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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双晞     帝业如歌txt下载     帝业如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能否把我的剑还给我

    皇上喜欢吃什么?卫琳知道自己身份是个奴才,唐柔虽然不是宫内的主子,也算是半个主子,按照着宫内的规矩,她们是不能够直视主子的眼睛的,甚至连主子的下巴看了都是僭越的,可这会儿她竟然忍不住地看着唐柔,久久地看着,唐柔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还问问出口,卫琳便说:“皇上喜欢吃什么,奴婢怎会知道?”

    唐柔愣住。

    卫琳收回了目光,得体地恭顺地笑着,道:“这事儿,芸妃娘娘最清楚不过,姑娘何必舍近求远?”她径直地从唐柔的身边走过,不卑不亢地身姿在夏至的星空月光下是轻灵的,一如此刻她自己的心情,也是高兴的。

    末了,唐柔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道:“果真是御前当差的人儿,果真是伺候过长乐公主的人。”

    实则,她也不是为了问皇帝的喜好才来这兴德殿的,皇帝喜欢吃什么,她使些银子去问问膳房便好了,哪里还需要来卫琳这里看她的脸色。她想着,总要有个熟悉的人在皇帝的身边才好,她的姐姐在后宫这些年来得罪了不少人,无人愿意替她们办事儿,她的姐姐不需要,可她需要。

    她觉得卫琳沉稳,选中了卫琳,今晚她也是冲着卫琳来的。因为,夏睿文不会见她,她最是清楚不过。她还清楚自己来兴德殿的事儿会在后宫嫔妃们中间传成笑柄,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传的那般的难听。

    皇后伺候太后用早膳的时候,小米粥刚端上来,夏睿文就来了,太后与夏睿文的关系并没有像外人想象的那般的僵持,他时常来请安,太后也是以平和的态度问一问一些琐事,相安无事的平静,让那些等着看母子决裂的人无比失望。小米粥端在夏睿文面前,太后摁住皇后拿着汤匙的手,摁着她,意思便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皇后欣慰地点着头,还是事先伺候太后用膳,一口热粥下了肚,太后,这才开口道:“这几日那些闲言碎语你们可都听说了?”

    清香的小米粥的香气氤氤氲氲地散开,夏睿文也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儿臣略有耳闻。”

    只有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够平静沉稳,她暗自在心中叹气,想着果真是自己不够争气的,她还要做几年的皇后才能做到宠辱不惊,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能好好地伪装自己,不让外人一眼就看清自己内心所想。

    这次,太后并没有问皇后的意思,她的手摁着皇后的搁在桌下双腿上的手,略微枯燥的手指翘起落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好似有些安慰意思,她感激的眼神还未落在太后的身上,便听太后又问:“皇帝,你说唐启山不送婆子进宫,送了他的一个女儿是何意思?哀家瞧不懂,你登基五年,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和盘算,这事儿,你自己瞧着办。至于皇后”太后的目光转向一侧的皇后,一丝不乱的白发间的金簪子格外显眼,她浑浊疲倦的脸上镶着的是同样浑浊又疲倦的眼睛,眼睛里竟还有一丝笑意,“至于皇后,你心里惦记着皇后的好,不要负了你的发妻。”

    皇后感激的眼神终于与太后的触碰在一起,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皇后湿了眼眶,有多久了,她没有听到过被关心的话,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夏睿文搁下碗筷,轻轻一笑:“那些人乱嚼舌根,这事儿竟然惊动了母后了,朕已经娶了一个唐启山的女儿,不会再娶第二个。”

    太后和皇后都互相愣住了,皇后知道,她们都想到了那个未出阁的李妙慈。

    “皇后是中宫,这些流言蜚语的话,皇后知道该怎么处置最好。”他说着已经起身行礼告辞了。

    粥凉了,太后这才笑,那笑像大旱之年干涸的溪流,处处都透漏着死亡的气息:“皇后,你说皇帝今儿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给哀家听,他是不是知道了李夫人又来找哀家了。”

    李夫人是昨日来的,听到闲言碎语就匆匆地来了。对于这个闲言碎语,她是格外地看重的,她的女儿还没能嫁入皇宫,怎可让旁的人抢先?再或者,若是夏睿文收了新人在后宫,一时半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这事儿不能拖了。”李夫人并未坐下,额头还有汗珠,脸颊因为走得有些快而有些潮红,“您倒是想个法子啊,这妙慈眼瞧着都到了年岁了,若是再不许配人家,这外头的人可不知怎么说落妾身,若是有些胆子大的不要命的,岂不是要怪罪到孩子她姑母身上?”

    太后支着脑袋闭目躺在榻上,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说,谁敢怪罪到哀家身上。你想让哀家帮你想法子,哀家又不能去逼着皇上,关系闹僵了,哀家在皇上面前说话都不好使了,日后即使妙慈进了宫,哀家还怎么庇护她?哀家庇护不了她,难道你还想皇后庇护她,你觉得皇后会答应吗?”

    “可您也不能不管啊!”李夫人急的都要哭了,朝前走了一步,急急地又说“妙慈应是也喜欢皇上的,您没瞧着她前些日子进宫进的勤了一些,也就是小女儿家面皮薄,那些话说不出口罢了。”

    太后有些厌倦了李夫人,这些年来李妙慈长成大姑娘之后,她记忆中李夫人每每请安话题都在围绕着她的女儿要进宫的话题,她当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如今倒是推脱不掉了,若是不办,还要饱受李夫人的骚扰直到里李妙慈真正地嫁出去,更何况,她怎能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你有法子?”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随口而出的问话,着实令太后无法预料它会在后宫掀起那么大的风浪,甚至更是把自己提早送向了坟墓。

    皇后没想到出门竟然能够碰到赵美人,万花丛中,八角亭下,一向风风火火的赵美人果真风风火火地说着那些话:“我可没瞧见过,倒是听旁人说过,芸妃娘娘的妹妹,不止一次地在宫道上等皇上,要说不是故意的,谁能信?怎的就那般的凑巧,皇上次次都被她遇上,咱们在宫里这么多年,一年也遇不到一次的。定然是事先就预计好的,芸妃娘娘少不得要出谋划策,她若是没经过芸妃娘娘的同意,怎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就缠着皇上。”

    一些位份低一些的女人也紧紧跟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都没发现一边的皇后正沉着脸往这边走过来。等到有人发现皇后的时候,已经晚了,皇后威严神气地站在那里,目光微冷地扫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嫔妃们,最终视线落在赵美人身上,道:“本宫还想着那样的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今儿倒是让本宫亲耳听了一听。赵美人言行有失,你还是回正阳宫的好。若是再让本宫听到这些不着边的话,你们回的就不是你们自己的宫殿,回的就是冷宫。”

    赵美人当天就被送回了皇宫,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正阳宫内,她还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那些话是她听来的啊。

    唐芷起初听到的时候正在喝安胎药,唐柔伺候着的,清灵只是给她说了赵美人被皇后责罚送回正阳宫的事儿,问起缘由来,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她自是气的,森冷的目光略过坐在自己床边的妹妹唐柔的面庞,伸手一挥,一碗温热的汤药悉数都洒在了唐柔的身上,顺着她的百花裙子一直流到了她的鞋面上,枯黄的液体难看的像虫,她站在一边,听着姐姐骂自己。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父亲的主意?我已经怀了孩子,已经在后宫中站稳了脚,你们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思?”她说着便哭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哪里做的让父亲不满意了?还是妹妹你真的喜欢上了皇上,你想嫁给皇上?”

    唐柔静然地笑了,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的污渍一片,道:“姐姐,她们胡说的。”

    唐芷被气笑了,语气冰冷地问:“你怎的就断定了是他们胡说,而不是你自己有了歪心思?”

    “姐姐”唐柔温柔的眸中依然是柔和的神色“您在宫内人缘不好,如今得了皇子又被众人嫉恨,她们离间的是咱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姐姐,有妹妹在这里护着您,才不会有第二个苏妃来害您啊。”

    清灵垂着头站在唐柔身后更远的距离,不敢说话,好在唐芷也没有问她,片刻的沉默之后,唐芷有气无力地道:“你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让清灵伺候我便好,你累了,歇息几日。”

    唐柔乖巧地点头,转身离开避开了地毯,背过身子,姐姐就看不到她脸上鄙薄怨恨的笑,果真,即便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在碰到这类事儿的时候还是会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只是,那样的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夏睿文走进岭南苑的时候是在再一次接到魏**队后撤十里的消息,他半夜穿着墨色长袍,带着碧玉簪子款款而来,推门见院内拿着树枝舞剑的女子,依然美得不像话。

    阿春有些不高兴,可眼前的男人是皇上,她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苏染并没有因为手中握着的是树枝就没有做收剑的姿势,她站在离夏睿文两步之远的树下,月光在她的身后倾洒而下,她望着他的眼睛,道:“能否把我的剑还给

第七十七章 夏国的子民,都要更坚强

    夏睿文真切地看到苏染的笑容的时候,便想,自己应该放了她才好。

    苏染认真地看着黑暗之中的男人的身影,轻柔的声音落在夏睿文的唇边幻化出柔美的花,他笑了,走进月光里,走进她的身边,道:“你想要吗?”

    “我”苏染眼眸避开夏睿文的视线,看向一望无际黑漆漆的枫树林,唇边的弧度有那么一丝落寞和凄凉,那是夏睿文不曾看到的神色“我只是问问罢了。”

    罢了,夏睿文的心被这两个字击沉了,那么骄傲而倔强的长乐公主,何时用过这般的字眼,他明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渴望,她是想要的,却是不愿对他张口。他朝前走了一步,直到他的影子与她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夏睿文伸出手,握住了苏染垂下来的左手,道:“朕带你出去走走。”

    他所说的出去走走,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

    詹杉和贺敏已经在一家酒楼面前等候,马车在门前停下,微风吹动红成一串的灯笼,苏染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贺敏的表情难以形容,简略而言便是格外地难看,惨白如纸。

    苏染望着贺敏笑,她没有犹豫地伸手去握住贺敏的手,她感觉到了贺敏手的冰凉和颤抖,她的微笑依旧稳稳当当:“敏儿,你过得好吗?”

    这个在噩梦中出现的面容和声音,阴魂不散是搅乱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的梦境,纠缠着不愿离开,这会儿生生地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吓得哭了出来,可谁也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害怕,后来,就连她自己都以为那是久别重逢的激动的眼泪。

    酒楼的雅间早已备好了茶水酒菜,临街的位置上可以看到屋檐上空的月亮和树枝上晃动的嫩绿色的叶子,饭菜都是越城的特色,她手握着筷子却想起来在寿安宫里住着的那位美丽安静的贤太妃,那是她喜欢之人的母亲,曾经亲和地对她嘘寒问暖,给了她缺失了许久的来自母亲的疼惜。一顿饭菜,她并没有吃的太过开心,不错的心情,全是因为詹杉和贺敏在自己身边。

    席间,詹杉偶尔与皇帝谈起养生之道,苏染会往贺敏前头的碟子内夹上一些她以为她喜欢吃的饭菜,可一顿饭下来,贺敏前面的碟子堆积如山,她想是不是小姑娘慢慢长大了,口味也跟着变了。

    临走时候,夏睿文给了苏染和贺敏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那是马车里。苏染瞧着贺敏,问:“敏儿,别怪姐姐瞒着你,姐姐实在没有法子告诉你。”

    贺敏不敢抬头看苏染的眼睛,她的双手拽着自己的裙子,小声道:“姐姐无须,无须向我道歉,是敏儿,是敏儿不好,没有护好姐姐。”她不知自己的那些所谓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踪有没有传到苏染的耳中,这种忐忑不安的状态下,令她觉得格外的难熬。

    “你瞧着瘦了。”苏染笑着,“明婕妤是个值得相处的人儿,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对她说便是,若是赶明儿回了居安宫,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敏儿,咱们如今无依无靠,凡事都要靠自己。”

    这句话倒是让贺敏想起以往在居安宫内日日夜夜受到了惊吓,这份惊吓到了她认为的‘罪魁祸首’面前变成了无情无尽的委屈,她咬着唇,突然来了面对苏染的勇气,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着苏染,道:“你为何要想皇上提那样的要求,你为何要拆散我与母亲?你可知我在这夏国的皇宫内过着是怎样的日子,整日担惊受怕,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你可知如今我已经有了白发?我才十四岁啊。”

    苏染愣住了,她看着在自己面前泪流满脸的贺敏,这个自己疼爱的妹妹,却无能为力,想要劝一劝,把她搂在怀里拍拍后背告诉她不要害怕,可那些话都在跟她捉迷藏,最终她只是垂了头,低声道:“姐姐对不起你。”

    那天晚上她好似没有与詹杉说上几句话,最后离别之时,她只是嘱咐詹杉一句:“替我照顾好敏儿。”她知道尽管她自己那样说,敏儿也不会原谅她。

    之后,她与夏睿文并肩走在回岭南苑的路上,实则,在詹杉与贺敏离开之后,夏睿文提出带她到街市上瞧瞧,不过苏染拒绝了。这样的夜晚的街市,让她不免想到在越城的街道上与夏睿华并肩行走的场景。

    回岭南苑的路上,她试图打破沉默,夜色绵长,月光也绵长,倒是夏睿文先说:“长乐,你还是不开心。”

    苏染没有笑,停下步子,望着地面道:“你希望我怎么开心?”

    夏睿文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道:“要让朕怎么做?你告诉朕。”

    “若是我说了,您真的会照办吗?”她抬眸,注视着他柔和的目光,那如同星眸一般闪耀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脏不知怎的就停了一下,呼吸也随之停滞。

    他点了头,眸子里都带着笑意:“会。”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道:“送贺敏走。”

    直到回到了岭南苑,夏睿文才说:“好。”

    可是他说,他回不了上饶院了,今晚出门之前他碰到了出外散步的太后,被太后问起要去何处,他见天色已晚,免不得要撒个谎,说是要去皇后那里的,这边王总管机敏地派了人来了皇后这儿,皇后听后便明白了,幽幽叹气摆手让人快些走开,这会儿回去恐怕是要引人注目的。

    阿春收拾好了西殿来请苏染过去,夏睿文坐在床边,翻着她看了一半的书,道:“你就在这儿睡吧,朕在这榻上凑合一休,也省了麻烦。”他朝着阿春使了眼色,那是让阿春离开的意思,尽管阿春不愿,还是不敢反抗的。

    苏染站在屋内正中央,朝着夏睿文转过身子,望着他,张口想要说麻烦一些也无事,可夏睿文抢在她前头,把书本内容那页面对着她,笑:“这一页看的这么慢,是不是有不懂的。”

    这是一本极其有意识的话本子,不知是写着本话本子的人要彰显自己的文采还是何意,总之写的格外晦涩难懂,她看的很是吃力。中途也想过丢了不看的,奈何故事内容新颖别致,她格外不舍,便一点一点地读者,遇见不懂之词,不认识的字,揣摩一下意思也就是了,她不觉有何不妥,无非是慢了些。只是这会儿夏睿文这样问她,她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

    “朕给你讲讲如何?”夏睿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地方,示意苏染过来坐。

    她才知道,原来夏睿文的声音念起故事来也格外的好听。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烛燃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自己趴在四角方桌上睡着了,睁开眼睛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空着位置,是和衣而睡的夏睿文。天还未亮,她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子,打量着夏睿文的这张脸,长长的睫毛比女子的还要浓密纤长,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碰一碰。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她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回去,身体也随着往一侧挪了挪,重新闭上眼睛,直到她听到身边的起身的声音消失,她知道夏睿文走了,才又睁开眼睛坐起。

    为了弥补皇后,夏睿文接连几日都是留在皇后那里的,期间还有了一次令皇后意想不到的俩人亲密的时刻,她半夜起来,撑着酸痛的身体望着身边熟睡的男子,心中五味陈杂,这就是她想要的,却也是她不想要的。

    刘夫人还是殁了,那时魏国不知哪里来的精兵发动了貌似最后一次的进攻,也是最猛烈最凶残的一次进攻。

    刘正没有来上朝,文武百官莫不叹息,夏睿文下旨封了刘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给予厚葬。他退下朝服换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裳,亲自去了一趟刘正的府邸。

    一身镐素的刘元峰红着眼睛屈膝行礼,夏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怪朕。”

    刘元峰抱拳称:“微臣不敢。”

    他没能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心中始终是遗憾的。刘正因为伤心过度晕倒在了灵柩前,刘元琦哭的一双眼睛红肿着,听到别人告诉她皇帝来了,想要站起来朝着夏睿文行礼,却一头栽倒了在了夏睿文的怀里,然后就双腿一软站不起来了,如此吓得忙跪下磕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悲哀还是一颤一颤地,看得夏睿文忍不住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当年,她得知父亲和弟弟都战死的消息的时候是否也这样痛不欲生?

