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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文阅读

作者:伊晞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txt下载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6.你何苦自撑起一片天

    屋内的气氛瞬间尴尬到冰点,钱桀瞪着我,眼神里满满是不屑。

    精卫拉了拉钱桀的袖子,“夫人说的没错,你这回确然也太胡来了,万一王大人出了些什么事,你如何担待得起?”

    精卫明面上是在关心着王翦的生死,最终担心的却是钱桀的安危。

    我见钱桀满不在乎姿态,吼着几乎想要一巴掌呼上钱桀脸颊,却到底因为精卫的存在,将这一巴掌生生忍了下来,暴怒道,“你浪在深山田野间长大,最清楚不过狼擅群起而攻之,王翦虽缺乏了些辨识能力,你将他丢进狼窝,还安心回来,当真不怕他有危险吗?”

    钱桀抠着牙齿,呸着食物残渣,“他跟了我这么久,我要没有那个自信,怎么敢把他丢进狼群里去?”说着,他不在乎的拍拍胸脯,“嗨,死不了的,死不了!”

    说着,他只悠悠的又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复一张嬉皮笑脸嘴脸。

    精卫无奈的瞧了瞧我,见着我怒不可遏模样,转身悄悄又站回了我身边。

    钱桀嬉笑着,“紧张什么?无碍的,无碍!”说着便扔了个果子过来,本来朝着我的方向扔的。

    我无心于他闹,被那果子正中面门,当即恼得上前呼了钱桀一大耳刮子,“混账!你就在这儿逍遥自在罢!王翦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定叫你给他陪葬!”

    说着,我无头无脑的转身欲出门去寻王翦,正巧看见王翦满身是血的,就窝在门后边,一双桃花眸里交杂着复杂的情绪,低声唤了我一声“夫人!”说着,他作一揖“末将王翦拜见夫人,让夫人担心了。是王翦功力太浅,耽搁至今才归,辜负了夫人和先生的期望了。”

    我被这陡然出现的血人惊得不小,连退了三步,怔怔着半响说不出话。

    却是钱桀,嬉笑着上前,勾着王翦的肩道,“兄弟,可以啊,我原以为你还要些时候出来的!”

    王翦被钱桀这动作激到痛处,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轻点儿,被抓伤了。”

    我被这两个傻子闹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成,便恼着自去寻了个位子坐下,自顾自的喝茶,也不理会他们。这王翦也是个傻的,差点被钱桀害得命丧狼口,却还说辜负了钱桀的期望。

    当真是,把我气得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两个人了。钱桀太极端,王翦太痴傻,再给钱桀配上个呆呆的精卫,这两人凑一起也不知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坐了一会儿,王翦去处理了伤口换了身干净衣裳,手上脖子上尽是细细的抓痕,虽然不深,看着却也触目惊心。我随口问了几句伤得如何,王翦受宠若惊模样,只说都是皮外伤,就是那头狼太难对付了些。不过,他也兴致盎然的跟我诺着,如今他的洞悉能力增长了许多,钱桀将将把他扔进围场,他便估摸出了大概有几头狼和他们的大致方位。

    我点点头,也不多作评价,自喝着自的茶,免不得有些尴尬。

    偏偏的,王翦还云淡风轻的评价了一句,“夫人如今端庄喝茶的模样,倒与方才那个骂人的泼皮样子相去甚远。”他自觉好笑的挠挠头,“不过,看见夫人如此关心翦,翦颇为舒心。”

    我敷衍了句,“不过是替大王关心他的爱卿,王大人太自谦了。”

    正尴尬无言着,精卫也知道分寸,与钱桀小叙了一回,便出来邀我回去了。王翦与钱桀送了我们出门口,精卫一张羞赧精俏的绯红还未退却,我笑她不知羞,她这回倒是扭扭捏捏着也不反驳了。

    她虽算几个婢子里较矜持的,但到底,在心爱之人面前,她是可以敞开心扉的。

    折腾了一路再回青鸾宫,杜鹃面色寡淡朝我走来,十分难看的压低了嗓子道,“画眉回来了,言说如今咸阳外头形势不好,而刚才御医馆那边有女医来报丧,孙大夫去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叫我措手不及,我呆愣住半刻,才奔进屋子里。

    画眉抓耳挠腮的来回踱步,见着我进来,上前径直拽住我的手到一侧,“咸阳城外十五里地,渐次聚集了些人马,都是战力,可我们的人如今还未能探明局势如何,甚至都不清楚来人势力是哪一边的。夫人,如今情形,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夫人可要与相国去商议商议,该如何处理?”

    我心内慌如兔撞,却也在她们面前佯装出一副冷静模样,“不知名的势力集结,还如此逼近咸阳,最有可能的就是长安君的人马了。但,雍宫那边何尝不是虎视眈眈?此事我会禀告大王的,要商榷也该是大王同相国去商榷,我不该插手。”

    听画眉细细说明了外头如今情况,我便如同她一般坐立难安起来,也顾不得到底是个怎样的形势了,带着画眉便去寻阿政了。

    御书房呢,混沌一片,奏疏摆得到处都是,阿政抓得头发有几分混乱,听见我进来的脚步声,却是微微一滞,只顾做了个懒怠呵欠的模样,浅浅一笑,只道,“青凰,还未至晚膳的点儿呢,你怎的就过来了?可是怕政饿着了?”

    我有些心酸,笑了笑,只道,“青凰刚才去看了扶苏儿和元曼,两个小家伙闹腾得紧呢。还听说阿政骂了一回扶苏儿,弄得青凰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两个孩子长得极好,青凰看着欢喜,就想来同阿政分享一下喜悦。”我坐在他身边,将地上的奏疏捡了起来放好,“可看着,阿政似是很忙呢,不知阿政可有时间听青凰嗦几句孩子的事。”

    我酸了鼻头,却不敢让自己声音有异。

    他笑着将我揽入怀中,爱怜的抚了抚我的小腹,“你倒何时同政这般生疏起来?你我二人之间,还有什么偷闲的说法吗?”阿政笑得很暖,有如一阵春日的风,“听青凰说话是件高兴的事儿,哪有忙的道理?两个孩子还是冷清了些,你呢,何时给政再生几个孩子,才叫热闹。”

    听阿政讲起这一茬,我才想起精卫替我切了脉言说我有了身孕,因着担惊受怕,却险些将这一遭给忘了。我蹭着他的脸颊,“已经有了。”

    阿政闻言,欣喜得当即抱着我亲了一口,疑惑却又惊喜的语气问道,“当真?什么时候的事?”

    我笑着将华阳宫的事儿同他说了,他笑着欢喜更甚,而对于芈青萝这枚棋子,他却没有提及丝毫。他同祖母的思绪是一样的,能好生利用的,绝对不会放过,而且用得颇为心安理得。

    我颇为担忧的同他转达了咸阳城外聚兵操练之事,他深深凝思着,半响,才道,“政也知晓此事。探子前两日同政禀报了此事,政以为应该是长安君。长安君其心之异,已然昭然若揭。如今已是年关,他若生判,时日估摸着也不会太久了。”

    说罢,阿政叹息一声,“祖母的意思如何,何时将青萝嫁给成?”

    “若是着急,可选在青萝的生辰时。这丫头正好是正月贰十三出生,正逢她及笄,祖母的意思,选在丫头笄礼后三日大婚。”我将祖母的意思如实说了,“若然不急,待到开了春再嫁也是不迟的。”

    阿政点点头,“早些嫁了好,如今朝野之中,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如此,早些将青萝与成的婚事先公诸于天下,暂且按下成的野心,之后,且再说罢!”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曾经重击之下的那个伤口如今已再看不出任何痕迹,伤疤都没留半个。

    我起身替他揉捏着肩膀,他浅笑着,“年关临近,事情也多了起来,政看不清东西,时常忙得都分不清白日黑夜了。政有些累,可是政也不敢松懈……”

    我轻声嗯着,我体会得到他的不易。

    赵胥在一旁念着奏疏,阿政评断着,我给阿政揉捏着肩。

    如此,晚膳也是在书房将就着用了,至夜深了,御书房的灯还亮着。阿政问我时辰几何,我答,“应该是子时了。”

    他扯了个懒腰,复又打了个呵欠,拉着我往御书房内中的榻上去休息了。我躺在他身侧,辗转难寐。

    起夜时,瞥了一眼还有些乱糟糟的书房,我禁不住便挑了灯坐了过去,帮他整理起奏疏来。遇着难懂些的条例,少不得还要翻一回大秦的律例。只可恨这大秦的法则也忒多了些,夜里查物又是件费心神的事儿,每每熬得我瞌睡到险些脸贴桌。

    帮阿政整理奏疏,这已不是我头一回做,只待烛火都快尽了,天光乍亮,我估摸着该唤他上朝,才起身去叫他起来。

    如此,御书房的灯火亮了三夜,他安然熟睡好生休息了三夜。

    第四日晨,我差了条比较难寻的律法,思忖着如何处置时,阿政却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我身后,他的手从侧向伸了过来,险些碰倒烛台,我急得伸手替他挡去,却笨手笨脚的反弄得烛油洒了两人满手。

    我被烫得倒吸着凉气,阿政却抖了抖手,似是感觉不到疼痛般。

    “青凰,你几夜未安歇了?”他颤抖着声音问我。

    我笑了笑,“我才起片刻,想着左右无事就来看看了。阿政你怎的今日不用我喊你就起了?”我匆匆打着马虎眼。

    他却眼眸猩红,“你,在骗政!”

    我哑口,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他最怕别人的欺骗,我如此拙劣的谎言,怎会瞒得过他呢?他又会不会以宫妃不得干政一事而迁怒于我?

    我有些慌乱无措的低下头,他却用那被蜡烫红的手,重重将我揽入怀中,声线里透着哽咽,“青凰,只怪政这一双眼不能视,莫不然也不该教你如此吃累!”

    我靠在他胸膛,坦然一笑,“阿政,我不累的,这是青凰该替你做的。”

    说着,他有些痛苦的笑了笑,带着三分怒意七分宠溺,“痴女如斯!这天下自该是政来挥喝!你何苦自撑起一片天?”

037.麟儿多招妒

    酸涩内心,言不出的是我与阿政此刻的苦楚。脸颊忽而落下一点湿,我用手摸着那一点湿,放进口中尝了尝,味温热而涩涩。

    我紧紧拥着他,抿唇轻笑,凝声只咬下四个字,“政乃吾天!”

    胡乱揩了把泪,我起身替他擦掉眼角的泪痕,吸着鼻子笑了笑,“阿政,会好起来的。”

    他却几经怒得掀了桌子,暴跳着吼道,“政现在模样,如个废人般,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半分效果!”他呛声呜咽,“政若这辈子都是如此,青凰……”他没再接口下去,但字里行间之意,我已揣摩清楚。

    我依偎在他怀里,“政哥哥,你不会如此一辈子的。如今累些,青凰便替你担着些。假若有一天我也累了,困倦了,要歇息了,政哥哥替青凰撑起头顶的天,可好?”

    他默了良久,最终凄苦的笑了两声,诺道,“好!”

    我替他拾掇好朝服,目送他去上朝,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比往日更多了两分落寞。

    他是这天下的都柱,他晓得,这天下谁都能垮、谁都能疲惫懈怠,唯独他却是不能的。

    他比往日更勤勉了些,而我也在他的再三阻拦下,不许再起夜帮他查阅好奏疏只待他批文,甚至,他每夜到了点儿便准时来青鸾宫,怕的就是我瞒着他偷偷起来。

    因着有了身子,他便让我不必再去抄录那律例了,加之他本与赵胥的默契不错,每日远远地在高台之上,受着万臣的瞩目敬仰,也不致被瞧出破绽。

    某日下了朝之后,王翦自请到了青鸾宫宫门口,精卫不晓个中缘由,自然将他放了进来,我恹恹的歪在椅子上,他给我行了礼之后,却从袖中掏出三张小小布帛。

    “孙先生故去后,他大儿子给他换洗衣裳准备下葬时,在他身上摸出这个东西来,因着全然是血字,他猜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古怪,便送来我府中了。”王翦说着,将三张布帛在桌上摊开来,“是三张不同处方,标明了先后顺序,末将不通医术,夫人可唤精卫姑娘好好瞧一瞧。”

    瞥了一眼处方,我也看不大懂,只问王翦道,“孙先生去得太急促,听闻来报的女医说,孙先生是服了大量朱砂死的,坠得死相异常惨烈,孙先生向来是个明事理的,怎的会突然想不开服用了那么多朱砂呢?”我叹息着,“个中古怪,也不知查出来没有。”

    王翦亦忍不住叹息一声,毕竟当初,孙叙是他强行带着进了咸阳宫的。如今孙先生虽不是为我和他所杀,但到底,我们二人也脱不开责任,故而少不得有些惋惜。

    “孙先生死得确实蹊跷了些,可也寻不出个奇怪之处来,听闻那一晚孙先生独自一人在御医馆待了许久,待次日彩女们去扫洒时,便发现先生去了。”王翦幽幽的说着,“末将会一直追着此事的,夫人且放心,末将定不会叫孙大夫死不瞑目。”

    我点点头,作困倦状也不额外搭理他,只说,“本宫知晓了,如若没旁的事,王将军且退下罢,本宫该歇息了。”

    他点点头,再行一礼,方才退下。

    我假寐着挑了挑眸子,待他行至门口,才随口提道,“百灵这些日子似不大舒畅,你这个当哥哥的,若是有心,就去看看她罢。本宫如今自顾不暇,若有什么没照顾到的地方,你且让她自己来同我说说。”

    他转身复又恭敬的行了个礼,喏了声,复往青鸾宫中百灵的栖宿所在而去。

    精卫收了那三张处方,细细研究了几日,才说兴许可行,三张方子按照药性缓急逐次递减,可给大王一试。

    孙叙的死讯没能瞒住阿政多久,他知晓孙叙之死的时候,表情颇为平静,只问我孙先生是

    疲乏了多日,在补眠七八日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小年后两日,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暖洋洋的烘着太阳,精卫时不时的在旁给我掖一掖鹤氅,难得的舒畅。

    外头忽而一阵匆促繁杂的脚步声,我听着那气势都猜得到,必然是嬴端。故而我也假寐着不愿动弹,就直直的躺着,且不管她如何。

    不多时,众人的脚步声围在我周遭停了下来,嬴端轻轻清了清嗓子,精卫喃喃着也不敢大声,在我耳畔唤道,“夫人,赵国夫人来了。”

    见我无甚动静,精卫复又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我继续睡着,不大想搭理她,但闻精卫压低了嗓子跟嬴端说道,“赵国夫人来得可不巧,我家夫人这会子正睡着呢,夫人若是不嫌弃,且进去坐会儿,待我们夫人醒了,婢再通报夫人,夫人您看如何?”

    嬴端也不搭理精卫,冷哼一声,只气呼呼的对我道,“栖桐姊姊,姊姊定然是没睡着的,何故不起来与妹妹好生谈谈?姊姊如此模样,确然也有些过分了罢?”

    我不情愿的动了动,晓得再不起来,她该刁难精卫了,故而扯了个懒腰,斜睨了她一眼,才在精卫的搀扶下渐次坐正了些。

    冲着嬴端假假笑了笑,“赵国夫人何时来的?也不让精卫知会一声?本宫这几日颇有些困乏,年关近了,办理年节下的相关事宜实在累得慌,本宫也只得忙里偷闲小憩片刻,多有担待,赵国夫人切勿见怪。”

    嬴端牵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栖桐姊姊原先是唤我端妹妹的。”

    我喝了口热茶,再细细瞧了一回她身后,见着一干宫娥多着色彩斑斓衣裳,莺莺燕燕跟了她身后一片,个个儿眼中透着好奇瞧着我。

    我打量着嬴端身后的女人们两眼,她们眼神各异,却也不乏有些大胆的。我冲着众人浅浅一笑,又望着嬴端,这么多人面前,我还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不是?

    “端妹妹今日来得可巧不是时候,姊姊才睡醒,这会儿还有些摸不着形势呢,故而方才一时叫错了,妹妹也莫怪当姐姐的迷糊才是。”我复又扯了个懒腰,在精卫的搀扶下起了身。

    “外头天儿冷,妹妹还是莫在外头冻着了。瞧着妹妹身后这些女子,个个儿精巧可人,想来都是侍奉过大王的罢?”我笑道,“众人且随我进来罢,本宫这儿闲人不敢多来打扰的,今日这般热闹,还是头一遭。”

    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入了宫内,精卫和杜鹃忙不迭的给众宫姬奉茶,嬴端坐端正之后,方微微俯身凑到我跟前来,“栖桐姊姊且看,如今这一堂之内,坐着的品阶皆是少使以上,长使更是不在少数,只是,众人品阶皆未达七子呢。”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嬴端三回来寻我,尽数是为后宫中当雨露均沾之事。此番带着这么多人,不过是前两次被我欺压得怕了,想着人多便好顺应民意些,我且拿她出气,少不得亦是将这一干宫姬尽数开罪了。

    我不做声,嬴端却继续道,“如若妹妹没记错,夫人身边的媵女,灵长使当初可是被大王越阶提拔为了王美人呢。而赵芡,虽不是夫人的媵女,到底是因着夫人才得以无子也被封了芡七子。”

    呵,如今倒是想在我面前讨论起众人身份的不平等了。故意的说起赵芡,也不知是何居心,算是变相在侮辱吗?

    如此也好,我若不给个准信儿给她,她还不定之后会在宫中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故而我唤了杜鹃一声,“杜鹃,既然如今众姊妹都在,你且替本宫去将王美人和芡七子都请来罢!”

    嬴端与我寒暄着,我也不爱搭理,至赵芡和百灵都来了,我唤她二人在我身侧坐下,赵芡犹豫了一下,才迈开步子主动坐到了离我较远的一侧。而百灵,则是浅笑着给嬴端和我行了一礼,才挨着我身侧坐下。

    “如今姊妹们都到齐了,妹妹若是有什么话,尽可敞开了说。”我笑着望着嬴端,她筹谋许久,等的就是能开口的时机。

    门外北风凌冽,坐在靠门口些的小丫头们冷得直哆嗦,却也不敢吱声,远远地坐着不敢动弹。

    嬴端正欲开口,我却打断她道,“精卫,你且去把门关上,靠门口的妹妹们,也莫冻着了自己,往里头坐些才是。本宫不讲究那些虚的规矩的,你们大可大胆些,有什么想说的,待端妹妹说完后,你们尽可跟我一一言说。”

    此举,势在拉拢人心,嬴端在**的阴狠毒辣,众人皆是深深领会过的。而让嬴端说完之后,众人再跟我言说些她们想说的,不过也是在告知众人,即便嬴端有凤印在手,却也不敢置我罔顾。

    赵姬赋予的权势又何妨,这大秦,究竟是阿政的。赵姬说的,能作数几何?到头来,若然赵姬失势,该是我的终究会回来我手中。

    嬴端面色颇为寡淡,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有些难堪的笑脸,才道,“听闻栖桐姊姊再喜得麟儿,姊姊先前已有了公子扶苏和华阳公主,如今再得子嗣,这可羡煞了妹妹们,如此,姊姊是否也太私心了些,只顾着自己得了大王的宠爱,又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可怜了众姊妹,不得大王欢喜便罢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生生的要将自己在这咸阳宫中闷出病来……”

    嬴端说着,楚楚可怜的目光瞧着我。

    我被她这话激得心内一颤,但见些许道目光,凛冽如锋般直勾勾射向我!

