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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娘家(四)

    沈月尘点一点头。

    吃东西能有多难,总好过喝汤喝药。

    “祖母,我如今吃得暖宫丸,那丸药的配方可否给我一份,我想留在身边。”

    “陆大夫的配方一直都有的,只是每次都是他亲自调制好之后,再送进府里的。”沈老太太道:“你想要那方子,我立马就派人给你找出来。配方有的,还有方子上各种补身的药材,家里也是齐全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谢谢祖母。”多留一份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沈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能好,祖母花多少银子都舍得。”

    沈月尘随即又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上次胡太医的事情,祖母是如何说服他的?孙儿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青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沈老太太抿了口茶,道:“那个胡太医最是贪财,借着行医的名头,来来回回已经在朱家捞了不少的好处。如今,咱们再多给他一份,他自然愿意收下。”

    沈月尘闻言,不禁又有些担心。

    贪财的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言,他收了银子封口,也可以为了银子松口,简直就等于是个无底洞。

    “他既然那么贪财,咱们须得给他多少银子才够?”

    沈老太太淡淡道:“光是银子还好说,关键还是你爹有办法,找了熟人帮忙,给胡太医的小舅子在莱州谋了份肥的流油的好差,也算是让他满意了。”

    说是肥差,岂不知就是挂了个虚名而已,光得银子不出力,整日悠闲自在。

    沈月尘微微一怔,没想到,连父亲沈志云也跟着一道帮了忙。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不仅是一家人,还是利益共同体,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你爹这个人啊,虽然不善言辞,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说来说去,你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身体是他的骨肉,可惜,灵魂不是。

    沈月尘静静的看了老太太一眼:“父亲的恩情,月尘定会牢牢记在心上,不让你们失望。”

    沈老太太点点头,方才还板着的脸庞慢慢笑开了,她心里最关心的就是沈月尘的身子,其次,就是朱家人对她态度,尤其是朱锦堂。

    “朱大少爷待你可好?老太太和大夫人对你如何?”

    沈月尘点点头,实话实说道:“大爷待我很好,老太太和大夫人平时也很疼我,可以说是关爱备至。”

    沈老太太心里又踏实了几分,想起从前她在家里温顺听话的样子,确实招人喜欢,可惜就是不能生育,否则,以后还不得被朱家人宠上了天。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沈老太太轻轻一叹,握着她的手道:“你素来不会撒娇,心事重话又少,往后可得改改才行,好好拿出你那股知疼知热的劲儿来,把你丈夫哄得服服帖帖。这女人一定要好好抓住自己丈夫的心,有了他的宠爱,且不说你在朱家的地位会越来越稳,就算是日后,真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有人替你撑腰,周旋周旋。”

    朱锦堂是长房长子,未来的一家之主,只要他肯为自己的妻子说一句话。也许,万事还有得商量。而且,她好歹是明媒正娶进门的朱家大少奶奶,虽是继室,也是过了明路的,闹得太僵,两家人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沈月尘明白祖母的意思,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话,门外的丫鬟禀道:“老太太,二老爷二夫人来了。”

    沈老太太闻言,随即望向沈月尘,道:“好容易你也出来一遭儿,该说的都说完了,也让你二叔二婶进来瞧瞧你吧。”

    说话间,沈志坚和萧氏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皆是一脸殷切的笑容。

    沈月尘忙不迭起身行礼:“月尘给二叔二婶请安。”

    萧氏只笑着扶起她道:“快让我好好瞧瞧!了不得了不得,数月未见,咱们的大姑娘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旁的沈志坚含笑不语,不禁也觉得她变得顺眼了不少。

    萧氏最留心沈月尘的衣着打扮,眼光不经意间地往她的手上一看,只见,她的食指丧带着一只红玛瑙戒指,小巧玲珑,颇为别致。

    到底是嫁进名门的人,从前是一身病气,如今却是一身贵气。

    萧氏原本就是个话匣子,这会见了沈月尘,自然更有许多话说。

    沈月尘一直淡笑着听萧氏说了好些的闲话,左不过是老太太如何惦记她,几位姐妹如何乖巧懂事,家中如何贵客盈门,繁华热闹。

    沈家和朱家联姻之后,门庭之客络绎不绝,地位今非昔比。沈志云虽然人在莱州,也已经开始和京城权贵越走越近,往后的官路想必也会越来越畅通无阻。

    须臾,李嬷嬷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咱们这边给亲家那边的回礼都已经预备好了。”

    沈老太太端起茶杯,道:“都准备好了都成。”说完,她又望向沈月尘,“折腾了一上午,你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歇。”

    沈月尘微微一笑:“我不累,还是陪着祖母说说话的好。”

    她能回来一次不容易,下次再见,怕是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行。

    沈老太太该交代的话,都说完了,便道:“好了,既然你不累,你就早些回去吧,免得耽误了晚上请安的时辰,惹你婆婆不高兴。”

    沈月尘正有此意,便起身行礼。

    沈老太太执了她的手,殷殷叮嘱:“你自己在朱家一切小心,好好将养身体,遇到什么难事,只管让吴妈回来知应一声,家里人定会为你谋算周全,切不可一时意气。”

    沈月尘点一点头:“孙儿知道了,还请祖母宽心。”

    沈老太太派人将她好生送走,自己继而走到床边,看着她瘦伶伶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嬷嬷送走沈月尘之后,进来回话,看老太太的眼中似乎还有泪水,不觉道:“老太太怎么了,怎么哭了?可是大小姐有什么不好了。”

    沈老太太闻言,立刻摇摇头:“我只是难得见她一次,心里突然有几分不舍得罢了。”

    李嬷嬷淡淡一笑,淡淡地应着,“大小姐已经嫁为人妇,老太太心里舍不得,也是留不住她的。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心,左不过还有老爷在外面筹谋着呢。”

    沈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月尘是个好孩子,只是……唉,一切还得看她日后的造化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路

    沈月尘回府之后,先去洗漱换了衣裳,便到了掌灯时分。

    时辰刚过,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就送了几样精致小菜和一锅温热的香菇炖鸡汤过来,而且,还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她吃过晚膳之后,便在房中早些休息,不必再过去请安。

    老太太一来是念着她回娘家,身子乏累,不便折腾。二来也是怕她身上真的沾染上了病气,想让她先缓一缓。

    沈月尘听得仔细,便没有违背老太太的意思,起身吩咐春茗把从娘家带来的回礼,一并送了过去。

    老太太送来的菜,荤素得当。

    菜心新鲜,乳鸽酥嫩,蘑菇滑爽,牛肉香口,还有一锅熬了近两个时辰的香菇鸡汤,浓而不腻,芳香四溢,每样都花了不少的心思。

    沈月尘看着十分舒心,便特意多用了些,又想起白天祖母的交代,又多喝了一碗汤。未免积食,吃完之后,她只好在院子里多走了两圈,宜动宜静,才是最好。

    偏巧,老太太才刚送过了饭,老爷子又命人送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说是老爷子赏给大奶奶解闷的小玩意儿。

    沈月尘接过锦盒,随即想起那日老爷子曾说过的礼物,立即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面放着的竟是一只西洋纯金怀表。

    沈月尘微微一怔,没想到,老爷子之前故弄玄虚的宝贝,居然会是一只怀表。

    这只怀表的做工精细,成色全新,表壳浅刻着绚丽花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沉重的复古感。

    这样的东西,她前世虽然不难见到,但在这一世,却是稀罕的很。

    沈月尘握着凉凉的怀表,脸上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老爷子的心意,果然与众不同。

    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就是时间了!

    只是,不知自己在朱家的时间,还能有多久多长?

    想到,自己将来未知的命运,沈月尘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急迫感,脑中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随即把吴妈叫到跟前,道:“吴妈,我之前不是说过想置办几亩田地吗?近来琐事太多,这件事一直耽搁着,回头你寻个合适的机会,帮我留意着。”

    吴妈闻言,顿了一顿,才又开口道:“小姐想买多少地?”

    小姐已经有一阵子没提起买地的事情了,这会又重新提起,怕又是在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做着离开朱家的打算。

    陪嫁的嫁妆,虽然丰厚,却轻易动不得。

    沈月尘知道自己的积蓄并不多,零零总总不过两百多两。依着现在外面的行情,最多也就能置办三十亩地。但是,银子不能全部花掉,还要留点过生活才是。

    “最少也要十亩地吧,咱们可以先买下来收收租子,或是,来年开春雇人种些五谷粮食,四时蔬菜,总之,不要白白空着就行。”

    她仔细想过了,光有银两傍身自然是不够的,再多置办几亩地,买间房子,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就算以后真的被休出朱家,自己和吴妈她们也不至于会无处可去,流离失所了。

    吴妈闻言,心里顿觉苦涩,嘴里却恭恭敬敬道:“是,老身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说着,她又瞅着沈月尘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了。无论如何,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我不过是想给咱们留条后路,以防万一而已。妈妈别担心。”

    映照着淡淡的烛光,沈月尘本如秋水一般的双眸,此刻却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目光看不出是悲是喜,就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深藏不露。

    吴妈莫名地心中一酸,故意立马转身,拿起剪子轻轻剪掉打结的灯花:“夜深了,小姐早点歇了吧。”

    “我不困呢,你先睡吧。”沈月尘回给吴妈一个浅浅的微笑,让她安心。

    吴妈闻言,只好又罩上纱罩,让屋子里光线更加明亮起来。

    沈月尘坐在灯下,靠着迎枕,一行一行地看着礼单。

    春茗取了披风盖在沈月尘的肩上,随后取来针线笸箩,带上顶针儿,低头认认真真地做起针线。

    朱家虽有专门做针线女工的人,但沈月尘的贴身衣物,还是全部要由身边人亲自经手才行。

    吴妈轻轻掩上房门,站在屋门外,长叹一声,跟着回到自己的屋里,在自己的床下抽出一只黑色的大箱子,箱子看起来旧旧的,似乎有些年头的样子。

    旧旧的箱子上,拴着一把旧旧的铜锁。

    吴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那只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旧衣裳,而且还是小孩子的衣裳。

    吴妈伸手拿起一件灰色的小棉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细密整齐的阵脚,心中一阵惆怅。这是她亲手为沈月尘缝制的第一件棉袄,是用庵中老姑子的棉袍改成的,面料陈旧,里面的棉花也松松散散的,不够紧实。可小姐还是一穿就穿了三年,从长变短,因为练字,袖口更是不知被磨破了多少次,叠摞着好几处补丁。

    沈月尘从小到大常穿的衣裳,吴妈都仔仔细细地收着,一直都没舍得扔掉。

    吴妈把那一摞子的衣裳卷起,然后,从最底层的拿出了几样东西。

    一个装着银子和银票的布袋,两只荷包,还有,几根被手绢包在一起的银簪子。这些东西,都是她和小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当,每一分,每一文都来之不易。

    吴妈把银钱布袋拿了出去,只把里面的碎银子和银票全都倒出来,清算了一遍,跟着,又全数装回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小姐小时候就过得清清苦苦,归家之后又备受冷遇,如今好不容易嫁进名门,堂堂正正地做了朱家大少奶奶,结果却活得这般战战兢兢。

    每每看见小姐受委屈,她的心里就像被人剜刀子一样地疼。

    她半生无儿无女,小姐就是她的心头肉,就是她的命根子!

    吴妈默默垂首,看着攥在自己手里的银袋子,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人心难测,这世上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人是真心心疼小姐的……所以,不管怎么样,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肝脑涂地,也一定要保护好小姐,不让她再吃苦受罪!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买地(一)

    一夜沉寂,吴妈心中早已想得透彻明白,稳住心神,只将银子贴身收好。等到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早早地出了门。

    吴妈没有用朱家的车轿,而是,自己带着银两和包袱去城门口雇了一辆半旧的马车,匆匆奔往了西郊。

    之前,吴妈把耳聋的春娥安置在了郊外的一户农家那里养身子。这会,她正好可以过去瞧瞧。

    那户庄稼人姓张,一家子都是老老实实,庄稼活也做的不错,只是家境贫寒。

    吴妈当初不仅仅看中了他们家人的老实性子,还看中了他们家祖传的那几亩田地,虽说少了点,但位置很好,还靠山临水。

    昨晚刚下了一场秋雨,村里狭窄的土道变成了布满水洼的泥路,马车不愿意再往里走,担心车轮陷进去出不来。

    吴妈无奈,只好自己挎着包袱,下车步行,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到了村尾,在最后面那户独门独院的人家院门外停了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唤道:“有人在家吗?”

    破破烂烂的院门半开着,一个衣着朴素,身形结实的农妇从土坯房里走出来,一见来人是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忙迎了上来。“吴妈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那农妇伸手在围裙上揩了揩紧走两步过来,亲自扶着吴妈的手,道:“您可是稀客啊。”

    吴妈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张嫂子,你们过得还好吗?春娥还好吗?”

    张嫂子连连点头:“好好好,俺们都好着呢。”说完,她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春娥姑娘,你看看谁来了。”

    吴妈闻言微微一怔,才一抬眼,就见春娥从房里径直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吴妈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吴妈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抓住春娥的肩膀,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之后,询问道:“春娥,你能听见了?”

    春娥重重地点了点头,哭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低头往吴妈的怀里钻。

    她还以为小姐和吴妈早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呢,却没想到,还能再见。

    吴妈心中一喜,却又有些茫然,“你的耳朵怎么好了?”

    张嫂子连忙说,“春娥姑娘运气好,上个月,俺们村里来了个过路的郎中,看病不收钱,俺们请他给姑娘扎了几针之后,她就能听见了。不过,右边的耳朵还是不好使的。”

    吴妈深叹口气:“老天爷总算是可怜你,快别哭了,让我好好瞧瞧。”

    春娥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站好了,让吴妈仔细瞧瞧。

    数月不见,她的皮肤晒黑了,身上也壮实了,乍眼一看,还真像是个土生土长的庄稼人。

    看样子,张家人把她照顾得不错。

    张嫂子让着她们二人一道进屋说话,屋里满是饭香,外间的炉灶上还烧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飘出阵阵香味。

    这房子看似老旧,但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里只有里外三间内室,连着厨房的东边那间是张家夫妇俩的卧室,西边的两间,分别是张家两个儿子住一间,张家三姑娘和春娥住一间。

    屋里都有砌着土炕,烧得热乎乎的。

    张嫂子让着吴妈去自己屋里坐,让她和春娥脱鞋上炕。

    方才吴妈走了一路的泥水路,走了一脚的泥,鞋袜都已经脏了,只好挨着炕沿儿坐了下来。

    张婶子随即对着春娥道:“你先陪着吴妈说说话儿,俺去烧点热水过来,给吴妈洗洗脚。”

    春娥忙起身道:“婶子,您歇歇吧,还是让我来吧。”

    张嫂子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使不得,你们坐着,俺自己来就行了。”

    吴妈笑笑道:“老嫂子不用麻烦,我用凉水冲冲就行了。”

    张嫂子不依:“您是贵客,俺们哪能怠慢了?俺看您也赶路赶累了,正好泡泡脚解解乏,水一会儿就好。”

    吴妈望着春娥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心里不禁一时感慨,“小姐要是知道你能听见了,肯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春娥闻言,不禁又是眼窝一酸。“小姐她……过得还好吗?”