    夏睿文蹲下来,拍了拍刘元琦的肩膀道:“勿要伤怀,你母亲也希望你能好好的面对将来的生活。坚强一点,咱们夏国的子民,都要更坚强。”

    内线来报,番邦四处集结恐怕是要造反了。番邦是百年前征战得到的领土,对于那些领土上的那些人们难以管理,以前的君王变创立了番邦制度,也算是自立为王,如此流传百年下来,番邦的实力越来越难以控制,他们想要的更多,想要更多的资源,更多的领土,更多的权利,这些夏睿文不能给他们,于是他们便想要反了,真正地自立为王。

    四面楚歌中,他只能选择坚强。

    刘元琦感觉到有温柔而有力的手掌在自己的肩头怕拍了拍,她顶着红肿的眼睛,抬头看到夏睿文满目愁容,她好奇:这个皇上在愁什么?他好像和自己一样难过。

第七十八章 头一次听便记得了

    明双月不能前参加刘夫人的葬礼,在后人的传说中,刘夫人的葬礼规格之高乃是本朝之最的,当时虽然在京城内引起了巨大的浪潮,她们乐此不彼地议论着,似乎忘记了本朝不过五六载罢了。

    刘正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以往黑白参杂着的头发随着刘夫人的离世全白了。李夫人前来吊唁的时候,硬生生地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来,算是对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一个交代,临走之时,高门大户家的夫人们聚起来,说起来都是说:“哎呦,你们瞧瞧那个小姑娘和如何是好,眼瞧着到了及笄礼,就该嫁人了,这下女儿可要给耽搁了。”

    刘元琦哪里在意及笄礼,哪里在意出嫁不出嫁的事儿,哥哥匆匆忙忙地回了战场,家里父亲卧床不起,她想着照顾好父亲才好。刘家的宅子比起宰相府是要小一些的,当初觉得小小的府内各个院落都住满了,如今一片冷清。她穿着素白色的衣裳绕过回廊,端着养神的药往前厅父亲书房来,父亲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握着半卷书,眼睛却是涣散的,她忍着想哭的冲动,把红木托盘搁在桌上,端起白瓷小碗过载父亲的床榻边,想要喂父亲喝口药,可是汤匙递到了父亲的嘴边,父亲的目光却涣散地还是不在自己身上,她忍着的泪水忽而落了下来,滴在白瓷小碗中,溅起来黑色的药汁,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跌坐在地上哭出了声:“爹爹,你怎么了?连你都不管元琦了吗?”

    黑夜风吹无声,刘正干涸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自己的女儿的时候,看到与自己的爱妻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的时候,他干裂的唇动了动,随后,手中的半卷书落在了地上,眼泪落下,他伸出枯瘦的手抚了抚女儿的脸颊,用干涩沙哑的嗓音道:“你可怎么办啊,你可怎么办啊。”

    他重复了很多遍。

    刘正接连两日滴水未进,刘元琦再怎么唤他,他也不会动一下眼珠,即使是难过地流泪,她的父亲都不愿展露给她,她急的去宰相府的门外想要拦住詹太医管他讨个救她父亲命的方子,可每每都被宰相府附近守卫者的家仆们远远地拦开了,她压根接近不了宰相府。

    她也曾想过在半路上去拦住詹杉,可是她不认得他从皇宫走出来的路,她不认得他的轿子,不认得他的模样,她不知道谁是詹杉。

    詹杉不过是往她们府上去了两三次便被太后下令调去了宰相府,她素未谋面,根本无法辨别出来是谁。只是,李妙慈不这般想,她见到刘元琦与她们家的奴才们争吵的时候是在午膳过后,她在院子内散步,走上高高的亭子的时候,看到了拿一副场景。她摇着团扇冲着那一身素色白衣的女子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笑意,她瞧着刘元琦悻悻地离开,垂头丧气的样子终究是笑出了声,叫了那个与她争论的家仆人来打听一番,家仆只道:“这学士府的小姐可真真是顽固,日日都嚷嚷着要来见一见詹太医,且不说太后已经不允詹太医去学士府上了,就是没有那道旨意,她岂能就这么半路就拦着詹太医去,怎么着也要禀告上头不是,毕竟詹太医是伺候皇上的,哪里就这么随便给旁人去诊病了,可不是人人都有咱们宰相府的恩宠的。”

    李妙慈蹙了蹙眉,见到李妙歆又换了男儿的装扮要溜出去玩儿,随口问道:“你要去哪玩儿?如今这般热的天,待在家里多好?”

    她们俩人之间着实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李妙慈虽然算不得知书达理沉静温婉,可她自己毕竟野蛮惯了,俩人话不投机半句话,不吵起来已是幸事。李妙歆站住脚,把身子扭过来对着亭子里头的李妙慈,道:“我就是在家里待着闷得慌,出去走走怎的不行?爹爹都顾不上管我,你又操的哪门子心?”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珠转了转,又道“二姐,你不要告诉爹爹,你不告诉爹爹我出去玩儿,我就不告你李夫人你喜欢詹太医的事儿。”

    李妙慈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她几欲要从凳子上跳起来,很不得冲过去戳瞎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下贱婢女生出来的下贱的女儿,她冷冷地在心中暗暗骂着,你怎么就知道的这般多,脸上僵硬地扯不出一个表情来,丫头捡起团扇塞到她的手里,她握紧了些,咬了咬牙,露出了笑容,道:“瞧你说的,我怎会告诉爹爹,只是三妹,你可知这与魏国的仗要打完了?我也是前几日听爹爹说的,这仗停了啊,恐怕几年之内都是不会再打了。三妹,林词要回来了,他这一回来,指不定要论功得赏的,到那时去他们林府上说媒的人恐怕就要踏破他们家的门槛了。”她果真从李妙歆的脸上看到了意想中的笑意,她心中是有些不服气的,明明都是有把柄的人儿,何苦这般互相为难,不过这份互相挟制的感觉在她觉得也是不错的,脸上的笑容舒缓一些后,她昂着下巴又道:“你若是乖乖听话呢,我可以跟母亲说说,帮你一把也好,怎么说咱们也是姐妹呢。”

    李妙歆撇了撇嘴,又皱了皱眉,问:“你不是希望我嫁给皇上吗?”

    亭子下方,湖水涓涓而流,红色的鲤鱼欢快地在湖中跳跃,在湖面上溅起来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李妙慈有些不耐烦地瞥了瞥眼,心中暗叹,果真是笨脑子,活该出门被抓住,活该被人告到爹爹面前,她觉得若是李妙慈入了宫,母亲或许不会再逼着自己入宫,更何况皇上怎会让宰相家的三个女儿都入宫伺候,她兴许不会被母亲逼迫了,只是她小看了母亲的对于那后宫的狂喜,也忘记了母亲不只是想让她嫁给皇帝,让李家多一个后宫嫔妃,她是想让自己做皇后的,既然如此,李妙慈去与不去又有何分别?

    “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李妙歆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门就有马车等在门口,她用手中的折扇掀开车帘,一跃而上之后,告诉车夫她要去的地方,那是戒备森严的岭南苑。

    马车方才走了不几步就颠簸地停了下来,李妙歆被颠的磕到了脑袋,掀开车帘就要骂人的,却见刘元琦楚楚可怜地站在她的马车旁边,她四处望了望确定是无人了,才伸手拉着刘元琦上来,车夫继续扬着马鞭,车轮碾着路面咯咯作响,刘元琦红着眼睛道:“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给詹太医传个话,让他去救救我父亲?”

    李妙歆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见刘元琦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你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肩上熟悉的按压的感觉让刘元琦不禁想起来那日她跪在母亲的灵柩前,伤心地几欲昏厥的时候,那个掌心温暖有力的手摁住自己的肩膀告诉她要坚强,她鼻尖酸涩地涌出了泪水来,温热地顺着脸颊落到她的口中,苦涩地疼着。她自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没有吃过苦,没有受过累,更没有受到过一点点的委屈,她在千万人的宠爱的中长大,没遇到过搓着磨难,不知道怎么坚强,也没有变得坚强的法子,可如今哥哥都不在身边,父亲卧床不起,她却坚强地令自己都害怕,如今的她哪里还是旁人口中娇滴滴地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大家闺秀?

    他说夏国的子民都要更坚强,她是夏国的子民,她想要变得像他一样坚强。

    “你要帮我。”她哽咽地说出求人的话来,泪流满脸的时刻,她却是笑着的。

    如今的岭南苑很是难进的,她在周围晃荡了几圈都没能有机会接近,往日与她相熟的侍卫大哥也劝她:“您还是快些走吧,如今这里太后看的紧,若是出了事儿,不但里头的人要受罚,恐怕还要牵连宰相府,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侍卫们不知道里头住的是什么人,故而都没有称谓。

    李妙歆瞧着的确是难进去了,便也没有硬往里闯,扭头要走的时候,看到郁郁葱葱的枫树林,转了转眼珠,便往上饶院来,她如今而是男装,出门是不得体的,只是也不好回家换了女装再来,想着去见见姐姐也是不妨事的。只是传话的奴才太慢,她待在这里,无处可躲地还是撞见了皇帝。

    夏睿文见到她的时候是眼前一亮的,他听闻长乐以往经常喜欢穿男装外出晃荡,想来也就是如今李妙歆的模样。他停下步子对她笑了笑,道:“今儿怎成这样定然不是来向太后请安的,是要去瞧你姐姐对不对?”

    李妙歆有些懵,扯着嘴角笑了笑,才想起来忘记了磕头行礼,后来又觉得磕头行李晚了,便说:“听说仗要打完了?”

    话一出口,她从夏睿文的面色上已经揣测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果真,夏睿文冷着脸问:“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李妙歆尴尬地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皇上,您,您可是怨妙歆妄言了?您别生气,这话是妙歆自己猜的,不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睿文没有追问,只是嗯了一声,便走开了。远了些之后,他对王总管道:“定然是宰相也接到消息了,可连李妙歆都知道了,李宰相定然知道的更早,你说这消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总管笑:“皇上您忘记了,这次的一等一的功臣可是宰相大人推荐的,叫苏隐。”

    “朕记得。”夏睿文颔首,“朕记得,他姓苏,朕头一次听便记得了。”

第七十九章 竟是连母亲都不如

    夏睿文的话这次照旧是从王甫的口中传到皇后那里的,她那是正在满怀期待地看着调养身体的书,美容养颜的她都要细细品过之后再拿去求证太医,容貌不似年轻鲜亮的皇后,时分想念那时候的自己,确切第说她应该只是怀念那个时候与夏睿文一世一双人的宁静美好,没有唐芷,没有明双月,偌大的府邸就他与她,岁月静安美好,流水潺潺不息,冲走的是她与他之间仅有的那一点点的相伴的时光,没有默契的光阴里,她想那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公子,是否一心一意地爱过自己?

    泪流顺着脸颊落下,手中的书卷也被泪水打湿,皇后悠悠一叹,摇了摇头,道:“皇上向来记性好,只是,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李妙音是谁。”

    李妙音是宰相李志的大女儿,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她出生时的啼哭声格外响亮,李志当下大喜,取名妙音。

    在李妙音的孩童时光里,他的父亲虽然拥有诸多的小妾们,可唯独偏爱她的母亲,那种美好的恩爱画面自小熏陶着她对爱情充满了神奇的向往,耳鬓厮磨的时光诱使着她格外期待自己的婚姻,直到那年,她看着李夫人烧了灯笼,直到那年她读懂了长恨歌,直到父亲离开再也没有他踏入过她与母亲所居住的院落半步,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遇见了夏睿文,那个先帝不甚宠爱的皇子,带着她对未来婚姻的向往,从天而降一般地走进了她的人生,她曾经认为那是美好的开始,她下了那么大的绝心,不要过与母亲一样的生活,那自然是她还是小姑娘时候的想法,如今她却觉得可笑,至少父亲是真真地爱过母亲的,那么夏睿文呢?到后来,她竟是连母亲都不如的。

    李妙歆进门都见到姐姐哭了,她不知自己是第几次见到姐姐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了,更不知多久没见到姐姐笑过了。一脚跨入门槛,一脚还在外头,她不忍心走进去,她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的姐姐,她是这个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亲人。那天的风,有些冷。

    是冬月的声音:“娘娘别为难自己了,想要个孩子还不容易,咱们有的是法子,寻个可靠的太医,替咱们瞒着点。十月之后,奴婢在宫外寻好人家,抱来一个男孩儿也不难,瓜熟蒂落,瞒天过海后,谁还能说什么?”

    皇后的声音里有震惊有期许有跃跃欲试有小心翼翼:“这个法子可行吗?这宫里哪有只得咱们信的太医?他们哪个不是听命于太后,听命于皇上的?再说,这十个月,那里能够瞒得住?宫里耳目众多,若是被发觉了,岂不要牵连宰相府?我可以不顾其他人,可我不能不顾妙歆啊,她还等着我帮皇上求个恩旨,让林词娶了她呢。”

    李妙歆的脚收了回来,有来送点心的小宫女给她推着推走了,她瞧着小宫女手中精美的碟子里的点心,问:“姐姐最近胃口可好?”

    这上饶院的小宫女哪里见过旁的‘男子’,瞧见李妙歆这样一身装扮的少年公子,都脸红害羞地垂下了头,偶尔偷偷看几眼,心中更是雀跃着。她们哪里会知道,当今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兄弟。她们含羞偷瞄了几眼李妙歆,道:“娘娘就是胃口不好,所以咱们才在这半晌的时候送点心来的,就是怕娘娘饿着。”

    李妙歆也知道她们这些小宫女是不敢慢待她的姐姐的,可她还是摸遍了全身,才找出了一副珍珠耳环,小巧莹润地被她捧在掌心,递给眼前的小宫女道:“总之姐姐还要在上饶院住很久,以后说不上年年也要来的,我不能时常入宫,你替我好好照顾姐姐可好?改日我再来了,给你带宫外的好玩意,你喜欢什么,我能找得到的,一定找来。对了,你叫什么?”

    小姑娘红着脸道:“诗如。”

    只是,李妙歆这一走是对的,若是她继续留在那里,听到接下来那些话,怕是要带来不好的影响的。在李妙歆推着诗如走远了一些之后,皇后又摇头叹气地道:“照真是那么骗下去,我恐怕是要累死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十个月呢,谁能保证中间是一帆风顺地不出事儿呢?传出去了,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冬月抽出皇后手中的书,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娘娘您的问题,恐怕就是皇上的问题了,咱们后宫这么些年来都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说着是皇上勤于朝政,不贪恋美色,可私下里是怎么回事儿,就说不好了。不是奴婢故意这般说皇上的不是,奴婢是瞧着您这般辛苦,于心不忍,您若是愿意,咱们换个别人试试也好,那若是怀上了,就是实打实的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批头一掌打在冬月的脸颊上,皇后耳边的翡翠耳晃荡地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枝头的叶子,她恨的咬牙切齿,一双眼睛溢满了泪水,更溢满了恨意:“你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吗?你胡言乱语什么,在你眼里,拿我当什么了?”

    冬月被皇后的这一巴掌生生地扇出去了好远,她的身体不断地后退,跌跌撞撞地碰到了架子,架子上的价值不菲的花瓶纷纷落下,碎裂成一片又一片,皇后听着这清脆的声音,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笑了出来,那碎裂一地的何止只是瓷器,那不就是她身为一个皇后的尊严嘛,她笑着,笑着这世间的一切:“你是不是连人选都给我选好了,是什么样的人儿,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冬月,你是怎么想的,他是什么人,也配躺在我的床上,也配压在我的身上?”

    “娘娘,您若是不愿,权当奴婢没说过。”冬月远远地跪在一堆瓷片上,斑驳的血迹渗透了她的青色的裙摆,“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就连死后都入不了李家的祠堂,无名无分,娘娘,您如今虽然贵为皇后,可是上有太后,后有李夫人,您什么也做不了。夫人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要与老爷葬在一起,可是娘娘,夫人现在的尸身被李夫人扔在哪里都不知道,您觉得咱们还能再等下去吗?等什么呢?等太后和李夫人都不在了,您再准备为您的母亲报仇雪恨吗?”

