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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俞蕴之临盆之际,寝殿之中伺候的宫人并不算少,俞林之一直将红木食盒摆放在脚边,趁着与苏氏一齐给小娃擦洗穿衣之时,装作不经意的将床榻旁挂着的帷帐给扯了下来,遮掩住众人的视线,等到帷帐被众人收好之后,被苏氏抱在怀中的娃儿,便已然是小十一了。

    幸而俞蕴之为了以防万一,亲手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大红襁褓,如此俞蕴之方才能够这般容易的过关。到底是嫡亲姐弟,俞蕴之当真没有看错人,俞林之即便将将十岁罢了,但在此番险要的情形下,居然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在墨兰帷帐的遮掩下,出生未到一刻的小娃娃,连带着身上的大红襁褓,都被一齐送入了早先便通开气孔的食盒儿之中。

    手中提着这颇有分量的食盒儿,俞林之当真忐忑非常,小心翼翼的行在以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带着他的小外甥回到佛堂之中早便准备好的暗室之中。

    知晓长姐生出换子的想法,一开始俞林之自然是不赞同的,但俞蕴之早便下定决心,旁人如何相劝,都不能打消她的念头。事已至此,俞林之无法,便应了苏氏,扮作小宫人的模样,将出生不久的外甥给送出宫去。

    因着将将出世的娃儿不能见风,所以俞林之也未曾即刻坐马车回到秦国公府之中,警惕地打量着周遭,发觉并无任何异样之处时,方才将红木食盒儿的盖子掀了开,瞧见里头睡得极为安稳的小娃娃,俞林之一时之间倒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儿。

    在听说长姐发动之时,母亲便将牛乳煨在小炭炉子上,俞林之将瓷罐儿之中的牛乳倒入茶盏之中,等了一会子,将牛乳送入口中试探温度后,发觉也不算烫口,这才取了八仙桌摆放着的调羹,一勺一勺的将牛乳喂给小外甥。

    话说俞蕴之生产过后,早便脱力昏厥,因着先前的谋划,被嬷嬷抱在襁褓之中的娃儿,正是先天体弱的小十一,小十一哭声奄奄,便仿佛猫叫一般,听着让人分外心疼。嬷嬷瞧着皇长孙这幅模样,也没有多少分量,身子着实算不得康健。

    苏氏在一旁瞧着,取了袖襟之中的锦帕拭了拭眼角,端和秀丽的面庞一片煞白,抽哽着道:“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明明好生生的娃儿,太医先前诊脉也未曾发觉端倪,怎的被猫抓了一下,产下的孩儿竟然如此虚弱?”

    此刻接生嬷嬷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惶恐之色,怀中的娃儿这般矜贵,但身子却虚弱的很,此事若是被明帝知晓,恐怕他们这一起子奴仆都要给皇长孙赔命!

    苏氏冷眼扫见接生嬷嬷面上冷汗津津,心下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幸而林之聪慧,先前未曾露出马脚,否则若是被旁人发觉小十一,秦国公府恐怕就百口莫辩了!

    现下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安贵妃与皇后都候在外头,苏氏抿了抿唇,强压住心中的忐忑,自接生嬷嬷怀中接过小十一,仔细拢了拢襁褓,这才将其抱到外间儿。

    楚尧早便等的心急如焚,听得外间儿的响动,赶忙入了其中,一眼便瞧见苏氏颇为冷凝的面色以及微微泛红的眼眶。楚尧心下咯噔一声,上前几步,哑声开口问道:“岳母,蕴之现下如何了?她身子无事罢?”

    听得楚尧的问话,苏氏颓然的摇了摇头,低声答道:“蕴之并无大碍,只是伤了元气,径直昏迷过去,若是日后好生将养着,也算不得碍事。”说到此处,苏氏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怀中的娃儿,斟酌着道:“蕴之并无大碍,但皇长孙瞧着着实虚弱的很,想来、想来是不成了!”

    “不、不成了?”

    楚尧面色登时苍白如纸,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明明今晨上朝之时,蕴之身子还并无大碍,只不过被一只畜生抓了一下罢了,怎会落得现下的结果?

    僵硬着身子,楚尧颓然地将大红襁褓接入怀中,襁褓之中的娃儿瞧着便不似身体康健的,整个人儿瘦的仿佛奶猫儿一般,大概是楚尧抱着他有些难耐,小十一抽哽着泣泪,细弱地几乎难以分辨。

    “为何会如此?本殿的孩儿为何会这般虚弱?太医呢!太医!”

    楚尧此刻便仿佛一头狂躁的狮子一般,不断地怒吼着,吼声之大,将怀中的小十一吓得小脸青白,不住地打着嗝儿,涎水流入襁褓之中,渗入了大红的锦缎里头。

    先前楚尧的吼声将安贵妃以及皇后都给惊动了,因着俞蕴之所生的乃是安贵妃嫡亲的孙子,后者即便不喜俞蕴之,此刻也是急躁的很,再也顾不得所谓仪态,猛然冲入外间儿之中,行至楚尧身畔,扫了一眼面色青白的娃儿,窈窕的身子也不由踉跄一下。两手死死攥住翠微的手臂,因着力道未加半点收敛,已然将翠微细嫩的皮肉抠破,氤氲着血迹染红了袖襟。

    即便如此,翠微也不敢再此刻激怒安贵妃,只是强忍着疼痛,扶着自己的主子,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之处。

    一旁站着的秦皇后即便此刻未曾亲眼见着小十一,安贵妃这幅模样也让她心下有了底,看来这金尊玉贵的皇长孙身子并不如何,大抵是养不活了,方才会让安氏如此失态。

    思及此处,秦皇后保养得意的面庞之上便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先前老大获封太子,俞蕴之身为太子妃,为楚尧怀了嫡出血脉,一下子在明帝心中的分量便重了不少。现如今因着严琅养的一只波斯猫,所谓的皇长孙看来也保不住了,这位严侧妃当真是个胆大包天了。

    此刻太医也入了外间儿之中,一共有五位太医,轮番给小十一诊脉。小十一是胎里带毒,方才虚弱的很,太医即便诊过脉,也不敢妄自开口,言道俞蕴之是中了毒方才如此。

    楚尧现下整个人恨得紧咬牙关,在他看来,若是没有严琅这个贱妇,蕴之与他的孩儿也不会虚弱至此,都是严琅的错!

    辛夷一直在暗处端量着太子爷的神色,发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哀声开口道。

    “因着有孕要多走动走动,今日主子便去御花园中散步,却未曾想到遇见了严侧妃。以往奴婢可未曾见过严侧妃养过什么波斯猫,偏生今日那只名为雪团儿的波斯猫却出现在御花园之中,好巧不巧的惊了主子!”

    辛夷如此开口,便仿佛热油浇在了烈火之上,登时让楚尧与安贵妃二人气怒的更为厉害,恨不得即刻将严琅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严琅!严琅!”

    薄唇一开一合,楚尧一字一顿的吐出严琅的名字,其中透着的杀意,让外间儿之中候着的诸人颇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偏生辛夷不知收敛二字到底为何意,将先前挂在雪团儿脖颈处的紫金铃铛给取了下来,躬身往前送去,径直开口说道:“劳烦几位太医帮忙查探一番,瞧瞧这紫金铃铛之中到底放了什么腌物什,方才让主子落得如此境地!还害了小主子!”

    听得此言,太医不经意扫见楚尧带着杀意的眸光,登时便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的将那拇指大小的紫金铃铛给放在掌心之中。嗅着自铃铛中溢出的香气,这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一时之间眉头紧蹙,分辨了好一会子,方才笃定的开口道:“紫金铃铛之中有分量不轻的麝香,想必太子妃是临盆在即,再加之麝香的刚猛药性,方才引得发动,损了肚腹之中的娃儿。”

    “麝香?宫中怎会有麝香这等腌东西?蕴之乃当朝的太子妃,在临盆之际竟然被麝香给近了身!东宫诸人到底是如何照看太子妃的?连麝香被侧妃取用之事都查不出,太子殿下您要如何给我们秦国公府一个说法?”

    苏氏悲怆的哀戚出声,瞧见被楚尧抱在怀中的小十一,一时之间也存了几分愧疚。这孩子已经注定保不住了,便帮他们俞家一次罢!

    面对苏氏的诘问,楚尧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此刻怀里襁褓之中小十一微微动弹了一下,将楚尧自愠怒中惊醒,赶忙开口说道:“太医,你快些给皇长孙诊治一番,定然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闻言,老太医着实也有些为难,先前他给皇长孙诊过脉,知晓这孩子是胎里不足,即便拿了灵丹妙药吊着命,恐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老太医将小十一径直放在外间儿的八仙桌上,粗糙的指尖搭在仿佛藕节儿一般的小手上。这孩子身上还有些肉,但瞧着便极为虚弱,面上的青白之色也不似长命之象。仔细探听小十一几近于无的脉象,老太医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只得颤巍巍的跪倒在楚尧面前,低声道:“太子殿下,请恕臣无用,老臣之于皇长孙的身子,着实没有法子,现下可以取来百年老参,添补些血气。”

第92章

    便连宫中医术最为高超的老太医都如此开口,看来这个娃儿当真是不中用了!楚尧闭了闭双眸,两手撑着紫檀木桌的边角,方才未曾让自己失态。如今蕴之还昏迷不醒,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娃儿恐将不久于人世,这该如何是好?

    楚尧都不知该如何对俞蕴之开口,便是因着严琅这恶毒妇人,方才毁了他们夫妻二人的长子,严琅当真该杀!

    见着楚尧面上的暴戾之色,苏氏眉眼低垂,眼眶处微微红了三分,瞧着也是一副极为忧心的模样。先前蕴之产子,倒并无什么大碍,现下只不过是脱力昏迷过去罢了。

    眼下真真正正让苏氏放心不下的,是处于佛堂暗室之中的娃儿,林之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岁小娃罢了,若是被旁人发觉半点儿端倪,今日之事恐怕便无法善了了。

    以锦帕拭了拭面上的泪痕,苏氏眉眼处划过一丝冷意,扫了一眼裹在大红襁褓之中的小十一,冷声开口道。

    “现下蕴之未醒,孩子便交由你们看顾罢,臣妇暂且先去佛堂之中抄经,也好为这娃儿祈福。”

    话落,苏氏当真没有半分犹疑,待行至辛夷这丫鬟身畔时,低声开口说道:“照顾好蕴之以及小十一,莫要着了旁人的道。”

    之于苏氏的吩咐,辛夷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极为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入了寝殿里间儿,想来是去亲自照看俞蕴之了。

    苏氏独身一人往佛堂之中行去,面上蒙着一层寒霜,现下俞蕴之产下的孩儿养不活,她这身为母亲的,心灰意冷也是自然。现如今明面上是因着严琅在波斯猫脖颈处系着铃铛之中藏了麝香,方才导致蕴之难产。

    但暗地里苏氏却是清楚的很,蕴之身子并无半点大碍,将才产下的娃儿也康健的很,与气息奄奄的小十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仔细打量了走遭一圈儿,发觉并无什么可疑之人,苏氏这才缓步行入佛堂之中,七拐八拐方入了其中暗室,推开特制的石门,一阵震天的哭嚎便传入苏氏耳中。

    此刻俞林之还着了一件儿藕粉色的宫人服制,怀中抱着一个大红襁褓,笨拙的诱哄着,听得石门被推开的声响,警惕的转头,见着来人是苏氏时,方才放下提着的心,求饶道:“母亲,小外甥也不知是何缘故,哭闹不休,若非这暗室的石门乃是特制的,现下儿子早便藏不住他了!”

    苏氏径直上前几步,熟练地将大红襁褓给接入怀中。即便小十一已然出生了四五日,身子还不若这娃儿有分量,抬眼儿瞧见那憋得通红的小脸儿,此刻还在一抽一抽的哽咽着,豆大的泪珠儿沾了满面,苏氏一手托着小娃的腰,另一手取了锦帕,小心翼翼的将娃儿面上的泪痕拭去。

    “可给你外甥喂牛乳了?”

    听得问话,俞林之登时重重颔首。这小东西一到了苏氏怀中,顷刻之间止了哭嚎,乖巧的极为惹人疼爱。俞林之瞪了小东西一眼,方才开口道:“自然是喂了的,长姐的嫡子,林之哪里该怠慢半分?”

    见着俞林之这幅捻酸带醋的模样,苏氏也不由哑然,径直说道:“日后你这小外甥便会被接回咱们秦国公府,因着其身份特殊,日后万万不可吐露出半个字,只说是咱们半月之后,入万安寺进香之时,在山门外捡着的,因着对皇长孙心存不舍,方才养在身畔,可记住了?”

    “自然是记住了,母亲您便放心罢?可是即便咱们将小娃养在身畔,又要给他什么身份?若说是您的养子,到底是差了辈分,但若是大哥的养子,恐怕日后议亲便艰难了罢?毕竟在高门大户之中,所谓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都心知肚明,难不成真让外甥背着一个养子的名头?”

    苏氏狠狠地瞪了俞林之一眼,若非手中抱着娃儿,恐怕登时也会不顾仪态,死死扭住这厮的耳朵,省的其再胡言乱语。

    “就你懂得多!正经的经史典籍没见着你记下多少,市井之中的腌说辞,倒是一听便会了!我便是将小娃娃认了干孙又如何?以咱们秦国公府在勋贵之中的地位,又有谁人胆敢胡言乱语?”

    见着苏氏颇有些气怒的模样,俞林之登时也不敢妄言,只是恭顺的低眉敛目,候在苏氏身畔,再加之其一身女装打扮,瞧着着实是分外乖巧,也不知是哪家哪户方才能养出这般灵秀的姑娘家!

    ******

    即便现下小十一身子并不如何康健,但俞蕴之到底已然顺利产下皇长孙,苏氏身为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自然是不好再在禁宫之中多做逗留,还未等到俞蕴之醒来,便径直将俞林之以及嫡亲的外孙儿给带出宫门了。

    因着苏氏身份矜贵,所以正阳门守卫的军士也不敢太过放肆,还未检查一番,便让苏氏的车驾径直出了宫门。待离开正阳门之中,便再无旁的危险之处,马车驾的极为平稳,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回到了秦国公府之中。

    待兵部尚书俞瞻见着自己的嫡亲外孙心下到底有多诧异暂且不提,苏氏将将离宫不久,俞蕴之便已然自昏迷之中醒来,只不过她现下身子‘虚弱’的很,若是清醒的这般早,恐怕会让旁人生疑。

    此刻寝殿之中便只留下辛夷一人伺候着,俞蕴之费力的睁开双目之后,先是用了一点清水,润了润干涩的唇畔,这才开口发问道:“母亲可带着林之以及娃儿离宫了?”

    听得俞蕴之沙哑的嗓音,辛夷眉头不由蹙了蹙,颇有些心疼的开口答道:“主子您便放心罢,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小主子身子康健的很,想来此刻已然到了秦国公府之中。”

    闻声,俞蕴之倒是放心许多,眉眼低垂,长而卷翘的眼睫便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配上俞蕴之苍白如纸的面色,颇带了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意味儿。

    “如今娃儿还未曾起名罢,莫不如唤他和安罢!但愿他能康和安宁一辈子,再不受这世间纷乱的烦扰。”

    和安,楚和安。

    辛夷细细咀嚼着这名字,虽说并不如何大气,但却带着主子对小主子的期许。

    “主子您便放心罢,等到入了夜之后,奴婢便将这名字告知给夫人,届时咱们小主子也便有自己的名儿了。”

    俞蕴之缓缓颔首,唇畔挂着一丝笑意。她这个诱敌深入的计策便算是成了,将自己和肚腹之中的娃儿都给算计进去,她还未曾见过和安一次,那孩子便被母亲给带出了宫,想来日后相见的机会应当不多了。

    俞蕴之笑着笑着,眼眶便微微红了三分,泪水顺着颊边滚落在亵衣上,留下一片并不算明显的湿印子。

    见着俞蕴之此番模样,辛夷即便心急如焚,也不知该如何规劝。好在俞蕴之也并非性情软糯的小娘子,泣泪未曾多久,便止住了势头儿,眉眼处一派冷凝之色,开口发问:“现如今严琅如何了?”

    俞蕴之原本并不预备对严琅出手,偏生那小娘子不识抬举,五次三番的与她作对,这一次自食恶果,也怪不得俞蕴之出手狠辣,若是她未曾早先防范的话,恐怕和安便真真保不住了。

    “眼下严氏被禁足在华沐苑中,殿下还未曾发落与她,只说等您醒来,再亲自处置这个心怀不轨的贱妇!”