    吴妈轻叹了一声:“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小姐如今一个人管着院子,每天一大堆的事情,一刻也不得空闲。”

    春娥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响没说话。

    吴妈知道她心里对之前的事,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便又道:“春娥啊,当初小姐把你送出来也是迫于无奈,她心疼你受伤,更不想让你被人牙子买来买去,所以才让我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安身之处。你离开之后,院子里接二连三出了不少事,李嬷嬷和明月都死了……明心也被卖出府去。”

    春娥闻此,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怎么会呢?”

    吴妈沉声道:“这都是她们自作自受,死不足惜。”

    春娥附和地点一点头。“小姐之前放我出来,让我远离是非,真真是为我着想……张叔张婶都待我亲亲厚厚,我的耳朵也能听见了,想一想,我这都是托了小姐的福。”说完,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泪道:“妈妈今儿怎么得空来了?是不是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

    “是啊,我这次出来是为咱们小姐置办田地的。”

    说话间,张婶子已经端来了一盆热水过来,她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向吴妈笑了笑,说道:“您先擦把脸,俺去找双干净的鞋袜,给您换换。”说完,便转身又走了出去。

    春娥连忙卷起袖子,伺候吴妈擦脸,然后又伺候她脱鞋脱袜,拿起木盆上的布子替她擦洗起来。

    吴妈望着她低头服侍自己的模样,心里头暖暖的,轻声问道:“张家人待你好吗?有没有让你受委屈?”

    春娥用力点点头:“他们待我很好。张叔张婶待我视如亲生,张大哥和张二哥平时也是和和气气,就连小妹也喜欢和我作伴呢。”

    说实在的,张家虽然一贫如洗,但一家人和和气气,个个都老实本分。

    虽然,每天顿顿都是些粗茶淡饭,但是一样能吃得饱,吃得踏实。

    洗漱过后,吴妈盘腿坐上了炕,张嫂子和春娥一道坐过来陪她说话:“家里没什么好吃的,这会连茶叶也没有,只有热水解渴了。只有几根猪大骨,俺一早就放入锅中煮了,还望吴妈您别嫌弃。”

    对他们而言,一锅骨头汤,几张烙饼,就已经是很好的菜了。

    吴妈笑笑:“农家饭菜最是养人。张嫂子快别和我客气了,咱们都是老相识了。看您把春娥照看得这么好,我真是该好好谢谢您才是。”

    张嫂子连忙摆手:“可使不得,春娥姑娘这么懂事,帮了俺们不少的忙。俺这几年年纪大了,常常腰酸背痛,做不得重活,全靠着春娥姑娘帮着忙里忙外,而且,她抽空替俺们家里人缝补衣裳,要不就做些针线绣活,等到赶集的时候就拿出去卖,帮忙赚钱贴补家用。说起来,哪里是俺们照顾她,明明就是她再照顾俺们呢。”

    张婶子一番话说得春娥涨红了脸。

    她心里一时感慨不已,以前在小姐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被春茗姐姐比下去,样样不如人,如今到了这里,甭管做什么都有人夸奖,做什么都是好的。

    她的话音刚落,张六斤就和大儿子张元一人扛着一大袋子粮食从外面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今儿是赶集的日子,他们爷俩儿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猪卖出去,换了两袋粮食。

    张婶子和春娥听见动静,连忙下炕迎了出去。

    张嫂子还没等他们歇口气,就将吴妈来了的事情说了一通。春娥则是走到张元跟前,没有抹布,而是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张元看着她,憨憨地笑了一笑。

    家中来了客人,张六斤和张元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就进屋去给吴妈问安。

    当家的人既然回来了,吴妈便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想要买下他家的几亩地。

    张六斤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看了自己媳妇一眼,有些为难起来道:“吴妈妈,您看,俺们这一家好几口人,全指着那几亩地过活呢。您要给买去了,俺们往后可怎么生活啊。”

    吴妈微微一笑:“张老哥,您先听我说完。我家小姐是想买你们的地,但是,这地买下来之后,还是要靠着你们一家子人来耕种收拾才行。”

    张六斤以前曾经给大户人家做过长工,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想买了自己的地,然后,再租给自己种,然后,每年净收租金和五分之一的粮食。村子里不少人都是这样买了地,结果被地主算计得分文不剩,还得卖儿卖女。

    庄稼人都是急脾气,想到这里,不禁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道:“吴妈妈,俺们一直都觉得您是个好心肠的人,可您怎么能算计俺们的地呢?俺们一穷二白的,除了这点老祖宗留下来的地,再没什么指望了,求您高抬贵手,别为难俺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买地(二)

    张六斤才把话说完,就见旁边的妻子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用手肘碰了碰他,走上前一步,轻声劝道:“他爹,咱有话慢慢说,你别嚷嚷啊。”

    驴脾气就是驴脾气,脾气一上来就知道大声嚷嚷。

    谁知,张六斤还真是驴到了底,一时激动地脱口而出道:“那地是俺的命根子!要俺买地,除非俺死了。”

    张元在旁,听着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道:“爹,您这是说啥话呢。”

    吴妈连连摆手道:“张老哥,我今儿可不是来算计你的,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好歹还有点交情在。我是诚心诚意来和你谈买卖的!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先别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等我把话都说完了,你再做决定行不行?”

    张六斤沉着脸,神情忿然,已满是褶皱的双眼透着股倔强,挺着身子,不肯坐回去,最后,还是被妻子和儿子半拉半拽地按回到了炕沿儿。

    吴妈缓了一缓气息,只把随身携带的包袱慢慢打开,先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搁在桌上,以示诚意,淡淡道:“张老哥,你家的地是祖传的,你心疼不舍得卖,我能理解。可是,今年听说大家的收成都不太好,光凭着您手里的这几亩田地,怕是不好过年啊。”

    张家人一看见银票,脸上的神情顿时都有些变了。

    今年是个荒年,地里收成不好,为了凑口粮,他们把还没养起秋膘儿的母猪都拉出去买了。

    一百两银子,张六斤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这么多银子。

    他们家确实很缺钱,吃的用的,穿的使的,没有一样不是紧紧巴巴的。还有,家里的两个儿子,早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却因为凑不够彩礼说亲,又没有房子,所以一直耽搁着办不了。

    一文钱难倒庄稼汉,何况是一百两。

    张六斤盯着那桌上的银票,目光中多了几分迫切之情,但心中憋着一股憨直的劲头儿,硬生生地让他偏过头去,不多看一眼。

    吴妈见他对自己不再黑着脸了,连忙又道:“我家小姐想置办几亩好地,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种点粮食和蔬菜。只是,我们不是庄稼人,对农务活皆是一窍不通,所以,买了地也只能交给别人来打理。我和老嫂子认识多年,可算是知根知底,我是打从心里信得过你们,你们怎么就信不过我呢?”

    张嫂子闻言,忙顺势解释了一句:“哎呦,吴妈妈,俺们哪能信不过您呢?信得过,信得过。”

    春娥在旁,犹豫着开口道:“张叔张婶,吴妈一定是为了帮咱们家才会这样做的。我家小姐,身份尊贵,为人和善,何苦为了这几亩地来算计咱们呢。”

    吴妈眉心一动,接着为他们分析利弊道:“依着行情来算,最贵的地,也不过十两银子一亩。我现在用八两银子买你们家的地,一百两可以买十二亩,你自己手里还能剩下几亩菜地。这样的好买卖,怎么算都是你们占便宜啊。”

    八两银子一亩地,这个价钱绝对是高价了。

    张嫂子立刻动了心,看着自己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他爹,可是八两银子啊。”

    张六斤闷着头,故意一声不吭。

    吴妈抬手拍了拍桌上的银票:“张老哥,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才过年,你们拿上先盖一间新房,然后给儿子们说个好亲事,娶个好媳妇,待到来年的时候,就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六斤不想动心都难。

    孙子,他都五十多岁了,还没能抱上孙子,光是想想就觉得愧对祖宗。

    张嫂子看着丈夫沉默的脸,心里急得都快冒出火来了,忙捏了捏他的胳膊,“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张六斤寻思了很久,还是摇摇头:“这是父辈们辛辛苦苦留下来的地,俺要是贪钱给卖了,回头到了下面,俺拿什么脸面去面对祖宗啊?”

    张嫂子气得直咬牙:“咱们不买地,老大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啥时候能为张家继承香火?是地重要,还是人重要?糊涂,越老越糊涂!”

    张元一听见“提亲”两个字,立刻望了望春娥,而后又扫了一眼父母,有心想拒绝的,但是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吴妈不想看他们夫妻吵架,只道:“卖不卖,其实没什么太大分别。你们先卖了地,我们再重新租给你们,地里到头还是归你们打理,而我家小姐,每季只收你们二两银子的租金和三成收成,其余剩下的全是你们自己的。”

    “这一百两银子拿到手,你们家就等同于是,彻底翻了身!以后你们想买多少地买不得,就算是做生意都够用了。何必,非要较这个真儿呢。”

    吴妈的话说得有情有理,张六斤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认真问道:“吴妈,您要的租金确实不多。可是,万一再摊上像今天这样的荒年,那些租金和分红,俺们到时候还是拿不出来啊。”

    吴妈见他的心思开始松动了,嘴角含笑道:“我家小姐素来是个活菩萨,最是心善慈悲。以后,你们若真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只管言明一句,咱们坐下来一起想办法,总不会让你们为难受苦就是了。”

    春娥也点头道:“是啊,我家小姐为人最是和善了。叔叔婶子,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安排我过来养伤的……若是换成别人,早就弃之不管了……”说完,她不禁泛红了眼眶,看得张元心里直着急。

    张六斤想了又想,又看了看妻子一脸焦急的神情,索性一咬牙,重重地点头道:“好,难得朱家大少奶奶看得上俺们这几亩地,俺也不能太不识抬举了。行,俺卖!”

    吴妈见他终于同意了,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道:“好,那今天咱们这笔买卖可算是谈成了,你们把地契拿出来,我这就把租契写好……”

    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带着纸张笔墨。

    张六斤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去找了地契。张嫂子则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老大,你去把村长过来,做个见证。”

    张元闷闷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收起了地契,又写好了租契,双方按了手印,画了押,还有村长做了亲自见证,这笔买卖就算做成了。

    接过银票,张家老俩口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吴妈的心情也不错,背过身子,把地契贴身收好,跟着招招手道:“春娥,你过来。”

    春娥忙应声去了,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吴妈,您还有事吩咐?”

    吴妈笑笑:“你现在能听见了?要不要跟我回城里去?”

    春娥愣了一下,虽然她现在不算聋子,但是到底还是半个残废,回去朱家怕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想离开张家……这里日子虽苦了些,但却能被人重视,被人关心,被人喜欢……

    她咬了咬下唇,道:“吴妈,我心里很惦记小姐,可我不想回去……”挨了一顿打,聋了一只耳朵,她是真的怕了。

    吴妈早猜到她会这么说,而且,刚刚听她和张家人一口一个“咱们”的说辞,心里也就有数了。

    张六斤和张婶子心里也不愿意让她走,更别说,早已经急得抓耳挠腮的张元了。

    在张家二老看来,春娥虽是奴婢出身,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而且,会写会读,还会做饭烧菜,更不用说那一手好针线了。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目不识丁的庄稼人,最稀罕的就是像她这样秀气的闺女。

    吴妈拉过春娥的手,当着张家人的面,问道:“你若真心想留下,我一定成全你。不过,这里的条件清苦,天天不比你在朱家吃香的喝辣的,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春娥摇了摇头:“小姐对我有恩,张家对我有情,我心里舍不下他们……小姐的恩情,春娥只能等到来世衔草接环,再相报了。”

    吃苦怕什么,她又不是没吃过苦。

    张元待她的心思,她心里面一清二楚。与其,再回去给别人做奴做婢,还不如,找个知疼知痛的老实人儿,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仔细想想,小姐虽然嫁得好,可每天早上一睁眼,还不是一脑门子的麻烦事堆在眼前,每天不是防着姨娘,就是下人,还得操心家里家外的那些琐碎……太难了。

    张家人心头一喜,吴妈则是似叹非叹,道:“女大不中留。只要你过得好,小姐心里也就高兴了。张嫂子,春娥这孩子无父无母,我算是她的长辈,今儿也就替她做主了,您看看她这个儿媳妇你们满意不满意?”

    春娥闻言,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愈发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满意满意,俺们求之不得呢。”张嫂子满脸笑容,推了一把儿子,道:“傻小子,还不去向吴妈道谢,没有她,你小子能有福气娶到春娥这么好的媳妇?”

    张元傻笑着抓了抓头,红着脸走到吴妈跟前,磕个响头,大着嗓子道:“妈妈放心,俺一定对春娥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买地(三)

    吴妈扶了张元一把,让他从地上站起来。“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元憋红着一张脸,又是憨憨地笑了笑,转身又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春娥。

    两个人站在屋里你看我我看你的,明明欢喜得很,碍于心里羞臊,谁也不敢主动上前。最后,还是吴妈将两个人的手凑到了一起,重重地拍了拍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今往后,你们俩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孝敬老人。”

    春娥低头“嗯”了一声,听见张元方才说的话,她心里觉得甜滋滋的,故意把肩膀往张元身边挨了挨,和他靠得近些。

    吴妈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的小动作,心里颇感欣慰,总算是成了一件好事。

    张六斤还坐在炕沿儿上,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银票,一时有些激动,也有些感慨。

    张嫂子倒是很会来事儿,立刻翻箱倒柜地把仅剩地一百文钱翻了出来,揣给张元道:“老大,你快去村头老牛家买些酒肉回来。”

    今儿是个好日子,该好好乐呵乐呵。

    张元接过钱,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买来了四斤新鲜牛肉和半斤小烧,东西虽然不多,但对于他们家而言,已经算是极其难得的好伙食了。

    吴妈没有推辞,留下来和他们一家人吃午饭。开饭前,张家的二儿子和三闺女都从外面回来了。

    张家二儿子张龙,长得又高又壮,比他哥哥还高出半个头,而张家三闺女张秀,今年只有十一岁,是家里的老疙瘩,模样还算秀气,只是一见了生人就怕羞,一个劲儿地往娘亲的身后躲。

    待吴妈和她细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才歪着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跟着,把之前带回来的篮子拿了起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柿子在衣服上蹭了蹭,献宝似的道:“这是俺在小山头捡的柿子,您尝尝。”

    吴妈没嫌弃,接过柿子尝了一口,只觉汁甜如蜜,好吃得很,只是皮有点涩,不禁问道:“这是你们自己家种的柿子?”