    皇后愣在了那里,面色铁青:“母亲的尸身不知被扔在何处?”

    她不知道,母亲去逝的那一年,妙歆刚刚出生,而她已经快要及笄礼了,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妙歆生下来不过三日,母亲就病逝了,至于是什么病当时来瞧的大夫也说不清楚,总是母亲病逝的事儿被所有人信服了,包括她自己,原本母亲在怀妙歆的时候身子都是不好的,母亲起初还担忧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对她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妙音一定要待她好啊。”

    她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挑选及笄礼礼服上的花色纹样,恬然笑着:“母亲说得哪里的话,她是我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跟妙音是一个爹,是一个娘,妙音不疼她又能疼谁呢?”

    母亲欣慰地笑了,那笑容不久之后就变成了狰狞地疼痛,母亲痛的从床榻上滑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染红了母亲月白色的裙居,染红了地上铺着的百花盛开的地毯,她眼瞧着母亲被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往床上抬,她被挤在人群的外头,焦急地点着脚尖想要看清里头的场景,她冲着婆子们喊:“你们小心些,不要弄疼了我母亲。”

    李夫人不知怎的来了,劈头盖脸地就骂她:“你嚷嚷什么,怎么一点教养也没?”

    她守在门外,一直等到天黑的彻彻底底,婆子们都出来了,星星都不亮了,她才看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欣喜地跑过去,以为是看到了最坚强的依靠,她把母亲的痛苦和自己的胆战心惊都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他以为父亲会嘘寒问暖,可等来的不过是:“没事为父便走了。”

    他真的走了,没有多走一步,扭头便走了。李妙音看着父亲冷冰冰的背影,觉得有些难过。不久之后,母亲要临产了,她依旧是被婆子们挡在了门外,身边还有人看着她,她听着屋内母亲凄厉的喊叫,抓着看着自己婆子的手,哀求她放自己进去,可是婆子却说:“大小姐您是跟老奴开玩笑呢,这女人生孩子,哪有进去看的道理,再说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更是看不得这些了。这女人啊,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没什么可担心的,您就在这等着便是。”

    不知那红灯笼地的第几只红烛燃尽了,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屋门打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顾不得看婆子们端着盆子,手巾以及其他一些杂乱的东西出来,她走进屋内,看着婆子手上抱着的小婴儿,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母亲,终于提着的心落了下来,露出了舒心的笑意,她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婆子嘴角的冷漠的笑容李妙音没有看到,婆子垂着头道:“是个姑娘。”

    她欣慰地笑了,却不知,母亲这一胎其实是龙凤胎,其实她应该还有一个弟弟。

第八十章 回不了头,便要勇往直前

    只是,皇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事儿,她竟然是从冬月的口中听到的。那种地动山摇的世界都崩塌在她眼前的感觉,令她几乎要窒息,她好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正如那天看到母亲从床榻上滑下去的时候,那流不尽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将她淹没,她听不到,看不到,耳膜嗡嗡地失去了仅存的理智和意识。她的母亲,这些年该是怪她的,难怪她这么多年来做梦都没见到过母亲,母亲怎么来找她,怎会愿意见她?

    “娘娘。”冬月冲过来,硬生生地掰开她的唇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浓烈的血腥味不是母亲的,而是自己的。可她感觉不到疼,那死气沉沉的眼眸中蒸腾起来的是恨意,怒火燃烧草原一般的恨意,她不能再等了。

    可她还是哭了,她抱着冬月,哭的痛彻心扉,哭的撕心裂肺,那在记忆里模糊的事儿,这一刻见分外清明,她记得婆子门出门神色慌张的模样,她若是拦下来问一问,是不是就能够挽救?

    老天最残忍的便是,不给任何人可以回头的机会。她回不了头,便要勇往直前。

    盛夏的风带着暑气,皇后那天说:“即便是,也要寻个我瞧得上的人。”

    随着战事结束的消息从边疆传来,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着的夏国的百姓们顷刻间好似迎来了过年一般的欢悦喜庆。临溪楼这几日场场爆满,即便是李妙歆出面也是寻不到座位的,可她这几日的心思也并不在听书上,去了几次,寻不到位置便也不想着往那去了,不是她没有锲而不舍的毅力,而是林词要回来了,好似那个冷面人也要回来了。

    她不敢写信,怕林词接不到自己的信,又怕他接到了不回,好像上次一样嘲笑她,她忍不住的时候还是提笔写过信的,写给冷面人,问他适不适应那边的军队的生活,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她,她托人给他送去。

    苏辰接到信的时候,已经与魏成轩大战了几场,双方都精疲力尽地退回了各自的营帐内,林词吊着胳膊一脸嫌弃地把李妙歆的信丢给他,道:“什么时候你们这么熟了?我都来这这么久了,也没见那个小丫头给我写封信慰问一下我。”

    那封信的信封格外地皱皱巴巴的,应是被雨淋湿了,上面的几个‘苏隐亲启’几个字都被淡化开了,好似开在他的名字旁边的黑色的花,缥缈却又真实。他抽出信来,也不顾林词在一旁偷没偷看,看到一半,嘴角浮起笑意来,之后收起来揣在怀里,却听林词在后说:“你看完了嘛,你怎么看那么快?你看得懂那个小丫头写的信吗?你们武将不是都不爱读书认字的吗?就像刘元广,以前我们一块上学堂的时候,他可是天天被师父门打的,连首简单的诗都背不下来的。”

    此刻刘元广是不在的,若不然林词吊着的胳膊定时要晚几天才能好。苏辰伸手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提起大刀站起来直视着林词道:“你可知佛教的《杂阿含经》第262卷说的那句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这句话。”

    魏**队再度发起了进攻,苏辰再次提着大刀走上战场,林词一人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的银色的长袍略过自己的眼前,他觉得这个人格外的讨厌。这份讨厌是来自于心里的不平衡,从他的半边脸来看,他应该长得不错,从他的身手和战绩来看,应该也是个领军奇才,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更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他似乎无所无能,令林词觉得望尘莫及。

    “臭丫头,一点自制力都没,将来我若是真的做了军师,出兵打仗,你一人在家,我怎能安心。”他自己嘟囔着嘟囔着,觉得格外的失落,这样的失落让他似曾相识,好似上元灯节,他站在人群中找寻那个追随着他诸多年的那个小丫头的目光,却找不到,他怎么就走着走着把她弄丢了呢。

    这场战争两国又是打了平手的,与魏国比起来,夏国的伤亡也不算惨重的,收兵回都城的前一晚,将士们热热闹闹地吃肉喝酒好不热闹,苏辰骑在马上,车马扬鞭地沿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肆意地奔跑,哒哒哒的马蹄声一直到了越城的一家茶楼的面前才停了下来,苏辰直接去了二楼的一家包厢内,里面坐着一位穿着玄紫色便服的男子,发髻边有几缕白色,背对着门坐着,听到脚步声,缓缓站起,转过身,抱拳作揖,已是老泪纵横:“殿下安好。”

    苏辰赶忙托起贺兴的手臂,声音也是哽咽:“贺相无需如此,如今咱们都是夏国的人儿,再这么称呼恐怕不合适了。您是我的师父,我日后还是称您为师父吧。师母好吗?”

    贺兴叹气,俩人挨肩坐下,贺兴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苏辰,才道:“实不相瞒,敏儿走后,她日日夜夜地掉眼泪,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猛然离开,膝下空落落的,她时常对我说活着没意思,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求求皇上,让敏儿回来,可如今这形式,皇上哪里肯放敏儿走。”顿了顿,他又问“公主殿下不会真的”

    “姐姐没事。”苏辰喝了口茶水,面容平和了些“师父,如今越城由你管辖着,我也安心了,敏儿的事儿你们暂且不用担心,既然是作为人质带过去的,皇上怎么会让人质有事儿?”

    贺兴显然有些意外,道:“殿下,听您的意思,您不打算”

    “又能如何呢?”苏辰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色,树梢上的月亮圆滚滚地挂在那里,像极了她的姐姐开心大笑时候的脸庞,银色的面具的冰凉感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战场上的残酷,那是他不愿意再看到的血流成河,苍夷满目“打来打去,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当初父皇为了自保,不得不出兵,姐姐的选择是对的。”

    他收回了目光对着贺兴笑了笑:“师父是不是要怨我没有报复了?”

    “只是委屈了殿下。”贺兴拱了拱手,脸上有疼惜佩服之意。

    苏辰摇头:“人总要有个高低贵贱之人,不过这身份是外人给的,也不过是幌子,这幌子蛊惑了多少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又有多少人丢不开这个所谓的身份?我死里逃生,早已看破这一切,如今不过是想好好地守护者这片土地罢了,这里是父亲拼死守护的地方,这里也是姐姐用一生的幸福换回来的安宁,我不想也不允许有人打破。”

    师徒二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苏辰的行踪不能暴露,他回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却还是觉得被人跟踪了,马蹄扬起地上的尘埃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取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回身径直朝着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扔了过去,匕首不知道有没有击中那个人,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匆忙地掉头与夜色融为一体。

    对于跟踪自己的人身份,他揣测分析了一番,着实取法确定到底是谁。来不及调查,部队浩浩荡荡地回京,入京的那一刻,全称的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宏大而热闹。夏睿文亲自在兴德殿接见了这次载誉而归将领,刘元广倒是说自己受之有愧,都是苏辰的功劳,至于林词,虽然心里不满苏辰各个方面都比自己强,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苏辰的统兵打仗的本领,用仅剩下的一只胳膊绘声绘色地同夏睿文说起战场上的几次惊心动魄的场景。

    夏睿文坐在桌案后,看着面容平静的苏辰,道:“朕当时见你就知你是个将才,这些日子你们都累了,回去好生歇息,等着朕给你们摆宴席接风。”

    李兴已经按捺不住地等在上饶院的外头,见到苏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比天空中挂的的太阳还要灼热耀眼。回去的一路上自然是嘘寒问暖的,苏辰依旧很是恭顺地对李兴的问话一一作出回应,这点愈发让李兴满意了。

    他回自己的院子内,准备好好地歇息一下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笑,疲惫不堪的身体那一刻似乎充满了能量,他唇边含笑,道:“我回来了。”

    李妙歆点了点头,伸手踮着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英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是英雄,英雄都是说话作数的。”

    他是欣慰的,可又希望姐姐也能够对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来,他好想姐姐。

    苏染听说战事平息的时候,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知道她的弟弟去了战场,去了他最想去的那片土地上,她担心之余替弟弟感到开心的。梳妆台前的那个木雕玩偶是她,她对着自己笑,指尖拂过自己的眼睛,道:“我的小辰是个英雄,真好。”

    阿春不知道她说什么,只是雀跃地告诉她:“娘娘,皇上这次的宴席排场格外的大,听说戍守边疆的统帅们都要回来出席呢,娘娘,将军要回来了。”

    她的床头隔着那本夏睿文为她念过的书,剩下了一小半她没看,不知怎的她看不下去,捧在手里看到生僻字的时候,她不会再想着自己去揣摩,而是会想到那一晚,红烛边夏睿文的那张脸,还有那好听的声音。

    垂下了眸子,她伸手抚了抚自己发间的白玉簪子,道:“阿春,你今儿收拾床铺的时候怎的没把那本书收起来?”

    阿春愣住,道:“娘娘您不是还在看吗?”

    “我不看了。”她别过头,看向一侧,“收起来,我以后都不看了。”

第八十一章 岂能没有您的功劳

    阿春自然是不明白的,她按照苏染的吩咐把书本都收拾整理好的时候,正是卫琳捧着一厚摞的新书过来的时辰,日头西斜,霞光满天,苏染支着脑袋在窗下看着无聊的树叶飘动,偶尔鸟儿从空中飞过,扑棱着翅膀飞得格外的低,她有些想念草原,那一望无际的绿,牵绊着她,她应是走不出来了。

    “你来了。”苏染并没有因为卫琳的到来而更改自己的姿势,红木雕花栏杆上垂下她的象牙白的裙角,点点梨花落雨,美得像是开在角落里的无名小花,安静的被世人遗忘“我不想看书了,这些书,你还是带回去吧。”

    卫琳不明所以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还停留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阿春抱着一摞书从屋内走出来,眉梢抖了抖,对着苏染道:“娘娘,可是这些书没意思?这些书可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应是错不了的。”

    阿春走下台阶,道:“卫琳姐姐,娘娘说的您怎么还不听了呢,尽管您现在又去了皇上那里,成了御前的人,可您终究是伺候过娘娘的,咱们做奴才的虽说就是讲究个忠心不二,您是皇上的人,自然是要为皇上说话了的,可是娘娘的话您又放在哪里了?”她把自己怀里的书搁在了卫琳捧着的那些书的上头,后退了一步,笑了笑,行了礼“卫琳姐姐,您别怪阿春说话难听,您不心疼娘娘,奴婢心疼。”

    苏染知道阿春说的话重了些,不过也好,这样或许卫琳就不会再带着夏睿文的书来了,而她也不必饱受内心的煎熬和折磨了。只是她舍不得卫琳,她时常会想念卫琳,就好似时常会想念父亲,想念母亲,想念弟弟,想念敏儿一样地想念卫琳,她陪着她从越城一步一步地走到夏国,在她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在她身边的是卫琳,这份情谊她不会忘却,她从廊下的栏杆上起身,走下台阶,站在卫琳的面前,对她道:“卫琳,你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看书写字了,皇上许是想让我解闷的,可我看的只会更加的闷得慌。这些书你拿回去,告诉皇上,我谢过他的好意,还有,告诉他,不要忘了他对我说的话。”

    如此,卫琳不敢再多问,那些书她原封不动地捧着走出了岭南苑,苏染望着卫琳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在心内叹了口气,阿春不明所以地问:“娘娘,您说的是什么事儿?”

    包含着探究的意味的语调一直是苏染不怎么喜欢的,只是这个人是阿春,是夏睿华的人,她没有不理会,只是淡淡道:“此事与你无关,与他也无关,你无需知晓。”

    岭南苑一直是僻静冷清的地儿,与上饶院虽然只隔着一片枫树林,可却没有人往这边来,孕中的唐芷今儿个一醒来就觉得燥热难耐,心情格外的不好,去了湖心亭也无法缓解这份焦躁,唐柔说孕妇都是如此,可唐芷不愿,一群人绕着上饶院一直往外走,绕过木桥就是枫林,清灵在一旁打着扇子道:“咱们往常不到八月十五就回皇宫了,实则这枫树林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在秋季呢,可咱们往往走得早,便看不到了。”

    人烟稀少加之树林茂密,这边的空气的确是比上饶院清新了不少,唐芷蜡黄的脸色稍缓,额头一层又一层的汗水也渐渐退去,平稳地呼吸了之后,点了点头,道:“我也想瞧瞧着连片的枫树都红了是什么模样,等有机会儿了去向皇上求个恩旨,咱们留到这枫树林红了再走不就是了,这有何难?”

    唐柔在一旁道:“姐姐恐怕今年看不了了,只能等明年了?”

    “为何就看不成了?”唐芷皱眉,一双眼睛打量着唐柔,少了最初的信任的俩人关系微妙的好事绷紧的弦,她有些不服气“如今我怀着皇上的孩子,怎么就连这点恩典都求不得了?本宫陪伴皇上这么多年,跟皇上情谊深厚,你懂得什么?”

    清灵打着扇的手抖了抖,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越发地低眉顺目,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倒是唐柔轻柔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吹来:“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担心您罢了,那个时候您恐怕就要生了,路途颠簸地伤了胎儿怎么好?”她见唐芷面容稍缓,又继续道“只是姐姐,怎么这般凶,妹妹也没说什么啊。”

    唐芷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朝前走了一步,把唐柔甩在了后面,两步之后,她忽而扶着自己的肚子转过头,对着唐柔道:“你说,爹爹到底为何要送你过来?若是爹爹担心我在宫内不受宠,不能生出皇子来,那你们大可放心便是了,太医不是说了,我的脉象强劲有力,定然是个皇子的。若是你们还有别的企图,或者你有别的企图,我定然是不同意的。你也别痴心妄想着嫁给皇上,”

    她的身体有些颤栗,许是因为身体不适,许是因为暑气,清灵匆忙上前扶住,抬眸看了唐柔一眼,那一眼之中饱含深意,唐柔置若罔闻地笑了笑,对着唐芷道:“姐姐,你就这么看我的?这些日子你对我这般冷淡,都是为了前几日那些流言?”