    勾了勾唇角,俞蕴之开口问道:“楚尧现今应当是动了真怒罢?原本以为可以以嫡长子换来更为稳固的地位,现下皇长孙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的如意算盘也算是落空了。”

    虽说希望楚尧最后登上大位,但俞蕴之可未曾大度到牺牲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孩儿,如今将和安给送到秦国公府之中教养着,也算是让其逃过一难,日后谁人愿意产下皇长孙,便让谁人去,反正只消这太子妃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的,旁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主子,您打算如何处置严氏,这妇人当真是好狠辣的心肠,仗着自己出身于骠骑大将军府,便横行霸道,说是目中无人也不为过,此刻连您腹中的孩儿都不放过,若是留下她的性命的话,恐怕日后还会再生事端。”

    忍了忍身下的酸痛,俞蕴之蹙紧眉头,说:“辛夷,严琅现下还不能杀,废了她的位分可以,这小娘子的性命定然得给留住了,否则骠骑大将军府生事,那之于大局可是有些不利的,等到日后成就大业,届时想要如何磋磨严氏,还不是全凭自己的心思?”

    因着小十一的缘故,楚尧现下是恨毒了严琅,即便杀了这妇人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若是日后缓过心神,对此事后悔了又该如何?俞蕴之可不愿让楚尧恼恨上,否则定然后患无穷,莫不如现下留住严琅一条贱命,反而得了一个宽和大度的贤名儿。

第93章

    即便俞蕴之现下不欲对严琅出手,那小娘子的日子也并不如何好过,胆敢以麝香这等腌物什谋害太子妃,且导致俞蕴之难产,罪过当真不小。须知,阖宫之中,看中皇长孙的可不止楚尧与安贵妃,还有当今圣人与秦太后。

    严琅身为太子侧妃,竟如此心狠手辣,明帝得知小十一的身子无法调养后,恨不得径直打杀了严琅。即便其身为骠骑大将军府的嫡女,如此谋害皇嗣,亦是重罪!眼下严琅被禁足于华沐苑之中,贴身伺候的宫人从娇滴滴的女官,换成了不苟言笑的老嬷嬷。虽说称不上磋磨,但日子到底也并不如何痛快。

    俞蕴之清醒一事,辛夷自己个儿给隐瞒下来,将早先被熬好的血燕送到俞蕴之面前,即便血燕香稠软糯,但俞蕴之也只不过用下小半碗儿罢了。此刻她下身酸痛的厉害,之前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徘徊不去,让她不敢轻易动弹。

    直到申时过了,楚尧方才入了舒敬轩中。因着寝殿之中的血气太重,楚尧身为当朝太子,自然是不能被冲撞到了,否则即便俞蕴之身为太子妃,亦是担不起这份儿罪过。楚尧未曾亲眼瞧见俞蕴之,自然是不清楚后者已然清醒之时。

    如今楚尧形容真真狼狈的很,衣衫不整不说,面上也现出稀稀拉拉的胡茬儿。昨日蕴之陡然产子,实为被严琅所害,生下的小十一身子孱弱的仿佛猫儿一般,连太医院院史也不知该如何救治,现下便只能以百年老参熬成的参汤吊着命。现如今那娃儿不过将将出世一日罢了,哪里受得住参汤刚猛的药性?此刻续命之举,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楚尧心下清楚的很,偏生也不敢停了参汤,小十一现今能多活一日,便是上天垂怜,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哪能断了自己嫡子的性命呢?

    明帝也知晓皇长孙是养不活了,伤心之余也不由有些失望,连个像模像样的名儿都未曾赐下,以往引经据典得出的名字,都是为皇长孙准备的,现下一个根本不经事的娃娃,哪里能配得上皇长孙的位分?

    好好的娃儿,便是因着严琅一时恶念而落到此番境地,明帝焉能不恼恨?因着楚尧先前已然禀报明帝,言道要让俞蕴之亲自处置严琅这恶妇,再加之明帝也不愿插手后宫之事,便也未曾理会严琅。

    不过此刻严琅未受处置,宫外的骠骑大将军日子可算不得好过。千娇万宠的嫡女竟然胆敢谋害当朝太子妃,且损了皇长孙的身子,让其几乎活不成了。帝王一怒,未曾伏尸百万,但严于翼的骠骑大将军之位,还是先行卸任了罢!

    俞蕴之佯作昏迷了三日,其中珍宝药材之类的赏赐说是源源不断也不为过,加之明帝夺了严于翼骠骑大将军的位置,此举之于秦国公府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自古以来,文臣武将皆是面和心不合,严于翼虽说并非太尉秦源的鹰犬,但亦是对秦国公府多有偏见,三不五时的使些绊子,着实让人厌烦的很。

    听得辛夷将严于翼撤职的消息吐口,俞蕴之苍白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抬手轻抚着左腕上水头儿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俞蕴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如今距我临盆已有三日,时候也差不多了,待会子也该将本宫醒来的消息告知太子爷,否则他若是迫不及待再立一个太子妃该如何是好?”

    俞蕴之口中带着嘲弄之意,听在辛夷耳中,让这丫鬟不知该如何答话儿,只得默然无语。

    宫中可是最最藏不住事儿的,俞蕴之将才‘醒来’的消息,只不过送到东宫之中书房通报了一声罢了,阖宫之中当真称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知会了楚尧之后,为了不失礼数,俞蕴之还派半夏白芍分别去了秦太后所居的万寿宫、秦皇后的关雎宫、明帝的未央宫,以及安贵妃的永宁宫送了信儿。

    知晓俞蕴之清醒的消息,楚尧恨不得即刻冲入寝殿之中去见这小娘子,偏生碍于劳什子规矩,被拦在了寝殿之外。楚尧无法,又不欲惹恼了俞蕴之,摒退了周遭伺候的宫人后,方才轻声开口道:“蕴之,你现下可好?身子可还疼的厉害?”

    听得楚尧颇带着关切之意的言辞,躺在床榻之上的俞蕴之不由一阵儿晃神儿。有时俞蕴之当真分辨不清何为虚情何为假意,就怕自己会陷入泥沼之中,从而落得与前世相似的下场。

    “臣妾无事,殿下莫要挂心,小十一此刻如何了?”

    此刻被挡在雕花木门之外,虽说瞧不见俞蕴之这小娘子的模样,但却清晰的分辨出其言辞之中带着的一股子沙哑之意,便仿佛将将哭过一般,只是听得声音,便让楚尧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安抚着说道:“小十一有太医照看着,并无大碍,蕴之可要保重身子,如此方才能照看好咱们的孩子!”

    楚尧现下可不清楚,小十一根本便并非他的血脉。躺在床榻之上,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哀声道:“殿下莫要糊弄臣妾了,臣妾知晓小十一的身子大抵是不好了,如若不然的话,您为什么不将小十一送到臣妾身畔?让臣妾亲眼瞧个仔细?便是因着严侧妃的缘故,方才导致蕴之难产,不知殿下您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不如与臣妾说上一说?”

    即便俞蕴之现下还不想要严琅的命,但也颇为在意楚尧的态度。好歹她也是堂堂的太子妃,若是被一个侧妃踩在头上,像什么样子?

    沉吟了一会子,楚尧低声开口说:“蕴之,你此刻好生将养身子,待到身子无碍之后,严氏那恶妇随你处置!”

    之于楚尧的话,俞蕴之心头还是颇有几分满意的,并未多在此处为难于他,又道:“殿下还是将小十一接到臣妾身畔罢,臣妾好歹也是小十一的生身母亲,自然是要瞧瞧自己肚腹之中掉下来的肉。”

    言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一阵绞痛,每每想起被送到秦国公府的和安,她悲伤的难以自抑,却又毫无办法。

    清楚小十一大抵是养不活了,楚尧根本不欲将这个孩子送到俞蕴之面前,让其徒添伤悲,反而不妥。

    似是感受到楚尧的心思,俞蕴之声音之中带着哭腔儿,一字一顿的道:“求殿下将孩子还给臣妾!”

    “蕴之……”

    “求殿下了!”

    即便看不见寝殿之中的小娘子,楚尧也知晓俞蕴之的痛楚。自己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儿,明明知晓其根本养不活了,却连一面都见不着,身为母亲哪能受得住这般苦楚?但蕴之不但得忍耐,还不能将自己的弱点现于旁人眼前,否则若是被旁人发现半点儿端倪,后果都不堪设想。

    楚尧两手死死握拳,额角迸出青筋,面色也难堪的很,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应下此事。

    “待会子我便派人将小十一送到寝殿之中,这娃儿的乳名儿是你先前起的罢?一开始听得辛夷这丫鬟如此唤着咱们的孩儿,我都未曾反应过来。”

    小十一的名儿乃是苏氏起的,不过俞蕴之自然是不会讲实情告知楚尧,只轻声开口道:“正是臣妾取的,此事……多谢殿下了。”

    楚尧的动作当真麻利的很,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小十一便由乳母亲自送到了寝殿之中。瞧见这气息奄奄的娃儿,俞蕴之不由有些鼻酸。照理而言,似小十一这般大的奶娃娃,若是身子出了毛病,都是由乳母服下汤药,药汤化入乳汁之内,再喂给孩子。

    但因着小十一的身子着实是太差了,大抵是个早产的娃娃,先天不足,须得直接服下参汤,方才能够起些效用。

    小十一的乳母是安贵妃早先安排好的,年岁并不很大,约莫二十出头儿,出身也并不很低,据说父亲还是个七品京官,这乳母姓陈,俞蕴之便称呼其为‘陈氏’。将陈氏摒退之后,俞蕴之颇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抬手抚过小十一吹弹可破的面颊,发觉这娃儿面上还是泛出一股子青紫之色,即便有参汤补气血,却仍是并无什么效用。

    自打安贵妃知晓小十一命不久矣之后,她这身为祖母的,一次也未曾来到舒敬轩之中探望小十一,当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即便俞蕴之早先便知晓安贵妃的脾性,此刻直面这妇人唯利是图的一面,也不由有些心惊。安贵妃之于自己的血亲都能如此,那面对她们这些女眷,恐怕更是不屑一顾。

    俞蕴之凤眸低垂,掩住眸中的寒光,经历过前世之后,她早便清楚了安贵妃的心思,知晓这妇人最为在意的,便是所谓的荣华富贵,以及安家的地位。

    夏怜儿这枚棋子已经放在安家许久了,也是时候收拾忠勇侯一番,省的这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太子妃的位分,恨不得将安轻红即刻塞在楚尧身边。

第94章

    小十一的身子极差,即便俞蕴之悉心看顾,这娃儿仍是不住的呛咳着,撕心裂肺,让俞蕴之整个人都心疼的很。

    俞蕴之将辛夷唤到身畔,怀中还抱着小十一,不住的诱哄着,轻声开口吩咐一句:“你去与夏怜儿知会一句,让其给安弄些虎狼之药,日后安想要再得子嗣,也便艰难了。夏怜儿勾栏出身,整治男人的法子还是有不少的,若是其胆敢有半点儿违拗,便好生教训一番即可。”

    俞蕴之原本便颇为瞧不上夏怜儿,只不过因着夏怜儿还算是一枚有用的棋子,方才没有将这妓子给径直舍弃,现下到了能用上夏怜儿的时候,她自然是不会浪费时机。

    之于主子的吩咐,辛夷自然是不敢违拗,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星眸扫见俞蕴之怀中抱着的小娃,欲言又止,思量了好一会子,方才开口规劝一句:“主子,小十一眼下身子虚弱的很,您便莫要将心力尽数投注于这娃儿身上了,终有一日,这孩子会扛不住病痛,直接离世,若是主子您真真将小十一当做自己的骨血看待了,该如何是好?”

    换子一事,偌大的舒敬轩中,也只有辛夷一人知晓。明明半夏是随着俞蕴之一起长大的,且白芍还是苏氏送来的人手,偏生俞蕴之用着最为得力的,便是辛夷这个药人儿,有什么事也不愿对其隐瞒。

    俞蕴之自然清楚辛夷的心思,俞蕴之扯了扯唇角,指尖轻扫过小十一细软的胎发,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辛夷,如今和安不在我身畔,小十一便代替了和安的位置,本宫也的的确确将小十一视如己出,即便他活不了几时,也不能薄待了。”

    听得此言,辛夷还欲规劝,但见着俞蕴之眉眼处浮现出的一丝落寞之色,心下着实不忍,呐呐住了口,径直退出了寝殿之中。

    又过了三四日的工夫,楚尧方才能进寝殿之中。如今俞蕴之月子还未坐完,素日也便以热水浸湿巾子,草草擦拭一番罢了,身子着实黏腻的很,让她颇为烦躁,此刻冷不防的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俞蕴之蹙了蹙眉,道:“此处不必留人伺候了,便先退下罢!”

    话落,许久也未曾有人应声,俞蕴之心头颇有些奇怪,缓缓转过身子,待瞧见楚尧之后,方才诧异地冲着楚尧躬身行礼,开口说:“不知殿下怎会在此时入了舒敬轩中?可是来瞧小十一的?”

    俞蕴之不久前方才用过午膳,将打算歇息一会子,楚尧便入了寝殿之中。瞧见俞蕴之只着了一件儿中衣的模样,楚尧也清楚自己来的大抵不是时候,俊朗的面庞之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抬手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道:

    “正是来瞧瞧小十一,如今蕴之身子怎样了?可还难耐的很?现下虽说未曾入伏,但京都着实算不得凉快,等到蕴之你坐完月子之后,我便将库房之中的冰鉴送到舒敬轩中,届时便能好过许多。”

    楚尧口中的冰鉴,乃是以黄铜所制,足足有五人合抱大小的四方匣子,其中装满了冰块儿,届时便可使得室内凉快许多。在大乾王朝之中,黄铜称之为罕物儿也不为过,毕竟铜钱铜钱,便是以铜制钱,几人合抱大小的冰鉴,着实并不常见,恐怕禁宫之中也不过只有三两尊罢了。

    俞蕴之轻笑一声,只可惜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再次冲着楚尧躬身行礼,而后其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殿下便随臣妾去瞧瞧小十一罢,大抵是因着今儿个天气不错的缘故,小十一眼下身子倒好些了,先前还能抓住臣妾的袖襟,轻晃了晃呢!”

    说着,楚尧心头也不由一动。虽说小十一恐怕脱不了早夭的命运,但到底也是楚尧的骨血,对于自己的长子,楚尧哪里能做到无动于衷?紧跟在俞蕴之身后,掀开墨蓝色的帷帐,楚尧一眼便瞧见被放倒在床榻之上的鹅黄襁褓。俞蕴之素来欢喜这些娇艳的颜色,倒也并非没有因由,现如今小十一原本青紫的面色,便在鹅黄襁褓的映衬下,显得好看几分。

    “小十一今日也发热了?参汤喂了罢?”

    俞蕴之先是缓缓颔首,而后又摇头道:“今日未曾发热,参汤也是喂了的,只不过即便是百年老参,臣妾却也瞧不出什么效用,若是能有上等的红参便好了,红参药性温和,但滋补的效果却不逊于百年老参,说不准还能更为妥当。”

    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紧蹙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子,方才开口道:“普通品相的红参自然没什么效用,最好也要上了百年,之于小十一的身子还有些益处。如今咱们东宫库房之中还没有上了百年的红参,但我却记得在永宁宫中曾经瞧见过一株,等到自母妃那处讨要过来,便熬了参汤给小十一补身。”

    年份足有半年的红参,在禁宫之中也不常见,安贵妃哪里舍得将百年红参给一个注定治不好的病秧子糟蹋?

    俞蕴之抿了抿唇,面上现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道:“百年红参着实是珍贵的很,母妃留着也是极好的,说不准日后还有些用处,便不必用在小十一身上了。”

    俞蕴之开口之时,眉眼处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悲戚,眼下俞蕴之已然将小十一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了,虽说早便清楚自己根本保不住小十一的性命,但也要尽人事听天命。现如今只不过是讨要一株红参罢了,便能落得这般为难的窘境,自然是难过非常。

    自打俞蕴之产子之后,脾性比之先前要来的更为柔顺。此番模样的小娘子,让楚尧也不由有些心疼,不过是一株红参罢了,若是能让蕴之欢喜,也算是值得了。

    抬手轻抚着俞蕴之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楚尧唇角扯住一丝笑意,径直开口道:“蕴之放心,我待会子便去永宁宫一趟,定然能将红参讨要过来。为自己的嫡亲孙儿调养身子,想必母妃也是乐意的。”

    最后一句话,俞蕴之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现如今安贵妃根本不将小十一当做她的亲孙儿看待,毕竟她心中承认的孙子,乃是堂堂正正的皇长孙,受着万众瞩目。如今小十一这病怏怏的娃儿,安贵妃厌烦都来不及,哪里能生出半点儿祖孙之情?