038.婉婉青萝

    独占恩宠是小,连带着孩子,都只能自己有,而她们却什么都没有!

    女人,绝大多数都是心性儿气性儿小的,妒忌是女人的本能。嬴端如此引导之下,无疑于将所有火都烧到了我身上来。

    她的确是不能越我的矩,但到底,众人的愤怒总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她一个人是难撼动我,但是整个咸阳宫的女人加起来,还怕掰不倒我吗?

    嬴端呐嬴端,你倒是拨得一手好算盘!

    我咳嗽两声,觊了一眼赵芡,眼神相对的瞬间,她的眸子里刻画着的,满满是对我愤恨,还有被欺骗的羞辱感。

    众人面前,面对赵芡如此凌厉的目光,我却也不好跟她解释。这丫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如今去找她言谈,怕是极不利而又易激恼了她的。

    宫姬们个个眉眼如刀,恨不得剜我的肉削我的骨,我在众人面前惊慌不得,故而便作出一副高傲之态来,教她们晓得,即使是众人的不满,她们却也只能对着我干瞪眼,并不能将我如何。

    我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再望嬴端时,只换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本宫有了身孕实属意外,况,大王宠爱本宫,任本宫再怎么劝他雨露均沾,大王皆罔顾,端妹妹,你有空来质问本宫如何不分些宠爱于旁人,何故不来告知本宫些方法,如何劝说大王往咸阳宫的其他角落瞧一瞧呢?”

    我轻笑着捏过帕子,轻轻擦着杯缘,言谈举止间,故作妖媚姿态。

    嬴端故意往我身上引火,我岂能不知。可如今,阿政的眼睛依旧是不能视物,若然我不好生替他守住这个秘密,怎能保证大秦的安危?

    嬴端被我激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心内再如何恨我想着挖我的骨,面上却也只能挤出几分假笑来,“栖桐姊姊向来会哄着大王开心,夫人只消带着大王看看如今咸阳宫内的女子们是如何动人,还愁大王不会看一看旁人吗?”嬴端苦笑两声,“栖桐姊姊言说什么让妹妹来想法子,却当真是折煞妹妹了,若然妹妹有好法子,又岂会落得如今众姊妹寻着本宫要个说法的地步呢?”

    我微微抬起下巴,冷笑着问道,“哦?这咸阳宫中,居然还有人敢跟端妹妹叫板的?倒也是个人物。你们谁人敢同端妹妹计较的,可敢在我面前将欺负端妹妹的话,原封不动再给本宫说一遍?”

    字字凌厉,句句逼人,我故意将气场抬高,只为震住了这帮女子。

    果然,在我的威压之下,众人没一个敢吭气的。个个儿噤若寒蝉,哪里敢引吭一声?

    我也知晓,她们今日敢来咸阳宫找麻烦,大抵不过是受了嬴端的威胁,不敢不来罢了。在上者之间的斗争,动辄生死,而人又是惜命的生灵,哪里敢随意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一如她们不敢得罪嬴端,她们更不敢开罪于我。

    嬴端憋紫了一张脸,看着众人皆如倭瓜般没了动静,气得睫毛都在微微颤动。可是到底,她当着我的面,是不敢朝着众人撒野的。

    见着她气头正盛,我抓着她神智最难清醒的这一瞬间,故意激她道,“说起来,不是本宫不愿劝大王去宫里其他姊妹处看看。而是近来年关将至,大王繁忙更胜往日。加之扶苏儿和元曼又不得时时伴在本宫身侧,大王念想得紧,如今念着本宫又有了身子,大王便时时的想来陪陪孩子,顺便在青鸾宫休息罢了。”

    人,孰能不顾及亲人血脉的,我故意将阿政喜在此处逗留的原因,说成是因为孩子的面子才来的,如此,众人也该体谅些为人父母心才是。而众人对我的仇恨,自然也会被这一层亲情所减轻些。

    我咳嗽两声,故意饶有些意味的瞥了赵芡一眼,她若不能再安分守己,那我也不介意将她当做一枚棋子来使,“端妹妹,说起来,若然本宫这记性没错的话,本宫这一胎之前,芡七子可是也有过身子骨的。她那时还是芡长使,不过那会儿可不如如今这般得意,每每的被人针对,有苦却也无处言说呢……”

    不待我话音落下,嬴端脸色已变,她慌忙的打了个结巴,只道,“栖桐姊姊,芡七子先前身子太过丰盈,以至笨拙而滑了胎,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为此事,芡七子已然够伤心的了,姊姊何苦在此刻提起这一遭?况,姊姊如今模样,拿芡七子从前的忧愁事来言笑,是否也太伤姊姊与芡七子一场姊妹情分了?”

    我冷笑一声,重重将杯子放下,“端妹妹言说芡七子身子笨拙,怕是记错了罢?芡七子从前是舞姬,本宫可记得,芡七子从前的舞姿颇为灵巧呢!端妹妹未进宫之前,我可记得芡七子当时跳那一曲月祭,灵动之态犹如锦鱼,何来笨拙一说?芡七子固然丰腴了些,可丰腴之态颇显可爱,而她这身子跳起皇舞来,亦别有一番风情,这,可是大王都认可的呢……”

    我轻笑着,再看赵芡时,她眼底的怒火再次被激起。不过这一回,却不是冲着我了,而是冲着嬴端。

    想与我玩推脱,嬴端呐嬴端,你尚且需要练个几年。

    嬴端管理咸阳**,手段素来毒辣,这不消我多说,这帮姬妾都知晓的,往日她们也没少受嬴端的欺辱。而赵芡有孕之事,推脱到赵芡身子过于笨拙一事上,确然是太牵强了些。莫说我不信,看这一帮女子,也没几个信的。况,当时此事闹得并不算小,赵芡滑胎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不乏明白之人。

    堂下一干人,虽都不敢吱声,但事到如今,孰是孰非,她们自也该明了些了。

    “栖桐姊姊,话可不能这么乱说的,芡七子不小心滑了胎,那是她自己之事,姊姊如今引导姊妹们往偏处想,姊姊是何居心?”嬴端果然被激恼了,没头没脑的便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愣住,本以为她会将事情继续推脱,却不曾料到她竟愚笨至此,径直将火又重引回了自己身上。

    这一回,不消我多言说,赵芡却是幽幽的开了口,“栖桐夫人明鉴,婢如今这一身身子,再跳舞虽依旧熟稔,怕也失了往日的灵动了。”

    赵芡苦笑了两声,表情十分凄楚。

    我禁不住想叹息,却闻赵芡继续道,“赵国夫人此番急急将责任往婢身上推,是否揣测过度了?婢纵然再笨,可有了身孕,那是为人母的机会,婢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又何来笨拙滑胎一说?”

    她冷冷的,恶狠狠的觊着嬴端,“婢本已因丧子之痛险些难过得自己去替孩子死了,赵国夫人每每揭婢的伤疤,是否也失了身为夫人的风度?”

    赵芡寥寥几句,直将嬴端逼得说不出话来。到底,于嬴端而言,她确然是欠了赵芡的,而于我而言,我与她之间从未有过大的恩怨情仇,她敢咄咄逼人的朝着我来,可对于赵芡,她终究会有几分心虚和愧疚罢?

    窗外的北风将窗纸都刮得呼啦啦的响,嬴端怔住良久,不知如何应对赵芡的逼问。

    我别过脸去,也不再看她。她如今模样,全然是因她自己作的罢了。对她,我倒还真提不起半分同情。

    嬴端失了先机,再不敢将此话题再继续下去,故而只道,“芡儿妹妹多心了,姊姊并非有意的。妹妹还是,好好将养将养身子,孩子嘛,妹妹在这青鸾宫中,将来必然会有的,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这番敷衍话语,换来的只是赵芡的干干冷笑。

    我打了个呵欠,屋内暖暖的炉火和香薰蒸得人昏昏欲暖,我起了身,对众人道,“本宫如今有身子,大王将目光停留在本宫身上的时间长了些,本宫又岂敢拂了大王的意,让大王不能安心体味作为父亲之乐呢?”我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本宫跟各位妹妹保证,如此情形不会长久,最多待本宫诞下孩儿,本宫定然去各位妹妹们宫中多宿一宿,而各位妹妹,也抓紧时间练好各位的看家本领来,能否博得大王青睐,到时终究是看各位妹妹的本事的。”

    说罢,精卫帮我挪开了椅子,扶着我上前。

    我冲着众人暖暖地笑,再无半分先前高傲之态,“本宫有些乏了,便不在此处陪着各位妹妹了,青鸾宫素来清净,本宫也不喜旁人打扰,若然下回妹妹们想来与本宫做伴,待本宫身子好些了,本宫再去各位妹妹宫中串串门儿。”

    说着,我撂下恼怒的嬴端和愤恨的赵芡,飘然而去。

    她们之后再如何争斗,却是她们的事了,且闹她们的去。我巴不得远离些……

    次日,赵芡倒是颇为悠闲模样来陪我看了一回书,我见她心态尚好,便留她下来用膳。

    用膳前,她拨转开一个小盒子,亦是一枚黝黑的丸药,正欲服下,精卫出于习惯便问了句,“芡七子服用的是何丸药?”

    赵芡笑了笑,含入口中就水服下,缓了口气才道,“不过是启宫丸罢了,御医开的,我自侍寝开始就一直服着。”

    精卫皱了皱眉,只道,“芡七子下回再莫服这劳什子了,先前御医开启宫丸,是因芡七子体态丰腴,才用启宫丸来开启宫窍。如今芡七子消瘦至此,该是服用毓麟珠的,怎的还一直服用启宫丸呢?七子身边的丫头也忒不管事了些,这些事物怎的就不晓得问问御医去?”

    赵芡闻言,瞪大了眼,“还有这一层讲究?毓麟珠,是否就是夫人先前用的?”

    我点点头,“我自生了扶苏儿之后,本原身子也一直欠佳,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毓麟珠才调理过来。”

    赵芡自谢了一回,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匆匆骂了金樱和青靛一顿,火急火燎往御医馆去了。

    不日至除夕,阿政将祖母和芈青萝,并同扶苏和元曼两个小捣蛋都接进咸阳宫来,想着好好热闹一番,更是请了长安君嬴成来,欲好生商量一回二人的亲事。到底,这是件高兴事儿,该值得好生操办的。

    嬴成这日来得格外早,他原也是往华阳宫走动的,故而也曾见过青萝,对青萝的样貌他是满意得不得了的。

    观之青萝如今模样,没有了原先如同小乞儿般的粗粝肌肤,换而是胜雪般白皙而又澄净的滋润模样,眉眼狭长,一颦一笑间尽是女儿娇媚姿态,浑然天成毫不做作。及笄本就是女子媚人的时候,加之芈青萝经祖母培养锻炼,练就的更是女儿家矜持的诱人模样。

    芈青萝儿时固然长得不好看,可这些年被祖母养得极好,尤其是那一双眉眼,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加之似柳般温婉细眉,面颊尖尖,菱唇红润,真真一小家碧玉好女儿。

    家宴将启,我扶着阿政和祖母上座后,方拽着芈青萝到祖母身侧坐下。而嬴成,落座在芈青萝的对面,眸中满满的是对芈青萝的柔情。

    呵,素闻嬴成喜流连花丛,不曾想公子哥儿竟然也有眉眼都直了的时候!

    芈青萝羞怯着也不敢看嬴成,娇羞着一副女儿姿态,怯怯的偶尔不经意间瞟嬴成一眼,虽看似不经意,可一双媚眼间不自觉流露的柔情,直直竟要将人魂魄给勾了去。

    台下宫娥翩翩起舞,自然还是这宫中最盛大的皇舞,阿政的身侧总得还空着个位子,那是赵姬的位置。

    赵姬言说身子不舒畅,连宫中家宴都缺席了,若然当真是不大舒畅了,我与阿政少不得是要去看看的,但是若然不是什么身子不舒畅,而是因着不再认咸阳宫这个家,其居心怕也再掩不得多久了。

    我呆呆的思考着赵姬的心思时,芈青萝却端了两杯酒,看看扭着妖娆的身姿上前来,她抬眸,深情凝视着正“看”着皇舞的宫娥,俏声道,“青萝给大王、栖桐夫人献上酒水两杯,跪谢政哥哥和青凰姊姊对民女自幼的照拂。”

    似水秋眸里,婉转着的是女儿家最娇俏情态。

039.赵芡生异

    我早知芈青萝心思不正,她如今在阿政面前的娇俏模样,我倒不奇怪了。好歹这也是在家宴中,我总不好意思拂了她的脸面,况长安君还在场,到底是不好直接揭旗的。

    反正,阿政也瞧不见她那狐媚样儿。

    阿政面带笑意的点点头,赵胥便端了酒水来上来,我与阿政相对而饮,阿政又颇为爽朗的笑了笑。

    嬴端虽不坐在阿政身边,但也算挨得还近,只是她素来不在阿政面前有个讨喜模样,也就只远远地看着阿政,并不多言。

    偶尔她看着阿政举杯邀酒,阿政因瞧不见她,都是经我提点后,才在大致方位微微举杯示意。嬴端面色虽不好看,可到底只是牵强扯了扯嘴角。

    人数颇多,又是家宴,人人之间的间隔也都算近,难得阿政能保持如此模样了。我叹息着,最怕的就是有人能瞧出什么端倪来,每每有向着阿政方向举杯的,我都轻轻的提点他,可是还是难免有疏漏之处。

    当祖母举杯朝我看时,祖母颇有意味的眼神,我就了然:祖母定然是瞧出了点儿什么了。

    心内不禁暗暗发苦,待会儿该如何跟祖母解释。却也心慰:好在瞧出端倪的是坐在阿政身侧的祖母,而不是旁人,若然是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看出些不对劲儿,那才是大乱子。

    家宴之前,我也因此事跟阿政微微起过一丝争执,言说人多眼杂,难免会出现不可控的场面,可他执拗着说他不出现才是更叫人疑心,还不如大大方方出来。况,已经瞒了众人半年了,还怕这一时半会不成?

    我犟不过他,故而也只得应承下来了,可坐在高台之上却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不敢放松半刻。

    可愈怕什么,偏就愈来什么,长安君上来敬酒时,眸子里分明的就透着一股隐晦的笑。他恭恭敬敬斟了酒到我与阿政面前来,对着阿政笑得颇为虚伪,“王兄,我与王兄二人许久未对饮了,王兄不会拂了王弟的意罢?”说着,他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我一眼,“王兄当真是个痴情人物,眼神可一直都在夫人的身上落着呢。”

    阿政看不见嬴成脸上的阴霾,去端酒杯时险些碰倒了酒杯,还好及时扶住,才高高举起手中酒杯,颇为豪气道,“好,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便痛饮一杯!”

    我紧紧盯着嬴成,只道,“但愿长安君也能如此长情待青萝才是。青萝性子多有些调皮,长安君还请多多担待!”

    听到我提及芈青萝,嬴成的面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一抹浅笑,颇为幸福模样,“这是自然。”

    待长安君退下,我才轻轻呼出口气,因着方才阿政端酒杯时动作稍微有些大了,也不知嬴成是否有瞧出异常来。

    如此,家宴行进得倒也还算有惊无险,待酒席散了,嬴端借故脚程教远,便先回了。

    嬴端前脚刚走,嬴成也告了退,匆匆然出了去。

    这两个头上悬刺一走,我才安然些,红着脸在祖母疑惑而微微有些凌厉的目光下告了辞,带着阿政慌忙落了逃。

    惊魂未定的回了青鸾宫,至安歇时刻,我都有些难受。长此以往,不被人瞧出鬼来才有怪!尤其是在今晚,我总觉着更加的不安。

    从前是在朝堂之上,臣子们隔了阿政几丈远,总归是瞧不出太细枝末节的动作和眼神的。可家宴之中,众人围坐一堂,如此近距离观摩,难免会发现异常不是?

    我怀抱着难安的心,几近通宵未眠,惴惴不安着却也寝食难安。

    年关熬得很快,出了正月十五,又开始筹划着芈青萝出嫁的筹备事宜。这些日子,嬴成倒是往华阳宫跑得颇为勤快了。上一次他跑华阳宫跑得如此勤勉,大概是先王还未立王储时罢?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多是他母亲带着他奔波的。华阳太后这棵大树,谁都想靠一靠,但却不是谁都能有幸靠之。

    咸阳街头又难得的热闹了一回,为了芈青萝的婚事,众人也未少花心思。更主要的,是为稳住嬴成蠢蠢欲动的心,故而祖母要求将此次婚事操持得格外隆重些。

    我一心只想着芈青萝快些嫁了,才好让她远离些动阿政的心思,故而忙完芈青萝的大事,我复又痛快的子啊青鸾宫酣睡了几日。

    年后的某日雪后,嬴端邀我去她宫中会一会宫宴,这是她发起的,说是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一直下得很好,故而请宫中诸位姊妹们都去看看。

    众人都去了,我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故而带着精卫和百灵,携着赵芡一道去往她的祥瑞宫了。赵芡还带了些糕点,都是她自己做的,自知道嬴端不能生孩子后,她似是找到了件让她能快慰些的事儿:自己动手做些精致的小糕点。

    祥瑞宫,热闹非常,嬴端见我出来,引着一众姊妹欢欢喜喜的给我问了安。

    见她如此乖巧模样,终于晓得不来开罪我,也不知是否真学乖巧了。

    我笑吟吟的与众姊妹坐了一堂,嬴端带着我上座,赵芡因着品阶也坐在了比较上的位置。在我与嬴端之下,就是百灵和嬴端身边新带的个女子了,唤作玉玲,是阿政赏到嬴端身侧的,也是个面上乖巧的人儿,亦算是阿政的心腹。阿政对于玉玲之宠,倒是比嬴端多多了,故而只不过半年时间,玉玲便被提拔到了玉长使的位置,将来上升空间亦是很大的。

    天儿颇冷,连呼口气儿都是冒白烟的,嬴端也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竟唤道,“难得如此美的雪景,这让妹妹倒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的那一拨儿宫人,听闻羽舞练得甚好呢。本宫如今想看得紧,不若唤了这些舞姬来舞上一支,何如?”

