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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双晞     帝业如歌txt下载     帝业如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最彻底的脆弱

    其实那天在兴德殿,夏睿文同贺兴并未说几句话,可字字句句都刺中了贺兴的要害,夏睿文一双冷漠的眼睛,在无形之中向贺兴彰显着一个一代帝王该有的霸气,他不过是草草地扫视了一眼贺兴,张口说了句:“贺大人可还有事儿对朕讲?”

    多么平常的一句话,根本听不出来什么,可是贺兴却觉得自己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这应是夏睿文,这个皇帝第一次叫他贺大人,往往尽管他推迟拒绝,夏睿文还是一意孤行地叫他那个早已名不副实的贺相。不过是一个称呼,彰显的却是夏睿文的态度,令他不寒而栗。

    贺兴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着实是坐不住的,他试图来缓和调节自己紧张不已的心情,后又试着张口,还好,他没有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老臣”一出口,他便顿了顿,想着这老臣二字实属不该他用,他在越国亡故的国君面前可以自称老臣,在那里他是真真正正地两朝老臣,而在这里,在夏国,在夏睿文的面前,他担不起这样的自称,只好改口“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那些贺夫人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的求夏睿文放了他们女儿的话,他现在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可下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改说出来那些话来,求得是一个心安理得,他不是不疼自己的女儿,只是没有办法。

    夏睿文搁下朱笔,在不远处的桌案后抬起那双冷漠的眸子,明明是温润如玉般的人儿,却透漏着萧索的杀气:“贺大人,听闻在越国一夜之间变成越城的时候,你是有意归隐,带着妻儿老小远离他乡的,可有此事?”

    贺兴愣了愣,他不明白夏睿文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问他本该在俩人第一次见面就问的问题,可他还是点了头,虽然那只是他内心的想法,没有付诸行动,知道的也不过是他的妻儿老小,再无旁人,而夏睿文却知道了,他觉得格外的匪夷所思,而在这份匪夷所思之余,不免越发地担惊受怕了起来,他想起往日那些旧时好友们隔三差五地提着酒去他的府上,那些酒后之话夏睿文又是否会知?

    “那之后,你答应替朕管理着越城,除了那些咱们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外,可有你知却是朕不知的?”夏睿文微微抬了抬下巴,他看到贺兴的那张已经长满了皱纹的脸颊上的担忧和恐惧以及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和一个明官的该有的忠诚倔强,他在心内微微叹了口气,想着那句水至清则无鱼果真是如此的,一眼就看破了别人的内心,再打下交道来,就显得没意思了,而往往,瞧清了认得本质,便是深深的绝望了。

    这便是他们之间谈话的终结,贺兴犹如被凳子上的钉子扎到了,迅速地站起来,跪在地上,抱拳作揖伏地对着夏睿文道:“臣有罪。”

    “既然如此,朕便圆了你这个心愿。”他重新拾起来砚台上搭着的毛笔,很快就写了一份圣旨,这份圣旨大概的意思便是免去了贺兴的一切职务,还有便是任命林词作为越城新的管辖者的事儿。

    本来朝堂之上人员更替也是司空见惯的,人人私下里聚在一起都对贺兴被撤职的原因进行了诸多的揣测,有说贺兴此次战事间表现平平还差点坏了大事儿,故而皇上生气便撤了他的职;还有人说贺兴家的贺夫人在宫内寿宴上不懂礼数,惹了太后厌弃,更有说是贺兴的那个女儿小小年纪便狐媚着去勾引皇上,得罪了皇后,着得罪了皇后便是得罪了李家,太后和李宰相定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阿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苏染的时候,苏染面前的小方桌上正隔着一碗药,这碗药她本该是毫不犹豫地就喝下去的,可从詹杉熬好了悄悄地给她送来,她盯着已然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阿春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使得,她只是按照着詹杉的吩咐叮嘱着苏染快些吃药,更说,这药凉了是更苦的。