    楚尧何尝不清楚自己母妃的性子,只可惜为了俞蕴之以及小十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永宁宫走一趟。无论如何,小十一都是他的子嗣,即便是已然被放弃了的弃子,他也得尽一尽为人父的责任。

    俞蕴之轻叹一声,反手握住楚尧略有些粗粝的大掌,仔细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男子。发觉短短几日工夫,楚尧竟然消瘦的这般厉害,原本结实的胸膛,已然变得有些单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即便可以打理一番,鹰眸之下的青黑之色,亦是难以遮掩。

    见着这人此番模样,俞蕴之没来由的有些心疼,明明早便对面前的男子冷了心,现下却仍是不知悔改的多管闲事。若是楚尧此刻未曾待在寝殿的话,俞蕴之都恨不得甩给自己两个耳光,反而能将自己打醒,不必再沉溺于楚尧编织的虚幻假象之中。

    百年红参不好得,不过楚尧好歹也是当朝太子,安贵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尧冷了心,想必待到后来仍是会将红参给取出。自安贵妃那处得来一些罕物儿,便仿佛一刀一刀生生地在剜这老妇的血肉一般,着实会让安贵妃难耐不已。

    思及此处,俞蕴之倒是不欲再阻拦楚尧了,凤眸中浮现出感激之色,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激动地开口道。

    “殿下,您待臣妾、待小十一这般好,臣妾下辈子即便做牛做马,也还不清这份儿恩德!”

    闻声,楚尧不由轻笑一声,抬手勾起俞蕴之的下颚,缓缓逼近这小娘子,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本殿可用不着蕴之你做牛做马,只消下辈子还给本殿作正妻,便是最好的回报了,救命之恩,合该以身相许,不是吗?”

    楚尧所言半点儿错处也无,那红参原本便是为了给小十一续命的,这般看来,她俞蕴之还真真欠下楚尧天下的人情。如此一想,俞蕴之不由咬了咬唇,怯怯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嗫嚅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臣妾便只能以身偿债了。”

    闻言,楚尧薄唇微勾,鹰眸之中划过一丝暖意,露出这些时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楚尧未曾在舒敬轩中待上几时,即便俞蕴之现下能够自如行走了,月子也还差大半儿没有坐完,也不好太过劳累,若是损了身子,致使日后子息艰难的话,可便遂了某些人的心思!

    话说楚尧离开舒敬轩寝殿之中时,也未曾将自己先前的许诺也忘却了,径直往永宁宫的方向行去,想来便是为了去讨要一株过了百年的红参。

第95章

    话说楚尧行至永宁宫之时,安贵妃心下还颇有几分欢喜。自打楚尧被明帝封为当朝太子之后,日日着实忙乱非常,有时连晨昏定省都做不到,如今居然会在下午来到永宁宫中,当真是极好的。

    楚尧极为恭谨的冲着安贵妃躬身行礼,因着心中记挂着小十一的身子,所以也未曾有半点儿与安贵妃虚与委蛇的打算,便径直将自己个儿心中的想法给吐了口:“母妃,儿臣记得您这永宁宫之中,还有一支百年红参,如今小十一的身子颇有些单薄,您便将百年红参舍给儿臣如何?”

    听得楚尧所言,安贵妃面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凤眸微微眯起,冷声质问道:“你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永宁宫,便是为了讨要百年红参?还是为了一个注定活不长的病秧子?”

    即便清楚小十一身子骨儿当真极差,但安贵妃如此言辞,还是让楚尧心头不由抽疼一下,眉头微蹙,开口说道:“母妃,小十一也是您的嫡亲孙儿,即便他身子不好,也比一支红参珍贵许多,现下便当儿臣求您了!”

    东宫没有百年红参,并非意味着百年红参乃是天下罕见的珍宝。只不过因着先前楚尧佯作一幅温和表象,半点儿没有收敛财物的意思,即便得了些罕物儿,也献到明帝与安贵妃手中了,所以东宫当真能称得上清贫二字,没有多少珍稀药材。至于太医院之中,药材说是不少,但颇有些年份的药材都被宫中的贵人给定下了,楚尧不好随意讨要,才求到了安贵妃这处。

    安贵妃涂了艳色胭脂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缓缓抬手,摒退了正殿之中伺候着的宫人,讥讽着道:“求我了?阿尧,一个注定不能成事的孩子,现下给舍了,还为时不晚。此刻将心思放在小十一身上,待到其离世那日,也只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可莫要似俞蕴之一般蠢笨!”

    即便楚尧早便清楚自己母妃的性子,此刻听得安贵妃这番言辞,也不由一阵心冷。小十一乃是她的嫡亲孙儿,现下却被弃如敝履,如此功利的妇人,当真是他的母妃?

    楚尧鹰眸之中划过一丝异色,颇有些失望的别过头去。

    在安贵妃心中,小十一的性命还不若一支红参重要,此番心性,着实是冷漠非常。

    “母妃当真不能将红参赠与儿臣么?您现下也用不着这味药材。”

    见着楚尧如此执着,安贵妃心下对俞蕴之的厌恶更添了几分。若不是俞蕴之这个蠢妇太不争气,被严琅这贱蹄子给暗算了,还生出一个活不长的病秧子,阿尧何至于此番模样?狐媚子果然是狐媚子,即便出身大族,依旧靠着勾引男人过活!

    沉吟了好一会子,安贵妃眉眼处划过一丝亮光。仿佛削葱根一般的玉指轻叩着紫檀桌面,低叹一声道:“不过是一支红参罢了,母妃也并非舍不得,关键这支红参乃是你舅父送入永宁宫的,若是用在小十一身上,你舅父虽说不敢生出半点儿怨言,只不过情分上着实有些过不去。”

    听得舅父二字,楚尧整个人好似如坠冰窟一般。僵硬的缓缓颔首,说道:“那儿臣便去与舅父商量一番即可。”

    “咦!且慢。”

    安贵妃自然是不欲让楚尧因着此种小事儿便入了忠勇侯府之中,红唇一张一合,说道:“若你亲自去了安家,你舅父哪里能违拗当朝太子的心思?以势压人之事,自然是颇有些不妥的,莫不如以情服人,想必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何为以情服人?”

    “如今你轻红妹妹已然一十有三,模样气度比之年前还要出挑不少,母妃打算在轻红及笄之后,便将其迎入东宫之中,许一个侧妃的位分。原本东宫只允许有两位侧妃,母妃自己个儿还颇有些为难,现下严琅行出此等恶毒之事,正巧将位置让给了轻红。”

    严琅取用麝香,便是为了谋害蕴之肚腹之中的娃儿,但在母妃眼中,却只瞧见了严琅侧妃的位分。安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只是小小侯府罢了,若非有安贵妃的帮扶,恐怕早便没落了!现下还一直盯着东宫,当真是胆大包天!

    原本楚尧对安轻红并无半点儿感觉,现下却平添了几分厌恶。若是忠勇侯府没有安轻红、安姒锦两姊妹,母妃是否也便不会如此偏执?若是安家姊妹不在这世上就好了!

    鹰眸之中现出一丝隐晦的杀意,但安贵妃却未曾发觉,颇有些欢欣的等着楚尧应声。反正阿尧离不开这支红参,届时将侧妃之位许给轻红,当真是两全其美之举!

    颓然地闭了闭双眸,楚尧从未像此刻一般,对安贵妃这么失望。自己即便身为太子,是母妃十月怀胎所生,在其心中仍是比不过安家!比不过她所谓的亲弟弟!

    安贵妃此刻也并不心急,似笑非笑地瞧着楚尧,不发一语,指甲上涂着的蔻丹,艳丽的仿佛鲜血一般。

    “儿臣应了母妃便是,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之位,原本便是为轻红妹妹准备的。”

    事已至此,楚尧不得不妥协,应了安贵妃的条件,心中的屈辱之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

    将将入了夜,楚尧便差使身边的侍卫将红参送到了舒敬轩中。辛夷查探一番,发觉这红参的品相当真极好,以这药材来给小十一吊命,应当也能挺过一段时日。在俞蕴之月子坐完前,大抵应当无事了。

    小十一的身子骨儿,真真仿佛无底洞一般,须得得着品相极好的药材,方才能有些效用。这百年红参万金难求,也挺不了多少时日。记得四叔手下的善宝阁之中还有一些年份颇为久远的铁皮石斛,看来是时候让辛夷去讨要一番。

    日子仿佛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俞蕴之便出了月子。

    在这一月之间,明帝与安贵妃都未曾前来舒敬轩半步,只有秦皇后与秦太后不痛不痒地送来些药材,也便罢了。常言道,天家本无情,原本俞蕴之还不信,现下却真真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出乎俞蕴之意料的是,和亲王楚亦与二皇子楚孟知晓小十一身子不妥,皆寻来不少珍稀药材。和亲王送入东宫的乃是品相完整的天山雪莲,而楚孟送过来的则是一支巴掌大的血灵芝。两者送来的都是极为难得的罕物儿,坊间有传言,说是血灵芝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虽说传言做不得真,但也能证明血灵芝有多珍贵。

    有了这两味药材,说不准能让小十一多活些日子,若是运道好的话,保住性命也是成的。

    将天山雪莲与血灵芝都交到辛夷手中,由其亲自调配药材,熬出药汤喂入小十一口中。明明是个将将满月的娃儿,却乖巧的让人心疼不已,苦的让人连胆汁都呕出来的药汤,小十一便仿佛浑若未觉一般,将汤药喝的一干二净。照顾这样的娃儿,也不费什么气力。

    午夜梦回之际,俞蕴之便会想起被她送到秦国公府的和安,也不知父亲见着和安之后,到底是何想法,定然被她这不孝女给气着了。

    和安是否也像小十一这般乖巧?模样生的像她是像楚尧?自己怀胎十月产下的娃儿,俞蕴之一眼给未曾瞧见,思及此处,她便不由红了眼眶。

    眼下还是好生将小十一照看妥当即可。原本俞蕴之是打算以一死胎来将和安替换的,但阴差阳错之下,苏氏将小十一送入宫中。如今俞蕴之便将小十一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即便他二人并无血缘羁绊,亦是如此。

    辛夷这丫鬟的医术极为出挑,再加之天山雪莲、血灵芝以及旁的珍稀药材,小十一的身子一日一日的有了好转,皮肉也不再透着难掩的青紫色,反而带着几分红润。这娃儿每每瞪大双眸望着俞蕴之,好似要将后者的心都给融化了。

    知晓小十一身子好转的消息,不止俞蕴之一人欢喜,便连楚尧亦是激动的难以自抑。那日饮了不少酒液,带着醉意来到了舒敬轩中。如今俞蕴之还未好全,不能承宠,但楚尧却丝毫不在意此点,当夜仍是坚持歇在了舒敬轩寝殿之中。

    宫中最是藏不住消息,小十一身子好转,俞蕴之等人心生欢喜,但却有人恼恨至极,明明是一个快死了的病秧子,竟然能撑了好一阵子,若是真真救治好了,岂不是皇长孙的位置又会落回东宫之中?

    如此调养了半月有余,小十一连哭声都洪亮不少。明帝知晓皇长孙身子渐好,也纡尊降贵,亲自来舒敬轩中探望一番,足足停留了两个时辰,被小十一的童子尿打湿了龙袍,方才离开舒敬轩之中。

    即便被小十一如此‘怠慢’,明帝也未曾生出半点儿不虞之意,回到未央宫之中,寻出了先前挑选好的名字,吩咐总管康乐书,下旨为小十一赐名儿,名为楚泓彦。

第96章

    时隔一月,小十一才终于有了大名儿。原本以为活不了几时的娃儿,现下居然身子渐好,着实是出人意料。

    俞蕴之心下清楚,阖宫之中不少人都紧盯着舒敬轩,若是一有时机,他们便会对小十一出手。因此,俞蕴之便派辛夷亲自看顾着,生怕小十一为旁人所害。

    这日,俞蕴之将将用过早膳,便见着一约莫十二三的宫人疾步走上近前,先是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说道:“主子,苏德妃现下正在舒敬轩外,可是将苏德妃给请进来?”

    听得苏姒霏居然来到此处,俞蕴之当真颇有些诧异,不过苏姒霏现下的身份着实不低,乃是正一品的四妃之一,若是按着辈分算,还称得上是俞蕴之的长辈,自然是不好怠慢了。

    抬手轻晃了晃怀中的襁褓,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温声开口说道:“还不快请苏德妃进来,快些将上好的六安瓜片给备上,这茶叶乃是今年的新茶,滋味儿清香袭人,苏德妃定然会极为满意。”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这小丫鬟自然是不敢违拗,登时便退出正殿之中。过了一会子,俞蕴之未曾抬眼儿,鼻端便嗅着一阵淡淡的依兰香,掩住眸中的讽色,微微勾起菱唇,说道:“苏德妃怎的今日来我这舒敬轩中了?当真是让蕴之受宠若惊。”

    俞蕴之此番客套生疏的言辞,让苏姒霏杏眸微暗,不过其清丽的面庞之上也未曾现出半点怒意,毕竟早在她利用俞蕴之之时,她们二人所谓的姊妹之情,便已然断了。

    且苏见深是因着俞蕴之的缘故,方才丢了性命。晋阳侯府也就自此败落,苏姒霏好歹也是晋阳侯府的嫡出姑娘,对于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仇敌,哪里能半点儿不恨?

    不过即便心下恨毒了俞蕴之,苏姒霏面上却勾起一丝浅笑,取了锦帕掩了掩红唇,笑道:“姐姐您如此开口,便当真是有些见外了。您可是妹妹的嫡亲表姐,妹妹入宫还是托了姐姐您的福分,此番大恩大德,着实是没齿难忘!”

    苏姒霏口吐的词句,俞蕴之半个字都不会信,上下打量了苏姒霏一番,发觉这小娘子着实称得上是容光焕发,晋阳侯府抄家之时的憔悴之色,此刻半点儿也瞧不见了。先前圣人连在储秀宫中歇了好几日,想必这位堂堂德妃娘娘,有习了什么新鲜手段,方才让明帝这般割舍不开。

    明帝已经是快到知天命的年岁了。常言道:一滴精十滴血,将自己的精力耗在女色上头,说明苏姒霏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俞蕴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一眼,发觉其容色比往日更盛三分,未入宫前的清冷之态,早便仿佛过眼云烟,再也寻不着半点儿踪迹。

    苏姒霏除了姿容更艳,倒也并无旁的不妥之处。俞蕴之还未放下心,陡然分辨出苏姒霏身上浅淡的香气,好似并不单单只是一种依兰香,其中还掺杂着极为浅淡的麝香,还真是为难她了。

    菱唇微勾,俞蕴之用手扯了扯怀中宝蓝色锦缎所制的襁褓,不欲让苏姒霏身上那股子腌气息冲撞了小十一。

    此刻俞蕴之径直开口道:“苏德妃近来也是颇为得意,父皇已然接连四五日歇在了储秀宫中,也不知苏德妃何时再为皇室开枝散叶呢?”

    俞蕴之此刻明显话中带刺,因着先前小产伤了身子的缘故,苏姒霏又未曾好生调理,现下若是再想有孕,着实是有些艰难了,此刻俞蕴之如此开口,便相当于生生往人家伤口里戳。

    听得此言,苏姒霏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僵硬几分,低眉敛目,掩住杏眸之中的杀意,巧笑倩兮的开口道:“姐姐您也清楚妹妹的身子,自然不似姐姐这般好的福分,能产下皇长孙。不过即便姐姐您将皇长孙照料的极好,也不能太过良善,如今严侧妃还被禁足于华沐苑中,也不知姐姐您到底是何想法?”

    苏姒霏若是不提及严琅,俞蕴之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想不起这号人物。此刻不由微微蹙眉,思量了一会子方才开口道:“似麝香那等腌物儿,便不能出现于禁宫之中,想要以麝香夺宠,当真是痴人说梦。苏德妃瞧着严琅这般狠辣妇人,现如今不还是受人唾骂?本宫如今还不知该如何处置严侧妃才好,等到殿下有了决断,再出手也不算迟。”

    “妹妹说姐姐良善,现下可不就印证此事?若是有人胆敢损害妹妹的骨血,那我定然不会轻饶那人,十倍百倍的将自己所受过的苦楚加之于那人身上,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俞蕴之此刻轻笑着摇头:“苏德妃便莫要打趣于我了,所谓良善二字,我当真称之不上,眼下严侧妃还禁足于华沐苑中,也是殿下的心思,与本宫毫无关系。”

    俞蕴之当真不愿与苏姒霏虚与委蛇,只不过明面上也不好过分怠慢于这小娘子罢了。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姒霏方才自舒敬轩中离去,话里话外无非便是让俞蕴之处置严琅罢了,也不知其到底是何心思。

    径直回到寝殿之中,将小十一交给乳母看顾着,俞蕴之冲着白芍吩咐一句:“白芍,从御膳房中取一碗金丝血燕过来,我要去书房给殿下送去。”

    闻言,白芍面上倒是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毕竟俞蕴之好些日子都并未主动去过太子爷的书房之中了,如今这般言道,还真真是让白芍有些疑惑。不过主子有主子的心思,自然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便能妄自揣测的。

    “奴婢省的。”

    白芍应了一声之后,当下也不敢耽搁,直接出了主卧之中,往御膳房去了。

    若是平日里,不过是去御膳房中取一碗金丝血燕,自然无需白芍这女官亲自过去的,不过因着俞蕴之身份贵重,白芍对入口的吃食真真是极为上心,丝毫不敢怠慢。俞蕴之见着她如此杯弓蛇影的模样,心下好笑,也便并未提点。

    过了好一会子,白芍这丫鬟方才回来,面上露出些许汗意,巴掌大的小脸也有些涨红,显然是走的急了。

    她手中提着红木食盒,也并未交到俞蕴之手中,直接说道。

    “主子是现下便去太子爷书房之中吗?”