    枫树林中,翠绿色的身影匆匆一闪上了马车,唐柔看的清楚,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她确定是个宫女。

    “如若不然呢?”唐芷依旧是怀着抵触的心里和目光盯着唐柔“我难道要等着你有一天也成为皇上的女人吗?”

    这会儿,唐柔也没又心思对付唐芷的猜疑,只是敷衍了事地应付道:“妹妹没那个想法,皇上是姐姐的男人,妹妹怎么会抢?”

    她急于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交谈,吸引她的是那个宫女,和那座岭南苑。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里的秘密,正如,她迫切地想要姐姐的孩子生出来,迫切地想要成为夏睿文的女人一样,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地方的秘密,很重要。

    唐启山是在几日后来到上饶院向夏睿文请安的,对于此刻番邦的格局,夏睿文很是头痛,而几个番邦的头领都在看着唐启山来部署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对待唐启山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一方的安宁和稳定,一言一词都更需要斟酌好了再说出口的。夏睿文在兴德殿单独为唐启山接风洗尘,他原本是不愿让唐芷过来的,碍着身孕,可,唐芷还是来了。姐妹俩坐在一起,唐启山瞅着很是欣慰,举杯恭贺了夏睿文在与魏国的这场交战中的成绩。夏睿文同样举杯畅饮,道:“若说这,岂能没有您的功劳?”

    王总管和卫琳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垂了头,而唐芷依旧不明白,娇俏地笑着问:“皇上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父亲也没去打仗啊,怎么还是父亲的功劳了呢?”

    气愤愈发地紧张,唐柔起身,夹了一个唐芷喜欢的菜搁在她的碟子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姐姐,咱们先走吧,咱们在这,皇上和父亲不好说话了。”

    唐芷听得清楚,瞥了一眼唐柔,道:“你有事儿先走便是了,我许久未见爹爹了,在这陪着皇上和爹爹说会儿话怎么就不行了?”之后目光移向夏睿文,冷着的脸立马就露出了笑容来,实则她孕中发胖,容貌不是从前好看,五官都有些扭曲变形了,那样的笑实在是不好看更不妩媚的,“皇上您说呢?”

    唐启山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嘴角尴尬地笑容如同开在他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地往外渗着鲜血,露出狰狞的白骨,那一顿饭菜他食之无味。夏睿文给了她们父女独处的时间,唐启山与两个女儿一同出了兴德殿,唐芷骄傲地对着父亲说:“爹爹,太医说了,女儿这一胎是个皇子,您可放心了?”

    一直阴郁的唐启山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连连点头道:“皇子好啊,皇子就有盼头了。”

    那时,唐芷没有想那般多,她即便是想了,也不明白那样的父亲口中所说的盼头是什么,对她而言,不过是未来有了陪伴,有了依靠,在后宫嫔妃们面前有了脸面罢了。唐芷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唐柔,拉着父亲的衣袖走远了些,嘀咕道:“爹爹,你把妹妹整来做什么?你带她走吧。”

    唐启山拍了拍唐芷的手道:“你如今有孕在身,清灵一个小丫头那里看得过来,你妹妹心思细腻,做事仔细,留她在你身边啊,为父放心不少。你如今身体娇贵,不要使小性子了,听为父的才好。令,你在宫内不要太过高调,如今皇上可是防着咱们呢。”

    唐芷撇了撇嘴,显然格外不认同父亲的观点,不过她也听出了父亲口中的坚决之意,懒得与父亲争辩,也只是顺着父亲的后半句话问:“皇上防着咱们?皇上防着咱们做什么?咱们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

    关于那些朝廷的事儿,唐启山不愿对自己的大女儿说,他的这个女儿自小口无遮拦,性子急脾气更急,什么话传到了她的耳中,定然是等于昭告天下了,这也是为何他送自己的小女儿进入这夏国的皇宫的原因。唐启山没有回答唐芷的问题,他只是撸着自己的胡须摇头道:“自然是好好的,日头大了,回去吧。”

    清灵陪着唐芷回去,扭过头后,唐芷还吩咐唐柔:“你送送父亲,不必着急回来。”

    一时间这条小道上只余下了唐柔和她的父亲,她松了口气似得笑了笑,走到父亲身边,行了礼,道:“父亲一路辛苦了。”

    唐启山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不少,皱纹舒展,道:“柔儿,听说齐王要回京了,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第八十二章 她要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这是父亲的愿望,可唐柔觉得父亲的愿望便是父亲的,与自己无关。父亲没有儿子,他宏伟的目标没有人继承,激情随着年纪的增大就逐渐地地越来越微弱,那些热血澎湃的激情到后来渐渐地变成了只求功德圆满。对唐启山来说,他老了老了,倒是忘记了一件事儿,这世间哪有圆满的事儿,就是他想功德圆满,恐怕那个山高水远之地的皇帝也是不愿的。

    对于番邦格局,虽已传承百年,可好似先帝也不喜欢,而夏睿文更是格外的不喜欢。作为几个番邦中的最强者,唐启山在无数个夜晚收到过其他番邦统领门的无数封信,信的内容字里行间都透漏着不安和恐惧,辗转反侧也无法抹去的潜藏在脑中的噩梦,不知何时就要吞噬那仅存的俯首称臣的理智。

    他怕,所以他要变得强大,所以,他认识了魏成轩。

    那是一个雨夜,大雨滂沱,狂风呼啸,他骑着马从另外一个番邦统领的领地连夜往自己的府邸赶,闪电的光照亮的是地上被鲜血染红的雨水,以及嘶鸣的马的马蹄下的那个面色惨白,头发凌乱,浑身伤痕的男子,魏成轩。

    时隔多年,他不知当时自己为何要救下来那个人,可如今他还是有些庆幸,自己救下了魏成轩。他带他回了自己的王府,给他请了大夫,替他疗伤,半月后,魏成轩死里逃生,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大病初愈的魏成轩披着褂子倚在床头对唐启山抱拳作揖,道:”此次多谢您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在魏成轩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唐启山对他的身份做出了诸多的揣测,其中最大胆的一个便是这个人是不是夏睿文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否则怎会就那般巧地被他遇上了?贴身伺候的丫头们从他的身上找出来的信物大多较为常见,没有特别明显的身份标识,他派出去的人沿着去了他与魏成轩遇到的那个现场,寻寻觅觅却也找不到一个明确的他所来的方向,这些日子他倒是隐约听闻魏国那边有风声传来,不慎明确地说着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朝野之争。

    那是魏国老国君头次病危了,不着调的大皇子,残疾的二皇子,以及三皇子魏成轩都跪在老国君的书房外,那一夜天空中的星星格外的明亮,月亮也格外的圆滚滚,那一夜大皇子的视线越过不耐烦的二皇子落在了魏成轩的身上,那眼中的恨意连绵不绝好似那一晚的夜,漫长地让人慢慢地适应,让人慢慢地忘却它所带来的的残酷。

    老国君经过一夜的抢救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太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出来的时候,朝霞刚刚破云而出,那之后一段日子,老国君身体不适,没能上朝,也无法再自己的书房内接见大臣,而那段时间,夏国与魏国的关系进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当大皇子在自己的府邸中搂着小妾,听着小曲,抿着小酒等着街到老国君任命的圣旨的时候,取代他入宫处理朝政的却是魏成轩,他的弟弟。

    酒樽被他狠狠地扔了出去,砸中了下头一个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那名舞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跪在地上哭,她的额头上留下来的鲜血顺着她好看眉落在了眼窝中,她吓得尖叫,却听头顶一声怒吼,那是大皇子在说:“跳的这是什么舞,什么样的货色都能送到本王的王府,当本王是好糊弄不是,给本王拉下去,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魏成轩在老国君的书房的偏殿处理朝政的那一个月,大皇子没有出过王府,破了脚的二皇子被贴身侍从扶着踏着月色走进王府,俩人在桌案两边坐着,桌案中间凌乱地放着书卷,二皇子垂眸,草草略过最上面的那已经翻开了的书一眼,嘴角压住上扬的冲动,心中不出所料地满地着,这大皇子读的果真不是什么好书啊。大皇子见二皇子窥探自己的**,格外不高兴地伸手一挥,桌案上的书悉数落在了地上,他横眉怒目瞪着对面的二皇子问:“你来做什么?这会儿,你不该去三弟那里才是?你想来是个见风使舵的,怎的,如今这方向你可是没看准?还是二弟你迷了路,走错了地方?”

    “我找的就是大哥。”二皇子从斗篷下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那手握起茶盏,递到唇边,樱花一般的唇微微一动,他抬眸,细长的眸子里处处都透漏着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大哥,您跟我置什么气,我也不过是在府内听我那几个姬妾们嚷嚷的烦了,来您这里躲个清静罢了。”

    大皇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却听二皇子笑出了声,眼神格外忧郁地看向窗户那里,道:“听闻三弟明儿要亲自去易城一趟,而且还是微服,大哥,你说所为何事呢?”

    其实大皇子并不愚笨,他瞬间明白过来二皇子的用意,心中窃喜一阵后,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二皇子,道:“你为何告诉我?你若是看不惯三弟踩在你头上,大可自己动手。”

    须臾的沉默过后,二皇子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三弟穿黄色的衣裳该是不好看的。”

    之后,俩人相视一笑,而那一晚,那一笑之后的结局便是魏成轩的死里逃生。

    唐启山怎么也没想到他救下来的是魏国的三皇子,魏成轩临走之前,对他说了一番话,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和对唐启山的救命之恩的感激,唯独一句话唐启山记忆格外清晰。他抱拳作揖站在枣红色的马前,实则,唐启山为他挑的是一匹浑身黑亮的马,只是魏成轩拒绝了那匹看起来就很是有力的黑马,换了枣红色的马,唐启山以为这是他个人嗜好,没有多想更没多问。魏成轩临走之前,低声对他说:“若是有朝一日夏国没有您的容身之处,我魏成轩定然助您一臂之力。”

    那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也是有同样心思的人之间的对话,无须多加赘述就能明白的。

    只是令唐启山没有想到的是,魏国竟然和夏国打了一个平手,说是平手,实则是夏睿文给魏国颜面罢了,先出手的是魏国,搞偷袭的是魏国,使阴谋诡计的也是魏国,最后打不了胜仗的也是魏国。而他忐忑不安地不知他与魏国私下联系的事儿夏睿文是否知晓,更担心若是魏国哪一日真正地败了,他是否还有活路。所以,他必须寻找新的可依仗的新的力量,纵观全朝,他选中了夏睿华,也选择了最简单却是最有效的拉拢夏睿华的法子,他要把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嫁给夏国的镇国将军。

    夏睿华所戍守的西北地带离都城较远些,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而夏睿文的意思也是等齐王回来了,他的接风宴便可以着手布置了。这个重担自然是压到了皇后的身上,遇到不懂的事儿,皇后便去请教太后,忙的都晕脑胀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闷坐在那里也不难过流泪更不说苦说累,李夫人倒是破天荒地来看了一次,来的时候正好是正午的时候,皇后刚刚对膳房那里递上来的单子进行了调整,正是头晕的时候,李夫人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行礼倒是自不必说的,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做个模样,随后便自顾自地坐在皇后的一侧,道:“知道你忙着呢,我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我这次来是有三件事儿要对你说。”

    皇后格外不喜欢这样被人摆弄地感觉,皱眉道:“哪三件事儿?”

    “这头一件呢便是妙歆的婚事。”李夫人一张口,皇后忽而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李夫人。

    李夫人被这模样的皇后吓了一下,捂着胸口移开视线道:“你还恼了,我难道不该为妙歆的婚事儿操个心吗?”

    “难道妙慈的还不够您操持的?您何时管过妙歆,怎么到了婚事上就让您这么操心了?”皇后唇边冷冷地笑着,那是李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那是格外像她们的母亲的那个神情,令她后背发凉。

    皇后幽幽地抬了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金凤发簪,斜睨着李夫人道:“你心里到底作何打算,我不想猜,可我们不妨都有话直说,你不愿跟我多说话,我又何尝愿意跟你多待。”

    李夫人被气的发抖,咬牙切齿瞪着皇后,冷哼一声道:“这是你爹爹的意思,可不是我的,你爹爹有意要把妙歆许配给苏隐,这事儿还得你去皇上面前提点着。另外,妙歆定之前妙慈的事儿自然也是要定下来的。”

    皇后强端不让自己的不安表露出来,尽量平淡地问:“哦,那么二妹的人选是谁呢?你们还是想让二妹进宫?”

    若是搁在以前,皇后定然是抗拒,那个时候的她心中没有怨恨,只有夏睿文,她不想与更多的女人一块共享自己的丈夫,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不喜欢却有血缘关系更甚至想要取代她的妹妹。现如今,她只想着一件事儿,稳固自己的地位,替母亲报仇,她不能等着李夫人病老而死,她要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摧残折磨她,自是要从她最爱的女儿下手。

    皇后眉目舒展地笑了,看向李夫人道:“若真是这事儿,想让我做什么?太后不是答应了要帮你们的?”

第八十三章 我喜欢齐王

    李夫人面露难色,尽管是在皇后面前不想表露的神色,可还是无法,太后那边是答应的好好的,什么都说好了的事儿,她真的拿着药去了,太后又开始犹豫了。之后,她再去,就很难见到太后的面了,秋嬷嬷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她,比如太后正在午睡,那个时候她来的明明不是午时,又比如,太后正在念经不方便见她,而且这经啊一念不知道要到何时,她还是不要等的好。还比如太后正在同太医声量着芸妃娘娘的胎象,她袖子里揣着药,只能站在院子里冷笑,太后又何时关心过芸妃?

    她终于在一个日落黄昏见到了太后,太后应是刚用过晚膳,预备着出门转转的,她中午被妙慈的事儿耽误了,便没去上饶院,没曾想俩人就这么碰上了。太后并没有不自在亦或者尴尬,她的那种泰然的神态让李夫人觉得倒是自己做错了事儿无理取闹的似得,可她还是说了,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在太后的右侧缓缓道:“咱们说的好好的,您怎么倒是不见我了?不都是为了妙慈吗?又不是为了我自己,妙慈可是您的亲侄女呢!”

    太后瞥了一眼李夫人,毫无表情地道:“这么些年来哀家躲过谁?你倒真是让哀家怕了,只是这样的事儿哀家怎么能插手?若是有朝一日被皇帝发觉了,我们母子之间生分,连累的还是李家?你这事儿跟哥哥说过了?”

    李夫人自是摇头的,这样的事儿他怎敢对李志说,这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她是连自己都想要忘记了的。

    “妙慈瞧着也是不愿再嫁入皇宫里来的,再说了即使皇后在皇帝心中没了位置,即使她的皇后成了一个虚有的名分,还有哀家呢不是?”太后语气平缓了不少,气色依旧不好,走几步路已经有些喘息了,不远处的亭子还有些远,太后不得不站下来歇息喘口气,无奈摇头道“这一年啊,哀家倒是觉得老得快,往日里哪有几步路都走不了的。再说,慈儿入宫了,将来若是过得不开心,你一个当娘的可是忍心看着自己闺女在这皇宫里遭罪吗?这宫里的女人都是命苦的,有几个贤贵妃那样的能得到先帝真心的人呢?”

    触景伤情带来的痛楚让太后不愿再继续说下去,挣脱开李夫人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朝着秋嬷嬷伸了伸手,又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了。

    可是那些话,在李夫人看来不过是太后又找的托词,她不但没有进行反思,反而愈发地坚定自己心内的信念了。

    只是,有一事是李夫人不明的,她记得这段日子女儿是时常往皇宫内去的,怎么就被太后说成了是不喜欢皇宫不喜欢皇上呢?若是太后这话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女儿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喜娘被叫到东院的堂屋的时候是有些懵的,她当下就感觉出李夫人的情绪是不对的,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李夫人带着怒气问她这些日子李妙慈都去做什么去了?喜娘战战兢兢地回道:“二小姐入宫多是去向太后请安的,偶尔也去勤政殿的。”

    “你还要胡说?”李夫人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盏叮叮作响,“勤政殿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他们口说说的话可是从未见过宰相府的二小姐的身影的。喜娘,我让你看着妙慈,你可真是辜负了我,竟然帮着妙慈一块哄骗我。”

    喜娘伏地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心内愤愤不平地犯嘀咕,想着既然你能问出勤政殿的事儿,为何还要我监视着?这话,她更是不敢说出口了,她需要宰相府的这丰厚的银子来贴补家里,贴补的儿子视若珍宝的那个儿媳妇。

    前些日子儿子托人来信,信中没有问起她的身体状况,只言片语地请了安,便说儿媳妇娘家弟弟要入京了,媳妇觉得家里的院子太小了,想要把小院子卖了来置办一个大点儿的院子,可买了之后的钱自然是不够的,额外需要的银子自然要从她这个做母亲的手里要的,喜娘格外心疼儿子,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的。虽然她在宰相府的工钱不少,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的,李夫人转手给李妙慈,李妙慈又转手给她的那个簪子倒是值得几个钱,她也去信告诉儿子,若是实在等着用银子,先把那簪子当了也好缓缓燃眉之急,谁知儿子来信就指责她的不是,她也不敢再提当东西的事儿了。

    她怕李夫人赶她走,又怕得罪了李妙慈,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夫人逼问之下,她只是磕头说:“老奴猪油蒙了心了,不该瞒着夫人您,只是小姐嘱咐了,让老奴不要乱说话,老奴也是心疼小姐的,老奴自小看着小姐长大,从小接喜欢小姐那机灵模样,怎么忍心回绝小姐,伤了小姐的心呢。”

    一席话,李夫人也是感同身受,便收了怒气,平心静地问:“那你可知妙慈是为何入宫的?”