    苏染的手在白瓷小碗的边缘划了又划,她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她是恨自己的,明明她心心念念地就是要跟着夏睿华走的,可为何对于夏睿文的那些亲昵的举动她是不抗拒的,甚至还有一些她自己也无法言喻出来的那种感觉,总之她竟然会记得,记得他在迷迷糊糊没有意识的时候口中呐呐地叫着还是自己的名字,记得他在粗暴地撕扯开她的衣裳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俩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眼地里突然涌出来的那一丝温柔的疼惜,以及他落在自己肩窝的那冰凉的泪,令她无法忘怀,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展现在她面前的最彻底的脆弱,只有她知道也只有她明白的脆弱。

    因着她的父亲也有万般的无奈,她比谁都能够感同身受。

    她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爱上了那个虽与夏睿华有几分相似可却与夏睿文是完全不同风格的那个帝王,那个像父亲一样纵容她的男人,是否真的同父亲一样的喜欢她?

    那夏睿华呢,她心中最初的那个英雄,那个骑着红色战马闯进了她的少女时期的男人,那个说要带她看漫山遍野的栀子花的男人,她着实是放不下的。

    她想着,从头上拔下了那枚碧玉簪子,搁在朱红色的方桌上,满头黑丝散落而下,遮住了她眼底的无奈和纠结,她闭目不去想,只是告诉阿春:“我累了,歇一会儿。”

    阿春并没有觉得苏染的这些举动有何不妥,喜滋滋地小心翼翼地替苏染收起来了那枚还温热的白玉簪子,道:“娘娘您是该好好歇歇才是,将军今晚会来接您走的,您的行李奴婢都替您收拾好了,您睡会儿吧,等快到时辰了奴婢叫您就是了。”

    苏染猛地睁开眼睛,问:“走?”末了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反应有些太过激烈,又继续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慵懒道“阿春,若是我跟他走了,你怎么办?”

    “奴婢没想过。”阿春的脸上依然有着喜悦,却不似方才那般的明亮,参杂着一点点忧愁的笑容最是令人心碎的“奴婢守着这岭南苑也好。”

    “我虽然是已经死去的人,可这主意是太后应允的,太后若还在世,咱们便是走不出这里的。”她的发被风吹拂着飘动,有几缕勾在了她纤长的睫毛上,落在脸颊上的影子晃动的像那日勤政殿里那断裂的一根琴弦,她不用手拨开,任由它们在自己的面前肆意玩耍“往前是我太过意气用事罢了,当初决定了嫁入夏国,我便不应该想着离开。”

    阿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捧着那枚白玉簪子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啪嗒碎成了两半,苏染被这清脆的声音吵醒了,半睁着眼睛看着簪子尾部还在跳动着,在日头下依旧是洁白通透的,这会儿她是难过的,可又哭不出来,只有阿春捧着那枚簪子跪在地上求她:“娘娘,您怎的突然说这样的话来,怎的您去看了一场戏回来就这样了?将军是下了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要带你的走的,那深宫里的贤太妃娘娘将军都顾不上了,只想带着娘娘您一个人走,您怎的这会儿又说不走了?”

    “正是如此”苏染打断了阿春的质问“我不能自私地不顾贤太妃,不顾越城百姓,不顾”她的弟弟还在朝中,还是宰相府的那个隐形埋名的苏隐,她至今都没有机会跟弟弟说上一句话,她担心她的弟弟会有旁的图谋,那是一条不归路的。

    有些话不便说出口,说着说着便没了意思了,总之那碗药她没喝,那枚白玉簪子她也不会再戴,而那个要走的渴望她也一点一点地剔除出自己的脑中,她需要安安稳稳地留在这里,至少在夏睿文看来,她是一个比贺敏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作为人质,她很是够格。应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质了,可以牵制越城,更可以牵制那个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苏辰。她不觉得夏睿文不知道苏辰的心事,父亲曾经告诉她,用人,特别是将帅这一类的人才要选择知根知底的人儿,或者能够控制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夏睿文并不是外人眼中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之人,他的才能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无论如何,她必须待在这里。对于拿道圣旨,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没有官职的贺兴不过是一介草民,那么贺敏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宫里。