    俞蕴之唇畔微勾,轻轻颔首。

    见状,白芍便直接从怀中取了帕子,将面上现出的几分汗意给拭去,这才恭敬的跟在俞蕴之身后,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身为当朝太子,楚尧时时刻刻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眼下因着匈奴来使一事,颇有些忙碌,所以回舒敬轩的次数也少了些。

    匈奴几次三番的在边城之中劫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明帝都恨不得亲自派兵,将这起子匈奴给荡平了,偏生大乾王朝没有帝王御驾亲征的先例,明帝此番想法,自然也被当朝御史给压了下去。此次关西之战,大乾王朝的军士也未曾占到什么便宜,毕竟匈奴的骑兵着实不好收拾,两方也只不过算是平手罢了。

    大乾王朝与匈奴原本便是世仇,现下还处于战时,匈奴竟然派来使臣,着实有些出乎俞蕴之意料。饶是如此,事情也与她并无太大关联,毕竟匈奴乃是与前朝牵扯甚多,之于后宫却并无什么干系。

    转眼间便行至了东宫的书房,书房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他二人见着俞蕴之过来,当下也不敢怠慢,冲着俞蕴之恭敬的抱拳行礼。

    “臣等见过太子妃。“

    见此,俞蕴之倒也并未吝惜面上的笑容,直接开口道。

    “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说本宫来给殿下送血燕来了。”

    俞蕴之心下清楚的很,给楚尧守在书房前头的侍卫,一个个都极为能耐,万万不能以奴婢视之。所以俞蕴之对待奴仆的态度,倒是东宫各位主子之中最为和蔼的。

    且俞蕴之身为太子妃,身份自然矜贵得很,宫人们半点儿不敢薄待了。

    “那太子妃便先等上一等,臣进去通报一声。”

    面前的侍卫面色未曾变动半分,俞蕴之冲着他微微颔首,也并未多说什么。

    待那侍卫进去之后,里头便传来一道略有些喑哑的声音。

    “是蕴之来了,那便进来罢!”

    闻声,俞蕴之凤眸微暗,莲步轻移,素手将雕花木门给推开,径直入了书房之中。

    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楚尧近来一日比一日消瘦,其原本身量便生的高大,肩宽体阔,如今身上瘦削的厉害,着了一身长袍,显得空荡荡的,让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头。

    “即便公务再忙乱,殿下也应当多多看顾自己的身子才是,您如今还不满二十,正是气血十足的年岁,便落得这幅模样,臣妾都不忍直视了。”

    说着,俞蕴之颇有些气恼的上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红木食盒放于案几之上,微微丰腴的面颊之上现出一丝薄怒,当真好看的紧。

第97章

    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不由轻笑着摇头,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将面带薄怒的小娘子给拥入怀中,讨饶着道:“近些时日便是因着匈奴来使之事,着实是太过忙乱了,好在匈奴使臣明日便要入朝面圣,等到咱们大乾王朝与匈奴商定妥当之后,我便得闲了。”

    说着,楚尧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弥散着的一股子甜香,抬手摩挲着俞蕴之光洁莹润的下颚,轻声开口问道:“蕴之可是带了血燕过来?你怎的知晓我有些肚饿了呢!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面对楚尧的胡诌,俞蕴之斜睨了这人一眼,也未曾反驳,只是凤眸之中的讥讽毫不遮掩,让楚尧面上涌起一股子火烧之感,恼羞成怒地堵住了俞蕴之的唇,狠狠掠夺一番,方才平复了心气儿。

    之于楚尧的举动,俞蕴之倒是并无在意,左不过一个吻罢了,反正她现下还在将养身子,也成不了事,随他去也无妨。

    楚尧复又落座于八仙椅上,且还将俞蕴之给揽入怀中,薄唇附在精致的耳廓旁,微微吐气道:“等到小十一满百日之后,便命人将其的名儿刻入宗室玉牒之中,届时他便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孙了。”

    听得楚尧所言,俞蕴之眉头不由微微一蹙,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小十一并非楚尧亲子,却占了一个皇长孙的位分,当真是不大妥当。若是这娃儿是个有造化的,有问鼎天下的心思,俞蕴之还需筹谋一番,毕竟若是乱了大乾王朝的血脉,她便成了千古罪人了。

    微微抿抿唇,俞蕴之紧握着楚尧略有些粗粝的手掌,说道:“如今小十一年岁还小,且这娃儿身子也有些不妥,确实应当等到其百日之后再入宗室玉牒,殿下便莫要心急了。该是小十一的,旁人注定也夺不走,皇长孙的名号,早晚都会落在小十一身上。”

    待到日后,俞蕴之每每想起自己当时居然如此笃定,心下都不由有些黯然,到底是她对不起小十一。

    如今俞蕴之的身子也调养的差不离儿了,是时候该收拾严琅这小娘子一番。因着骠骑大将军的缘故,俞蕴之倒是未曾想过要了严琅的性命。毕竟活在禁宫之中,若是没了恩宠,日子恐怕比死了还难过。俞蕴之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严琅。

    凤眸低垂,俞蕴之略有些黯然的开口道:“殿下,如今严氏还在华沐苑中禁足,到底这妇人也动用了麝香这般腌物什,您说该如何处置与她?”

    话落,俞蕴之便不安分地在楚尧怀中扭了扭身子,与其对视。

    “严氏?”

    薄唇轻启,楚尧眉眼处蕴着藏不住厌恶之意,冷声开口道:“莫不如径直打杀了,省的留着性命还污了你的眼!”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头并无半分喜悦,反倒一片冷然。严氏虽说出手狠辣,但到底也是楚尧的侧妃,眼下便毫不留情的欲要夺了人家的性命,着实是个冷心冷血的。

    心下转过此番想法,俞蕴之面上却是不显,贝齿轻咬红唇,面上佯作不忍,道:“严氏想必也是一时糊涂罢了,若是将其径直打杀了,之于骠骑大将军府该如何交代?严于翼现下虽说被父皇撤了职,但在军中的声威亦是不弱,殿下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女子,便与严于翼生出龃龉。”

    俞蕴之这一番话说得当真合情合理,处处都为楚尧考虑着。这小娘子如此体贴的时候,当真并不常见。楚尧微微颔首,轻声应道:“蕴之想要如何处置严氏,也不必禀告于我,自行决定即可,你是东宫的太子妃,处置一个小小侧妃的权利还是有的。”

    “既然殿下如此开口,但臣妾便出手了。严氏心思恶毒,胆敢谋害皇室血脉,其罪当诛,碍于其伺候太子有功,暂且留其性命,打入清秋宫中,恪醒己身。”

    清秋宫,顾名思义,也并无多少人烟,与冷宫乃是同一回事儿,只不过名儿好听些罢了。将严氏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娇小姐打入冷宫之中,身畔连个伺候着的宫人有无,只得自己照看自己。要不了几时,严琅的纤纤玉手便会粗糙的不成模样,艳丽姿容也逐渐暗淡。女子便仿佛娇花一般,若是不精细点儿养着,要不了几时便会衰败。

    这般磋磨严琅的法子,既打压了这小娘子的傲气,也保住了严琅的性命,当真是一举两得。

    此刻听得俞蕴之所言,楚尧剑眉挑了挑,鹰眸之中划过一丝笑意,赞道:“想不到蕴之竟然如何宽和大度,连严氏这般恶妇都容得下,此等贤良淑德的佳妇,竟然入了东宫,着实是尧的福分。”

    以楚尧的阅历,哪里会瞧不出俞蕴之的心思?偏生这人爱极了俞蕴之使手段的模样,方才会如此开口。

    被楚尧如此打趣,俞蕴之芙面也不由有些涨红:“殿下,金丝血燕已然有些凉了,殿下便快些用了罢!”

    俞蕴之也是个面皮薄的,见状,楚尧含笑着闭了口,端起极为精致,釉色青碧的瓷碗儿,将熬煮的极为黏糯的金丝血燕送入口中。

    ******

    自书房之中出来之后,俞蕴之脚步未停,径直往华沐苑赶去。且俞蕴之还派白芍这丫鬟多去叫些人手到华沐苑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行至华沐苑前头,望着脚下石阶儿上头积出的尘土,俞蕴之眉头不由挑了挑。看来被禁足的这段儿时日,严琅的日子并不如何好过,身畔伺候的下人,也算不得尽心,否则石阶儿上头也不至于如此脏乱。

    俞蕴之前脚儿踏入华沐苑中,白芍与辛夷这两个丫鬟给赶到此处,疾步上前,走到俞蕴之身畔。

    俞蕴之身为当朝太子妃,身份自然是矜贵非常。甭提华沐苑这地界儿属于东宫,便说禁宫之中旁的去处,也无人胆敢明面上怠慢与她。

    华沐苑中伺候的宫人算不得少,此刻纷纷躬身冲着俞蕴之行礼,朗声道:“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

    请安的声音着实算不得小,严琅即便呆在寝殿之中,依旧能听得些声响。

    微微抬手,俞蕴之径直吩咐了一句:“带本宫去见你们主子。”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华沐苑之中伺候着的宫人,自然是不敢违拗,登时便出来一位颇有些品级的女官,盈盈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方才在前引路,未过几时便行至寝殿前头。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严侧妃此刻被呆在寝殿之中,娘娘可要入内见一见严侧妃?”

    言及此处,这位女官心下也不由有些忧虑。她是在严琅身畔伺候惯了的,自然清楚严侧妃自幼习武,身子当真康健的很,即便这禁足的日子并不好过,也未曾磋磨掉严侧妃的棱角。若是待会子严侧妃对太子妃娘娘出手的话,那她可变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俞蕴之并不知晓这女官到底是何想法,兀自微微颔首:“你们主子马上便要搬到清秋宫之中了,本宫身为太子妃,自然是应当来问候一番。”

    俞蕴之话音将落,忽见面前的雕花木门猛然被人一脚给踹了开。严琅这小娘子艳丽的面庞之上浮现出遮掩不住的愠怒,手持长鞭,着了一身儿大红色的劲装,便仿佛还未入东宫的模样。

    眼见着这条乌漆漆的长鞭马上要甩到俞蕴之身上,先前引路的女官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身子不住的颤抖着,想要上前阻挡,却生不起勇气。

    好在辛夷这丫鬟是个稳妥的,抬手一抓,长鞭便径直不动了,无论严琅如何拉扯,辛夷手上都不能放松半分。

    此刻俞蕴之缓过神来,芙面上也不由现出一丝怒意,开口斥责道:“严氏,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先前谋害皇室血脉还不算,现下竟然胆敢以下犯上,当真是不要性命了么?”

    严琅也清楚辛夷身手在她之上,登时便愤愤的将长鞭掷在地上,讥讽道:“性命?难不成你还会留我性命?欲要将我打入冷宫之中好生磋磨,俞氏你还真是卑鄙无耻!”

    望着严琅眼窝下的青黑之色,俞蕴之也知晓这小娘子的日子并不如何好过,登时便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靠在严琅耳边轻声道:“本宫便是打算磋磨你又如何?如今骠骑大将军被撤了职,人人都想上去踩一脚,正是最最落魄的时候,若是你再去了,那严府便更是雪上加霜。只消你保住自己个儿的性命,本宫便让秦国公府放骠骑大将军一条活路!”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严琅气的浑身发颤,抬手指着俞蕴之,张口欲骂,却又该骂些什么?怨俞蕴之牵连了骠骑大将军府?若是她自己不用麝香对俞蕴之出手的话,严府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思及此处,严琅艳丽的面庞之上不由现出一丝颓然之色,双肩瑟缩,便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不复先前的嚣张模样,瞧着倒是顺眼不少。

第98章

    将严琅打入清秋宫之后,东宫之中倒是安分不少,毕竟俞蕴之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眼下皇长孙的身子比之以往还要好上许多,若是趁此刻对俞蕴之出手的话,恐怕会落得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境地。

    眼下正值盛夏,天气炎热的很,宫中有不少贵人都前往行宫避暑,不过俞蕴之因着挂心小十一,也未曾赶往行宫,便径直留在东宫之中。明帝这般年岁了,兴致也是丝毫不差,带着苏姒霏一齐前往京郊行宫,有美人相伴,想必心气儿自然会平顺许多。

    楚尧身上积压的公务也算不得少,所以也同俞蕴之一般,留在京城里头。眼下楚尧对俞蕴之越发上心,即便不能留宿于舒敬轩中,也要每日来此处休憩一番,逗弄逗弄小十一。

    之于楚尧此番举动,俞蕴之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感慨,楚尧对小十一越疼宠自然是越好的,毕竟偌大的东宫不可能只有小十一一个娃儿,若是这孩子得不到太子的宠爱,她们母子二人的地位,自然会一落千丈。即便她身为太子妃,亦是要依附着楚尧过活。

    离开禁宫之中的贵人不在少数,明帝与苏姒霏暂且不提,便连秦太后与安贵妃以及万皇贵妃都相继去行宫避暑,只不过安贵妃与万皇贵妃即便五官生的艳丽,到底年岁大了,比之苏姒霏这般年轻鲜嫩的小娘子,还是差了一筹,明帝自然更喜苏姒霏相伴。

    如今二皇子楚孟的生母齐妃也未曾离宫,这位大抵比较欢喜娃儿,近来入舒敬轩的次数着实算不得少。先前俞蕴之与齐妃也算不得相熟,便是因着齐玲珑中了安息水之毒,齐妃亲自前来道谢,这才有了走动。

    之于齐妃此人,俞蕴之心下对其还颇有几分亲近之意,毕竟齐妃可是楚孟的生母,能将二皇子教养的如此品行高洁,身为母亲的自然不会很差。因着如此,俞蕴之将齐妃当成自己的长辈看待,颇带着几分敬重。

    这日将将用过早膳,齐玲珑等人便忙不迭的行至舒敬轩中给俞蕴之请安。此刻齐玲珑对俞蕴之当真添了几分感激,若非俞蕴之出手相助,甭提一双手了,恐怕她连性命都保不住,每每思及此处,齐玲珑心下便不由有些惊惧,恨毒了在绿绮琴弦上涂抹安息水之人。

    背主的宫人她已经给径直打杀了,但幕后主使还是维持查着半点儿消息,齐玲珑心下颇有些忧虑,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眼下齐玲珑便径直落座于俞蕴之下手,她现下乃是太子侧妃之位,在整个东宫之中,地位仅次于俞蕴之,比之岑琳琅以及水安玉两位小娘子,自然是强了不少。

    先前太子爷对水安玉颇有几分疼宠,不过近来好似也冷淡许多,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因着那副香肩半露的仕女图齐玲珑未曾见过,所以自然不清楚楚尧厌恶水安玉的因由。

    因着月子调理的不错,如今俞蕴之的身子倒是比有孕之前还要好上几分,身量窈窕,姿态之中带着几分妩媚之意,偏生这小娘子出身于世家大族之中,规矩教养都是极好的,旁人一瞧便有些移不开眼儿。

    凤眸环顾一周,俞蕴之将岑琳琅、水安玉二人眼中的艳羡之意尽数收入眼底。这两位小娘子如今不过只是身份鄙贱的侍妾罢了,偏生自视甚高,总是乐意行出邀宠之事,当真是将家门的脸面给丢尽了!

    “各位妹妹今日来的倒是早些,如今正值暑热之际,齐妹妹有苦夏的毛病,倒不如在舒敬轩中多待上一会子,正殿之中的冰鉴还是颇为不错的物什,内里的隔层中冰了一些百里香,齐妹妹便先尝尝罢!”