    嬴端的话,众人自是应承不过的,我亦微微笑着也不作答。

    冰天雪地的,冻人得紧,羽舞讲究的是轻灵,定然不能多穿,嬴端此番也不晓得作弄的是什么花招。

    只要不危及到我,我倒是随她去了。

    等着舞姬们上来的功夫,嬴端忽而目光定格在了我身侧的百灵身上,“素闻王美人善音律,又听说王美人当初被大王赏识,就是因着王美人的一曲琴音,将大王撩拨得耳朵都酥麻了。可惜我们都是那没福气的,想来这咸阳宫中,除却大王,就是夫人那一宫的有本事听得王美人抚琴了。”

    自从阿政目盲后,约莫有小半载的功夫,百灵就变得这般恹恹起来。当初我唤王翦与她好生交谈一番,她也好了几日,可如今却又恢复了恹恹神态,我问她她又不说,故而此事便一直耽搁了。

    如今,来这祥瑞宫,她连薄妆都懒得施上一番,就浅浅描了个唇,再无其他。

    既然如今嬴端问到了百灵头上,少不得之后我也该借此机会好生追问一番她沉默至此的缘由的。她虽从前也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可也不至如此静谧。

    嬴端发了话,百灵只抬眸浅浅冲着我与嬴端笑了笑,“不过是我懒怠罢了,赵国夫人若是想听,可唤人拿上琴来。正好如今舞姬们还未赶来,承蒙众姊妹不嫌弃,我就献丑了。”

    嬴端颇为欢喜的拍手称好,言说可算是能一饱耳福了。

    祥瑞宫的宫娥们此刻也端了桃花茶上来,滚烫的茶水中,揉粹过得粉润的桃花花瓣在滚水中沉浮着,好不娴静柔美姿态。

    只可惜,却是个暗中伤人的玩意儿。

    我端着也就捧在手中捂捂手,不敢饮下,赵芡亦是捧在手里,并不曾喝这茶。而其余宫人,则是吹凉了些后,喝了些权当暖暖身子。

    不多时,二彩女捧着琴上来,百灵浅浅一笑,柔柔指尖便在琴上跃动起来。

    调子是平稳温和的调,可不知怎的,我却在这其中听出了些许哀怨意味。只不知,这一向温婉的女子,在这偌大的咸阳宫中,因何事哀怨。

    正纳闷着百灵哀怨之由,思忖得出神,她却飞快的弹罢一曲,搁下琴音。

    众人拍手称好,百灵浅笑着算是应承了,我晓得她今日弹琴不过也为随意应付一场。往日她起了疯魔时,弹上一整个日夜都是有的,从激扬的调到凄凄之音都能弹个遍儿。

    嬴端还说着意犹未尽,赵芡却在此时出了来,唤着金樱将先前带来的东西端了出来。满满一篮的药盅,内中盛的都是不知名的香粥,她浅笑着上了嬴端面前,“难得今日大家这么热闹,婢做了些茸耳枸杞羹,冬日里也好暖暖身子。”

    说着,她笑吟吟跟众人解释道,“近日颇喜在膳房中侍弄,只是手艺还不大好,姊妹们若是不嫌弃,还请多给我提些建议才是。”

    有得听、有得看、还有得吃,众女哪儿有不乐意的道理,赵芡唤金樱将药盅都分了下去,自己端着两盅,往我和嬴端面前来,先奉给了嬴端,才端着到我面前。

    “夫人,请您尝尝,这内中婢可没少花心思呢……”赵芡浅浅笑着,“味道若是差了些,还望夫人不吝赐教呀。”

    我笑着接过,正欲喝下,眸光瞥过赵芡低着的头,却发现她唇角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

    我微微一滞:赵芡,会对我起异心吗?

    犹豫着要不要喝时,精卫却眼疾手快劈手将我手中药盅夺下,“等等,虽都是几个姊妹,如此做实在不是什么必要,但到底婢是夫人的贴身婢子,按照常规还是要试一试这药羹的。”

    呆愣住瞧着精卫,不晓得她当真是如此严谨还是瞧出了赵芡的不对劲儿,只死死的盯住精卫,却见她浅尝了一口药羹品味后,面色陡然一变,当即将那药盅摔了个粉碎!

040.变故叠

    精卫难得露出如此可怖表情,但见她摔了药盅,纤柔玉指横指着赵芡,骂道,“没良心的奴才,当真是捂不暖的灶里猫!夫人待你这般好,你却在这药盅里头都参了些什么?”

    精卫的质问声虽然不大,却字字句句听着叫人的慌!

    赵芡一脸不惊不慌的从容模样,只站起身来,亦不介意失了分寸,叉着腰指着精卫竟如个泼妇一般的对骂起来,“我好歹是七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有脸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况,无凭无据的,你且说什么我往这其中搀了东西?”赵芡丝毫没有心虚模样。

    精卫也是被赵芡这模样激恼了,唾骂道,“我精卫没有别的本事,唯一精通的就是药理了。这羹里若没有放土元,那怪我精卫学艺不精,便是剜掉我这舌也可。”

    说着,精卫哼哼冷笑道,“怪道芡七子言说喜欢在膳房侍弄呢,这土元的腥臭之气,芡七子怕是没少想法子来遮掩罢?芡七子使什么不好,怎的就选了这一味如此容易辨识的土元呢?”

    精卫话音未落,但见赵芡变了脸色,可她依旧一脸愤恨模样,“无凭无据的,你别站在这儿说瞎话,若想让我伏罪,你且拿出证据来呀!”

    土元?我思索着,虽药理不通,可妊娠时最基本的一些禁用药物我还是记得点儿的。若是我没记错,这土元大概就是土鳖虫了。

    这虫子在咸阳很常见,夏秋季节尤其多,取材倒是方便得很,也无须去医馆里引人耳目的抓药。赵芡,她竟在何时起了这般心思吗?我疑惑着瞧着她,总觉她面色有些不对。

    “且慢!”嬴端面色微微有些泛起潮红,似是恼了,冷声道,“栖桐姊姊颇得大王的喜爱,如若在这祥瑞宫出了事,想必这罪责,少不得又要推到本宫的头上!芡七子,你是何居心?”

    赵芡冷笑着,极力辩驳道,“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诬赖我?你们若真有本事的,且拿出证据来,再让正儿八经的御医前来验验药,如若不然,我绝不伏罪!”

    赵芡字字铿锵,仿佛这事儿真不是她所为一般。可如今,即便是叫来了御医,又验了食材,当真一切就会如此简单解释了吗?莫非,当真误会了赵芡?可精卫的舌头,不可能有问题……

    “如此,那便唤御医去青鸾宫验药渣罢,再叫舌头灵敏些的御医,来试试这药盅里是否有土元的味道。”我淡淡然说道。

    觊了赵芡一眼,却发现她虽红了脸颊,却一副大无畏模样。而嬴端,此刻的面色愈发红了些,那潮红的颜色,看着总教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祥瑞宫离那御医馆也还算近,不多时御医便来了。为保万无一失,他们尝了尝还未动用过的药盅中膳食后,又试了试精卫摔在地上的膳食。

    精卫一脸桀骜模样,只问道,“何如?”

    御医面色颇有些难看,答了一字,“然!”

    祥瑞宫当场便如炸锅般,闹哄哄的喧嚣不已,赵芡红着脸梗着脖子,就是不愿认错,乃至嘴硬道,“青鸾宫内寻药渣的还没来呢,急什么?”

    故而,众人虽已对赵芡满是愤恨,却到底忍住了怒。嬴端的手蠢蠢欲动着,似是很想扇赵芡一巴掌,却碍于我还在场,也不敢担待,故而只的隐忍着。

    不多时,去青鸾宫检药渣的也回来了,亦带回了些土元的药渣。

    铁证如山,如今这罪责,赵芡却是再不得抵赖半分。

    嬴端当即站起来,她因着激动身形有些摇晃,绯红的面色上前就狠狠掴了赵芡一巴掌,“贱婢,你当真狠得下心下手,栖桐姊姊腹中怀中的可是大王的孩子,你怎的下得去手?”

    众人议论纷纷着,却谁都不敢大声,尖酸刻薄的声音四处响起。

    “早就瞧出她不安好心了!”

    “贱婢,夫人就该将她处死了才是!”

    “呵,这般狠心之事,亏她做得出来!也不怕损了阴德不是?”

    言语一个比一个难听,却也有少数女子保持缄默的。我四下一瞧,却觉着这些女子的面色,似都比先前进来时红润了许多。或者说,如今的红都是不自觉的潮红姿态。不禁自抚了抚面颊,虽这祥瑞宫内焚了线香又有香炉烘着,却也不至将人烤得如此绯红姿态啊……

    我心内不安的感觉更甚,总感觉不对劲儿,却又捕寻不出来问题究竟在哪儿。

    赵芡似是压抑得紧,被嬴端狠狠掴了一掌之后,竟怔怔的被打懵过去,脸别过去半响都没动静。

    嬴端见赵芡也不反抗,抬手便又想一巴掌,不料赵芡这回反应倒是迅猛,不待嬴端的手落下,猛然抬手打掉嬴端抬起来的手,反手一个巴掌火辣辣掴在嬴端面上。

    更甚,赵芡做出极夸张的动作来,抬腿便给了嬴端一脚,径直将嬴端踢翻在地上。

    我吃惊的还未反应过来如今是何局面,却闻赵芡恨恨道,“呵,你居然晓得来告诫我不要对孩子下毒手,那你当初怎么对我儿下得去毒手?”

    嬴端平日可没这般孱弱的,但见她被踹翻在地,捂着小腹竟无声**着。

    祥瑞宫乱得同一锅粥般,嬴端倒在地上竟然失了声,赵芡对嬴端的恨让她处处都下的死手,发力颇为狠戾,叫嚣着,“似你这般狠毒的女人,就该断子绝孙!”

    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快!快拉住她!莫让这贱婢伤了赵国夫人!”隐隐觉得那声音,有些像玉玲。

    众人这才反应过神来一般,群涌而上,想去制住赵芡,亦或她们根本就不是反应不及,而是本就希望看见嬴端挨揍。玉玲叫唤一声后,起的起来拉赵芡,更多的则是站起来的那一刻,身形一软,便瘫倒了一片。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实在不曾想到,今日会出现这种我想都想不到的局面,场面根本不由我控,乱起来便如断了把的沸水开了锅般,想要端开都无从下手。

    赵芡终于替够了嬴端,仰天大笑着似个疯子般,“哈哈哈哈!嬴端,你也有今日!你且给我等着,势有一日,我赵芡定要将你除了,血债血偿!”

    几个还未倒下的女子押着赵芡,面若惊鹿的瞪着我,寻求着我的解决方式。

    我头疼得紧,唤精卫去叫了最近处巡逻的侍郎来,对赵芡道,“芡七子,你我终究友人一场,此事的罪责,本宫会调查清楚了再来处决的!在此之前,你且去隐宫待着罢!”

    说罢,又对着那几个呆鹅般的女子吼道,“愣着作甚?这些个人躺了一地,还不快写先将人扶着坐好了?还是需要本宫教你们怎么扶人?”

    复而又朝着那两个女医冷声喝道,“还是说,你们也需要本宫教你们,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七零八乱的祥瑞宫,扶的扶倒地的女子们,诊的诊脉,我是当真忽略了嬴端能折腾的能力,或者,今日是否她所为,全然说不准!

    我打量着还站得起身子的人,她们在此之前是没有那种潮红的面色的,只如今过惯了宫中悠闲日子的她们,此刻抬着人折腾,倒是累红了些脸颊,却也不是那般病态的红。

    不多时,女医上来禀告诊脉结果,“夫人,赵国夫人和少使们这是中了毒的征兆,只是中的何毒且还说不准。不过,臣观主子们呼吸还算均匀,就是脉搏有些紊乱,想来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还要再查探一番才能知晓具体。”

    我点点头,暗道阴谋是定然存在的,可到底谁是黑手?说是赵芡,我却不信她能在半年时间里练就如此大的本事,竟能将一宫的人都耍得团团转。可嬴端,就目前情况看来,也不似是幕后黑手。除却这两个人,再者有能力折腾的就是赵姬了,可赵姬早已不问咸阳宫世事多年……

    丝毫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杜鹃居然无头苍蝇般撞进了祥瑞宫,“夫人,不妙了不妙了!夫人的妹子被人架着刀押进青鸾宫了,押送的人个个儿凶神恶煞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夫人且快回去看看!”

    芈青萝又出了事?今儿这是闹的那一出?重重叠叠的变故,铺天盖地的翻涌过来,压得人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我气恼不得,只得暂且留下精卫在这宫中先守着,且跟着杜鹃匆匆赶回青鸾宫。

    果然,芈青萝被四个壮汉架着,脖子上还抵着刀。芈青萝自跟在祖母身边之后,何时还经历过这般架势,只吓得瑟瑟发抖的低头流着泪,我冲进去,对那四个壮汉吼道,“你们这是作甚?还不快将刀放下,想伤了我的妹妹吗?”

    四人相对看了一眼,很听话的将刀放下了,芈青萝抬起头来,哭得如同水浇了般,朝我的方向扑了过来,颇为小心的贴着我的肩膀却隔开我那隆起的腹部,生怕挤压到我腹中孩儿。

    她似个委屈透了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倾诉的亲人,呜呜咽咽的趴在我肩头哭道,“夫人……夫人可算回来了。”

    我扶她到一旁做好,拿帕子替她揩了泪,怜惜道,“好妹妹,怎的被人弄成这般模样,谁将你捉来的?又何苦这般威胁恐吓你?”

    芈青萝抹了把泪,悲怆道,“臣女只听说,大王今日在朝堂上和我家夫君吵开了,大王一怒之下便将我夫君派去攻赵了。这且不说,大王派了这些人来将我捉拿进咸阳宫,我且摸不着头脑呢,可被这几人凶悍模样吓得腿都软了……”

    她哭得凄凉,虽说与她并无多少感情可言,可到底好歹也是姊妹一场,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想安慰她,低头却瞥见她手腕上的一片淤青,我捋开她的袖子,轻轻抚了抚那片淤青,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将手往回缩,却被我扣住手,厉声问道,“这淤青从何而来?可是长安君打你了?”

041.恨之极而扭曲

    我固然不喜欢芈青萝,可不喜欢归不喜欢,却到底是一家人,我又怎会看她白白受欺负?

    芈青萝的手往回缩了缩,颇有些心虚的将袖子放下,支支吾吾道,“没……没呢。青凰姊姊瞎担心了,不过是我不小心磕着了,长安君……怎么可能打我呢?”

    又是一个痴女子……看着芈青萝挨了打甚至不敢诉冤的模样,我除却叹息,却也不能做旁的事。

    芈青萝到底也是在华阳宫长大的,又唤我姊姊,祖母当年亦吩咐过我多少还是该照拂照拂这个妹妹的。尽管,她只是一枚棋子,可这么多年的相处,好歹也多了些亲情的成分在其中。

    她不愿诉说,我也不再追问,只让精卫带她先去盥洗一番。毕竟,她这样子也实在有些糟心,发簪都脱了出来,泪花斑驳了面颊。

    趁着她去休憩的功夫,我才得以问了问那四个压着芈青萝过来的汉子,到底是如何情况。然,他们只是负责做事的,如今将芈青萝带了过来,就算完成任务了,旁的他们也一概不知。

    倒是不多时,赵胥寻了过来,与我到了一角落,同我耳语交流着,我才晓得发生了何事。

    “长安君不晓得何时瞧出来了大王的眼翳,故而在外头想聚兵造反,大王眼疾手快,趁着青萝姑娘回华阳宫的时候将她‘请’进了咸阳宫,如此也多捉了长安君一个把柄。”赵胥如是说道。

    闻言,我皱了皱眉:如若长安君都知晓了阿政的眼翳,想来赵姬那边也晓得差不离了。

    念及至此,我的背后都不禁一阵阵发凉,背脊中流过一段冰冷,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后,才道,“相国如何言说?”

    赵胥叹气道,“相国前些日子因着同大王起了争执,该先攻韩还是先攻赵,大王以为先该将残肉之韩拿下,可相国却想一口先将大的吞下……”赵胥那柔柔的细嗓子降低了些语调,“故而,如今相国都同大王犟着呢,此事上,如若大王不依着相国,相国怕是不会这么着急来对付长安君的。”

    也亏得阿政反应机敏,竟然想着将芈青萝捉来咸阳宫,他若是想造反,怕也不敢在知晓自己发妻被威胁的情况下乱来。他若在此时反,到底却是有悖道义的,即便反成功了,国人也不会拥护这么个六亲不认的君主。

    “将青萝带来后,朝堂上局势如何了?”我接着问道。

    赵胥压低了嗓子,四下瞥了一眼,低声道,“还能如何,自然是乖乖听大王的旨意,前去领兵攻赵了。如此,也算暂且顺了相国的毛了。如若不忍这一时,怕是这咸阳宫更会有一番大风雨呢!”

    我不禁瞪了赵胥一眼,他说什么都好,可就是不该涉及到帝王更朝换代的议论。况,还是说他如今正伺候的君主。

    赵胥自知失言,白皙的大手在嘴上自掴了两回,“奴才多嘴了,夫人莫怪。”

    他嘻嘻笑着,注意到青鸾宫气氛颇为不佳,故而又问道,“夫人今日气色颇有些差呢,连带着从前那好看的笑靥都不见露半分,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若讲出来给奴才听听,能为夫人解解忧愁也是好的。况,夫人如今有着身孕,成天垮着一张脸,对孩子也不好呀。”

    他倒从来都是个两面逢源的,最擅的就是将尴尬之处圆滑过去。

    我皱了皱眉,想到祥瑞宫那一宫的糟心事儿,知晓定然也是瞒不过去的,故而便同赵胥细细诉说了一回,听得赵胥亦是张大了嘴,连连惊呼道,“这……这真是,荒谬得紧!”

    将这一宫的糟心事吐出来,好容易被芈青萝分散些的注意力重又聚集到了此事上,心内不禁烦闷更加。

    可阿政……他今日在朝堂上应该很慌乱又无助罢,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更别提长辈的庇佑了,自己又无什么大的能力来保全自己和这泱泱大秦江山,他如何能不烦乱?

    我心疼阿政,故而只对赵胥吩咐了一句,“今日之事,你且挑着好些的时刻再同大王禀报罢,他如今烦闷得紧。况,如今这祥瑞宫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暂时也不甚清楚。待我查清了原因,自会再去同大王说明的。”

    桃花茶一事,阿政还不知晓,这事儿到底是精卫做的,做得是太过分了些。个中缘由,待我想了个法子,自会同阿政好生言说,但该如何瞒住精卫做的事儿,还是要有个妥善些的法子的,或者,该有个替罪羊……

    不论如何,我与精卫情同姊妹,我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嬴端而让精卫丧命的。

    此事,就算要追究罪责,也断然不能落到精卫头上!

