当即便轻笑着摇头,眉眼弯弯的模样甚是好看。

    “辛夷,你也莫要将我那婆母想的太简单,安贵妃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不是光凭着出身与容貌,即便其明面上瞧着有些莽撞蛮横,但暗地里的手段也不算少,如今水安玉得了楚尧的青眼,碍着了安轻红的路,即便她发觉这幅画卷是本宫所做,也会凭空虚构出一个奸夫来!”

    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笃定之色,食指中指合起,捻住一朵梅花,狠狠揉弄,随即指尖便染上了艳红的颜色。

    闻言,辛夷倒是放心了。在她看来,自水安玉这侍妾入宫之后,太子爷入舒敬轩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宫中已然传出了不少流言,当真是腌的很。辛夷一直提心吊胆,偏生俞蕴之并无半点儿急切之意,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入夜之后,辛夷将画卷送入到永宁宫寝殿之中,随即也不敢耽搁,未曾停留片刻,便施展轻功、趁着夜色回到了舒敬轩之中。

    ******

    永宁宫寝殿。

    即便现下还未立春,宫室之中烧着炭盆子,着实闷热的很,安贵妃觉得周身颇有些黏腻,先去耳房沐浴一番,方才回到了主卧之中,将将落座于红木凳子上,陡然发觉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个卷轴。

    安贵妃以螺子黛勾画的娥眉微蹙,心下倒也没有什么畏惧,径直将这卷轴缓缓展开,只着了一件藕粉薄纱衣裳的小娘子便径直现于眼帘,锁骨之下那粒明晃晃的朱砂痣当真是刺痛了安贵妃的眼,水安玉浑身皮肉仿佛白雪一般,窈窕的身形清晰可见,比之春宫图也差不了几分了。

    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安贵妃心头也不由升起一股子疑惑,暗自猜测这画卷到底是何人送入永宁宫之中。俞蕴之?严琅?还是轻红?

    思量了一会子,还是没有头绪,安贵妃索性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不论这美人图到底是何人所做,水安玉这幅模样也着实是太过伤风败俗,她身为女眷瞧见了还好,若是这卷轴被男子发觉,楚尧的颜面还往哪儿放?

    好歹楚尧也是当朝储君,身畔怎能藏着一个失了清白的贱妇?竟然连身子之上的朱砂痣都被人发觉了,水安玉着实是不知检点!如此的话,还不若径直收拾一番,省的日后碍着了轻红的路。

    抬手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绞丝金镯,安贵妃淡淡抬眼,冲着身畔的丫鬟径直开口吩咐了一句:”取来织锦皮毛斗篷,本宫要往东宫去一趟。”

    安贵妃此刻也不在乎是否入夜,只消能除掉一个不守妇道的小娘子,她心头便升起一股子欢欣之感。

    伺候在安贵妃身旁的宫人早便习惯了前者的脾性,登时极为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赶忙取来了织锦皮毛斗篷,给安贵妃仔细穿好,方才备上软轿,往东宫行去。

    今日倒是也巧了,楚尧此刻还未歇下,而是在书房之中批阅奏折,听得安贵妃入了东宫,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晃神儿,瞥见外头漆黑如点墨的天色,赶忙说道。

    “还不快将安贵妃请进来,赶紧备上六安瓜片,记得要以云梦泉冲泡。”

    楚尧到底还是个颇有孝心的,自案几前头起身,径直上前迎了迎安贵妃,见着母妃眼中现出的激动之色,楚尧心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子不妙的预感。

    将书房之中伺候的宫人尽数摒退,楚尧俊脸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笑意,轻声开口问道。

    “母妃怎的在此时来东宫之中?外头天气寒凉不说,夜路也颇为难行,若是宫人们一个不察,伤着母妃了,那孩儿该如何是好?”

    听得楚尧所言,安贵妃神色未变,啜饮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汤,径直将手中的画卷摆放在案几之上,缓缓展开,露出了其中妩媚至极的美娇娘。

    楚尧眼力极佳,极快地将画卷上的女子扫了个分明,待发觉这女子是水安玉之时,鹰眸之中也现出一丝诧异,眸光略带着几分灼热,盯着那粒血红的朱砂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缓了好一会子,楚尧抬头望着安贵妃,开口问道:“不知母妃是从何处得来这幅画卷的?”

    “此画的来历并不如何重要,不过皇儿可以告知母妃,水氏身上是否有这粒朱砂痣呢?若是真真如画卷一般,那此番不知检点的贱妇,皇儿还是早些解决了罢!”

    此刻楚尧心中也翻涌着一股子火气。即便他并不如何在意水安玉这小娘子,甚至将其视为棋子一般,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侍妾是个**!这般明晃晃的画卷,当真仿佛利刃一般,将楚尧刺得鲜血淋漓,恨不得将凶手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第86章

    略有些粗粝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这幅卷轴,楚尧鹰眸晦暗不明,分辨不清神色。面色冷然的抬头望着安贵妃,轻声开口道。

    “水安玉这小娘子现下还有些用处,万万不能将其打杀了。事情便交由孩儿处置,夜色已深,母妃还是回去歇息罢!”

    听得此言,安贵妃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狠狠地拍了一下案几,怒骂道:“此时此刻你还在维护这个**,可还将皇家的颜面放在眼中了?她水安玉不过只是个庶出罢了,有必要如此看重?”

    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儿,楚尧自然是瞧不上眼的,但水安玉却有些不同,其父水乘远并非一个简单的人物儿,待搬倒万家之后,能接任左相之位的,便只有水乘远一人。若是此刻将水乘远万千娇宠的女儿给打杀了,着实有些不妥。

    更何况水安玉现下也是个挡箭牌,只消有这小娘子伴在身畔,便能让俞蕴之心生怒意,不再似一滩死水似的,平静无波。

    楚尧心底有自己的考量,却并不打算告知安贵妃,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着实是让安贵妃气怒至极,保养得宜的面庞之上现出遮掩不住的怒色,颊边的脂粉噗噗的往下掉,再配上其有些扭曲的五官,分外狰狞。

    “你这是要赶我走了?当真是不孝至极!只不过是个贱蹄子罢了,本宫就不信不能发落!”