    听得俞蕴之所言,齐玲珑登时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轻笑着开口道:“那便多谢姐姐了,这冰鉴可是不宜得的物件儿,我那听雪堂之中只不过摆了一个冰盆子罢了,瞧着着实难看的紧。”

    此刻白芍已然将冰鉴之中的汝窑酒壶给取了出来,选了一只并不很大的青花酒盏,将沁凉的酒液注入其中,送入口时,让人暑气尽消,当真是极好的。

    齐玲珑得了俞蕴之赐酒,也算是另眼相待了。一旁的水安玉见此情景,心下着实恼恨非常,手中攥着的锦帕早便被汗水打湿,皱成一团。

    俞蕴之又与这三人虚与委蛇一番,便让她们先回了。随后辛夷亲自搀扶着俞蕴之,主仆二人往寝殿之中行去。只听辛夷低声道:“主子,先前夏怜儿已经出手了,佯作有孕,可在现下便‘小产’嫁祸给忠勇侯夫人易氏身上?”

    听得辛夷的问话,俞蕴之菱唇微勾,凤眸之中划过一丝讥嘲之色:“夏怜儿不早便给安下了药嘛?现下这人想必已然绝了子嗣。找几个身手麻利的混子,好生收拾安一番,让其不能人道,如此夏怜儿肚腹之中,怀的便是安最后的血脉,若是易氏将这孩儿给处置了,想必安定然不会容下这般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罢?”

    俞蕴之从来便未曾打算放过忠勇侯府,无论如何,若是没有了忠勇侯夫人易氏的庇护,想必安轻红安姒锦姊妹二人的日子也并不如何好过。且安轻红先前还被一个小厮给欺辱了,到底成没成就好事,谁也说不准,反正安轻红这小娘子的名声是扫地了,也就楚尧还将这样的贱妇放在眼中。

    思及楚尧对安贵妃所吐口的言辞,俞蕴之心头便涌起压不住的火气,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死死抠入掌心,晕出一片血丝,让一旁的辛夷也颇为心疼,轻声规劝道:“主子,您身子为重,眼下可不能因着一个贱蹄子,便折磨自己了,您还有小十一、还有……和安。”

    和安两个字几乎低不可闻,但俞蕴之却是清晰的分辨出来。辛夷一提和安,她即刻便回过神来,到底是她对不住自己的孩儿,虽说让其长在秦国公府,一个捡来的娃儿,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回到寝殿之中,白芍又让乳母刘氏将小十一给抱了过来。俞蕴之径直接过极为娇软的小娃儿,心下爷变得柔软一片。紧贴着小十一柔嫩的面颊,俞蕴之便连凤眸之中,都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之意。

    入夜,天边零星的挂着几颗星子,月牙儿如钩,被浅淡的云彩遮住大半儿,透出疏淡清冷的光华。此刻早便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嘈杂,便连宫人行走的脚步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惊着了自己的主子一般。

    寝殿之中燃着一支红烛,噼里啪啦的爆着灯花儿。这间寝殿算不得小,只燃着一支红烛,使得室内颇有些昏暗。

    两名女子分别围着八仙桌落座,因着其藏身于暗影之中,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何模样。不过瞧着其身上以蜀锦所制的裙衫,皓腕上挂着的羊脂白玉手镯,这般莹润的成色,明显不是一般人能得着的。

    其中一名女子径直端起了鎏金茶盏,吹散茶盏之中袅袅升起的水汽,啜饮了一口微微烫口的茶汤,方才轻声开口道:“那贱种居然活了下来,着实是颇有些不易,老天还真是不长眼,再过些时日便能将名儿刻在宗室玉牒之中,届时便不好收拾了。”

    听得此言,另一名女子张了口,其声音颇带着几分嘶哑,轻声答道:“你也莫要心急,不过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罢了,想要将其解决的法子着实算不得少,现下将俞蕴之捧得越高,日后她便摔得越惨。什么秦国公府的贵女,我看也不过如此!当真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蹄子!”

    声音沙哑的女子此番言辞,倒是让先前之人心下欢愉,接话儿道:“那你现下可有什么好主意?我可有些等不及了!恨不得即刻便将俞蕴之给径直打落在尘埃之中,让秦国公府好好瞧瞧,他们引以为傲的嫡女成了此番模样,可周全了他们的颜面?”

    抬手细细摩挲着纯白无一丝杂色的羊脂白玉手镯,沙哑女子面上现出一丝笃定的笑意,开口说道:“你也莫要心急,想要对楚泓彦出手之人,也不止你我两个,若是能寻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倒省的脏了你我二人的手。只消提点一番出手之人,她便会循着咱们的心思行事了。”

    闻言,另一女子眉头微微蹙起,径直开口问了一句:“那你可有所谓的好人选?若是事情泄露出半点儿风声,咱们二个都讨不得好,秦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可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俞蕴之有秦国公府扶持着,即便少了一个孩子,想必太子妃的位分也不会动摇。”

    “即便俞蕴之还是太子妃又如何?等到楚泓彦陨了性命,东宫便再无嫡子,届时楚尧定然迫不及待的开枝散叶,俞蕴之哪能不生芥蒂?到了那时,便又是咱们出手的时机了!”

第99章

    此刻俞蕴之还不清楚已经有人将主意打在她身上了,不过她即便知晓此事,也没有应对的法门,毕竟太子妃的位置着实是太过特殊,将眸光放在东宫的也不在少数,只消楚尧不生出岔子,日后定然能继承大统,届时她便是大乾王朝的皇后。

    一晃又是三日,这日将将过了午时,俞蕴之身子疲乏的紧,便先回到寝殿之中小憩一会子,而辛夷则是守在寝殿外头,生怕旁人谋害俞蕴之。

    小十一由乳母刘氏照看着,此刻也被放在床榻之上,水碧色的锦缎襁褓衬得这娃儿更加可爱,小拳头一松一紧,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因着天气着实是闷热的厉害,刘氏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径直落座于床榻之上。此刻这间卧房之中并无旁人伺候着,只留下刘氏以及小十一。微微蹙了蹙眉,刘氏抬手抚过丝滑的锦被,心下也不由生出一股子不平的想法。

    身为皇长孙还真是好命数,日日居于这般富丽堂皇的地界儿不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狠狠的瞪了一眼略有些茫然的小十一,大抵是因着暑热的缘故,刘氏也不禁有些犯困,径直仰倒在床榻之上,不多时便睡去了。因此,她也未曾发觉,自床榻下头涌出一阵青烟,缓缓逸散在寝殿之中。

    迷香的药性连刘氏一个成年妇人都能迷倒,之于小十一这不满周岁的娃儿,更是难以承受。此刻小十一面上便现出一丝青灰之色,其原本身子便并不如何,近日方才调养的好些,眼下再因着迷香的缘故,更是难耐的紧。

    刘氏此刻已然陷入昏迷之中,自然是人事不知。陡然,床榻下头蹿出一道身影,着了一身儿藕粉色的宫人服制。这宫人模样生的倒是年轻,约莫十六七上下,也算不得出挑,仅能称得上清秀罢了。

    清秀宫人缓步站起身子,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冷意,淡漠的瞧着昏迷不醒的小十一,仿佛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这宫人对小十一没有半分怜惜,径直抱起裹着水碧色襁褓的娃儿,确认其不会突然醒来。这才自宽大的袖襟之中取出一巴掌大的瓷瓶儿,其内盛满了青紫色的榉树皮汁,将榉树皮汁倒入掌中,均匀涂抹在手掌之上,而后这宫人抬手掐住小十一的柔软的颈项,也未曾用上多少力道。

    待到掌中的榉树皮汁尽数沾染在小十一雪白的皮肉上时,宫人取出锦帕,以铜盆之中的清水沾湿,将小十一脖颈处沾染的青紫色汁水给径直拭去,露出了微微泛红的肌理。涂了榉树皮汁之后,一开始并无大碍,但在两个时辰之后,这人的皮肉便会现出青紫瘢痕,仿佛被人生生掐死一般。

    涂了榉树皮汁,小十一大抵有些不大舒坦,便径直晃了晃娇嫩的身子,轻咦一声,却也未曾醒来。

    这般娇憨之态,也未曾打动这名冷心冷血的宫人,只见其指缝间陡然划过一丝银光,定睛一看,方才发觉这是一支极为细长的银针。

    径直将小十一放在八仙桌上,宫人微微弓起身子,抬手抚摸着小十一带着柔软胎发的头顶,待摸到一处柔软的地界儿之时,方才将这支银针缓缓往其卤门之中扎去。

    将将出世不久的娃儿,卤门也未曾闭合,被银针穿透之时,便仿佛捅破一层宣纸一般。小十一身子不断颤抖着,可惜被堵住了口,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喊出声,只得闭着双眸,无助的默默泣泪。

    待到银针整根没入到小十一的卤门之中时,这孩子终于停止了挣扎,眼泪沾湿了宫人未曾涂满榉树皮汁的左手,让其不由有些晃神儿。

    不过事已至此,孩子也断了声息,由不得她后悔。抬手探着小十一的脖颈,发觉这娃儿的脉搏彻底停了之时,宫人猛一用力,扼断了小十一颈子。因着娃儿先前已然去了,所以即便颈项被扼断,也未曾现出半点儿瘢痕。

    事情已然办成,宫人径直将襁褓整理仔细,而后拔出了那根造孽的银针,将之放到原本的位置,随即再按了乳母刘氏的人中一下,只听乳母刘氏闷哼一声,眼皮微微动了动,显然是即将醒来。

    见状,那宫人自然是不可能再留在寝殿之中,赶忙自窗棂之中翻身而出,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乳母刘氏半点儿端倪也未曾发觉。

    刘氏发觉自己睡着了,心下不由有些惶恐,俞蕴之在午睡之后,总会要瞧瞧皇长孙,也不知时辰来不来得及。刘氏此刻未曾顾得上小十一,径直将这娃儿给抱在怀中,随即便小跑着出了寝殿,往俞蕴之所居的地界儿行去。

    刘氏拿捏时间也算是挺准的,待她抱着小十一到了俞蕴之歇息的寝殿正前,后者将将起身,吩咐白芍将刘氏以及小十一给带入其中。此刻小十一紧闭双眸,面庞之上泛起淡淡的苍白之色,偏生这娃儿原本身子便并不如何妥当,倒也未曾让白芍起疑心,只以为小十一是睡着了,方才如此。

    入了寝殿之后,俞蕴之径直上前,抬手将小十一给接入怀中,而后亲自将这娃儿放在床榻之上,捏了捏其苍白的小脸儿,发觉小十一仍在熟睡之中,未曾有半点儿清醒的迹象。

    俞蕴之将襁褓微微解开,抓出小十一的小手,发觉素来微烫的皮肉,此刻冰凉的厉害,这才发觉不对,娥眉紧蹙,冷声开口问道:“小十一现下怎的了?为何还不醒来?辛夷你快些瞧瞧?白芍将太医请来去!”

    之于主子的吩咐,辛夷白芍等人自然不敢怠慢。辛夷疾步走上前头,抬手搭在小十一纤细柔软的腕上,轻轻一碰,随即面上现出浓重的惊诧之色,瞪大杏眸,无措的望了俞蕴之一眼,呐呐开口道:“主子,小主子已然没有脉搏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微微抽了抽唇角,觉得是自己听岔了,小十一怎的可能会没有脉搏,明明今日一早瞧见,这娃儿身子还康健的很,为何将过午时便去了?辛夷定然在说谎!

    “你闭嘴!怎的现下还敢唬弄本宫?等会儿太医来到咱们舒敬轩中,便会将小十一给叫醒,他只不过是睡着罢了!”

    俞蕴之原本红润的面颊,此刻一片惨白之色。她口上这般叫喊着,但心下却明白的很,小十一是真真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即便小十一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俞蕴之是真心将这个娃儿当成自己的孩儿看待,付尽心力,这娃儿方才出生一月有余,怎的便能离她而去呢?

    此刻俞蕴之紧紧将小十一抱在怀中,凤眸之上含着一丝水光,恶狠狠的瞪着刘氏,怒斥道:“你是怎的照看主子的?为何会让我儿落得此番境地?”

    眼下在寝殿之中伺候着的宫人,早便被此番变故给惊呆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下踹踹,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见着太子妃凤眸之中的杀意,刘氏浑身一哆嗦,也知自己讨不得好了,登时便跪倒在地,冲着俞蕴之不住叩首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奴婢真真是极为尽心尽力的伺候小主子,偏生今日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一个错眼儿,小主子便成了这副模样,还请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见着刘氏这副涕泗横流的模样,俞蕴之心下对其更添几分厌恶,冲着辛夷冷声说道:“快将这刁奴给我拖出去,眼下小十一身子不好了,留下乳母还有什么用处?给我狠狠地打!让刘氏也长长教训!”

    被辛夷也拖入庭院之中时,刘氏还在不住求饶,只不过随着她的求饶声,俞蕴之眉眼处的冷意越发浓重,瞥了忐忑的半夏一眼,抿唇道:“去将殿下唤过来。”

    “是。”

    半夏应了一声,只觉得此刻的小姐,着实是可怕非常,让她都不敢接近。得了俞蕴之的吩咐之后,半夏脚步不停,赶忙出了舒敬轩中,便往书房行去。

    话说白芍的脚程也并不很慢,不多时便将太医给请回来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俞蕴之一直将小十一给紧抱在怀中,丝毫不欲松手。

    吴太医一踏入寝殿,瞧见太子妃眉眼处的悲痛之色,心下不由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太子妃娘娘,请让微臣给皇长孙把脉。”

    这位吴太医医术当真不错,在俞蕴之有孕之时,也是他给俞蕴之请平安脉。之于吴太医,俞蕴之还有几分信任,顺从地将怀中襁褓放倒在床榻之上,眼睁睁的瞧见吴太医给小十一诊脉。

    瞧见吴太医紧皱的眉头,俞蕴之心下更为郁燥,开口问了一句:“吴太医,小十一可还有救?”

    闻言,吴太医缓缓摇头。不是他不想救,一个早已断了气息的人,他怎么救?即便医术高超,吴太医也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第100章

    楚尧来的倒是很快,当半夏这丫鬟入了书房,言道小十一已然没了脉搏之时,楚尧便仿佛被一道惊雷砸在头上,击的气血翻涌,怔楞了片刻,也顾不上半夏这丫鬟,运起轻功便往舒敬轩掠去。

    到了舒敬轩,正赶上吴太医为小十一诊脉,楚尧忙上前一步,握住俞蕴之的手,开口问了一句:“小十一到底如何了?”

    之于楚尧的问话,俞蕴之便跟恍若未觉一般,眸光死死的盯着放倒在床榻之上的小十一,木然的溢出两行清泪。瞧见俞蕴之苍白如纸的面色,楚尧登时心痛如刀绞,以指腹拭去这小娘子眼角的泪痕,转眼儿望着吴太医,冷声说道:“皇长孙到底是怎的回事?”

    闻声,吴太医登时便跪倒在地,面上现出一丝惶恐之色,答:“回太子殿下的话,先前臣不过只给皇长孙诊了脉,知晓皇长孙殿下已然断了生息,但究竟是何故所致,臣还不知。”

    此刻楚尧身上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意,将俞蕴之微微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言语中仿佛沾了寒霜一般,说道;“现在给本殿查,若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话,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也便该换人了!”

    听得此言,吴太医口中不由一阵泛苦,颤巍巍地自地上站起身子,极为恭谨的冲着楚尧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望着躺倒在床榻之上的小十一,上前一步,将襁褓仔细解开,方才发觉小十一脖颈处的青紫色的淤痕,难不成皇长孙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吴太医倒抽一口冷气,身后的楚尧此刻也发觉异状,赶忙上前一步,待瞧见小十一脖颈处的青紫色指痕时,眼睛陡然红了,抬手狠狠砸着一旁的床柱,因着未曾吝惜力道,红木所制的床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俞蕴之踉跄地走上前去,也瞧见了小十一脖颈处留下的痕迹。此刻她连眼泪都流不出了,只得木然的望着楚尧,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生气一般,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求殿下为我儿做主!求殿下为我儿做主!”

    俞蕴之不住的摇头,明明将过未时,外头日光灼灼,但俞蕴之眼前却漆黑一片,即便小十一并非她的亲子,亦是她用心看顾过的,为何便会被歹人给谋害了?此刻俞蕴之只觉胸臆之间一阵绞痛,随即径直软倒下去,亏得楚尧反应及时,方才未曾让俞蕴之跌倒在地。

    吴太医乃是太医院院使,医术自然是极为出挑,此刻以手轻轻按压着小十一脖颈处的淤痕,发觉其颈骨也受了重伤,仿佛被旁人强行扼断了一般,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出手,竟然能如此狠辣,连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也不愿放过。

    俞蕴之被楚尧抱到厢房之中歇息,眼下小十一去了,蕴之身为小十一的生身母亲,承受不住也是自然。还是让其好生歇息歇息,否则损了身子,便不妥了。

    安置好俞蕴之之后,差使辛夷这丫鬟好生照看着她,而后楚尧复又赶到寝殿之中,他定然要查出究竟是何人谋害小十一,否则该如何向蕴之交代?

