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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先礼后兵(二)

    一杯水酒下了肚,朱锦纶的话匣子也随即打开。

    因为整日为了家里的生意忙东忙西,两个人就算是闲谈,也是三句不离主题。

    今年的春耕早早就已经开始了,因为前两年的收成都不太好,所以,人人心里都盼望着今年能是个丰收年。

    如果,今年的收成再不好的话,那么粮价顺势还要节节高攀,而且,一定还会有人趁乱而起,抬价哄价。

    朱锦纶给朱锦堂斟酒一杯,淡淡道:“春耕已经开始了,这会又正是好时候,大哥有没有兴趣再到下面的庄子里走一走?”

    朱锦堂拿起他斟满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庄子里的事,有朱荣看着就行了。”

    朱锦纶闻言,淡淡一笑:“看来大哥最近很忙啊?不过,朱荣虽好,但到底摸不透天意,怎会知道今年的收成是好是坏?”

    “他是老江湖了,而且,也很会和那些农户打交道。庄稼人比较直接,喜欢直来直往,朱荣和他们认识多年,对他们的脾性秉性都很了解,说话办事都能办在他们的心坎上。”

    朱锦纶只道:“以前,我时常见到大哥下去走动,还以为大哥很喜欢那里呢。不过看来,乡野村夫就是乡野村夫,大哥心里还是不屑于那些人打交道的。”

    朱锦堂听罢,微微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不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我这个人讲究太多,每每过去都让他们劳心劳力的,反而失了亲切。”

    朱锦纶闻言,忍不住笑道:“咱们是东家,他们是佃户,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哪里谈得上什么亲切不亲切的。”

    朱锦堂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眸光一闪,似有不悦,继而转开话题道:“去年那一场大火,让咱们损失了不少。粮仓可以重改,只是想要把它们一个个地重新填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朱锦纶见他提起王家那件事,沉声道:“上次的那件事,实在凶险,如今想来都会让人觉得后怕!可一不可再。王家的事,让咱们长足了教训,正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朱锦堂闻言,轻轻一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地人,有几个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朱锦纶道:“喏,眼前不就有一位,大哥你不就是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朱锦堂见他突然提起自己,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回正题:“;粮仓一事,终究是咱们疏忽了。白白损失了粮食,还叫那些佃户跟着遭殃,所以,今年我有意免些田租,就当是收买人心了。”

    朱锦纶闻言忙道:“大哥果然是君子之风,有你这样仁义的东家,庄子上的那些佃户可就有福了。”

    朱锦堂道:“庄稼人挣的是辛苦钱,一年四季,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盼着能有个好收成。粮仓的粮食,虽是咱们的,但也是他们辛苦一年的心血,白白糟蹋了,实在让人于心不忍。王家那次的事,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因为四个字因小失大。我已经吃了一次教训,左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对咱们来说是微不足道,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值得感念的好事。”

    朱锦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也没反对道:“大哥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着大哥的意思办吧。”

    朱锦纶说是这样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其实,粮仓失火一事,完完全全都是朱荣的错。他虽然认了错,又吐了银子还回来,但是,终究难逃其责。若不是看在朱荣在朱家卖命十几年的份上,所以才会网开一面。

    不过,朱锦纶对此一直颇有微词,仔细想想,如果这件事,不是朱锦堂所为,而是他所为的话,那么家里人又会怎么说?怎么做呢?估计,绝不会只是赔些银子了事,就完事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因为他是未来的家主,所以,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算是犯错也好,也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朱锦纶暗叹一声,再次给自己斟酒一杯,缓缓举起酒杯道:“大哥,这杯酒我敬你。”

    朱锦堂见他突然起意,也跟着举杯附和道:“好。咱们再喝一杯。”

    朱锦纶微微一笑,一面仰头喝光杯中的酒,一面用余光瞄着朱锦堂,暗自在心中道:爹和娘,想要的是长房之位,长房之尊,可他心里想要的,却是一个公平的机会,和朱锦堂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

    酒喝得差不多了。朱锦纶又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菜肴上,他很喜欢那道香酥肉,吃了一块又一块,只觉,肉质鲜美,唇齿留香,不禁夸赞道:“恩,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厨娘的手艺确实不错,和***的那位肖大厨有的比了。这么好的人才,只是屈尊在一间小小的厨房,倒是有些可惜了……我敢保证,倘若这位吴妈肯出面掌勺,开间小店的话,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朱锦堂闻言,慢慢撂下筷子道:“吴妈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而且,她从小伺候你嫂子左右,哪还有那个心思。二弟,你虽爱吃,但也不至于要到我的身边来挖人吧?”

    朱锦纶抬头看了一眼住几天呢,便也放下筷子笑起来道:“君子不夺人之美。何况,我也只是说笑而已。”

    朱锦堂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二弟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朱锦纶笑了笑:“大哥说的对,我这个人只喜欢智取,不喜欢强夺。”

    朱锦堂道:“如今,家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可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万事好商量,千万别坏了和气。”

    “大哥别担心,最近的那些风声,只不过是下人们多嘴多舌而已。这个家,从前如何,以后就会如何,一切都不会改变。”

    朱锦纶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

    但是此时,两个人心中早已是彼此心照不宣,也各自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不同的意思。

    既然是亲人,就算要争什么,抢什么,也一定非要动刀动枪,弄得乌烟瘴气。

    朱锦堂和朱锦纶,虽是堂兄弟,却在某些方面比亲兄弟还要相似,一个要强,另外一个就会更要强。

    两个人从小到大,一直被放在一起比较,朱锦堂总是略占上风,又有长房的优势。

    朱锦堂很清楚,这么多年来,朱锦纶的心里一直对他憋着一股不认输的劲头,那样野心勃勃的眼神,想隐藏也隐藏不了。

    男人天生就是有野心的。

    朱锦纶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很爱享受,但是,他的心思和才能,绝非是等闲之辈。

    不过,他想要较量的话,朱锦堂愿意随时奉陪。他七岁那年,他爹朱峰就严肃认真地告诉过他,家规不能坏,长房不能倒。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

    ……

    月色朦胧,花香袭人。

    沈月尘一直在西次间陪着明哥儿和朱滢朱潇玩耍,场景甚是热闹。

    三个孩子,每天黏在一起玩耍,同吃同睡,感情好了不少。

    而且,沈月尘还发觉明哥儿,不似从前那样处处嫌弃朱滢和朱潇,反而很喜欢和她们亲近,就像亲兄妹一样。

    明哥儿人小鬼大,虽然行动不便,但是胜在有一张巧嘴,常常哄得众人开怀一笑,人见人爱。

    自从,上次明哥儿在老爷子和老太太跟前哭闹一通过后,老太太和黎氏便彻底断了要把他接回来的念头。

    沈月尘这会可以安心地和明哥儿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担心旁的。

    吴妈和翠心坐在一旁做刺绣,偶尔抬头看上一眼,默默含笑不语。

    吴妈心里暗暗高兴,只觉,这日子似乎真的有盼头了。从前,提心吊胆地防着守着,这会都不用再操心了。

    朱滢和妹妹玩了一阵儿,额头便见了汗,连忙小跑着到春茗跟前,柔柔道:“春茗姐姐,我热了,想喝凉凉的酸梅汤。”

    春茗忙蹲下身子给她擦擦汗,含笑道:“小姐,酸梅汤是夏天才喝的东西,这会还喝不得。”

    朱滢闻言有些失望,张开小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身,求道:“我想要喝,我想喝。”

    春茗有些为难,抬头望了一眼沈月尘,只听她淡淡道:“没有酸梅,就去置碗冰糖莲子来吧。她也喜欢吃的。”

    春茗闻言,忙应了声是,牵起朱滢的小手,道:“小姐随奴婢来吧,奴婢给您做冰糖莲子吃。”

    朱滢见状,立刻蹦蹦哒哒地跟了过去。

    沈月尘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正巧被明哥儿看进眼里,他忽地将手里的拨浪鼓塞给朱潇,然后,爬到床边站起身子,对着她眨眨眼,道:“一会儿,也带我出去走走吧。”

    沈月尘看了他一眼,温和道:“夜里天凉,你不能出去。”

    明哥儿随即小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这里不方便。”

    沈月尘听罢,稍微想了想,只好将他抱在怀里,然后,故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再望向吴妈道:“我带明哥儿去院子里走走,你们留着下来照看潇儿。”

    吴妈起身道:“小姐一个人能行吗?”

    明哥儿长得很快,胖乎乎的,抱起来可不轻松。

    沈月尘淡淡道:“只是在院子里走走而已,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

    吴妈闻言,这才没有坚持,想着才隔着不过几步远,自己随传随到就是了。

    沈月尘费力抱着明哥儿来到无人的院子里,跟着将他放在地上,有些气喘道:“你呀,可真是长胖了不少,我都快要抱不动你了。”

    明哥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真是的,我也很不乐意让你抱着,这不是没办法嘛!”说完,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小短腿,暗自摇头道:真是的,还有好长一段的日子要熬呢!

    沈月尘点点他的鼻尖,轻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明哥儿闻言,先是警觉地查看了一圈四周,跟着便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我想要出去看看,你能找个机会,带我四处转转吗?”

    沈月尘才听完就皱眉道:“胡闹!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出门去呢?”

    明哥儿有些急了,“我都说了,别总小孩小孩地叫我。我整天圈在这院子里都闷死了,何况,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呢?我都好奇死了?”

    沈月尘依旧摇头:“不行,这件事不行,你还太小,我不能带你出去,而且,长辈们也不会同意。”

    明哥儿双手抱胸,摆出一副谈判地架势,道:“你还没义气!之前,我为了帮你又哭又闹的,把两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你都不想着回报我一下?”

    沈月尘见他态度急转,还是不依道:“有的事可以商量,有的事不可以。你想要出门这件事,就是没得商量。”

    “不够意思,亏得我为你,演戏演得那么辛苦。”明哥儿一脸不甘道。

    沈月尘轻声道:“等你长大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谁也拦不住你,谁也不敢拦你。但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她们两个人正窃窃细语地说着话,忽听正房那边有了动静,抬头一看,只见,朱锦纶正从屋里出来,走下台阶,身后却没有下人跟着。

    沈月尘忙和明哥儿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他重新抱在怀里,微微含笑地走过去,招呼道:“二弟。”

    朱锦纶闻声转头,见她抱着明哥儿站在不远处,爽朗道:“哦?这不是明哥儿吗?”说完,伸出双手要抱抱他。

    可惜,明哥儿这会心情欠佳,懒得和他客气,只是把脸一扭,望向别处。

    朱锦纶笑笑,收回了手。

    沈月尘忙道:“这孩子有点犯困了,所以才不喜理睬人。”

    “没事没事。今儿,我和大哥喝得很尽兴,酒菜准备得也好。”朱锦纶一面说一面竖起自己的大拇指道:“嫂子的厨娘,手艺果然精湛,很是美味。我这个人素来喜欢美食,以后若是馋了嘴,可否再来叨扰?”

    沈月尘笑道:“承蒙二弟不嫌弃。以后若是有想吃的,只管差人知会一声,我命人做好了给你送去。”

    朱锦纶闻言,淡淡一笑:“那好,有嫂子这句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往后免不了要有麻烦你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先礼后兵(四)

    沈月尘和朱锦纶站在廊下,客气寒暄几句,随后,便有小丫鬟闻声而来伺候。

    沈月尘见朱锦纶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柔声道:“我看,二弟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如院里的丫鬟们提灯送你回去吧。”

    朱锦纶连忙摆手道:“嫂子不用麻烦了,这会月色正好,清清爽爽的,我一个人走回去就行了,正好醒醒酒。嫂子和大哥好生安歇,小弟就此别过,告辞。”

    沈月尘点一点头,没再坚持。“二弟慢走。”

    待他走出院门,沈月尘方才抱着明哥儿转身进屋,只见,朱锦堂依旧坐在桌边小酌,脸色微红,眼神明亮。

    明哥儿一见桌上有酒,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安分起来,想要尝尝滋味。

    朱锦堂见她来了,放下酒杯道:“锦纶回去了?”

    沈月尘轻声应道:“恩,二爷一个人走的。”

    朱锦堂抬眼看了一眼在沈月尘怀里动来动去地明哥儿,又道:“你别抱着他了,放他过来。”

    沈月尘把明哥儿放在了他的身边,明哥儿双手拄着他的膝盖,梗着脖子往桌子上瞄,只见,上面有鱼有肉还有酒,真是再绝妙不过的组合了。

    明哥儿不禁有些眼馋地咂咂嘴。

    他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大吃大喝,更不要说是品尝美酒了。

    朱锦堂见明哥儿一直瞧着自己的酒杯,忽地拿起一根筷子,放进就被萝莉沾了沾,然后,递到明哥儿的嘴边道:“想尝就尝尝吧。”

    沈月尘见状,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明哥儿已经张嘴含住了筷子。

    明哥儿似模似样地品着滋味,一点也不讨厌的样子,让朱锦堂略感意外,随即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明哥儿抓起那根筷子,还想再多沾点儿酒吃。

    沈月尘亦是不允,道:“不准再吃了,你才多大。”

    明哥儿个子小小,自然拗不过沈月尘。朱锦堂也拍拍他的头,道:“别着急,等你长大了再说。”说完,他也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醒醒酒,免得满身酒气。”

    “要妾身陪您一起去吗?”

    朱锦堂摆摆手:“不用了,你照看明哥儿吧。我自己走走就好,马上回来。”

    沈月尘闻言,目光微闪,觉得他似乎有点心事的样子,估计是想要一个人静静,便没再坚持。

    明哥儿的注意力从酒桌上,转移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沈月尘转身时,见他正盯着自己,忙道:“怎么了?”

    明哥儿双手抱胸,审视着她道:“你有心事,他也有心事。”

    沈月尘闻言失笑:“就属你机灵。”

    明哥儿趁着丫鬟们还没进来收拾碗碟,便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沈月尘淡淡道:“近来,因为我的缘故,长房和二房的关系有些紧张,不,应该说很紧张才对。”

    明哥儿稍微想了想道:“和你有关?你你的难关不是已经过了吗?”

    沈月尘摇摇头:“还早着呢,一切才刚刚开始。虽然我不愿意这样说,但是,往后的日子,我们未必能过得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结束?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明哥儿听了这话,有些无奈道:“随心所欲?我什么时候有过?”

    沈月尘随即淡淡道:“上次你替我解围的时候,也应该清楚了,我的身子不好,暂时还不能为长房添上个一儿半女,可是,朱家当初之所以会娶我进门,为的就是孩子。如今,我让她们失望了,随之也让长房的处境也变得尴尬了。朱家的家业,只有长房嫡长子才能资格继承,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老规矩了,你爷爷是如此,你父亲也是如此,而你以后也要如此。可是,长房的子嗣单薄,二房又即将添丁添人,咱们的气势上已经略占下风,情况也变得有些麻烦了。”

    明哥儿听得十分认真,眼中精光一闪,只道:“这么说的话,二房是有心要和长房争了?”