    我暗暗算计着,心道如若真要推一个替罪羊,该选谁才好。

    赵胥看了看日头,一拍脑门儿道,“哟,时候不早了,大王还等着奴才回去了。青萝姑娘,还是要劳烦夫人多照拂些了,奴才这就先告退了。”

    “去罢,阿政如今离不得你的”我道。

    理着思绪回到青鸾宫正殿,见杜鹃端了些热乎乎的羹汤给青萝,她抿了一口,却止不住难受面色,狂奔出殿,扶着玉栏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是有第二次身孕的人,见着她如今模样,是个什么状况便也猜得**不离十了。示意杜鹃再去端些水来,便缓缓踱着步子跟在她身后,抚着她的后背。

    她却如跳虾般,我触碰她后背到背中脊的时候,她猛然一弓身子,面色痛苦弹开来二三丈远,却又不留心磕着手腕,疼得连连倒吸凉气!

    嘶……竟!被嬴成欺负得这般惨吗?

    丈夫不疼、亲人算计,芈青萝也确然是可怜得紧。

    待她吐完了酸水,杜鹃也拿来热水和帕子,替她揩掉眼泪和嘴角的秽物,又拿了盅热茶让她漱了回口,才扶着她缓缓又回了正殿。

    这一回,她却是再把不住原先冷静模样,哭诉着趴在我怀中,“姐,到底这幸福是我求不来的。原,我就应该在那年的大雪地里冻死饿死算了,阿姊你和祖母怜爱才收留了我,我本以为我该就此过上好些的日子,不必像从前那样再瞧着大娘和爹爹的脸色过活。我在华阳宫的这几年,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几年,如此,我也该无悔了罢!”

    她哭得似大日头底下的雪,恨不得顷刻全然化作一滩水一般。

    我想抚抚她的后背,手抬到半空,却又想到方才碰她时她痛楚的模样,忍着又有些错乱的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来,替她轻轻缓缓抹掉脸上的泪。

    “长安君,缘何对你如此刻薄呢……当初求亲的时候,他对华阳宫这一宫可不是如此嘴脸……”我有些想不通嬴成做这些的含义,心心念念惦求着芈青萝能嫁过去,可最后得到了,却又如此残忍待她。

    芈青萝啜泣着,接过我手中的帕子,自擦了一回泪,才道,“刚嫁过去那几日,他确确是待我极好,每日晨起都得先把玩一回我的手,温言细语的诉说着他对我的爱。可不过七八日后,他去了趟雍宫,回来时什么都变了。他喝了许多酒,进来便将我打了一顿。彼时,我以为他不过喝高了认不得人,纵然被打了,还是伺候着他躺下休息了。”

    芈青萝哭诉着,我注意到的却是她所说的雍宫。赵姬吗?赵姬又在背后使了些什么卑劣手段?

    芈青萝的声线都比从前变了不少,不从前更加嘶哑了几分,她细长的眉眼也因着哭太久而臃肿不堪,没了从前微微眯眼都是媚人的姿态,反肿成了一条细缝。

    我叹息着,问道,“尔后呢,他醒来后,又是如何待你?”

    但见芈青萝苦笑了两声,“待他醒了,我伺候着他盥洗,他径直端着一盆水便劈头盖脸浇了我一身!他骂我是个贱女人,是个赔钱货,不如姊姊您那般有高贵的出身,配他是高抬了我。更做些让人十分难堪之事,他召妾侍孙氏侍寝时,竟让我连夜点着灯,伺候他两个……”说着,芈青萝声音都细了几分,红着面压低嗓子道,“起夜出恭!”

    我只觉一口老痰卡在喉头,简直被长安君这作风唬得有些想吐。如若他此刻在我面前,我少不得会像对钱桀那般,啐他一头一脸。

    说罢,芈青萝哭得更戚戚然,抱着我哀嚎着,一口一声唤着“姊姊……”“阿姊……”“姐姐怜我……”“我这命本不该被姊姊留着的……”

    待她哭了场情绪比原先压抑的好了些,我才问及她的身孕,说来那送子麒麟也当真灵得紧,果然刚嫁过去不多时她便有了身孕,如今虽然才个把月,但还好孩子一切还算正常。

    嬴成知晓她有孕,折磨人的法子也是变着法儿来,不打腹部和腰,便打上半身的背部和手,掌掴更是家常便饭……

    听得我也难受得紧,可想着她还是一身的伤,却也不敢耽搁,只唤杜鹃寻了些金疮药之类的来,唤她暂且去了我房中,替她擦药。

    我细细思索着,嬴成是恨透了阿政与我的,可却对我二人发泄不得,晓得阿政眼翳之后,自然也明白了芈青萝嫁给他的意义所在,哪里还会有原先的温存?只是,他已被恨冲昏了头脑,竟将恨转移至青萝身上,扭曲着这般对待起自己的妻小!

    见着芈青萝的身体时,我都觉得心内一阵阵难受,好端端一个丫头,竟被虐待成如此模样,原本光洁如瓷般的肌骨,如今浑身遍布淤青和紫红,更有些地方擦破了皮肉的,丑陋的褐色的痂附着在其上。

    我难受得紧,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缓缓擦着药问“疼吗?”却终究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嬴成这个忘八端的卑鄙小儿,当着是吃了狗胆,黑了良心了吗?到底是自己发妻,还有了身小,他如何下得去手?骂他禽兽,都侮辱了禽兽!”

    芈青萝忍着痛甚至没哼唧半声,听罢我骂完,只牵强笑了声,“姊姊,快些替我上药罢,青萝不疼的!”

    我心乱如麻的替她抹着药,看着那药瓶,还是前些日子孙叙还在的时候他带来的,因着瓶子好看,我便将原来装药的器皿换了个。念及孙叙,忽而想起芈青萝方才说,心内顿时一凉:长安君的妾侍孙氏……

042.隐宫匿情

    思绪顿然畅通:孙叙当初回了趟家,王翦言说他有和他女儿起争执的,如若我没猜错,便是孙叙无意中透露了阿政想要对付长安君的事儿,同时,说不准阿政的眼翳也被他女儿知晓了。女儿家嫁出去了,自然是思着夫家多些的,故而孙家小女便将此消息卖给了长安君,从而博得长安君对自己的宠爱。

    许,芈青萝嫁过去之前,孙氏自恃有着好消息故而也不理睬嬴成的示好,长安君本是有意于芈青萝的,况青萝本就长了一张倾城的脸。待嬴成娶了青萝过去之后,长安君的满门心思就在芈青萝身上了,孙氏原以为的消息固然也被嬴成忽略。如此,孙氏坐不住,便将这消息出卖给了嬴成。

    嬴成本就对阿政不忠,得知阿政眼翳的消息后,那颗按捺不住的心便更加蠢蠢欲动了。他先头在咸阳城外聚兵,便是动了造反的心思,只是苦于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加之若是寻不到个正当理由反,朝臣也不会支持他的政变,故而他便如枕边悬剑般,时时吊在我们头顶,即使暂且威胁不到我们,却也能让人时时自危。

    我动了杀心,嬴成此人,若然不除之,将来定是个大患。

    可,该如何除掉他,我却暂时还没有很好的法子。若然能够借着这次攻赵的机会,不知不觉将他除了,才是最好的。或许,钱桀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打着心中的盘算,一眼瞥见憋着泪的芈青萝,又是一阵怜悯。

    她还有了长安君的孩子,若然长安君身死,她带着孩子,其实只能是拖油瓶……

    我被我这忽然冷漠的想法唬了一条,旋即发现,我又何尝不和钱桀一样残忍而舍得下杀手。当初秦国边陲的客栈时,他为了不泄露行踪,杀了掌柜的一家,连孩子都不曾放过,当时他给我的理由是留着两个乞儿会过活得更辛苦,不若死了的好。如今,我亦是一样的想法:没了长安君,让青萝生下孩子来,只是徒增青萝的痛苦罢了。

    我叹息着,动了动唇,狠狠心还是问了一句,“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

    精卫已给青萝的背后上好了药,我捏着药膏盒,看着芈青萝渐渐将衣服放了下来,翻了个身,颇为慈爱模样的扶了扶小腹,“尽管他的父亲不仁义,可到底,这也是我的骨血。我不准备将孩子送去祖母身边养,祖母年岁也大了,如何好总是劳她替我操心呢?到底祖母身边还是带着公子和公主的。孩子我会好生养着的……”

    我脑子一僵:芈青萝,到底还是不知道我和阿政的计划的。我险些就将暗杀长安君的想法泄露给芈青萝了!不能再犯和孙叙一样的错,能瞒着芈青萝的,便该瞒下去。

    一人丧夫之痛,总比一国丧君之哀来得简单。

    我冷冷的攥着拳,芈青萝被我这冷峻的眼神唬着,怔怔的问了句,“青凰姐姐怎么这般可怖面孔?可是……可是妹妹说错了话?”

    我牵强的笑了笑,低声哀叹道,“姐姐只是在替青萝不值,到底,你被祖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去了长安君家却被他这般欺辱,你还能这般无怨无悔的待他和孩子好……”

    这话我自己都说得牵强,好在先前芈青萝是没有揣测到我的杀意,她只以为我是觉得她会将孩子托给祖母带。

    芈青萝双眼噙着泪花,复又喊了几声好姐姐,上完药之后才被杜鹃几个带下去休息了。青鸾宫许久没开新房间,近来我又懒得唤人打扫,加之我还想从芈青萝的嘴里套出点儿嬴成的消息,便暂且让芈青萝先跟我睡一个晚上了,待开好了房间再晒过被褥,才让她住过去。而阿政,当晚则歇在了百灵处。

    只可惜,她得嬴成的宠爱本就没有几日,能推算出孙氏的事情已然是个意外,再多的消息,却也掏不出来了。

    精卫当夜回来得很晚,将近子夜才回宫,轻手轻脚的回了宫。彼时,我和芈青萝还未睡,便起了身去问了精卫祥瑞宫那边情况如何。

    精卫只道,“几个身子尚好的少使已醒了,不过赵国夫人还虚得紧。药是下在桃花茶里的,剂量下得有些大,因着我晓得咱们这一宫的都知晓那桃花茶性寒,夫人绝对不会用,我也就未曾去注意那茶水有何不对。具体是谁下的药,又有些什么缘由,我却还不知晓。且待明日她们醒来,再去看看罢!”

    我点点头,“明日先陪我去一趟隐宫罢,我总觉着赵芡这丫头,自失了孩子之后,心性是变了没错,可不至于做这么没头没脑的事儿。我总觉着,她有些不对劲。”

    和精卫嘀咕完一阵,再回去榻上时,芈青萝已然睡了,精卫伺候着我休息,听我唠叨了几句青萝的现状,亦是唏嘘不已。

    人生在世本就是如此,不得意是常态,只是我没料到,青萝这丫头过得会这般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至我一夜都未睡好,梦中每每都是嬴端那张恶心的脸,还有芈青萝被嬴成虐打时的惨状。如此被噩梦折磨了一宿,熬到最后只剩瞪着眼睛等天明,待天亮了些,也不用精卫起来唤我,自喊了精卫端水进来一阵盥洗了,便往隐宫去了。

    将赵芡打发去隐宫也打发得有些急,也不知她被暂且发配到了什么地方,管事的带着我在那杂乱的小巷道里绕了几拐之后,我终于在一个宽阔的大院落里看见了赵芡。

    继她丰腴的身子变得如此消瘦之后,如今又将人折磨得枯槁了些,双手满满的都是血泡,却被逼着不得不去做那劈柴的活儿。

    是我大意了,到底将人发配来这地方,就算是失意之辈,奴才们哪里还会看得起她半分,不往死里刁难她就不错了。

    我站在她身后愣了片刻,才唤了声,“芡儿……”

    她握着的斧子都有些没抓稳,登时便掉了下来,险些砸到脚。赵芡缓缓转过身来,只是一天不到的光景,再见我时,她虽激动,却满满的都是生疏和礼避。

    跟在我身边带路那奴才见着赵芡半天不跪,上前就是一脚踢在她膝盖上,“狗奴才,看见夫人了还不晓得快些下跪问安?平时怎么教你的?”

    “罪女赵芡,拜见夫人,夫人万福金安。”赵芡颤抖着嗓音在我面前跪下,眼中满是顺从。

    我叹息着,为免之后旁人瞧出什么来,只故作冷漠状对那奴才道,“给我寻个地方,我要好生问问她,昨日之事所为何。”

    那奴才躬身点着头,“喏。”说着,又抬起眸子,狭长而蘸满细纹的眼眯着笑问道,“夫人,这刁民嘴硬得很呢,夫人可否需要奴才准备些点心,来伺候伺候她?”

    闻言,赵芡禁不住身子冷冷一抖,我呵呵冷笑一声,“不必了,本宫自带了些好东西处置她。”说着,我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来,故意恶毒的笑了一回。

    精卫则更伶俐几分,摸出些银钱便将那宦官拐走了,言说着此事不可对外人道说,劳烦他今日带路。

    那宦官阴笑着,只说不麻烦不麻烦,若然有什么需要,或者但凡那刁民不老实,且高声喊他一声,他保准的让她不甘再动弹半下。

    我听得苦笑连连,才伸手向赵芡,示意扶她起来。

    赵芡受宠若惊的看着我,颤抖着搭上我的手起来,我能感受到她那磨破皮的手心嫩肉在我手中娑婆时的黏腻感,不免心中愈加难受。

    不待我开口问她什么,却闻她有些喑哑的嗓音道,“夫人果然还是有眼色的,赵芡本不敢奢想夫人会因着联想到不对便来寻我,但夫人还是来了。”

    我叹息着,看着处境如此悲凉的她,怜惜的问了句,“何故以至此?到底,孩子还是会再有的,若是想要报仇,又何苦急在这一时?”说着,我言语又凌厉了几分,一字一顿怒问道,“况,昨日你竟往药粥中放了土元,你分明晓得那是禁药!”

    她戚戚然笑,“罪女晓得精卫姐姐聪慧机敏,但凡有些微不对劲的地方,她便会注意到并及时规避的。况,罪女先前是有试过的,精卫姐姐那灵巧的舌头,但凡涉及到药,她一定是能尝出来的。故而,我只消当场有些不对劲模样,夫人定然能避开这场祸事。如若精卫姐姐没发现,我也会及时阻止夫人的。”

    赵芡说着,自幽幽的又叹息了一声,“罪女并非那忘恩负义之人,夫人自我进宫起,一直对罪女照拂有加,罪女怎的会来蒙害夫人呢?如若罪女当真做了那见利忘义之事,那罪女和畜生又有何区别?”

    她说得有些凄凉,许,是因着在隐宫受了些苦。

    “本宫也相信你不会如此,可现如今,你该给本宫个保你出去的理由。况,本宫实在是想不通,昨日之事太过冒险,你下了药里的毒不算,还在桃花茶里下毒作甚?莫非你当真只为痛揍嬴端一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给本宫些时间,弄死嬴端亦是未可知的……”四下无人时,我便也对赵芡说了实话。

    赵芡苦笑两声,嘶哑的笑声似那破谷风车般,“罪女是逼不得已的,桃花茶的毒哪里是我下的,是嬴端自己下的,为的是陷害夫人……”

    说着,赵芡抬眸看着我,眼神恍然让我感受到了蛇般的怨毒,开口更是惊天雷霆般:“夫人,赵国夫人她,早就晓得桃花茶性寒了,她一直引而不发,是想寻个机会除掉夫人!甚至,毁了大王的根基!叛变!”

043.蟜端狼狈为奸

    叛变!这个词将我激得心头一颤,我怒目瞪着赵芡,质问道,“芡儿!你可知道造这种谣的后果?”

    赵芡惨惨一笑,“罢罢罢,我就知道夫人还是不肯信我的。到底这事儿来得太突然,连我都是熬了一晚上,才想通个中原由。夫人若是不信,便回去罢,罪女本做梦希望有生之年能亲手杀了嬴端,呵,可到底,这个想法离罪女还是太遥远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到底是你想报私仇,还是嬴端欲叛变是真有其事?”

    赵芡凝着眸子看着我,“夫人,当双目对视时,眼睛是最难欺骗人的。罪女原不谙世事,若然不是被嬴端逼到这一步,罪女又何苦将自己弄得险些丧命?咸阳宫内如今鱼龙混杂,谁都说不清哪一个人又是清白的,罪女不敢相信咸阳宫内的任何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将自己逼至绝境,若然夫人还能念及曾经与罪女的情义,夫人自然会来寻罪女,罪女也不枉来这隐宫走一遭了。”

    念及曾经的情谊,来这隐宫或者大牢去寻了她,她才会将事情原委告知我,如若不然,意思就是她身死了,要拉着咸阳宫整个宫殿陪葬吗?

    我被赵芡这过激的做法惹得有些恼,怒道,“你这个疯子!”

    她轻声笑了笑,苍白的面上依旧没有半分血色,显得十分虚弱却又轻浮,“夫人,能在咸阳宫生存的,不是疯子又能有几个能活下去的?大王如是,你如是,嬴端如是,连带着夫人身边的精卫姑娘,看着那般老实善良的面孔,又何曾不疯狂?”

    她说的不无道理,丧子之痛,将她从一个纯真的女子生生拉扯成了女疯子。

    我叹息着,再无反驳的力气,也不敢再反驳下去。嬴端到底如何想法,我全然不知,如今只能静下心来好生听赵芡讲讲经过,再分析应该如何处置了。

    听着赵芡娓娓道来,我才知晓自己是有多无知又有多孱弱:自以为也算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却不曾想到,这咸阳宫内牛鬼蛇神何其多,我那些自以为的呼风唤雨的本事,早已被旁人看在眼里,悄悄纳入算计的棋盘中。

    赵芡讲的很细,她本就有意捉了嬴端的把柄来扳倒嬴端,故而想尽了法子接近嬴端身边的人。嬴端身边的媵女里,最得宠的本是金铃,可是那次事故,金铃和铜铃都死了,嬴端身边剩下的可靠些的媵女就剩下花铃和银铃了。这银铃虽长得不甚柔美,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人之态,从前阿政对她也颇有些赏识的。

    嬴端自然不是个能大肚量容的,哪里能容得下身边之人个个比她得宠,故而对于会在她面前拍马屁的金铃她倒是喜欢得紧,而不善言谈的银铃,就受尽了她的欺辱。比之百灵、赵芡,银铃的日子没好过得到哪里去,毕竟赵芡和百灵还算是青鸾宫的人,除却每日晨会便可避之,然,银铃却是避不开的。都是祥瑞宫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能避开?

    和银铃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后,某日银铃借着出来送衣服去浣衣局的功夫,和赵芡打了个照面。彼时,银铃正值葵水,腹痛得紧,赵芡心有不忍,故而提点了一句,“若是以后还这般腹痛,就少喝些桃花茶了罢!”

    银铃却是无所谓一笑,“哦?芡七子原也晓得这桃花茶女人家的是喝不得多了的?当真我们夫人蠢笨,大王赏赐的几瓮桃花,她当宝贝般的日日饮着,却不晓此乃寒凉之物。若不是前些日子被御医点破,夫人还不晓得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赵芡大惊,迟疑着问道,“你们夫人,是如何晓得的?”