    詹太医的名字喜娘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

    还好李妙慈知道喜娘被母亲带来堂屋问话,她风风火火地没披褂子就来了,推门闯进来,正好听到母亲问这句话,直截了当地就说:“母亲,你别问了,我告诉你便是,我喜欢齐王,我喜欢的是齐王。”

    李夫人愣在椅子上,一双戴满了宝石的手不知要往何处安放,她气的嘴唇发抖,等着李妙慈,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你……什么时候……”

    “母亲何必管什么时候,女儿喜欢就是喜欢,齐王是个英雄,比那个坐在勤政殿只知道批奏折的皇帝强了百万倍。”她昂着下巴,毫不避讳地看着母亲“再说,你们不是本来都算计好了要把我嫁给齐王吗?”

    李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她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吼道:“你休想。”

    那是母女俩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虽然后来李夫人也没想明白李妙慈喜欢齐王一遍一遍地进宫时为何,她也是没有时间去想为何的,她听说之后就匆忙地盘算着怎么说服太后给早已到娶亲年纪的齐王选个王妃,怎么才能断了女儿的念头,怎么才能把女儿送到皇宫。

    她想到了皇后。

    皇后一脸看戏的模样瞧着李夫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李夫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她觉得心情格外地畅快。

    “这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若是成了,那慈儿必然能入宫的。”李夫人抬眸看着皇后,嘴角有凄凉的笑“没曾想我也有求到你的这一天,若是你能把妙慈的事儿办好了,妙歆以后的事儿我定然尽心尽力,她自然是不会入宫的,在宫外总要有娘家撑腰。”

    皇后轻笑:“怕是帮了你自己吧。那这第三桩事儿是何事?”

    李夫人道:“算着年头后宫也该进新人了,趁着这机会,给齐王选妃。”李夫人好似知道皇后要反驳什么,在那之前,她继续道“别说让我去找太后,纳新人入宫,是皇后的事儿,即便是向太后提,也该你提才是。”

    “你就认定了我会帮你?”皇后慵懒地眯着眼睛瞧着李夫人这会儿一脸笃定的模样,心中厌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李夫人同样舒展地笑了:“你别忘了,这里头有你父亲的意思,也别忘了,你父亲早前说过的,你这个皇后若是不想做了,自然有人取而代之。”

    临走之前,李夫人没有行礼,而是又补充道:“越快越好。”

    她出门碰到了唐柔,李夫人与她不熟,草草看了一眼便走了。冬月是出来送李夫人的,对唐柔的到来是感到吃惊,问道:“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儿要找皇后娘娘?这大热天的,怎的也没个丫头跟着摇个扇?”

    唐柔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我知道皇后娘娘忙着寿宴的事儿,原本是不该这个时候叨扰皇后娘娘的,可姐姐这些日子身子格外的不好,我又不懂怎么伺候,跟来的婆子们笨手笨脚的被姐姐骂的都不敢说话了,我本想着,明婕妤是宫内生产过的,对于这事儿应是懂得多的,不知能否请皇后娘娘个恩旨,让明婕妤来上饶院可好,明婕妤是皇上的嫔妃,身份也是尊贵的,姐姐也是不好打骂的。”

    冬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点头了之后称回禀过皇后才是。转过头就啧啧了两声,想着这个小姑娘真是厉害的,进门说给皇后听了之后,皇后倒是想起离宫之前明婕妤告诉她的小心唐柔的话。这会儿李夫人刚走,她正在烦心着李夫人交代的事儿,也是没有心思估计宴席的事儿的,由此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晚上去兴德殿向夏睿文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她等在兴德殿的院墙外,宫灯挂在墙边,红彤彤的一片光芒里,她看到一身宝蓝色长袍的男子走进了那片红彤彤里,那名男子应是看到了她,也是认出了她,眉目充满了笑意地冲她伸手抱拳行礼道了句:“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皇后只是颔首,并未多想那个人的身份,待王总管过来请她进屋的时候,她才恍恍惚惚地觉得那双眼睛,那笑容分外熟悉。

    岭南苑外有些侍卫一直都在此处,有些是随着夏睿文从皇宫而来的侍卫,他们交替轮换守护着,不见马虎。枫树已经红了一半,林子在黑夜中依旧是绵延地如同山脉一样的轮廓,院子内的桂花树下,夏睿华一身紫色暗纹滚边的黑色长袍站在那里,墨玉簪子束发,他深邃的眼眸倒映出来的景象是那点着灯的窗户下的那个披着发,专心致志地写字的姑娘,他想念的姑娘。

第八十四章 我想你

    夏睿华身手不凡,他可以在不被旁人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戒备森严的岭南苑并非难事,他站在院子内的桂花树下,没有浓郁芬芳的桂花香气,只有斑驳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蝉鸣声在他的头顶想起来,他丝毫不觉得烦躁,他甚至觉得那是无比动听的声音。

    他雀跃地欢喜着,在接到夏睿文的回京的旨意的时候,那时的兴奋他记忆犹新,那是比上阵打仗还要兴奋的情绪,他自己无法控制。他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样的急,他明明早就与她错过了,再急着赶回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可是他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无法抑制心内的那份激动之情,他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要见一个人。

    最先看到他的是阿春,激动不已的阿春甚至忘了回去禀告苏染一声,她提着裙子快步跑下来,站在夏睿华的面前,红着脸颊说:“将军,您回来了!”

    那声音格外的大,就连树上的禅都噤声了。

    夏睿华的目光没有在阿春的身上,他抬眸,看着那个身影移动,他想念的姑娘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红色的雕花门前对他笑,她戴着他送给她的白玉簪子,她依旧是他想念的样子。苏染白色的衣袖上斑斑点点的墨汁还在晕染,她的裙摆上还有一片黑漆漆的墨汁,她听到将军的那一瞬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砚台,可她不觉得这样站在夏睿华的面前有什么不体面,她对着他笑,那笑容慢慢地沁出了水来。

    阿春倒是识趣儿地走开了。

    夏日夜晚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丝香气。

    苏染和夏睿华并肩坐在后院的屋顶上,头顶是繁星点点的天空,还有圆嘟嘟的月亮,她身上的墨汁已经干了,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她静静地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峦,良久才与他说了自那日草原一别之后的第一句话:“那里,连片的栀子花开始什么样子的?跟长乐宫内梨花盛开的模样是一样好看吗?”

    实则夏睿华看到苏染的那一刻是心疼的,他心里的那个活泼明媚地如同夏日最灼热的那枚太阳的小姑娘,怎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实则是怕的,他怕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小姑娘,他怕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太阳。

    他伸手,如同以往在越城的草原上的时候,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挂着宠溺的笑容,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她:“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看一看。”

    苏染不敢看夏睿华的眼睛,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蜷缩着自己的身子任由夏睿华宽大的手揉着自己的脑袋,她静静地享受着,享受着十六岁时的喜欢,直到她犯困了,迷迷糊糊地扭过头,看到夏睿华的侧脸在月光下有着毛茸茸的柔和的温柔,她满目感伤的眸子里无法挤出来他喜欢的笑,只能扯着嘴角,好似呓语地呐呐道:“我想你。”

    她倒在了夏睿华的怀里,半夜也没有再醒过来,那一夜她睡得格外踏实。晨曦,阿春端着木盆进来伺候她梳洗,她迷迷糊糊地记着却又不太清晰,便问:“昨儿个我是怎么回来的?他是何时走的?他可有什么话要留给我的?若是知道他要回来,我这两日夜晚就好好睡了。或者去找詹哥哥要些安神的药材也好,那样也不至于我没与他说上几句话就睡着了。”

    阿春静静地听着苏染所说的话,笑了笑,那笑容没有昨晚见到夏睿华的那一瞬间时的欣喜和发自内心的高兴,那样的笑容无法牵扯出眼睛里的笑意:“将军是天亮才走的,直接去兴德殿了。”

    苏染愣住了,还想再问什么,却被阿春抢先问:“娘娘,您愿意跟将军走吗?”

    她记得他告诉她,他要带她走。

    那年国破家亡,她着实无法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免去自己国家被血洗的灾难,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人质,却不想如今竟然成了没有身份的人。既然没了身份,她的身上应该也是没有什么担子的,那么她是否可以为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在那之前,夏睿文来过一遭。那是夏睿华从这里走的第二天的清晨,她赖床还未起,摇着扇子盯着床幔发呆,夏睿文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他那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衣裳,龙纹必不可少,簪子依旧是苏染推荐给他那些质地,他自己搬了凳子坐在苏染的床边,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应是走的急了些。

    苏染忙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夏睿文并不介意他与苏染之间的那些规矩,他的笑容有些浅,眼眸也不似之前明亮,却注视着她,说:“你喜欢看戏吗?”

    苏染不知道为何夏睿文这么问自己,她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喜欢听什么?”夏睿文目不斜视,笑容扯出来忧伤弥漫在他的周围,令苏染觉得格外的不舒服,心疼般地不舒服。

    “你不想告诉朕?”夏睿文有些失落,却不愿移开自己落在苏染身上的视线,“长乐,朕对你的期望与他是一样的,朕希望你能开心。”

    苏染有些于心不忍,道:“您问这做什么?”

    夏睿文的手动了动,后来还是被他自己摁在了袖子里,道:“明儿个的宴席,有戏班子来唱戏,朕想让你去听听。好似你入宫以来,朕从未请你看过戏。”

    她想看戏,却不想答应夏睿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跟着夏睿华一起去那连片的有栀子花的地方,她不能答应夏睿文。

    “答应朕。”他缓缓站起来,终于移开了视线,外头炙热的太阳的升起来,他眸子暗沉沉地,他想起昨晚与夏睿华的促膝长谈,他想起夏睿华斩钉截铁地对他说的那些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间就这么一个太阳,他把太阳带走了,自己要怎么办。

    宴席格外盛大,明双月前来实则没有帮上唐柔什么忙,倒是皇后清闲了不少。皇宫内,贺敏独自一人居住在明双月那里,得了自由的她少不得要出门走走的,只是不敢去正阳宫,每每出门,她都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一看旁边的正阳宫是否开着门,是否有人在,一次两次地避开了,终于她还是碰上了,她觉得许是因果报应。

    梁采女没有之前疯魔的样子,发髻间也没有了发簪,听宫女们聚在一起嚼舌根,宫里把她的发簪全都收走了,再也不发新的给她了,起初她发疯地找,找不到就哭就闹,没人理会她之后,她知道那个法子没用,也就不哭不闹了。只是时常盯着一个地方露出凶狠的眼神,连同赵美人都不敢接近。

    贺敏起初看到宫道上没人就放松了警惕,她不习惯被人跟着,那天刚巧也没带丫头跟着,转角的时候还是被一双手扯着头发给拽到了地上,她还没明白过来,脸上就挨了两个耳光,随手一双干枯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你也是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梁采女疯了一般地瞪着一双眼睛,那双充满了血丝和恨意的眼睛令贺敏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挥动着双手,希望能够把骑在自己身上的梁采女晃下去,只是她好像忽视了一个充满恨意的女人的力气的。无论她怎么扭动怎么挣扎,梁采女都如泰山压顶一般地岿然不动。

    她想自己要死了,临死前眼前出现的却是苏染的身影,她厌恶地闭上了眼。

    赵美人尾随着出来,拉开了梁采女,贺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后背上又挨了几脚,她也顾不得了,只听见赵美人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赶紧随我回宫去,你可真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吗?你真的想让皇上赐你一个死罪才甘心?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啊。”

    梁采女疯疯癫癫地好像要扑过来,赵美人拽着她的胳膊险些被她拖到在地上,不得不冲着还趴在地上的贺敏喊道:“你快起来跑啊,快点起来跑。”

    宫女太监们尾随而来,贺敏心有余悸地在宫里再也不敢出来乱逛,只是每夜每夜地做恶梦,一直挨到宴席前一天,她才被皇后派来的马车接去上饶院,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母女俩抱头痛哭,贺夫人瞧着自己女儿如今这般憔悴的模样,加之在来时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心疼急了,搂着自己的女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贺兴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老爷,算妾身求您,您去求求皇上,求您去求求皇上,让他放了咱们的女儿吧。”

    贺兴怎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那是他从小的掌上明珠,他眼眶也红了,只是强忍着,听得自己夫人这般说,咬了咬牙骂道:“糊涂,胡说什么,什么叫放了咱们女儿?能被皇上太后看中留在皇宫是莫大的荣耀,你可是这些天坐车走路走糊涂了,还不快些起来?”

    贺夫人哪里肯听,拉着女儿就起来要往外走,愤愤不满道:“你不说便罢了,我带着女儿去求皇上,去求太后,他们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无论如何也要把敏儿带回去。”

第八十五章 好似记得你

    实则贺夫人的这个念想不是因为看到女儿憔悴的模样的时才有的,早在启程之前她就已经盘算好了定然是要带自己的女儿回家的,至于用什么法子,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毫无头绪。只记得偶尔去书房里为自家老爷添茶的时候的会听到一些话,她也渐渐地开始了解那遥远的皇宫内的一切,若是实在夫人们常用的一哭二闹不管用的话,她或许可以试试心中那个不敢尝试的法子。

    她们家之前虽然是高门大户,只是越国灭国之前,持续不断的征战早已经把那个国家耗干了,她们家的老爷偏偏是一个忠心爱国的人,家里那些仅存的银子也都拿去捐给了国家。她们日子过得紧吧,她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钱在女儿临走的时候用了一半,如今剩下的这一半她又抽出了一半给李夫人置办礼物了。

    自然,这礼物她还没有机会送出去的。

    眼瞧着宴席就在眼前,皇后和明双月一直盯着奴才们做事,一点都不敢懈怠,她们都知道这场盛大空前的宴席对如今的夏国意味着什么,对那些夏国的子民意味着什么。明双月带着夏祁自然是不便做事儿的,还好王总管一早便来带走了夏祁,说是皇上要考考大皇子的功课和骑射。

    这会儿皇后盯累了,坐在凉亭下歇脚,明双月伺候着端了凉茶过来,皇后接过喝了几口,道:“你来了真好,当初就说让你来呢,地方我都给你选好了,就在我隔壁,咱们说话也方便。你倒好,不愿来了,如今还是的靠着别的法子把你从皇宫里请出来,你架子怎的还大起来了?”

    旁边的宫女们都变了脸色,明双月却依旧笑盈盈地站在皇后的身边,道:“怎的就是嫔妾的架子大了?皇后娘娘可真是冤枉了嫔妾了,若真是嫔妾架子大啊,也是跟着皇后娘娘您学来的,嫔妾可不是入宫都跟您学做事的?”