    张六斤一边倒酒一边摇摇头:“都是小山头上种的,整整一大片呢。听说是王老爷家的地,不过总是没人搭理,白白糟蹋了地方。”

    吴妈又尝了尝柿子,道:“这柿子这么好吃,到城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天气一凉,果子就金贵了。

    这柿子皮薄个儿大,汁水又甜,正是最好的。

    张六斤随即道:“今年要不是地里农活忙,俺们家也早上山垦出几亩地来种柿子了。”

    吴妈心中一动,立刻道:“张老哥,你如今有了钱,也得了空,真该上山去看看。你要是真种出了这甜甜的大柿子,来年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张六斤闻言,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只把酒都洒了出来,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低下头,毫不避讳地用舌头把桌上的酒,舔了个干净,咂咂嘴道:“吴妈,您不是逗俺们玩笑吧?”

    吴妈淡淡道:“我是当真的。你们好好想想,先不着急,回头再给我信儿。”

    张六斤心中立刻有了盘算,他年年种小麦,心里早有别的打算,如今,听了吴妈的话,顿时心头痒了起来。

    张嫂子在旁,留心听着吴妈的话,恨不能立刻把她当成财神爷一般地拱起来,立刻把刚盛出来的骨头汤摆在她的面前。

    一锅猪大骨熬的肉汤,一大锅牛肉炖土豆,还有十几张烙饼,满满地摆在了桌上。

    饭桌上,只有吴妈和春娥两个人用了筷子。庄稼人的食量大,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用手卷起烙饼,配着肉汤,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过午饭,吴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张家人一路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出去,为了怕她再踩一脚的泥水,张元还亲自把她背出了村口。

    春娥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亲自将吴妈扶上了马车。

    吴妈掀起帘子,叮嘱她道:“好好过日子,回头得空我再来看你。”

    春娥一脸感激的对着吴妈笑了笑。“请妈妈替我向小姐代声儿好,就说我在这里向她磕头请安了。”说完,春娥对着吴妈磕了三个响头,张元站在一旁扶也扶不起,只得由着她去了。

    吴妈心头一暖,点点头,忙招手示意他们回去。

    当天晚上,吴妈妈带着地契和租约回到朱家。她一回来就把买地的事和春娥的喜事都告诉给了沈月尘。

    沈月尘微微有些吃惊,含笑道:“如此最好,想来她也是因祸得福了。”

    吴妈点头:“是啊,那张家人都快把她当成宝贝一样的人。”

    沈月尘笑笑:“到底还是妈妈安排得好,给了他们这段缘分,也帮我办成了这件事。”

    吴妈把地契和租约递过去,给她过目。

    “总共十二亩地,每年租金八两银子,还有三成的收成。”

    “这么说来,今天咱们就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沈月尘把地契和租约仔细看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点点头道:“妈妈办事,我自然放心。”

    沈月尘随即把春茗唤了进来,让她把柜子里的小锦匣子拿出来,匣子里面装了些金银锞子,还有几枚小巧的戒指。

    沈月尘把地契和租约放进了匣子里,因为这个匣子,她平时很少会动,一直都是收在柜子里,看起来也很不显眼。

    吴妈把春娥的喜事,告诉了春茗,春茗同样是一脸的不相信,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即又拍手高兴道:“这丫头真是有福了。”

    因着春娥的事,三人都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朱锦堂过来时,正巧听见了春茗的笑声,可是他才一进屋,屋中就立刻没了声音。

    他微微挑眉,只见,沈月尘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吴妈和春茗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边,主仆三人似乎正在交谈什么,却又中途停了下来。

    沈月尘抿了抿嘴唇,一面含笑望向朱锦堂,一面起身低头将手中的小匣子放回到春茗的手上,随即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春茗也是福一福身,转身把匣子放回到了柜子里,将柜门轻轻关好。

的一百二十七章 稚儿(一)

    朱锦堂才扫了一眼春茗,就被迎上来的沈月尘挡住了视线。

    “方才你们主仆说说笑笑的,再说什么好事呢?怎么我一进来就都不说了。”朱锦堂说着话,目光不经意地轻轻一转,从房里吴妈和春茗的身上掠过,让春茗暗暗紧张了一下。

    “哦,不过是些女人家的闲话罢了,没什么。”沈月尘笑笑,亲自替他更衣换鞋,和平时一样的细心周到。

    吴妈把从张家带回来的柿子洗干净之后,摆了上来。“大爷,这柿子是新下来的,您要不要尝尝鲜?”

    朱锦堂只看了一眼,摆摆手道:“不用了。”

    沈月尘微微一笑,望着吴妈笑笑道:“你先拿下去吧。”他素来不喜欢吃甜的,平时也很少吃果子。

    他不吃,她也不能吃的。

    柿子虽然味甜多汁,却是极其性寒之物,自然是万万碰不得的。

    朱锦堂脱下长袍换上常服,脚上的靴子也换成了单面的布鞋,整个人顿时轻快不少,径直往榻上一歪,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

    “大爷不舒服?”沈月尘关切道。

    “没有,只是有点乏了。”

    朱锦堂昨晚熬得太晚,只睡了不三个时辰,所以,这会头有点疼。

    “让我来吧。”沈月尘挨坐在床边,伸地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大爷可得保重身体。”

    朱锦堂闭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时,翠心从门外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白瓷盖碗。

    春茗先伸手接了过来,见温热热的,正好入口,便道:“小姐趁热喝了吧。”说完,打开碗盖,一股浓浓的**味瞬间散了出来。

    朱锦堂闻见香味,睁眼一看,只见沈月尘正在轻轻搅着碗里的牛乳。

    沈月尘轻轻抿了一口,点头道:“果然没那么甜了,这样刚刚好。”

    朱锦堂见她近来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喝牛乳,微微蹙眉道:“你不嫌弃这东西有股腥膻味吗?”

    沈月尘淡淡一笑:“这牛乳最是安神了。吴妈往这里加了少许的核桃碎和杏仁粉,喝起来一点异味都没有。大爷要不要尝尝看?”

    朱锦堂摇了摇头。又是柿子,又是牛乳,都是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沈月尘听了他的话,淡淡一笑,慢慢把碗里的牛乳喝完。

    心想,他也才不过二十五岁而已,平时说话却像个小老头似的。

    因为太累,朱锦堂今天早早就睡下了,沈月尘等他睡沉了,才移步到外间和吴妈说话。

    吴妈轻声道:“买地剩下的银子,我明儿一早会送去钱庄定存起来。”与其,放在家里,还不如放到钱庄去生利息。

    沈月尘点一点头:“妈妈您做主就行了。”

    吴妈见她神情有些沉重,忙道:“小姐,您放心。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把那几亩地好好种起来。有了收成之后,咱们投下的本钱就能很快收回来了。”

    沈月尘握住她的手,道:“您别多心,我不是再担心银子。那些原本就是闲钱,放着也是没用,如今咱们有田有地,自然是最好的。”

    “那小姐担心的是……”

    沈月尘淡淡道:“眼看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家里也要跟着忙碌起来,我有点担心而已。”

    过年的时候,事多礼杂,最是繁琐。而且,正月之后,再过不了多久,就是明哥儿的周岁了。他是长房嫡曾孙,周岁礼,朱家自然要大办特办的。还有,孙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吴妈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喜事,总是一不离二,二不离三的。小姐多沾点喜气,以后才能早点养好身子,早点有孕。”

    沈月尘闻言,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摇摇头。

    陆大夫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她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急是急不来的……

    十月初八,初雪降临。

    清早起来,推窗而看,雪花纷纷而落,清新飘渺。

    沈月尘才一起来,就见春茗已经把新做的袄子放在床边。

    半个月前,关老板的人就把新做的冬衣送了过来。

    棉布的里子水红的缎面,里头有扎扎实实絮着新棉花,穿在身上又软又暖。

    沈月尘穿着新做好的冬衣,过去上房给长辈们请安。

    老太太见她身上红彤彤的,很是喜庆,笑眯眯了眼,道:“恩,这料子选的不错,看着养眼。”

    正说话间,乳母抱着被裹得像是个小粽子似的明哥儿过来请安。

    老太太见状,不禁蹙眉道:“这飘着雪的天,你们把他抱出来做什么?”

    乳母一脸无奈,回道:“回老太太的话,明少爷早上吃过奶之后,就再也不睡觉了,嘴里一直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奴婢们实在拿他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着抱来让大少奶奶瞧瞧。”

    不仅是乳母觉得无可奈何,就连朱家人也觉得奇怪。

    明哥儿平时能哭能闹,可是每每到了沈月尘怀里就会立刻消停下来,惹得黎氏在旁,心里微微发酸,她一抱就不哭,自己抱就哭。

    这会的明哥儿,自然无心理会别人的心情,一看见沈月尘,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她笑。

    沈月尘低头看着他的小脸,轻声哄了一句乖。

    阮琳珞喜欢小孩儿,忙凑到沈月尘的身边,望着襁褓里的明哥儿,笑眯眯地道:“小宝贝,还认得我吗?你要好好记住,我是你的表姑姑!”说完,便伸手摸摸他滑溜溜的小脸。

    谁知,明哥儿目光一亮,嫩藕似的小胳膊往外一伸,直接抓住了阮琳珞的食指,攥在手心,然后,咧着嘴呵呵地笑。

    “咱们的明哥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阮琳珞忍不住惊喜道:“你们看,他听得懂我的话。”

    老太太被她逗得乐了起来:“别淘气了。他才多大?都没满周岁呢,怎么能听懂你说的话?”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只见,怀里的明哥儿也是朝着老太太的方向,白了一眼,不以为然地撇撇小嘴。

    沈月尘见状,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免莞尔。

    他有什么听不懂的,只不过,现在人小身小,舌头还不太好使,说话说不利索而已。

第一百二十八章 稚儿(二)

    众人看着沈月尘怀里的明哥儿说笑了一阵,随后,老太太淡淡发话道:“珞儿,昨儿我又收到你娘写来的信了,她催着你早点回去呢。你都来了大半个月了,我看,也是时候该准备回去了。”

    “是啊。珞儿,你都出来这么久,你娘心里一定放不下的,早些回去,也早些让她安心。”黎氏在旁劝说道。

    阮琳珞已经在朱家住了半个多月,如今,临近年关,再不抓紧时间回去,就要耽误大事了。

    阮琳珞在这里过得惬意自在,有些乐不思蜀,听了这话,不由得低了低头,遂老老实实地坐好道:“是,外婆,我知道了。”

    老太太温和道:“你的行李不多,收拾收拾,后天就能启程了。这次,我让你二表哥锦纶送你回京,顺便把年礼一道送过去。”

    若是搁在往年,敬国公府上的年礼,都是朱家派下人送过去。今年因着阮琳珞的到来,朱锦纶不得不多跑一趟。

    看了看老太太认真的神情,阮琳珞把心里头想说的话咽回肚子。

    她还没住够呢,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一晃都半个多月了。再不乖乖回去,等回到家定要被娘亲责备惩罚!

    明哥儿听了老太太的话,一双机灵的眼睛瞧了瞧沈月尘,又瞅了瞅阮琳珞,最后才看了看老太太,小小的眉头了蹙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似的。

    沈月尘见状,猜不透他的心思,还以为他是累了,便站起身来,欲把他交还给乳母抱下去休息。偏偏,明哥儿才到了乳母怀里,又哼哼唧唧地闹起别扭来。

    黎氏最见不得他不高兴,一时心疼得紧,亲自抱过他,立刻将他抱在怀里,低头亲了又亲,道:“宝贝乖乖,乖乖听话。”

    明哥儿被她这么亲来亲去,更加不乐意了,用一双软弱无力的小手轻轻推开黎氏满是脂粉的脸,梗着小脖子朝着沈月尘望去,眼珠子使劲地眨了又眨。

    沈月尘见状,有些无奈。

    他喜欢粘着她,虽然情有可原。但黎氏到底是她的婆婆,总不能直接上去把他抱回来……

    明哥儿见她站着不动,便不停地在黎氏的怀里动来动去,一双小手用力地推着黎氏的胳膊,

    黎氏对他也是极有耐性的,任他在自己的怀里动来动去,把衣服袖子拽了又拽,弄得有些凌乱。

    明哥儿见沈月尘迟迟不来抱自己过去,顿时有些急了,情急之下,嘴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抱我。”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不已。

    因为,这是明哥儿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太太立刻两眼放光,道:“咱们家的明哥儿会说话了。”

    黎氏也是当场就愣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儿来。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老太太发了话,沈月尘神色一动,顺势把明哥儿接过来,把他抱到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看着明哥儿直笑道:“明哥儿啊,快叫声奶奶来听听。”

    明哥儿眨眨眼,偷眼瞧着沈月尘的神色,随即闭上了嘴,不再出声儿了。

    老太太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心里不禁有些小小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才多大,还不到一周岁,怎么能会说话呢?偶尔学舌几句,倒也正常。

    沈月尘微微一笑道:“老太太别着急,明哥儿这孩子一脸聪明相,再过些日子就会叫人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嗯,不急不急。”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明哥儿终于回到了沈月尘的身边,他故意打了小小的呵欠,安安稳稳地窝在她的怀里,再不想任何人把他抱走。

    天气越来越冷,又下了雪,明哥儿睡得暖阁里时时总有炭火取暖,不管他在不在,总是炭火不间断,热乎乎的。

    沈月尘亲自抱着明哥儿回了暖阁,又借故寻了个由头,把乳母打发出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沈月尘的神情微变,把明哥儿放在床上坐好,轻声道:“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往后的一言一行都得注意着些才行。如今你被大夫人养在身边,大夫人是你的祖母,你在她的身边要听话,更要讨她的喜欢才行。”

    明哥儿听了她的话,立刻皱着眉头摇摇头,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不要”。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总是被人抱来抱去,亲来亲去,总是很难受。而且,亲他的人,又不是那些年轻的姑娘家……

    沈月尘望了望窗外,低声道:“未免隔墙有耳,我不能和你说得太多。但是,不管你心里有多不愿意,眼下,讨好家中的长辈们是你现在最需要做好的事情。你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朱家的长房嫡孙,是大爷的儿子,大夫人的孙子。”

    明哥儿拉下一张小脸,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沈月尘继续认真道:“适者生存,你既然到了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我虽然明白你的苦衷,但终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而且,万一有一天我不在朱家了,你要怎么办?还要天天这般任性胡闹吗?”