    话落,安贵妃也不欲再在书房之中多留,径直拂袖离去。

    待书房之中只剩下楚尧之人时,他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行至炭盆子前头,将卷轴仍在炭盆子中,亲眼望着火舌吞噬了水安玉的面容,升起一股子呛人的浓烟。楚尧俊朗硬挺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之下,说不出的诡异。

    因着水安玉现下还有些用处,所以楚尧即便厌极了这小娘子,明面上也未曾发难。不过其再到含烟居过夜之后,总是会让侍卫看着水安玉咽下避子汤,如此不知廉耻的妇人,哪里配产下皇室血脉?

    被生生灌下避子汤,水安玉心下自然恨极,她不知晓为何楚尧会变得如此喜怒无常,偏生碍于太子的威严,也不敢将此事吐口,每每含着眼泪咽下避子汤时,水安玉对俞蕴之的恼恨便更添几分。

    俞蕴之怀有身孕,且还是嫡出,凭甚她水安玉要在承宠过后服下避子汤,只是因着她位分低微吗?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凭什么俞蕴之一出生便拥有了一切?家世、美貌、疼宠一应俱全,她连异母所生的兄弟姐妹都无,干净的简直不像话,水安玉区区一个庶出,又怎能不嫉妒?

    纤细的玉指死死抠进锦被之中,水安玉眉眼处现出一丝怨毒之色,若是让俞蕴之失去了这个孩子,想必定然是不错的结果呢!

    水安玉被逼灌下避子汤一事,俞蕴之并不知晓,她现下只是派人盯紧了永宁宫,想要瞧瞧安贵妃能使出什么手段。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安贵妃当真是容不下水安玉这个小小的侍妾。挑了一日,在楚尧上朝之后,安贵妃便带着何嬷嬷程嬷嬷两个老虔婆入了含烟居之中。这何嬷嬷程嬷嬷二人,跟俞蕴之也是颇为相熟,在大婚之前还来到了秦国公府之中,叫嚣着要给俞蕴之验身呢!现下安贵妃带着这二人入了含烟居之中,想必水安玉是讨不得好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低垂,遮住眉眼处的笑意,手指摩挲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感受到翡翠莹润的触感,方才轻声开口道:“半夏,待会子若是含烟居折腾的动静大了些,便回到正殿之中通报一声,无论如何水夫人也是殿下的侍妾,若是真真被磋磨的不成人形,殿下愠怒了该如何是好?”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半夏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极为恭谨的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应了声之后,便退出了正殿之中,将雕花木门仔细关紧,往含烟居的方向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俞蕴之用完了一碗莲子羹,半夏这丫鬟方才回到正殿之中,气喘吁吁,面上带着几分惊色,急声开口道。

    “主子,安贵妃差使何嬷嬷以及程嬷嬷将水夫人的衣衫尽数除去了,正殿之中的太监虽说并摒退了,可还有女官在,安贵妃此番举动,当真是生生的打脸!”

    听得此言,俞蕴之娥眉一挑,抬手扶着后腰,径直自软榻上站起身子,冲着辛夷开口吩咐一句:“咱们现下便往含烟居中去一趟,总不好让安贵妃做的太过了,日子还长着,留水安玉一命,让安贵妃日后磋磨,当真是极为不错的。”

    辛夷这丫鬟一直伺候在俞蕴之身畔,自然清楚主子早便恨毒了水安玉,现下听闻水安玉这小娘子被安贵妃磋磨,却不能反抗,定然要亲眼瞧瞧,方才能更为舒坦几分。

    俞蕴之被辛夷搀扶着往含烟居赶去,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经足足有七个月了,当真疯闹的紧,俞蕴之夜半时分都睡不安稳,被娃儿踢醒,这般活泼的性子,倒也不像是个女娃,看来先前的计策是时候该着手准备了。

    到了含烟居之后,俞蕴之便瞧见院中围满了伺候的丫鬟婆子,眉头不由微微蹙紧了,开口斥责道:“都围在此处作甚?还不快些散开来!”

    听闻太子妃的动静,含烟居伺候着的宫人半点儿也不敢违拗,登时便仿佛流水一般四散开来,给俞蕴之清出了一条路。俞蕴之面色淡淡,缓步入了正殿之中。听得殿内传来的哭喊声,俞蕴之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诧异,未曾想到安贵妃这般不给水安玉留颜面,在正殿之中便将其剥了个精光,传出去水安玉也不必做人了!

    将一迈入正殿之中,俞蕴之一眼便瞧见殿内荒唐的景象。程嬷嬷死死钳制住水安玉的身子,不让其妄动,而何嬷嬷不知自何处寻来绸带,将水安玉**的身子紧紧缚住,也不顾水安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见着俞蕴之入内,安贵妃将手中的茶盏径直放下,抬了抬眼儿,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一句:“太子妃怎会来此?你也将要临盆了,莫要让这般腌的情景污了眼睛!”

    听得此言,俞蕴之轻笑一声,径直行至安贵妃身畔,开口劝道:“母妃,不知水夫人到底生出了什么错处,使得母妃如此气怒?”

    “这小娘子忒过不知好歹,入了东宫已然是天大的体面了,居然还生出不知廉耻之事,连身子都被旁的男子给瞧过了,还作了一副仕女图,真真是个**!水氏既然喜欢将身子裸露出来,今日本宫便帮她一帮,省的这贱妇再越了规矩!”

    安贵妃口中吐出的言辞,句句锋利如刀,割得水安玉体无完肤。她本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哪里会让自己的身子被男子瞧见?明明是完璧之身入了东宫,为何还会受到此番羞辱?

    水安玉被捆缚在殿中的博古通今架上,将要挣扎,却听得俞蕴之开口了。

    ”水夫人,这博古通今架上头可摆着莲花龙兽三足熏炉,待点上香料时,袅袅青烟顺着熏炉上四十九个小孔溢出,能形成莲花型的青烟,难得异常,也是前朝的古物,现今这种技艺已然失传,哪里能将这莲花龙兽三足熏炉被你损毁了,可莫要行暴殄天物之举。先前殿下将之赐给你,若是碎在地上,置殿下的心意于何地?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水安玉登时也不敢挣扎了,被正殿之中的众人以眸光肆意羞辱着,颓然的低下头,杏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豆大的泪珠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瞧着甚是可怜。

    俞蕴之对水安玉并无半分怜悯,只是瞧见那玉白色的莲花龙兽三足熏炉,心下不由有些可惜,这种巧夺天工的技艺,怎的就赐给了水安玉,当真是糟践东西!