    沈月尘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明哥儿听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家里还真是不太平呢。只是,要争要斗,就堂堂正正地来较量,怎么能用生的孩子多少来比较高下呢?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顿了顿,目光看着神情略显黯然的沈月尘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原来那些婆子们并不是再乱嚼舌头……我们看起来要有麻烦了。”

    沈月尘静静道:“多子多孙是家族兴旺的标志。很遗憾,虽然心里不甘,可是咱们现在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

    沈月尘何尝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平等,何尝不知道什么公平,什么是自由?若是要谈及理论的话,估计她就算说上三天三夜的功夫都说不完。可是,这些封建的枷锁,传统的观念,还有顽固的思想,不是光靠她一个人,两个人的大胆和努力就能改变的。

    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有用处。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儿,沈月尘不禁弯下身子,蹲在地上,直视着明哥儿的眼睛,十分认真道:“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你我都是经历过很多的人,所以,就算以后还要面对更加困难的局面,也不会惊慌失措,没了分寸……不是吗?想要成为一家之主不容易,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

    明哥儿皱着眉头道:“看来,想在古代当个富二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不过,你放心,我从来没想过贪图安逸,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等我再长大些,我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我相信,你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沈月尘依旧认真地赞同道。

    明哥儿是个聪明人,而且,又有来自前世的完整记忆,所懂得,所会得,自然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哪怕只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常识,都有可能让他表现得出来拔萃。

    曾经,沈月尘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今这一世的自己要是男儿身的话,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如果她是男儿身的话,那么当初,沈家一定不会舍得把他丢弃……如果她是男儿身的话,当初也不会忍气吞声地嫁进朱家,一切地一切都将改变。

    沈月尘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只觉自己有些幼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果,只有现在。

    ……

    朱锦纶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溜达着,一点也不着急回去,难得他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他素来不喜早睡,刚才又贪杯多喝了几杯酒,不禁更来精神了。

    忽地,一阵微风拂过,吹来阵阵花香,还连带着几枚花瓣。

    朱锦纶顿了顿脚步,顺着香味寻去,只见,假山旁种着一片清幽的兰草,碧绿青翠,开着点点秀丽的小花儿,甚是好看。

    淡淡的兰花香,不浓不郁,清淡得刚刚好。

    朱锦纶一时站在原地,有些不想走了,想要借着月光,多留一会儿。

    也不知多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清脆地铃铛响,一摇一晃地玲玲作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朱锦纶摇摇头,侧耳听着铃铛声,只觉奇怪又有趣。

    三更半夜地,是谁在摇铃铛呢?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朱锦纶正如此想着,只见,不远处地花丛里有个矮小的人影儿走过来,好像穿着青白色的衣裳,看着十分渗人。

    虽然,这会黑漆漆的,有些看不清楚,但他敢百分百地肯定,那不是什么鬼,而是人。

    朱锦纶嘴角微扬,借着三分微醺的醉意,还有几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铃声的来源。

    不过,他才跟了几步,就听铃声忽地没了,取而代之地是一阵细微地啜泣声,跟着,便见花丛后面的空地上,出现点点火光,似乎有人在点火。

    朱锦纶见状,立刻大步流星地冲过去,走近一看,只见是有人再点火盆烧纸,便抬起一脚将火盆踹飞,让才刚燃起来的火又灭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直接把火盆踹飞了好几米,惹得原本蹲在地上的人影儿,吓得整个瘫坐在地上,不敢出声儿。

    朱锦纶低头蹙眉,眸子越发深沉,只看着地上的人影子,沉声道:“大半夜的,谁让你在这里点火盆的?你是哪个院里的?”

    那人影儿似乎被他突如其来地举动吓了一跳,愣在地上,见他厉声发问,方才吞吞吐吐道:“我是……我是……”

    朱锦纶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前,还敢自称为“我”,随即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里做事的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

    这会,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要是走水了话,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院子里不是花就是树,一旦被点起来,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此时,那地上的人,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望了一眼朱锦纶。

    他逆着月光站着,完全看不清楚五官,只给人一个高大慑人的黑影和严厉低沉的嗓音。

    那瘫在地上的丫鬟不禁又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哆哆嗦嗦地颤声道:“奴婢……奴婢只是想给亡母烧点纸钱……”

    纸钱?朱锦纶闻言,心里更是恼火了,“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院子里烧纸钱,今儿断断不能饶了你。”

    那人闻言,吓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求饶。

    朱锦纶正要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见她突然一个激灵地爬起来,转身扭头就回跑。

    朱锦纶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方才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居然还有胆子逃跑。

    他到底是喝了酒,步伐明显慢了半拍,没有及时跟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只被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地逃跑了。

    她跑得很快,身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听起来一样的慌乱不安。

    朱锦纶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还是没有抬步追过去。

    他虽然没看清她的脸,但知道她身上系着铃铛,明儿一早,他就派人查下去,一查就知道是哪个院里的了。

    朱锦纶如此想着,便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心道:原本想着走走,透透气的。没想到,还抓到了一直铃铛鬼。

    他又走到踢飞的火盆边上,四处检查了一遍,只见没有火星了,方才放心。不过,看着扔在地上,还没烧完的冥纸,还是觉得晦气得很。

    因为偶遇这么一出,朱锦纶的酒醒了不少,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次日一早,朱锦纶起得稍迟了些。

    柴氏一早就命人送来了早饭和补汤,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

    原本睡了一觉之后,朱锦纶差不多要把昨晚“撞鬼”的事情忘了差不多了。但是,早上一见到小厮朱福,便又想起了什么地问道:“回头你去杨妈那处问问?咱们府里最近买了什么新人没有?要是有新人进来的话,问问都是些什么人?都叫什么名字?”

    朱福闻言,微微一怔,忙应道:“是。小的知道了。不过,二爷,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想要添人了吗?”

    朱锦纶见他连着发问,抬头瞥了他一眼:“你小子,话怎么这么多?”

    朱福忙低下头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只是想,二爷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新夫人一到,咱们院子里也该添几个新面孔了。”

    一说起朱锦纶成亲的事,朱福不禁一脸笑意,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高兴呢。

    朱锦纶淡淡一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小子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说实话,朱锦纶对于自己成亲一事,并未表现出有多大地期待。

    人是长辈们选定的,自然是好人家的姑娘,模样好,家世好,才学好。所以,他很放心,但也只是放心,却并不觉得开心。

    想来,朱锦堂当初也是这样把秦红娟和沈月尘娶进门的。可惜,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一个死了,一个病了,都是一肚子苦水的女人。所以,朱锦纶并不期待什么绝色美人,只希望自己的运气,会比朱锦堂好上一些,样貌端庄,身子健康,便是最好的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贵人(一)

    朱锦纶的未来妻子何雅琳也是官家的嫡出小姐,年纪刚满十六岁,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何雅琳的父亲何长海乃是青州知州,官从五品,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一直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多年来宝贝似的养大。

    说实话,当初若不是陈老爷子豁出面子来为朱家保媒,何长海还不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何雅琳嫁到德州的朱家来。

    原本,陈老爷子去到何家上门提出婚事的时候。那会,秦家还没有遭遇变故,可是如今,秦家没落了,何家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想着官场变化莫测,谁也说不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好在,朱家家底殷实,名声显赫,倒也不失为一门好亲。

    朱锦纶至今还没见过何雅琳,只是常常听母亲柴氏说起她的如何如何了。

    眼看着,离着成亲的日子,也没几个月了。柴氏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礼的事了,却偏偏,赶上自己怀上身孕,不敢太使劲地张罗什么,只能一样一样地来准备,想急也急不来。

    朱锦纶是个爱玩儿的人,但却从不沉迷女色,而他对待女人看似多情,实则疏离,平时,不过都只是在应酬上的逢场作戏,从不过心。

    早饭过后,朱锦纶先去给长辈们请了安,老太太听说,昨晚他和朱锦堂一起吃酒了,不免心里高兴,满脸笑容道:“你大哥和嫂子刚刚回去,你倒是晚了一步。”

    朱锦纶淡淡笑道:“大哥大嫂素来勤快,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向来是个偷懒的。”

    老太太闻言,笑着向他招招手:“谁说的?你这会来刚刚好,厨房早上炖了补品,你吃一碗再走。”

    朱锦纶弯身蹲在老太太跟前,握着她的手,笑盈盈道:“劳烦祖母惦记,孙儿已经吃过了,这会就是过来请安的。”

    老爷子坐在一旁,闭着眼睛打瞌睡,听着他们祖孙俩的谈话,微张了张口道:“都这个时辰了,柴氏怎么会让他空着肚子出门,你也别嗦了,早点让孩子出门去吧。”

    人一上了年纪,说起话来就会变得琐碎起来。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非要翻来覆去地重复好几遍。

    老太太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旁边一眼,只道:“我才说了不到两句话,老爷就嫌烦了。”说完,她又拍拍朱锦纶的手背,含笑道:“行了,你也出门去吧,晚上早些回来,不要喝酒。”

    朱锦纶应了一声是,起身给二人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

    他才行至门口,忽闻一阵铃铛声,便立刻停下脚步,惹得身后的朱福一愣,脚下差点拌蒜,忙道:“二爷怎么了?”

    朱锦纶没说话,只是举起右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跟着,就像昨晚一样顺着那清脆的声响寻了过去。

    朱福一脸纳闷,却不敢出声,只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朱锦纶沿着长廊一直往里走,很快就在拐角处,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站住。”朱锦纶一声令喝,制止住了她的脚步。

    朱福看着一个丫鬟打扮地小姑娘正背对着他们站着,跟着道:“二爷叫你呢?你还杵着作甚,快过来回话。”

    那小姑娘的身形微微一僵,有些迟疑地抬了抬脚,还未等转身,便听朱锦纶道:“你这回可别想着再跑了。”

    那小姑娘闻言一怔,便是再也不敢溜了,低着头转过身来,跪在地上道:“奴婢给二爷请安。”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稚嫩,怯生生的。

    朱锦纶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估摸着她的年纪,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地青色衣裳,腰间系着一只用红绳拴着地铜铃铛。

    果然是她,昨晚撞见的“铃铛鬼”。

    朱锦纶低声问道:“昨天晚上在花园里偷跑的丫鬟就是你吧?”

    小姑娘垂着头,微微咬唇,随即跪到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没想到会惊扰了二爷,奴婢该死……奴婢原本没想跑的,但又怕刘嬷嬷知道了之后,会罚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求二爷您好心,饶过奴婢这次一回。”

    若是知道自己昨晚撞上的人是二爷,就算是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乱跑的。只是,没想到,躲得过昨晚,躲不过眼前,自己又让人给结结实实地抓个正着。

    朱锦纶闻言,淡淡道:“你以为你跑了就不用挨罚?你到底是哪个院里的?”

    “奴婢是南院的……是负责伺候孙姨娘的丫鬟……”

    孙氏得了疯病之后,身边的丫鬟换了又换,谁也不愿意伺候一位疯疯癫癫又没地位的主子。

    孙氏的情形时好时坏,偶尔发起病来,伤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朱家不得不隔三差五地换点新人进来。不过,同样都是做下人的。在南院当差的小丫头,比起那些伺候夫人小姐的丫鬟来说,简直就像是地上的泥。

    “名字呢?叫什么名字?”朱福听得似懂非懂,心想,二爷一大早,就让自己打听府里有没有来新人,不会就是要打听这个小丫头吧?连忙立刻接过话问道。

    “奴婢名叫小桃。”

    朱锦纶见她年纪小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便也不再苛责,只道:“你既是在南院当差,这会在正院晃悠什么?”

    “奴婢是来摘茉莉花的,拿回去给孙姨娘入药安神用的。”

    茉莉花的香味清幽,颜色素白,还有安心凝神的作用,还可入药,确实是有不少好的用处。可是,南侧院那边素来冷清,根本没得这些花花草草。

    朱福见二爷问完一句又一句的,心中暗道:平时看二爷还没对哪个丫鬟,这么注意呢?难不成是被二爷看中了?

    想到这里,朱福又眯起眼睛打量起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忙道:“咱们二爷和你说话呢,你总低着头可不行?快抬起头,让二爷看看。”

    小桃闻言,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头抬了起来。

    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满是慌乱,圆圆的脸蛋透着少许红晕,细眉樱唇,五官小巧,令人过目难忘。虽说是一身素净,但丝毫也不显得寒酸,反而更衬出了她清纯可人的韵味来。

    看着像个孩子,姿色却是这般过人,叫人忍不住觉得惊讶,意外,然后,不经意间地,眼睛就觉得离不开了。

    朱福怔了怔,随即“嘿”了一声,忙转身望向朱锦纶道:“哎呦我的二爷,这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啊。”

    朱锦纶也是没想到,一面打量着面前的人儿,一面暗自琢磨:凭她这样的样貌,不该是在南侧院当差的,理应在夫人姨娘跟前儿,招人疼才是。

    朱福跟随朱锦纶数年,前前后后,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了。只是,这样娇娇怯怯地可人儿,却是不多见。

    风月场上的女子,明媚迷人,但也隐约透着股勾人的妖气,总觉得她一面冲着你笑,一面伸出纤细的手摸着你的钱袋子,狡猾得很。

    朱锦纶稍微想了想,便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小桃闻言,再次低下了头,怯生生地回道:“奴婢是三天前才进府的,一直在南侧院打杂,还望二爷您行行好,给奴婢条活路,莫要撵奴婢出去……”

    朱福站在一边,听她这话不禁在心里偷乐,到底是小姑娘家家,什么都不懂。

    凭她这副长相,再凭着二爷现在这副表情,怎么可能把她撵出去呢?要撵得话,也是把她往自己院里“撵”才是啊。

    朱福觑着朱锦纶的脸色,见他微微皱眉,便故意道:“二爷,您消消气儿,昨晚这丫头让您受惊了,今儿又跑过来碍眼,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朱锦纶听到一半,便转头瞪着他道:“你又逞什么能?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要开始发落了?”

    朱福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是怕爷看着烦心吗?府上这么大,多得是冷清的角落,小的把她打发到后院去就是了。”

    “谁说我心烦了?你现在倒是会来做我的主了。”朱锦纶的语气里隐约有几分不悦。

    朱福听得分明,不敢再放肆了,低头问道:“那爷的意思是?”

    朱锦纶的目光微微一沉,“先这么着吧,走了。”

    他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朱福站在原地怔了一秒,方才快步撵上去,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转身望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小桃,轻声道:“姑娘起来吧,今儿你可算是遇着贵人了,回去等信儿吧。”

    小桃一脸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越走越远地朱锦纶,随即又垂下了头,站起身来匆忙地往回跑。

    朱福跟着追上了朱锦纶,小心翼翼道:“二爷,小的让那小丫头回去了。”

    朱锦纶微微垂眸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半响没说话,许久才道:“你之前不是说,院子里该添些人了吗?赶紧着手去办吧,多找几个伶俐地回来。”

    朱福闻言,脸上一喜,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点头道:“是,小的明白。”

    ……

    傍晚时分。

    朱锦堂见沈月尘一脸喜滋滋地准备晚饭,不禁好奇道:“你今儿是遇见什么好事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这么高兴?”

    沈月尘摆好最后一双筷子,抬起头含笑道:“我确实有件好事,祖母派人捎信说,她老人家要回来德州了。”

    朱锦堂眉头一挑:“老人家不是一直住在京城享福吗?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沈月尘淡淡道:“祖母早就说过,她不喜欢京城的环境,想要返乡养老,过两天清净日子。还有,她一直念着家里的老宅子,说是住着舒服。”

    朱锦堂我闻言,并未太过在意,只点头道:“说的也是。年纪大了,心里总有这样那样地东西放不下。老人家回来也好,这样你以后想出门走走的时候,也可以过去陪陪她了。”

    沈月尘如是道:“是啊,祖母回来了,我便又多了一个可以偷闲躲懒的理由了。”

    当初,离京之时,老太太就说过她要回来德州的。而这会,老人家已经在路上了。沈月尘知道她回来得这么急,左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而已。

    晚饭后,朱锦堂照例去了书房。

    沈月尘则是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孩子们,而是,携着吴妈去了趟南院,去看看孙氏和秦氏。

    许久不来,院子里冷清地气氛丝毫未变,花草树木也几乎没什么打理,看起来都乱糟糟的。

    沈月尘才一进来,负责管事的刘嬷嬷便迎了上来,脸上含笑道:“大奶奶,您怎么来了?”

    沈月尘淡淡道:“恩,我寻思着四处走走,就过来瞧瞧。孙氏和秦氏都还好吗?”

    刘嬷嬷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都还好吧。不过,大奶奶还是不见为好,免得听她们胡言乱语地,脏了眼睛,脏了耳朵。”

    沈月尘随即问道:“院子里的人手,够不够?”

    刘嬷嬷一听这话,连忙摇头:“人手还是不够啊。若是平常的主子,一人身边一个丫鬟,衣食住行地,也就够了。偏偏她们一个疯疯癫癫,一个脾气又大,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啊。”

    沈月尘听罢,和吴妈对视了一眼,又道:“之前,不是找人牙子来了吗?没有合适的吗?”

    刘嬷嬷应道:“有是有,但是都是新手儿,还得慢慢**才行。”说到这里,她忽地想起一事,忙巴巴地凑到沈月尘的身边,小声道:“大奶奶,想来您还没听说吧。那新来的丫鬟之中,有个叫小桃儿的姑娘,不知怎地被二爷给相中了,下午刚刚被领走了……”

    沈月尘眸光微微一闪,随即淡淡道:“是么?那看来你们这边的人手,又要不够了吧?”

    刘嬷嬷见她反应平淡,不惊不奇地样子,顿时有些失望,忙道:“是啊是啊,看来又得让人牙子多跑两趟了。”

    沈月尘静静道:“该买就买,该挑就挑。咱们朱家家大业大,不差多几个像样的下人丫鬟。孙氏和秦氏再不济,也还是大爷的女人,朱家的妾室,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也不能怠慢了,免得让人寒心。”

    刘嬷嬷闻言,忙点头道:“是,大奶奶仁慈,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百章 贵人(二)

    沈月尘微微沉吟,又开口道:“对了,你方才说那个被二爷看中的丫鬟,叫什么名字来着?”