    银铃只道,“夫人本就惦记着大王的行踪,见着某段时日大王与新进宫的一个唤作孙叙的御医往来颇近,夫人便寻了由头日日的去寻着孙大夫,看是否能从孙大夫处套得些大王的喜好或者旁的东西来。邀了几回孙大夫来祥瑞宫喝茶,便被孙大夫瞧出端倪来了……”

    赵芡更为不解,“你们夫人既然知晓桃花茶喝了不好,如何还继续喝了下去?”

    银铃抱着木盆正了正,无奈道,“这又有何办法呢?那帮御医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况这桃花茶是大王赏赐,又听说是那位夫人和大王二人的意思,叫我们夫人不得有子嗣,故而那帮御医们还在后来进贡的桃花里掺了些药性更猛烈之物。待我们夫人拿了凤印之后,又传了个往来还算熟稔的御医,那御医见着我们夫人如今得势,便将由头都说给我们夫人听了。”

    银铃说得颇为惋惜,尽管她受了嬴端折磨,可到底她自小便是被人安排着奴才的命,她早已忘却了反抗。见着嬴端受这般苦楚,她想到的不是自己也同样不能再为人母,而是想的嬴端再不能生育,也算个可怜人。

    赵芡觉着自己得知了了不得的秘密,依照嬴端的性格,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故而她当日便熬了些温经汤,悄悄地从祥瑞宫那狗洞处给了银铃。那是两人经常闲话和互赠小物什的场所,两人的情谊却是从那小狗洞处愈加深了。

    银铃认赵芡是自己在这宫中最亲的人,唤一声阿姊也不为过的,对赵芡跟是无话不说了。

    不久之后,嬴端的想法暴露出来,银铃晓得了,自然是第一个就对赵芡言说了。她信赵芡是个缄默的女子,不会四处张扬。赵芡亦是一如银铃所想一般,没有对任何人诉说,嬴端计划着要弄死我的时候,她就开始算计起该如何弄死嬴端。

    想要一下将我弄死,却是难过阿政那关的,她已掌控了凤印,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想将我软禁或丧掉所有权,但凡她成功,长安君也成功,那就是杀掉我以报仇的最好时机。

    “长安君?”我冷汗更上一层,“这又关他何事?”

    我竟发现,这一层层如蚕茧般的阴谋,纠缠得太深,连抽丝剥茧都是件不易之事。

    赵芡叹息着,“夫人,究竟是我高估了夫人的精明,还是夫人太懈怠?年关家宴之时,嬴端先行离去,长安君后脚尾随。夫人,你且说,她们两个狼狈为奸,还能干出些什么好事儿?”

    说着,赵芡咳了咳,“我也算晓得了夫人当初死活占着所谓独宠的由头了,是因为大王……”赵芡说着,比划了一下眼睛。

    我攥紧了拳头,答不上半句话。

    赵芡的心机之深,早已远超我的想象,一个人能被逼迫至此,想来她平日痴痴傻傻,都不过是藏匿着心思不愿将最恶毒的一面挖掘出来罢了。

    “你敢说这话,就不怕本宫当场杀了你吗?”我的眼里藏不住杀意,直剜向赵芡的眼睛。

    她看着我的眼,似看着个笑话般,“你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对于嬴端,夫人和大王若然晓得这些,定然不会留她,可也不好对她下手。罪女想,夫人和大王,或许还缺一个好对嬴端下手的人。罪女和嬴端又有私仇,夫人,你会留着罪女,给罪女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的,对吧?”

    赵芡笑了笑,一脸无辜模样蹲在我身前,低声喃喃继续道,“况,罪女在药盅里下了毒,将险推脱至我与夫人身上,让夫人得以避开嬴端的陷害,多少也算救了夫人一回。夫人最是赏罚分明之人,定然不会怪罪于罪女权衡利弊下的大胆做法的,是吗?”

    赵芡说得颇有自信。确然,她没有说错。

    我寻了个木桩自静坐下来,这一连串的讯息让我毫无准备,我连自己是怎样被卷进这场惊天的阴谋中都不曾发现,如今陡然发现,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赵芡这个半吊子细作。

    独木何以撑起大风雨?华阳太后固然是我和阿政最大的庇佑,可只有华阳太后一脉的支持,到底势弱了些!

    嬴端呐嬴端,你精心的准备,终究因你的待人不善而毁在你自己手里。盘算得何其精致:桃花茶中下毒,桃花茶性寒,我定然不会喝,她中了毒再挖开精卫作祟这一层,毕竟嬴端也是赵国夫人,阿政碍于她的身份,暂且软禁我也不是不可能的,她再与嬴成联手,夺了咸阳宫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况,她们面对的不过一个眼翳的君主。

    我诺了赵芡,让她且在这隐宫劈几日柴,过两日我便会着人来这儿将她带去轻松些的地方。期间,我会安插人手一直保证她的安全。

    从隐宫出来,我心痒得恨不得当下就去祥瑞宫将嬴端的皮给揭了,可眼下却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阿政忽然发配嬴成去攻赵,这大概也是嬴端不曾想到的,赵到底是她的母国,说她不担忧是假,她本想着和嬴成联手来灭了我和阿政,结果却换来嬴成攻赵、她中毒又暴露一切。

    嬴端呐嬴端,此番你是失手了,那么接下来,你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呢?我揣摩着嬴端的心思,却无意中听见假山石后两个声线稚嫩的小宫娥低声耳语着,“莫非你不曾听说,大王的母亲,就是庄襄太后,是个不忠贞之人?”

    “啊?真有这回事?”

    “你还不晓得罢,先王不举,又去得早,庄襄太后那般在红尘中滚了几遭的人,哪里能守得住深宫的寂寞,听闻大王登基后,他们还多次幽会呢……”

    “啧,相国与太后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我是晓得太后曾是相国爱妾不假,却不想这之后他们还藕断丝连。”

    “我还听说,大王都不是先王的子嗣呢,大王本该姓吕的!”说着,那宫娥声音更低了些,“如此算来,先王的子嗣便只有长安君了,大王本不该继承王位,当继承王位的该是长安君才是!”

    我听得怒火蹿了三丈高,默声出现在两个宫娥身后,厉声问道,“长舌之辈,何人教你们在此议论主子的?”

    “你是谁啊,凭何管我?这事儿如今咸阳宫知晓的人多了去了,不信你随便寻人问问去!”那宫娥颇为嚣张的说着。

    转身,瞧见我的衣着姿态时,面色顿如灰土!

044.兵变

    宫人之妆容,是最易辨识一个人的身份的。虽我不喜身着那象征着权贵地位的紫衣,可身上这一袭绸缎、发间满满发饰,已然不难隐瞒我的地位和身份。

    二宫娥匆匆跪下,“婢并非有意妄议主子的,还请大人原谅!”

    我呵呵冷笑着,精卫在二人身侧只低声呢喃了一句,“你们可晓得,站在你们身前的是谁?”

    两个宫娥一脸痴呆模样,精卫笑了笑,站回我身后,“夫人,毕竟见过夫人和大王真容的又有几个呢?”

    听到夫人二字,两个宫娥自然知道是犯了大事的,面如土色吓得几近不敢出声,只能依稀听见二人呜呜咽咽的哽咽声。

    “本宫就想问一件事,方才,言说大王姓吕的,是哪一位?”我浅笑着看着二人。

    长得俊俏些的那个早就吓哭了,另一个倒是噤声不动,二人都凄苦而惊恐的面色,却是不敢再如方才一般放肆了。

    “本宫今日不想大开杀戒,若然你二人告诉我,方才那狂妄的话是谁说的,我便能饶了另一个人。”我笑着,却步步紧逼上前,再不容她们喘息分毫。

    我起了杀意,她们二人不是傻的,求生的本能让二人哀嚎着,终于,那个长的俊俏些哭得凄惨的惊慌的拽住了我的裙角,指着另一婢女嚎道,“夫人,是她说的,都是她说的,她长舌议论主子的事儿,婢只是无心听了听。婢还有家老要养,夫人千万留奴婢一条贱命啊……”

    “如此,你便起来罢!”我笑着对她说道,然,那笑必然笑得很渗人。对着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叛徒”的另一女子,我也笑了笑,“你也起来!”

    那女子犹豫了下,战战兢兢的挂满了泪水,终究还是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瞬,她也泪目连连看着我凄惨哀求道,“夫人,婢,婢是无心的……”

    我背转身去,摸了摸假山石,刺骨嶙峋的,有些扎手。

    精卫看着我,在旁边递过一个眼神,似在问我要如何处置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婢子。

    她二人哭声渐弱,我却在其中一方断掉声音时,猛然转过身去,狠狠将那后站起来的婢子推入水中。俊俏些的那个本以为我已饶过二人,谁料到我会下这般杀手!

    扑腾的荷塘,一朵如花般的容颜正慢慢凋敝。那俊俏些的婢子在我身侧怔住半响,才惊慌失措的跪下来,苦苦哀求道,“夫人,涟涟不是故意议论大王的,夫人还请饶过涟涟一条性命呀!”说着,她大着胆子又觊了一回那减弱的水花,“夫人再不救涟涟,涟涟会死的,夫人……”

    对于这种人,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留活口,更谈何救?

    那婢子求得我心烦,我顿然卡主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送出荷塘半截,她叫得如同宰猪般,我反手扣着她的肩,恶狠狠说道,“可看见了妄议主子的下场?若然本宫再知道有任何地方再有传出如斯大胆议论,本宫不介意让这荷塘的荷花今夏开得再红艳些!”我冷笑着,声线愈加阴毒两分,“不过,下一个死的,可不会死得这般轻松了!本宫有的是折磨人的方法!”

    那婢子吓得早已哭得哑了声,而荷塘里扑腾的那个,却是再不见动静。见她面色都已惨如金纸,我复狠狠将她拉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冷笑道,“滚!”

    这一声滚,吼得她浑身一战,屁滚尿流的夹着尾巴便遁了。

    精卫有些不悦的看着那迅速闪离的背影,咕哝了句,“夫人为何要放跑一个?况,夫人方才亲自下手,也不怕脏了手吗?”

    我看着被我方才抠着有些泛白的指甲盖,有些无力的笑了,只反问了她一句,“精卫,你觉着,本宫的手何时干净过?在华阳宫的时候,你不就知晓了我的为人吗?从杀那几个害我丧亲的贱奴开始,我的手便再未干净过……”

    我叹息一声,精卫亦跟着叹息一声。

    “放跑她,并非为留她一条狗命。本宫是觉着,既然这隐宫都能闹得这般汹涌了,旁的地方还不知晓是怎么议论的。只是,何人又敢在我们面前来议论呢?今日所闻,不过出于偶然罢了。我放跑她,权当放个出去放风的人罢了,让人知晓,他们再议论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我望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若然我再冲动些,我是会将她也一并丢了进去的。

    颇有些不悦的回了青鸾宫,也不晓得是不是因着杀鸡儆猴的作用,接连的日子,即便精卫偶尔去那边听哨,隐宫那边也再无任何波澜。

    不几日,赵芡也被接出了劈柴的那地方,嬴端曾有一次想去弄死她,可又不知什么原因,远远地看着她,也不敢问任何缘由,悄悄地又回去了,竟是无功折返一场。

    咸阳城外聚的兵马,随着长安君的出征,也尽数散了。我被以为如此便了了,却不想不几日,城外的兵马竟再次集结,而穿梭其中之人,却是不认识的,画眉传来消息,一时间也难以调查,让我且安心些等她结果。

    我答应着,却是日日闲着愈发比从前困了些,每日都是懒懒的倦睡模样。而芈青萝,在青鸾宫的这段日子,倒是颇为悠闲的拿起了针线做女,她的手儿很巧,一针一线勾勒得尽善尽美,比之我却算是炉火纯青的技艺了。

    偶尔念及长安君,她虽会叹气,可更多的时候,却是一句,“嫁乞随乞,嫁叟随叟。”

    这听由天命的自欺欺人说法,我听着反感得很,也再不在她面前提及长安君的任何事。

    可并非我不提,长安君的事儿就会不来的,画眉好不容易寻到线索,言说咸阳城外聚兵十分有可能是与雍宫的相关时,咸阳宫内赵胥却传来消息,长安君在攻赵的半路上,竟发动了兵变!

    秦王政八年初,秦王弟长安君嬴成在出兵攻赵时,于屯留造反。

    消息来得很急,赵胥尖细着嗓音来报时,只吆喝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出大事儿了,长安君兵变屯留!”

    他还当这青鸾宫内只有我一个栖桐夫人住着,至于芈青萝,他却没那么好的记性的。

    芈青萝听见自家夫君在屯留造反的消息,哪里还安得下心好生做手头的刺绣工作,指尖被那针脚狠狠扎了一回,血渍渗在布帛上,她急得将那绣花布都往旁边一扔,就冲了出来,拽住赵胥几近癫狂的问道,“赵大人,你说的是何意思?我夫君,我夫君不会这样的……”

    我定定的站在门框边:嬴成啊嬴成,你终究按捺不住了对吗?兵变屯留,可真是个好谋划。连带着自己在咸阳宫的妻小都不顾,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却也没有多少同情你结局的必要了。

    赵胥被陡然蹿出的芈青萝弄得有些尴尬,牵强笑了半天,将芈青萝扶起来,端正礼毕后,才匆匆向我的方向走了几步,将大致事情经过告知我后,才叹息着,“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

    芈青萝如同崩溃般,怔住后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才死死抱住赵胥的小腿,“赵大人,你是唬我玩儿的不是?我夫君虽然待我不甚好,可赵大人您晓得,我也敢担保,我夫君他还是一心为大秦的!”

    赵胥尖着嗓子不敢回答芈青萝的问题,只劝着她快些起。

    我瞧着她这颓圮模样,冷笑了两声,才道,“是了,嬴成是一心为了大秦不错,可是他却从来不是为了大王,不是吗?他为的,不过是他自己的私利和贪欲罢了。他想做秦王,早已不是朝夕之事,青萝丫头,你说姊姊说得对不对?”

    问出这话时,我才有几分后悔,芈青萝本来就是个苦命的姑娘,我这般刺激她,直戳她的痛处和伤疤,她会不会绝望?

    人,最怕的就是绝望的情绪,在绝望中,要么就是消沉至湮灭,要么,就是涅重生。

    涅过后,往往心智便会被虐得偏激起来,一如赵芡,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有些懊恼,近来被一连串的事儿激得有些脑仁发懵了,以至做事都未经脑子,说话更是信口胡来,说是随口胡诌了几句也不为过,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这般不禁脑子的言语,到底是伤害了青萝……

    芈青萝痴痴地坐在地上哭着,任旁人再怎么劝,却也没用,她就这么跪在青鸾宫内哭着。

    我疲乏得紧,看着她跪在残阳下,虽有几分不忍,但到底还是没去插管这闲事。

    在精卫的伺候下,我早早的便歇息了,心中对于芈青萝总有些愧疚。便是在咸阳宫内传达出嬴成于屯留兵变的当日夜里,我便被人用刀架了脖子,一盆冷水将我从梦中泼醒。

    我是如何中招的我都不晓得,醒来只看到身前的几个贴身婢子都被死死扣押着,刀剑抵着脖子。而芈青萝,虽没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被人反扣住双手押着动弹不得。

    嬴端亲拿了刀架在我脖子上,对着我的脖颈轻轻呼了口冷气,夜深露重的,我被嬴端这诡异的举动弄得有些起鸡皮刺。

    “我的好姊姊,你以为,有了赵芡发现我的计谋又如何,纵然你命大逃脱了几次我的猎杀,但姊姊,你看,事实证明,你终究还是要死在我手心儿里的。”嬴端说着,笑得十分猖獗。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脑子沉重得很,我晓得我是被下了料,却也在此时无能为力,只得狠狠咬着舌头,尽快让自己清醒些。面对嬴端的嘲讽,我只淡然答道,“世人皆有一死,你觉得我会怕死?况,即使我死了,得宠的也不见得会是你!”

    嬴端满不在乎的将刀贴近了几分我的脖颈,暗暗使了几分力气,“姊姊是好汉,怕什么死呢?姊姊不怕死,可是有的是人怕姊姊死不死?”嬴端说着,桀桀冷笑,眸子里透出如黄皮子般的狡黠光芒,“凤印我已在手,姊姊你说,你的性命有没有大王的玉玺值钱?”

045.野心勃勃嬴端逼宫

    嬴端的话语满布着杀机,“本宫倒要看看,姊姊与大王,是何等的鹣鲽情深,还是不过一场逢场作戏呢?”

    我深知已被她算计,如今且只有且行且算了。她的计谋盘算得当真缜密:今日才传来长安君嬴成兵变屯留,公办高中肯定乱作一团,加之咸阳城外兵马根本未退,阿政如今着重兵把守在城外,宫墙之内,又能有多少兵力呢?故而,嬴端便选在这最无力防备的夜里,兵马疏松的宫墙之内,向我动了手。

    我被扣押着几近不能动弹,嬴端的刀就抵触在我的脖颈上,提示着我如今被她操纵着生死。

    我能感受到她的杀意,可是我却莫名的不怕这杀意,而是心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不安。道不清这不安感是从何而来,只兀自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冷笑着不为嬴端这形势所动,只是被自己思绪所扰,恰在此时,嬴端又不冷不热的插话道,“言说起来,嬴政对本宫也无甚情义,你说,你两个一道儿死了,本宫再大发慈悲将你二人合葬一穴,是否,也算对得起你二人夫妻一场呢?”

    说着,嬴端仰天爆发出一阵可怖的笑。

    阿政!我心头陡然一寒:嬴端能在此时威胁我的性命,那么此刻的阿政的安危,是否也被她威胁了?

    气血不断上涌,我死死瞪着嬴端,这一回,却是只能瞪着她干着急!“你……你……”我气结得自己该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嬴端颇有些玩味的笑着,看着我此时干着急的模样,她笑得愈发猖獗。

    在我都没注意到的瞬间,精卫竟陡然暴起,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匕首,就想向着嬴端而去!那匕首我眼熟得很,可不就是我二人流落庆都时精卫拿来防身的匕首吗?

    她闷声想要刺杀嬴端,却还未靠近嬴端,就被人再次拿下。刀狠狠抵在精卫的脖颈上,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刃割开了些许她的皮肉,鲜红的血汨汨的顺着刀口滑落下来。

    “娼妇,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夺得我大秦的江山天下吗?”精卫一双杏眸本就带着慈悲之色,就算再恶毒,却也表达不出她此时蔑视的态度,只是看着她如今瞧着嬴端的眼色,颇有几分鄙夷和唾弃。

    精卫不是画眉,那双拿惯了绣花针的手,又怎会灵活的运用杀人的武器呢?

    嬴端示意着身侧的一个婢子卡主我的喉,她反手握着剑,直指精卫眉心,冷笑道,“若然我没记错,就是你传话去的御医馆罢?本在这青鸾宫中,我看着你是最面善的,却不曾想你才是那个心思最为恶毒的。桃花茶个中缘由,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机呢。”说着,嬴端的声线提高几分,“别急着送死,本宫不会让你们主子去了留着你们做奴才的孤寂的,反正你们是当惯了奴才的,上了黄泉路,还可继续伺候着你们主子去不是?”