    水安玉身量颇有些清瘦,瞧着倒并无几分勾人之处,俞蕴之现下不由有些疑惑,前世里仅仅是因着一枚藤花紫玉佩罢了,为何楚尧会对水安玉情深意重?这一世是她救了楚尧,那人偏生无动于衷,当真是好不公平!

    “母妃,如今水氏已然受到教训了,且先前她承宠之时,喜帕上也有落红,定然是完璧之身,即便这小娘子被旁的男子瞧过身子,也未曾生出什么腌事儿,便算了罢!”

    俞蕴之如此开口,便是为了坐实水安玉的罪名!即便她入东宫之前是完璧之身又如何?只消身子被旁人见过,就是失了清白!安贵妃凤眸一瞪,将欲斥责俞蕴之,待扫见后者鼓胀的肚腹之中,又抿了抿唇,吞下了即将出口的怒骂。

    眼下俞蕴之还怀着身孕,安贵妃也不欲与这小娘子计较。满腔火气都移到了水安玉身上,冷声开口道。

    “太子妃便不必插手此事了!如今这正殿之中烧着炭盆子,也并不寒凉,水氏即便**着身子,亦是无妨,等到其知晓何为妇道之后,本宫便放了她。”

第87章

    俞蕴之眉眼处佯作一丝为难之色,略有些黯然的低垂着头,轻叹一声道:“母妃,如今太子对水夫人青眼有加,若是水夫人今日受着损伤的话,之于东宫亦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还是算了罢!”

    闻言,安贵妃眉眼处划过一丝寒光,思量了一会儿后,便说道:“既然如此,先放过水氏也并无不可,左不过一个侍妾罢了,如此不知廉耻,若是再敢胡为的话,便莫要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安贵妃站起身子,娉婷往水安玉身旁行去。此刻水安玉这小娘子一丝不挂,正殿之中还有伺候着的宫人,瑟瑟发抖、面色铁青,想来是被吓着了。

    抬手挑起水安玉的下颚,安贵妃的指甲划破了前者细嫩的皮肉,留下一道血痕。水安玉吃痛闷哼一声,杏眸中满是惊恐之色,豆大的泪珠儿不住地往下掉,红唇一张一合:“求安贵妃娘娘放过妾身罢,妾身当真不敢行出越矩之事!”

    今日安贵妃入含烟居中发难,也算给水安玉释明了,为何太子在欢好之后会让她吞下避子汤,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缘故?先前安贵妃口中的仕女图到底是怎的回事?谁人胆敢陷害于她?

    水安玉心下转过百般思量,但面上却是不显,佯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俞蕴之娥眉不由一蹙。前世里水安玉便是个虚假的脾性,这张脸瞧着着实碍眼的很,莫不如毁了干净!

    “不敢?不敢为何会有人送来那么腌的画像?连你身上的这枚朱砂痣都未曾错过,多情自被无情恼,好一个多情郎!”

    若是依着安贵妃的性子,此刻恨不得径直打杀了水安玉,偏生楚尧百般护着这贱蹄子,让她不敢妄动。如今楚尧乃是当朝太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半点儿不知事的娃娃,安贵妃也不敢惹恼了他,使得母子之间生出龃龉。

    水安玉含泪不住摇头,张口辩解道:“贵妃娘娘,您便信了妾身这一次罢,妾身出身鄙贱,但也是自小读了《女诫》的,哪里有胆子如此肆意妄为?定然是有人在陷害妾身,您若是将妾身处置了,只会让幕后主谋坐收渔翁之利!”

    听得此言,安贵妃倒是不由有些动摇了。其实对于那副仕女图的真伪,安贵妃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楚尧对水安玉的宠爱,让安贵妃心下烦躁,生怕水安玉真真得了楚尧的爱慕,从而视旁人如无物。

    一震袖襟,安贵妃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冷冷吐口道:“罢了!今日便绕过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回的话,本宫便赐你白绫一条,省的再给东宫丢颜面!”

    话落,安贵妃看也不看水安玉半眼,带着何嬷嬷程嬷嬷两个老虔婆,径直行出了含烟居正殿之中。待安贵妃离去之后,水安玉便再也经受不住,颓然的闭上杏眸,不住地哀嚎着。

    俞蕴之听着心烦,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径直上前将缚住水安玉的绸带给解开。解开绸带之后,水安玉身子软倒在地,哭的好不心伤。俞蕴之不耐瞧着一堆白花花的皮肉,扯了扯正殿之中浅蓝色的帷帐,径直甩在水安玉身上,轻声道:“还不快些将自己收拾收拾,现下这幅做派,太子爷也不在,本宫可没心情瞧着!”

    听得俞蕴之的言辞,水安玉抽哽的声音一滞,两手死死的攥住淡蓝的锦缎,银牙紧咬,杏眸之中藏了一丝怨毒。以锦缎仔细的将自己的身子遮掩住后,水安玉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子,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低泣道。

    “今日多谢太子妃娘娘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来世定当结草衔环,方才能抱今日之恩!”

    水安玉说的比唱的都动听,但俞蕴之却半个字都不会信。这小娘子前世里既然胆敢拿着藤花紫玉佩随意邀功,足可见其心性,此刻所谓知恩的言辞,定然只是做戏罢了。

    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俞蕴之冷眼瞧着水安玉,便道:“水夫人好生歇着罢,本宫身子不爽利,便先回了!今日母妃之举虽说有些急躁,但到底也是为了殿下,你也莫要声张,看好含烟居之中的宫人,若是生出事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闻声,水安玉清秀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惶恐之色,贝齿轻咬红唇,点头如捣蒜,应声道:“妾身知晓了,定然不会让手下宫人胡言乱语。”

    得到了答复,俞蕴之心头也是有几分满意,由辛夷则丫鬟搀扶着,径直往舒敬轩中赶去。望着俞蕴之缓步行出的背影,水安玉抬手抠住桌角,贝齿已然将红唇咬出血来,殷红的血迹随着细白的皮肉缓缓下落,瞧着甚是狼狈。

    俞蕴之今日当真是舒坦的很,总算将水安玉这贱蹄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她原本也未曾想到,安贵妃竟然会如此出手,几近于将水安玉狠狠踩在地上折辱。以水安玉的心性,这般奇耻大辱,自然不会轻易忘怀,若有机会的话,安贵妃定然也讨不得好。

    瞧见这二人提前反目,俞蕴之自怀中取出了锦帕,掩住唇角的笑意,待回到舒敬轩正殿之中时,未曾想到楚尧已然端坐在八仙椅上。见着楚尧在此,辛夷也未曾入正殿之中,反而恭谨的退到外头的石阶儿上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尚未立春,俞蕴之从外归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寒意。待行至楚尧身畔时,却冷不防这男子猛一出手,将俞蕴之给捞入怀中。

    “呀!”