    刘嬷嬷见她又对这件事有了兴趣,连忙回话道:“那丫头原本叫做春桃,但奴婢嫌她的名字太艳俗了些,便给她改成了“小桃”。”

    小桃……沈月尘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淡淡一笑道:“嗯,光是听名字就觉得是个讨喜的孩子。”

    一提起这件事,刘嬷嬷的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她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您有所不知,那丫头长得颇有姿色,当初把她买进来的时候,奴婢就有些担心那丫头的长相,会让府里的爷们动心……奴婢担心她会是个麻烦,所以净让她做些不易碰上人的杂事,结果没成想,她居然是个有心计的,整天净往主子们的眼前撞……”

    不过才进府两天,就能引起二爷朱锦纶的注意,说她什么手段都没用,又有谁能相信呢?

    沈月尘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眼里有着轻微的不耐,但还是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既知她是个麻烦,当初又何必把她买进来?”

    刘嬷嬷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唉,孙姨娘一直病着,身边伺候的丫鬟,每天都要看方子熬药抓药,所以必须得识字才行。小桃那丫头能写会读,奴婢便一眼相中了她。”

    刘嬷嬷这话说得很不老实,当初,她也担心过小桃的长相太过招摇,一旦进府,日后必定会被主子相中。不过,她因为私自收了人牙子的好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把她一同买下,顺便多捞一贯钱。

    沈月尘微微一笑:“听你这样说,可见那孩子还是个读过书的。难怪会被二爷相中了,这也是她的福气。”

    刘嬷嬷似笑非笑:“那丫头算是遇见贵人了。二爷性情温和,才貌双全,她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当然是大大的福气了。”

    沈月尘淡淡一笑,再不多说,只望一眼对面的房间,继续道:“既然孙氏和秦氏的情形都不好,那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好生照看着。”

    刘嬷嬷应声点头,冲着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出院外。

    沈月尘缓缓踱出南院,抬头看着春光明媚,微微一笑道:“吴妈,今儿的天气不错,回去之后,把孩子们抱出来溜达溜达吧。”

    吴妈点一点头:“是啊,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已经到了。”

    沈月尘的脚下稍微慢了一拍,故意和吴妈并肩而行,正欲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时,吴妈便道:“小姐可使不得,别被人看见了。”

    沈月尘直接挽住她的胳膊,轻拍了她的手背,道:“无碍的,我这会有点腿酸,妈妈扶着我些。”

    吴妈默默点了下头,陪着她静静走了片刻,抬头望了一圈四周的风景后,淡淡道:“小姐的办法似乎奏效了。”

    沈月尘垂眸看着地上零星散落的花瓣,轻声道:“现在还不好说,也许会奏效,也许不会。”

    吴妈道:“小姐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次也是一样。”

    沈月尘望着延伸到身前的满树桃花,粉嫩的,萤白的,美得毫无瑕疵。

    “娇嫩的花,娇嫩的人儿。那孩子就像是这花一样完美无缺,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沈月尘伸出纤细的手指,轻点了一下花蕊,但不小心碰掉了一瓣花瓣,跟着轻声道:“那孩子的事,咱们往后绝口不提,所有的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后她是去是留,还得看那孩子自己的能耐了。”

    吴妈应道:“这是自然。那孩子和小姐半点关系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机缘是奇妙的,妙不可言。

    当初的一饭之恩,如今的一线之牵,一切看似巧合,却并非巧合。

    一个如花似玉的孩子,不该为奴为婢,她理应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她们不过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吴妈还清楚记得,那天在街边遇见春桃的情景。她衣衫不整,浑身脏乱,蓬头盖面地样子,让人不愿多看一眼。不过,吴妈还是注意到了她,因为她有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虽然满脸灰土,但她的五官小巧,若是把脸洗干净了,绝对会是个样貌标致的小姑娘。

    吴妈原本打算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还是折了回去。她在沿街的小贩那里买了几个包子,拿给那些被当街贩卖的孩子们,谁知,还没等出声,手中的食物就已经被抢了个精光,还险些被她们挠破了手。

    站在角落处的她因为晚了一拍而没有抢到,懊恼又委屈地站在原地,垂眸一声不吭。

    吴妈见她可怜,还以为她会哭出来,正要转身再买几个包子,却见那孩子忽然扑向同伴,将她手里已经咬了一半的包子抢了过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吴妈微微一怔,只觉,她就是那个小姐所需要的人,随即望向一旁的老婆子,问道:“那孩子叫什么?”

    老婆子笑脸相迎,露出满嘴黄牙:“这些孩子都是村子里收来的,没名没姓的。您要是看上哪个就扔下半吊钱,领回去吧,想给她起什么名儿都成。”

    她的话音刚落,那孩子却忽然开口道:“我叫李春桃,春天的春,桃花的桃。”

    那老婆子闻言,顿时不乐意了,神情继而变得有些狰狞起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训斥道:“没眼力的贱东西,瞎插嘴。”

    吴妈最见不得孩子被打,忙出声道:“有话好好说就是,不用动手,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老婆子忙又凑上来,巴结道:“哎哟,这位大姐,一看您就是一脸富贵相,定是个心慈的大好人。您要是真觉得这孩子可怜,就随便出几个钱领回去吧,好歹也能当个牲口使使……”

    吴妈望向春桃,见她正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稍稍犹豫一下,便从袖子里掏出银袋子。

    她的动作让老婆子眼前一亮,谁知,吴妈拿出二两银子放在她的手上,道:“这银子不是用来买她的。给这孩子洗个澡,打扮打扮,后天一早托人送去朱家,看看能不能被选中当丫鬟。如果她被选中了,我回头便再多给你二两银子。”

    老婆子闻言当场一怔,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而且,她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奇怪的买卖,忙攥紧了银子道:“您这是……行啊,有银子好办事,您是贵客,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后天一早,我一定准时把这孩子送过去,只是,朱家素来不收这些来历不明的丫头,我怕……”

    吴妈淡淡道:“这你不用担心,只把这孩子打扮干净了就成。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婆子闻言,连忙叠声儿应了,回头拍了一下春桃的肩膀,提醒道:“蠢东西,还不给你的贵人磕个头。”

    春桃听得似懂非懂,正要跪下,却被吴妈半路拦住道:“孩子,我不是你的贵人,等以后见到你真正的贵人再跪下也不迟。”

    想到这里,吴妈收回心思,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看来咱们没选错人,她比咱们想象的还要聪明。”

    “妈妈的眼光一向独到。”沈月尘跟着一笑:“您瞧,这里的桃花开得真好,派人折几枝拿回去吧。”

    黄昏时分,朱锦堂一路回到西院,还为进门,就听见孩子们清脆稚嫩的笑声。

    朱锦堂听罢,精神为之一悦。

    才一进房,迎面而来便是一阵淡淡地桃花香,抬头一看,只见房中正中央的桌子上,四方花瓶中插满了粉艳艳的桃花,静静看去,就像是一幅画,给人一片淡淡温馨的感觉。

    朱锦堂站在桌边,可以清楚看见内间的沈月尘正带着孩子们玩闹的情景,她们笑得那样开心,那样无忧无虑,通身都被夕阳的余光笼罩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朱锦堂站在原地,不忍出声打扰她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他想,自己的坚持没有错,她就是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同样也是最适合孩子们的母亲。

    温暖的欢声笑语,让人窝心。

    看到朱锦堂高大的身影,沈月尘含笑地站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大爷回来了,怎么站着不出声呢?”

    朱锦堂淡淡一笑,没说话。

    沈月尘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正好,此时此刻,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笑意坦然的脸上,像是给他的脸盘镀上了淡淡的金光。

    沈月尘注视着他那灿烂的笑容,心里默想,他笑了,她喜欢看他笑,所以,她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好这份来之不易地笑容。

    ……

    不过才一天的功夫而已,朱家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着那名唤作“小桃”的丫鬟,柴氏自然也耳闻了几句,原本她并没有怎么上心,毕竟,儿子锦纶的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有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这会离着他成亲的日子不远了,身边多个填房丫鬟倒不要紧,但不能是来历不明的人。

    柴氏想了想,终于还是在晚饭之后,把儿子锦纶叫了过来。

    她们母子俩素来喜欢有话直说。

    柴氏一见他便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从南院要了个丫鬟。”

    朱锦纶缓缓坐下道:“没错,母亲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

    柴氏淡淡道:“这样的事可不常见,下人们免不了要议论纷纷。你喜欢那丫鬟?”

    “确实有点喜欢,她长得很好看。”朱锦纶实话实说道。

    柴氏闻言,微微沉吟:“那你要怎么安置那丫鬟?连她什么来路都不知道,别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让自己脏了身子。”

    朱锦纶闻言一笑,“母亲放心,我还没碰过她呢。”

    他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凡事喜欢慢慢来,顺其自然最好。

    柴氏闻言,心下稍安,只道:“既然如此,你就把她先送来我这里几天吧。”

    朱锦纶问道:“母亲想亲自安置她吗?”

    柴氏摆摆手道:“不是,我只是想帮让人帮你****新人,免得她不知分寸。”

    朱锦堂闻言,嘴角轻抿:“母亲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您别太苛刻了,免得吓坏了她。”

    柴氏秀眉一挑:“你不至于这会就要开始心疼了吧?唉,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

第二百零一章 贵人(三)

    柴氏不是信不过自己儿子的眼光,只想有备无患。

    她最心疼锦纶这个儿子,只要他喜欢的,甭管是天上地下的,她都愿意满足他。

    须臾,小桃就被领到了柴氏跟前。

    柴氏早已经做好了拭目以待的准备,抬眼瞧着对面那个一身下人打扮的清丽丫鬟,目光微微一闪,果然有几分姿色,要眉有眉,要眼有眼,肤色白皙如凝脂一般,身量纤瘦窈窕,很是出众。

    柴氏心中暗道:虽说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但看她的模样和皮肉,还有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不像是一般的乡野丫头,定是有些猫腻才是。

    柴氏随即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道:“好标致的孩子。”

    小桃脚下稍有迟疑,随即上前行礼,恭恭敬敬跪下来道:“奴婢给二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柴氏眼角扬起,似笑非笑道:“起来吧,人长得俊,说话的声音也好听。起来说话吧,让我仔细瞧瞧。”

    小桃应声而起,一双水汪汪地清眸轻轻扫过面前的柴氏,随即又微微垂下。

    柴氏看起来和大多数贵妇人一样,穿着得体,神态温和,脸上虽然笑着,目光中却透着股淡漠和轻视。

    小桃刚进府的时候,曾经有机会远远地看过一眼大夫人黎氏,却没有见过柴氏。

    柴氏看着要比黎氏年轻一点儿,保养得当,依旧妩媚动人,风韵犹存。

    柴氏犀利的目光,将小桃整个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待观察完毕之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凭着她这番样貌姿色,当个填房丫鬟正好合适,如果以后若是再能给锦纶添上个一儿半女的话,抬作姨娘也不是不可以的。

    想到这里,柴氏又望着小桃笑了笑,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你长得这么标致,家里人怎么会舍得把你卖给人牙子呢?”

    小桃低了低头,回道:“奴婢……奴婢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爹娘姐姐弟弟都死了……”

    柴氏闻言,心中一动,微微蹙眉道:“都死了?怎么死的?”

    小桃淡淡道:“老家发大水,把她们都淹死了。”

    柴氏听罢,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道:“你也是个可怜的。”但是,心里却有些怀疑和介意,又道:“我看你肤色白净,长得水灵灵的,听说你还认得几个字,想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前,家里也该是有些体面吧。”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质疑的语气。

    小桃忙道:“回二夫人的话,奴婢的父亲从前在村里教书,是个教书先生。奴婢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染,所以认得几个字。”她一面说一面红了眼圈,似是触景伤情,要哭了出来。

    柴氏淡淡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可怜见的地小东西,你也算有福,能来咱们朱家当差做事。”

    小桃听罢,随即又跪在地上道:“奴婢感激二少爷和二夫人的大恩大德。”

    柴氏见状,再次轻轻笑了笑:“行了,你也不必诚惶诚恐的。今儿我叫你,一来是为了看看你,二来是有些话要提点你。你先起来吧,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小桃再次起身,微微垂眸,静候柴氏的吩咐。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柴氏拿帕子点了点鼻尖上粉,脸上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你才进门,想必对府上的事情还不熟悉,回头我叫张嬷嬷好好提点提点你,你可要用心跟着她学,千万别偷懒,不好好学规矩,回头让人看了笑话都不知道。”

    虽说,她现在还只是个丫鬟,但该学的,该知道的,还是一样都不能落下。

    “是,夫人。”小桃应声道。

    “你也知道,你是被二少爷亲自看中的人,往后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不能随随便便,不论何时何地,都要顾及二少爷的体面。”柴氏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学规矩这些日子,你暂时先跟着张嬷嬷住,也好让她随时随地提点提点你。等你把规矩都学好了,再回去好好伺候二少爷,这样一来,二少爷舒心,我也放心了。”

    柴氏这么安排,一来是为了观察观察她,看看她的性子究竟如何?老实点儿,自然最好,万一若是个心怀不轨的,又或是不让人省心的狐媚子的话,便可以趁早把她打发出去,免得她有机会勾引锦纶。二来也是为了缓一缓儿子锦纶对新人的热乎劲,且先放一放,回头再看,他对她到底是一时新鲜,还是过目难忘……

    柴氏的话,小桃听得真真切切,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唯有把规矩学好,讨得柴氏的欢心之后,才能重新回到朱锦纶的身边……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许是,前阵子发生了太多事,这一个月下来,沈月尘的日子过得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略感沉闷。

    朱锦堂还和从前一样忙碌,手上的事情,多得似乎整天整宿地做,也做不完似的。

    沈月尘只能在每天早晚的时候,和他在一起说说话,亲近亲近。

    不过,打从回来之后,朱锦堂几乎夜夜都歇在正房,偶尔不回来的时候,也是留宿书房,从不去别人房里。

    曹氏等几位姨娘总是独守空房,心中亦是百般委屈,心里不敢,却又不敢当着沈月尘的面发牢骚,思来想去,也只好把话都咽回肚子里。

    沈月尘一面用心调理身子,针灸药浴,样样不落下,一面暗自留意着府里府外的事情,时不时地也会应邀出去上门做客,结交认识几位城中的新贵妇。

    陆大夫每隔三天,便上门一次为沈月尘诊脉,见她的气色渐佳,脉象平和,不禁点头道:“大奶奶,近来恢复得不错,想来再继续用心,假以时日,必定会有好消息的。”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有劳陆大夫了,那就承您吉言了。”

    沈月尘的身子渐好,柴氏的胎也做得安稳,而且,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隆起。

    沈月尘的身子平安,倒是让之前为她揪心的众人,暗自松了口气。

    黎氏之前一直称病,其实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她不愿意看见沈月尘,便时常总拿着身子不爽来做借口,让她不用过来请安。可是,她虽然不愿意见沈月尘,但心里却很惦记明哥儿。

    沈月尘和明哥儿素来是形影不离,黎氏想见明哥儿的时候,总是派人把他单独抱来,和他亲亲近近地呆上一会儿,便又让人把他送回去。

    久而久之,每次黎氏派人过来,沈月尘便亲自抱着明哥儿过去请安。不过,她虽然去了,但黎氏却不怎么领情,只是和明哥儿说说笑笑,故意对她冷冷淡淡的。

    沈月尘对此并未放在心上,但朱老太太却有些看不惯了,私底下把媳妇黎氏叫到跟前儿,好生劝道:“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你也该消消气才是。月尘那孩子,为了调养身子,整天把汤药和补品当饭吃,连大夫都说她见好了,你还何必闹脾气呢?再过一阵子,锦纶也要成亲了,等他的新媳妇一进门,你要是还对月尘冷冷淡淡的,不是让新人看笑话吗?”