    旁边宫女们的脸色又变了一变,这话分明就是顶撞皇后的话,她们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有人这样对皇后说话的,脸上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惧怕地看着,期待着接下来的对话。皇后倒是不生气,笑出了声,睨了明双月一眼,道:“你说怎的偏偏我就瞧上你呢?当初啊,你入宫的时候我可是陪在皇上身边看着你跳完那支舞的,皇上神色淡淡地我却看呆了。想着这哪里是凡人,分明就是仙女下凡。小时候啊,我也喜欢跳舞,喜欢看也喜欢自己跳着玩儿,那个时候父亲还格外疼我与我的母亲,时常来看望我们。那一次,我偷偷地看了府内请来为李夫人贺寿的舞姬们跳舞,回去之后意犹未尽地随意舞弄了两下,被父亲瞅见了,罚我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她尴尬地笑了笑“自然父亲觉得舞姬不好,我可不那么认为。我喜欢跳舞,可我不能跳的,所以格外羡慕你。”

    那些前尘往事涌来,不仅让明双月想起来自己初入宫时的光景。太后不待见她,唐芷也是不喜欢她的,连夏睿文都是对她淡淡的,她百无聊赖地待在自己的宫里久久都没有出门。实在憋闷想要出门却碰到了唐芷,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芸妃,却已经养成了现如今的脾气,见到她露出鄙夷的笑容,哼道:“下贱的舞姬。”

    那时她在皇宫听到的后宫嫔妃们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也是最令她刻骨铭心的一句话。

    她的膳食越来越差劲,她的应得的份例越来越少,寒冬腊月她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在身上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冷,而那个把她送进宫的人,却还来信指责她没有讨好皇上。她只能蜷缩在冰凉的被子下掉眼泪,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讨好皇上?难不成要自己在他的面前脱光自己的衣裳吗?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来的人是皇后,她记得那天大雪初霁,太阳清冷清冷地挂在屋檐一角,她大雪那几日被冻得浑身都疼,裹着厚厚的衣裳出门要来晒太阳,迎头撞见的却是一身明黄色织锦的斗篷头戴鎏金凤凰发簪的皇后,那明晃晃的颜色晃得她眼睛疼,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到的是比那颜色更要明亮的来自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的笑容,皇后对她说:“雪停了呢,你陪我去走走可好?”

    从那之后,她便成了长庆宫的常客,而唐芷也没有在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下贱的舞姬,她的生活慢慢地开始变得明媚起来,全是因为那个明媚的女人。

    她感激皇后,就像感激刘正把自己从恶毒的戏班班主的手里救下来一样。

    说起来宫内的事儿,皇后愁容满目地叹气,说:“昨个听闻梁采女又发疯了,伤了贺敏。那个梁采女倒是顽强的紧,瞧着倒是恨谁恨到了骨子里似得,非得等那人死了才瞑目。你说说,咱们谁得罪她了,分明是她大冷天的要在奴才面前端着自己的架子,不拿奴才的命当命看才招致自己如今的境遇。还有,她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刺杀苏妃,且不说皇上怎么看中苏妃,就是苏妃那一身本领,她怎敢?”

    苏染的去逝的消息早已昭告天下,可如今皇后说起来到很是顺口,明双月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苏妃自然是没死的。

    有宫人来递上了戏折子供皇后过目,皇后叹了口气懒懒地接过来,她本是想让明双月过目的,不过想来自己也这么久没有听过戏了,便想瞧一瞧有没有自己喜欢的那几出,可打开来一瞧,便是一出名叫《四月》的戏,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自然这不是因为她喜欢的戏正好是这出,只是好奇地指着给明双月看:“你瞧瞧,这出戏都是小姑娘家喜欢听的,我十六七岁的时候经常听呢,也不知戏班子怎么给安排了这出戏,这哪里能登的了大雅之堂啊,那天看戏的可不止咱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们呢,那么多大臣将士们,可不是要笑话咱们了。”说完便扬了扬下巴问那递上来戏折子的宫女“你去叫戏班的班主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戏班的班主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肥胖,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格外地充满了喜感,见到皇后如同见到了那高高在上的菩萨一般,离了很远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这次戏班子有三个,一个是皇宫里养着的,两个是从宫外找来的,说起来这也是太后的主意,她直说自己想念宫外那些戏班子唱戏的味道了,跑腿的事儿皇后交给了冬月,这两个戏班子也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只怕这次宴席结束后,他们在宫外更是要炙手可热了。

    皇后被这个班主的模样逗笑了,远远地就问:“《四月》是你安排的?”

    班主不知道为何会被叫来,这会儿一听是这事儿,揣摩着是不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听这出戏,想也没想忙磕头道:“回禀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点的。”

    明双月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看,笑道:“许是皇上还记得娘娘您以往喜欢听这出戏,特意点给娘娘您听的。”

    皇后脸上终于有久违的舒心的笑意,道:“我正是那个时候嫁给皇上的。”

    戏班班主抹着汗走了,皇后心满意足地领着明双月继续往布置宴席的地方去,已经一切准备就绪的奴才们见到皇后回来了,实则皇后是累了的,不过看见那出戏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儿也不觉的这些事儿繁琐了,提点着点那些管事儿的注意事项,已经是天暗了。明双月说是要去接夏祁的,方才也有兴德殿的人来传话的,她等不及了,便要自己去的。皇后闲来无事倒是想去悄悄夏睿文的,不过不便与明双月一同,他们见面少不得要说两句话,自己跟着着实是无趣的。兴德殿后是池塘,皇后沿着池塘边走着,心情舒畅地感受着着夜晚微风吹动自己耳边碎发的感觉,冬月提点着她小心些,却是高兴不起来的。她方才看到了有人从兴德殿走出来,而且沿着密林修竹,去的方向是岭南苑。

    皇后没看见,也没在意,倒是身后有男声响起:“皇后娘娘安好。”

    熟悉的话,熟悉的声音,让皇后觉得很舒服,她转身,见到自己右侧的蜿蜒的石子路上,穿着青色衣裳的男子抱拳作揖,姿势也是没变的。皇后蹙眉想了想,道:“我好似记得你。”

    远处的男子抬眸笑了,那双眼睛明亮地照亮着皇后躲在黑暗里的那些记忆。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笑着道:“我在父亲的寿宴上见过你,也在兴德殿门前见过你的,你叫”

    “陈世柏。”

    皇后愣住,想起那些日子父亲硬是要自己向皇上推荐的那个人才,就是陈世柏。她当时鄙夷抵触,认为有才干的人是不需要被人推荐就会有作为的,故而对陈世柏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如今瞧见这个人,那些观念虽然还在,倒是淡了不少。

    只是皇后不知,方才她如同少女一般的惊讶欢喜的模样让陈世柏如获至宝。

    皇后打量着他,问:“你怎的在这?好似经常能在兴德殿见到你。”

    陈世柏道:“臣跟随齐王殿下在西南数月,皇上想要了解的不少,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这些话是皇帝要求他必须要对外人保密的,事前他也没想过要告诉旁人,只是见到皇后便不知不觉地说出口来,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之后,他也没觉的不好收场,只是望着皇后,欣慰这个女人知道了自己的心里话。

第八十六章 朕还能把你怎样

    皇后今天的心情是不差的,听着陈世柏这么毫无忌惮地向自己诉说那些朝廷的事儿,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她定定地看着陈世柏的那张熟悉的脸,想了想问:“这事儿,父亲定然也是知晓的。那么,你告诉给皇上的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父亲的意思?”

    陈世柏没有因为皇后的这个问题而觉得尴尬不好回答,甚至连一丝的为难都没有,他轻缓度如同池塘里水面上涟漪轻轻的笑容里都是不言而喻的满足和喜欢,他抬眸直视着皇后的眼睛,道:“皇后娘娘聪慧无双,心中定然是有了定论的。不过,臣还是想告诉您,皇上也不是好糊弄的。”

    “那有何难?”皇后轻笑“总之你跟在齐王的身边的,若真是想要弄出来点什么事儿也”皇后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儿,她在跟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男子在开玩笑,而且还是不能在人前随意说的玩笑话,这份失礼令她觉得自己格外的奇怪,格外地不认识自己。

    她领着冬月匆匆走了,也没再去兴德殿去同夏睿文说话,正好这也是冬月所期盼的。在冬月看来,夏睿文心里是没有皇后的,或者更贴切地说,是现在没有,她不知这份感情是何时磨灭淡去的,总之就好似夏日夜晚的风,怎么也带不来冬季的寒冷是一个道理的,她懂得。或许男子都是如此的,例如,宰相对她的老主子,也就是皇后娘娘的母亲,那个娇若桃花一般的女子,在深宅内院,人人都唤她一声云姨娘。

    冬月的眼神是极好的,她看到的那波人,的的确确是去了岭南苑的。

    苏染瞧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行头,有些不明所以,她心内是兴奋的,这份兴奋不是因为她可以走出去岭南苑,也不是因为有她喜欢的戏可以看,她听说可以见到凯旋而来的将军,她的弟弟苏辰,即便国破家亡她也随之失去了长乐公主的身份,可她的弟弟依旧被尊为大将军,她欣慰极了。

    她换上了太监衣裳之后,随着来人便走了,空空如也的岭南苑,只有阿春在,她觉得无聊极了,在苏染走出门的时候,站在后面哭了,道:“娘娘,您还会回来吗?您要何时才能回来?”

    苏染并未多想,只是告诉她:“阿春,你等我,我明儿个看完戏就回来了。”

    夏睿文在兴德殿的面前的木桥边,影子被烛光拉长,目光的视线的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苏染长长扮做男儿的模样出去玩儿,对男装并不陌生,不知是不是这太监服初次穿不适应还是那不远处的那个男子的灼灼目光令她抬不起头来。她甚至觉得有点后悔,不该来看这一出戏,可她真的格外想看到苏辰。

    其余人等都退下了,连同着王总管都走了,蜿蜒曲折的木桥下是潺潺流淌的溪水,清凉的风扑在脸上,带着荷花香气,那是岭南苑完全不同的空气。她站在夏睿文的身侧,默默不语,良久,倒是夏睿文侧过半边脸来对她说:“朕多么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朕的身侧。长乐,多谢你,没有拒绝。”

    她抬了抬头,只能看到夏睿文的龙纹衣角,后又垂下来,道:“您”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要跟夏睿文说些什么,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那段日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扑朔迷离的情,只有如今的静默相对,苏染觉得不自在,可夏睿文却感觉弥足珍贵。

    夜风凉了,夏睿文转身往兴德殿去,走了几步之后,发觉苏染并没有跟上来,便停了脚步,转身对她说:“你要在这站一夜?随朕进来吧,朕还能把你怎样?”

    踩着烛光走进兴德殿,在内殿龙床旁边的毛绒地毯上已经铺好了被褥,苏染愣住,忍不住开口问:“若我现在是小太监,怎能跟您在一个屋内?我”

    她想说,她是否能先回岭南苑,明天一早再过来,她想说她能否去外面凑合一宿又或者去外面的木桥上站一宿也好,总之皇帝住的地方多得是值夜的内监的。

    “不然,你要跟朕一块睡床吗?”夏睿文轻笑,伸手想要揉一揉苏染的脑袋,他觉得这会儿的苏染格外地惹他喜爱,他甚至在这仅有的一瞬间,还想到了若是他们之间有个女儿,是否也会像她这样,明媚地可爱着。

    她不想乖乖地听话,可是更不想与夏睿文有什么冲突,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明天看一眼弟弟,然后等着夏睿华带她走。

    她合衣躺下,能听见夏睿文轻轻的呼吸声,那声音细腻地好似风吹过她喜欢的梨花树,那样的带着香气的声音,令她格外安心又安稳。

    不久之后,她听到门外有卫琳焦急的声音,苏染匆忙坐起来,辨别了那是卫琳的声音便不怕了。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夏睿文起身披上了衣裳,视线相对,夏睿文已经下了床,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放心,再睡一会儿,明天会很累。”

    父亲去御驾亲征之前告诉她:“放心,等着为父凯旋。”

    弟弟出征之前也告诉她:“放心姐姐,我定然会回来的,我还要陪您一起过生辰呢。”

    这样的字眼无法让她安心。

    是王总管跟着去的,屋内推门开门又推门的声音让苏染觉得有些烦躁,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倚在夏睿文的床边,举着烛台走进来的是卫琳。卫琳把烛台搁在一边的方桌上,跪在地上,跪在苏染的身边,低声道:“娘娘,您别怕,是芸妃身边的丫头过来了,说芸妃娘娘胎动不安了,她如今八个月了,应该不会是什么紧要的事儿,皇上去瞧瞧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奴婢陪着您。”

    苏染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都八个月了?我都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

    那一夜,夏睿文并没有很快回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也只是回来换了一身衣裳罢了。苏染根本毫无睡意,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同其他宫女太监们一样等在兴德殿的外头,等着夏睿文说起驾,那会儿她真真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太监。

    觥筹交错的宴席,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场面上的话,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不显眼地地方,听着每一个人奉迎赞美的话,觉得无聊极了。直到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来,她霍地抬头,那人群中的少年,正在抱拳作揖地答谢夏睿文的赏赐,那个人,有着与他的弟弟一模一样的侧颜,尽管半面银面遮了脸,她还是笃定地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弟弟。她灼灼地盯着苏辰,却不知另有一个灼灼的目光正在盯着她。

    唐柔挨着唐芷坐着的,今早夏睿文离开的时候曾经嘱咐唐芷:“若是身体不适今儿个的宴席便不要出席了。无论如何,身子要紧。”

    明明是体贴的话,唐芷却听着不舒服了,怎的无论如何还是身子重要?若是她的肚子里没有这个孩子,是不是就没人在意她的身子了?她没有当面地拒绝反驳夏睿文的话,而是含笑相送,扭头脸来就对清灵说:“把我新做的衣裳拿来,我偏要去。”

    可她的身体的确是不好的,不得不先回去休息,清灵关门出来,见到唐芷就站在院内,她愣了愣,远远地行了礼就要从一侧的小路往后院去。唐柔还是叫住她:“是要替姐姐准备衣裳吗?我随你一同去。”早起露水还未散去,远处已经有锣鼓唢呐的声响,这独居一所的僻静院落内,唐柔轻笑:“你如今倒是怎么了,瞧着倒是躲着我似得。”

    清灵的笑容尴尬地散开:“二小姐您说的是那里的话,奴婢只是有些急,眼瞧着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奴婢得快些伺候着娘娘梳妆更衣才好呢。”顿了一顿,清灵倒是扭头看着唐柔,“娘娘近些日子一直好好的,怎的昨晚二小姐伺候在身边的时候就胎动不安了呢?听老爷说您是懂得一些医理的,那您瞧着,娘娘是怎么了?”

    露水打湿了裙角,谁也是顾不上了的,唐柔抬着下巴瞅着挂在树梢的红彤彤的太阳,道:“我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太医不是也瞧了,姐姐并无大事,姐姐自己的身子她应是最清楚了的,既然姐姐想出席宴席,定然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没事了。这么久了皇上也都没看瞧瞧姐姐,姐姐定然是想念皇上的,清灵你可懂了?”

    “奴婢不懂。”清灵扬了扬调子,似有些不满“娘娘这么多年才求来了这么一个孩子自己怎会不爱惜?更不会用这样的事儿来邀宠,奴婢实在不明白。”

    唐柔笑道:“不说急着去取姐姐的衣裳吗,快些吧,一会儿要迟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灵感觉出来她的用意的,可她也不觉得愧疚,俩人之间算是扯平了的,前些日子的那些流言,可不是出自清灵吗?

    她是使了法子的,只是为了那进进出出岭南苑的那个人儿到底是谁。她瞧得清清楚楚,这些日子进进出出兴德殿的宫女太监,她都记下了模样,唯独今早出来的这个,她没见过,细细看来,她冷笑之后便明白了。

    夏睿文这是光明正大地要把她带在身边了吗?是只为了今天的这场盛宴,还是以后都是如此了?