    俞蕴之猝不及防的落在楚尧腿上,一时之间也吃了一惊。这人以下颚抵着俞蕴之的肩头,两手环在她胸前,炙热的温度将冰雪侵染的寒意尽数驱散,俞蕴之也不由舒坦的喟叹一声。

    缓了一会子之后,俞蕴之抬手在自己藕臂内侧狠狠拧了一下。即便身边的男子温柔如斯,也只不过是佯作出的假象罢了,若是她真真沉溺于楚尧三不五时的温存之中,恐怕离冷宫也不远了!

    前世落得被乱棍打死的下场,这一世俞蕴之可不欲重蹈覆辙!用力挣扎了一番,仍是未曾挣脱男子的钳制。俞蕴之气喘吁吁,恨得凤眸怒瞪,将欲开口,却听得身后的男子粗声开口道:“蕴之莫要如此胡闹了,如今你月份不小,自然是不能承宠的,这般挑逗本殿之举,还是等到产后再说罢!”

    挑逗?

    俞蕴之怀疑自己听岔了,忙转眼儿瞧着楚尧。发觉其刚毅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隐忍之色,额间也渗出一层薄汗,眸光暗沉,带着深沉的欲色,让俞蕴之心头一震慌乱,不知所措的垂下头去。

    此刻俞蕴之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楚尧身体的变化,身子陡然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等到身后男子的呼吸渐渐平复,俞蕴之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可以挣脱楚尧的怀抱,俞蕴之却未曾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无耻,仍是将她紧抱怀中,半点儿没有放手的意思。

    狠狠咬紧牙关,俞蕴之忍住斥责楚尧的想法,柔声开口道:“殿下,先前母妃去了水夫人所居的含烟居中,好似生出了什么事端,您可要去瞧瞧?”

    俞蕴之本以为以楚尧对水安玉的疼宠,听得这小娘子被安贵妃刁难,应当即可离开舒敬轩往含烟居赶去。事实上倒是俞蕴之多想了,楚尧连半点儿移步的意思都无,薄唇嗡动,附在俞蕴之耳畔轻声道。

    “不去!”

    怒极反笑,俞蕴之忍了又忍,方才将胸臆之中的火气也压住。现下既然挣脱不开楚尧,倒不如说些正事儿。

    “殿下,算算日子,臣妾还有三月左右便要临盆了,届时可否将母亲接入宫来,臣妾心中也可稳当些。”

    虽说命妇入宫不合规矩,不过俞蕴之乃是当朝太子妃,苏氏身为秦国公府的正二品诰命,入宫也并不妨事。

    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鹰眸微眯,幽深的仿佛一汪井水一般,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正殿之中陷入一阵沉默,针落可闻。

    过了好一会子,俞蕴之方才听得楚尧开口答道:“爱妃临盆,俞夫人入宫也是应当,届时本殿于父皇知会一声,便也无事了。”

    不知为何,俞蕴之好似自楚尧的言辞中听出了几分冷意,难不成这厮知晓了自己的打算?

    凤眸之中现出几分闪烁之意,俞蕴之只乖顺的微微颔首。此刻她觉得楚尧这厮分外危险,便仿佛蛰伏的巨兽一般,若是激怒了这人,恐怕便只能落得一个被吞吃入腹的下场!

    至亲至疏是夫妻,俞蕴之现下虽说怀着楚尧的骨血,但却时时刻刻都防备着这人,怕了楚尧的利用。说到底,他们两个之间还是少了那份儿信任罢了。俞蕴之本就性子多疑,根本不信楚尧,而楚尧偏生还是个倔强的,感受到前者的变化,气怒之余对待俞蕴之的态度也不由冷了几分,如此方才形成了这般僵局。

第88章

    因着月份渐大的缘故,俞蕴之小腿肿胀的厉害,即便有辛夷日日推按穴位,仍旧酸胀的很,如此俞蕴之也不爱随意走动,便终日待在舒敬轩中。

    先前太医前来舒敬轩中诊脉,言道俞蕴之肚腹之中怀的是男胎,听得此番消息,不止是源源不断的赏赐入了舒敬轩,便连东宫也比往日来的更为热闹,来客不断,俞蕴之即便心下不耐,也不好多说什么。

    暮春三月,想来桃花树下埋着的醉胭脂已然酿成了,俞蕴之先派太监们将酒坛子给挖出来,一个青碧色的酒坛并不很大,也就跟女子巴掌大小,上头封着极硬的泥封,以小金锤一下子敲碎,掀开封口的红绸之后,醉人的清香登时弥散开来。

    嗅到这股子醉胭脂淡淡的酒香,俞蕴之着实是馋得很,她现下怀有身孕,也不宜饮酒,便只能瞧着不能动口,否则损了腹中的娃儿,可便得不偿失了。此刻俞蕴之还记得先前的允诺,要将几坛子醉胭脂送到和亲王府之中。

    思及和亲王身上所带的清雅之意,也不算辜负了美酒。俞蕴之冲着辛夷招手,开口吩咐道:“一会子你便挑上几坛子醉胭脂,入夜之后再送到和亲王府的门房处即可。”

    说着,俞蕴之抬手取了毛笔,勾勒出梅树枝干的图案,再以朱砂调色,染出点点腊梅,仿佛鲜血一般,艳丽非常。将这帖子与醉胭脂放在一处,想来和亲王也能才想到我的身份了。

    俞蕴之画工极好,一旁候着的辛夷险些瞧得怔楞了,原本她还以为主子只精通调香的技艺罢了,现下看来其在作画上也极有天赋,只是从不显露,不似齐侧妃一般,古琴弹得不错便日日张扬,先前才中了安息水。

    将名帖径直收入怀中,辛夷便继续伺候在俞蕴之身畔,等到天色将将擦黑,方才取了东宫的腰牌,携了四坛醉胭脂径直出了正阳门。

    辛夷离宫不久,楚尧便回了舒敬轩之中,待瞧见正殿之中八仙桌上摆放着的几个酒坛时,一时间也不由微微怔楞,径直掀开其中一坛的泥封,氤氲着的腊梅清香扑鼻而来,让楚尧精神为之一振。

    抬眼儿望着俞蕴之,楚尧颇有些诧异的开口问了一句:“璞儿,这酒水是何处取来的?可是御膳房新研制的酒水?”