    黎氏心知,老太太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她心里还有些芥蒂,还是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老太太知道她心里拐不过弯儿来,只道:“做长辈的,就该心胸宽阔些才是。对那孩子温和点吧,她心里踏实了,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黎氏听罢,只好点头道:“媳妇从来没摆过脸色给她看,以后再对她多好些就是了。”

    这一日,黎氏邀了柴氏一处喝茶。妯娌俩个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说话了,彼此心里都有些顾忌和生分。

    为了儿子锦堂考虑,黎氏主动邀请柴氏一处喝茶说话,有心跟她示好。

    原本,黎氏一直很介意柴氏怀孕这件事情,但转念一想,有了就有了。柴氏虽然运气好,但未必能事事都心想事成,再生下一个儿子。

    这一日的天气正好,连着下了几天的春雨,终于停了。

    天空放晴,阳光明媚,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而且,院子里的花竞相开放,处处一片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柴氏见黎氏主动邀约自己,倒也没有拿什么架子,稍微梳洗打扮一番,便携着丫鬟们过去了。

    黎氏嫌屋子里太闷,命人把茶直接摆在院子正中央,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丫鬟婆子们端着各色茶点蜜饯和桃李瓜果,一一摆放在四方石桌上。

    石凳上铺着厚厚的坐垫,又软又暖,可以隔凉,坐着也舒服。

    等柴氏过来的时候,香茗已经泡好了。

    柴氏微微含笑道:“哎呦,好香的茶啊。”

    黎氏闻言,抬头回她一笑:“弟妹来了,孙嬷嬷快去扶二夫人入座。”

    她的话音一落,便有婆子上前。

    柴氏笑着点点头,一手扶着孙嬷嬷的手,一手扶着小桃的手臂,客气道:“怎好麻烦孙嬷嬷,有劳了。”

    黎氏一直等她稳稳坐好,方才说话道:“几日不见,弟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可见害喜的症状都好了。”她说完,眼角余光忽地瞄到了她身后的丫鬟小桃,秀眉微微一挑,似有意外。

第二百零二章 贵人(四)

    小桃跟在柴氏身边,已经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但黎氏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免微觉意外。她早听说,朱锦纶从南院领回去了个丫头,却不知道,竟会是这般秀丽的人儿。

    她本来就长得出众,如今又着意打扮了一番,站在人堆儿里,越发惹人注意。

    柴氏察觉到了黎氏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是闪过一瞬即逝地笑容,心里微微有些得意。

    小桃这孩子,近来一直在她的身边伺候着。虽说是伺候,但做得也不过是些端茶倒水的小事。

    柴氏并不怎么使唤她,只是时不时地观察她的言行举止,见她性格乖巧,做事本本分分,又不怎么爱说话,便渐渐开始放心了。

    “弟妹,这丫鬟我看着眼生,不过,看着可真是讨喜。”

    柴氏闻言,淡淡笑道:“嫂子,您应该知道的。她啊,就是锦纶之前相中的丫鬟,这些日子一直在我的身边伺候来着。”说完,她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小桃道:“小桃,快去给大夫人正式请安。”

    想来,再不用了几日,她就要被朱锦纶收进房里了,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也该在众人跟前露露脸了。

    柴氏之所以会带来她过来,也是为了让黎氏看看,自己儿子的填房丫鬟都是这般出众的可人儿。

    小桃依着柴氏的话,缓步上前,冲着黎氏磕头请安道:“奴婢小桃给大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黎氏微微点头,目光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打量了一番,赞道:“果然是个小美人儿呢。”

    小桃稍微抬了抬头,温顺地迎上黎氏的视线,一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羞怯地红晕。

    黎氏笑着收回目光,想着,朱锦纶成亲在即,这会突然要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填房丫鬟在身边,等新媳妇进门之后,心里少不了要吃醋才是。

    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可是,美人再好,但有时候也会变成祸害。想想之前的秦桃溪就是最好的例子。

    黎氏在心里暗暗想着,锦堂的身边也该添个人的,只是,一直迟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看来,她这边也得抓点紧才行,总不能事事都让二房抢在前头。

    茶泡得刚刚好。黎氏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柔声道:“尝尝吧,这是雨后的新茶。”

    柴氏笑着道了声谢,端起茶碗,掀开茶盖先是闻了闻香气,之后又撇了撇茶碗里的茶沫,方才轻轻的抿了一口,品了品,静默片刻之后,点头称赞道:“这茶不错,清香的很。”

    黎氏淡淡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吃不得浓茶,这是我娘家派人给我送来的新茶。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贵在一个鲜字,我已经让人给你包了一包拿回去,正好让二弟和锦纶一起尝尝鲜吧。”

    黎氏知道,如今柴氏怀着身孕,自然金贵得很,衣食住行样样皆是最好的,自然不缺什么。不过,礼轻情意重,自己这点小小心意,她不会不收的。

    柴氏果然含笑收下来,只道:“还是嫂子心细,事事都能想得周到。我近来因为身子发沉不方便,对大哥和嫂子多有疏忽,还望嫂子莫怪。”

    黎氏柔声道:“都是一家人,互相惦记也是应该的。你如今怀着身孕,还要操心院里院外的事,免不了要伤神。”

    柴氏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伤神?现在该伤神的人,该是她才对。

    作为妯娌,黎氏和柴氏在朱家已经相处了二十多年,相互间,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黎氏的娘家也是十分体面的人家,柴氏知道,她在这个时候自己茶叶,无非是想提点自己,她还有娘家做依靠。

    回去的路上,柴氏一直扶着小桃的手臂,如今,她已经算的是柴氏身边的红人儿了。

    虽然,柴氏没有说话,但小桃知道,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便也一路无语。

    等回了院子,将柴氏安顿好了之后,小桃正准备退下,却听柴氏忽然叫住她道:“你先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又吩咐身边的张嬷嬷道:“趁着今儿天儿好,你派人把屋子里的被褥都拿出来晒晒打打,还有,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院子里都是花香,正是好时候。”

    张嬷嬷答应着去了,小桃微微垂眸,只见,柴氏歪着身子靠在床头,嘴里含着甜津津地蜜饯子,指了指床边的绣墩儿,道:“你来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小桃点一点头,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扇子,挨坐在床边轻轻地替柴氏打着扇子。

    屋里的其他人,很会看眼色地避了出去,只留她们二人。

    柴氏吃着蜜饯,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昨儿晚饭过后,锦纶过来请安之后,是不是和你说话来着?”

    小桃微微一怔,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道:“是的,夫人。”

    柴氏见她脸红了,便道:“想来,你在我这里也有一个月了,也是时候让你伺候锦纶了。”

    相处一番下来,柴氏只觉她的性格温顺,做事勤恳,看起来像是个老实的孩子。不过,人心隔肚皮,她到底是好还是坏,还得慢慢看。

    朱锦纶每回过来请安,眼睛总是不经意间地往小桃的身上转,柴氏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些着急了。

    她本就长得俊俏,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已经不容小觑了。而且,不管是朱锦纶心里惦记着她,就连丈夫朱峻,似乎也对这丫头起了什么心思。

    柴氏想着,再把她放在自己屋里,天天这么晃悠着,实在使不得。

    虽然,她对丈夫朱峻心中有数,知道他就算再如何在意,也不会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抢丫鬟的。只是,身为女人,没有谁是不会嫉妒的。

    柴氏如今怀着身孕,身子渐沉,原本窈窕的身形不再,有心想要讨好丈夫朱峻,却又不能不顾着孩子。她心里很清楚,在自己怀孕期间,朱峻身边一定会再添新人。她心里虽然介意,但一句牢骚都没发。一来是想要考验考验朱峻,二来也是想看看,他会看中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桃听闻,柴氏有意将她放回朱锦纶的身边,心里又惊又喜,一时五味杂陈。

    柴氏继续道:“锦纶身边的丫鬟不多,但个个都是办事伶俐的。你回去了之后,要跟着她们多学多看,多听多记。我既然让你回去,便是对你放心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许让我失望才行。”

    小桃闻言,低一低头:“是,夫人。”

    “你也知道,锦纶再过几个月就是要成亲的人了。你既然身为丫鬟,就该明白自己的本分,以后无论锦纶如何宠你,如何疼你,你终究只是个下人,万万不能有半分骄傲跋扈之心,更不要妄想去和正室争宠斗气。下人就是下人,奴婢就是奴婢,守好自己本分才是真的,如果贪心的话,只会让自己得不偿失,下场凄惨。你之前在南院的时候,想来,一定也听说过长房秦姨娘的事吧?她就是活生生地例子。”

    柴氏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留一丝情面。

    小桃听得身形一僵,全身都绷得紧紧地,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柴氏见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安地忽闪忽闪,水汪汪地惹人怜惜,便又稍微缓和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吓唬你。你是个温顺的孩子,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去伺候锦纶。我只是担心,锦纶对你太好了,以后会把给你惯坏了。”

    小桃闻言,连忙跪在地上,应声道:“夫人的话,奴婢一定牢记于心,时时刻刻提点自己,不忘本分,尽心尽力地伺候锦纶少爷。”

    柴氏见状,淡淡一笑,抬手道:“行了,起来吧。回屋收拾一下东西,等到傍晚锦纶回来之后,看见你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桃缓缓起身,脸上不禁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柴氏有些乏了,漱了漱口之后,身子便向后躺下,微微闭上眼睛道:“该怎么伺候,你心里有数。所以,别太拘谨了,束手束脚地小家子气,反而不讨喜……”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柴氏便轻抬了一下手,示意小桃退下,准备趁着困劲儿,直接在这里眯着打一会儿盹儿。

    小桃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待出了门口之后,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这段时间,呆在柴氏身边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

    不小心是不行的,柴氏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温和,但其实犀利的很,一旦盯上了谁,任谁也不好摆脱。

    柴氏终于肯允许她回去伺候二少爷了,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小桃慢慢地往走出院外,心里微微有些忐忑,再抬头看一看日头,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她先是回房收拾好了衣裳,之后,又趁着柴氏午睡的功夫,悄悄地去了一趟长春园。

    这会正是午睡的时候,园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偶尔路过两个侍弄花草的婆子,但也是来去匆匆。

    小桃来到第一次遇见朱锦纶时,所经过的假山,趁着四下无人,便闪身走到假山后面,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胭脂盒,用手指在墙面上清清楚楚写了一个“安”字。

    一个字,也是一个暗号,毫不起眼,隐蔽而又安全。

第二百零三章 贵人(五)

    园子里的地方很大,假山的四周全是树木花草,后面的小道也极其隐蔽,除非故意要找到这里来,否则,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走进这么阴凉潮湿的地方。

    吴妈之前说过,如果她一切都好,便在这里留下一个“安”字,如果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在墙上写一个“一”字。

    小桃进了朱家之后,只见过吴妈一次,不过,她清楚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居然能够从那些黑心的人牙子的手里逃出来,不用风餐露宿,不用被人虐待,更不会被随意贱卖到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肮脏地方。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能够得救,全是托了贵人的福,所以她要报恩,也必须要报恩。

    她在这里有吃的有穿的,有瓦遮头,有床安眠,不用挨饿,不用挨打,只要讨得二少爷的欢心,便可天下太平……所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小桃一路慢慢地往回走,心绪稍稍有些复杂,这段日子她跟在柴氏身边,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朱家的事情,虽然还不够仔细,但足够她学会谨慎行事了。

    一切似乎都进行地很顺利,正如她当初进门时所期望的那般,她就要在朱锦纶的身边当差了,而且,毫无疑问,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和二少爷圆房了。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忽地绯红一片,急忙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屋里,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满脸通红的模样。

    ……

    一晃又到了,每个月分发月例的时候。

    沈月尘回来朱家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之前她不在的时候,院子里的大小琐事,都是交给曹氏暂管的。她是大姨娘,年纪最长,地位最高,毫无疑问是代替沈月尘的不二人选。

    曹氏管理院子的时候,着实捞了不少油水。多年来,她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威风地做一回儿主。

    这前前后后将近小半年的时间,她贪了不少银子,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将近二百两。

    不过,沈月尘如今已经回来了,院里院外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做主,容不得旁人来插手。

    沈月尘回来之后,院中众人的份例,依旧如常,不增不减。而且,她还查看了院中的两本账本。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但是,她们交上来的账本,却是做得乱七八糟,几乎每一页都有算错了的地方,而且,很多地方都写得不清不楚,价格也是前后不一。

    沈月尘耐着心思看了一遍,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账本乱成这样,想必一定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估摸着曹氏这段时间里,腰包一定鼓了很多……

    沈月尘合上账本,心里稍微计较一番,便暗中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月的份例,沈月尘没有交给下人们去分派,而是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到自己的跟前亲自来领。

    待大家都领了月例之后,沈月尘微微一笑,清清淡淡地开口道:“我回来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之前一直抽不出空来,好好瞧瞧你们。所以,今儿趁着发月例的机会,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几句话。”

    院里的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聚在了正房内外,姨娘和丫鬟婆子们在屋内静立,而那些粗使丫鬟和婆子小厮们则是站在廊下,恭敬地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沈月尘的目光匆匆扫过众人,随即继续道:“你们都知道,我之前能从京城回来这里,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我既然回来了,那么,大家就要继续按着我的规矩,好好的当差。还有,我的身子有我自己做主,不劳任何人操心费舌,你们只要替我把这院中各处的事情都打理好了,把账目做得明明白白,把银子花得实实在在,不偷懒,不浪费,便是对我这个主子,最大的恭敬了。但是,倘若有谁非要不知好歹,做事不干不净,言行不恭不敬的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家法处置!”

    这番话,沈月尘说得还算客气,但也稍显犀利。

    曹氏听罢,不禁微微抬头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微微一动,继续默默垂眸不语。

    沈月尘心里很清楚,打从自己回来之后,大家背地里都在暗暗议论她,还能在朱家呆多久,待多长?只是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沈月尘并没有像众人预想地那般黯然离开,反而,比从前更加严厉了几分……

    沈月尘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明扼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氏一直暗自揣测着她的心思,不知她会如何对待自己。

    银子,她已经贪了,而且也不准备再吐出来。就算沈月尘真看出了什么,她也会咬牙硬撑,绝不会轻易认错。

    然而,沈月尘并没有对她有任何责备,只是稍微叮嘱了几句,都是关于朱滢的衣食起居,账本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曹氏见状,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只觉,沈月尘一定是故意放过她的。

    仔细想想,她如今在朱家,虽然还是名正言顺地大少奶奶,却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曹氏从前处处巴结她,可是现在,她却不想做得那么周到了。她知道自己没胆子,像是秦氏那样胡作非为,也不像孙氏那样不争气地自断后路。她想要的,不过是多一点点地恩宠,多一点点地银两,多一点点地好处。

    曹氏不喜欢争,她喜欢算,能算计得来的东西,还何必非要动手去抢呢?

    吴妈见沈月尘一脸平静地让曹氏走了,上前一步道:“曹姨娘近来对小姐诸多怠慢,小姐怎么不趁机敲打敲打她呢?”

    沈月尘静静道:“她心里不服于我,我这回敲打她,不过还是在她的心里拱火而已。多说无益,想要人心服口服,总要拿出点成绩来才行。”

    吴妈闻言,忙问道:“小姐是不是又有什么打算了?”

    沈月尘点一点头:“嗯,我只是觉得天天闷在这四方的院子里,实在烦闷。所以,我想学着做做生意。”

    做生意?吴妈微微一怔,春茗和翠心也上前来,很是好奇的样子。

    “小姐,想做些什么生意?难不成,还像从前那样卖字画吗?”

    沈月尘摇了摇头:“字画虽然文雅,但张罗起来实在太费周折,而且,我又不认识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想要做出名堂来不容易。我想做点新鲜的,别人没做过的,我心里已经基本有了主意。过两天,咱们出府四处看看,容我多想想再说。”

    小时候,她曾经在山下的市集上给人代写书信赚银子。一文钱,一封信,辛辛苦苦一整天,也不过十来文。待她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她便开始写字作画,然后,托人带到镇上卖钱,一点一点地积攒起了名气。

    沈月尘,沈丹青……虽然都是一个人,却是不同的身份。

    沈月尘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什么名人雅客,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吟风颂月,而是要尽快地做出成绩,让朱家人对她刮目相看,看见她的优点和才敢,而不是,紧紧盯着她的缺点和不足。

    她要改变,朱家人对她的态度,也要人们对她心服口服,稳稳当当地做好这个朱家大少奶奶。

    ……

    今天恰逢吉日,城中多家新店开张。

    朱锦堂和朱锦纶分别代表朱家,各自出去应酬,皆是天黑之后,方才归家。

    朱锦纶一连吃了两家的酒席,酒喝了不少,虽然没喝醉,但已经半醉不醉了。

    他被朱福扶进了屋,一路安置在了软榻上坐好。

    朱福亲自俯下身子,替他更换鞋袜,才一动手,就见小桃已经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朱福先是一怔,又忙笑了笑道:“哎呦,小桃姑娘你在这呢。快来快来,伺候二少爷梳洗吧,二少爷今晚可是喝了不少酒……”

    朱锦纶单手扶额坐在榻上,听了朱福的话之后,不禁抬眼去瞧,只见,小桃果然正站在自己跟前,神情羞涩道:“奴婢给二少爷请安……二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朱锦纶闻言,缓缓站起身来,道:“我没喝醉,你别听朱福那小子浑说。”他虽是这么说的,但身形已经微微不稳,小桃见了,忙走过去将他扯到了椅子上坐好,又拿了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擦脸,擦擦手,轻声道:“二爷先别动,奴婢这就给您准备醒酒汤,还有您身上的衣裳也得换换了,都是酒味……”

    她正轻声轻语地说着话,朱锦纶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询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母亲让你过来的?”