    明哥儿原本还拽着她的袖子,摇摇晃晃,听了这话,他立刻一动不动,只瞧着沈月尘,眼儿亮亮的,张嘴道:“不走……不走……”很奇怪,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是清润无暇的脸庞上,却总似带着一点淡淡的惆怅。她是不开心吗?还是有心事?还是……

    沈月尘无奈地笑了笑:“如今你也会说话了,切记不要随便乱言乱语。越是人多的时候,越要注意。不为别人,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小孩子……”

    “以前,我也是这样忍过来的,所以你也要学会忍耐,一直忍。”沈月尘静静道。

    他才不到一周岁,本来就该是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可是万一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立刻在朱家上下,掀起轩然大波,后果不堪设想……

    明哥儿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严肃认真,低了低头,随即不满地扁扁小嘴,拽着她的袖子,道:“抱抱,抱抱。”

    她既然要他做小孩子,那他就从撒娇开始。

    沈月尘被他突如其来地撒娇,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稍微犹豫一下之后,还是将他轻轻抱在了怀中。

    明哥儿随即像是一只小猴儿似的,腻在她怀里,继续道:“亲亲,亲亲你。”

    沈月尘轻轻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嫩嫩的脸皮,提醒他道:“我现在是你娘。以后见了我,你要叫我娘亲。”

    明哥儿不乐意地“哼哼”了一下,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好半天不肯松开。

    很快,乳母们纷纷回到屋里,见明哥儿老老实实地呆在她的怀里,似叹非叹道:“大奶奶,明少爷和您真亲啊。长大之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沈月尘微微一笑,轻拍着怀里的明哥儿,“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我心里就知足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正所谓,平安是福。他是朱家长房长孙,将来要面临的风雨,一定不会少。

    乳母听了这话,立马附和地笑笑:“大奶奶如此疼爱明少爷,明少爷一定会为了您快快长大的。”

    沈月尘低头望着明哥儿,心也柔软了起来,随即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惆怅。

    谁知,明哥儿却忽然用自己的小手小缠了过来,仰起脖子来,小嘴贴在沈月尘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沈月尘不由自主地一愣,跟着,又轻掐了一下他的小脸,以示警告。明哥儿却是笑嘻嘻地拍拍小手,得意得像是个威风的小霸王。

    因着下了雪,老太太晚上提议全家人晚上一起吃火锅,好好热闹热闹。

    瑞雪兆丰年,吃火锅红红火火,同样都是好寓意。

    晚饭前,朱滢跑来正房里和沈月尘一起练字,忽见翠心掀了帘子进来,笑吟吟道:“大奶奶,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请您过去呢!”

    屋子里早已经点了灯,沈月尘忙放下毛笔,让春茗端水过来洗手。

    朱滢一面洗手,一面笑盈盈道:“母亲,您知道吗?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沈月尘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擦手,道:“难得你喜欢吃,晚上一定要多吃点。”说完,便携着她的手,一起往正院上房去。

    才一进门,迎面而来地就是一股膻膻的肉味。

    这会,桌上正中央的黄锅里煮着清凌凌的高汤,一旦滚沸了,就该往里面下肉下菜了。

    屋里热气腾腾,暖得直让人生汗,就算把袄子脱了,也不会觉得凉。

    沈月尘不喜出汗,穿着袄子倒还受得住,只是朱滢体热,没一会儿头上就见了汗。

    沈月尘怕她捂出汗来,容易着凉,只好让春茗把她的小袄脱下,然后,把她抱到榻上去玩一会儿。

    正好,明哥儿也在,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也算是做个伴儿。

    朱滢到底是做姐姐的,十分懂事,不哭不闹,伸手拿起桌上的拨浪鼓晃来晃去,不停地逗弄着明哥儿,结果却被他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然后又哼哼两声,别开眼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稚儿(三)

    朱滢一脸讨好地往弟弟的跟前凑,很热情地把拨浪鼓又往他的跟前送,小手使劲地摇起来道:“弟弟快看,这个多好玩啊。姐姐陪你一块玩好不好?”

    明哥儿扭着身子往旁边凑,心情有些烦躁地哼了一声。

    朱滢见状,讨好地小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失望,收回手不敢再弄他,独自默默地坐在旁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沈月尘,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似的,小声的问道:“母亲,弟弟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沈月尘看着她略显失落的样子,温柔地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作为安抚,道:“不会的。你弟弟太小了,还不懂怎么玩这个。你要对他多些耐心才行。”

    朱滢闻言,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忙点点头,“知道了。”

    随即,她又重新鼓足热情,直接去伸出胳膊搂着小小的他,用自己的脸去摩挲着他的脸,然后,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弟弟乖,姐姐等会儿喂你吃饭饭。”

    被她这么磨蹭了一番之后,明哥儿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月尘看得微微一笑,跟着就听外面有婆子隔着厚厚的帘子,低声喊道:“老爷们来了。”

    听到外面的话,屋里的老太太和夫人们纷纷起身相迎,只见,朱老爷子最先走进屋里,身后跟着大老爷和二老爷,朱锦堂和朱锦纶紧随其后。

    沈月尘一手抱着明哥儿,一手牵着朱滢迎了上去。

    朱老爷子才进来,便瞧见了明哥儿,伸手就要抱他。谁知,老太太却一把拦住他的手,轻声道:“老爷才从外面回来,仔细手凉。”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捧着小手炉递到老爷子的手里。

    老爷子抿唇微动,终究还是一声没吭,接过手炉暖了暖。

    沈月尘领着两个孩子给长辈们请安,明哥儿还是一副有些不情愿的模样,朱滢则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问安,柔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他们从外面带回来了一身凉气,丫鬟们替他们解下外面罩着的披风和大髦衣裳,然后又端上茶水,给他们解渴润喉。

    铜锅的高汤已经煮沸了,老爷子随即吩咐一声开席。男女分席而坐,一桌在外间,一桌在次间。

    明哥儿太小,上不了席,也吃不了整片整片的肉,厨房特意熬了肉茸粥过来。

    丫鬟们从大海碗里盛了一小碗粥,拿上羹匙,凑到明哥儿的面前。可明哥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几步之外,热气腾腾的铜锅,嘴馋又眼馋。

    冬天吃火锅,最是应景。爽朗鲜红的鲜羊肉,切成薄薄的片,落进滚沸的高汤中瞬间就煮熟了,吃一口下去,身上立刻会感觉暖气洋洋,周身舒泰。

    沈月尘虽然不太喜欢羊膻味,但羊肉补虚祛寒,温补气血的功效,最适合调理身子,所以她每次都会多吃。

    才刚开席不久,门外的丫鬟再次在房门外唤道:“老爷夫人,西侧院的孙姨娘来了。”

    老太太闻言微微皱眉道:“她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晚膳不是已经派人送过去了吗?”

    黎氏抬眸望了望沈月尘,沈月尘自然也没料到她会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孙姨娘怀着身孕,最是禁不住饿,所以,妾身在咱们开席之前,早就派人把她的晚膳送过去了。”

    说话间,孙姨娘已经被丫鬟们呼呼啦啦地簇拥着进来,前后左右手把手地扶着,只差把她整个人抬起来走了。

    因为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孙文佩的身形也逐渐丰腴起来,不似从前那般纤瘦苗条,看着极其富态。

    孙文佩抬眼一看,平时自己难得一见的老爷夫人都在屋里,不禁让她的面上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心中微动:自己总算是没有白来。

    朱老爷子见她沉着身子,还故意过来一趟,摆摆手道:“不用请安了,快去次间和太太们一起乐一乐吧。”

    孙文佩虽然心里高兴,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依然恭恭敬敬的快步上前:“婢妾见过老爷子,大老爷,二老爷,大爷,二爷。”

    老爷子点一点头,挥手示意丫鬟把她扶进去。

    次间里,老太太已经放下了筷子,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撂下筷子,只瞧着孙文佩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老太太看着她慢慢腾腾的样子,眉心微蹙道:“别让她请安了,扶好坐下就是了。”

    “雪天路滑,你还出来折腾什么?你现在月份虽然大了,但还是很容易动胎气,可得当心才行。”

    孙文佩听了黎氏的话,忙福一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婢妾一路都走得很小心。而且,今天老太太吩咐说吃火锅,婢妾想着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一定会很热闹,便想带着孩子过来沾沾喜气。”

    黎氏听完她的话,望了老太太的一眼,随即道:“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吃吧。吃羊肉,对胎儿可是很补的。”

    平时,她根本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人。今天算是破例,她可以有机会坐在沈月尘的旁边。

    老太太又抬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的肚子又大了许多,便关心道:“最近,你的胃口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在你肚子里老不老实啊?”

    孙文佩略带羞涩地笑了笑,随即一一答了,“回老太太的话,婢妾的胃口一直很好,每天能吃能睡的。肚子里偶尔会有胎动,但又不会闹得太凶……许是,母子连心,这孩子好像是怕婢妾太辛苦似的,总是特别贴心,从来不会让婢妾太过辛苦。”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恩,好,孩子稳妥就好。”

    想起,从前秦氏怀孕的时候,可没有他这样的好福气。秦氏有孕的时候,总是吃十成,吐七成,怎么补都没有用。

    孙文佩坐下的时候,故意扶着腰身,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望着沈月尘,含笑道:“婢妾行动不便,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还请大奶奶不要介意。”

    沈月尘微微一笑:“妹妹慢慢来,没关系的。”

    这会,她的胃口正好,不怕被人影响。而且,幸好,今天的孙氏没有在身上涂上太多的脂粉。

第一百三十章 稚儿(四)

    饭毕,丫鬟们服侍众人漱口净手,撤下碗碟。不到半刻钟之后,又端上了消食解腻的茶来。

    喝了茶,沈月尘最先起身去看了看朱滢和明哥儿,只见,他们两个小小人儿早都犯了困,正相互依偎着睡在榻上,脸儿对着脸儿,手挨着手,身上盖着薄棉被,小脸都睡得粉扑扑的。

    方才还闹着别扭,这会倒要好了,抱在一起睡着了。

    沈月尘笑笑,伸手摸了一把朱滢的头,朱滢的眉头动了几动,很快睁开了眼睛,软软地叫了一声“母亲。”

    沈月尘轻轻拍了拍她,轻声道:“继续睡吧。”

    这会抱回去,孩子们吹了冷风,非得着凉了不可。

    朱滢嘟囔着应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老太太见她们姐弟俩睡得香甜,含笑道:“今晚就让她们两个小不点儿和我睡吧。”

    沈月尘盈盈一笑道:“也好。”

    杨妈妈亲自带人把孩子们抱去了左梢间,屋子里的四角支着烧得旺旺的炭盆,烘的暖融融的。

    老太太喝完了茶,便吩咐杨妈妈向黎氏和柴氏交代一下家里过年添减东西的事情。

    杨妈妈仔仔细细地回道:“按着家的旧例,年前,家里两位老爷与两位夫人们各做新衣二十四套,春夏秋冬各六套。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各十二套,大少奶奶新衣十套,其余的几位姨娘房里新衣四套,各房婆子一人三套裙袄,大丫鬟一人两套裙袄,二等丫鬟一人一套裙袄,小丫鬟和粗实婆子一人赏一匹细棉布,小厮和护院各赏两匹棉布。”

    杨妈妈说完,略微停顿一下,“大夫人和二夫人,您们看这样可以吗?”

    黎氏和柴氏互望一眼,点点头:“就按着旧例办吧。”

    一到年节,处处都是费银子的地方。按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意思,今年又是要大办,免不了又要几千两银子……

    杨妈妈点一点头,继续道:“临近年节,老太太吩咐各院各房的日常用度全都多加一倍。除了茶叶,瓷器,漆器,折扇和各种应景的金银器皿之外,还有什么特别需要添的,请两位夫人细细斟酌之后,再知会老奴一声。”

    黎氏微微沉吟道:“家里什么都不缺,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添的东西?弟妹,你看呢?”

    柴氏淡淡一笑:“老太太平时赏的东西又多又好,我也想不出来要添减什么了,还是给小辈们添吧。”

    黎氏先做了表率,说什么都不添,柴氏自然不会再多事了。

    老太太听了二媳妇的话,端着茶碗笑了笑:“你们都说不添了,月尘那孩子自然更说出来什么了。”说完,她又望向沈月尘,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要,就按着旧例多添一套首饰头面吧。”

    沈月尘点头应了一声,站直身子之后,方才福一福身,露出和煦的笑容道:“谢老太太。”

    孙文佩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这样的场合,依着她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插话的。

    老太太赏了沈月尘一份首饰头面,却没说要赏她什么,多少让她的心里有点别扭。

    孙文佩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心道:大夫说她的胎相稳固,很有可能会怀的是男孩儿。再过几个月,等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儿子。老太太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吃过热闹的火锅,朱锦堂和沈月尘,孙文佩一起回了西侧院。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孙文佩忽然挽住朱锦堂的手臂,喜孜孜地开口道:“婢妾,前些天请人画了一幅百子千孙图,大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孙文佩说完,一脸期待地望着朱锦堂,

    朱锦堂有些累了,并不像过去陪她,谁知,沈月尘却在旁微笑道:“听说,妹妹这两天胎动得很厉害,大爷过去看看也好。”

    孙文佩见她为自己说话,不免微微一愣,忙道:“是啊,大爷多陪陪婢妾,就是多陪陪婢妾肚子里的孩儿了。”

    朱锦堂眉心微微一动,有些不悦地看了孙文佩一眼,随即淡淡道:“今儿太晚了,明天我再过去看你。”

    孙文佩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又立马笑着点点头:“是,那婢妾就不打扰大爷和大奶奶休息了,婢妾告退。”

    沈月尘奇怪的看一眼朱锦堂,朝着孙氏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孙氏就算今天失了分寸,但好歹辛辛苦苦地为他怀着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朱锦堂才一进屋,就脱下了身上的鹤氅,站在炭盆边上暖手。

    沈月尘一路上都捧着暖手炉,手上不冷,但小脸却被吹得红扑扑的。朱锦堂才暖过了手,便转身捧起她的脸,替她捂了捂。

    当着丫鬟们的面,沈月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印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屋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身上很快就暖了起来。

    沈月尘随即想起一件事,派翠心过去知会曹姨娘一声,告诉她朱滢今晚歇在老太太屋里,让她别等着了。

    翠心应声而去,却又被沈月尘半路叫住,“外面风冷,你多穿点再过过去,别冻着了。”

    临近年节,若是生病的话,会惹上晦气,遭人嫌弃。

    朱锦堂坐在桌边吃茶,听了这话,不禁抬头道:“何必还派人折腾一趟。都这么晚了,她一定早睡了。”

    沈月尘微微摇头,喝了一口茶水,温和道:“孩子没回来,做娘亲的心里一定放心不下的。”

    须臾,翠心报了信回来,隔着床帘道:“小姐果然细心,曹姨娘一直没睡觉等着呢。”

    沈月尘翻了个身,道:“恩,知道了,你们也下去吧。”

    朱锦堂侧卧在她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打量着身边的沈月尘,淡淡道:“我果然娶了个贤妻。”

    沈月尘平躺着身子,微微一笑:“妾身可担不起大爷这样的夸赞。我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我也是做了娘亲的人,自然能够明白母子之间的那份思念之情。”

    朱锦堂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便不说话了。

    沈月尘却还在等他说话,翻身面对着他,望着他如墨般的双眸,犹豫片刻道:“大爷,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朱锦堂听了这话,挑眉一笑,道:“你居然有事求我?这倒是新鲜了,你先说来听听听。”

    沈月尘故意往他的身边凑了凑,轻声道:“明哥儿那孩子一天一天大了,妾身想和他多亲近亲近,所以,想请大爷替妾身向大夫人求个情……待明哥儿满岁过后,能不能让妾身亲自抚养……”

    朱锦堂望着沈月尘,脸上的表情略显意外,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不太好办。”

    明哥儿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母亲身边养着,母亲一定不舍得的。毕竟,明哥儿是长房唯一的孙子,也是长房仅有地一条根。

    “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这件事来了?”