    俞蕴之醒来之后,眸光之中带着茫然,望着头顶碧蓝色的帷帐,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辛夷这丫鬟上前几步,面上带着藏不住的关切,小声开口问了一句:“主子,您现下如何了?胸口可还难受?”

    闻言,俞蕴之缓缓摇头,红唇已然失了血色,开口说:“我昏迷几时了?吴太医是什么说法,小十一到底是为何人所害?”

    眼下俞蕴之虽说仍是心痛如刀绞,但神智却是无比清醒。小十一之死,明显便是有人在对付东宫,只消除了皇长孙,那楚尧在明帝心中的地位,即便说不上是一落千丈,筹码也少了不少。

    到底是哪个能够如此狠心,连小小的娃儿都忍心谋害?偏生那人也未曾留下线索,倒是不好探查。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缓缓摇头,答道:“如今酉时将过,奴婢先前也瞧过小主子的伤处,那颈子是被人生生扼断的,可见出手的宫人手劲儿定然不小。且房中残留着迷香的味道,而小主子的伤处上也沾染了一些榉树皮汁,残留地倒是并不很多,显然被人刻意擦拭过,若非奴婢乃是药人出身,恐怕也无法觉察。

    俞蕴之眉头紧蹙,倚靠在床榻之上,诧异的重复一遍:“榉树皮汁?这物什涂在伤处,不是可以使得皮肉上现出青紫斑痕吗?那人为何要如此为之?难不成小十一身上不止脖颈这一处伤痕?”

    “正是如此,依奴婢所见,恐怕是有人先杀死了小主子,而后又以榉树皮汁遮掩一二,掩住了致命伤。”

    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疑惑,问道:“那人为何要如此为之?若是真真要除去小十一,只是将其打杀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此刻俞蕴之当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不知为何,心下总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抿了抿唇,道:“那吴太医是如何说的?他身为太医院院使,恐怕也不会瞧不出榉树皮汁罢?”

    辛夷缓缓点头,说:“吴太医在您昏迷之后,方才察觉此事,但在小主子身上仔细查验一番,也未曾发觉伤处,因着小主子身子尊贵,太医也不敢以银针试毒。”

    人死之后,自然是早便没了脉搏,想要查探小十一是否中了不知名的毒药,便只能将银针扎入小十一的喉间,若是银针发黑,且一皂角水擦拭过色泽不褪的话,那便真是中了毒。

    不过小十一明面上乃是当朝的皇长孙,即便吴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没有明帝的吩咐,也不敢如此放肆。

    思及此处,俞蕴之冷冷地勾起唇角,开口说道:“还是让吴太医验个清楚明白,本宫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何人胆敢谋害本宫的孩儿?”

    “殿下呢?”

    “先前奴婢听闻殿下已经派人往京郊行宫去了,想来是打算将此事通报给陛下,届时方才能好生查探一番。”

    俞蕴之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问了一句:“辛夷,你说小十一究竟是被何人给谋害的?秦皇后?苏姒霏?还是万皇贵妃?抑或是东宫自己出了内鬼?”

    辛夷缓缓摇头,在这偌大的禁宫之中,女子为了夺宠,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小主子身为皇长孙,自然是众矢之的。原本以为小主子的身子不会好了,幸而得着了天山雪莲与血灵芝,方才将身子将养的好些。哪知欢喜还未褪去,小主子便被人径直给谋害了,当真是世事难料。

    俞蕴之贝齿死死咬着红唇,将嘴唇咬出了血都不自知。蜿蜒的血迹顺着下颚缓缓滑下,滴在捻金滑丝线银丝锦被上头,渗入其中。

    皇长孙被人谋害之事,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宫廷之中,即便宫中的主子还待在宫外,也不过用了半日工夫,便都得知了此事。小十一好歹是明帝头一个孙儿,之于这个孙儿,明帝还是颇有几分在意的。在楚尧派人送过信儿后,知晓小十一被人谋害一事,登时便有些气的紧了,愤恨地将把玩这的玉菩提给掷在地上,摔成了齑粉。

    明帝动了真怒,应了楚尧的请求,准许吴太医查验小十一的尸首。

    安贵妃随着明帝到了行宫之中,得知消息之后,震怒之余,也不由怒骂一声:“果然是个没福分的,死了便死了罢!生的让人瞧着厌烦!”

    侍卫快马加鞭,将明帝的意思带入东宫之中。此刻小十一被放入一间厢房之中,房内摆满了十余个冰盆子。如今正值暑热之时,若是不好生看顾着,恐怕要不了几时,尸身便会**了。

    吴太医以银针查探一番,发觉小十一未曾中毒,随即又将其颈项之处切开了一条伤口,见着皮下没有淤血,只不过颈骨真真伤着了,且还在小十一死后,方才被人扼断了颈子。

    现下俞蕴之与楚尧便一直守在房内,眼看着吴太医寻不出伤处,俞蕴之也不由有些心急,开口说道:“吴太医,那伤处是否会在隐秘之处?”

    闻言,吴太医眉头紧蹙,眸光四下端量着皇长孙,开口说道:“莫不如先将皇长孙的头发给剃除干净,臣也好辨别一番。”

    听得吴太医所言,辛夷倒是率先上手了,自外间儿取来一把剃头刀,将小十一细细软软的胎发给刮了个干净,待胎发被剃除后,辛夷陡然瞧见尸身的卤门处现出一个米粒大小的红点儿!

    “主子!主子!”

    辛夷叫了两声,俞蕴之与楚尧便赶忙上前,几人都瞧见了小十一卤门上的红点儿。

    此刻吴太医苍老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不忍之色,低垂着头,轻声开口道:“想必皇长孙便是被一根银针扎在了卤门之处,方才殒了性命。”

    俞蕴之身子踉跄了两下,豆大的泪珠儿不住的往下掉,望着紧闭双眸的娃儿,心中的恨意翻涌,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

第101章

    俞蕴之转眼望着楚尧,眉眼处蕴着说不出哀痛。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在身边,说不好一辈子都不能相见,而留在身畔的小十一,却也离她而去,若是不强行将小十一带入宫中,想必这娃儿也不会落得此番下场。

    俞蕴之含着泪,轻声开口道:“小十一还那么小,到底是谁能下如此毒手?这是要了臣妾的命啊!”

    此刻楚尧心头也极为难受,抬手环住俞蕴之的肩头,眼眶不禁微微发红,这是他的长子,现下被人谋害至死,偏生他自己还寻不出半点儿证据,着实是无用至极!

    “蕴之,你放心,我会查出凶手的!我会还咱们孩儿一个公道!”

    深吸一口气,俞蕴之抿了抿唇,挣脱楚尧的怀抱,冲着吴太医说道:“吴太医,如今已然查出了小十一的死因,便将其好生安葬了罢,这娃儿出世才一月有余,连牌位都不能立,便莫要再在人世间耽搁了,早些投个好胎,总比做了个孤魂野鬼在世间飘荡的好!”

    在大乾王朝之中,孩子若是未满周岁,便连丧事都不可大操大办。小十一又是皇长孙,现下早夭,明帝是不会让一个已逝的娃儿占了皇长孙的位置!所以这孩子只能无声无息的去了。

    俞蕴之此刻很想将权力抓在手中,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妃罢了,头上有着数不清的庞然大物,便连操办孩子的丧事也不能如意,这太子妃的位置坐的好没意思。

    听得俞蕴之所言,吴太医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忍怠慢,忙拱手说道:“如今事实真相已然查明,是时候可以下葬了。”

    俞蕴之神色之间透着一股子疏冷,小声说道:“既然殿下要给小十一一个交代,臣妾便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话落,俞蕴之兀自上前几步,行至小十一前头,抬手轻抚着这娃儿冰冷的面颊,俞蕴之凤眸之中蕴着一丝森寒之色。这一次,无论是哪个胆敢对小十一出手,她都不会放过!血债,只有血偿方才公平!

    径直离开了安置小十一的灵堂之中,俞蕴之便回到了寝殿之中,只觉身子疲乏的紧。辛夷这丫鬟瞧见俞蕴之面上露出的疲态,径直上前几步,抬手揉按着前者的肩头,一股子温和的热流涌入身体之中,倒是减缓了几分身子的酸胀。

    俞蕴之闭上双目,冷声开口问道:“辛夷,你去审问了刘氏,可得出了什么线索?”

    闻言,辛夷手上动作未停,答道:“在小主子出事之时,刘氏陷入了昏迷之中,这妇人言道她嗅到了一股子异香,想来是因着迷香的缘故。后来奴婢又去了厢房之中查探,发觉这种迷香倒是并不如何常见,与安息水一般,都不是咱们大乾王朝的药材。”

    “说不准这次谋害小十一的凶手,便是先前对齐玲珑出手之人,那人藏得也真是够深,此刻居然将主意打在了东宫头上,也不知到底是哪位皇子的生母,方才这般急不可耐的为自己孩子铺路?”

    在宫中有幸产下皇子的,只有寥寥几个。如今太子楚尧、五皇子楚峥、七皇子楚岳都是安贵妃所出;而二皇子楚孟,则是齐妃所出;三皇子楚卿,乃为吴采女所生,虽说出身鄙贱至极,但好歹记在了秦皇后名下,也算是半个嫡出。四皇子与六皇子的生母都是万皇贵妃,这妇人也是个出手狠辣的,到底是不是她?

    秦皇后、万皇贵妃以及安贵妃现下都在京郊行宫之中,宫中留下的,只有齐妃一人。不过二皇子楚孟纵情山水之间,素来不喜争权夺利之时,齐妃性子恬淡,日日抄经礼佛,怎么看都不似个心狠手辣的,着实没有对小十一出手的理由。

    至于安贵妃,虽说这妇人不喜小十一,但皇长孙之于东宫的作用,其还是分辨的清的,自然不会拎不清,残害了自己的嫡亲孙儿。

    这般一想,能对小十一出手的,便只有万皇贵妃以及秦皇后了。宫中可没有什么良善的女子,即便不是她二人出手,想必小十一早夭的消息传到她们耳中之时,也不由欢喜非常罢!

    俞蕴之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辛夷,若是那人再出手的话,你可能辨别出药材的相似之处?万皇贵妃与秦皇后身份都不是个简单的,将人手派到她们二人眼皮子底下,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便只能再次等到那人出手了。”

    闻声,辛夷笃定的颔首,说道:“主子您便放心罢,那人素喜使用藩国的药材,便是因着太医见着那些药材的机会少些。不过那人却未曾想到奴婢也精通药理,自然是不会防范,只要其还待在宫中一日,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辛夷清秀的小脸儿上也显出一丝冷意,俞蕴之拍了拍辛夷的小手,发觉这丫头的手与寻常女眷不同,满布着粗粝的茧子。想起辛夷乃是药人出身,俞蕴之心头也颇有几分难耐。

    善宝阁虽说炼制药人都是以匈奴当成材料,但匈奴也并非都是恶人,四叔此举着实有伤天和,是时候该停下了,否则日后有人借此生事,便得不偿失了。

    “辛夷,等会儿我亲笔写一封信,一会子你拿着我的腰牌出宫一趟,将信送到四叔手中即可。”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辛夷应了一声,恭顺的去准备笔墨纸砚,等到俞蕴之将信写好之后,也未曾耽搁,疾步离开了舒敬轩中。

    待辛夷离去之后,俞蕴之神色一冷。今日她心中还有一个怀疑,小十一之死不止是为了断了东宫的子嗣,更是为了陷害与她!在宫廷之中,杀死亲生子的妇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小十一的身子原本便并不如何,说不准那天山雪莲与血灵芝的药效也没那般强,根本未曾将小十一给救治好。

    如此,旁人便可言道,她俞蕴之是个颇为狠辣的妇人,能生出杀子邀宠之事,而辛夷,便是帮凶!

    此刻俞蕴之支开辛夷,便是为了瞧瞧,没了这丫鬟的管制,东宫之中是否会率先生出所谓‘杀子邀宠’的谣言呢?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又过了一个时辰,便真真有所谓杀子邀宠的传言传出,当真是逼真至极,好似旁人看清了俞蕴之是如何将银针扎在小十一卤门处的!便连那根银针,都寻到了出处,乃是俞蕴之素来调香所用的银针。

    每每调香之时,俞蕴之习惯以银针拨弄香料,因着银针洁净,不易沾染尘埃,自然是极好的工具,却不曾想现下倒成了别人口中的尖刀!

    待辛夷归来之时,也只不过用了四个时辰罢了,夜色深沉,俞蕴之端坐于床榻之上,冲着半夏吩咐一句。

    “你去寻一下我调香的银针,悄悄是否是当真不见了。”

    闻言,半夏苍白着小脸儿在寝殿之中翻找着,但是找遍了放香料的红木柜子,却无论如何也未曾寻到那根银针。

    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暗色,看来出手之人当真是不准备放过东宫了,现下连她身畔之人都能收买,着实是好本事!

    之于辛夷、白芍以及半夏三人,俞蕴之还是能信得过的。不过舒敬轩之中的女官可不止她们三个,先前的翠浓意浓也是女官,只不过俞蕴之厌烦着二人的脾性,不曾让她们贴身看顾罢了。

    不过既然她们身为女官,能入俞蕴之寝殿的机会也着实算不得少。因着有孕的缘故,俞蕴之怕伤着肚腹之中的娃儿,也便将调香之道暂时搁置了,却不想被有心人给利用了此事。

    此刻半夏急的额际满布冷汗,豆大的汗珠儿渗入脖颈之中,但这丫鬟仍然不住翻找着,紧咬牙关,显然也是难耐至极。

    “罢了。”俞蕴之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如今是有人刻意陷害于我,谋害了小十一还不算,想必若是不将本宫从太子妃的位置上压下去,那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仅仅凭着这般浅显的计谋,当真半点儿用处也无!”

    “辛夷,去将翠浓意浓二人给带上来,本宫要好生审问她们两个一番。”

    听得此言,辛夷眉眼处也划过一丝杀意,若是翠浓意浓这两个贱蹄子真真生出了谋害主子的心思,即便是受尽千刀万剐,也算是便宜她们二人了!

    辛夷应声过后,脚步不停,不多时便迈入寝殿之中,身后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分别将翠浓意浓二人给制住。

    辛夷武艺不差,但俞蕴之却不希望这女子的本事曝露于旁人眼前,若是对手有了防备,那之于东宫而言,可是极大的不利。

    此刻翠浓意浓二人吓得便仿佛鹌鹑一般,直挺挺的跪倒在地。自得知皇长孙离世之后,她二人便一直心惊胆战,生怕俞蕴之拿她们出气,毕竟那所谓的谣言能传到这个份儿上,可少不了她们两个的功劳,若是被主子发觉的话,恐怕便连安贵妃都救不了她们二人!

第102章

    俞蕴之冷眼望着跪倒在地的翠浓意浓,红润的菱唇勾起一丝讽笑。这两个丫鬟既然入了她舒敬轩中,便应当安安分分的,方才可保住一条贱命。现下竟然生出此等吃里扒外之事,也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将翠浓意浓二人给送去刑部大牢之中,本宫倒是有的是手段,可以让她们吐口。”

    说着,俞蕴之丝毫未加掩饰身上的杀意,她原本便是盛极的容貌,此刻面上带着几分薄怒,更添艳色。只可惜翠浓意浓两个,可没胆子欣赏这般娇艳的景儿,不住的叩头求饶道:“求主子放了奴婢罢!求主子饶命!奴婢们究竟做错了何事?方才让主子您如此动怒?”

    见着翠浓如此嘴硬的模样,俞蕴之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做错了何事?这舒敬轩的寝殿不是不让你们两个入内吗?为何还非要违拗本宫的吩咐,动了其中的物件儿?本宫可是整个儿东宫的主子,还看不住你们两个小小的奴才吗?”

    闻言,翠浓面色一片惨白,心下也是极为慌乱。她与意浓入俞蕴之所居寝殿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一次还是得了旁人的好处,将主子所用的银针给取了出来,主子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再联想到今日传出的流言,翠浓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登时死了才好。她与意浓怎能为了一支金钗便行出此等鬼迷心窍之事,当真是不要命了!

    将翠浓眸中的慌乱之色收入眼底,俞蕴之抿了抿唇,径直端起八仙桌上的青花茶盏,以手摩挲着茶盏的边角,轻声开口道:“刑部那等地界儿,若是好人家的姑娘入内了,恐怕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届时在大刑逼供之下,你二人还是会吐口,为何非要为难自己?你们两个谁先说了,本宫便放了谁,后吐口的那个,可便没这般好的运道了!”