    小桃闻言,微微垂眸,不敢与他对视道:“二夫人晌午之后,把奴婢叫到跟前叮嘱,说是让奴婢往后好好伺候在二少爷左右。”

    朱锦纶轻轻一笑:“原来如此,行,那你就先给我换身衣裳吧。”

    小桃见他说完,就要解开衣裳,忙道:“二爷先别忙,这会还开着窗,最易着凉了,您还是先梳洗一番之后再换衣吧。”

    朱福在旁,待见两个人手拉着手说话,忙偷笑一下,跟着识趣地低下了头,转身摆手示意身后的丫鬟都退出去,而他自己也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顺带着把房门都给关上了。

第二百零四章 贵人(六)

    待听见关门的声响之后,小桃的肩膀微微一颤,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胸口一直怦怦地跳个不停。

    朱锦纶一直抓着她的手,待见她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看了她一眼,恰巧,小桃也正抬起头,想要看他一眼,于是,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慌乱不已。

    小桃忙低下头,稍稍用了点力气,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跟着,起身将毛巾在热水里洗了洗,又把再次拧干搭在一遍,磨磨蹭蹭地走去桌边给朱锦纶倒茶。

    说实话,这会,她的喉咙里也干得很,又干又紧,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了,恨不能也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嗓子。

    朱锦纶见她又重新回到自己跟前儿,便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问道:“母亲怎突然放你回来了?”

    小桃回道:“奴婢不知……只是,二夫人让奴婢回来伺候二少爷,所以,奴婢就回来了。”

    朱锦纶有些摸不透母亲的用意了,之前,他刚把人领回来,母亲就着急把她要走,似乎很是防备的样子。如今,只不过才过了一个月,母亲就“舍得”把她放回来了,倒是让人意外。

    想到这里,朱锦纶再次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桃。只见,她的脸上略施粉黛,乌黑油亮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地绾了个纂儿,插了支水粉色的绢花,眉眼如画,清新可人,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朱锦纶知道,她是花了心思打扮来的,暗中有些高兴,女为悦己者容。她想要讨自己的喜欢,他自然乐意之至。

    朱锦纶随即又道:“想来你做得极好,所以,母亲才会放心让你回来。”

    小桃闻言,脸上又红了几分,垂头道:“都是二夫人教导有方,奴婢素来笨手笨脚……”她的话还未说完,朱锦纶便放下茶碗,直接指了指自己的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小桃咬了咬了下唇,心中又羞又怕,脚下半响没有动弹。

    朱锦纶倒也不急,身子一歪,直接往暖榻上一倒,微微闭起眼睛,吩咐道:“给我按按肩膀,酸得很。”他的语气很轻很轻,似是呢喃一般。

    小桃犹豫了一下,忙把手心在裙子上擦了擦,然后,挨着榻边儿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朱锦纶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地按着揉着。

    朱锦纶半响没出声儿,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桃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待见他睡着了,一双眼眸才敢往他的脸上瞄。

    借着屋里朦胧晕黄的灯光,她难得有机会可以仔细打量他的脸。

    他有俊逸的五官,在朦胧的灯光下焕发着淡淡的光辉,他的眉毛很浓很长,几乎要延伸到发鬓,他的四肢修长而又结实,手臂虽然精瘦,摸起来却是紧绷绷的。

    小桃大着胆子,摸了一下他的脸,随即又匆匆收回手去,心中忍不住开始责备自己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在想什么?期待什么?

    小桃正在为自己的大胆而懊恼,却发现朱锦纶已经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静谧犀利,一直望着小桃却没有说话。

    小桃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结巴又脸红道:“奴婢……奴婢再给二少爷换杯新茶吧……茶……茶都凉了。”

    她的话音刚落,朱锦纶已经握住她的手,继而轻轻一带,将她整个人都带了身前。

    她的脚下凌乱,整个人几乎跌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不重,但还是不由得让朱锦纶轻哼了一声。

    美人在怀的感觉,果然不错……两个人脸对着脸,彼此交换着呼吸和眼神,四目相对,朱锦纶的眸中渐渐深沉,手臂微微用力,更加重了几分力道。

    这会,被他搂在怀中的小桃,脸上和身上都像是被烧了起来一样,她自然是不敢动的,但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免太过让人为难。

    她咬紧了下唇,心里一片慌。就在她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

    朱锦纶已经把手抄到她后脑,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轻轻地吻,宛如蜻蜓点水一般,来去匆匆,让人恍惚。

    唇与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小桃颤颤怯怯地闭上眼睛,心中一片震荡不安。可是,一切都进行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去回应,那个吻就已经结束了。

    这会,两个人稍稍隔着些距离,却又异常亲近,彼此间交换着气息,十分暧昧。

    小桃自然是不敢动的,也不会挣扎,只是看着朱锦纶明波流转地眼睛,心头一紧,她不习惯这样的亲热,但是也不想拒绝朱锦纶的“好意”。毕竟,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她也已经是他的人了。

    朱锦纶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他喜欢她这张脸,喜欢她这样羞羞怯怯地样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副单纯娇柔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是一个什么样的心?她是否真如她的外表一样,纯真无害,毫无心机……

    小桃对他心中转着的想法,毫不知情,她努力地缓和着自己的心绪,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凑了上去,然后轻轻地在朱锦纶的唇角触碰了一下,随即又极快离开。

    她无比青涩地举动,反而让朱锦纶心头一热,暂时忘却了那些复杂的情绪,不再满足于方才的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手臂用力,牢牢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复之前的轻柔,而是借着体内蕴藏着的酒劲儿,强势而霸道地在她的唇上纠缠辗转,不允许她有一点点儿地退缩。两个人的唇舌如此纠缠不清,让未尽人事的小桃像是被人摄去了魂魄一般,只能被动地接受,毫无反抗之力。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身上点了一把火,让她整个人都被灼热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已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两人都呼吸凌乱,气喘吁吁,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小桃只觉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了,她的身子瘫软,不由得伏在朱锦纶的身上,整个人就像是一瞬间像被人抽光了力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其自然而又顺理成章。

    夜已深,小桃静静地窝在朱锦纶的怀里,身体微微蜷缩,像是只听话的小猫儿。

    他的怀抱很温暖,温温的,就像是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开始有些泛酸,不知不觉中,竟渐渐溢出泪来。

    朱锦纶久久没说话,大大地手掌开始慢慢向上滑,想要摸一摸她那泛着光泽的长发,手指却不小心摸到了她脸上的泪,顿时眉头微蹙道:“怎么了?”

    小桃闻言,忙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奴婢没事。”想着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掉眼泪的,忙又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脸。

    朱锦纶不禁垂眸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方才太过鲁莽了。可他觉得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应该没有伤到她才对,不妨抬手扳起她的脸,望着她眼中隐约可见地泪光,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后悔了?”

    小桃摇头,语气紧张又不安道:“奴婢没有后悔……二少爷是奴婢的贵人,所以,奴婢愿意为二少爷做任何事……”

    “那你为什么哭?”

    “奴婢……奴婢是因为……饿了。”她脑子乱糟糟的,灵机一动,便脱口而出道:“我饿了。”

    朱锦纶闻言,顿时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心中的不悦一扫而光,随即拍拍她的脸颊,确认道:“你真的饿了?”

    小桃无比认真地点了一下头道:“是的。”

    朱锦纶坐起身子瞧着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朱锦纶身边的丫鬟,待见两人坐在床上的模样,顿时垂下目光,不敢多看,只是手手脚轻快地上前伺候。

    小桃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似是有些害羞,迟迟不敢出来。

    朱锦纶见她如此,只想着让丫鬟照顾就是,自己便径直去了净房。

    待他走后,朱锦纶身边的大丫鬟杜鹃,笑盈盈地走过来,望着小桃客气道:“小桃姑娘,赶紧起来梳洗一下吧。二少爷回来之后,还要就寝呢,咱们得把床铺收拾整齐才行。”

    小桃满脸窘迫地应了一声是。

    杜鹃的年纪比她大,又是朱锦纶身边的大丫鬟,她对她不得不谨慎客气。

    她自己披着衣服下床,杜鹃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手脚利落地整理床铺,将床单和被子全都换了新的,铺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像是从来没有人躺过的样子。

    小桃站在原地,腿脚发酸,不敢轻易动弹,只见,杜鹃整理好床铺之后,才转身望着她道:“怎么?姑娘还不准备穿衣裳吗?难道,你还要我伺候你穿不成?”她说这话时,脸上虽然笑着,但目光里却是带着淡淡地轻蔑。

    小桃忙摇头道:“不,不是,我只是有些站不稳,想请姐姐帮我一下。”

    杜鹃闻言,轻笑一声,更加故意道:“哎呀,是我太粗心了,竟然忘了你刚刚服侍过二少爷,这会定是……好了好了,我这就来帮你。”说完,一把扯下她披在身上的衣服,待见她裸着的肩膀上,隐约可见几处红印,眸光一沉,却没说话。

第二百零五章 本事(一)

    小桃原本只想让她帮自己一下,但见她脸上带着笑,目光中却是满含鄙夷和蔑视,不禁心中一紧。

    杜鹃一面扶着她,一面给她穿好衣裳,动作十分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带得摇摇晃晃起来。

    看她这般弱不禁风地样子,杜鹃忍不住再次冷笑道:“这会二少爷又不在,你也没必要再装柔弱了,乖乖把衣裳穿好,咱们大家都省事。”说罢,还不忘冷冷地瞪了小桃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小桃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很快,杜鹃又再次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个红漆的托盘,托盘之中放着一只盛满浓黑药汁的白瓷碗。

    小桃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眼里闪过一丝惧怕。

    杜鹃依然微笑着道:“姑娘把这碗汤药喝了吧。”

    “这是什么?”

    杜鹃见她明知故问,在心里冷哼一声,暗道:都这会了,还装什么无辜?于是,淡淡回道:“姑娘不知道吗?这是避孕的汤药。”

    避孕药?小桃闻言,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立马转身去,连看都不看那碗汤药,一个劲儿地摇头道:“我不要喝……”

    不喝?杜鹃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沉声道:“这可是夫人吩咐准备的,姑娘不喝可是不行的!”

    小桃还是摇头道:“不,我不喝,我要等二少爷回来。”

    杜鹃闻言顿时有些恼了,正要开口训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脚步声,连忙回过身去,待见朱锦纶已经回来了,便又换了一副温和的神情,道:“少爷,您回来了。”

    朱锦纶神清气爽地回到屋里,闻着那股略显刺鼻的药味,又见小桃一脸慌张地站在床边,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杜鹃再次缓和道:“小桃姑娘,你还是快把药喝了吧,免得耽误二少爷休息。”

    小桃犹豫了一下,连忙走到朱锦纶的身边,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对这碗汤药充满了恐惧,那感觉就像是要让她喝什么毒药似的。

    朱锦纶看着杜鹃的脸皱皱眉,“这是谁吩咐的?”

    杜鹃恭顺道:“回二少爷,这是夫人定下的规矩啊。小桃姑娘如今还不是姨娘,所以,自然是要喝汤药的。”

    朱锦纶身边的丫鬟并不多,除了杜鹃和芍药之外,还有两个二等丫鬟金桂和月季。其中,只有杜鹃一个人贴身伺候过朱锦纶,而她原本也是最有可能在朱锦纶成亲之后,被抬为姨娘的人。

    朱锦纶成亲在即,杜鹃原想着,只要等二少奶奶一进门,她就可以成为姨娘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少爷的身边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那丫头长得确实勾人,但到底也是被买进来的下等人,所以,她的心里还是极其瞧不起她。

    朱锦纶淡淡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种东西实在太难闻了,赶紧端下去吧。”

    杜鹃闻言微微一怔,脸上的神情忽地变得复杂起来,大着胆子反驳道:“二少爷,这可是夫人立下的规矩,奴婢不敢违抗。”

    这样的药,她都不知道喝过多少次了。因为是二夫人的叮嘱过的,所以,她一次都不敢忘,可是这会……

    朱锦纶蹙眉道:“赶紧端出去吧,再让人准备些宵夜过来。”

    杜鹃的脸色一白,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咬着牙,忍着气一直都走到厨房,随即将那碗汤药重重地摔在地上,浓黑的药汁溅了满地,像是在地上泼了墨一样。

    闻声而来的金桂,吓了一跳,忙过去查看她的衣裳,语气可惜道:“这衣裳都脏了,姐姐要不要回房换一身……”

    杜鹃沉着脸,站在原地半响没出声,心想着,自己今儿的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原以为只要小桃乖乖听话,把这碗汤药全部喝下,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可惜,那丫头比她想得还要狡猾……而她这碗费尽心思准备的汤药,自然也排不上用场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裙上的污渍,随即道:“二少爷饿了,让厨房准备些粥点过去,我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金桂见她板着张脸,气势汹汹地样子,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点头应是。

    待她走后,随即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狼藉,药味又苦又浓,鼻子不经意地皱了皱,只觉有些奇怪。这药闻着似乎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味道也太重了些……

    另外一边,朱锦纶看着小桃有些不安的样子,只拍拍她的手道:“方才的事,你不要太在意。”

    小桃低了低头,轻声道:“是奴婢不懂规矩,让杜鹃姐姐为难了。”

    她知道这是规矩,只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安,何况,方才杜鹃对她的态度,所以才更加犹豫起来。

    朱锦纶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前不比现在,往后你跟着我,自然要按着我的规矩来。那些劳什子的汤药,不喝也罢。回头我和母亲说说就是。”

    小桃闻言心下稍安,脸色也好了一些。

    须臾,丫鬟们端来了鸡丝粥和几样小菜。

    朱锦纶拉过小桃一起坐下,让她和自己一起吃些东西。

    金桂和月季在旁瞧着,心中顿时明了,为何方才杜鹃那般闷闷不乐地样子了。

    二少爷有了新宠,让她的心里觉得不自在了。

    虽然,大家在一起伺候二少爷,也有好几年的光景了,但是平心而论,杜鹃和小桃姑娘相比,实在是有些逊色。

    杜鹃的年纪相对要大了一点,今年都已经十九了,而且,身形也不比从前窈窕,虽然五官清秀,但和姿色过人的小桃相比,还是一眼就能让人分出高下。

    同为下人,出身高低都是差不多了,大家能拿出来比较的,也只有相貌和手艺了。

    手艺这东西,须得日积月累才能看出来,唯有长得好看,才是天生的本事。

    正所谓,半路杀不出个程咬金。想来,不用等二少奶奶进门,杜鹃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昂了。

    小桃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和她的外表一样,透着一股文静的气质。

    朱锦纶见了,稍微沉吟片刻,又望向金桂和月季,吩咐道:“回头从院里拨一个小丫鬟过来伺候小桃。”

    金桂闻言一怔,忙点头应道:“是,二少爷。”

    小桃拿起羹匙的手,随之一顿,只抬起头望向朱锦纶,受宠若惊道:“少爷不必费心了,奴婢怎么敢……奴婢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她现在连个姨娘都不是呢,身边就要有丫鬟服侍的话,岂不是更要招人恨了。而且,就算有丫鬟过来,心里也不会服她,更不会把她当正经主子看待的……

    朱锦纶用清茶漱了漱口,摆摆手,示意丫鬟们把桌子收拾了。

    小桃见状,刚要起身,却被朱锦纶握着手给按回了座位上。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故意要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们看一看,提醒大家不要随随便便怠慢了新人。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桌上就被收拾地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茶。而且,屋子里多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朱锦纶和小桃两人。

    一室寂静,气氛恢复暧昧。

    小桃再次感到有些拘谨起来,不自在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听到朱锦纶道:“今晚你就留下来和我一起睡吧。”

    小桃虽是微微低着头,但脸上的羞涩难掩,只点了点头。

    两个人重新躺在床上,朱锦纶直接拽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小桃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身边,也同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迟疑了好半天,方才悄悄伸出手去,慢慢摸进朱锦纶的被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随即,她偷眼看向朱锦纶,见他依然淡定地闭着眼睛,好象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暗暗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朱锦纶的手才稍微动了动,回握住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睡吧。”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紧了紧怀里的被子,合眼睡去。

    次日一早,朱锦纶破例带了小桃一起过去给父母请安。

    朱峻见状,心中顿时明了,微微皱眉,咳了一声,随即望向妻子柴氏,暗自责备道:儿子眼看就要成亲了,偏偏这个时候给他的身边添新人,万一让亲家那边知道了,岂不是要多心?

    柴氏能感觉到丈夫投过来的目光,却只作未见,只瞧着神采奕奕的儿子和水灵灵的小桃儿,微微笑道:“我的儿,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朱锦纶淡淡道:“儿子是带她来给母亲请安道谢的。”

    柴氏明知故问道:“道谢?你要谢我什么?”