    说实话,朱锦堂对沈月尘的动机,有些怀疑。明哥儿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她何必非要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就算是想要表现贤良,也有些过了头了。

    沈月尘看着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隐约猜到他对自己的不放心,于是继续道:“明哥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始终都是他的母亲。母亲照顾儿子,天经地义,怎好总是劳烦家中的长辈呢?”

    光说漂亮话是不行的,朱锦堂没有那么好骗,总得说几句实在的才行。

    沈月尘微微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对明哥儿到底没有生育之恩,若是再没有养育之恩的话,以后等他长大了,也会和我越来越疏远……母子之间,理应是心心相连才对。所以,我想对他多尽一份责任,好好把他养育成人。”

    朱锦堂闻言,眉头微蹙,有些明白她的想法了。

    正所谓,母凭子贵。她年纪小不压人,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孙氏有孕,她心里一定是有压力了,才会想要把明哥儿要过来做个依靠。

    孙氏这一胎来得十分关键,要是生了个男孩儿的话,那么,长房在子嗣上的问题,压力就会缓和许多。可若是女孩儿的话,那么就是毫无意义,所有人的希望,还会一如既往地放在沈月尘的身上,等着她为朱家开枝散叶。

    沈月尘不能把心里所有的话,都挑明了说。

    朱锦堂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不过,明哥儿的事情,暂时还是不提的好。等过了年,再多看看吧。”

    沈月尘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妾身知道了。”

    明哥儿是朱家的命根子,他不放心她,也是有的。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回不行就求两回,总有求到朱锦堂和黎氏点头的一天。

    朱锦堂翻身过去,不再面朝着她说话,只是望着床内,半响才开口淡淡道:“明哥儿的事,不用太着急。眼下,你最该操心的事,是让自己快点有孕!孙氏生的,不过是庶子,只有你生的才是嫡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事(一)

    朱锦堂的一番话,让沈月尘心中百味杂陈。他可能是想安慰她的,结果却无意间戳中了她心窝里的痛处。

    嫡庶有别……沈月尘从没这么深刻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同样的怀胎十月,同样的血肉之躯,却还未等出娘胎,就已经被自己的亲人硬生生地贴上了标签……

    两个同床共枕的人,此刻的心思,却是完全不同。

    沈月尘在默默地为自己未来担心,而在朱锦堂看来,她为他生下嫡子是迟早的事。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长房的子嗣繁衍,家族的生意才会兴旺。

    纵使,沈月尘的心是极好的,但明哥儿是断断不能养在她的身边。

    因为这样对她好,对明哥儿好,对大家都好,也可以所有人都心安。

    突然地,朱锦堂的心里忽然有点烦躁,因为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她的企图心。

    她想要明哥儿来做依靠,却不去想他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两人成亲还不到半年,这些日子过来,沈月尘总是一副温顺乖巧的小女儿模样,说话行事规规矩矩又安静。他喜欢安静听话的女人,不多话,不多事,可以消消停停地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家事,不让他操心费神。

    她确实很让人省心,却也略微让人有些不放心。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多少也摸到了沈月尘的性子。而且想起,她平时温和平静的举动,事事做得极为精细的心思,还有,总是无欲无求的温吞态度,一切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寻常。

    他自小闯南走北,迎来奉往的什么人没见过?明明还是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为什么?却总是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呢。

    朱锦堂重新翻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枕边人纤瘦的背影,目光便有些幽深起来。

    她要么就是天真过了头,不食人间烟火,内心纯洁得像是空灵幽谷中纯净通透的泉水,从天而降,一尘不染。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深藏不露,默默把所有心思都压在心底,不为人所知……

    人心总是多变,人情总都多忧。

    沈月尘心思百转,心事越想越多,想了整整一宿脑袋都木了。她几乎整夜未睡,却一直闭着眼睛,等听到帐外的动静时,已是清晨时分。

    春茗她们正提着热水进去,又准备往炭盆里加了些炭。

    这一夜过得格外的漫长。

    沈月尘轻轻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边的朱锦堂,却见他依然背对着自己,好像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似的。

    一夜没睡好的沈月尘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她披着衣裳起身,走到雕花铜镜前,看着自己毫无倦色的面容,暗自道:年轻就是好,底子厚不怕熬,就算一宿没有睡好,也不会亏了气色。还有,那些补药补品,也算是没有白白吃下。

    一脸笑意的春茗站在她的身后,执着桃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已经长及腰及的头发。

    “小姐,昨晚还睡得好吗?有没有积食不舒服?”

    沈月尘闻言,淡淡一笑:“没有,我睡得很好。”

    她的话音刚落,帐内就跟着有了动静,只见,朱锦堂一把掀起帘子,坐在床边,低声道:“看茶。”

    沈月尘微微一怔,原以为他睡得正香,却没想到已经醒了。

    她亲自捧了茶,送到朱锦堂嘴边,见他喝了一口又立刻吐了出来:“温温吞吞的,喝起来不痛快,给我换杯凉的来。”

    沈月尘忙道:“大爷,仔细身子,空腹喝茶最是伤胃……”

    话还未说完,朱锦堂便一脸不痛快地撂下茶杯,用手指重重地扣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嗦。”

    其实,他昨晚也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

    沈月尘见状,脸色微变,随即吩咐春茗去沏杯新茶晾凉了再送来,伸手从架子上拿来衣裳为朱锦堂披在身上,静静道:“大爷,请稍候片刻。”

    他看来也是没睡好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介意昨晚她说的事,认为她逾越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雪后天凉,滚滚的热茶,很快就晾凉了。沈月尘重新把茶碗送到朱锦堂跟前,他却不想喝了,默不作声地去了净房洗漱。

    沈月尘站在原地没动,春茗立刻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小姐,大爷这是怎么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起床气,反而是像在和大小姐赌气似的。

    沈月尘微叹了一声,脸上未见波动,只轻声道:“你别管了,你去告诉院子里的人,让她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千万别惹大爷生气。”

    春茗点点头,立刻心领神会。

    朱锦堂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没吃,就直接换好衣服出门去了。

    因着天太冷了,厨房那边送饭过来的时候,都要把食盒里放在添了木炭的小火炉上温着,这样才不会容易让饭菜冷掉。

    朱锦堂不在,沈月尘的饭菜就准备得稍微简单了一些,她只让吴妈准备了一些粳米粥和一碗清蒸肉末蛋,外加几个金丝小卷,几道小菜。

    沈月尘想着昨晚的情景,想着早上朱锦堂突然改变的态度,她只觉吃在嘴里的东西都什么滋味,仿佛在嚼蜡似的。

    她才想撂下筷子,却又半途停了下来,改变主意,重新夹起一块金丝卷,咬了一口。

    不想吃也要吃,往后的变数太多,她必须好好积攒体力才行。

    明天,阮琳珞就要回京城了。

    老太太心里舍不得,大夫人心里也舍不得,沈月尘自然也很舍不得。

    家里的开心果要走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明年,阮琳珞就十五岁了,也到了要选人家定亲的时候了,一旦定下亲事之后,就是别人家的准媳妇儿,出门就更加不便了。

    老太太原本不想当着孩子面的掉眼泪,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阮琳珞也不是爱哭的孩子,只是一见老太太红了眼睛,自己也忍不住了。

    黎氏和柴氏也不禁拿起手帕点点眼角,陪着她们一起落了几滴泪。

    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唯有,沈月尘没有落眼泪,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情略显惆怅。

    阮琳珞靠在老太太的怀里,心里的善感慢慢平复,止住眼泪之后,遂又露出一脸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问老太太道:“外婆别伤心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您和舅舅舅母们一起去京城游玩,便又能和孙儿相见了。”

    老太太吸吸鼻子,遂点头道:“好,依着你。回头有空了,我们也去京城走走。”

    阮琳珞闻言,心头一喜,看了看老太太是,伸出手指道:“外婆可得说话算话,咱们拉钩!”

    老太太笑笑,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

    “拉钩算数,一百年不许变!”

    阮琳珞欢喜道:“外婆和我拉了勾,可不许反悔。”

    “还一百年不许变?我都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

    阮琳珞贴着老太太的脸儿,柔声道:“外公外婆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活个一百年都不算多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高兴,揽着外孙女儿的肩膀笑道:“哎呦呦,你这小淘气要把我们老两口都变成老妖精啊。”

    三言两语间,阮琳珞就把老太太哄得乐呵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事(二)

    沈月尘上次送了阮琳珞一只镯子,这次她要回京,沈月尘自然还要再准备一些小礼物。

    上次是见面礼,这次是送别礼。

    见面礼越贵重越体面,而送别礼最讲究礼轻情意重,心意最重要。

    不过,因着不是同辈,送礼回礼总要有个规矩才行。

    沈月尘不善女红,但平时一时兴起,也会做些针线活儿,她给阮琳珞绣了一只绣花荷包。

    虽然花样简单,看起来平常,但总算是亲手做的。而且,荷包里还塞着一枚玉戒指,小巧玲珑,晶莹剔透。

    如此一来,心意有了,体面也有了。

    沈月尘把荷包交到阮琳珞的手里,含笑道:“我是个笨手的人,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妹妹不要笑话。以后得了空,常回家看看,咱们也好在一起说说话。”

    阮琳珞见状,接过荷包,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嫂子太客气了,我才来住了几日,这荷包你绣的很好看,针线活做得比我都好。”

    沈月尘笑道:“都说妹妹的针线做得好,我可不敢更你比,免得被你比下去了,失了我这个当嫂子的面子。”

    阮琳珞不好意思道:“我来了不过半月,却收了一车子的礼。”

    沈月尘含笑道:“长辈们给的是长辈们心疼妹妹,我这个做嫂子的,要不表表心意,岂不是委屈了妹妹。何况,妹妹又是这等懂事乖巧的可人儿,我送多少都不心疼。”

    阮琳珞听了她的话,立时开心地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不笑了,一脸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嫂子,你千万别把我给忘了……”

    沈月尘握着她的手,轻声劝道:“怎么会忘了呢?有你这样的好妹妹,我倒是想忘也忘不掉啊。而且,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妹妹明年再来就是了,咱们俩还一起到园子里逛去,赏花谈心。”

    阮琳珞先是点一点头,随即又摇一摇头。

    谈心说话,自然最好,只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虽然爱撒娇,但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母亲之所以肯答应让她出来,还不是因为她的亲事。

    打从,年前她就偶然听见婆子们私下议论,家里要给她定亲的消息。

    只是,下人们偷偷听来,又悄悄地说,她心里一直没当真。偏偏,她越是不当真,家里的闲言碎语却越来越多了起来,甚至,还有更过分的传言说,家里人要把她送进宫里……

    她原本是万万不信的,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放不下,而且,家人们待她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就连平时不喜见她的大伯母,也待她和和气气……大伯一家,平时在府里是如何地要威要面,连对父亲和母亲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为何偏偏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沈月尘见她面色有异,不禁关切道:“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阮琳珞淡淡地说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道:“妹妹这话,倒是让我有些听糊涂了。”

    阮琳珞道:“事情一时有些说不清,我也希望是我自己多心。嫂子,我心里很想回去,可又怕回去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不同以往的清脆爽朗,此时的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和彷徨,完全都不像她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月尘轻轻掩住了嘴,嗔怪道:“小小年纪,说得什么顽皮话呢?心里也没个忌讳。”

    阮琳珞点头一笑,“可不是嘛,我一定是糊涂了……那样攀龙附凤的事,怎么会摊到我的身上。”

    沈月尘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立刻心中一动。

    攀龙附凤……她方才说的出不来了,指的就是进宫……

    沈月尘眉心一挑,只看着阮琳珞姣好的脸庞,忙缓缓心思,温和道:“妹妹的心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妹妹是个聪明有主见的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妹妹无须太过操心,往后的事,只要做到心中有数,未来一定会平安康泰的。”

    阮琳珞闻言,眉心微动,抬头看着沈月尘,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道:“嫂子,说这话是当真的?”

    “当然了!”沈月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一肚子鼓励的话只转化为一句:“你放心!”

    阮琳珞听了果然,慢慢放下心来,对着她甜甜一笑。

    天黑之后,沈月尘静静的坐在雕花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手指梳理着刚刚绞干的长发.默默想起,下午阮琳珞说过的话,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前些日子,宫里不是刚刚殁了一位娘娘。阮琳珞的担心,很有可能会是真的。

    不过据说,当今的圣上,早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而阮琳珞今年不过十四……这如何说得过去!