第八十七章 必须怀上孩子

    那举杯庆贺的气氛下,她这一张带着一点怨恨的脸着实是格格不入的。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她打着灯笼去门外迎接夏睿文的到来,她知道只要她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张几乎与林毅哥哥一模一样的脸,她沐浴焚香描眉涂唇一丝不苟地打扮了这么久,只为提着灯笼的时候,那朦朦胧胧的美感能够吸引一下夏睿文的眼光,可是没有。

    她多么想,多么想他能看一看她,认真地看一看她,可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盯着她最爱的男人的那张脸的男人,却在看着别的女人。

    她无法忍受地想要发疯,她洋洋得意地以为那个女人死了,那个占据夏睿文目光的女人消失了,她便有了更多的机会,可他还是没有正眼瞧过她。

    眼角余光看到皇后问询的眼神,以及太后眯着眼睛打量的模样,唐柔知道,原来心里不舒服的不止是她自己。

    苏辰站在人群正中央接受夏睿文的夸赞被褒奖,那些远远地隔着薄纱看得如梦似幻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红了脸,互相叽叽喳喳地嘀咕着那些姑娘们的闺房话。李妙歆许是因为跟苏辰比较熟的关系,这会有些轻飘飘的得意,她昂首挺胸地环视着那些叽喳的如同小燕子一样的大家闺秀们,心想她们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

    可那些小燕子中间,唯独有一个人满目愁容,李妙歆还记得除夕夜宴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跟她说:“你每次看到我都打招呼,难不成你每次看到我都以为我才出现?”明明她们是一样的年岁,她却格外心疼跟自己同岁的小姑娘,这份心疼自然有她丧母的可怜,抛开这层可怜不说,她觉得她可以与刘元琦称谓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人群中,刘元琦倒是最没心思的一个人,而不知因着何原因,那些本来与她热络的大家闺秀们这会儿都不疏远了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做在一边,身边好似泾渭分明的界限,明明是别人疏远她,倒是显得她格格不入了。

    明双月本是能够与她说得上话的人儿,这会儿却也是过不来的。李妙歆提着裙子去了刘元琦的身边,一些姑娘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继续说个不停,李妙歆哪里理会,径直坐在刘元琦身边,拉着她的手的时候,李妙歆觉得心颤,这么一个盛夏的季节,她的手竟然是冷的,四目相对的之时,刘元琦扯着嘴角对李妙歆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却又是凄惨的笑容道:“父亲如今在续命,我可能不久之后就要没父亲了。”

    李妙歆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用如此平和的语调从刘元琦的口中说出来,不久之前那场盛大的葬礼还在眼前,那个哭的不能自已地拦着自己的马车求她帮一帮自己找寻太医的小姑娘也还在眼前,心脏骤停的那一刻,她脑中的空白如同这会儿嘈杂却有韵律的乐声,令李妙歆彻底地不知所措了,她的手中的那双手除了冰凉再也没有给她旁的感觉。

    在这场漂亮的战争之下,隐藏起来的是他们刘家的伤痕累累。

    苟延残喘地刘正即使用了詹杉的方子也是无济于事的,他病下来的日子里,好似并没有记忆尤深地谁来探望过他的记忆,他会日日思念那个亡故的妻子,他会在迷离的时候看到妻子的容貌,听到妻子额的声音,那是妻子在召唤他,他的妻子害怕孤独,他的妻子需要他。他有点不想撑下去了。

    席间好似也没有人提及这个辅助了三朝的大学士,他与他的那些儿子的丰功伟绩放到如今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这一会儿苏辰无疑是所有人瞩目的那个。他的光芒胜过了一身荣耀的夏睿华,可也没人觉得不妥,尤其是李宰相。

    苏辰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如同烈日烧灼一般地让他觉得格外地不安,他抬眸,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他觉得那个目光的来源,人影憧憧之下,他果真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充满着期待的眼神,那双眼睛没有重前的明亮,也没有重前的充满不可一世的傲气,他忍着不落泪,却红了眼眶,勾唇轻笑,相视无语。

    接下来的戏苏染是尾随着队伍一起去的,她安安静静地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中途却有小太监跑来告诉她:“王大总管找你有事呢,你瞧着倒是面生啊,应是新来的吧!够有能耐的啊,改日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兄弟。你可还记得我,正月里的时候,你还偷喝过我的酒,偷吃过我的肉呢。实则啊,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吃,你过是想着咱们兄弟,我瞧着你也是饿的可怜,便没戳穿你。”

    只听了这后半句话苏染就断定了这个人是不靠谱的,她点了点头,不愿与他搭话,之后忙加快了步子往前走,途中没人敢抬头看她,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她被重新拉入了队伍里,抬眸,正好对上王总管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总管忙松开了苏染的手,低声道:“委屈您了,本来您该是跟着那些娘娘们一块坐着轿子,寻个好位置安安稳稳地看戏呢,只是如今您身份特殊,不便如此,娘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她本是要阻止这个王总管管自己叫娘娘的,可碍于场合,她又想着一两句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便只是点头了。她跟着王总管自然是站在了夏睿文的身后,那个位置是极好的,夏睿文为了让她能够安心地看戏,身边打着蒲扇的丫头手中大大的蒲扇正好能够挡住从两侧而来的目光,她心中有些感激。

    皇后是坐的离皇上最近的,她发觉苏染是不经意的,那个时候台子上正好唱的是那处《四月》的戏,而皇后从苏染痴迷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意想之中的惊喜,她冷笑而来一声,又看向了夏睿文,他沉静的面容上竟然有稍有的柔和,她觉得自己傻透了。

    太后喜欢看戏,可体力不支先回去了,若是太后在,看出了苏染来,不知会是何种模样的。皇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恶的,她在想着依靠太后的手来为自己铲除障碍,只是苏染,一个无名无分的的人,怎么能成为她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的障碍。

    转念一想,皇后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没有身份,那便是可以得到更高的身份了。对与她的这份执着,她也不明白为何,她明明与夏睿文之间不过尔尔,那又在计较什么?宴席结束之后,她与夏睿文行了礼便回去了,途中回眸,撞见了陈世柏的目光。

    冬月晚上端着水替她洗脚,温热的水中,她的一双脚已经没了力气了,烛光下,皇后愣愣地出神儿,猛然问道:“冬月,你可还记得跟我说的那些话。”

    话出口,皇后怔了片刻,可觉得说出来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倚着床柱道:“眼瞧着宰相府越来越厉害了,李妙慈真的入了宫,恐怕我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只是啊,我活着便好,皇上已经对宰相府有所忌惮,咱们只要不与她们往来,将来迁怒不到咱们这儿。我怕的是啊,李夫人。”

    冬月拿出毛巾替皇后擦干了水,把木盆递给外面等着的小宫女道:“娘娘,您真的要去向太后娘娘提选秀的事儿吗?新人一来”

    “我自然要说的。”皇后慵懒地倚在床上,轻笑“这些年战事不断,不选也就不选了,如今魏国求和的文书都递来了,在那个魏国的公主来之前啊,不选些新人入宫怎么好。新人一来以往的老人自然是要受到冷落的,在那之前,冬月,我必须怀上孩子。”

    冬月愣住旋即笑了:“娘娘,您瞅着那位陈大人如何?”

    皇后翻了个身,拉着被子盖住,闭目道:“就他吧。”

    这一夜,贺夫人辗转难眠,她不过是见了女儿一面,就又被拉开了,她托人递给宰相府的信件也没有回音,后来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得皇帝松口才行的,可要让皇帝松口,她着实是无法的,只能再缠着贺兴要他去求皇上。

    贺兴在屋内来回踱步,本来是有些心烦意乱的,这会儿只能叹息:“你难道没听着皇上在宴席之上说的那些话,我们本是要杀头的死罪,哪里还有资格跟皇上说这些?如今我便跟你说了,殿下还没死就是今天的那个苏隐。”

    贺夫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老爷,你说胡话了?”

    “哪里是什么胡话,我们早在越城就见过了,的确是殿下没错。”贺兴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下“皇上心思深沉,必然也是明确了殿下的身份的,这场仗本来是刘元广的主帅,即便是殿下神勇,立下汗马功劳,这封为大将军的旨意也太重了些。这些朝廷的事儿本不该跟你说,可你硬逼着我去求皇上,反而要适得其反的,皇上防着咱们呢,比之前更加严紧地防着咱们。一点小动作都会被扣上不忠的罪名,到那时对敏儿有何益处?”

    两行泪落下,贺夫人已是明白了如今的局势,她只是抽噎着道:“难不成,敏儿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第八十八章 皇后的阴谋

    在夏睿华带着苏染离开之前,这宫内是出了一件儿大事儿的。牵扯到前朝也牵扯到后宫,这一场训斥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应当应分合情合理,朝廷之中人人莫不噤声,而李夫人的打算又落空了。

    在那场宴席结束之后,苏染便告诉夏睿文她是时候该回去了,那时已是深夜了。夏睿文有些微醺,撑着脑袋坐在那里,屋内明晃晃地,她穿着太监的衣裳站在不远处,从她这里看去,依旧可以看得到夏睿文那纤长的睫毛,她告诉他:“我要走了。”

    闭目的人儿微微睁开眼睛,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里现在是苏染看不懂的,他瞅了一会儿,有继续合上眼,道:“恩,要去哪里?”

    若是照着夏睿文他自己的理解,这句话问的是多余的,苏染要跟着夏睿华走的,而夏睿华是他的臣子,是他们夏国的将军,行踪自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大可不必问苏染的。

    可苏染并非懂得夏睿文的意思,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再不走,一会儿便走不了了。”

    夏睿文皱了皱眉,有些不愉快:“你就这么急着走,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朕?等明天一早再走又有何不可?”

    苏染微微有些愣,因着在她的记忆里,夏睿文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气话,即便是她拔剑对着夏睿文的时候,她刺伤他的时候,他还是对她带着微笑的,夏睿文不是一个时常会生气的人儿,即便是生气也是不会表露在脸上的那种人,能够让他把怒气表现在脸上的事儿或者人也好似很少出现的,就连站在一旁的王总管也愣住了。

    屋外这会儿有敲门声,王总管躬身出门去,门口见卫琳愁眉满目地往屋内正看着,恰巧碰到王总管推门出来,使了使颜色,露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纳闷的表情。王总管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阔步走来,却见站在兴德殿门前的桥廊边的是皇后以及李妙慈,李妙慈跟在皇后身边脸上却是满含期待的模样,这倒是令王总管内心一颤,可面色平缓地对着皇后问道:“皇后娘娘也累了一天了,怎的还不去歇着?”

    皇后实则是要躺下歇息来着,冬月就要去灭灯的时候,李夫人却来了,带着李妙慈一块来的,皇后早就预料到了,当初预备之前,李夫人说要留在上饶院一些日子,陪陪太后,她就明白了,在宫规不怎么森严的上饶院里,做那样的事儿是做合适不过的,皇后并未知会太后,她不知这样的事自己自作主张之后会不会被太后责罚,会不会自己心内良心过意不去,可她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李妙慈入宫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才可以好好地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李妙慈看上了詹太医,皇后早已知晓了,那座身在院落内,除了住着她的仇人之外,还有冬月的的好姐妹,她们能够得到宰相府所有的事儿的最好的卧底。李妙慈警觉地不愿跟皇后来的,说是累了一天困了要休息了,皇后披着褂子只对她说:“这上饶院啊晚上的景色也是极好的,我让冬月在做了醒酒汤来,预备着要给皇上送去呢,你随我一同去可好。等咱们到了,詹太医刚走,这汤啊递到皇上跟前正合适呢。”

    仅此一句话,李妙慈就没有问一下詹太医为何这会儿回到皇上那里去,便乖乖地跟着皇后来了。兴德殿门前,皇后又对她说:“许是还在殿内呢,你随我一块去瞧瞧吧,瞅着你最近面色也不好呢,顺道让给你瞧瞧也是好的。”

    王总管有些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可他在宫内多年,自然学得了一身为人处世的好本领,闭口不言地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苏染早已经站在了最不显眼的地方,皇后这会儿也是顾及不到旁的的,她亲手舀了一碗汤递到了夏睿文的面前,温声细语道:“这是臣妾一早便预备好的,醒酒的,您今儿个高兴,臣妾瞧着您多喝了几杯,这自然是无妨的,可您也得为您的身子着想才是。”

    毕竟是多年夫妻,皇后很会揣摩夏睿文的心思,她算计好了这会儿他会不舒服的,她这会儿送来,夏睿文必然也是要吃的。眼瞧着夏睿文连汤匙都未用,端着碗喝下之后,皇后轻笑朝着冬月使了眼色,后继续道:“这汤啊不可多喝,夜晚容易积食的。臣妾让冬月撤下去了,您若是还想喝,一会儿再给您盛一碗,只是可不能再多了,明个一早再备好了养胃的汤给您送来,您好好安歇才是呢。”

    夏睿文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皇后温和的笑着,心中觉得甚是欣慰,扯了扯嘴角笑了:“你不愧是朕的结发,这时候啊,也只有你真心惦念着朕。”

    恰逢其时的时候,卫琳进来禀告:“外头明婕妤求见皇后娘娘呢,说是大皇子今儿贪玩也不知怎的落水了,这会儿直发高热呢,她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还请皇后娘娘过去瞧瞧。”

    李妙慈哪里是个傻乎乎的姑娘,她从进门不见詹杉就知道定然是皇后使得阴谋诡计了,她如坐针毡似得要站起来告辞离开,她隐隐觉得格外地不安,那件让她害怕的事儿终于要来了。她慌张地站起来,张了张口,却被皇后抢先一步说:“大皇子落水的事儿怎的没听人提起过,这明婕妤也是,派个人来便好了,她这一出来,大皇子那边定然是没人照看着了。”说罢起身行礼对夏睿文道“皇上,既然如此,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大皇子那里您毋庸担心,臣妾定然会好好处理,好好照看大皇子。”

    夏睿文摆手示意她得到了恩准,李妙慈见机忙也要屈膝行礼说要走,却听皇后道:“妙慈你等会儿记得把这汤盅收好了还拿回去,我留几个丫头在门外头等着你,眼瞧着啊皇上还得再喝一杯才好,你帮皇上盛汤吧。”

    一席话说的李妙慈懵了,她惊得长大的嘴巴还未合上,就看着皇后领着冬月匆忙地走了,她瞅着夏睿华,看着他逐渐变得潮红的脸,一时急的后背直冒冷汗,可眼瞧着有外人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帮夏睿文盛汤,汤匙碰撞汤盅,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令她忽而灵机一动,手微微一滑,手中的碗已经落在了地上,她匆忙弯腰去捡的时候,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趁机把汤盅也推到在了地上,因着夏天,汤盅里的汤并不算太热,只是顺着她的胳膊浇下来,格外地不舒服,她狼狈地跪在地上对夏睿文道:“都是妙慈笨手笨脚,请皇上责罚。”

    夏睿文已经格外地不耐烦了,他闭着眼睛挥了挥手,示意李妙慈赶紧下去,那一地的狼藉打扫完之后,那汤盅里头的要笑也发作了。

    实则皇后与李夫人的计划明双月是不知的,而她的的确确地真的要来请皇后去她那里一趟的,夏祁是贪玩着了凉,并不是什么落水,这些都是皇后出来之后远离了兴德殿才知道的,她并不怪明双月欺骗了她,只是好奇地问:“你一向是不爱撒谎的,怎的今儿个倒是说起来这般的面不改色?你呀,生了一颗玲珑心,也是个有福气的,我倒是格外羡慕你的。”

    明双月轻轻叹息,道:“嫔妾也是无奈之举,今儿个学士府上来人给我递信了,实不相瞒,当初把嫔妾送进宫来的是刘大人,如今刘大任病入膏肓满朝皆知,嫔妾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更何况是在您面前呢?他们的信中说啊,本来刘夫人就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女儿成家的,可是天不遂人愿,刘夫人先走了,如今剩下这两个兄弟,一个宝贝女儿,刘大人若是也等不到自己的儿子女儿成家,怕是要不瞑目的,就是去了那边也是无法跟自己妻子交代的。所以,嫔妾便想啊,这事儿还得请娘娘您做主呢。”

    皇后知道刘大人一直是自己父亲的死对头,她格外地希望刘大人的病能够好起来,若是连刘大人都去了,那么这个朝廷上真真是无人能够与自己父亲抗衡了,到那时他们李家权倾朝野,她在夏睿文身边免不得要战战兢兢的,这会儿便答应了下来,说:“这刘大人的病啊的确是得寻个人好好去瞧瞧才是,皇上不明着说,也是指导詹太医暗地里照顾着,只是詹太医他一个人毕竟力不从心,你切宽心,我寻找机会便去跟皇上说一声,专门指派个太医照顾刘大人的身体。至于那两个儿子的婚事也不必发愁的,等过些日子,中秋前要选秀了,到那个时候你瞅着点若是有合适的人儿便指给他们兄弟二人便是。刘家的那个小姑娘年岁跟妙歆一样,怕是要选秀吧。”

    说到这儿,皇后脸上才约摸着有些不自在来,侧过脸用余光察觉明双月的表情变化,道:“你既然是刘大人的人儿,如今刘夫人没了,他们家的事儿应该也都是你操持的,那么你瞧着,这个小姑娘该不该留在皇宫里?”

第八十九章 御前的宫女

    明双月没有丝毫的迟疑,她早已想到皇后会问这样的问题,不单单是皇后,只要是她提及了这件事儿,那刘元琦只自是少不了的要谈的存在,那个一身镐素地拽着她的衣袖求她救救自己的父亲的小姑娘,她是有些心疼的,尽管她的母亲曾经横眉怒目地瞪着她,骂她是下贱的人,至少那是与她的女儿无关的吧。

    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明双月的院落前,院门前的蔷薇开的正好,红白相间的色彩,带着夏季的独有的暖色光芒。皇后瞅着明双月沉默不语,道:“那依你瞧着,便是希望她入宫了?”