    朱锦纶低一低头:“儿子谢母亲真心成全,让儿子如愿抱得美人归。”

    柴氏闻言,不禁眉眼言笑起来,朱峻却是没笑,只是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不似之前那样刻板。

    “你喜欢就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娘亲从来不会阻拦。你的身边多了个可心的人儿,看着你高兴了,我和你爹也就高兴了。”

第二百零六章 本事(二)

    柴氏一脸高兴地说出这番话,看着儿子高兴,她自然也觉得高兴。何况,小桃这个丫头长得实在太过招摇,不早点做决定的话,万一酿成大祸,岂不是得不偿失。

    朱峻在旁,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他收回目光的同时,也同时彻底断绝了心中对小桃的细微心思。

    美人多的是,宝贝儿子却只有一个,哪头轻哪头重,他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妻子柴氏处处提醒。

    朱峻饮过了茶,便起身望向儿子道:“今日,欢喜楼的大东家要请我去品酒,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过去陪我一道走走吧。”

    朱锦纶起身应是,向母亲行礼告辞,然后,递给小桃一个温和的眼色,便出门而去。

    柴氏趁势把小桃留下一处说话,三句不离朱锦纶,甚至,还问起了他们昨晚的房事,惹得她羞得满脸通红,坐立不安起来。

    柴氏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一声,只觉,她还真是心思单纯,脸上藏不住事儿,便笑笑道:“既然已经同了房,那你往后就和杜鹃一样,都是二少爷的通房丫鬟了。她比你进府早,办事利落,手脚也勤快,你要跟着她多学多看。”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沉吟道:“想想,她在锦纶的身边也有五年了。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五年……乍听到这两个字,小桃心中微微一紧,心想:原来,她已经在朱锦纶的身边伺候这么久了,所以,她才对她充满了敌意。

    柴氏见她微微出神,没有答话,只得拍了拍小桃的手,温和道:“你是美人胚子,以后注定会受宠的,好好地伺候锦纶,争取早点为他添个一儿半女的,才是要紧。”

    小桃闻言,先是觉得羞涩,但随即又恍然大悟似的望向柴氏,不解地眨眨眼睛。

    柴氏怔怔地不禁笑道:“傻孩子,你怎么了?”

    小桃想起昨晚的那碗汤药,连忙吞吞吐吐地问道:“夫人……其实,昨晚奴婢伺候过二少爷之后,杜鹃姐姐曾经端来一碗汤药给奴婢,说是避孕的药……”

    柴氏很是意外地反问道:“是吗?竟有这事?”

    小桃点头继续道:“是的,杜鹃姐姐说这是夫人您定下的规矩。不过,奴婢并没有喝……因为二少爷说了,奴婢不用喝。”

    柴氏闻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亏得你没喝,你年纪还小,哪里能受得住那些东西。这个杜鹃也真是糊涂的,我当初只是让她自己时刻注意着,没想到,她竟擅自做主,把你也给算进去了。真是不像话……”

    小桃咬了咬下唇,没有接话,心里开始觉得有几分后怕。谁知,柴氏再次话锋一转,温和道:“不过她这么做,也是守本分而已。锦纶马上就要成亲了,有些事还是急不得……懂得体谅主子,为主子着想的奴婢,才是好奴婢。”

    小桃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明白了柴氏话中的蹊跷。想来,昨晚的那碗药,果然是柴氏的意思。不过,因着二少爷的出面,方才不了了之。

    柴氏一直期望朱锦纶能早点有个儿子,如果是嫡子就更好了。如今,儿子成亲在即,她很快就能抱到嫡孙儿了。只是,新媳妇进门之前,儿子的身边多了个新宠,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倘若新妇为人善妒,且小桃又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那势必又会引起一阵风波。一个丫鬟,纵使再好,也不能抢了主子的风头。

    小桃从正房回到厢房,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杜鹃。

    她依然面带微笑,身后带着一个青涩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脸庞小小的,看着很讨喜。

    小桃见她迎面而来,忙上前行个半礼:“姐姐好。”

    杜鹃已经从昨晚的懊恼清醒过来,她仔细地想了又想,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

    昨晚的那一碗药,算是她的运气好,躲了过去。同时也提醒了杜鹃,与其整天为了她烦心,还不如把心思放在二少爷的身上。

    杜鹃柔声道:“妹妹来得正好,我正要带着个小丫鬟过去找你呢。”

    昨晚,朱锦纶说了要找个丫鬟来伺候小桃。既是主子说的,不管乐不乐意,她们都要照办才行。

    小桃对她诸多顾忌,这会也只能微微笑道:“真是劳烦姐姐了。”

    杜鹃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回头给那小丫头递了个眼色,道:“快来见见小桃姑娘吧,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那小丫头看着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模样,满脸稚气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小桃闻言,脸上略显尴尬,她如今连个姨娘都不是呢。

    杜鹃也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眼睛示威似的望着她的脸,心道: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若是以往,这个时候,沈月尘正在家中准备午膳,可今日确实不同,她此时正坐着马车,穿过在人来人往地街头,朝德州西北角的永安大街奔去。

    身为内宅妇人,沈月尘鲜少有机会可以四处走动。今儿她是沾了朱锦堂的光,方才能出府走走。

    朱锦堂借故外面有应酬要去,还有随行带上家眷妻室。其实,不过是他临时而起的念头,却让沈月尘可以不用看黎氏的脸色,大大方方地出来走动。

    几天前,沈月尘把自己想要开铺做生意的想法,告知给了朱锦堂。

    朱锦堂闻言先是一笑,只觉她是在说笑而已。但是,待见她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便又反应过来,她素来不爱说笑,总是有一说一,看来是认真打算的。

    朱锦堂见她如此认真,倒也没有反对,只是微微沉吟道:“做生意这件事,看起来不难,实则并非易事。其实,娘亲和婶子她们的名下也有几间店铺,但也只是挂名而已,无需操心经营,只需到日子收收红利即可。如果你也想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找处地方……”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月尘便摇头道:“那样不算是生意,妾身想要真真正正地做点什么,而不是挂名而已。”

    朱锦堂沉声道:“依着你现在的情形,又要操持家里,又要张罗生意,你能吃得消吗?”

    他喜欢能干的女人,但不喜欢她逞强,明知不可而故意为之。

    沈月尘柔声道:“家里的事,多半都是账务上的事,不累人的。妾身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定会量力而行,绝不逞能。”

    朱锦堂稍微想了想,便道:“那好,你想试试,那就试试吧。只不过有一点,这件事不能瞒着家里,事成之前,总要知会长辈们一声。”

    沈月尘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大爷不用担心。此事若不能得到长辈们的同意,妾身就收手不做,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

    她之所以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自信的。她相信,自己的想法,一定可以说服长辈们同意,尤其是朱老爷子。只要他能点头,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

    朱锦堂对她的想法,觉得很意外,也有点好奇,于是问道:“你想做什么?绸缎庄?还是胭脂铺?”

    女人家做生意,多半都是这些东西,再有就是饭馆酒楼了。不过,酒楼饭馆这类的地方,未免太过抛头露面,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妇道人家。

    沈月尘摇摇头道:“这样的铺子处处都有。我不稀罕,我要做点新鲜的。”

    新鲜的?朱锦堂完全摸不透她的想法,只道:“你有什么主意了?先说来给我听听,我好歹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沈月尘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大爷莫急,且让我暂时保密一下,等时候到了,妾身自然会说的。”

    “故弄玄虚。”朱锦堂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点点她的鼻尖,道:“你现在也学会吊人胃口了。”

    沈月尘柔柔一笑,继而握住他的手掌,继续道:“不过,妾身还有一事相求。大爷见多识广,人脉也多,能不能帮妾身寻一处好地方开店,最好是三层左右的门楼,地方宽敞,格局整齐,房间多,光线好。”

    朱锦堂听得一脸不解,忙道:“你到底是要做多大的生意,居然还要用三层的门楼,这样一来,一年下来光是租金就要百两之多。”

    他并不是心疼银子,只是担心她好高骛远,起步太大,得不偿失。

    沈月尘道:“大爷暂且信我一回,帮我留意着些。”

    朱锦堂看了她半响,方才点头道:“知道了。”

    他果然是说到做到,还不出三天的功夫,就为沈月尘选了一处位置极好的地方。

    永安大街直通西城门,是一条非常繁华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衣食住行一应俱全,而且,来往的客源充沛。

    朱锦堂从朋友打听到,永安街上的双喜客栈有出兑的意愿,便暗中托人打了招呼。

    这么好的地方,就算沈月尘最后用不到,他也不愿让给别人。

    朱锦堂让沈月尘趁着出门的机会,过去看看,让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第二百零七章 本事(三)

    沈月尘坐在马车中,掀起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须臾,随行的小厮朱顺在外传话道:“大少奶奶,双喜客栈到了。”

    沈月尘整整衣裙,携着春茗的手走下马车,抬头只见一栋装饰华丽的三层门楼立在眼前,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四个隽秀有力的大字,双喜客栈。

    这会,正值晌午,不过,店门口依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沈月尘微微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既然是要转手的店面,生意一定不太景气,却没想到这里会这么热闹。

    她的马车一到,就有堂倌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便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此人正是双喜客栈的东家,姓关,家中排行老四,人称关四爷。

    关四爷早早就得了朱家消息,说是朱家大少奶奶要过来看店面,所以,他已经等候多时了,不敢怠慢了贵客。

    朱锦堂和关四爷只是泛泛之交,每每见面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这次听闻他的店铺出让,朱锦堂第一时间表现出了兴趣。

    关四爷得了消息之后,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一来和朱家做生意,本就是件极稳妥的事情,二来,他也正好趁机和朱锦堂交个朋友,多些交情。

    关四爷亲自迎接沈月尘,引得在客栈一楼用餐吃酒的客人们,纷纷侧目观望。

    沈月尘一身素雅得体的妇人打扮,不张扬,不妩媚,看着很是随和平常。

    只是,她纵使再低调,也难免要被周遭的客人们品头论足一番。

    沈月尘对于众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打量着店里的布局格式。

    客栈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和普通客房,而三楼则是天字号的上等客房。

    虽说是客栈,却装饰得很华丽讲究。

    沈月尘稍微打量一番之后,便可以猜到,面前这位东家关四爷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关四爷见她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身材玲珑,略显纤瘦,漂亮的鹅蛋脸上有着一双如墨般的眼睛,清澈明亮,却是目光犀利,透着一股与她年纪完全不符的精明劲儿,似乎是个很有心思的人。

    关四爷收回目光,语气不禁更加客气道:“大少奶奶亲临本店,鄙人欢迎至极,早已让人备好了茶水点心,请夫人随我上楼小坐片刻,歇歇脚吧。”

    沈月尘闻言,忙行了一礼道:“有劳关老板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承蒙您亲自相迎,月尘十分感激。”

    关四爷忙拱拱手道:“大少奶奶太客气了,您是贵客,在下自然要礼遇款待才是。”

    沈月尘不但是朱家长媳,而且,也是官家之女,身份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关四爷一脸和气,将沈月尘让到二楼的雅间,见她落座之后,方才缓缓地在她的对面坐下来,随即向帘外的堂倌儿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把新茶端出来。

    关四爷笑道:“我让人备了些新茶,请大奶奶尝尝鲜吧。”

    沈月尘微微点头,一脸淡定从容道:“多谢关老板。”

    关四爷跟着问道:“大少爷今儿怎么没有同嫂子一起来呢?”他原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会一起结伴而来,没成想,来的只有沈月尘一个人。毕竟,依着她的年纪和身份,还是很不适合出来抛头露面的。

    沈月尘并未觉察到关四爷的心思,她只是环顾了一圈之后,便道:“关老板,恕晚辈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店铺地理优越,客源稳定,正是好时候,您怎么会想要出兑脱手呢?”

    关四爷淡淡道:“不瞒您说,这间客栈关某已经开了快十年了,也是因为这间店,我认识了不少朋友,也赚了不少钱。不过,如今我老家的父母年事已高,心心念念地盼着我回去,所以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沈月尘听罢,心中一动,只道:“关老板一片孝心,真是令人感动。”

    说话间,热腾腾的新茶已经端了上来。

    关四爷不方便亲自为沈月尘斟茶倒水,只让她身边随行的春茗代劳。

    春茗素手纤纤,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关四爷,一杯端给沈月尘。

    沈月尘先是闻了闻香气,随后又轻抿了一口,赞道:“雨前龙井,果然清馨。”

    关四爷淡淡道:“大奶奶好厉害,一尝就尝出来了。”

    沈月尘又喝了一口茶,随即开门见山道:“关老板是忙人,我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您的这间店面,我很喜欢,也有心想要盘下来,只是不知这价格如何?”

    关四爷见她说起正事,立刻放下茶杯道:“大奶奶果然痛快。既然您开口了,那我关某就给您交个实底儿。这间店当初买下来的时候,花了我整整一千五百两。如今,这间店虽然有些旧了,可是位置正好,所以关某也不想随意贱卖了出去。”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只道:“人啊,只要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一砖一瓦都舍不得扔掉。说实话,银子倒是其次,关某只是想给这个地方找个稳妥的新主人。”

    他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并不全是为了煽情抬价。

    沈月尘见他说出了一千五百两这个数目,心里暗自计较了一番。一千五百两算是个大数目了,就算是减去折旧的价钱,恐怕也不会少太多。

    沈月尘随即微微一笑:“晚辈一看关老板就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像您说的,日久生情,您在这里白手起家,心里对它自然割舍不下了。我今天看过这里以后,心里也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在价钱方面,希望能和您仔细商量商量。”

    沈月尘今天算是有备而来的,她之前派人在外面打听了一番。在德州城内的四条主要的街道上,只是一间二三十平米的小铺子,每年的租金下来也要二十两以上。

    她方才目测了一下双喜客栈,只觉,这间店上下三层,最少也要两百平米左右,而且,后堂还带着一个不小的后院,也算着不少地方。

    沈月尘在心里算了算,若是租金的话,每年总要二百两左右。可如果,要是买下来的话,一千两以内的价格,她也是能够咬牙接受的。

    关四爷见她想和自己讲价,忙笑笑道:“朱大奶奶,关某方才可是和您交了实底儿,没有打一句谎儿,关某有心想和大少爷交个朋友,所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一千两,只要一千两,连带着店里的桌椅板凳,床铺衣柜,就全是您的了。”

    朱家家大业大,又是做惯了大买卖的商家。所以,关四爷直接开口给出了卖价,半句都没提租金的事。

    “大奶奶,说实在的,如果您想继续开客栈的话,关某连这块铁打的招牌都能让给您。不是我自己夸自己,这里的买卖,素来只赔不赚,您若是接下来,凭着朱家的名声,不出一年就可回本。”

    一千两,这个价钱虽然不高,但也不够实惠。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关老板,您想得十分周到。不过,这个价钱还是有些偏高了。而且,不瞒你说,我要买下这里,并不是为了开酒楼客栈,所以您这里的这些家什,很多都是用不上的。”

    买东西有赠送,固然是好,但是如果为了有赠品而隐型加价,那就有些不合算了。

    “因为想要张罗新买卖,我若是真买了这里之后,还得要重新把铺子收拾一番才行,想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沈月尘的语气故意变得迟疑起来。“这样吧,关老板,你的店铺,我确实很满意,所以,先容我回去之后,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告诉给您个准儿信。”

    朱锦堂还是很有眼光的,选中了这处地方。沈月尘心里也很满意,不过价钱方面,她还是要和他商量商量才行。

    关四爷闻言,自然点头同意。其实,他心里更希望的是,朱锦堂能和她一起来看铺子的。

    他之所以肯这么痛快,多半也是看在朱锦堂的面子上,若是换成别人,别说是一千两了,就算是两千两,他也要的出来。

    沈月尘看过铺子之后,又去了趟城南的糕点铺,买了些老太太和夫人喜欢吃的小点心,方才连忙赶回了朱家。

    回来请安的时候,老太太问她应酬得如何,她只能说谎应付过去,好在,老太太并未多问,又见她买回来了点心,只命人沏茶过来,和黎氏一起喝上了茶,吃起了点心。

    朱锦堂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

    不过,沈月尘一直在等着他,只把孩子们都哄好了,便和他一起喝着茶说话。

    朱锦堂听闻关四爷要了一千两的价钱,淡淡一笑道:“这个价钱,对他而言算是公道的了。”

    沈月尘点点头:“妾身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么大的一间店,一千两不算多,不过,这终究不是一笔小数目。”

    朱锦堂听了,看着她道:“银子倒是小事。你要是真看中了,买下来倒也不难。不过,咱们事先还得问问长辈们的意思才行。”

    如果是小买卖的话,说与不说,就没那么重要了。才一开始就是一千两,这可不是笔可以随便找借口的小数目,一旦拨出来,账房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给老爷子和父亲。

第二百零八章 本事(四)

    对朱锦堂来说,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最关键的,还是要先说服家里的长辈们才行。

    沈月尘闻言,想了想道:“那好,妾身等会儿过去请安的时候,亲自向长辈们请示一下。”

    她的计划,早已经都想好了。如今,连地方都要选好了,也是时候过最后一关了。

    朱锦堂见她神色轻松的样子,低声道:“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得太好了,长辈们很有可能会反对的。他们若是不依,你也不要灰心着急,等日后我伺机再与他们去说。”

    其实,朱锦堂原本想说的话是,长辈们一定会反对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稍微婉转了一些,不想让她灰心得太早。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实话实话,甚至,会在她说出这个想法之后,就立刻打消她的念头。不过现在,因为是沈月尘,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去想去做。

    她的想法,素来和别人有些不同,平时总是唯唯若若,这一次,她难得大着胆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朱锦堂觉得很新鲜,也很难得。

    晚饭后,朱锦堂和沈月尘一起去了上房,趁着长辈们都在,沈月尘缓缓上前,随即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跟前跪下,将自己想要开店的事情,告诉给了众人知道。

    这会,刚刚用过晚饭,正是大家悠哉悠哉品茶的时候,待听沈月尘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免都吃了一惊,随即又各自变化了一番表情。

    朱老爷子静静地盯着她,板着张脸,神情似有狐疑和不解。

    老太太和黎氏则是齐齐皱眉,满脸不悦地望着沈月尘,只觉,她怎么变得这么麻烦和不懂事了?身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管管家事,看看孩子,倒也算是她有功劳了。可偏偏,她就是不让人安生……

    柴氏在旁听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差点笑出声来,忙用手绢掩住唇角,不想让人看见她要笑出来的样子。

    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不找边际的话,这孩子想来一定是盼子成痴,脑筋不灵活了。

    沈月尘跪在原地,微微垂眸,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和屋里急转直下的气氛。

    到了这会,就连朱锦堂都有些后悔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意了。明知不可为,却还要让她试一试。

    看样子,免不了又是一番责备的话了。

    黎氏最先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沉声道:“你这孩子,现在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开店?学做生意?这些是你一个内宅女眷该操心的事情吗?还有,你现在这副身子骨,还禁得起折腾吗?”