    沈月尘的手指微微一顿,打从心里替阮琳珞不值,只求她是个有福气的,能够配给亲王皇子,也好过成为那终生不得自由的后宫妃嫔,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在想什么呢?”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抬眼一看,只见铜镜中映着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影儿。

    沈月尘微微一怔,她还以为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了,可他却又来了。

    沈月尘才想起身行礼,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朱锦堂的力气不大,却还是让她吃痛了一下。

    沈月尘抬头笑了一下:“琳珞妹妹,明儿就要走了,妾身心里很是舍不得,便一个人出了会神儿。”

    朱锦堂知道阮琳珞和她要好,淡淡道:“姑母,这回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沈月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朱锦堂见她不作声,又忍不住想要开始揣摩她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沈月尘没提早晨的事,如常服侍着他更衣洗漱,体贴周到。

    两个人同床而眠,却依然都在装睡。朱锦堂还和昨晚一样,只吩咐一声睡觉吧,便转身侧过去闭上眼睛,只留给沈月尘一个后背。

    沈月尘望着他宽宽的肩膀,心中暗叹,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什么话都没说。

    他既然心里不痛快,还何必过来呢。既然来了,又何必赌着气,让人心里不自在,也不安稳。

    两人一宿无话,睡得也不安稳,到了晨起时,也是少言少语的。

    春茗和翠心瞧着不对劲儿,虽然,平时两个人的话也不多,却不是这样冷淡的气氛。

    用过早膳之后,老爷子带着家里人来到院门外,送着阮琳珞出门。

    阮琳珞抹着眼泪,上车之前先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了个头,惹得两位老人儿连连直呼舍不得。

    看着她上了马车,沈月尘也忍不住眼窝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走到车旁,握住了她从窗户里伸出的小手,微笑道:“妹妹一路顺风,回头得空给我写信。”

    阮琳珞眼泪直流,咬着唇不敢出声,只点一点头,随即又向大家挥了挥手,便放下帘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般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阮琳珞,家里长辈们的心里都像是缺个角似的,不整齐了,心情也随之低落起来,不是称乏,就是说累。

    黎氏见状,望着沈月尘道:“两位老人家心里不舒服,你们晚上就别过来了,免得惹她们心烦。”

    沈月尘应了一声,忙携着丫鬟们回去了。

    谁知,才一回屋,就见秦桃溪一身素净地候在屋里。

    翠心忙道:“小姐,秦姨娘一早就过来了,说要给小姐您请安。”

    最近,她鲜少过来立规矩,总说身子不舒服,怕见了冷风生病。

    沈月尘瞧了一眼秦桃溪,只见她看着似乎清瘦了不少,脸色还算清透红润,不过,下巴却变得更尖了。

    “婢妾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

    “难得难得,翠心还不给秦姨娘看座,别累坏了她。”

    翠心闻言,立马搬来一只绣墩送到她的身边。

    秦桃溪见状不急不怒,反而福一福身,道:“谢大奶奶赐座。”说完,便径直坐了下来。

    沈月尘淡淡问道:“这么冷的天,妹妹过来一趟不容易,翠心赶紧去泡一杯滚滚的茶送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早产(一)

    一会儿,翠心端着茶进来了,说:“小姐,杨妈妈派人把滢姐儿给抱回来了。”

    说话间,一位面容白净的婆子就抱着朱滢走了进来,福一福身子道:“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朱滢被严严实实地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见了沈月尘立刻咧嘴一笑,两只小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母亲。”

    沈月尘笑笑,让婆子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关切道:“回来的路上冷不冷?”

    春茗见她要坐了过来,立刻把她身上沾着凉气的被子拿了下来,

    穿着一身小红袄的朱滢乖乖地坐在她的腿上,仰起小脸道:“女儿不冷,母亲你瞧,我的手上暖着呢。”说完,用小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朱滢的手和脸,都是暖暖的。

    沈月尘点一点头,随即吩咐道:“翠心,让厨房把羊**热好送过去。”

    老太太那里一定赏了饭,不过,这羊**是补养身子的好东西,自然一天也不能落下。

    翠心应声去了,很快就把温热的羊**送了进来。

    秦桃溪闻着奶膻味,微微蹙起了眉。

    小孩子一般都不爱喝羊**,嫌弃它的味道太重,偏偏朱滢从不讨厌,她直接用双手捧着瓷碗,一面轻轻地吹着气,一面慢慢喝着羊奶,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润润的,待把碗里的羊**都喝干净了,方才抬起头,打着饱嗝道:“谢谢母亲,羊**真好喝,您瞧,朱滢儿都喝干净了呢。”

    沈月尘笑道:“好孩子。”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重新交回到婆子的手上,温和道:“你们把她送回曹姨娘那里,睡回笼觉去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用被子把朱滢包得严严实实,转身退了出去。

    秦桃溪一直坐在对面,默默欣赏着她们母女二人“亲密无间”的表演,心里冷笑,庶女就是庶女!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这会见她天真可爱,就亲亲热热的,可一旦等到她长大了之后,还不是要伸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秦桃溪心中冷笑一声,随即从丫鬟的手里拿出一副画卷,起身递到沈月尘的面前,轻声道:“前两日,天降初雪,婢妾一时兴起画了一副喜鹊梅花图,想要送给大奶奶,还望您能收下。”

    这一段日子,秦氏过得相当安静,每天不是闷在房里,就是偶尔去院子走走,散步折花,完全是一派小女儿家的闲情逸致。只是,她越是安静,沈月尘越是要防范……

    看着她的样子,沈月尘知道,她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只是,眼下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方能引蛇出洞。

    “哦?”沈月尘略感吃惊,抬手让春茗打开瞧瞧,只见,画上数枝梅花齐放,颜色均匀绮丽,深之大红,浅之粉红,背后还有一片浅浅施之的雪景作为陪衬,雪似梅,梅似雪……

    不过,画上最引人目光的,还是那只站在枝头啼声报喜的喜鹊鸟,它前黑后白,双眼明亮有神,姿态轻盈,栩栩如生。

    秦氏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平时见惯了秦桃溪飞扬跋扈的模样,很难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细腻秀气的一面。

    沈月尘不禁拍拍手,赞道:“妹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这画栩栩如生,工笔精致,实属佳作。”

    秦桃溪淡淡一笑:“区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沈月尘让春茗把话收好,含笑道:“妹妹有心了,这幅画我一定好好收着。”

    秦桃溪继续道:“婢妾身无长处,唯有在这点小事上尽尽心思了。之前,婢妾和孙姐姐有些误会,婢妾一直想寻个机会和她冰释前嫌,只是,如今孙姐姐身怀六甲,婢妾不敢随意过去打扰,便想着再多画了一幅《喜上眉梢》给她作为礼物,也算是略表心意了。”

    送给她的是《喜鹊报喜》,要送孙文佩的是《喜上眉梢》,看来,秦桃溪没少了为她们花费心思。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孙氏如今有喜在身,自然是喜上眉梢的。妹妹的心思,倒是应景得很。”

    秦桃溪跟着道:“只是……婢妾不知孙姐姐的喜好,这梅花红**绿,色彩缤纷绚丽,不知孙姐姐偏爱哪一种,哪一色?”

    沈月尘眸光一深,随即问道:“孙氏的喜好,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妹妹若是真有心的话,不如去问一问她身边的下人丫鬟,不就知道了。”

    秦桃溪低眉顺眼,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沉默片刻,才道:“这样做自然稳妥。不过,婢妾想要等画成了,再送给孙姐姐,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万一让下人们先知道了,怕是孙姐姐也要跟着知道了。”

    惊喜?恐怕,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了。沈月尘心中品度了一会,才道:“送礼心意最重要,妹妹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秦桃溪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是婢妾不好,以前太过年轻气盛,处处得理不饶人,没少冲撞了姐姐。此番,婢妾是真心想与孙姐姐和好的,可又怕她心里多疑……所以,婢妾想了一个办法,想在长春园中办一场赏梅会,备上好茶好酒好点心,还请大奶奶能够出面做个中间人,替婢妾和孙姐姐说些好话。”

    沈月尘闻言,带笑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老串。

    赏梅会,的确是个好主意。这会,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可惜,偏偏是秦桃溪提出来的,实在是让人不想多想都难。

    沈月尘笑笑,又看着秦桃溪道:“妹妹的主意极好的。我身为一院主母,自然希望大家子姐妹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只是,临近年关,我手中的事情太多,实在拔不出空来张罗赏梅会的事。”说完,她故意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礼单和账册,继续道:“不瞒妹妹,老太太之前让我整理的礼单,我还没赶出来呢,回头还不知要怎么交差呢?”

    春茗的目光滴溜溜地转动着,深知,秦桃溪肯定又在肚子里憋着什么坏主意,随即上前一步,含笑道:“秦姨娘,容奴婢先插一句嘴。您既然这么在意孙姨娘,那理应也该好好体谅一下我家小姐才是啊。这阵子,我家小姐忙得脚都快不沾地儿了,茶饭也没功夫好好地吃,坐立不得闲呢……”她说到这里,故意轻叹了一声道:唉,除了这院子里的事,我家小姐还要帮忙打理西苑的事儿,又是准备年礼,又是清算年货,还要精精细细地算好院里院外的账,您身为姨娘的,不能为主子排解分忧,倒也无碍,只是,姨娘不肯出力也就罢了,又何必拿这点子小事来劳烦我家小姐呢?”

    “春茗,不许多嘴。”

    沈月尘轻轻地斥责了一句,却没说她说错了。

    春茗虽是温言温语,却句句犀利,使得秦桃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暗自冷冷一笑,回话道:“婢妾知道大奶奶贵人事忙。不过,婢妾也是一片好心,这赏梅会,婢妾可以亲自操办,只求大奶奶到时候能够赏脸,移步过去吃杯茶水,便是给了婢妾极大的脸面了。”

    她不愿张罗,自己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她肯过来露上一面,这场局就算是没有白设。

    沈月尘听了秦桃溪的话,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脸上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妹妹诚心诚意,我也不好把话说死了。这样吧,妹妹先看自己的意思安排着,回头缺什么少什么,派人过来言语一声儿。等一切都备好了,我尽量抽空子过去就是。”

    秦桃溪见她迟迟不肯答应,心想,她一定是对自己心有顾忌,也不想继续磨磨唧唧地讨个没意思,只道:“是,婢妾明白了,回头把东西都备齐了,婢妾再过来亲自来请。”

    沈月尘不做声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先行退下。

    秦桃溪依言退下。

    春茗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啐了一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月尘等她走了,又让春茗把那副喜鹊报喜铺开来看看。

    春茗一面将画铺在桌子上,一面小声道:“这劳什子的东西,小姐还是少看的话,免得脏了眼睛。”

    沈月尘闻言,轻轻一笑:“秦氏人品虽差,画功却不错。我虽然不太通这些,但也知道她是下过苦功的人。”

    闺阁女子,琴棋书画,最下功夫。沈月尘因着与大师傅的缘分,才能习得一手好字。而秦桃溪虽身为庶女,但好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虽然举止言语偶有轻薄,又怎会真是池中之物……

    沈月尘瞧着那幅画,微微出了会神。

    春茗在旁,忍不住开口道:“小姐,秦姨娘那个赏梅会,您可千万别去,免得又给她机会惹是生非。”

    沈月尘淡淡道:“我自然不会去的。秦氏和孙氏皆不是省油的灯,且随着她们自己作去吧。我自己养身子要紧,才不去趟这趟浑水。”

    春茗闻言,心下稍安,点点头:“小姐这么说,奴婢可就放心了。”

    沈月尘瞧着她松了口气的模样,微微一笑:“得了,把画收起来吧,找个干净的地儿,别弄脏了就是。”

    人虽然讨厌,但画是无罪的,别白白糟蹋了东西。

    赏梅会,这件事沈月尘一直搁在心里头,每天让小丫鬟留意着秦氏那边的动静。

    她忙,朱锦堂比她更忙,晚上几乎挨着枕头就着,两个人行房的次数少了,只是依旧一处吃一处睡,每天朝夕相处,虽不多话,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分毫不减。

    时间进了十一月,又下了好几场雪,雪势一次大过一次,果真是应了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

    许是,因为累着了缘故,沈月尘的小日子又往后沿了几日,再来的时候,疼得越发厉害起来。

    这一天,沈月尘打从早晨就躺在床上起不来,脸色煞白,想要下床都难。幸好,她前两夜贪黑算好了年账,送去给了黎氏。黎氏赏了她两日的假,让她不用过去请安,没得让长辈们发现。

    至于朱锦堂,沈月尘半哄半骗,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推到了别人那里。

    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也不想让他疑心。

    暖腹的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屋里的炭火也是添了又添。

    春茗站在床边,看着沈月尘疼得满头是汗,用力地咬着下唇,就快把嘴唇给咬破了,不免急道:“小姐,许久没有疼得这么厉害了,是不是该请个大夫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嘴,“奴婢多嘴,奴婢该打。”

    吴妈蹙着眉头道:“这么硬挺着可不行,赶紧服侍小姐穿衣裳,咱们得出府一趟。”

    她的话音刚落,沈月尘就**了一声道:“不行……这会院里院外都是人,人多眼杂的,不能出去……”

    内宅的妇道人家,怎么能说出门就出门去,且不说,长辈们不同意,就算是被下人们看见了,却不好轻易圆过去的。

    吴妈急道:“小姐,您疼成这样不是办法。咱们就说回娘家去,回了娘家就能看大夫了。”

    沈月尘摇一摇头:“府里忙成这样,我要是回了娘家,岂不是让人说闲话……我没事,也不是头一回儿这样了,我忍得住……”

    一次不舒服回娘家,两次不舒服回娘家,难不成,还要月月都回去一次。

    须臾,外面的小丫鬟轻声来报:“秦姨娘来了。”

    沈月尘眉心一蹙,摆摆手,示意不见。

    春茗愤愤道:“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添乱。

    那小丫鬟站在外间,不敢进去,犹豫道:“秦姨娘说了,今儿雪后梅艳,想请大奶奶午后时分,一起过去长春园沁香阁里赏梅品茶。”

    春茗见她不去回话,还在这里嗦,立时恼了,径直走过去打了她一个巴掌,怒喝道:“滚出去。谁让你随随便便掀帘子进来的,没脸没皮的混账东西,大奶奶说了不见,你还在这里费什么话!再敢多嘴,仔细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最好可以让门外的秦桃溪听见。

    那小丫鬟挨了一记嘴巴子,哽咽着跑出去回话。

    吴妈望着春茗提醒道:“小姐正难受,你又何必打打骂骂的。”

    春茗无奈道:“小姐和妈妈可太心软了,这个小丫头最是嘴馋手短,别人给什么要什么,连个规矩都不懂。小姐这会不能见凉风,她就冒冒失失地掀帘子进来了,说一句还不走,一定是得了秦氏的赏钱,方才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近来事忙,人多手杂,主子们顾不得管理下人,反倒是让她们一个个身上的皮都松了。

    吴妈闻言,半响没说话,春茗接着道:“妈妈是体面人儿,不必理会这些丫鬟们。等我回头得了空,一定要好好地收拾她们。”

    沈月尘躺在床上,想了想道:“你去告诉秦氏,下午的赏梅会我得了空就过去瞧瞧,让她们几位姨娘先好好地乐一乐。”

    吴妈和春茗闻言,皆是一愣,忙道:“小姐疼糊涂了,她摆明了就是要设计您,您还去做什么?”