    闻声,俞蕴之也不欲隐瞒,只是取了锦帕掩在唇角,凤眸含笑睨了楚尧一眼,轻声说道:“殿下可莫要打趣臣妾了,这哪里是出自御膳房,分明是臣妾玩闹之作,若是殿下欢喜,便是极好的了。”

    楚尧挑了挑眉,取来一旁的青花杯,将澄澈微微带着殷红之色的酒液倒入青花杯之中,杯中的酒液仿佛鲜血一般,但却浮着点点梅花香,楚尧将青花杯送到面前,其中的醉胭脂被一饮而尽。这酒液原本便是给女子饮用的,所以酒劲儿并不很大,尝着清甜适口,颇带了一股子文人雅士欢喜的清雅。

    楚尧面上虽说佯作一副温和性子,但骨子里到底有些粗犷,抿了抿唇,倒觉得这酒液太过温和,口感是不错,若是再酿的时候长些,想必滋味儿便更好了。

    “这酒叫什么名儿?”

    听得楚尧问话,俞蕴之低垂眼帘,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此酒名为夕阳西下,不知殿下是否喜欢?”

    不知为何,俞蕴之便是不愿将醉胭脂这名儿告知楚尧,所以便随口胡诌了一个‘夕阳西下’,反正酒液颜色殷红如血,倒也不怕楚尧怀疑。

    “夕阳西下,这名字倒是大气,只可惜酒液太过温和,不若再多埋些时日,想必味道定然更为醇厚。”

    俞蕴之迎合着楚尧的意思,不住的颔首,心下却不以为意,只是抬手不住的摩挲着软榻上头的锦缎,颇有几分心不在焉。楚尧将手中的青花杯放下,迈步走到俞蕴之身侧,抬手抚着这小娘子高高耸起的肚腹,开口问了一句:“今日孩子可闹腾?他现下这般折腾你,待出世之后,本殿定然好生教训于他!”

    听得此言,俞蕴之佯作一派心疼之色,小手用力攥住楚尧略有些粗粝的掌心,红唇一开一合,口中不住的哀求道:“娃儿现下又不知事,殿下可莫要开罪于他,臣妾真真并无大碍,殿下您便放心罢!”

    见着俞蕴之对腹中的娃儿如此关切,楚尧心头却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这小娘子未曾有孕之前,他们两个倒是柔情蜜意,但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随着娃儿月份渐长,俞蕴之对他态度变得越发疏离,也许俞蕴之觉得自己掩饰的极好,但再高超的演技也瞒不过枕边人,楚尧对俞蕴之的变化心知肚明,只是心高气傲,不欲点破罢了。

    俞蕴之这小娘子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太子妃,现下肚腹之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也不可能再生出旁的岔子。他有一辈子的时间与俞蕴之慢慢磨,还怕这小娘子不服软?

    “先前我已然去求了父皇,待你临盆之日,可以将岳母给接入宫中,蕴之便放心罢!”

    知晓苏氏可以入宫,俞蕴之面上的笑意更为浓郁几分,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幽深之色。只消母亲入宫了,那将娃儿换到宫外的把握便更大几分,届时她的孩子便不必留在这深宫之中,日日防着明枪暗箭。

    “蕴之多谢殿下了。”

    俞蕴之现下不好站起身子,也便未曾冲着楚尧行礼,只不过揽住其结实的手臂,微微摇晃罢了。

    如此反常的亲昵之举,让楚尧鹰眸微黯,心头倒是不由泛起一股子疑惑之意,苏氏入宫与蕴之产子到底有何关联,为甚蕴之会如此在意此点?

    楚尧心底对俞蕴之已然起了一丝怀疑之心,但面上却是不显,仍是满布温润如玉的笑意,环住了俞蕴之丰润的肩头,掌心轻轻摩挲着。

    ******

    这段时日以来,齐玲珑双手也差不离痊愈了,先前疤痕满布的手背,再涂了凝翠膏,伤处已然好了七八分,先前还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现如今褪下纱布之后,一双手再度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弹奏绿绮琴也并未产生半点不妥之处。

    齐玲珑这条命相当于俞蕴之救下了,这小娘子原本心性也并不很差,毕竟能抚琴抚的极好,定然是心境澄澈之人,此刻对于俞蕴之也添了不少感激,正欲前去舒敬轩中拜谢,却听得春宜面上带着一丝喜意,步履匆匆的行至身畔,开口道。

    “主子,齐妃娘娘已然到了咱们听雪堂外,奴婢现下将其给迎进来罢!”

    听得此言,齐玲珑也不由有些怔楞,这齐妃娘娘乃是二皇子楚孟的生母,亦是他们齐家的嫡支,如今得了一个从一品的妃位,虽说算不得出挑,但也无功无过。齐妃素来不喜张扬,日日在琼沅宫中抄经念佛,今日怎会到东宫之中来?

    齐玲珑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张口道:“还不快将齐妃娘娘请进来,莫要失了规矩。”

    齐妃娘娘按辈分论,算是齐玲珑的姑母,只不过嫡支与分支走的并不很近,齐玲珑也不过在幼时见过这位姑母一次罢了,入宫之后倒也并不熟悉。

    站起身子行至雕花木门前,此刻齐妃已然入了正殿之中。齐玲珑细细端量着这位姑母,发觉其着了一件儿苏绣月华锦衫,下身配着天青色百褶如意裙,墨发梳成凌云髻,只插了一支碧玉簪,未曾浓妆艳抹,倒是透出一股子端和的气韵。

    二皇子楚孟的容貌原本便是极为出挑的,齐妃身为楚孟的生母,容貌自然不差,此刻见着齐玲珑之时,齐妃菱唇微勾,轻声开口道:“这便是玲珑罢,多年不见,已然长成了大姑娘,姿容真真是极好的,比起你母亲当年,也是不逊分毫。”

    闻言,齐玲珑赶忙冲着齐妃恭谨的福了福身子,微微低头,颇带着几分羞窘,轻声答道:“姑母谬赞了,外头天气湿冷,还是快入正殿之中罢!”