    黎氏气得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近来,我见你气色见好,心里还欢喜得很。谁知,你竟然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黎氏如此疾言厉色,让朱锦堂有些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道:“母亲您先别生气,请让月尘把话说完。她既然想要这么做,势必有她自己的理由。”

    朱锦堂知道,沈月尘不是一时兴起说出来的玩笑话。她平时那么谨言慎行,从不会是个莽撞行事的人。

    黎氏见儿子又站出来为沈月尘说话,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你还要宠着她到什么时候?你这样事事顺着她,终究能得来什么样的回报?她可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

    朱锦堂闻言,连忙出声阻止道:“母亲,请您就不要再说气话了。”

    黎氏正欲开口再说,却见老太太摆摆手道:“有话好好说就是,没必要,吵吵闹闹的。”说完,她望向沈月尘长叹一声道:“你说你要开店,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喜欢绸缎布庄还是胭脂水粉啊?回头找个合适的地方,开间小店,然后,把房契归在你的名下,你按月收红利就是了。”

    身为朱家的长房长媳,名下有一两间铺子也是应当的,就当是这个长辈们给她的红包了。

    沈月尘微微摇头:“月尘多谢老太太爱护,只是,月尘有自己的打算,此番开店,绝非儿戏。”

    老太太听罢,顿时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了。若是搁在以前,她怕是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向朱锦堂,轻声斥责道:“锦堂啊锦堂,你自己瞧瞧,这不都是你给惯出来的坏毛病。她这么胡闹,你这个做丈夫的,别不说上一说,是不是宠得有些太离谱了?难怪,你娘会觉得寒心,连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会那么中意,喜欢到这种言听计从的地步?以前的秦氏,就算是那样拼死拼活地为他生下儿子,也没见他这样宠过?

    从小到大,朱锦堂还是第一次因为女人的缘故而被家里人责备。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再看还跪在地上的沈月尘,心道:看来事情似乎要变得麻烦了。

    老太太说过了朱锦堂,又望回沈月尘责备道:“之前家里人已经对你诸多忍耐了,你要知道惜福才是。孩子,别再让家里人为难了,也别再考验我们的耐性了。你的身子现在可精贵着呢,莫要再生周折了。”

    沈月尘顿了顿继续说道:“月尘明白长辈们的苦心和担心。只是,月尘自己也有自己的决心。如今,我嫁进朱家已有一年之久,承蒙长辈们的疼爱和大爷的疼惜,月尘一直觉得受之有愧。月尘是真心想要为家里出一份力,还望各位长辈们能给我一个机会。”

    黎氏见她这般,只觉她是油盐不进,心中更是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有狠下心来把她撵回娘家。

    正当大家摸不透,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一直听着沈月尘说话的老爷子,心里倒是对她的心思好奇起来。

    他很好奇,这孩子今天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她平时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胡闹的孩子。而且,她方才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看来也是之前下过一些功夫的。

    朱老爷子摸摸胡须道:“朱家的女人不做生意,只要懂得做好家事,相夫教子便是极好的了。孩子,你整天看着锦堂在外忙东忙西,心里也该清楚想要吃这碗饭并不容易的。你既是妇道人家,如何能常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是啊,别忘了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应当恭顺谨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黎氏也跟着帮腔道。

    沈月尘早料到,他们会担心这些,于是又道:“我此番开店,只做女人的生意,来来往往都是女人,最是稳妥的了。”

    她早就想过,如果自己要做生意的话,一定不能是些寻常可见的生意。这时候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遵守妇道。她既然身为人妇,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虽说,女人开店做生意,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一旦真正做起来,免不了要应酬打点客人。这样一来,便是大大地不可。

    沈月尘虽然想要立功表现,但不能牺牲的名声,要想在外面堂堂正正地抛头露面,还不用被人背地里议论纷纷,唯有做女人的生意,才是最合适的。

    如果,来来往往都是女人的话,就算是抛头露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老爷子微微挑眉:“做女人的生意?”要是做女人的生意,那不是绸缎庄,就是胭脂铺了。

    朱家在德州虽然没有胭脂铺,但是绸缎庄还有一间的。

    朱老爷子不太赞同地摇头道:“德州城内的云锦阁和红花坊都已经做了几十年了,有的都是老主顾。”

    朱家的生意,多半都在粮食和茶叶上,虽然名下有绸缎庄,却也只是沾了些名气,并没有多大的利润可图。

    朱锦纶之前曾经去过几次江南,倒是进了不少上好的料子。只是,高价进来的,自然也要高价卖出才行。

    料子是好料子,但想要卖出高价却不容易,尤其是放在新店里。

    做生意的人,没人喜欢做赔本的买卖。朱老爷子知道,家中的优势在哪里,所以,他从来不主张让家里人做无用功。

    沈月尘微微一笑,从容道:“我想要开的店是不一样的。我想要开的店,是一个可以让女人焕然一新的地方,一个可以放松享受,愉悦身心的地方。”

    她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了,毕竟,spa养生的理念,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明白的。

    朱老爷子自然没听明白,而且,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黎氏随即道:“你这又说得是什么?真是胡闹!”

    朱老爷子却是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插话,只望着沈月尘,眉头紧锁道:“不要避重就轻,你再把话说得明白点儿?”

    说实话,光是听她方才那几句话,他脑子里立马能联想到的地方,只有听书的酒馆和卖艺的青楼了。难不成……这孩子也想做这样不上台面的生意?

    不像话,不像话!朱老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太不像话了,想着自己非要问个清楚才行。

第二百零九章 本事(五)

    “香汤浴,芳香精油按摩,还有各种香薰和养颜面膜……一面享受沐浴和花香,一面放松惬意地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和舒适。只要来过之后,整个人就宛如焕然一新一般,不但可以美化容颜,还可以愉悦身心,区区几两银子,就可以享受犹如宫廷贵妃般的奢华待遇,何乐而不为呢?”

    倘若,朱家不是德州首富。沈月尘也不会大胆如斯,提出这样的想法。若是寻常可见的小买卖,就算做得好,也显不出她的本事来,唯有新奇特的食物,才能让人在眼前一亮,过目难忘。

    同样的一杯茶,若是在茶摊,不过数文钱而已。但若在茶楼,就要几十文,甚至,上百文。不是茶变了,而是喝茶的人变了。

    同样的胭脂水粉,同样的香薰精油,放在不一样的地方,也有会不一样的价格。

    想赚有钱人的钱,并不容易,除了要让他们觉得物超所值,还要让他们体验非凡才行。

    沈月尘的一番话缓缓说完,惹得在座的众人,不禁再次的呆住了。

    大家都觉得她说得神乎其神,却又没有完全听懂。不过,虽然听不懂,却也隐约觉得是个很好的地方。

    朱老爷子微微挺直上身,望着沈月尘的眸中精光一闪。

    沈月尘见大家都说不出话来,便继续道:“女为悦己者容。女人天生就有爱美之心何况,在我的店里,她们还能享受贵妃般的奢华待遇。想来,城中的那些名媛贵妇们,一定会慕名而来,满意而归的。她们来来去去,不但能带来银两,还能带来不少消息,谈笑间,也算是一种应酬和交际了。”

    沈月尘自从嫁进朱家之后,出门做客的次数不多,但也学习了不少待客之道。

    大宅门里的女人聚在一起,不是相互攀比,就是闲话家常。乍听之下,不过都是些没用的闲言碎语,但若是,稍微用点心思的话,也能看出不少门道来。

    看沈月尘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朱老爷子微微沉吟片刻,才道:“孙媳妇,你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些东西始终都是新鲜玩意儿,一时间想要让人接受,可不容易啊。”

    沈月尘见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复之前那般严厉,只道:“万事开头难,只要能让客人满意,不愁没有好口碑,没有回头客。”

    朱老爷子再次捋了捋胡须,眉头微皱凝思了故作一会儿为难,方才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你就试试吧。不过,试归试,不要忘了自个的身份,凡事要以家事为重,不要顾此失彼。”

    沈月尘没想到,老爷子这会快就肯点头答应,连忙笑着松了一口气,忙道:“多谢老祖宗信任,月尘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太太见老爷子擅自做主就点头答应了,不免满脸诧异道:“老爷,怎么也跟着孩子们一起胡闹?”

    他倒是变得快,他这么一松口,旁人想阻止也不好张口了。

    朱老爷子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月尘,心想,她这个想法,的确很新鲜。早知她是个识文断字的,果然比别人敢想敢做。如此一来,不让她试一试的话,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朱老爷子淡淡道:“夫人啊,万事开口难,亏得她下了这么多功夫,且让她试一试又能如何?”

    老太太欲言又止道:“咱们朱家,又不缺这点子银子,何苦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呢?”

    朱老爷子眉目含笑道:“这和银钱没关系,我看这孩子的想法不错,权当是交际应酬了,让她试试。好与不好,咱们事后再看。”

    老太太很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再看面前的沈月尘,轻叹一声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从前,她并不觉得沈月尘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是个油嘴滑舌的。

    沈月尘缓缓起身,重新站回在朱锦堂的身边,抬头一看,只见,朱锦堂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黎氏见沈月尘在心里都盘算好了,老爷子又点头赞同,深知,自己这会多说无益,还不如不说。

    最后,她看着沈月尘只撂下一句话:“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事情是你自己起得头,往后是好是坏,全凭你一个人担着。若是不能如愿,趁早速速了结,莫要损了朱家的颜面和名声。”

    沈月尘见她肃着张脸,便知,她心里不痛快,忙应声道:“月尘谨遵婆婆的教诲。”

    虽然,费了不少的力气,但终究结果还是好的。

    回去的路上,沈月尘轻轻牵起了朱锦堂的手,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的手心微凉,引得朱锦堂发问道:“是不是冷了?”

    沈月尘微微摇头:“不是冷的,而是紧张的。”

    说实话,沈月尘还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紧张过呢。好在,朱老爷子最后回心转意,让她尚有一丝希望,坚持下去。

    朱锦堂用自己手掌包住她的手,道:“方才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还以为你不紧张呢。”

    沈月尘微微摇头:“哪会不紧张?幸好,大爷及时替我解围,要不然的话,妾身一定会心慌的。”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一种冒险,很大胆的冒险。

    朱锦堂道:“看得出来,你是有备而来的,主意不错,连老爷子都心动了。”

    朱锦堂一直认为沈月尘有她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他却没想到,她还有做生意的头脑和心思。

    许是平时的她,太过温顺恭敬,从不斤斤计较,所以才让人觉得意外。

    朱锦堂想起关四爷手中的店铺,又道:“长辈们既然准了,明儿我就去找关四爷,替你把店面盘下来。”

    “一千两银子,实在贵了些。”

    朱锦堂淡淡道:“这个价钱还算公道,若是再便宜的话,免不了又是一笔人情债。我宁愿多花点银子,也不愿欠人情债。”

    银钱好还,人情难还。

    沈月尘觉得他言之有理,随即道:“盘店的银钱,妾身想用自己的嫁妆。”

    朱锦堂微微一怔,只道:“你这是为何?”

    沈月尘柔声道:“妾身不想再白拿家里的银子,而且,我的嫁妆丰厚,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

    朱锦堂未等她说完,便摆摆手:“你的嫁妆动不得,这一千两还是从账房拨出来,才是最合适的。你若是觉得有负担,那就按着票号银庄的规矩,往后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老爷子肯点头同意,那就说明他同意支银子了。

    沈月尘闻言,心里若是不高兴,那是谎话。如果,可以省下这一千两用在别处,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

    上房里,众人依次退下之后,老太太对着老爷子发了好一通的牢骚,埋怨他不该偏袒孙媳妇太甚,让儿媳妇看着心凉。

    朱老爷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不急不慢地慢悠悠道:“那孩子方才说得那些话,可不是闹玩笑的。如果,她真能做出点名堂来,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儿媳妇的气性,也是太大了些,稍有个不如意的就发脾气,哪里像是个贤良婆婆的样子?”

    老太太见他不但不说沈月尘,反而还嫌弃起黎氏的不是来,不禁开始替媳妇抱不平道:“她从前可不是这样急躁的人,如今,这不是被逼出来的吗?老爷,您也得体谅体谅她,她只有锦堂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心急的道理?”