    沈月尘深吸一口气,“我只怕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先缓一缓就是了。”

    碰上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她不能不周全着些。这赏梅会,秦氏整整筹办了小半个月,非得等到她小日子的时候来请,别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春茗绞着手绢,犹豫了一下,还是去给秦姨娘回了话。

    秦桃溪不急不恼,只说无碍,合着姐妹们一起等着她就是。

    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算沈月尘不来,到时候也脱不了担责的干系。沈月尘要是来了,那自然就更好了。

    午后,阳光明媚,天净如洗。

    长春园的沁香阁,周围虽然不是有山有水的,却挨着一大片梅林。

    这里原本唤作梅香阁的,后来朱家人觉得不文雅,便改成了沁香阁。

    秦桃溪借着赏梅的由头,把几位姨娘都聚集在了一起。

    凭着她的名声,自然是请不来的,可是听闻沈月尘也会来,那几位姨娘就不好不来了。

    孙文佩对秦氏心中存着忌讳,只把屋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去,前前后后地跟在身边,一副气势十足地模样。

    曹氏见了,微微笑道:“几日不见,孙妹妹的排场越发大了。咱们今儿是赏梅,又不是出游。”

    孙文佩淡淡一笑:“我自己也觉得麻烦得很,可是,老太太和夫人们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小心小心再小心,以孩子为重。”

    眼见着孙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排场也越来越大,其他人不眼红是不可能的。

    曹氏似笑非笑:“妹妹好福气,今儿梅花正好。妹妹多瞧瞧这些花儿草儿的。保准儿,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比花骨朵还漂亮呢。”

    好端端的。拿我的孩子比什么花儿啊?分明是想咒我和她一样不争气地生个女儿。

    孙文佩微微蹙眉,淡淡道:“多谢姐姐了。”

    今儿,孙文佩可是提起了的十二分小心,她原本不想来的,但是思前想后,又不能不来。

    她不能这么怕秦氏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以后等孩子出生了,两人的身份,自然各有高低。

    往后,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回回都躲着秦氏走。

    再说,她也没理由怕她了。

    如今,秦氏就好比是没牙的老虎,想咬人也咬不了,再敢惹事生非,就是自寻死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早产(二)

    沁香阁内,清新雅致,有桌有凳有字画,有窗有榻有屏风。

    门上有厚厚的棉帘,屋内有火热的炭盆,室内温暖如春,茶香四溢,推开南窗,迎面就是一大片香雪梅林,景致极美。

    秦桃溪把四位姨娘都请了进来吃茶,摆出一副和善的笑脸,看到孙氏圆鼓鼓的肚子,秦氏的目光微微转了转,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了。

    “许久未见,姐姐看着越发富态了。”

    孙文佩和她对视一眼,唇角微扬,摸向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里尽是得意和欣喜,故意提高音量,道:“妹妹看起来也变了不少。”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肚子多了个孩子,底气也跟着足了些。

    秦氏闻言,柔柔一笑,装作略微沉吟的样子,朝着孙文佩观察了几眼,方才略微向前折腰行了个礼,开口道:“妹妹从前不懂事,对姐姐多有得罪,还请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的年少无知,不懂规矩。”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只觉,今天的太阳一定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又或是,秦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失了魂,所以才会突然变成这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孙文佩不知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是看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如此低三下四地模样,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得意起来。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高她一头,摆摆架子。若是不好好抓住机会,那岂不是浪费了,于是,孙文佩望着秦桃溪不冷不热起来:“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呢?托了大奶奶的福,咱们今天能来这里赏梅观景,妹妹又何必突然如此卑躬屈膝起来?”

    秦桃溪一听,心中冷笑,贱人就是贱人!仗着肚子里多了一块肉,也敢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起来。就算,让你真的生下来又如何,到底还是出身低贱的庶出,一辈子上不得台面……且在让她多得意一会,等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姐姐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妹妹了。”秦桃溪忍住心里头的那些愤怒,面露微笑继续道:“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既然在一起做了姐妹,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如今,妹妹已经痛定思痛,一心改过,只想,安安分分和四位姐妹一起服侍大爷左右。”

    想来能从她的嘴里听见这些话,着实不易。

    以前,都是别人赶着去奉承讨好她,哪有她伏低做小的时候。别说孙文佩觉得意外,就连见惯了人心难测的曹氏,心里也闹不明白了。

    孙文佩见着她这样,心里倍感痛快,当下忙就是笑着道:“妹妹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了。我到底是比你虚长了两岁,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该拿出个姐姐的样子才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她故作姿态说了几句,曹氏听了,只觉她也该见好就收了,忙主动扶起秦桃溪,笑笑道:“好了好了,既然把话都说开了,以后大家还是姐妹,莫要再生分了。”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留意着两人的神情,却见秦桃溪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却看得让人不寒而栗。

    曹氏眼中光芒一闪,只觉她心里一定揣着什么坏主意,顿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转头望向柳氏和王氏二人,笑道:“难得今天这么热闹,外有美景,内有好茶。咱们千万被辜负了秦妹妹的一番心意,来来来,大家一起坐下说话。”

    她的年纪又大,又育有一女,说话自然有些分量。

    众人纷纷落座,秦桃溪故意亲自扶着孙文佩坐在主位的右手边,那可是仅次于主位的位置。

    若是搁在以前,这个位置一定是非秦桃溪莫属。

    孙文佩见状,忙含笑推辞了一番,可脸上眼中却都是说不出的高兴和得意:“这个位子,该是曹姐姐来坐,我怎么好意思呢?”

    曹氏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愿和她们俩搅和在一起,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直接坐在主位的左手边,含笑道:“孙妹妹太过谦虚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自然更娇贵些,这个位置,理应是妹妹来坐的。”

    孙文佩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扶着腰身,慢慢坐了下来。“姐姐既然这么说,那妹妹我就不推辞了。”

    柳氏和王氏站在对面看着,心里头就像是被猫爪子抓挠一般,难受得紧。

    同样都是做妾的,人家都能怀儿育女,偏偏,她们只有看热闹的份儿,就像是想过去斗一斗气的资格都没有。

    秦桃溪亲自扶着孙文佩,一直等她坐好了才松了手,惹得身后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屋里的六把椅子,全都罩着由大红锦缎做成的椅套,椅座上铺着兔毛的坐垫,椅子下面各有一只小小的炉子,炉子里面放着几块炭火,温度不冷不热,正好可以暖和着座位。

    等她们都落座之后,丫鬟们立刻送了茶过来。

    孙氏有孕,不宜喝茶,每天都是补汤不离手。

    今儿,小厨房煲的是当归乌鸡汤,才一打开碗盖,就是一阵浓香。

    孙文佩闻着,却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不是当归乌鸡就是红枣莲子,要不就是燕窝鲫鱼,来来回回总是这几样,吃得她都快反胃了。

    她懒懒的放下勺子,把糖碗推到一边,摇头道:“我没胃口,先拿下去吧。”

    秦桃溪见状,随即掀开茶盖道:“今儿这茶是我娘家送来的,姐姐们先尝尝鲜,看看怎么样?”

    曹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茶汤浓红明亮,忙轻轻地抿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才感叹道:“哎呦,这是云南普洱茶吧。”

    秦桃溪点一点头:“恩,没错,这茶越喝越香,不冷不热,正好冬天喝。”

    孙文佩闻着茶香,微微心动,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只觉,身下的座椅忽然失衡,“咚”的一声,她就整个人从椅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连孙文佩自己都摔懵了,还未来得及尖叫,便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吃痛道:“疼……好疼……我的肚子……”

    众人被吓得一颤,随即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唯有秦桃溪没有出声,只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觉心下暗道:贱人,这几个月你也算风光够了,是时候该被打回原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早产(三)

    沈月尘整整躺了小半日,才缓过精神,起来坐一坐。喝过药,她便一直倚着靠枕歪着,身上盖着一席青杏鹅黄缎子被,手里捧着热热的汤婆子,没一会儿就捂出了一身的汗。

    “小姐,千万别起来乱动,好生躺着,等气血顺了就不难受了。”

    吴妈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额头见了汗,一面轻轻地她擦着汗,一面让翠心从屋里撤出去一个炭盆。

    等疼劲慢慢过去了之后,沈月尘方才开口吩咐道:“春茗,你带些点心糕饼过去沁香阁看看,看看孙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有谁?有没有出什么事?”

    春茗点点头,立马回话,“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过去帮您看着那帮人。”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那来人还未进屋,就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沈月尘闻言,眉头一皱,心知,肯定是秦氏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忙让春茗开门,让她进来。

    那过来报信的丫鬟是一路跑过来的,满身摔得脏兮兮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大奶奶,孙姨娘方才在沁香阁从椅子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动了胎气,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请您快过去看看吧!”

    沈月尘震了一下,很快回了神,忙坐直了身子,质问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从椅子上摔下来呢?大夫人知道了没有?”

    那丫鬟喘着粗气,心里又急又怕,道:“奴婢实在外面伺候的人,不知道孙姨娘是怎么摔倒的,只听说是椅子突然断了一条腿,所以才出了事。孙姨娘摔了之后,夏妈妈赶紧吩咐奴婢们把她抬去了南院的屋里,又让含香和奴婢分别来知会大夫人和大奶奶,又让去请了大夫和稳婆!这会,南院的人都急疯了,可又不敢轻易惊动了两位老祖宗,只想请大奶奶和夫人先过去拿个主意!”

    孙姨娘摔倒之后,丫鬟婆子们都吓得慌了神,亏得还有夏妈妈在,吩咐大家赶紧把孙姨娘送去最近的南院,方才没瞎耽误功夫。她一路从长春园跑过来,也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一连栽了好几个大跟头,裤子都磕破了。

    椅子腿断了!这样的原因,未免也太离谱了。

    要么就是孙文佩傻了,要么就秦桃溪疯了……真是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沈月尘听完这些,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站着的吴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关切地小声道:“小姐,您先别着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怎么清楚呢。”

    沈月尘皱着眉头,道:“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不急是不行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吴妈你和春茗陪着我去,翠心和迎春留下看屋子,万一大爷提早回来了,也别瞒着他,只管实话实说,就说你们不知详情,只知道孙氏动了胎气而已。”

    翠心和迎春闻言,立刻绷紧了心神,忙点头应了一声是。“小姐放心,奴婢们都牢牢记住了。”

    吴妈赶紧亲自上前帮她穿好衣服,服侍着她穿得暖暖和和,跟着又对着翠心道:“赶紧端水过来,伺候小姐梳头洗脸。”

    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沈月尘没敢多耽搁功夫,急急忙忙地擦了把脸,收拾妥当之后,便携着吴妈和春茗匆匆赶去南院。

    朱老爷子妻妾成群,南院里住着的人,都是他的妾室。沈月尘平时鲜少和她们来往,只是偶尔在上房碰见过一两位。

    雪天路难行,沈月尘走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吴妈和春茗一路搀扶,怕是不知要跌倒多少回了。

    此时,院中上下已经是乱成了一片,丫鬟们一个个火急火燎地等在门口,希望大夫和稳婆能快点出现。

    她才一进门,就见丫鬟们齐齐地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大奶奶,您可算来了,孙姨娘她……”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再去正门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

    这会可不是哭的时候!真闹出人命来,麻烦可就大了。

    沈月尘见状,情知不好,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抓紧了吴妈的手,然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安置孙姨娘的厢房。

    房里都是人,丫鬟婆子们挨挤在角落里站着,怕得不敢出声。秦桃溪和曹氏等人正守在外间,有些愣愣地垂手而立,时不时地掉几滴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儿来。

    待见沈月尘来了,四人纷纷迎了上来,又是行礼又是抹泪的。

    沈月尘冷冷地瞥了秦氏一眼,随即挥挥手让她们起来,语气急切道:“孙姨娘怎么样了?”

    曹氏最先出声,一面用帕子擦着眼角,一面摇头道:“回大奶奶的话,孙氏她方才疼得厉害,而且,还见了血,怕是要……早产了。”

    她原本想说“不好了”,但又怕犯了忌讳,忙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

    听了曹氏的话,沈月尘脸色似乎更阴沉了,并不说话,抬手解下风衣风帽,直接进到内间。

    这会,孙文佩正挺着肚子躺在床上痛苦着,脸色煞白如纸,满头都是汗,喊声凄厉,看样子确实是要不好了。

    孙文佩的贴身丫鬟云儿,这会,已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夏妈妈也是一脸死灰,站在床尾。毫无疑问,万一孙氏和她腹中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个人势必难逃其咎。

    云儿见沈月尘进来了,愈加委屈地呜呜哭泣,扑通一声跪到沈月尘跟前儿,哀求道:“大奶奶,您可算来了。求您快救救姨娘吧。”

    沈月尘冷冷训斥道:“你哭有什么用?既然怕出事,之前就应该好好伺候着,这会出了岔子,才来让人救命!糊涂东西,还不去边上给你主子擦擦汗,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云儿被她这么一训,立时吓得不敢再哭了,忙抽出手帕凑到床边,给孙文佩擦擦头上的汗。

    谁知,孙文佩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长长指甲地陷进她的皮肉里,大声叫道:“是秦桃溪那个贱人害我!是她害我的!”喊完这话,她突然像是没气儿似的,直接晕死了过去。

    云儿吃痛地**了一声,只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五条通红的血道子。

    夏妈妈见状,忙上前轻轻叫了她两声,孙文佩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双眼紧闭,嘴唇略微张着,气息微弱,像是快要不行了。

    沈月尘顾不得忌讳,直接抬手掀起孙氏身上的被子,只见,她的身下已经见了红,心里顿时更加没底了。

    沈月尘忙叫了夏妈妈,问道:“夏妈妈,你是有经验的人,先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生了?”

    夏妈妈只看了看,便用力点头道:“姨娘她动了胎气,又出了血,这孩子一定得生出来的。万一再耽误下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大夫和稳婆怎么还没来?”沈月尘放下被子,转身望着屋中的众人,厉声质问道。

    “回……回大奶奶的话,雪天路滑,车轿往络绎不方便,所以就……”

    “车不好走就骑马,实在不行就走路。人命关天,甭管是背是抬还是扛,都必须马上让他们过来。”沈月尘懒得听她们废话,望向夏妈妈道:“孙姨娘这样怕是要早产了,赶紧派人取人参,给她煮了喝。”

    人参吊命,好歹能保住她一口气在。

    沈月尘简单安排了一番,转身去到外间。她直接走到秦桃溪的面前,见她还在故作可怜地抹着眼泪,还等她开口说话,便直接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她一记重重地耳光将秦桃溪打得一怔,那娇嫩的脸蛋上很快就多了一个五指印。

    秦桃溪被打得一愣,正欲开口分辨,谁知,沈月尘跟着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把她的脸打偏到一边,手上的力道比刚才的第一下还要重。

    吴妈怕她真的动气,伤了身子,忙轻轻拉住她的袖子,道:“小姐息怒,仔细手疼。”

    “又是你惹出来的好事!这次你怎么解释!”