    其实俞蕴之也不欲将事情闹大,除非逼不得已,倒是没必要将这两个丫鬟送到刑部之中。禁宫本有慎刑司,只不过眼下慎刑司控制在皇后手中,这两个丫鬟一进去,恐怕登时便会殒了性命,若是证据断了,可便违拗了俞蕴之的本意。

    “辛夷,将她们二人分别押到不同的厢房,只给她们半个时辰的工夫,若是自己不好生珍惜,也怨不得旁人。”

    听得此言,辛夷应了一声,随即便差使两个粗使婆子,分别将翠浓意浓押送到相距极远的厢房之中,而后辛夷看着翠浓,白芍守在意浓身旁,这两个丫鬟性子都是稳妥的,俞蕴之也可放心。

    话说得知皇长孙早夭的消息,明帝也没甚避暑的心思了,带着浩浩荡荡的后宫诸位贵人,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禁宫之中。将一回到未央宫,明帝身畔的暗卫便将杀子邀宠的流言告知了他。

    此刻明帝落座于未央宫寝殿之中的龙榻上,眉头紧锁,硬挺的面庞之上显出一丝冷意,心下对俞蕴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怀疑。无风不起浪,若是俞氏当真行得正坐得端的话,也不会有人费尽心机的陷害与她。

    明帝对后宫的女眷,都没有半点儿信任,即便皇后是他的发妻,依旧为了太尉秦源不断地触及他的底线。后宫的妇人之余明帝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先前明帝对苏姒霏如此娇宠,在苏见深将心思放在赈灾款上时,依旧不留半点儿情面,出手处置。苏姒霏也是悟出了帝王无情的道理,方才行出以色事君之举。

    如今俞蕴之只是明帝的儿媳罢了,明帝更是无半点儿在意。

    薄唇微启,明帝鹰眸之中划过一丝寒光,轻声开口道:“俞氏,但愿你不会生出谋害皇嗣之事,否则即便有秦国公府护着你,朕也不会手软!”

    ******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翠浓意浓这两个丫鬟,也没有俞蕴之想象中的硬气,到底也还是招了。无非便是因着舒敬轩中有一三等宫人,名为绿涯,取出两支极为珍贵的赤金嵌红宝石垂角钗,差使翠浓意浓二人,混入俞蕴之所居的寝殿之中,将调香所用的银针给取出来,方才能以赤金嵌红宝石垂角钗来交换。

    二人利欲熏心,且原本便不是个忠心的,自然是听从了绿涯的条件,趁着寝殿之中无人照看,便混入其中,取了银针。

    见着白芍与辛夷站在下手回话,俞蕴之指尖漫不经心的瞧着八仙椅的扶手,开口问了一句:“现下那个名为绿涯的宫人,可还在舒敬轩中?”

    俞蕴之对此事已然不抱希望,那个名为绿涯的宫人,便是查清此事的线索,不过这丫鬟想必已然不在世上了罢?出手谋害小十一之人,可不会留下这般明显的纰漏。

    闻言,辛夷上前一步,躬身答话道:“回主子的话,昨日绿涯便不见了身影,但奴婢去了其房中搜查一番,发觉衣服饰物都未曾缺少,想必是临时逃脱了。”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顿了一下,俞蕴之又道:“若是殿下问起此事,便从实禀告即可。”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候,正殿之中忽然来了一年岁不小的宫人,着了一身儿粉紫色的裙衫,先是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随即开口说道:“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

    听得此言,俞蕴之低垂眼眸,红唇挑起一丝笑意,该来的总会来,她也是躲不过的。兀自站起身子,由辛夷搀扶着,俞蕴之冲着这位女官开口道:“劳烦姑姑回禀皇后娘娘一声,蕴之这便赶过去。”

    见着俞蕴之如此识趣,这位女官对其也不由添了几分满意。不过太子妃即便再识趣也没甚用处,既然已经入了东宫,与皇后娘娘便已然是敌人了。

    俞蕴之简单的收拾一番,便往关雎宫去了。微微眯眼望着天际,日光染红了云彩,渗出了血一般的颜色。此去关雎宫中,定然险峻至极。不过俞蕴之心中却无半分忐忑之意,心绪平静的有些诡异。

    踏入关雎宫正殿之中,俞蕴之发觉今日正殿之中当真好生热闹,不止秦皇后落座于主位之上,便连万皇贵妃、安贵妃、严淑妃、苏德妃以及齐妃在侧。齐妃望着俞蕴之之时,眉眼处蕴着一丝不忍之色,见状,俞蕴之不着痕迹的颔首,也未曾答话儿。

    冲着在座的贵人分别行礼,秦皇后微微抬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芒,瞧见俞蕴之还站在下手,略有些诧异的开口道:“怎的还不给太子妃赐坐?太子妃将将坐完月子,身子还未好全,自然是经不得折腾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面上勾起一丝浅笑,藏在袖襟之中的双手死死握拳,锋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牙儿形的痕迹。

    如今小十一已逝,秦皇后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也就是这位运道好,成了明帝的发妻,废后一事动摇国本,自然不能轻易为之,如此秦皇后的位置方才这般稳当。

    秦皇后身畔伺候的宫人在安贵妃下手新添了一把八仙椅,俞蕴之便由辛夷搀扶着,落座于八仙椅上,听得秦皇后开口道:“太子妃,如今皇长孙已逝,本宫心下着实难受的很,可皇长孙去的不明不白,本宫也不能将凶手给放过了,太子妃身为皇长孙的亲母,应当也能明了本宫的难处。”

    闻言,俞蕴之微微颔首,恭谨地答道:“蕴之自然是清楚的,还望母后明察,可不能让我儿死不瞑目!”

    说着,俞蕴之眼眶便红了三分,不过其好歹也未曾失态,将豆大的泪珠儿忍了回去,仅是以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按了按眼角,也便罢了。

    “如今宫闱之中传出流言,言道是太子妃自己杀了皇长孙,便是为了邀宠,对此,诸位是何看法?”

    倒是苏姒霏率先开了腔儿,嗤笑一声道:“哪个母亲会以自己的亲生孩儿当成邀宠的工具呢?太子妃本就出身秦国公府,自然是不会行出此等下作的手段!不过既然有流言传出,还是要好生探查一番,还太子妃一个清白!”

    俞蕴之倒是有些诧异,想不到苏姒霏居然会开口帮她。不过晋阳侯府乃是因为太子方才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便连苏姒遥都落入教坊之中,为了掩藏身份,更名苏醉月。俞蕴之不可认为苏姒霏是个以德报怨的性子,当年因着苏见深设计于他,都能瞒着晋阳侯府诸人,狠心入了宫。苏见深是苏姒霏的亲生父亲,后者都极为愤怨,而她俞蕴之不过只是苏姒霏的表姐罢了,恐怕其中恩怨更甚罢。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俞蕴之抬眼儿睨了苏姒霏一眼,先前发觉这小娘子贴身戴着麝香,近来瞧着果真有些用处,容色更艳不说,便连身量比之往日都更为消瘦几分,着了一身儿绯红色的鎏金宫装,腰身束紧,纤细的仿佛不盈一握,只消瞧上一眼,便会生出心痒难耐之感。

第103章

    秦皇后原本便厌极了苏姒霏,此刻其一开口,秦皇后心头便不由涌起一阵火气,不过面上却是不显,微微颔首道:“苏德妃不愧是太子妃的亲表妹,二人瞧着感情当真是极好的,如今话里话外都向着太子妃,说是姐妹情深也不为过,不过饶是如此,咱们也得细心查证,方才能还太子妃一个清白。”

    此刻俞蕴之面色冷了三分,径直插话道:“母后此言差矣,苏德妃既然入了宫,便是圣上的女人,与蕴之的姐妹辈分,自然是不好论了。若是蕴之不知好歹,与苏德妃姐妹相称,被父皇知晓的话,恐怕也会觉得蕴之不懂规矩。”

    秦皇后当真是一介蠢妇,说是愚不可及也不为过。口口声声言道自己与苏姒霏的姐妹关系,便将明帝费心织就的遮羞布给一把扯下。苏姒霏承宠之时,不过一十有四罢了,此事已然引得御史妄论,此刻再旧事重提,也不嫌腌!

    被俞蕴之当众驳了颜面,秦皇后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所谓端和良善的模样,涂了大红胭脂的唇瓣微挑,开口道:“罢了,既然太子妃不愿与苏德妃姐妹相称,本宫也不好为难你们。眼下本宫查着了一些证据,太子妃仔细瞧瞧罢!”

    听出了秦皇后言语中强忍着的怒意,俞蕴之眉头微挑,转眼望着正殿前头的雕花木门,忽见一年岁不大的宫人端着一红木托盘行入正殿之中,这宫人约莫十三四的模样,生的倒是清秀,怯怯的瞧了俞蕴之一眼,好似被吓着了一般,瑟瑟发抖。

    见着这宫人,站在俞蕴之身后的辛夷瞳仁一缩,俯身靠在俞蕴之耳边开口说道:“主子,她便是绿涯。”

    闻言,俞蕴之轻咦一声,她还以为绿涯早便被人给磋磨死了,现下看来,那幕后之人还未曾舍得杀了绿涯,而是想要利用这枚棋子,来搬倒她。

    秦皇后眉眼处蕴着一丝得色,开口问道:“你是何身份,便与太子妃好生说道说道罢。”

    “奴婢省的。”绿涯颤声答话,抬眼儿望着俞蕴之一眼,陡然跪倒在地,手中的红木托盘也摔了下去,上头覆盖着的红绸散开,露出了一支尾端雕刻云纹的银针。

    “太子妃娘娘,奴婢是在您身畔伺候的宫人啊!昨日您让奴婢去将银针给处理了,奴婢因着心生贪婪之意,便将这根银针给昧下了,今日听得东宫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心下惊恐之余,便拿着银针逃离了东宫。”

    听得绿涯这丫鬟的说辞,俞蕴之轻笑着摇头,拍了拍手,讥嘲道:“这番说辞不知是何人教你的,本宫即便再是蠢钝,也不可能信任你这么一个小丫鬟,若是本宫当真行出杀子之事的话,但可装作不知情,也不会让调香的银针变成指控本宫的把柄!”

    站在俞蕴之身畔的辛夷兀自上前一步,先是冲着秦皇后福了福身子,方才接话道:“先前娘娘调香的银针便已然丢了,我道是哪个宫人手脚不干净,连娘娘寝殿之中的物什都敢碰,着实是好大的胆子!现下看来,这偷儿竟是绿涯你!”

    见着辛夷眸光之中的杀意,绿涯的身子颤抖地仿佛筛糠一般,连声道:“奴婢没有偷银针,此物当真是太子妃娘娘亲自交到奴婢手中的,还望皇后娘娘您明察啊!”

    “皇后娘娘是该明察,否则被你这个丫鬟给欺瞒过去,便不妥了。不过是小小的三等宫人罢了,竟然胆敢拿主子的东西,此事可合规矩?”

    俞蕴之怒斥一声,艳丽的面庞之上满布怒气,瞧着颇带几分气势。一旁的秦皇后见状,眉头也不由微微蹙紧,开口说道:“眼下本宫也不知事实真相如何,不过太子妃可要拿出证据,方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秦皇后所言,明显便是刁难俞蕴之。在秦皇后眼中,俞蕴之定然是拿不出什么证据,否则先前也不至于自降身份,与绿涯一个丫鬟争论。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将俞蕴之给除了,想必秦国公府也不会再站在太子身后。

    思及此处,秦皇后眉眼处划过一丝得色,似笑非笑的望着俞蕴之,倒是想要瞧瞧太子妃现下到底能使出什么手段。

    俞蕴之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冲着秦皇后福了福身子,作低眉敛目状,轻声开口说道:“那日小十一将将离世之时,儿臣仅以为小十一是昏睡过去了,便差使人将太医院院使给请入舒敬轩中,有吴太医为证。”

    闻言,秦皇后眉头一蹙,抿了抿唇方才开口道:“去将吴太医给请来。”话落,身畔伺候的女官自然不敢耽搁,忙不迭的疾步朝外走去。秦皇后转过头,望着俞蕴之说了一句:“想必吴太医是在皇长孙离世之后,方才入了东宫之中,如此这位的证词也做不得准,本宫还是不能偏袒于你。”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下倒是不由升起一股子烦闷,轻声接口道:“如今舒敬轩中还有两位宫人,一名翠浓、一名意浓,便是她二人协助绿涯将银针盗出,皇后娘娘可将那两个奴婢传来审问。”

    “翠浓意浓?既然太子妃非要将这二人给带过来,也好。”

    话落,秦皇后又冲着身畔另一位女官吩咐了一句,后者微微颔首,随即也离开了正殿之中。

    此刻俞蕴之望着跪在堂下的绿涯,问道:“你说是本宫亲自将银针交给你的,有何证据?”

    绿涯贝齿轻咬红唇,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泣声道:“奴婢除了银针之外,也没有旁的证据,不过奴婢还记得那日主子您与奴婢所说的言辞,无非便是皇长孙根本养不活,还不若现下将其给了结了,省的惹得殿下厌烦,让水氏那贱蹄子更为得宠!”

    眉头一拧,俞蕴之冷笑着道:“水夫人得宠?你这丫鬟是记岔了吧?近日殿下可是经常出入舒敬轩中,待水夫人哪有半点儿特殊之处?”

    “可是主子您不正是以小主子身子不好为托词,方才将殿下请来的吗?您现下不能承宠,殿下还夜夜留宿舒敬轩中,着实、着实不合常理。”

    俞蕴之倒是未曾想到,楚尧只不过留宿舒敬轩中罢了,竟然也能成为她善妒的因由。“本宫乃是太子发妻,太子留宿舒敬轩之中,又有何不妥之处?难不成太子与发妻相处,便是为了行周公之礼?你这奴才到底存了什么腌心思,将太子视为好色之徒,当真好大的胆子!”

    俞蕴之口上当真是半点儿不饶人,如今绿涯这贱婢欲要置她于死地,若是不驳斥一二,恐怕今日之事便难以善了了。

    绿涯还未回话,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俞蕴之抬眼儿一瞧,发觉是明帝与楚尧一起到了。见着楚尧鹰眸之中的忧虑,俞蕴之几不可查的微微摇头,示意楚尧勿要忧心。正殿之中的诸人分别冲着明帝问安,而后方才听得楚尧开口道。

    “不知母后将蕴之带到关雎宫中,到底所为何事?”

    楚尧淡然地望着秦皇后,心下喷涌着一股子难掩的愠怒。现下小十一将将逝去,这起子人便借着小十一之死,来为难蕴之,良心当真是都被狗吃了!

    眼下明帝在侧,秦皇后自然是要表现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抿唇轻笑,开口说了一句:“这不是因着宫中传出了流言蜚语,母后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将事情给查探的清楚明白,方才能还蕴之一个公道!”

    瞧见秦皇后这幅虚伪至极的模样,楚尧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子厌恶,明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轻声答道:“母后当真是一副菩萨心肠,定然能为蕴之以及小十一做主!明明皇长孙的身子已然好转了,却被歹人谋害,幕后主使定然还藏在深宫之中,若是不将此事查明的话,恐怕那人日后还会加害旁人!”

    此刻楚尧便径直站在俞蕴之身畔,侧身挡住俞蕴之半边儿身子,维护之意不言而喻。见着面前伫立着的挺拔身影,俞蕴之不由暗自低叹一声,分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涌起的波澜,到底因何而起。

    明帝身为大乾王朝的主子,早便清楚了宫中生出的事端,当下便冷声道:“皇长孙离世,首先查的不是凶手,居然先审问起太子妃了!这是什么道理?”

    听出了明帝言语中的不虞之意,秦皇后面上刻意流露出一丝惶恐,软声说道:“陛下,如今宫闱之中传出了风言风语,言道太子妃是为了邀宠,方才亲自行出杀子之事,臣妾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方才将太子妃唤到此处,并无半点儿审问之意。”

    之于秦皇后所言,明帝自然是存了几分怀疑。不过此刻明帝对俞蕴之也没有几分信任,索性便应着秦皇后的话头儿,轻轻颔首,开口问道:“既然如此,眼下皇后到底查探出什么证据了,便与朕细细说明罢!”

第104章

    秦皇后与明帝好歹也是少年夫妻,此刻哪里瞧不出明帝对俞蕴之生出了怀疑之心?俞蕴之即便出身高贵又如何?便是因着如此,方才更引得明帝忌惮!秦皇后红唇微挑,指着堂下跪倒在地的绿涯,开口说道:“回陛下的话,那宫人名为绿涯,先前伺候在舒敬轩中,今日自舒敬轩中逃了出来,求到本宫头上,说有人恐要对她不利。臣妾好歹也是当朝皇后,哪里能眼睁睁的瞧见杀人灭口之事发生在后宫之中?”

    闻言,明帝冷眼望着跪倒在地的绿涯,问道:“你先前可是伺候在太子妃身畔的?”