    嬴端的话说得颇为刻薄,精卫却是面无表情,那模样,比我还淡然几分。

    见我们几个都不拿她当回事儿,嬴端也恼了火,怒目对峙半刻之后,她才冷然下令道,“摆驾御书房,咱们且去看看,如今大王是如何模样!”

    去御书房的路上,这路程似比往日短了许多,我忧心忡忡着,若然阿政当真被嬴端所要挟,我该如何是好?若然有必要,我想,我大概是不惜自己先身死了!

    夜有些寒凉,可嬴端却似热血得很,大概,她在这咸阳宫中,还从未像如此风光过。下一刻,她便有可能站在整个咸阳的顶端,她如何能不得意呢?

    我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不得发,进了御书房,见阿政端端的坐在书桌前,正欲长吁一口气阿政还未被控制时,却见赵胥苦着脸一动不动望着我,瞧那面容,都快哭了。

    “阿政!阿政你可还好?”我惊呼道。

    阿政依旧动都不敢动,只是阿政的身后,那烛光映衬着,渐次长出一个漆黑而高大的身影。我怔怔的望着那身影站直了,才发现那人正拿着一把短刀,抵在阿政的后脖上,一脸得逞的奸笑望着我和嬴端。

    嬴端冲那人很自觉的笑了笑,“长安君的得力心腹,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何,玉玺可拿到手了?”

    那刺客浅浅一笑,“不着急,有你手上的人,他的命又在我手中,害怕玉玺不能到手吗?”

    我心内顿时一阵绝望,如今情形,莫说什么是我成了阿政的羁绊了,连带着阿政自己,都无力挣扎,又拿什么来和嬴成和嬴端谈判呢?

    难道:大秦江山,今日真的要易主?

    我恨恨然不得施力,却见嬴端押着我更上前几分,“大王,你瞧瞧,妾本是一心待你的,可大王你却一直对妾不理不睬,乃至对妾做那般狠绝之事。是你伤透了妾的心在先,便怪不得妾如今无情无义了。”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然,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阿政目光无神,姿态却十分威仪,“孤以为,本宫只会对全心全意待孤诚心的人付诸真心。你能做出今日之事,也怪不得孤当初不宠幸于你,到底,孤的眼光还是没错的。”

    这话激得嬴端一阵恼怒,“嬴政,你莫要太过分!”嬴端气急吼道。

    说着,她冷笑着,逼紧了步子将我压上前几分,我甚至能感受到架在我脖颈上的那刀已然穿透皮肉!冰凉的刀刃搁在浅浅的皮肤中,那滋味,并非痛,却让人心禁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嬴端冷笑着,“你不是与芈青凰情深得很吗?如今,你且睁大了你的眼睛瞧瞧,你最心爱之人,就在本宫手中。本宫的刀只要再深入半分,她便能下去,陪你曾经深爱过的那个女人一道作伴了呢!”

    说罢,她复又癫狂般的大笑起来,“嬴政啊嬴政,你看,但凡你深爱的女人,都不得什么好下场呢。你且说说,你这大王当得憋屈不憋屈?论朝政,你斗不过吕不韦;论权势,你抗不过庄襄太后;论情爱,你甚至都护不住你心爱的女人!嬴政,你这大王,当得可还窝囊?”

    她说着,抠着我的脖子送上他眼前几分,“嬴政,你给本宫看好了,就是你眼前这个你深爱的女人,再过不了片刻,她就要下黄泉去了!而你,不多时也会陪着她一道上路的!”

    阿政面色寡淡得犹如一潭死水,我已看不清如今的他,究竟是冷静,还是已经放弃挣扎。他坐在御椅上,姿态犹如一棵悬壁之松般。

    得不到阿政该有的反应,嬴端似是被激得有几分扭曲,她柳眉微凝,怔住片刻,旋即却又恢复阴险而笑的嘴脸,讥讽道,“哦……本宫却是忘了,长安君跟本宫言说过,如今的秦王,可是个废人呢。不过一个瞎子罢了,死了倒也不可惜。长安君玉树临风的,相貌不比你差,更有天子仪态,或许,这大秦的天下,本就该他来做主!”

    嬴端笑得花枝乱颤着,她早已痴魔,自顾自的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

    却在此时,阿政幽幽的开了口,“就凭区区嬴成那小虫儿,也妄想做秦王吗?”他冷笑了声,“倒真是敢做梦。”讽刺罢嬴成,他更不忘笑了嬴端两声,“你也是个敢做梦的,你且说说,嬴成为王了,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嬴端被阿政这话激得面色煞白,亟亟反驳道,“他许本宫王后之位,如何?他可比你这窝囊帝王有能力多了。”说着,她瞟了我一眼,“至于你那捡来的狐媚子乞儿妹妹,芈青萝吧是叫?还是叫赵青萝?听闻她有了孩子呢?她本宫虽不会留,但本宫可是会留着她腹中的孩儿的。她腹中之子,将来可是要做大秦君主的。芈青凰,你看,你虽待本宫无义,本宫待你们芈氏一族,可还算有情?”

    我冷哼着,思绪乱如麻,却理不清如今该如何自保。

    嬴端自笑了许久,才道,“嬴政,将大秦的玉玺交出来罢,本宫还可赐你与芈青凰同穴而眠,何如?”

    阿政冷冷笑了两声,撑着桌子起了身来,似是忽略了背后那寒凉的刀刃,唬得我和赵胥压抑着惊叫,急得浑身甚至都有些颤抖。

    “嬴端,聪慧如你,往日坐论妇礼时,该如何尊礼尊夫尊朝纲,你却全然忘了吗?”阿政的声音冷冷的,看不出他的愤怒之态,可他往我们身前一站时,却是不怒自威。

    嬴端生生的被阿政不顾生死往前来这姿态,惊得拉着我倒退了一步:她,原来也还是会怕阿政的。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敢杀了芈青凰!”嬴端焦急之下,暴怒着吼了声,“嬴政,本宫劝你还是快交出玉玺!”

    阿政无端端的叹息了一声,却依旧往前踏了一步,嬴端望着阿政的眸子显然起了几分怀疑,而阿政背后那个人暂时只是拿刀抵住了阿政的后脖子,没有嬴端的下令,他还是不会妄自对阿政下手的。

    嬴端猛然吹了声口哨,外头的巡兵瞬间蜂拥入这小小书房中,个个面带杀气的拿着刀枪直至殿中对峙着的我们,面上蠢蠢欲动的是对于杀的嗜求。

    但见阿政又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个明黄布帛裹着的物件,方方正正俨然就是玉玺模样。他拿在手中掂了掂,周遭那一圈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手中之物吞下般急切。

    苦笑一声,阿政把玩着玉玺,忽而冷冷道,“好宝贝!”旋即陡然将手一抬,竟将那玉玺狠狠甩了出去!

046.濒死挣扎

    一国之玉玺是何等贵重之物,阿政居然就这般将玉玺脱手弃之如泥土般甩了出去,御书房内惊呼着乱作一团,众人皆未抢那玉玺而去。

    就连在阿政身后挟持着阿政的那刺客,竟然也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追那玉玺,可嬴端到底离那玉玺近些,争抢之下,在那玉玺落地之前,被她的人抢到了玉玺。

    玉玺一得手,那奴才颇为欢喜的到嬴端面前邀功,“夫人,您看!”说着,便将那黄布包裹的玉玺呈到嬴端面前。

    我心灰意冷,望着阿政不知如何是好,苦笑着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此刻将嬴端生吞活剥了才好。

    嬴端面带傲义冷然的笑,高举着那明黄布包,嗓音提高了几度,高声呼喊道,“大秦天下又如何,本宫想要的,便一定能得到!”说着,她卡着我的后脖子,一步一步往阿政的前方逼迫过去,狞笑着冷冷然对阿政道,“嬴政,你看,这大秦的江山天下,最后竟被一异国女子操纵了呢!你的王弟是个可造之材,这大秦的帝王之位,他坐着会比你坐着更合适的!”

    说罢,嬴端仰头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被嬴端拿捏着脖子,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却明白如今我与阿政不过瓮中之鳖。

    拿我而言,从前那般**过她,她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的。而阿政,嬴成欲杀他多时……莫非,我与阿政的性命就要在此断送?

    我凄然一笑,瞥向阿政时,却分明的看到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灰暗无神的眸子闪过刹那的精芒!

    心下一惊,只见阿政袖中脱出一短刀,猛然朝着身后那刺客狠狠扎去!电光火石间,连带着颇有些身手的我都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那短刀便十分精确的绕过我的脖颈,直指向嬴端的喉头!

    嬴端本仰天笑得猖獗,猛然被这杀意惊起一声鸡皮疙瘩,来不及反应,便瞧着阿政的短刀已经快刺到她喉头!我还被她挟持着,哪里敢怠慢半分,抓住她愣住的片刻还未缓过来,狠狠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她吃痛又毫无防备的状态,自然松了手中的刀,而我则抓住时机躲到了阿政的身后。

    从这一连串的惊变中终于回过神来,嬴端的表情十分微妙,她怔怔的看了眼阿政,疑惑着阴冷的语调道,“嬴政!你居然是装瞎的!”

    虽我还不大敢确定,但在嬴端的提示下,却忍不住觊了阿政一眼。

    他的眸子黑亮如破晓前的启明星,漆黑一片中泛着的星芒,盈盈闪烁着动人的飒爽!光是从他方才的凌厉手段中,都足以判断出他的眸子是好的!他的眼睛是好了的!

    我有些激动的看着阿政,他却严厉带着满满怒意,看着嬴端,逐渐由冷降至冰点。

    嬴端似还不死心般,余光瞄了眼旁边的侍卫们,“你们还看着作甚,如今敌弱我强,还怕了结不了嬴政和芈青凰的性命吗?杀,给我杀!本宫死不了!”

    嬴端似个疯子般的疯狂叫唤着,旁边的人面面相觑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们自然没胆去伤着嬴端,但他们又何尝有胆敢面对天子之威?

    阿政扯起嘴角,笑得冷漠至极,“还不知悔改?”

    嬴端亦是阴狠着眼色,“本宫为何要悔改?是你二人害我在先,是你二人于我不义在先,于你们这对狗男女,本宫从不绝对有何对不起你们亦或是要悔改的地方!”

    闻言,阿政的面色微微有变,虽有疑惑之态,却也只怒声道,“一派胡言,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认错吗?如此,孤结果了你的性命,孤倒也不觉得有何对不起你了!”

    嬴端话里有话,我自然清楚得很,只是阿政……他还是不晓得的。

    见着阿政还在与她斗嘴,嬴端也是急了,当下便吼道,“狗奴才,还愣着作甚,快给我杀了嬴政!杀了他,大秦的江山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你们都有赏!本宫先替长安君,不,是替未来的秦王许你们每人加爵一阶!”

    闻得嬴端许下如此重的利头,当下便有几个人蠢蠢欲动起来,我禁不住心头又是一颤,耳畔却传来阿政尖锐的哨声。

    那一声哨响,房顶、窗外、门外顿时涌入更多的兵卒来,带头的便是王翦!

    这咸阳宫内的兵马,势如破竹,跟着冲在最前头的王翦,那一声哨声还未完全熄灭,王翦便以拔剑斩去四人首级。我的余光里滑过精卫的那期盼的眼神,只是,到底钱桀并非朝中人士,亦不是谁门下客卿,自然是不得登堂入室来的。

    我分明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眼光。

    我诧异着自己如何还能在这洪流中注意到这么个细节,但在阿政护着我往旁边退了退后,前半刻还驻足在我眸中的绝望便已悄然侵占嬴端的眸。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和嬴成策划已久的篡位大计,被人反谋划着将她捉了个正着,甚至连她想拉着陪葬的我和精卫一干人,也一个都没伤到。

    败了,嬴端,终究是败了!

    阿政的剑还在她喉头,她却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般,身子渐软的滑倒在地,手里还握着那枚明黄布帛包裹着的方物。

    风光无限如半刻钟以前的她,凋敝晦涩如现如今的她……

    杀伐声渐止,随着这杀伐声停止的,是窗外渐响的呼啸之风。

    阿政收起手中短刀,瞥了一眼嬴端,问道,“事到如今,嬴端,你可还想炫耀?”阿政嗤笑着,“孤的江山,岂是尔等鼠蚁蛇虫之辈可觊觎的!”

    嬴端却似乎再不愿看阿政一眼,“成王败寇,如今的结局我亦是考虑过的,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谁还怕不成?这世间难得有百年之辈,悉悉索索平淡百年,不若轰轰烈烈二十年!”

    她说的很平淡,却也显得分外悲壮。

    言罢,却忽然抬手,高高举着那玉玺往地上磕去!

    我惊得心跳都漏了两跳,却见那玉玺狠狠磕在地上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磕碰声,并无玉碎时的清脆。

    我愣住,心跳也陡然快了起来,嬴端则是满面疑惑,颤抖着将手伸向砸在地上的那明黄布帛,再吐开来时,才晓得里面哪里是什么玉玺,根本就是块随意粗雕过的方石!

    见状,嬴端再抑不住心头悲怆,笑声不再如从前的癫狂,却是自讽般的凄苦。

    她狂笑着,面色悲戚转而愤怒,瘫坐在地上指着阿政,怒骂道,“嬴政!却是本宫太低估你了!饶是你身旁的芈青凰都如此工于算计,堂堂秦王嬴政,秘杀了赵国那么多权贵,又怎会是平凡之辈呢?今日之败,全然在我低估了你与芈青凰!”

    当着阿政的面,我不得发泄,却见阿政冷哼了一声,“刁妇,区区赵国一庶女尔,竟贪妄大秦江山!不过鼠辈,便不该肖想吞白虎之威!”

    嬴端眼中布满血丝,“若然不是你从不正眼看我一眼,若然不是芈青凰对我做出那般断子绝孙之事,我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字里行间,是对于这咸阳的恨!然,下一刻,却泪目哽声,连眸子都低垂下去,可怜见的模样,哀声怨道,“自入了咸阳,妾本只求能得大王多看一眼,只求能得一子嗣伴我身侧!”

    她泣声泪下着,胸膛急剧起伏,“秦王从来眼里只有栖桐夫人,同为赵国夫人,妾一年之中,得大王召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甚至连个少使都不如!”

    我噤声,叹息也不是,同情亦不是。

    嬴端苦笑着,“而栖桐夫人呢?下令御医馆内所有医者,不得告知我桃花的寒凉之性!狗奴才们素来最会见风使舵的,三年时间,给供给我的桃花茶里下了多少料?以至于我心心念念连个孩子都不能有!甚至连大王,你也不愿给我一丝生的余地!”

    她抬头,猛然瞪着我与阿政,眼中全然是嗜杀之意,“妾来咸阳,自问没做过任何天诛地灭之事,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她嘶吼着,“本宫会变成如今模样,是被你们逼的!是被你们逼的!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吼得我心头一震,颤抖着,心中终归还是有几分愧疚之色。

    阿政看着嬴端,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嬴端悲怆状,手颤抖着捧住心口,“笑靥如桃花,嫣红可人娇媚姿态,这是大王曾在新婚之夜对我许下的情深之话。如今看来,却只是我嬴端今生机关算尽的笑话!”

    她颤抖着,反复念叨起来,“笑话,只是个笑话,笑话罢了……”

    阿政面带着疑惑之色,终究忍不住,觊了我一眼,玩味着问道,“桃花茶?”

    于此事,我多少是有些心虚的,面带愧色,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愿欺骗他,也不敢欺骗他,可我更不愿在此刻将精卫给卖了:她和钱桀熬了这么久,如今她满心期盼着做个新娘,我怎可在此时毁却她的幸福?

    嬴端怔住片刻,却忽然狞笑着缓缓抬起头来,我的目光无可避免的撞上她的视线,心虚之态被她尽收眼底。

    但闻她冷笑两声,“栖桐姊姊好算计呀!看来,这桃花茶中的几经波折,大王还不知晓呢……”

    阿政的脸色骤然冷峻下来,瞥向我,见我不敢看他,只捏了我的下巴,眸光冷冷对着我,连带着语调也冰凉沉重起来,低沉的嗓音喑哑问道,“说!你欺瞒了政什么?”

047.挟精卫以令钱桀

    并非我欺瞒阿政,只是,此事到底涉及精卫的生死,我与她情同姐妹,怎么舍得她去送死。若是,我将此事担下,阿政大抵不过处罚我一顿罢了,若然是精卫的话,按照大秦律例,只怕免不了梳洗酷刑!

    梳洗酷刑,用铁齿刷一点点将人皮肉刷下,刷至人只剩下一层骨却不断气,再因着血枯尽而亡……想想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粒子,心寒同时,却也知晓我绝不能将精卫推至如此深渊。

    阿政目光冷冷看着我,“犹豫这么久,怎么,青凰,你也要欺骗政吗?”

    欺骗?我猛然抬头,我晓得他是最怕别人欺骗的。我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乱得似被打发了的蛋一般散碎。

    正当我龃龉不知如何言说时,精卫却挡开前面的兵卒,上前两步来,在阿政面前款款行一大礼,方悠悠然跪下,从容不迫脸色,“大王,此事与夫人无关,夫人不愿开口,只因夫人怕她说出实情,便会让婢丧命,故而夫人才迟迟不肯开口的。夫人不通药性,桃花茶一事,全然是我指使,我假借夫人和大王威名去恫吓御医馆的大夫们,他们才不敢讲桃花茶饮多了易致宫寒。”

    精卫面色平淡,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可她的呼吸确然是有些急促的,我晓得,那是她害怕时惯有的模样。

    见精卫跪下,阿政正待发作,我再不敢耽搁,上前一步挡在精卫面前,“大王,青凰从来不惮主动祸害他人的,若然不是嬴端三番两次向青鸾宫出手,我也不至于干这龌龊事!”

    如今若然精卫已经招了所有的事,那我便索性将嬴端先前干过的事儿抖出来了。到底,我与嬴端,孰轻孰重阿政心中还是自有度量的。

    听闻我这么说,阿政却是冷笑两声,瞥了我一眼,又觊了一眼嬴端,捏着我下颌的手却是渐渐松开了,不过面容却无比冷峻,“好啊,政不曾过问,你们就将政的咸阳宫搅得一团浑水鸡犬不宁是吗?”

    他正在气头上,我是激他不得半分的,更不敢在此时挑战他的威严,只是垂下眸子,凄然笑道,“说起来,庆都之行,若不是大王派了王翦前来救驾,且只怕如今早已葬身异乡了,尸骨都不得周全罢!妾在路上受过多少次围杀,妾都记不清了,可妾那儿却有个咸阳宫针线司内出来的荷包,针脚和金线的花纹,都是这宫中只有夫人和公主能用的例。若然不是赵国夫人,莫非还是我刺杀自己、元曼那小家伙来刺杀我不成?”