    苏染万万没想到她会再次收到贺敏的来信,那封信是夹在她们的日常用度中悄悄地递进来的,那个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朝臣使者们大部分已经离京了,而最后一批离京的人群中便有贺兴。贺敏的信件中的内容格外的简单,她说,她想留下。

    折起信来搁在怀里,苏染只是静默地看着外头夕阳落山,便知晓了贺敏的心思,她与苏辰还有贺敏都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她还开过玩笑说是等贺敏长大了要让她嫁给自己的弟弟,让她叫自己一辈子的姐姐的。

    她是矛盾的,好不容易才得以逃离皇宫的贺敏,她怎么忍心张口告诉夏睿文让他撤回那道圣旨,即便是不撤回那道圣旨,他随便寻个由头把贺敏留下来,成了一介平民之女的贺敏又要在宫内如何立足?

    更何况,她出了宫一样可以嫁给苏辰的。于是,这话她便没有往夏睿文那里传的。

    七月初的时候,中宫诊出了喜脉,而原定下来的选秀的事儿便交给了明双月照管着了,太后身体不适不能时常在一旁提点着点儿,倒是李夫人在一旁伺候的时候说:“这次选秀不是还要为齐王选妃嘛,贤太妃在宫里享清福呢,给她接来让她看着点,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定然会安安分分地替您办好这件事儿差事的。”

第九十二章 没皮没脸的害人精

    贤太妃入上饶院的那日,是阴雨天,饶曦拎着包裹撑着伞,未免有些顾不过来的,雨水打湿了她们的裙角,那一片片的暗色的褐色愈发清晰,贤太妃从饶曦的手中拿过那烟雨荷花样式的油纸伞,道:“我撑着吧,你护好包裹就是了,我带了华儿最喜欢的小玩意,他小时候最喜欢玩儿了,还有给未来儿媳妇的东西,都是宝贝着呢。”

    饶曦点了点头,把包裹赛到自己的怀里,也说:“咱们大可以等雨停了再来的,这一路上颠簸的不得了,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来让您来了,当初她是多恨您抢了她的管理六宫的权利啊。”

    如今这上饶院的奴才们有些年纪和资历的见到了贤太妃都会对她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模样来,这样的恭顺对那些没有恩宠的老太妃们而言是格外珍贵的,而贤太妃这样的人儿,好似生来就什么也不费工夫的,她集万千宠爱在一身长大成人,后入宫就得了先帝的独宠,不久之后生下了儿子,一生顺风顺水地走着,即便是先帝走了,还为她布置好了以后的诸多事儿。太后不是不想再先帝走了之后逼迫她去殉葬,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这个女人死罢了,而殉葬是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可惜,她死不了。

    贤太妃入园子的头件事儿便是去向太后请安的,秋嬷嬷领着她们进了正殿,太后正坐盘腿坐在那里喝茶,桌前放着几样小点心,瞧见贤太妃来了,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贤太妃也不拘谨,依旧如同几十年前初入宫时的那样朝着太后行了大礼,然后才落座。

    对此,太后嗤之以鼻:”你就是这么喜欢装模作样,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改。”

    “嫔妾从未是装模作样过。”贤太妃端起来秋嬷嬷递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这会儿她冒雨风尘仆仆地赶来,着实是有些狼狈的,头发和簪子都松了,连肩头上的雨珠都没有怕打干净,可那似乎丝毫不影响她,不影响她平静的露出自己的笑容“若说以前是嫔妾装给先帝看得,那如今嫔妾哪里还有装的必要?”