    春宜将听雪堂上好的大红袍以云梦泉水泡了,奉到齐妃面前,后者手中捻弄着一串金丝楠木所制的佛珠,莹润非常,显然是在手中把玩多年了。

    齐妃端起微烫的大红袍,轻啜一口之后,方才开口道:“玲珑,先前姑母在琼沅宫之中礼佛,知晓你伤重之时,也只不过送来一些凝翠膏罢了,当真是愧疚非常。”

    当日齐玲珑身上的病症,着实人的很,且还传闻那病症容易过人,齐妃身为一宫主位,为自己的安危考量,也并无半点不妥之处。

    齐玲珑微微摇头,虽说心下对此事还有几分芥蒂,但面上却未曾显露出半点儿,只娇笑着答道:“姑母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侄女儿已然好全了,先前的伤处也并无大碍。”

    凤眸扫见齐玲珑光洁如玉的小手,齐妃轻笑着微微颔首,眉眼处蕴着几分喜意,配上其端和的面庞,当真仿佛菩萨一般。

第89章

    齐妃低眉敛目,沉吟片刻,方才试探着开口说了一句:“玲珑,先前有传闻言道,你是中了毒方才如此,到底是何毒药这般厉害?连太医都诊治不出?”

    齐玲珑中毒一事,在禁宫之中也称不上什么隐秘,所以前者也不欲隐瞒,径直开口答道:“正如姑母所言,玲珑的确中了毒,有歹人将毒药涂在绿绮琴上,侄女儿日日弹奏,毒性渗入指尖,方才发作的如此厉害,幸而得了贵人相助,现下也无事了。”

    将手中茶盏放回八仙桌上,齐妃端和的面庞之上显出一丝诧异之色,问:“贵人?不知是哪位贵人救了玲珑的性命,与姑母说说罢!届时理当备上厚礼,聊表谢意。”

    闻言,齐玲珑轻笑着微微摇头,俞蕴之那般矜贵的身份,自然是瞧不上所谓的谢礼。不过饶是如此,礼数也不可失,先前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回姑母的话,所谓贵人正是东宫的太子妃,若非其出手相助,恐怕那安息水的毒性仍不能轻易解除,明明是产自波斯大食的宫廷密毒,也不知怎的到了大乾王朝之中,看来对侄女儿下手之人,当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儿。”

    齐玲珑开口之时,齐妃温和的明眸之中划过一丝异色,只不过其掩藏的极好,齐玲珑未曾发觉半点儿端倪罢了。

    轻咳一声,齐妃笑着开口:“如今太子妃的月份也不小了,且听太医所言,太子妃肚腹之中还是男胎,送上谢礼应当仔细挑拣,可万万不能生出什么事端。”

    齐玲珑附和着颔首:“正是如此,若是谢礼生出了半点儿差错,可便是侄女儿的不是了。”

    齐妃抬手轻抚着鬓角的碎发,将其挽在而后,不急不缓的问了一句:“既然是太子妃将你所中的安息水给解了,想必太子妃身畔也有精通医术的能人,太子妃经受的物件儿,想必都是仔细挑拣过的,玲珑莫要挂心。”

    “太子妃身畔是有一了不得的宫人,先前侄女儿所中的安息水,乃是经过那宫人诊治之后,方才能够痊愈,这般手段,比之宫中的太医着实强了许多,也不知太医院那起子人到底有何用处!”

    扯了扯略有些僵硬的唇角,齐妃轻笑一声,开口道:“玲珑莫要气怒,如今太医院之中的太医医术自然是不错的,偏生之于咱们大乾外头的毒物也未曾瞧见过,方才没能派上用场。素日用着太医开的方子,也并非虎狼之药,调养身子还是极好的。”

    齐妃与齐玲珑商谈了好一会子,方才离开了东宫之中。待齐妃离去之后,齐玲珑心下还颇有些疑惑,这个早先未曾见过几面的姑母,为何会在今日来此?

    不过即便存了几分疑惑,齐玲珑也未曾深想,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小小侧妃罢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家谋划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都是同宗同族,齐妃也没必要对她出手。

    ******

    话说辛夷将醉胭脂送到和亲王府之后,不出三日,舒敬轩中居然现出了一块儿薄如蝉翼的锦缎送到了舒敬轩中。送来锦缎的宫人是一约莫十二三的小太监,模样面生的很,也不知和亲王到底自何处寻来的。

    俞蕴之知晓和亲王素有才学,但见其写在锦缎之上的《钱塘记》,一时之间也不由微微晃神儿。和亲王原本便是不羁的性子,荣华富贵之于这位而言,恐怕连鸿毛都及不上。《钱塘记》只算是一篇游记罢了,先前和亲王也去苏杭一带行走一番,这才能得了文思,将之记录下来。

    这块儿锦缎真真让俞蕴之移不开眼的地方并非是《钱塘记》的内容,而是和亲王一手极为狂放不羁的草书,字迹锋芒毕露,一笔一划看似随性,待毗连在一起,却仿佛将整篇游记都给带活了,好似钱塘景色浮于眼前一般。

    细致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薄薄一块儿锦缎,俞蕴之当真对这幅好字珍视不已。偏生碍于和亲王的身份,这幅字不可裱起挂在外头,毕竟俞蕴之乃是当朝太子妃,若是与亲王之间不清不楚,到底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低叹一声,俞蕴之冲着辛夷开口吩咐一句:“去取来一檀木匣子,将这锦缎好生收起。”

    闻声,辛夷自然不敢怠慢,因着俞蕴之素喜调香,所以舒敬轩中盛放香料的匣子当真不少,此刻腾出一个用来装锦缎,也并无大碍。待辛夷取来巴掌大的紫檀木小匣时,俞蕴之仔细将锦缎折的四方四角,方才放入小匣之中,再由辛夷将匣子摆在红木缠枝莲花立柜上头,也算不得打眼儿。

    转眼间,又过了三月,虽说尚未入夏,但衣裳却都换的极薄,鲜艳的仿佛百花齐放一般。

    推算日子,俞蕴之大抵也是在这几日临盆,先前楚尧便已然派人将苏氏给接进了东宫之中,居于舒敬轩厢房之内。虽说住在厢房有些委屈,不过为了俞蕴之的安危,苏氏也不在意此点。

    此刻苏氏入了舒敬轩寝殿之中,俞蕴之则是躺在床榻之上,用了不少滋味儿鲜美的荔枝。荔枝在京城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罕物儿了,前朝之时,便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说法,不过因着运河修建过后,走水路倒是要快上不少,运到京城的荔枝也便多了。

    抬手剥开荔枝粗粝的红壳儿,露出其间汗津津的雪白果肉,舌尖一扫,一颗荔枝便径直入了口,待到咽下荔枝吐了果核之后,俞蕴之方才开口问了一句。

    “母亲,您可准备好替身的娃儿了?”