    老爷子微微沉吟道:“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反而弄巧成拙。那孩子虽不能为咱们朱家添香丁,但若是能为朱家长脸贴金,倒也是一桩好事。”

    银子不嫌多,名气不嫌大,门路摆在面前,没必要非要绕道而行。他越想越觉得,沈月尘的点子很独特,而且,也很有野心。

    老太太听罢,长叹一声,没再唠叨下去,反而一个人先行起身回房,想着自己非得躺一躺才行。

    与其同时,黎氏回房之后,一个人有些负气地躺在床上,单手抚着额头,只觉头疼得很。

    贴身丫鬟夏竹走到她的床边,轻声道:“夫人,且消消气,起来喝口茶吧。”

    黎氏沉声道:“不喝,你去把孙嬷嬷叫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夏竹忙应声去了。

    须臾,孙嬷嬷领话而来,待见黎氏脸色不好,便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黎氏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吩咐道:“你赶紧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坐船回我的娘家一趟。”

    孙嬷嬷微微一怔,满脸不解道:“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黎氏叹气道:“我原想慢慢地找,如今看来,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帮我带回书信回去,顺便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孩子,选一个温顺懂事的带回来。”

    朱锦堂如今对沈月尘,可谓是百依百顺。黎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些下去,保不齐,沈月尘还有会做出更出格,更大胆的事情来……看来,必须在儿子锦堂的身边添个新人了,绝不能让她再这样专宠下去。

第二百一十章 恩爱(一)

    沈月尘能说服得了老爷子,却说服不了黎氏。

    黎氏早就决定朱锦堂的身边添人了,单凭曹氏和王氏那几个平庸之姿,自然拢不住儿子锦堂的心。只是,她选来选去总是选不到一个合适的。出身太高的,盛气凌人,性子难免不够恭顺,出身太低的又小家子气,言行举止不够从容得体。

    思来想去,黎氏只觉亲上加亲,才是最好的法子。她的娘家姐妹众多,如今也都已经为**,为人母了。与其找个不知深浅的外人,还不如从娘家姐妹的孩子中,选出一个知根知底的外甥女,送到锦堂身边来得踏实。

    黎氏原本以为沈月尘是个听话的,没想到,她看似温顺谨慎的背后,竟藏着一颗收不安分的心。

    没人喜欢不听话的媳妇,纵使是天仙下凡也不行。

    孙嬷嬷听罢,心里自是明白,面上却摆出诧异之色,问道:“夫人,如何这般仓促决定?倒是让奴婢吓了一跳。”

    黎氏又是一叹:“不急是不行了,你方才没在上房听着,不知道那孩子有多放肆,唉……”

    孙嬷嬷心想,如今能让黎氏叹气摇头的,也只有大少奶奶沈氏了。

    前阵子,也是因着大少奶奶,黎氏愁得直上火,结果还害了一场病,断断续续地近小半个月才见好。

    这几天,好不容易看着消停了点,偏偏又是大少奶奶生事,又让她心里不痛快起来。

    主子心里不痛快,当奴才的便没有好日子过。

    孙嬷嬷深知,自己这趟差事是躲不过去了,忙应道:“是,奴婢知道了,明儿一早就启程。”

    黎氏再次叮嘱道:“记得早去早回,莫要耽误得太久。”

    孙嬷嬷嗯了一声,立刻转身回房开始收拾包袱。

    黎氏见她走了,单手扶额,不禁又是一叹。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不知好歹,不知轻重的女子,如此安稳富足的日子,还处处不知足,非要逞能为之。

    好,既然你非要作,那咱们就看一看,最后到底会丢谁的脸。

    黎氏认定了沈月尘是不知好歹,那沈月尘索性也就准备不知好歹到底了。

    她知道,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自己既然已经在老爷子的面前,夸下海口,那么她就一定得做出点名堂来才成。否则,就是得不偿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婆婆黎氏对她的成见已深,只等着她在犯了错,然后趁机休离呢。

    沈月尘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天一早,朱锦堂都拿着对牌从账房用自己的名字领出了一千两银子,然后,亲自去了一趟双喜客栈。

    关四爷见贵客迎门,不免十分高兴,备好上等的酒菜,只想和朱锦堂小酌几杯,套套交情。

    谁知,朱锦堂却不太领情,只想,与他早早地把店面的事情谈妥,毫无喝酒聊天的兴致。

    关四爷见状,倒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把事先拟好的房契和地契,一并拿了出来。

    朱锦堂约莫花了两盏茶的功夫,见契约看了个清楚明白,见毫无不妥之处,便爽快签字画押。

    关四爷接过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不免啧啧赞道:“和朱大少做生意,果然就是痛快。说实在的,这么好的店,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公道得很。”

    朱锦堂闻言拱拱手道:“多谢关四爷割爱,我代内人向您道谢了。”

    关四爷连连摆手,客气道:“哎呦呦,朱大少这可使不得,道谢的话,自不用说了。我关某人能和您见识,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而且,尊夫人聪慧贤良,大方得体,一看便是个有能力的女人,把铺子交给你们,我自己也放心些。”

    这双喜客栈的一砖一瓦都算得上是他的心血,如果随随便便交给别人,实在于心不安。虽然不能一直守着不放,也不想让给那些财大气粗的粗俗之人,白白糟蹋了地方。

    朱锦堂听着关四爷口中的赞美之词,仍是一脸淡然的表情,嗓音不冷不热。“多谢关四爷您成人之美,您的动身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已经定了下个月初六。”关四爷应道:“德州是块福地,我关某来此十多年,如今就这么走了,心中真是百般不舍。”

    他到底是比朱锦堂年长很多,若是按着年龄辈分来论,也算是叔父辈的。既是长辈,就不好太过怠慢。

    朱锦堂闻言,微微沉吟道:“既然如此,后天不如让我做东,请关四爷在欢喜楼小聚一番,就当是提前为您践行了。”

    关四爷闻言脸上一喜,连忙客气道:“这可如何使得?不好让朱大少您破费啊。”

    朱锦堂淡淡道:“一桌菜,一杯酒而已,还望关四爷不嫌弃才是。”

    关四爷立刻笑着应承道:“好,朱大少如此爽快,那我关某人也不拖拖踏踏,后天欢喜楼,咱们不醉不归。”

    傍晚时分,朱锦堂带着一身余晖和房契地契,回到房中。

    沈月尘独坐在桌边,单手托了腮,目光带着几缕深思,若有所思地望着身边桌上插放着海棠花的四方花瓶,花开正艳,娇艳欲滴。

    立在沈月尘身后的两个丫鬟先抬步相迎,一个是春茗,一个是翠心,笑着来到朱锦堂身边,行礼道:“给大爷请安。”

    沈月尘随即缓过神来,也站起身来笑了笑,“大爷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朱锦堂见她微微出神,便问道:“方才想什么呢?”

    沈月尘微笑道:“只是闲来无事,发呆罢了。”

    朱锦堂见她迎了过来,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像在等着什么似的,单手伸进怀里,把收在信封里的房契和地契,慢慢地放在她的手心里,轻声道:“都是你的了。”

    沈月尘见状,素手轻轻一颤,随即一张如海棠花般娇嫩的面庞,满是欢喜。

    朱锦堂眸中柔光一闪,心中微微感叹道,费了那么多心思,忙来忙去,最后为的就是她这样欢喜的笑脸。

    他站在原地,宠溺地看着她,并不做声。沈月尘却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上前两步,踮起脚尖,主动伸手环住朱锦堂的宽厚的肩膀,轻轻地笑着:“谢谢大爷。”

    朱锦堂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惹得微微一怔。她似乎真的很快活,软软的身子,带清幽的香气,比那海棠花的香气还要让人着迷。

    春茗和翠心见状,不禁轻轻一笑,忙垂下头,用眼角余光瞄着二人,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也不敢擅自做主地退出去。

    朱锦堂平时倒是不在意有旁人在,反倒是沈月尘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当着人面的时候,从不和他太过亲近。

    此时此刻的沈月尘,只想紧紧地抱着朱锦堂,好好的感谢他一番,至于其他的,便是暂时顾不得了。

    不过,朱锦堂实在高出她太多,她这样踮着脚,勾着他的身子,不消片刻就觉得吃不消了。

    沈月尘缓缓松开了手,抬头对朱锦堂嫣然笑道:“大爷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妾身一定要好好地谢你。”

    朱锦堂微微挑眉:“是么?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沈月尘的眼儿一转,想了想道:“妾身亲自下厨如何?”

    朱锦堂闻言,哑然一笑,这和他心里期待的,实在是相差甚远。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论厨艺的话,还是吴妈更胜一筹。”

    沈月尘脸色微微一红,只道:“那好吧,我现在就让吴妈好好准备一桌酒菜。”

    这会,吴妈正在厨房琢磨着菜单,待听沈月尘那边有了吩咐,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厨房的那几位厨娘,自从跟着吴妈做事以后,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如今料理起菜色来,也是各有所长。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沈月尘拉着朱锦堂来到外间落座,抬头只见,一桌子精致的酒菜。

    朱锦堂见状,心中不免默默赞许。

    沈月尘自然也是极满意的,吩咐春茗道:“告诉厨房的人,今日都辛苦了,让她们自己也多做几个热菜加菜,好好地乐一乐。”

    春茗笑着答应了,正要转身,却听沈月尘又道:“你们也过去一起乐一乐吧,这里有我伺候大爷就行了。”

    春茗忙又应了一声,领着翠心欢欢喜喜地去了。

    待到大家都去了,沈月尘便缓缓起身,双手拿起酒壶,想要给朱锦堂倒酒。

    谁知,朱锦堂又将她手中的酒壶拿下,语气淡淡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好好坐着。”

    沈月尘不依:“大爷近来为我操劳了不少,妾身得好好谢您才行。这第一杯酒,妾身一定要亲自敬你。”

    朱锦堂闻言,只好又把酒壶交给她,关切道:“你的身子现在可以喝酒吗?”

    沈月尘微微一笑:“妾身不能喝,以茶代酒就好。”

    她一面说一面给朱锦堂斟满了酒杯,然后,又拿起茶杯做了个请酒的姿势。

    朱锦堂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沈月尘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此一杯,大爷多吃些菜。”

    朱锦堂品了品酒,只道:“好甜的酒。”

    沈月尘笑道:“这是吴妈自己酿的酒。”

    朱锦堂点头道:“味道不错,酒香很浓,味道温和。”

    沈月尘闻言,不禁有些好奇道:“吴妈酿的酒,我小时候倒是尝过一次,如今都有些记不得了。”

    “怎么想尝尝?”

    沈月尘微微点一点头,不是眼馋,而是有点好奇。

    朱锦堂淡然一笑,只把自己的酒杯斟满,道:“那就尝尝吧。只有一杯的话,不碍事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恩爱(二)

    朱锦堂记得很清楚,沈月尘好像只在他的面前醉过一次,只有那么一次。

    那时,他们成亲还没多久,彼此间虽然亲近,却透着股生疏和拘谨。

    沈月尘为了奴婢的事,有求于他,却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最后竟然醉了。

    说实话,朱锦堂很喜欢看她喝醉的样子,脸上红红的,胆子也会变得很大,说些平时不敢说的那些俏皮话,十分可爱。

    沈月尘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像个孩子似的,用指尖沾了些酒盅里的甜酒,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品了品味道。

    果然很甜,甜中带苦,苦中还带着点梅子的香气。

    沈月尘微微抿嘴,嫣然一笑。

    朱锦堂见她尝过了滋味,继而把那杯酒再次喝了个干净。

    沈月尘见状,忙出言阻止道:“大爷不要贪杯。”

    朱锦堂淡淡道:“这样的酒,喝不醉人的。”

    沈月尘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送进碗里,“大爷别小看了吴妈酿的酒,后劲很大。尝尝这鱼吧,看着很白嫩。”

    朱锦堂见她关怀自己,便也放下了杯子,和她一起尝了尝桌上的酒菜。

    吴妈的手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

    朱锦堂吃得很尽兴,胃里妥帖得很,酒也比平时多吃了些。

    饭后,两个人相对而坐,沈月尘看着朱锦堂脸上的红晕,静静笑了。

    这会的他,满脸***,棱角分明的脸上看着柔和了许多,眉眼生辉,倒是好看得很。

    朱锦堂见她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不免道:“你就那么高兴?”

    沈月尘单手托腮,身子微微前倾,瞧着朱锦堂的脸,答非所问道:“仔细一瞧,大爷若是个女子的话,也定当是个美人。”

    朱锦堂闻言微微蹙眉,却是不恼,不由得伸手捏捏她白嫩的脸颊,低声道:“明明是我喝的酒,怎么是你说起醉话来了?”

    沈月尘往后躲了躲,继续大着胆子道:“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朱锦堂听了这话,略显无奈地一笑,只伸手到她的面前,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竟然连我也敢取笑了。”

    沈月尘回握住他的手,被他慢慢地带到怀里,整个人都软软地靠着朱锦堂,轻声笑了笑,却不说话。

    朱锦堂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粉嫩莹润的唇上,语气听起来晕晕欲醉道:“看来,今晚我得好好地罚你了。”

    沈月尘娇羞一笑,自是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朱锦堂的手上紧了紧,拦腰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床榻走去。

    这一夜,注定春光无限,彼此无眠。

    次日一早,正值月中十五。

    按理,一家人都要到上房请安,所以,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好好地做,准备一大桌子丰盛的早餐。

    虽说是早上,却也是有鱼有肉,十足地菜码,把家里人看吃的菜,全都备了个齐全。

    不过,老太太准备得很是周全,但是吃饭的人,却是迟迟没有来齐。

    朱峰和黎氏稍晚了一刻钟,而朱峻和柴氏则是紧随他们而来,也是来晚了。至于,朱锦堂和朱锦纶,两个人皆是毫无预兆地全都没来。

    黎氏见状,连忙派人去通传一声,谁知,报信回来的人却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刚刚才起,正收拾着往这边来呢。”

    黎氏听罢,脸色一变,似是有些不痛快地摆了摆手。

    柴氏这边也是派了人去请,结果,久久不见人回信儿。

    柴氏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儿子是被谁绊住了脚,索性也不言语了,暗自在心里生起了闷气。

    朱老爷子捋着胡须,似笑非笑道:“既然孩子们都起晚了,那咱们就别等了,该吃的的吃,该喝的的喝。”

    老太太随即也附和道:“是啊,咱们吃咱们的,回头给他们留点儿就行了。”

    朱峰闻言,脸上颇有些挂住了,忙起身替儿子赔礼道:“父亲莫怪,儿子回去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们一番……”

    朱老爷子尝了一口水晶蒸饺,摆手道:“教训什么教训?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

    须臾,朱锦堂和沈月尘匆匆赶到,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心中愧疚,两人的面上都带着些许红晕。

    朱锦堂先是给长辈们请安赔罪道:“孙儿昨晚贪嘴,多吃了几杯酒,所以来晚了,还望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婶婶莫怪。”

    朱老爷子还是一派风淡云轻的样子,“来了就坐下吃饭吧。”

    朱峰却是不依:“不懂规矩,哪有让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朱锦堂忙道:“儿子糊涂。”

    沈月尘也行礼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知错。”

    黎氏用眼角瞥着沈月尘,忍着心中不快,只用羹匙拨了拨碗里的珍珠汤丸,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夫妻恩爱本是好事,可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多宠少宠,又有什么用?与其天天宠着她,还不如多去姨娘们那处走走,能再多个庶子也是好的。

    片刻,朱锦纶也是匆匆赶到,待见朱锦堂和沈月尘正站着认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也忍着笑,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

    老太太瞧着这两个姗姗来迟的孙儿,有些哭笑不得起来,真是恼也不是,骂也不是。

    待到所有人都吃过了早饭,男人们出去办事,女人们留在家里,借着闲话家常的理由,聚在一起。

    安静了许久,老太太才望向柴氏道:“听说,锦纶前些日子刚收了个丫鬟,说是长得极为标致,怎么不领来给我瞧瞧?”

    柴氏笑道:“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被锦纶抬举了一下,怎么好来见老太太呢?”

    老太太淡淡道:“锦纶那孩子的眼光毒,能被他看上的女子,一定不一般。领来让我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能把锦纶迷得神魂颠倒?”

    柴氏闻言,登时嘴角微微一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今天早上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别说老太太了,就连柴氏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

    作为当事人的沈月尘,自然更觉脸红了,一直坐在旁边,低头不语。

    须臾,小桃跟着杨嬷嬷进来给老太太和夫人们请安。她一进屋,就见老太太正坐在主位,黎氏和柴氏分作两边,还有一位年轻清丽的少妇,微微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小桃深吸一口气,连忙跪在地上给她们行礼请安。

    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起跪在跟前的人,眸光一闪,轻轻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个美人。来,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小桃应声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沈月尘坐着的方向。

    老太太淡淡笑着,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直接握住她的手,先是摸了摸,随后又撩起她的袖口,看看她的手背和手腕,继续说道:“这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不是个做下人的料。”

    小桃咬了咬唇,没敢接话。

    老太太随即放开了她的手,望着柴氏道:“果然是个可怜见,招人疼的。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孩子?”

    柴氏笑道:“哪里是我找的?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说罢,又对小桃吩咐道:“难得见到一次老太太,还不好好伺候伺候老人家,快给老太太捶捶腿吧。”

    小桃闻言,立即就要再次跪下,却被老太太出声道:“不用了,我身边的伺候多着呢,何苦让你来,你就好好伺候锦纶就行了。”

    这话说的她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沈月尘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看着,心中暗道:亏得她现在已经被朱锦纶收进了房,不然的话,凭着她的姿色搁在院里,谁也不放心的。

    她不想害人,在朱锦纶的身边安置了一个小桃,为的不过是保险,给自己和长房留一条后路。

    朱锦纶成亲在即,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尘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为朱家生下一个嫡子……不过,这一切还得看运气,由不得她说的算。

    因着黎氏一直故意不理会沈月尘,所以,待老太太把话说完了之后,大家就各回各处了。

    沈月尘为了避嫌,故意紧跟在黎氏的身后,和她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她几乎没正眼看过小桃一眼,毕竟,依着她现在的身份,没必要对一个小叔子的侍妾亲亲热热。

    不过,黎氏见沈月尘一直跟着自己,不禁面露不悦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就那么清闲吗?”

    沈月尘闻言,忙道:“媳妇想送您回房休息。”

    黎氏的语气不冷不热:“不用,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着你来多事。何况,还有这些下人丫鬟们呢。”

    沈月尘细声应了:“是,那媳妇就此告辞,不多扰了。”

    她知道,经过之前的事情之后,自己想要讨得黎氏的欢心,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现在,黎氏对她的不满,已经接近极点。如果非要逞强而为,也只会让情形变得更糟糕。与其,继续站在她的眼前,招人讨厌,还不如先缓一缓,身体力行,让她尽快看见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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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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