    太后冷哼,撇了撇嘴,觉得今天的雨拍打屋檐的声音格外的难听,她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桌上,茶盖震动地敲击着茶杯,清脆的如同铃铛脆脆的响声,倾盆大雨落下带着地上的尘土又飞起几尺高,午后的时间绵长的如同那一个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太后眯着眼睛瞧着贤太妃,依旧是高傲的样子,对她道:“先帝给你留了护身符,谁也不敢奈你何,我们这些人又算什么?我可还是先帝的结发夫妻呢,他临走之时竟然不愿对我说一句话。”

    只有故人能够让太后不假思索地说出来我字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她对贤太妃的恨对着岁月的增长与日俱增,可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在她的心里满满地生根,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了先帝的那个护身符她才迟迟不肯动手除去贤太妃,毕竟那是格外容易的一件事儿。她只需要在她的饮食中搁点什么东西,就能如愿以偿了,她是太后,这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人儿,想做什么不可以呢?

    提起那个男人,先帝,俩人久久地没有话说了,茶盏都凉了,贤太妃觉得自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便起身告辞了。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来:“你是不是瞧着我老了?”

    贤太妃转身,又行了一礼,道:“您明知,为何还要来问嫔妾?连嫔妾都有了白发,更可况是您呢。”

    “可我这一辈子都没孩子。”太后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的,“将来若是你的儿子成了婚,你有了孙子,我也断断不会让你看一眼。”

    太后深知,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大雨连下几日,选秀的日期不得不往后推了又推,可唐芷那里却是不好了,原本算着这一胎是要九月里才生产的,可太医却说胎儿有早产的迹象,这一来上上下下的人都提高了警惕,睁大了眼睛等着这个孩子临盆,话说按排序也该是二皇子的。清灵日日夜夜地守在唐芷身边,任何唐芷所用所吃的她都要一一检查过后才放心给唐芷用,唐柔倒是清闲了不少,也罢了,总之她的事儿已成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只需安安稳稳地等待那个孩子的出生便是。

    这日她独自一个人撑着伞沿着小路往岭南苑这边走来,雨天,路上人很少,缭绕的雨雾下她有些看不清隔着枫树林的岭南苑到底是何种模样的光景,她想要看的仔细一些,便往前走了几步,那一片枫树林并不算小的,她下定了决心朝前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到了岭南苑的门前,破败的院落,角落里滋生的苔藓,以及那缺了口的青瓦,勾勒出来的是比皇宫内苏染住的那个院落还要破落的地方,她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似乎看到了苏染过得并不如意,心安理得地转身就要走了。

    头顶是扑扑簌簌的雨声和风声,她瞧着阴云翻滚的天空,心中咒骂了几句鬼天气,还是快速地往回走了。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见到夏睿文,她收了伞递给了小宫女,拍了拍身上的雨珠探着头望着里头,问:“是谁在里头呢?”

    恰逢清灵端着热水出来,瞧见唐柔直勾勾地往里头看,便说:“皇上来了,跟娘娘在说话呢,二小姐您这是去哪了?”

    唐柔笑:“随便出去走走罢了,反正现在姐姐跟前也用不着我了,我一天闲的发慌呢。”

    “其实您来的时间也挺久了。”清灵毫不忌讳地看着唐柔的眼睛,“二小姐,您不想家吗?那贺姑娘当初来的时候可是没日没夜地想家呢,如今跟着父母亲一块回家了,那才是真正的安稳日子呢。”

    “可母亲早就亡故了。”唐柔不见怒色,她自然是明白清灵的意思的,只是这一句话,倒是把清灵说住了。正巧有奉茶的小宫女端着红木托盘走过来,唐柔拦下,自己端着便往屋里去了。

    清灵是一个丫头,不敢拦着,更不能拦着,只能在唐柔走进去以后,嗔怪了那个奉茶的小宫女没有眼色之类的话,碍于她们就站在窗下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屋内皇帝听见,小宫女一副做错了事儿的模样不敢吱声,俩人也随着渐去渐远了。

    唐芷瞧见奉茶的是唐芷,脸色悠然一边,嘴边的温和的笑容也僵硬了,不过,她灵机一动,对夏睿文道:“皇上,嫔妾的妹妹如今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母亲早逝,爹爹又顾不上,到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她操心了。瞧着是这大雨一停,便是要选秀的,您瞧着嫔妾这个妹妹该如何安置才好?”