    实则,明双月是不想的,她对夏睿文的感情平淡如水,若不是有夏祁的存在,他们之间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多的接触。更何况她是知道刘元琦喜欢上了皇上呢。

    光影交错之下,皇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明双月,用格外郑重的语调再次问道:“告诉我,你真的希望那个小姑娘入住后宫吗?”

    明双月抬眸,眼睛深处是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的,她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娘娘您说了算的,您若是不愿,嫔妾便再为她寻觅好的夫婿便是,也算是嫔妾报答了刘大人当年的恩情。”

    “你真的以为那是恩情?”皇后嘴角露出鄙薄的笑意,眼睛里有失望又有惋惜“你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会不知刘正把你送入宫来的目的,那是为了利用你罢了,你怎的还执迷不悟。”

    明双月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笑意来,缥缈的像高高在上的那一朵一朵的云彩,瞬间变被风吹着不知又飘到了何处,她垂眸,清浅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至少,那段日子,嫔妾是快乐的。”

    皇后没有追问,扭头便领着冬月走了。蔷薇花被风吹的沙沙地晃动着饱满的身体,好似她之前在乐坊,被逼着穿着不怎么得体的衣裳,站在灯笼高挂的门前只为吸引那些公子哥儿们进来花银子,是刘正带走了她,带她脱离了苦海,而她在学士府见到了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郎,英勇神武地舞刀弄剑,她觉得她灰暗的生活有了希望。

    刘正来告诉她让她入宫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站在亭子下,背后是连片的竹林,她含笑地点头,道:“小女愿意。”

    许是刘正觉得这个美艳无双的女子该是有的高傲的心气的,至少不会是个任人摆布的,他也想好了说辞,甚至也盘算好了使些手腕让她就范,只是这会儿她回答的干脆利落,倒是让刘正有些费解。不过,如此不费力地就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刘正自然是满足而高兴的,他捋着自己的胡须,点头表示认同之后,道:“知道你是个懂事儿的,聪明机灵,什么事儿不用旁人多说就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你入宫之后,不用怕,有事儿来信告诉老夫便是。”

    那一天,她不再是那个整日整夜红着大红灯笼的楼里的蔷薇姑娘,那天,她有了新的名字,明双月。

    转脸她便哭了,就连云舒都不知她到底为了谁而掉眼泪。

    李妙慈出了兴德殿就沿着小路逃走了,她不能回母亲那里,因为母亲和皇后是算计好了的,偌大的上饶院,她也不知要去哪里躲着才好。就在她站在这边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两个宫女捧着衣裳从她的身后朝这边走来。

    “你说说这位贺姑娘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女人?瞧着那样子还那么小呢,若说是啊,那未免也太早了些。”

    “说什么是委屈了贺姑娘,哪里就是委屈了,做皇上的女人有何不好。至于那名分啊,要不要又有何妨?再者说了,我听其她姐妹们说起来,都说贺敏是那个越城的贺兴贺大人献给皇上的礼物,为了就是保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的。”

    ……

    李妙慈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何不妥之处,当初,她在太后的居安宫的后院内见到贺敏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这话不知道传没传到贺夫人那里,而她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不知要做出何种反应,她记得母亲说过,贺夫人往他们的府上递过礼物的,只是母亲当时撇着嘴说:“这事儿可是最难办的了,我怎会为了她的这点东西就去犯傻?”

    她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的,便没有插嘴替贺敏说话,这会儿她寻寻觅觅地找到了贺敏的住处,推门进来的时候,贺敏正在对着镜子描眉涂唇格外认真,都没注意到李妙慈的到来。意识到之后,手抖了抖,然后那弯弯的眉毛就画歪了,好事做着不该做的事儿被人撞破的那个瞬间,贺敏脸上竟然有羞愧的红晕,李妙慈有心想要逗她一逗,笑着问:“你个小丫头这个时候都开始画眉了?是不是早了些?”

    贺敏果真是含羞地低了低头,后又扭捏地问:“我想学着画画,你会吗?教教我可好?”

    李妙慈随后拿起了桌上的青黛,一手挑起来贺敏的下巴,一手帮她修整画歪了的眉,道:“我可以教你,只是今个晚了,我一会儿也是不便回去的,我今晚儿就留在你这里住了,你可不许撵我。”

    贺敏点了点头,以至于李妙慈又画歪了,她抬着贺敏下巴的手用了用力气,嗔道:“别乱动,只是你怎的有心思画眉了?”顿了顿,那好似是女子之间固有的默契,李妙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是宴席上看中了哪家的公子了?”

    “不,不是。”贺敏急于解释,又不敢乱动,一张脸红扑扑地格外地惹人喜爱,她垂眸不语,却是笑了的了,她的确是看中了一家的公子,只是她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苏辰哥哥,即便是只漏了半张脸,她也认得他。她想若是苏染知道这件事儿的话定然是会跟她一样开心的,可这份能够与共的开心的事儿,她却无法与她分享,不是因为如今的不方便,而是她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渐渐地与那个领着自己长大的姐姐疏远了。只是如今,她想自己要怎样才能与拉近与苏染的关系,她清楚地知道,苏辰很爱他的姐姐。

    兴德殿这一夜,对与苏染来说格外地漫长。

    王总管都收拾停当了要问夏睿文是否需要就寝的时候,被夏睿文呵斥地离开了,兴德殿的门被关上了,可苏染还在屋内。

    夏睿文迷迷糊糊地自己脱了外裳瞧着似要歇下了,至少在苏染的意识里是如此的,她站在灯光照不亮的地方,静静地想要等着夏睿文睡下了之后,自己悄悄地回去的,无论如何,阿春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她是不安心的。

    只是,情况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夏睿文在褪去了衣衫之后,并没有如苏染所愿地就躺下来休息,他的视线不知怎的就落在了苏染的身上,而那种一直沉静的眸子深处有火焰在燃烧着,那种充满了**的眼神,令苏染无法招架。

    夏睿文滚烫的手拂过她的脸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缩紧了自己的身体,她瑟瑟发抖地往后退,想要告诉他,想要唤醒他的理智,可是张口的瞬间,话音未出,就被夏睿文滚烫的唇把她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他疯狂地热情让苏染愣愣地害怕却又觉得新鲜和期待,她被自己的这种情绪搅扰的脑袋都要裂掉了时候,身体就在那一刻被夏睿文腾空抱起来,她吓得喊了出来:“皇上,你要做什么。”

    门外不是没人听见,可她们谁也不敢进来。

    当夏睿文的手伸进她的衣衫内的时候,她陡然抬腿朝着夏睿文的肚子上顶了一下,然后翻身坐起来,冲着夏睿文喊:“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夏睿文努力地睁了睁眼睛,眼前看到的却是重影,他看不清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热的快要被烧掉,连同骨头都要被烧尽的那种。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夏睿文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满床狼藉以及那个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的那个姑娘,他脑袋疼的裂开,心疼的也要碎掉的,他拿着毯子光着脚从床上跑下来,用那毯子裹着苏染的身体,喉咙疼的要沁出血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朕会待你好,朕会待你好”

    事情朝着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当晨起送汤粥来的皇后以及太后和李夫人都到场的时候,看到这凌乱的一幕的时候,在没有辨别出来夏睿文怀里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们都是高兴至极的,以为那个就是李妙慈,以为一件事儿了解了,她们都可以安心了。

    太后是有些气的,她昨晚被李夫人哄睡的早,哪里知道这些事儿,这会儿只以为是皇帝做了荒唐事,便问:“皇帝,此人是谁?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皇后和李夫人对视了一眼,那都是事成了之后的得意的模样。

    只是夏睿文只是淡淡地说:“不过是御前宫女罢了。”

    那略带着忧伤的口吻和语调说出来的话,成了一把剑,劈开了着馄饨肮脏的地界,亦是狠狠地刺入了李夫人的心脏。

第九十章 什么都没发生

    李夫人着实没有想到今早听到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她这会儿有些招架不住身体要往后倒去,好在身后有随身跟着的丫头扶住了她的手臂,她才得以站稳,不过这倒是让太后瞧见了,嘱咐她:“如今儿天气是燥热,你一早上便忙活着,若是实在体力不支,便下去歇歇去吧。”

    她自是不肯走的,摇头道:“妾身是来陪着您的,哪里就能把您自己丢在这里,自己个儿回去歇着?这事儿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回家定是要训斥妾身不懂分寸的,再说了,妾身也不是身体不适,不过是刚才路上走得急了些,这会儿有点累着了罢了。”

    有眼力劲儿的丫头忙不迭地搬了凳子过来,三人纷纷落座,太后才又转头对着夏睿文道:“御前宫女?你身边就那几个人,这次来上饶院带来的更不多,到底是哪个宫女这么不守规矩?”

    夏睿文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身体的颤抖,他格外心疼,便对太后道:“是儿子的意思,与她无关的。这事儿儿子自会处理好,母后还是先请回吧。”

    太后知道自己这会儿留在这里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她这个养子啊,表面上瞧着温顺地没有脾气,骨子里的倔强她最了解不过的,这事儿,往朝她见得过了,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嘱咐夏睿文道:“若是你想给她位份哀家也不拦着,若是不想给她位份,便赏他一碗药,留在这上饶院便是。”

    皇后不明白的,疑惑不解的表情在太后看来确是不舒服的模样的,太后顺势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劝慰道:“你是皇后,这些女人们都归你管着,别心里不舒服,你该有气度才好。”

    “是。”皇后不敢去看夏睿文的眼睛,只是垂着头,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都走完了,夏睿文才拨开挡在苏染面前的黑发,当他看到苏染那苍白的脸颊的时候,鼻尖酸涩地疼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明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人,就这么被自己伤害了。

    他握着苏染的手臂,使了使力,道:“长乐,你听着,朕是爱你的。朕会待你好,会一辈子待你好,繁春园的后头的宫殿是朕照着越城的长乐宫建造的,入门是梨花林,桥廊连接着荷塘和你的寝殿,长乐,朕想留你在身边,一直都想。你”

    “所以你这么做了是吗?”苏染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夏睿文,没有悲伤的眼珠里是令夏睿文绝望的冷漠“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安安分分地留在你身边了?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心安理得住在你所说的那个假的长乐宫里吗?你无论建造的多么像,她都不是我心内的长乐宫。夏睿文,这是你的阴谋是吗?如今我不管这是你多么精心预计的阴谋,也不管你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只希望你能够履行你身为一个帝王做出的承诺,让贺敏走,跟着贺夫人一起走。”

    夏睿文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疼痛他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苏染的面容道:“长乐,你认为朕说的都是假的,你认为朕对你都是假的?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朕是真心对你?你可知,朕请你看完戏,就要放你走的。”

    “事到如今呢?”她鄙夷地笑着,推开夏睿文摁在自己肩头的手,“事到如今你还会放我走吗?”

    夏睿文急急地承诺着:“现在,你是朕的女人,说不好还要怀上我们的孩子,朕不能让你走。长乐,留在朕身边。”

    他一直不敢这么说,他怕说出来会给她造成困扰,她明明不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

    苏染自顾自地退掉了夏睿文裹着自己身体的毯子,她整理着自己的已经满目不堪的衣裳,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簪子,挽起自己的长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睿文道:“我怎会怀你的孩子?昨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你若想让我留下,我留下便是,即便是在岭南苑孤独终老又如何?我是不怕的。”

    她踩着夏睿文拿来帮她裹身子的地毯往外走,光影下,她一点一点地昂起自己的下巴,走至屏风处,她道:“卫琳一直喜欢你,既然如此,不妨圆了这个谎。”

    他像是一个失败者,毫无反击的力气,他甚至连起身去拉住苏染的勇气都是没有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无论是朝政上,还是在后宫。

    皇后是在走了一半儿的时候回来的,那个时候夏睿文正坐在床榻边上,手边搁着一本书,却没翻开,她小心翼翼地行了礼,也是不敢再夏睿文对面坐下的,就站在一旁,道:“母后还是不放心的,让臣妾照看着点。”

    夏睿文没有说话,一双脸上处处都是寒意,他没有理会皇后的话,此时却是王总管领着詹杉来了,皇后捂着心口退到了一旁,詹杉进门朝着皇后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跪在床边,替夏睿文诊脉,夏日的太阳光先炙热地穿破夏睿文的皮肤,皇后站在一旁能够看到夏睿文的手腕处的青色的血管在流动着黑色的血,就像肮脏的河流一般,令她忍不住看的心内发颤。

    詹杉并没有明说,只是递给了夏睿文一个肯定的眼神,夏睿文便已经确定了心内的答案。只是这样默不作声的来了又去,皇后却不明白,这份不明白愈发地加重了她心内的惶恐不安,她的双手无处安放,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重来没有今天这样紧张过,就连新婚之夜夏睿文褪去她的火红的喜服的时候都没有。

    “皇后,你可有话要对朕说?”夏睿文并没有转过头来看皇后,那声音发出的方向不是对着皇后的,就像山间的回声一般,一遍一遍地在皇后的耳中回响着。

    她下意识地跪了下来,眼泪款款而落,道:“是臣妾的不是,都是臣妾的不是,皇上,您要罚臣妾也好,要骂臣妾也好,都是臣妾一个人做下的事儿。”

    冬月伏在地面上,看不到夏睿文什么表情,急着想要辩解,却转念一想,还是沉默了的好。此时,倒是夏睿文问:“皇后,你有何目的要对朕做这样的事儿?你当朕如此好糊弄吗?即便是你真的要对朕做这样的事儿,这样下作的药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朕,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皇后道:“总会有法子的。”

    夏睿文一怒之下拍了一下桌子,那桌上书都被颠了起来,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来的灰尘在光影中打着转,皇后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不清楚夏睿文的表情,还好她看不清。

    “糊弄朕,连你都糊弄朕!皇后,你太令失望了。你跪安吧。”夏睿文失望地叹了口气,不愿再多看皇后一眼。

    而除了兴德殿,皇后的眼泪就瞬间止住了,冬月扶着她往回走,道:“皇上瞧着是不信娘娘您说的话的,本来也是这个理儿,娘娘您何必用那些肮脏的手段呢,皇上每月都会眷顾您的。更何况昨儿个,跟着来的还有二小姐呢,这李夫人的心思皇上岂会不知?即便皇上认为是您做的,那也是被李夫人逼迫的,总之不会怪罪到咱们头上的。”

    “李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李妙慈昨晚跑了出来,必然生了警惕之心,这同样的法子啊是用不了第二次的,不知道李夫人又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的女儿。明明是亲生母女的,倒要用这样的法子,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啊,她们母女互相之间明争暗斗,倒是省去了我不少事儿了。只是,那个御前宫女到底是谁,你可打听清楚了?”

    冬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奴婢打听了,都说昨晚儿啊就卫琳一个人在兴德殿伺候,再无旁人了?”

    “卫琳?”皇后皱眉,“怎会是她?昨晚,李妙慈逃了之后,难不成没有人再进入兴德殿吗?”皇后还想再问些什么的,脑中却突然想起来那个夏睿文身边奇怪的小太监,她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一眼,并不能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只是这会儿想起来倒是觉得奇怪了,不过,想了想之后觉得这件事儿宣扬出去也是不好的,再者说夏睿文怎么看待怎么处置都是未知,在这之前她还是安安生生的才好。

    如此,一天之内,兴德殿也未传出来有册封的消息,倒是贺兴在午后去了一趟兴德殿,走进去的时候神色犹豫且紧张的。

    夏睿文正在看着魏国送来的一些求和的公约,对于里面的苛刻的条文他都有一一挑出来,眼瞧着贺兴进门,他抬了抬手示意贺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王总管吩咐御前的宫女填了茶水,在宫女端着茶盘进内殿之前,王总管又吩咐道:“进去以后小心着点伺候,皇上今儿心情不好,咱们要格外谨慎才是,令进去以后留着点神儿听听是什么事儿。

    小宫女自是不敢多问,应了声便端着茶盘进去了。不久之后出来也是对着王总管丫头道:“皇上还在批奏折呢,贺大人也只是坐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公公,奴婢也不能久留只能赶紧出来了。”

    王总管点头,还是夸了小宫女几句,之后王甫在一侧问王总管为何对贺兴的事儿这般的上心,王总管只是瞪了一眼王甫,嗔道:“哪里有你打听的理儿,你师父如今可还康健着呢,你就想顶替了你师父的位置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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