    沈月尘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桃溪,见她的脸色从红变白,微微眯起眼睛,愤愤的瞪着自己,却还在极力地忍耐着怒气,最终还是垂下了眼,服软道:“大奶奶,请容婢妾向您解释,这一切都是意外,孙姐姐自己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婢妾什么都不知道……”

    沈月尘知道她不是蠢人,一定给自己找好了后路,冷冷地看了秦氏一眼,犀利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孙姨娘亲口说是你害她的,难不成,你还想狡辩不成?”

    秦桃溪闻言,随即故作姿态地跪在地上,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个不停,语气哽咽道:“婢妾没有狡辩,事发当时,孙姨娘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婢妾连她半根指头都没有碰到,怎么会让她摔在地上呢?而且,孙姨娘现在神志不清,光凭她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还望大奶奶您能明察秋毫,好好查清此事,切莫冤枉了婢妾!”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早产(四)

    冤枉!此时此刻,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沈月尘几乎可以敢用自己的性命作保,孙文佩之所以会受伤动了胎气,就是因为秦桃溪的缘故。而且,眼下,不光她一个人是这么想的,这屋子里的所有人的心里,差不多都是这样想的。

    片刻之后,黎氏脸色阴沉地带人过来,她冷冷的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沈月尘和秦桃溪的身上,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月尘心头一颤,道:“回夫人,孙姨娘方才在沁香阁,突然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不小心动了胎气!”

    黎氏气愤不已,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指着沈月尘的脸,问道:“什么叫突然?什么叫不小心?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摔倒就摔倒,还不是有人再搞鬼!”

    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谁都信不过!虽然年纪小,却难免不会起什么歪心……

    沈月尘闻言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忙告了一声妾身有罪,管教不严,便在春茗的搀扶下,慢慢跪在了黎氏的面前。

    先忍一忍再说,眼下,还不是她着急撇清解释的时候。

    春茗见状,心里气愤不已,可也是敢怒不敢言。我家小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会知道孙姨娘会不小心摔倒?何况,这件事明明是秦氏闹出来的,要骂也该先骂她才是。

    吴妈也是满心不平,暗下定决心,非得把此事弄个清清楚楚才行,可不能,再让小姐受到秦氏的牵连。

    秦桃溪这会还跪在地上,一面默默地流着眼泪,一面暗中留意着黎氏的眼色。

    又过了一会儿,厢房里呼啦啦的进来了一大群人。当首的自然就是朱老太太,紧随其后的是二夫人,还有大夫和稳婆。

    老太太才一进门,众人就福身纷纷行礼,老太太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大夫和稳婆赶紧去到内间,看看孙氏到底怎么样了。

    小丫鬟们搬来太师椅,老太太肃着脸坐了下来,眼神凌厉地扫过屋中众人,沉声问道:“方才侍候孙氏的丫鬟婆子在哪儿呢?”

    夏妈妈和云儿闻言,赶紧上前一步,瑟瑟发抖都在她的面前跪下。

    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然把怀着身孕的人,伺候成了这副模样?”

    云儿天生胆小怕事,跪在地上,吓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夏妈妈也是怕得满头冒汗,但好在年纪大,厉事多,立马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脑子也慢慢恢复了敏捷,知道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才行。

    她在心里略微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今儿的赏梅会是秦姨娘一手操办的,大奶奶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没有露面。奴婢几个一直都贴身伺候在孙姨娘左右。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孙姨娘身下的椅子却突然断了一条腿,所以孙姨娘才会摔倒在地。”

    夏妈妈思路敏捷,条理清晰,该说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提。

    老太太继续问道:“负责在沁香阁打扫清理的人在哪儿呢?”

    夏妈妈回话道:“一出了事,奴婢就让人把那两个婆子绑了起来,这会正关在柴房里呢。”

    “带出来,我有话问。”

    很快,那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地粗实婆子就被带到了老太太跟前。她们神情惶恐,还未等老太太开口发话,便拼命地磕头赔罪。“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一切都是意外,奴婢万万没想过要害孙姨娘!老夫人饶命呀……”

    随后,押着她们的婆子,把折断了椅子腿拿过来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您请过目,这木头里面了白蚁,里子已经被吃空了,所以才会断掉。”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白蚁作怪。

    沈月尘抬眼瞥见秦桃溪的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狡黠,只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数九寒天,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冒出白蚁来……不用想,一定又是她!

    沈月尘从中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桃溪,只觉她的心思,还真是狡猾诡诈,竟然,连这样奇异的办法都能想得到。

    “白蚁……”老太太蹙眉看着那已经中空的椅子腿,气的直捶桌面,“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白蚁呢?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做的差事?”

    黎氏也是,满心生疑,忙问道:“府上的家具木材不是都涂着桐油吗?怎么还会生出白蚁呢?”

    古人为了防止蚁虫噬木,会用油桐种子所榨取的油来涂在家具和木梁上来预防。

    那婆子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回大夫人的话,蚁虫等物,喜暖吸潮,很难清的干净……”

    正在老太太质问众人之时,里间的大夫踱步出来,急急道:“回老太太和夫人,孙姨娘胎气大动,必须马上引产才行。只是,她惊魂未定,气虚无力,未必能挨得住生产的过程,必须立刻用上好的人参给她提气助力才行。”

    这会,孙氏半昏半醒,身上使不出力气,一定没法子把孩子生出来的,到时候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参汤正在煮,大奶奶方才已经派人去煮了。”吴妈适时地插了一句话。

    老太太闻言,想了想道:“我屋里还有两只上好的东北山参。杨妈,你赶快去取来,以防万一。”

    杨妈听了这话,忙应声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妈带着丫鬟过来回话,“老太太,山参已经让婆子们看着煮汤了。”跟着,又从那大夫又拿起剩下的半截人参,嗅了嗅气味,忙递给身旁的丫鬟道:“赶紧把这颗人参切成片儿,拿进去给产妇放在嘴里含着。”

    靠着人参提气提神,孙文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过来。不过,等她清醒过来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妙,肚子坠坠地痛得厉害,仿佛要把她整个身体一撕为二似的。

    那稳婆也是满头是汗,靠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催促道:“姨娘别害怕,记住使劲儿用力就行了,一定要坚持,等孩子冒头出来就好了!”

    孙文佩疼得满头是汗,咬着牙点点头。

    老太太坐在外间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见过了半个时辰,还没生出来,便对着杨妈轻声吩咐道:“你进去告诉那大夫和稳婆,不论如何都要先保住孩子,以孩子为重。”

    杨妈妈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进到里间。

    沈月尘听了,不禁心尖一凉。孙氏还在里面拼命,这边就已经决定保小不保大了。

    想来,对于朱家而言,这一屋子的女人,都不过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只要能为朱家诞下子嗣,最后是生是死,都不重要……

    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孙文佩凄厉地喊声,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老太太连忙闭起眼睛,念了声佛,手里不停地转着念珠,默默念起经来。黎氏和柴氏也是有样学样,纷纷跟着老太太一起默默念经。

    沈月尘强忍着腹痛,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听着孙文佩的惨叫,微微蹙眉。

    古代的女人生孩子,就好比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何况,孙氏还是早产,月份不足就动了胎气,更多了几分凶险。

    须臾,丫鬟们端来了熬好的参汤。

    孙文佩喝了参汤,拼着一口气,硬是咬着牙配合着稳婆的指示,拼着命把孩子生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孙文佩感觉到下身一轻,剧烈的痛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体被掏空的虚脱感。她已经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气息微弱地开口道:“孩子……给我看看孩子……”

    还不足八个月的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小猫一样大,身上血糊糊的,连哭声都没有。

    稳婆手脚麻利,立刻接过孩子,直接用干净的剪刀给他剪下脐带,然后,将他用温水洗净了身子,抠出她嘴里粘连的异物,然后,大手一挥,重重地打了孩子的屁股几下,让他哇地哭出声来。

    孩子太小,哭起来都弱弱的。

    “生了生了,是个女儿。”一旁的婆子连忙去到外间报喜。“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夫人,大奶奶。孙姨娘刚刚生了个女孩儿!”

    众人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无奈和失望。长房又多了一个女儿,对于这个结果,真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沈月尘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毕竟,不管大人们之间如何争斗算计,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黎氏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想要看一看孩子,却被杨妈伸手拦了一下,“大夫人先别急,产房污秽,还是等稳婆把孩子抱出来吧。”

    房产的血腥气重,不宜随便进出,这是忌讳,也是规矩。

    大夫人闻言,脚下顿了一顿,也不想自己冲撞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坐回到椅子上。

    是啊,又是男孩儿,不过是个丫头,有什么好急的?

    沈月尘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汗珠,她的小腹还疼得厉害,怕是一起身就要血崩了。

    又过了一会儿,稳婆抱着包好的婴儿出来给大家看看,那么小小地一个人儿,脸上皱皱巴巴地看不出模样来,虽然有点丑,但孱弱无助地模样,还是让人看着可怜。

    老太太轻轻的将手中的念珠一丢,长叹一声:“可怜见儿的小东西,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争气就是不争气。她一心盼着会是个曾孙,结果,到头来又是空欢喜了一场。

    黎氏闻言,慢慢放下了刚要去抱孩子的手,上前扶着老太太,安抚道:“老太太,孩子生来了就好,我先扶您去别处歇歇吧。”

    老太太点一点头,对着沈月尘道:“今天的事,你看着办吧。晚上等老爷们回来了,记得把孩子抱过去给他们瞧瞧。”说完,便没再看那襁褓里的孩子一眼,叹息连连地携着黎氏到旁边的厢房休息去了。

    沈月尘不得不起身相送,勉强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柴氏见长房只是得了一个女孩儿,心里也踏实了,不再多留,只吩咐沈月尘道:“老太太心里不得劲儿,你一个人先把这边的事了了吧,别让她们烦心。”

    今儿的事,究竟谁是谁非,总要有个结果才行。

    沈月尘点一点头,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长辈,方才回头望了一眼秦桃溪,道:“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慢慢地算。”

    这会,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多说无益。

    秦桃溪闻言,脸上一寒,顿时没了方才哭哭啼啼地委屈模样,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了出去。

    曹氏见她走了,这才缓过劲来开口道:“大奶奶,婢妾敢用性命作保,今儿的事,一定是秦氏有心而为之。方才在沁香阁,秦氏故意扶着孙妹妹去坐那张右手边的椅子,想来,她一定是知道那椅子有问题。”

    沈月尘一脸厌烦地撇过头,冷冷道:“你既然这么肯定是秦氏所为,方才为何不言语?”

    刚才还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这会到来精神了。

    曹氏闻言,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回道:“方才情形危急,婢妾一心念着孙姨娘的身子,有些糊涂懵了,不敢随便插话。”

    老太太盛怒之下,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姨娘,自然是没资格开口说话,而且,她也想等着看看,孙氏到底会生出个什么来。好在,孙氏命里福薄,和她一样生了个女儿,往后,大家还是得一起平起平坐,再也别想越过了谁。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什么座位?什么有心?”沈月尘无心听她的废话,只拣最重要的地方问起。

    曹氏闻言,忙回头给柳氏和王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也别干站着了,也过来一起说说。

    “婢妾几个去到沁香阁的时候,秦氏已经早早地候在了那里。她打从一开始就奇奇怪怪的,故意拉着孙氏的手,一会儿说什么赔罪,一会儿说什么姐妹情深。然后,还亲自扶着孙姨娘去做主位右手边的位置,还说这是她应该的。”

    柳氏和王氏附和地点了点头。曹氏则是继续把方才的情形,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了沈月尘,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跟着又道:“大奶奶,您今儿幸亏没去沁香阁,想来万一要是您去了,那孙姨娘摔倒得时候,万一不小心把您也给伤了,那可怎么办。”

    是啊,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估计,秦氏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沈月尘想了想之后,便把方才过来回话的婆子又重新叫到跟前,询问道:“你们去看看沁香阁的桌椅板凳,除了孙姨娘坐的那一把之外,还有没有生蚁虫的。”

    那婆子其实早都查看过了,忙回话道:“回大奶奶的话,沁香阁的桌椅,除了孙姨娘坐的那把之外,其余的也有生了白蚁的,只是啃噬还没有那么严重。”

    果然,只有孙文佩那把是最严重的。秦桃溪把一切都算计的刚刚好。不过,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如今正值寒冬,这样的东西早该冻死了……

    此时,里间的丫鬟们正在替孙氏清理身子,她方才出了不少血,端出来的水盆,都是一盆盆的血水,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吴妈皱着眉道:“小姐,这里脏得很,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大夫和稳婆照看着就行了。”

    沈月尘知道自己的身上不妙,只得点一点头道:“让夏妈妈好好看着,然后,再派人赶紧去城里多请几个好的妇科大夫过来,千万别让孙氏出事。”

    不过才片刻间的功夫,厢房里的人都各自散了,只剩下一帮丫鬟婆子在孙氏的身边忙东忙西。

    孙文佩听闻自己生了个女儿,差点没昏死过去,躺在床上一直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明明是儿子……明明是儿子的……是儿子……”

    丫鬟见状,忙轻声安慰她道:“姨娘别急,孩子一切都好,您先好好歇着吧。”

    孙文佩失血过多,整张脸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心知,自己这一切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

    回了屋子,沈月尘换了条裙子,捧着汤婆子,坐在在炉旁慢慢暖着身子,身上暖和了,但心里还是凉飕飕的。

    春茗给她端来了红糖水,轻声道:“小姐,您瞧见了吧,秦姨娘打从一开始就憋着坏主意呢。什么赏梅会啊,像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黑心眼的,改也改不了,心里边成天打着鬼主意,不是害人,就是算计人!”

    吴妈素来不喜说人是非,却也忍不住接过话茬道:“这秦姨娘表面上是冲着孙氏,可暗地里算计得还是您,亏得您今天身子不舒服没去,否则,免不了又要被她连累。”

    沈月尘紧了紧怀里的汤婆子,下意识的拿余光环顾周围,跟着,抬头看向她们二人:“你们以前在冬天的时候,见过白蚁吗?”

    吴妈和春茗对视一眼,齐齐摇头道:“夏天倒是常常见到,冬天却还是第一回。”

    沈月尘担心自己抓不到秦氏的把柄,毕竟,这种事情绝非刻意安排就能安排得了的!不过,无论怎样,她都要彻底地搜一搜,查一查,才有可能找出破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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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介绍:
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