    唐柔只是安静地奉茶,并未抬眸看一眼唐芷也没看一眼夏睿文,她双手捧着红木托盘站在一旁,几乎要与那草青色的帐幔融为一体,夏睿文并未犹豫,直接便说:“这事儿还要看你妹妹自己的意愿。”

    “你快些说啊。”唐芷的声音突然变得雀跃起来,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把她的五官都挤得扭曲了起来,“皇上可是说了,随你的意思呢,你可有意中人?”

    唐柔站在一旁是摇头的。

    唐芷心里微微有些慌,尴尬地笑了一笑,又柔声劝道:“你不用害羞,瞧上了谁直说便是了,你这样扭扭妮妮地错过的可是自己的好姻缘呢。”

    那天无论唐芷怎么劝,唐柔都是噤声不语的,夏睿文觉得没意思,便早早地走了。在他离开之后,唐芷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扔到了唐柔的身上,茶水、茶叶都落在了她草青色的裙摆上,那茶盏也摔在了地上碎裂成了两半,院子里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听到了唐芷的嘶吼:“你个没皮没脸的害人精,你休想,你休想,你休想……”

    谁也不知道唐芷到底说了多少个休想,谁也没有心情去记这个的,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人前亲和的姐妹俩反目了。

    只是皇后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儿,等着明双月来回禀选秀预备的事宜的时候,才张口问:“可有消息了?那个人是谁?”

    明双月把预备参加选秀的花名册递给皇后,就这冬月搬过来的凳子坐下来,道:“娘娘您如今安心养胎便好了,太医不是嘱咐了,您的脉象弱,不宜操劳呢。倒也是日日念佛起了用处呢,赶明儿等嫔妾忙过了这一遭,便去庙里还愿,可得好好谢谢菩萨才是呢。”

    皇后的笑依旧是明媚灿烂的,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女,心里装的是对情爱的期待和欢喜,皇后睨了一眼明双月道:“你就是绕着我的话说吧,说来说去也是不告诉我那天兴德殿的那个人是谁。罢了,既然这么久没消息,想来是皇上不愿给她名分了,另外,这花名册你可拿给太后看过了?”

    “自然是要先给娘娘您看的。您瞧瞧有何要改动的地方,嫔妾照着您说的改一份,再递给太后,那时就说一赶出来便拿给太后瞧得,太后也不会怪罪咱们。”明双月恬静地笑着,又似想起了什么来,补充道“这些人里啊定然有一个是配给齐王的,太后早早地就嘱咐嫔妾了,选个性子泼辣的给齐王,只是嫔妾哪里知道哪家小姐性子泼辣?再者说了,这到时候也是贤太妃说了算的,嫔妾哪里做的了主?”

    皇后一听这事儿便脑袋疼,合了花名册递给明双月道:“太后不过是不想要贤太妃后面的日子清净罢了,既然大动干戈地选了,那便挑几个送给齐王便是,几个女人在一起,哪里有消停的?这话你告诉太后,就是说你想的法子,我也不是怕太后怪罪,只是太后一直觉得我是没心眼的傻姑娘,所以这些年来才疏于对我的忌惮,我要免去太后的监视和控制,就要一直这样才好,你可懂得?”