    说着,我不由得叹息一声,“大王,妾并非喜生事之辈,可是若然麻烦找上门了,妾也是从不畏惧的。她嬴端能对我下杀手,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阿政憋了太久,心中的恨意、怒意,如今都亟需宣泄,我不能让他将这恨发泄到我和精卫的身上,那便只有将这火往油更多的嬴端身上引了。

    观摩着阿政的面色渐渐变差,眸中怒火烧得愈加旺盛,我叹息一声,才道,“言说起来,芡七子原是有身孕的,趁着我不在宫,端妹妹对芡七子做了什么,不必我多说,大王也能揣测到几分罢!”

    “你是在陷害!”嬴端冲着我嘶吼道。

    她本就背了一身的罪,哪里还敢在此时再多担两桩。她到底是怕死的,她亦是聪慧的:只要留得一条命在,何愁不得翻盘的机会?“我那日的确是送了吃的去给芡七子,但我不过是送些寻常点心罢了,芡七子贪吃多吃了些,又素来贪玩不小心跌倒了,才没了孩子,你便借此诬赖我想让我背负子虚乌有的罪名吗?”

    说着,嬴端底气更足了几分,“你言说我害芡七子滑胎,你可有证据?你怎的也不想想那日芡七子在我宫中,还想害你腹中子呢!”

    “呵,事情过去这么久,再提及取证,确然是空口无凭了。”我笑着,“既然我无法证实夫人是否陷害过芡七子,那我且问问,端妹妹又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无辜的呢?”

    “够了!”阿政听得烦扰,冲着我与嬴端吼道,“乌烟瘴气!”

    我闭了嘴,晓得阿政已然恼了,再说下去,徒增他的厌恶,自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嬴端觊了阿政一眼,话含在口中却也不敢吐出。

    倒是沉默着的百灵,犹豫着看了我两眼,才上前来,她的面色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怨,陡然指着嬴端便道,“她害没害过芡七子,已然无法求证,但她害我两度滑胎,却是事实!”说着,百灵双眼泪珠滚滚落下,膝盖软着便往地上一跪,哭诉道,“大王,你要替婢做主啊!”

    百灵两度滑胎?我心内一震,惊诧的望着她。

    她垂着眸子,幽怨道,“第一次,是赵国夫人将将进宫初冬,彼时,我才发现自己有身孕不久,请早安时不过稍有些衣襟不整,便被赵国夫人罚着在炭炉边诵读妇礼,因着被炉火熏得有些不适,夫人身边的金铃姑娘一脚蹬了我的小腹,回去时,我才发现下身现红了……”

    她揩了把泪,恨恨然继续道,“那一次,我以为是我不小心,况祥瑞宫的也不知晓我有身孕。而第二次,则是芡七子滑胎的同一时段,彼时,我腹中的孩子都快有三个月了。对这孩子,我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像上次一样再没了。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夫人赐给芡七子的糕点,芡七子也端给我吃了些……”

    我听得心内一阵愤恨,若不是阿政砸身前,我当真恨不得狠狠踹嬴端两脚才舒坦。

    阿政听得忽而抬头凝思起来,他的眼眶里俨然有三分难受。咸阳宫**凌乱至此,哪里是他愿意见到的。

    满房的侍卫,王翦亦在其中,闻言,王翦只是悄声上前了几步,轻轻将他妹妹往他身后拉了拉,但手却蠢蠢欲动的想要拔剑、狠狠瞪着嬴端。

    不堪的丑闻被这满宫的侍卫听去,免不得会成为众人的谈资,这记耳光,未免掴得太过响亮。

    百灵在自己兄长身边,再忍不住,趴在王翦肩头便哭号起来,“哥哥曾经问过我缘何一直闷闷不乐,夫人亦问过,只因妾失了第二个孩子后,女医来替我号脉,只言说,此后我怕是再无生育可能了!”

    我听得心内有些酸楚:帝王家的孩子,从来都不是那般好生养啊!

    除却唏嘘,阿政却也挽回不得什么,他默了许久,终无奈道,“赵国夫人嬴端,无德治理**,着,收回凤印交还栖桐夫人,降位为端长使,俸禄用度减至长使用度,迁出祥瑞宫,移居碧玉殿。更有谋逆之心,念及服侍一场的情分,死罪虽可免,但活罪不可逃,孤禁足碧玉殿终身。”

    嬴端闻言,恹恹的再无声息,阿政没有杀她,已然是最大的恩赐了,到底还是因着她的可怜而不愿下死手罢。

    嬴端就此被带了下去,阿政沉默良久,才看了我一眼。我无颜面对他,自低垂下眸子,正色不敢吱声。

    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我知他在思忖该如何定我和精卫的罪状,心中却无多少忐忑。差,总不会差过嬴端的不是?况,只要精卫死不了,她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也不在乎旁的了。

    阿政思忖许久后,才道,“栖桐夫人芈青凰,虽治理**不力,管教婢女不严,但念及你有孕在身,故而从轻处置,罚你去宗庙忏悔十日,精卫忏悔一月。”

    说罢,他转身甩袖道,“夜深了,就此散了罢!”

    一句散了罢,却饱含疲惫之态。

    我心知他此刻难受得紧,眼看着王翦带着百灵和士卒们就要退下,只的紧追上前两步,扶着他的手,担忧道,“大王累了,妾扶您休息去罢。”

    他没有看我,却是叹息一声,“是啊,政,是有些累了……”

    一路无言,我与他回到青鸾宫,甚至在跨过青鸾宫的台阶时,我还不自觉的抬了抬他的手。反应过来他如今眼睛好了,才有些不习惯的又停住动作。

    然,他却注意到这一小变化,只笑道,“青凰,你说,政若是真瞎了,今日是不是就让她得手了?”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道,“天佑吾王,怎会让大王当真一辈子再不能视物?”

    他笑了笑,再不多问,却不再似先头那般冰冷,转而主动牵起我的手,往青鸾宫内去了。

    我没问他何时眼翳好的,他亦没说。我知晓,他若是想说,自然会主动跟我说的。

    临睡前,他自褪去玄衣,呢喃了句,“嬴成那边有些棘手呢,青凰,你觉着,政该指派谁去的好?政本想让王翦去罢,可到底近来咸阳太乱,少不得他的驻守。”

    我思绪一转,却是想起个人来,再者则是带了些私心,希望精卫能减少些处罚,故而便道,“青凰倒是有一人选,合适得很,不知大王是否还记得从白水县回来时,护送我与大王的那个浪人,钱桀?那是个有些真功夫真手段的,比王翦更胜一筹,若然阿政能得此羽翼,必然如虎添翼!”

    “钱桀?”阿政玩味着这个名字,“我若没记错,这浪人心性野得很,他会愿为大秦效力吗?”

    我抚过他的眼角,重新审视着他明亮的眼眸,笑眼千千,只道,“旁的没把握,但只要有精卫在手,由不得他不愿!”

048.罚跪宗祠,静思其过

    晨起时已不见阿政,他竟比我起得早些。朝局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偏帮着长安君嬴成的,如今长安君东窗事发,加之阿政眼翳的消息已破,不知朝局之上又要起何变化了。

    让精卫先行去宗祠悔过,我早早的走了一趟王府,钱桀自然在其中,他依旧是吊儿郎当模样还在酣睡,我唤王府的婢子唤醒了他,他也只是懒怠模样,惺忪着睡眼嘀咕着骂了一句,“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聒噪!”

    有求于他,我自然是不会跟他顶撞的,只浅笑着问道,“打搅你清梦了,这不是我本意,只是今日有事相求钱兄,不知钱兄可愿答应?”

    钱桀坐正了身子,觊了我一眼,冷笑着讥讽道,“也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你才会是这般嘴脸罢?”

    我不愿顶撞,见他还是和着中衣懒懒模样,只道先待他更衣之后再行与他言谈。

    钱桀换衣服倒也快,复随意拿水在口中咕咚咕咚漱了几口,胡乱抹了一把脸,也算是盥洗一番,这才来前厅与我相会,落座于主座之上,钱桀捏着糕点问道,“这么早来寻我,定不是什么好事,说罢!”

    “长安君嬴成于屯留兵变,此事王大人应该和钱兄提过了。只是,如今咸阳兵力不盛,又缺乏个年轻些的将才,大王在踯躅该派谁去的好,我知钱兄是有真本事的,故而向大王举荐了钱兄,只是不知钱兄意下如何。如若钱兄愿意,我必当向大王为钱兄谋个好些的官职,钱兄看,如何?”我观摩着钱桀的脸色。

    他似是十分从容模样,吃完了一口酥,才抹抹嘴,觊了我一眼,笑道,“这是要招揽我?”

    我点头,不置可否。

    钱桀的本事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他虽脾气性格怪异了些,但确然是有真本事的。王翦能被他教导一番就得以战力猛增,可见他虽是个爱行奇招险招的,可却也有奇效。

    钱桀仰天笑了两声,居然兀自拍着手笑了起来,连叫三声好。

    我有些诧异,他的笑并非爽朗的笑,而是依旧讥诮模样。

    钱桀自来就不是个贪图功名利禄的,他野惯了,怎的会愿意被朝政束缚?这点,我心知肚明,要劝动他,还需和他一样,行些险招儿才是。

    “钱兄哂笑作甚?可是觉得本宫的提议不妥?”我也不恼他如此举动,只耐心的与他交涉着。

    钱桀灌了口冷水,兀自嘀咕着,“这酥好吃,可就是有些噎人。”说着,他捏了一块酥在手中,一改往日不羁模样,却有些认真的看着我说道,“夫人,钱某不过是魏一浪人,惯了在山野浪荡的日子。若然不是因着心爱,断然也不会在咸阳久留。我本无心朝政,夫人苦苦相逼,钱某若不愿参与,夫人又该拿钱某如何?或是,觉着钱某是个威胁,如若不能为夫人和大秦所有,就该除掉钱某了?”

    不能为我所用就要除掉?我有些疑惑钱桀这话的意思,颇有些不悦的看着他,只驳回道,“本宫并无此意,只是觉着,钱兄若然要娶精卫,有个好听些的官职也是不错的。而讨伐长安君,确然是个不错的差使,钱兄不必以自己疑心来揣度本宫的用意。”

    “呵,是何用意我不清楚,清楚的只有你自己。”钱桀哂笑两声,“精卫若愿跟我,我自不会让她吃苦,只不过官场本就不是钱某所喜,故而恕钱某不能领夫人这片好意。”

    他将好意二字咬得极重,想必,他对我们这种身在朝局位最高者,是打心底的不信任罢!

    我心下一狠,也不与他争辩,反嘀咕起精卫的事来,“哎,可惜了精卫前些日子在宫中犯了大事,若然钱兄能够成功去讨伐长安君这一遭,也算有了个好些的功名。如此,我也好在大王面前说话,让大王好将精卫罪责减轻些,更好下旨将精卫赐予你,你说呢?”

    听到说精卫犯了事,钱桀的表情顿时紧张了几分,人都坐正了几分。

    “精卫犯了什么大事,可要紧?”钱桀的眉宇都拧成了三道。

    我叹息着,“她将大秦的另一位夫人,弄得再不能生育。若不是本宫求情,让她暂在宗祠悔过,她怕是难逃梳洗之刑……”我瞥了一眼钱桀脸色,他此刻面容难看得很。

    钱桀虽然是个糙汉子,往日待精卫也无甚柔情,但他看精卫的眼神总是极尽温柔痴傻的。一个人的眼睛,从来都是最难欺骗人的,我赌的,是钱桀对精卫的情深。

    钱桀果然犹豫许久,连手都不自觉绞在了一起。

    “此事是咸阳**丑闻,钱兄若不信,可去问问王大人。王大人虽只是个朝臣,不该知晓后宫事故,但到底王大人有个妹妹在宫中,想打听此事还是不难的。”钱桀不信我的话,那我便抛出王翦,王翦去查证,便由不得他不信。

    钱桀犹豫脸色更甚,我却忽然站起身来,“钱兄,你是个良才,虽你如今不爱官场上的事物,可我却不敢担保你永远不会对朝局感兴趣。一个男人,想戒美色容易,想戒金钱诱惑容易,可是想摒弃权势,却是最难得。方才钱兄若不说为旁的国家效力还好,钱兄这么一提,我倒反有几分心慌了。”

    我捂住胸口,“钱兄若然为他国战将,怕都不是容易对付的,钱兄你说是否?”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钱桀显然也被我这话激得有些恼。

    我嗤嗤笑了笑,“钱兄若然愿意为我大秦主力,本宫可保钱兄将来前途无限,比之王翦不会有差。但是钱兄若然不愿留在大秦,钱兄自然是无过的,我虽不会杀你,可我却也保不住精卫……”

    闻言,钱桀当下便攥着拳头狠狠在桌子上砸了一拳,虽是厚实木的桌子,却也生生被钱桀拍裂两道,看得我都不由得不心惊的倒退两步。

    “栖桐夫人,你莫欺人太甚!”钱桀的眼犹如豺狼般放着绿光。

    我佯装镇定的笑了笑,“钱兄,我逼迫钱兄又如何?如今,精卫的性命可是握在钱兄的手里的,精卫是死是活,全在钱兄之手,与我……何干?”

    许是这拍桌之声将钱桀也震醒了两分,他很快淡定下来,只从容的看了我一眼,笑道,“你不会舍得精卫死的。”

    “钱兄若然不信,大可试试。”我抬袖抚了抚额前碎发,“钱兄是聪明人,认识本宫这么久,知晓在本宫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大王。若然本宫说,在本宫心中,一个精卫是比不过大王的欢心重要的,钱兄可还能认为本宫会舍不得杀精卫呢?精卫虽与我情同姊妹,到底,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够了!我去!”不待我说完,钱桀颇为干练的回了我这么一句。

    他的脸色似吞了只蛾子般难看,到底是被我戳中心窝子,心硬似石的浪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块柔软,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戳了痛,他怎能不难受又难堪?

    我本就有十足的把握,钱桀一定会答应的,有此结果我也不意外,故而,匆匆谢过钱桀,我便起驾回了咸阳宫。宗祠之内,精卫还等着我回去,我若在外头待久了,阿政该有闲话的。

    讨伐长安君嬴成一事后事如何,我却暂不知晓了,芈青萝当晚跪在院中,嬴端叛乱之时因着怕她嚷嚷,将她打晕了拖进膳房里去了,故而她倒未受牵连。只是,自我开始悔过之日起,还未曾见芈青萝心伤如何就是。

    回咸阳宫内入宗祠中时,我却是没想过内中会是如此凄清景象的,精卫还拿着笤帚在扫大梁上的灰尘,见着我回来,她只是让我先在外头歇着,待她洒扫完了再进去。

    我随手从窗口捻了块抹布进去,也擦起供桌上的灰尘来。

    “宗庙起初是大秦最大的建筑,如今,咸阳宫比之先祖来咸阳时扩建了不知多少倍,这宗庙虽也时不时有修葺,但到底不如从前那般繁盛了。且不说如今议政的主殿,连新准备修建的**宫殿,也比宗庙高大了不知多少呢……”我擦着细碎的尘埃,不由得叹息一声。

    精卫似不甚在意模样,“此是好事呢,可见如今大秦国力繁荣。况,早些年间起,这宗庙香火便不如从前盛了,虽也有婢子们在此打扫,但若非祭典先祖的时日,她们懒怠些也是有的。只是,这懒怠之风到底不好,夫人此番回去,少不得要整治一番的。精卫不过来此领罚,为先祖打扫干净些倒也算是聊尽后辈之职了。”

    我点点头,咸阳**在嬴端的带领下,勾心斗角之风长盛不衰,倒是该做的事儿,却被宫人们渐忘了般。

    “是该整合一番的,只是,我如今亦是戴罪之身,少不得十日之后出去,再行雷厉之手段了。”我叹息着,心道这后宫的烂摊子,少了嬴端,还是要落到我身上的。

    精卫被落下的浮尘呛得有些咳嗽,咳了两声后,才似想起什么般,问我道,“夫人,昨夜婢还是有许多疑惑想问夫人的,只是大王一直在夫人身侧,婢倒不好开口。今日提及,想想也是有些唐突,可精卫不问又实在南安,才忍不住要叨扰夫人几句。”

    “你且说。”

    “按理说,我算是犯了大过的,缘何大王不将我处以酷刑,反将我与夫人丢至这宗庙来忏悔?”她疑惑着,“况,有了这一遭事,人之常情,大王都该生气冷落夫人几日的,夫人莫怪婢话说得直,但婢如今害怕的是……大王虽目前什么都不说,还依旧在青鸾宫内栖宿,大王又是个疑心重的,大王如今行为,会不会……”

    我苦笑两声,“昨夜之事,嬴端干出谋逆之事来,阿政看似对你我她都处罚得轻,实则巴不得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宫中奇丑,他又怎会大张旗鼓?”我叹息着,“至于你说的冷落,你且看罢,自即日起,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他怕是鲜少会来青鸾宫了……”

049.嫪毐封侯

    钱桀奉命去讨伐长安君嬴成,此事是待钱桀领命上路后三日我才告知精卫的,她晓得的时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嘀咕道,“愿他早些回来才好。”

    她是打从心底相信钱桀的本事的,故而也不将担心钱桀安危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念叨着钱桀能快些回来。

    待我从宗祠忏悔完回青鸾宫将养时,看着宫内冷冷清清的,才想起赵芡还未归。发了道赦令将赵芡从隐宫放了回来,她回来时气色倒还不错,就是有些疲累的样子,想来在隐宫也没闲着。

    当夜,赵胥便跟条巴儿狗似的,眼瞅着屁颠屁颠的进了青鸾宫,颇为主动的跟我言说了些事情:自嬴端和嬴成谋逆不成反被阿政倒擒之后,雍宫那边的似乎是得知了消息,悄无声息的又在夜里将兵马散了。呵,雍宫的自来颇会判定风向,这倒也不奇怪。

    只是,阿政眼翳好了的消息传出去后,赵姬却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阿政即将加冠,政权就该全然回到阿政的手中,赵姬如何能不着急?彼时,她在雍宫做的那些腌事,阿政哪里能放过她。

    不过,好在阿政暂时还不知晓赵姬和生了孩子的事儿,若然晓得,还不知要发怎样的雷霆。

    天气渐热的,杜鹃去拿了些丝绢布帛的花样子来,我选了几件鹅黄色布料让杜鹃给我拿去做衣裳,给我几个媵女分别又选了几色去。

    恰逢我肚子大了些,走动不甚方便,嬴端又被踹下了位,故而请早安便直接安排到了青鸾宫。我清净了好几年的青鸾宫,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虽我不喜这喧嚣,到底也比四处去走动的要方便。

    这一胎,不晓得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不过比之扶苏在我腹中时安静些,想来是个沉稳的小家伙。

    因着赵芡的委屈传到了阿政耳中,阿政体恤赵芡和百灵都吃过不少苦,便着人送了好些贵重药材和布帛玉器摆件儿来给她二人,偶尔也过来瞧瞧她们,反倒是不入我这正殿。宫姬们以为她二人得了圣宠,自然是纷纷登门贺喜送礼的,除却我宫中该有的礼节,赵芡和百灵处倒是比我这正宫要热闹多了。

    身子见沉,虽然宫姬们不爱来讨好,但御医馆那边却从不敢怠慢。药房日日送来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参、茸、燕窝多得数不胜数,配好的调理身子的药膳亦是每日摆好几盅在我面前。药材方面从来都是精卫拨弄,我也不曾管着,如今精卫还在宗祠悔过,倒是甚少有人管理这一块儿了。

    那日恰逢我在小憩,杜鹃正调着新制的香料,御医馆的又送了不少珍贵药材过来,杜鹃前去接应,但见她站在门口好一阵尴尬,抓耳挠腮的摸着袋子,我心觉有异,待我起来看时,却见那御医馆的小厮正伸着手向杜鹃讨赏钱呢!