    听得此言,苏氏秀丽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复杂之色,眉头微蹙,犹疑着道:“璞儿,难不成真要如此吗?若是肚腹之中的孩儿真是男胎,你在东宫之中的位置便无人可动,日后即便生出什么岔子,只消你是皇长孙的生母,旁人也不敢妄动。”

    见着苏氏眼中深藏的忧色,俞蕴之轻笑着微微摇头:“母亲,正如您所言,皇长孙地位尊崇,即便女儿全须全尾的将孩儿产下,能否养得活还是两说,万一舒敬轩中有人心存歹意,有心算无心之下,女儿当真是防不胜防。”

    苏氏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俞蕴之也是苏氏身上掉下的肉,哪里希望瞧见女儿产下死胎,从而被旁人为难呢?

    “产下死胎着实是不吉之兆,先前为娘派人寻找一番,三天前在南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娃儿,这小娃身子着实虚弱的很,有早夭之象,想必正是因此缘故,方才被父母给丢弃在南山那处。带着那娃儿给你四叔瞧过了,他也没有法子,现下即便是以参汤吊着命,要不了半个月便活不成了。

    孩子体弱,哭声也仿佛猫叫一般,倒是好藏,也不会引人发觉。”

    俞蕴之现下也是做母亲的,听得一小娃娃只能活半个月,心下自然并不如何舒坦,不过她早便存了利用孩子的心思,能做的便是在最后一段时日,好生照看于他了。

    “既然如此,为保妥当,今日母亲便差人将那娃娃送来罢。这几日母亲可以以祈福为名,居于舒敬轩佛堂之中,届时林之那小子扮成女儿身,伺候在您身畔,也不会生出什么岔子,林之是女儿的亲弟弟,自然是信得过的。”

    俞蕴之并非信不过半夏白芍,但这两个丫鬟都是心性单纯的,万一吐露出了半个字,都会置她于死地,换子一事着实危险的很,容不得半分差错。现下林之那小子正是雌雄难辨的年岁,扮成女官也不会有人怀疑。

    听得女儿打算让林之作女官打扮,苏氏没有不由微微拧起,犹疑着道:“林之能成事吗?莫不如换了卿之,这孩子的性子稳妥些,我也能放心。”

    因着先前乃是秦国公俞博过寿,所以兄弟二人早便自麓山书院赶回京中,现下都在秦国公府待着,打算等到俞蕴之产子之后在回书院。

    “我倒觉得林之更合适些,虽说卿之性子稳当,但却有些刻板,让其扮作女儿身,定然会生出岔子,林之脾性活泼,且颇有几分聪慧,也能应付不少事情了。”

    见着俞蕴之坚持,苏氏终于将此事给应下了。起身欲要离开主卧,忽的想起了什么,径直转过头,开口说道:“那娃娃名叫十一,你好生照看着罢。”

    闻声,俞蕴之正色点头,即便她存了利用十一的心思,面对一个将将出世几天的娃儿,也定然要做到无愧于心。

    虽说秦国公府内宅之中并不似旁的府邸有那般多腌事儿,但苏氏心机手段亦是不缺,上下打点一番,没费多少工夫,便将作了女装打扮的俞林之以及十一这小娃给接入了东宫之中。两个孩子入东宫之后,在俞蕴之的安排下,即刻便安排在佛堂之中,速度极快,便连楚尧都未曾来得及过问半句,辛夷就已然将蛛丝马迹尽数收拾干净了。

第90章

    如今俞蕴之极为清楚,她自己个儿便在这两日临盆,宫中紧盯着舒敬轩之人,可不在少数,若是有人胆敢当这个出头鸟的话,俞蕴之自己个儿也不会客气。

    因着生产之时要多多走动一番,如此对肚腹之中的娃儿也有些好处,俞蕴之听得太医吩咐,半点儿也不敢怠慢,瞧见外头天色不错,且日头并不很大,便由辛夷这丫鬟搀扶着,往御花园走去。

    俞蕴之来御花园之中倒并非为了赏花,而是存了钓鱼的心思。愿者上钩,若是真有人对她肚腹之中的娃儿存了什么腌心思,恐怕也不会错过今日的时机。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她将将走过莲花池,便瞧见不远处娉娉婷婷的行来一群女眷,都着了藕粉色的宫人服制,中间簇拥着一着了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的娇美女子,定睛一瞧,不是严琅还有哪个?

    见着严琅出现于此处,俞蕴之诧异之余,心下也不由升起几分了然。严琅前世里便是沉不住气的,这一世早便恨毒了她,若是能得了一尸两命的结果,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严琅虽说性子直率,却也不是个蠢笨的,说不准想出了什么法子折腾她,只希望这小娘子莫要做的太过,否则等到孩儿产下,俞蕴之定然会让严琅千百倍的付出代价!

    严琅身为太子侧妃,见着太子妃自然要躬身行礼,即便其有百般不愿,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待严琅走得近了,俞蕴之方才瞧着,严琅身畔的宫人怀中抱着一并不很大的波斯猫,雪白的毛发,碧蓝如水的眼眸,当真好看的紧。

    想必严琅便打算以这只波斯猫对她出手罢?

    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讥讽之意,只不过因着转瞬即逝的缘故,未曾被严琅发觉,只开口问了一句。

    “严妹妹,你这波斯猫当真生的极好,如今养了几个月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严琅艳丽的面庞之上也勾起一丝笑意,抬手将雪白的波斯猫抱在怀中,答道:“回太子妃的话,这波斯猫名为雪团儿,便是因着其浑身仿佛冰雪一般,方才得了这么个名儿。雪团听话的紧,臣妾先前未入东宫之时,便已然养了许久,先前方才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典,将雪团儿给接入华沐苑中。”

    严琅抬手揉了揉雪团儿脑袋,后者仿佛应和主人一般,脖颈处挂着的铃铛不住的晃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且还散出一股子浅淡的香气。

    鼻翼轻动,俞蕴之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雪团儿脖颈处挂着的铃铛,开口问了一句:“妹妹身上透着一股子奇香,嗅着当真好闻的紧,也不知是何香料制成的?”