    绿涯大抵是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细瘦的身子不住轻颤着,咽了咽唾沫,颤声张口答道:“陛下,奴婢先前虽说未曾伺候在太子妃娘娘身畔,但也是舒敬轩的宫人。那日不知何故,太子妃娘娘非要将调香所用的银针交给奴婢,让奴婢处置掉。

    奴婢原本也有些疑惑,但因着银针做工精致,生了贪念,方才将之昧下,后来听得东宫流言,往深想想,大抵是奴婢不知在何处开罪的太子妃娘娘,方才引得娘娘欲要对奴婢行出杀人灭口之事!”

    “你若是胆敢吐出半句虚言,这条命也不必要了!”

    明帝微微眯起鹰眸,他身为帝王,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此刻也瞧出了绿涯颇有些心虚的模样,转眼望着地上摆放着的红木托盘,开口道:“托盘之中放了何物?”

    “是太子妃素来调香所用的银针。”

    俞蕴之调香的技艺极佳,明帝也有所耳闻。不过这调香所用的银针,此刻出现于关雎宫之中,定然与小十一之死有关,难不成凶手便是以这枚银针刺入小十一的卤门之中的?

    思及此处,明帝胸臆间也不由涌起了一股子火气,转眼望着俞蕴之,上下打量着这镇定自若的女子,开口问了一句:“太子妃又如何解释?你调香的银针到底何为在这奴婢手中?”

    俞蕴之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冲着明帝不急不缓的躬身行礼,方才答道:“父皇,我舒敬轩中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便入了主卧将这根银针给盗了出来。如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已然在来关雎宫的路上,待会子审问即可。”

    安贵妃自然清楚,俞蕴之口中吃里扒外的东西,便是翠浓以及意浓。这两个丫鬟出身永宁宫中,若是当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她的颜面往何处放?俞氏真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亏得出身秦国公府,否则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上她!

    眼下安贵妃对俞蕴之的厌恶更添几分,总觉得是因着俞蕴之,东宫近来方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若是这小娘子能够不在东宫便好了。

    未过几时,正殿之中便入了两个粗使婆子,押着翠浓意浓入了正殿之中。自从被人带出舒敬轩中,翠浓意浓心中便着实忐忑的很,想起先前黑衣人送来的字条,她二人的面色更是难堪了几分,生怕今日便被了结了性命。

    径直跪倒在地,翠浓意浓先是冲着正殿之中的诸位主子叩首,而后便听得俞蕴之开口了。

    “翠浓意浓,你二人将先前在舒敬轩说的话,此刻当着众位主子面前,再说一遍罢!”

    听得俞蕴之所言,这两个丫鬟面上同时现出疑惑之色,只听翠浓诧异地开口道:“奴婢不知主子到底是何意?奴婢二人先前也未曾与主子知会什么,现下该如何开口啊?”

    意浓见着翠浓如此行事,此刻也跟着附和,二人当真是个会做戏的,这幅无辜的模样,若非俞蕴之早便清楚这两个贱蹄子的本性,恐怕也会被迷惑了!

    见着这两个丫鬟如此作态,俞蕴之差不点儿气了个仰倒,凤眸中几欲喷出火光,明明先前已然自这二人口中审问出一些消息,没想到还未曾过了一个时辰,这两个丫鬟便又做出此副模样,口中没一句实话,当真是胆大包天的!

    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楚尧哪里不知蕴之这是被算计了,鹰眸不着痕迹地将堂中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在对上齐妃的眼眸之时,心底不由一动,难不成此事与齐妃有关?此刻楚尧心中只是有些怀疑罢了,并无半点儿证据,所以也不敢妄自揣测。

    径直上前一步,楚尧冷眼扫着翠浓意浓这两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开口道:“父皇,这两个丫鬟儿臣清楚,伺候太子妃之时,从未尽心。且因着未得重用,对太子妃一直心存愤怨,此刻方才如此开口,还望父皇明察!”

    楚尧如此护着俞蕴之这个贱妇,安贵妃瞧在眼里,便仿佛一根刺扎入皮肉之中,让她浑身难受的很。她俞蕴之何德何能?哪里值得阿尧如此相护?

    安贵妃此刻也从八仙椅上盈盈起身,望着秦皇后道:“皇后娘娘,翠浓意浓两个先前都是本宫手底下的人,性子也是颇为和顺老实的,自然是不敢陷害太子妃,想必是太子受了奸人的蒙蔽,方才对这两个丫鬟生出厌恶之心。”

    楚尧知晓安贵妃素来不喜俞蕴之,却从未想到母妃竟然如此拎不清,在此时此刻还要踩蕴之一脚,若是今日之事不能善了,置东宫于何地?母妃当真将他看成是自己的骨血吗?既是血亲,又怎能如此相抗?

    此时此刻吴太医也被女官待到了正殿之中,这位老太医素来是个脾性耿直的,也不屑陷害旁人,只可惜吴太医是小十一离世之后,方才来舒敬轩中为其看诊,也无法为蕴之作证,如此事情便陷入了僵局。

    好在现下即便不能证明蕴之的清白,但也无法证明是她亲自打杀了小十一,凭着此点,父皇便不好惩治蕴之。

    不过楚尧高兴的还是太早了,幕后之人费心费力地将小十一打杀了,自然是为了除掉俞蕴之,若是将此事轻轻揭过的话,她们又怎会甘心?

    只听秦皇后又开口道:“先前本宫曾经听闻,皇长孙的脖颈处被涂了榉树皮汁,方才现出青紫斑痕,瞧着便好似被人生生掐死一般,也不知那歹人为何要多此一举,涂了榉树皮汁不算,还扼断了皇长孙的颈子?”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遮掩住皇长孙真正的死因罢?能以调香的银针插入皇长孙卤门处,想必歹人也是临时起意,如此为了不被人发觉,方才涂了榉树皮汁,拖延时间,方才好布置旁的证据。”

    接口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地位仅次于秦皇后的万皇贵妃。瞧见万皇贵妃那张颇为艳丽的面庞,俞蕴之心下也不由微微叹息一声,即便早就清楚万皇贵妃对她生出了不喜之心,偏生未曾想到这位会在此刻发难,着实是让她措手不及。入宫才不过一年时候罢了,她还真是树敌颇多。

    俞蕴之自嘲一句,一眼扫见了安贵妃凤眸之中的闪烁之意,心头微冷。果然安贵妃当真是个狠心的,为了安轻红那狠辣妇人,连她这个堂堂太子妃也顾不上了,这般冷心冷血,着实是罕见至极!

    苏姒霏清丽的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快意,略有些忐忑地开口道:“榉树皮汁可让肌理变成青紫之色,此事太子妃一介女眷,想来是并不清楚的,说不准身畔还有高人指点,方才鬼迷了心窍。”

    “高人指点?”

    明帝复述了这四个字,眸光移到了辛夷身上,而后便透出一丝难掩的冷意,冲着俞蕴之开口道:“太子妃,你身畔的高人到底是哪个?告知给朕听听如何?”

    俞蕴之此刻自然是不能承认,她算是瞧得明白了,苏姒霏便是为了先拔出她的羽翼,一点点的折磨与她,这才能解心头之恨。辛夷是她的左膀右臂,俞蕴之对其信任至极,自然是不可能将其供出来。

    望着楚尧面上隐忍的怒意,俞蕴之不由苦笑一声,冲着明帝开口道:“父皇,蕴之当真未曾对小十一出手,那孩子可是儿臣怀胎十月方才产下的,若是儿臣对小十一存了半点儿歹念,情愿横死当场!如今儿臣也寻不着什么证据,便以性命立誓,求父皇信儿臣一次罢!”

    见着俞蕴之居然立下如此毒誓,明帝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不忍。面前的小娘子原本便生了一副倾城绝色的容貌,此刻即便形容之间带着颓唐,但凤眸却亮的出奇,仿佛天边的星子一般,掩不住其身上的风华。因此,明帝倒觉得俞蕴之不似心存恶念之人,想必此事真真存着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不过因着没有证据,明帝也不好过多为俞蕴之辩驳什么,毕竟后宫之事有秦皇后处置,他不好插手,最多只能提点一番罢了。

    “皇后,如今太子妃立下重誓,想必事情也与她无关。不过皇长孙离世,也有太子妃未曾尽心的缘故,便罚太子妃去感业寺为皇长孙超度罢!为时一年,也够太子妃反省己身的了!皇后觉得如何?”

第105章

    听得感业寺三个字,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愣,凤眸之中显出一丝讥讽之意。明明小十一之死与她无关,毕竟那可是她的儿子,现下却被扣上了一顶杀子邀宠的帽子,这起子人当真是冷漠至极,将血脉亲情弃如敝履。

    如今既然明帝已然开口了,楚尧即便心下对俞蕴之心疼的很,也不能违拗明帝的吩咐。两手死死握拳,这人额角的青筋都显露出来,见此情形,俞蕴之心下也不由有些感慨,缓缓冲着明帝福了福身子,恭敬却疏离的开口道:“儿臣多谢父皇怜悯,日后入了感业寺,定然恪醒己身,定不给旁人可趁之机!”

    见着俞蕴之如此识趣,明帝硬挺的面目上也不由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待瞧见楚尧这般失态的模样之后,心下倒是颇有几分不满,不过只是一小小女子罢了,又何必如此上心,弄得自己失了常态,丢了身为太子的矜贵。

    俞蕴之注意到明帝略有些冷色的眸光,心下咯噔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楚尧一眼。即便楚尧这厮心中对安轻红更为在意,但俞蕴之仍是无法瞧着楚尧惹得明帝不快,从而多受苦楚。明明她早就对这人失望之极,为何还会心软?

    苦笑一声,她到底也不是能狠下心的性子,如今既然非得入感业寺之中,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好生反省自己,方才是极好的。

    “眼下事情也查不出旁的证据了,你们便先散了罢!”

    听得明帝开口,众人也不敢惹得当今帝王不快,告退之后,便鱼贯而出,离开了关雎宫正殿之中。

    齐妃将将迈出雕花木门,温和的星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冷色,随即便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出半点儿端倪。

    此刻秦皇后还呆在殿内,冷眼瞧着俞蕴之与楚尧,心下着实恼恨至极,明明今日能将俞氏给处置掉,偏生明帝到了这关雎宫中,插手此事,最后方才让俞蕴之出宫去感业寺超度一年,也便罢了,当真是不给她这个皇后颜面!

    瞧见秦皇后忽青忽白的面色,俞蕴之心下倒是不免有些好笑。秦皇后想要借此时机除掉她,无非便是为了给三皇子楚卿铺路,因此还不惜杀死小十一。好歹她俞蕴之也算是小十一的母亲,自己孩儿被杀死了,此仇焉能不报?

    俞蕴之本就不是一个良善性子,即便秦皇后是后来方才得到的消息,想要借小十一之死生事,依旧是对东宫不利,碍着了她俞蕴之的路!既然如此,若是不对楚卿出手的话,想必秦皇后日后还是不长教训。

    微微低垂着头,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再次抬眸之时,正好对上的楚尧的眸光,见着男人眸中的沉痛之色,俞蕴之粲然一笑,笑意驱散了萦绕在周身的阴霾,让楚尧根本挪不开视线。

    近些时日因着小十一去了,东宫压抑的很,蕴之更是连半点儿笑意也无。此刻瞧见这小娘子面上勾起一丝浅笑,登时渗入了楚尧心底,让他心底平白生出了一股子激荡的暖流,与欲念无关,完全是希望能够天长地久地将面前的女子给据为己有。

    只可惜,因着明帝的旨意,俞蕴之这一年之内,再也不能留在东宫之中,否则便是抗旨不尊。俞蕴之现下只不过是小小的太子罢了,哪里能够违拗明帝的心思,过了不到三日,便收拾好钱粮细软,乘着一辆青布马车,往感业寺的方向赶去。

    楚尧站在城门之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时间胸臆中充斥着怒意,若是他能将权力握在手中,成了这天下之主的话,蕴之今日是否便不会被送到感业寺之中?

    楚尧鹰眸之中一片阴霾,辨不清神色,待下了城楼之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耳侧划过一道劲风,身后闪出了一道身影。出现在楚尧面前的男子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与楚尧相仿,也是极为高大。模样生的颇有几分俊秀,只可惜身上带着的一股子冷意,生生的将这份俊秀给破坏了,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只听楚尧吩咐一声,道:“楚河,去护住太子妃,莫要让旁人加害了她。”

    闻言,名为楚河的暗卫应了一声,抱拳行礼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城门。

    感业寺的位置离京城算不得很远,约莫有一日的工夫罢了,只不过感业寺位于深山之中,来回行走也不算便利,所以当真称得上是人迹罕至。此次离开京城,俞蕴之只带着辛夷、半夏以及白芍三人,毕竟只有她们三个方才能让俞蕴之放心,否则待在宫外,若是被身畔之人给背叛了,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将将出了京城,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忽听车夫吁了一声,哒哒行走的马车便停了。辛夷推开窗棂往外瞧着,也未曾发觉什么端倪,只是鼻端嗅着一股子血腥气,让辛夷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头。

    俞蕴之嗅觉不次于辛夷,此刻自然也嗅到了那股子血腥味儿,登时微微颔首,道:“咱们下车瞧瞧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马车上反而更危险。”

    闻言,辛夷也缓缓颔首,主仆四人一起下了马车。待掀开车帘之后,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倒在官道中央的男子,趴伏在地上,着了一身葛布衣裳,一看便是农人的打扮,身下的泥土成了深褐色,想必是被血水给染红了。

    “那人可还有气息?”

    车夫是个性情老实的内侍,此刻自然不敢违拗太子妃娘娘的话,径直上前几步,将倒地之人小心翼翼地翻转过来,试了试这人的鼻息。

    感受到手指处的温热,车夫面色登时便好看了许多,若是瞧见了死人,方才有些发憷,但这人既然还未断气,便并无半点儿可怖之处了。

    “娘娘,这人还有气息!不过身上大抵受了重伤,此处离京城路远,附近也无医馆,这人恐怕撑不到回京了!”

    听得车夫颇有些尖利的声音,俞蕴之不由蹙了蹙眉,面前好歹是一条人命,俞蕴之并非多管闲事的小娘子,但如今既然碰上了,也不好视而不见,重活一世,她这条性命是菩萨给的,多为自己积些福分,方才能好过些。

    “辛夷,咱们马车之上还有金疮药,给这人敷上罢,若是活不成的话,也怨不得本宫。”

    辛夷原本不打算救治这人,只可惜主子已然开口,她也不好违逆俞蕴之的心思。手脚麻利的上了马车,自一个以宝蓝色锦缎所制的包袱中取出了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儿,放在手中掂量掂量,蹙眉开口道:“主子,去感业寺路途遥远,说不准还会生出什么事端,这上好的金疮药颇有奇效,但分量却并不很多,真要用在这人身上?”

    俞蕴之清楚辛夷是个周到的,也是为她着想,便笑着道:“这金疮药用的时候也并不很多,本宫堂堂的太子妃,去感业寺也不过是为了给小十一超度罢了,哪里有什么受伤的时机?若是感业寺的姑子胆敢磋磨咱们,不必给她们留颜面,秦国公府可不是吃素的!”

    此刻辛夷即便心中还有几分不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上前一步,撕开昏迷男子身上的葛布衣裳,现出胸前那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因着伤口颇深,这男子已然昏迷了许久,潺潺血流仍是没有止住的意思。取来酒壶,将上头的烈酒浇在此人胸膛之上,瞧着这人疼的闷哼一声,身躯也不由自主的佝偻起来,辛夷心底现出一丝快意,这才施舍般的将金疮药洒在男子伤处,而后包扎开来。

    待收拾妥当之后,辛夷额角也不由渗出点点汗意,俞蕴之红唇微勾,兀自上前几步,以锦帕逝去这小娘子额角的水迹,轻声开口道:“如此咱们也算是尽人事,他能不能活,便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俞蕴之此刻未曾发觉,在她开口之时,原本应当昏迷不醒的男子,眼帘微微睁开些许,将面前着了轻银软罗百合裙的绝色佳人收入眼底,一时之间倒觉得自己是瞧见了天上的仙子,方才能有这般出众的容貌。

    车夫颇费了几分气力,方才将这男子给移到路边,身畔还留下一个水囊以及为数不多的散碎银钱。

    主仆四人回到车驾之上,车夫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若是今日日落之前不能将太子妃送到感业寺之中,恐怕他也得不着好,为了自己个儿的小命儿着想,便只能委屈驾车的马儿了!如此想着,车夫挥鞭的力道也添了三分,马儿嘶鸣一声,往夕阳西下的方向行去。

    现下俞蕴之还不清楚,在她身后约莫半里左右的地界儿,一匹雪白的骏马奔驰着,这骏马虽说并非名驹,但脚力也是颇为不错的了。驾马之人正是楚尧的贴身侍卫楚河,奉了太子之命保护俞蕴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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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