    “姑娘在夫人身边伺候,几个酒钱还能没有?”说着,又觊了眼杜鹃手上的镯子,“嘿嘿,姑娘手上这镯子水色倒是挺不错的。”

    杜鹃向来自捣鼓自的喜好,也难得与人打交道,如今陡然遇着旁人强行要银钱,她又是个两手空空的,哪儿能不着急该如何处置,自是有些尴尬了。

    我登时心里起了火,悄无声息站到了杜鹃身后,压低了嗓子拿着旁边婢子捧着的一盒鹿茸片,劈头盖脸便砸了那宫人一脸,爆吼道,“当真是愈发大胆了不是,谁教你们的这规矩,分内的事儿没个添头还就不愿意来了不是?”

    那宫人本低着头等着杜鹃的镯子,哪里晓得会被我这般唬一跳,当下便吓得跪在了地上额头狠狠往地上磕出声儿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往日里精卫姐姐大方,都会给奴才们几个酒钱的……”

    若然不是身子重,我都恨不得一脚蹬了这狗奴才了,越说他还越占理儿了!

    “这两年我倒是懒怠了些,怎的,咸阳宫便愈发没个规矩了不是?精卫大方那是精卫大方,她一时喜欢了赏你你该感恩戴德,遇着旁人不给了,你便还有脾性了不成?”我气得胸都有些发闷。

    那奴才哪里还敢继续反驳,只跪着吓得打起了哭腔,杜鹃则黑着脸颇为尴尬的拉着我往旁边道,“夫人莫生气,不过奴才们一时贪了也是有的,又不是人人都如此!”

    我冷笑两声,“也不知这毛病是不是上一个管你们的给惯的,我竟不晓得她将你们惯成了这般骄纵德性!今儿本宫还就偏不依不饶了,旧风气不收整收整,本宫这心里不痛快!”

    那奴才吓得哇哇叫着求饶,我气血上涌,当下便换人将他拖了下去,本该杖责三十棍的罚一月例银的,生生被我打了五十棍,罚了两月例银。

    “不管哪个宫的即日起都传令下去,青鸾宫的宫人们可更该给我听仔细了,但凡下回再遇着这般刁奴,本宫决计不再轻饶。或者在旁的宫殿遇着如此情形,一旦被我知晓了,一律重责!再叫抓着第二回,这咸阳宫你们便也不必待下去了!”说罢,我怒气冲冲回了殿内。

    这觉倒是睡不着了的,只是腹中的孩子,不晓得是不是也被我这暴怒给惹着了一回,在腹中轻轻动了动。

    杜鹃言说,往日精卫也是太惯着众人了一点,加之嬴端在位时也是个爱收礼的,如此,这没有添头便干不动活儿的风气倒是在咸阳宫猖獗得很。言说我这般整治一番,倒也是件好事儿。

    我不置可否,却也晓得,若然不是这几日我不得阿政关注,这帮狗奴才哪里敢这么大胆欺压上头来。我不问世事那是我懒得理会宫中争斗,但凡我开始过问了,这事儿便也不要想轻易敷衍过去。

    精卫晚间回来时,听说了这一遭,只哭笑不得道,“夫人近来脾气有些大,也不晓得是不是肝风躁动才弄得这般脾气大的,改明儿我去御医馆走一遭,让那边的小厮们送些降肝火的药膳过来给夫人润一润才好。”

    我笑骂了她一回,便也作罢。只是自此后,来我宫中请安的女眷们倒是又乖觉了不少,连带往日喜欢去百灵和赵芡屋里走动的人都少了些。

    精卫罚期最后一日,我和杜鹃散着步顺道去接精卫回来,阿政当日便来了青鸾宫,也不是去赵芡和百灵处休息,却是大喇喇的卧在我殿中的榻上眯着眼,眉宇难得的又皱了起来,面色颇有些难看。

    我估摸着又是朝中有些烦心事儿,赵胥也一脸无奈的模样瞧着我,我惦着脚步轻声进去。他耳朵倒是灵敏得紧,细微动静都听见了,睁开眼正了正身子,望着我道,“怎的才回来?”

    “大王耳朵倒是灵敏得紧,妾才进来便听见了。这不,妾想着精卫今日责罚将尽,左右用了晚膳后无事,便去接她回来了。”我在杜鹃耳畔嘀咕着让她带人热了饭菜,去偏殿开一小桌陪精卫用膳去,杜鹃很乖巧的退下了,我才道,“大王来了多久了?可是等久了?”

    他有些不耐的摆摆手,“没有外人在,你怎的倒与政生疏起来了?一口一句大王和妾的,政听着倒是怪异得紧。”说着,他叹息一声,“等了也有小半会子了,今日政心情颇为烦躁,故而想来你这儿静坐会儿。”

    他主动挪了挪位置,竟是给我腾出了一片地方。

    我心下有些感动,本以为自嬴端的桃花茶之事后,他多少与我会有些隔阂,如今看来却无半分隔阂,想必数月的功夫不搭理我,也不过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我坐到他身侧,他颇为习惯的捻着我的手,把玩起来,叹息道,“长安君的事将将了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母后却又不给政个清净,青凰,旁人当这帝王都是顺风顺水的,奈何政就这般坎坷呢?”

    原,是赵姬又来找不痛快了!旁人做帝王是否顺风顺水还真难说,但自己母亲为难自己,却实在是有些头疼的。

    “如何个为难法子?阿政不若说给青凰听听,青凰笨拙,虽不能替阿政相处解决的法子,但是帮阿政分担些忧愁还是可以的。”我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插手朝政的意思,不然,依他素喜猜疑的性子,少不得对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要土崩瓦解。

    阿政叹息着,“从前在母后身边伺候着的那个腌阉宦,唤作的,青凰你可还记得?”

    ?呵,那个假阉人嘛!我如何能不记得,如今这假阉人可是与赵姬孩子都有了的。

    我怔怔的晃神,心中自愤愤时,阿政却瞧出我的不对劲儿,不由得问了句,“青凰,你在想甚呢?”

    我回过神来,“哦,一时在想此人模样了,若然青凰没记错,此人当初还是相国送给太后娘娘的罢?”

    阿政点点头,“是了,这厮也不知是有多会溜须拍马,竟将母后哄得服服帖帖的,每每朝中有好的位置得空,他便唬了来让母后给政施压,官路可谓顺得有些太快了!”

    “哦?太后娘娘竟糊涂至此?崇信宦人倒罢了,可不该将他们往朝政上推的呀!如此看来,青凰倒是想会一会这阉人了,看他有着怎样一张巧舌,竟能将太后娘娘唬得这般晕头。”我故作有些惊讶道,又接势问了句,“不知这回,太后娘娘又给他谋了个什么差使?”

    阿政气哼哼道,“向来臣子无功不受禄,这没做任何事倒罢了,如今一路攀爬竟逼着政给他许了长信侯的位置,赐居山阳,食邑三千,甚至逼着政赏了太原郡为其封国,你说说,母后是否被这阉人唬得过了头?”

    我心下一惊:竟然封侯封土了,赵姬啊赵姬,你这恩宠给得太盛,怕是少不得要引来觊觎的眼睛了。这庄襄太后的位置,当真是坐得**稳了不是,自闹腾着要摔下来吗?

050.长安身后事

    我与的接触不多,可自从前在万安宫见过几次,并无觉察出此人有何异能。倒是听画眉言说,此人虽工于溜须,却不是个有大才能的,比之相国吕不韦差却十万八千里。

    如此,那这想来也当真是个没多少大能耐的,只凭着赵姬一张嘴边想从中捞些名利爵位,这倒也正常。不过捞到了长信侯这一职位,更加赐封底食邑三千,他何德何能?

    赵姬这回只怕求得有些过了,阿政离弱冠不过一年,且看她到时该如何收场才是。不过,赵姬如此扶持,兴许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在阿政掌权之后,自己在朝野中还有个可靠之人,不致于落得无依无靠的地步。不过,她若是寻个有些真本事的倒也算了,寻个只会拍马屁的假阉人,一旦这阉人得了势,不再需要赵姬的匡扶,又焉知到时候他还是否会翻脸不认人呢?

    见我痴呆良久,阿政不由有些不悦的问道,“青凰,政和你说话,你都听着了吗?”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青凰听见了。只是不知,这既然无功,那便轮不到封侯如此高的待遇。这般胡来,相国难道也不加以阻拦些吗?”

    闻言,阿政气得愈加吹胡子瞪眼起来,“政是巴不得吕不韦出来阻拦呢,他是出来拦了,可太后凤印一下,加封等事又岂是吕不韦能拦下的。到底相国与太后权势相当,便是太后想要封赏的人,相国又如何拦得住?况,如今这还在咸阳装模作样的学起了吕不韦,门客盈门,拜在其府上的客卿就足有上千人,比之相国颇有些追逐的形势!”

    我听着有些好笑,看来这吕不韦和还有赵姬之间的关系,倒是三个乱的。不过一市井小人,如今却想起学相国吕不韦招贤纳才的假样子,附庸风雅,倒真真是个眼欠的了。邯郸学步,且不知,他能学出几分模样来。

    看我独自在一侧笑着,阿政显然有些恼,但被我笑得没头绪,故而只得黑着脸问了句,“政指着你好生听政说话一解烦忧,你怎么倒自己笑起来了?”

    我敛了敛笑,才道,“青凰是在笑这既没有半分真才实干,也能学着老师胡来,到不知他能闹出什么笑话来。到底,相国门中客都还是有些真才实干的,且不知这市井小人的门中客,都能是些什么货色。”

    闻言,阿政也不禁笑了笑,旋即却又止住笑,颇有些怀疑的看着我,问道,“青凰,你怎的晓得这前身是个市井小人?”

    阿政心思颇为细腻,言语间我不过稍许露出了些对的轻蔑之色,便被他瞧出端倪来。

    况,这等事情我本就不该瞒着他,故而也就不曾装假下去,只道,“画眉这不是时常替青凰在宫外走动嘛,一个而已,前身如何,难道还不易调查?”

    阿政叹息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只叹道,“想我泱泱大秦,朝堂之上居然纵容着这等宵小之辈得意,颇有如日中天之势,当真是大秦的悲哀啊……”

    我叹息着,却也只得劝慰一句,“待到明年,就该好些了罢!”

    阿政抿了口水,看似无意的又追问了句,“画眉既晓得前身不过是个市井小人,不知可还晓得这厮的其他荒唐事?”

    我心口一紧,自然晓得阿政指的是什么,他指的是与太后的私情。

    赵姬惯喜奢靡,雍宫的宫娥彩女从来不少,可这些人却不能全然是她的心腹。我这般不太爱掺杂世俗的人,都能往雍宫安插眼线,阿政又不是个傻的,不可能不晓得雍宫的风流丑事。

    只是,苦了他,曾经年少与母亲相依为命感情何其深厚,如今却被这母亲抹黑得不成形了。母子二人,早就形同陌路!

    我缄口不言与赵姬之事,不再接下话去,只起身替他揉捏起肩膀来,“阿政在朝中乏累,倒是许久不曾来青鸾宫歇息了。眼见着第二个孩子也渐渐大了,阿政朝中再疲乏,也莫冷淡了孩子才是。”

    他眯着眼浅浅笑了笑,“政是冷落了你许久了,不过,元曼和扶苏儿养在祖母身侧,我与你倒是带得少了些,第二个孩子虽不知是男是女,生下来,政定然也会好好待他,多来陪陪政的妻小。”

    如此,阿政复又常往青鸾宫往来了,虽不如从前那般勤快,但到底心里还是时时刻刻惦记着青鸾宫的。

    我与阿政也从未再提及嬴端之事,嬴端此人,仿佛就凭空在咸阳宫消散了般。她是罪人,更是这咸阳宫的丑闻,谁人那么大胆又会去提及呢?倒是赵芡,偶尔会“好心”的去远远瞧一回嬴端,每每又春风得意的回来。

    精卫成了青鸾宫内最繁忙的,不仅青鸾宫上下事宜要她打理,更兼为了解前方战事,日日在外奔波着。她牵挂着钱桀牵挂得紧,加之芈青萝日日要问她一回自己夫君在前方状况,二人日日总要碰一回头,时而精卫心惊,时而青萝心忧。

    如此反复半月,某日我大着肚子路过书房时,赶巧遇着王翦正要进书房传报。王翦言说是好消息,便邀我和精卫一同进去听了。

    给阿政请安问礼后,王翦方道,“前方战事每每报捷,钱将军处传来捷报,长安君嬴成于日前在屯留城内战死。不过,这还不算了事,屯留人士蒲复又在屯留兴风作浪,意图谋反,钱将军言说此人比不得长安君的头脑,想来拿下此人不会花太长时间。”

    “钱将军既如此有信心,孤便也不担心了。王卿和钱将军的本事,孤自然是信得过的。”阿政颇有些欢喜。

    精卫在一旁悄无声息的红了脸,听见阿政夸自家情郎,她自然是高兴的。

    我觊了她一眼,笑着戳了戳她的梨涡,她倒是愈发羞臊了。

    “待钱将军归来,大王可要赏精卫些好嫁妆才是啊,从妾身边嫁出去的丫头,可不能薄待了。况,妾可一直拿精卫当自家亲姊妹,大王若是不赏些好的,妾可不依。”我见精卫羞赧模样好玩,索信便将此事提早摊牌了,同阿政帮精卫要起赏赐来。

    阿政欢喜得紧,爽快的笑了几声,才道,“甚好。精卫,孤和青凰自会给你备下些好嫁妆,你若觉着还有缺的,可记得跟青凰说。”

    精卫红了脸,在阿政面前谢了一回恩,才有些犹豫的模样。

    阿政见她不甚欢喜模样,忍不住又问了句,“精卫丫头似有心事,可是有不敢开口要的赏赐,且跟孤说说,孤都准了。”

    精卫伏地复又一拜,才道,“精卫不敢贪心,只是方才王大人言说,敌军将军壁死城内,婢才担心……青萝姑娘该如何自处……”

    青萝!哎,又是个可怜的痴丫头……

    精卫言毕,阿政也有些不耐了,阿政默声似在思忖着什么,却许久不得个好些的处置方法。

    我记得青萝言说过想要将孩子生下来好生过活的,故而旁的也不祈求,只道,“大王,旁人且不说,青萝却是无辜的。长安君府邸虽已抄没,到底青萝如今有了长安君的遗腹子,孩子更是无辜,大王素来都十分体恤弱者,如今青萝有孕,她又是祖母亲带出来的人,罪责不当牵连到她身上才好。”

    阿政点点头,“这个政晓得,自不会因着嬴成的过错去为难她一个妇道人家。故而政思忖着,如今嬴成身死,待将嬴成尸身送回咸阳,放青萝回去处置了他身后事,长安府邸依旧留给她,封地食邑政一概不减了她的,让她妇道人家也好带着孩子过活。她若想好好养着身孕,想留在青鸾宫将养也好,想回华阳宫休憩也罢,政都应允。”

    得了阿政的许诺,精卫倒是诚然又替青萝跪谢了一回,我大着肚子不好跪下,也福身替青萝谢了一回。

    长安君府邸旧人,但凡与兵变事故关联了些的,尽数处死了。但无关罪责的,阿政倒也心宽,未与他们计较,只罚去隐宫做差使了。

    孙氏那个妇人我格外注意了,因着曾允了孙老先生不伤她性命,自然是不会弄死她的。只是她如此欺负我青萝妹子,实在可恨,问过青萝的意思后,将她剜了舌头,便送回了孙家。

    闲谈调侃着精卫,倒也实在有趣得紧,这呆子素来经不得半分戏谑,随意调笑几句脸色便如酱肝,逗得阿政都捧腹不断。

    王翦呆呆的在书房内,尴尬笑了许久,才望着我问道,“夫人,胞妹前些日子心情不佳,不知近些日子心情好些没。身为他兄长,本该好生抚慰她的情绪的,只无奈身份尴尬,只得借夫人之口了解些她的现状了。”

    “百灵近些日子心情渐好了,精卫和女医也都精心为她调理着身子,将来有孕亦不是不可能之事,王将军还请放心。”我礼貌答道。

    王翦望着我却有些痴痴地,“精卫姑娘的本职是照顾夫人,如今肯委身照顾胞妹,想来精卫姑娘是得夫人授意了。王翦在此替胞妹谢过夫人恩德。”

    我浅笑着避开王翦的目光,只随口答道,“应该的。”

    瞥开眸子恰巧撞上阿政的视线,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鹫,压抑着怒意强挤出一抹笑对王翦道,“王卿如今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如何迟迟不见卿家成家呢?不若孤给卿家指门亲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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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介绍:
秦王政三年,嬴政遵从华阳太后之意,封芈青凰为“栖桐夫人”。 少年天子,何其意气,“政此生所愿,合天下为秦。”她握着他的手,“芈氏一脉,青凰不死,势保大秦江山万代。” 华阳太后与吕不韦只手遮天的时代,赵太后与长信侯嫪毐勾结,王弟嬴成蟜蠢蠢欲动,秦王政地位岌岌可危。他暗中手段雷厉,她明面几经周旋,两人相互扶持只求步步为营。 见不得光的偏殿女子、针锋相对的两大势力、三个太后与两个腹中婴的暗战,她事事为他谋划,只盼助他谋得天下。 她为他做了她所能及的一切,甚至倦怠三夜灯火未歇。 他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宠溺问道,“天下该是政来挥喝,你何苦自撑起一片天?” 她抿唇轻笑,只凝声咬下四个字,“政乃吾天。” 秦朝覆灭,始皇后宫的秘辛,为何在历史长河中化为一抔黄土?天妒乎?人怨乎?作者秉承尊重历史的态度,以独特的视角带大家解密始皇后宫秘辛…… ======================================== 千古一帝秦始皇,后世关于他的传说太多、秘辛太多,后人对于始皇的窥探,从未终止。这其中之秘辛,包括那只建了前殿的阿房宫,包括那始皇未留下的任何妃嫔资料。后世传始皇或许无后,却能从最得宠的华阳公主嬴元曼的生母中揣测,若然立后,十之**来自华阳一脉。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