    听得俞蕴之问话,严琅面上划过一丝惊慌之色,不过其收敛的极好,未曾露出马脚,只轻声回答道:“便是以鲜花汁子熬了,再辅以蜂蜜、花雕、沉香木、苏合香一起按分量合成,方才得了此香。”

    闻言,俞蕴之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似笑非笑的睨了严琅一眼,道:“妹妹这香料中苏合香的分量应当不少,原本滋味儿浅淡的香料,现下一嗅便能分辨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此刻俞蕴之自然是发觉了严琅的手段,无非便是以苏合香的气味儿遮掩住了麝香的味道,眼下她临盆在即,只消与分量颇重的麝香接触一会子,恐怕便有些危险了。

    俞蕴之是想借机除掉心思腌之人,但却未曾打算将自己给赔上去,所以在严琅将雪团儿送上前,欲要让俞蕴之抱上一会子之时,俞蕴之只轻笑一下,抬手接过雪团儿之时,狠狠地扯了一下雪团儿腿上的毛发。

    只听这波斯猫惊叫一声,猛然冲着俞蕴之细白的皓腕狠狠抓了一下,留下极为清晰的血痕,俞蕴之大抵是受了惊,此刻娇艳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贝齿紧咬红唇,都溢出丝丝殷红血迹,两手捂着高耸的肚腹,往辛夷身上仰倒。

    辛夷自然是清楚俞蕴之的心思,赶忙将主子仔细扶好,瞧见那只造孽的波斯猫,冷声叫道:“还不快将那畜生抓住,若是太子妃娘娘生出什么事端,你们都要赔命!”

    俞蕴之今日自东宫之中带出的宫人,一个个身手都灵活的紧,没费多少工夫,便将受了惊的雪团儿给死死按住。一旁的严琅瞧见这么一番变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强忍住心下的慌乱,欲要将那只波斯猫给讨还回来。

    “雪团儿也并非有意,还望太子妃娘娘放过它罢!”

    见着严琅现下都死不悔改,俞蕴之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此刻她是真真难耐的很,大抵是因着麝香的缘故,她现下也发动的厉害,指甲用力往腿间一划,先前备好装了血的鱼泡尽数碎裂开来,将薄薄的一层裙衫登时染成了血红之色。

    裙衫上的血迹让严琅更为惊慌,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雪团儿了,只希望将波斯猫脖颈处的紫金铃铛给取下来,若是被人发觉其中藏了麝香,恐怕她的性命便要交代于此处了!

    此刻俞蕴之靠在辛夷耳边,忍痛开口说道:“铃铛!”

    听得主子言辞之中难以压制的痛苦之意,辛夷登时也有些急了,让半夏白芍两个扶住俞蕴之往东宫赶去,而后自己将那只脖颈处挂着紫金铃铛的波斯猫制在手中,而后狠狠地刮了严琅一眼,赶忙跟上半夏白芍的脚步,往东宫赶去。

    瞧见雪团儿被辛夷带走,严琅登时便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艳丽的面容登时苍白如纸,疾步往前追,却无论如何也跟不上辛夷的脚步。到了后来,因着心下惊恐不已,严琅身子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眼前一黑,便径直栽倒在地上。

    太子妃浑身染血,被带回东宫的消息,顷刻之间便被传了个遍,届时楚尧将将下朝,听得此言,心头猛然一缩,便仿佛被人用力攥住一般,再也顾不上所谓的仪态,运起轻功掠身一跃便朝着东宫行去。

    此刻太医早便到了东宫之中,安贵妃与皇后来的早些,便在舒敬轩院外不住来回行走着。苏氏知晓女儿被严琅谋害,若说一开始对换子一事还心存芥蒂,到了此时也无转圜之机,只希望璞儿能母子平安,便是菩萨保佑了。

    待苏氏入了寝殿之中后,不多时,楚尧也来到舒敬轩前,现下这人早便没了素日的温和持重,衣着散乱,额间冷汗满布,急不可耐便要往寝殿之中冲去,还是安贵妃给拦了住,未曾让其做出傻事。

    “莫要慌张,女子头胎虽说都有些艰辛,但太子妃有太医照看,也不会有何大碍,你便好生在院中待着,莫要入内添乱了!若是被血气冲着,之于你们夫妻二人,都有些不利。”

    听得此言,即便楚尧再是忧心,也不敢擅自闯入其中,只是不住地在庭院中来回行走着,听得寝殿之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恨不得入了寝殿替俞蕴之受这份儿苦楚。

    头胎本就难生,俞蕴之从未想过产子竟然如此之痛,那股子钻心的疼痛便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此刻她疼的微微发颤,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俞蕴之虽说早便料到孩儿会在近些时到来,但真到了临盆的份上,当真是让她疼的恨不得直接死了!

    俞蕴之便仿佛脱水的鱼一般,大滴大滴的汗珠儿混着泪水不住落下,两手死死抠进锦被之中,口中咬着巾子,忍过了一波疼痛。

    俞蕴之此刻也是发了狠,不管不顾身上的疼痛,听着周围似真似幻的呼喊声,当下便使劲了力气,希望将孩儿给生出来,却仍是无济于事。

    “主子,您用力啊!”

    宫中的嬷嬷一边查探着俞蕴之身下的情况,一边给俞蕴之喂了一些雪蛤羹,省的她失了力气,到时可就危急了。

    俞蕴之即便眼下吃不下东西,也强逼着自己吞咽,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儿!谋划了这么久,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儿的话,那她还有何用处?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俞蕴之整个人儿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上**的,再也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一旁的苏氏看着心急,赶忙去了外间,问过太医之后,便忙取来先前备好的参片给俞蕴之含着,生怕其就这么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主子,您再用些力气,已经看着头了!”

    听着嬷嬷惊喜的言语,俞蕴之便又觉得自己身上盈满了力气,她银牙紧咬,恨不得自己死了也要将这个孩儿给生下来!到了最后,只听得周围传来一阵孩儿的啼哭声,俞蕴之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径直昏迷了过去。

    索性俞蕴之早便将事情交代给了苏氏,待孩子出生剪断脐带之后,未经稳婆的手,苏氏便将男娃娃给抱入怀中,而后一直候在外间儿的俞林之也将食盒儿之内的十一给抱了出来,将两个孩子不着痕迹的交换一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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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