第九十三章 入了宫都是皇上的嫔妃

    明双月自然是明白皇后的心思的,她照着皇后的吩咐把那些话说给了太后听,太后听后有片刻的沉默,用一种无法很好形容的眼神看了明双月许久之后,笑道:“这法子的确是不错的,俗话说的好,女人多了就乱了,哀家一时糊涂给忘了,你倒是替哀家记得。这样也好,不落人口实,在旁人眼里啊,哀家只会是心疼先帝的孩子的。”

    如此一来,选秀的日期便定了下来,明双月也在此之前向学士府上递过话,刘正卧病在床,那些信多半是送去了刘元广的手里,娟秀的字迹看着人心里格外地舒坦,只是刘元广不知写这封信的人便是当初他们府里的那个人人惊叹的美丽少女,心中的内容虽然是刘元广不愿提及的终身大事儿,可他还是简明扼要地说给父亲听,为了只是看到父亲听明白之后那一瞬间安心的笑容,他想自己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父亲若真是撑不下去了,那么这个家,只有靠他们兄弟二人了。不过,明双月这次信件中并未提及刘元峰的婚事儿的,说的是太过引人注目也也是不大好的,便先把刘元广的婚事儿给定下来,将来家里有个女主人操持着一切她也安心了。

    刘元广也私下里问过弟弟,俩人听着风声雨声在书房内小酌,对此问题,刘元峰只是道:“如今我还年轻,不考虑婚姻大事,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这么早就被这事儿被牵绊住?哥,如今咱们家在朝中的声望是大不如重前了,以后担子都在咱们兄弟肩上,咱们要一心为这个家。”

    “自然如此。”刘元广举杯仰头喝尽“只是,咱们即便是在边疆受苦受难,也是得不到皇上的器重的,你瞧这次便可知了,皇上那是多么抬举那个苏隐。即便是他的功劳最大又如何,可封为大将军也未免太过了些,我征战多少年才得了一个大将军?他怎么一战就得了这样的荣耀,还有你,你跟随齐王也是南征北战地学了不少本领,眼瞧着要大展身手了,却被调到东北去,那里常年安稳,根本是挣不到军功的。”

    刘元峰神色郁郁,也是端了一杯酒仰头喝尽,重重地搁在了桌上,道:“皇上的意思,谁能抵抗,就连齐王都去了西南了,我还能怎样,倒是哥哥你,在越城要小心才是。”

    实则选秀的事儿刘元琦是知晓的,她有求过明双月的,当初想着是单纯地喜欢那个男人,虽是莫名其妙,可也是想要跟在他身边的。对于家族的突然落寞,她在当初父亲病危的时候已经深切地感受过那世间的人情冷暖了,她想若是真能成了皇帝的女人,也算是能够帮衬家族一二了。

    对于选秀这件事儿,李家的两个女儿都是抵触的,所以这个好消息传来的时候,除了李夫人和李宰相高兴之余,倒是也没见有喜色的。李妙慈听了这消息后把自己关在屋内待了很久,她不愿去选秀的,这选秀的事儿她想着也是母亲和皇后商量好的对付她的法子,她着实想不明白了,怎么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却要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她着实想不明白的,想着兴德殿那天晚上的惊险,她不免有些心有余悸的,私下里也唤了喜娘来问,可喜娘只是搪塞说:“那日夫人走着走着便说夜风有些凉,吩咐老奴回去取披风去了,老奴不熟悉园子,回去的时候迷了路,等老奴拿了披风要去找夫人和太后,她们都已经回来了。”

    这话李妙慈是不全信的,可她也不能驳了喜娘的面子,只是微微笑了笑,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上好的翡翠镯子道:“瞧您说的,我哪能不信您的话呢。虽也是夏日里,可是这地上啊也怪凉的,喜娘您起来说话吧。”

    烛光照亮着李妙慈的脸颊,喜娘忙迎着站起来,时不时地偷偷觑一眼那一张还算素净的面容,心中却无法把那些话同眼前这张脸关联起来,不过她也不讨厌这个圆滑的二小姐,而且同这个二小姐办事儿她能落到不少好处,再攒个一两年,她家的儿媳妇啊定然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李妙慈也知道这事儿喜娘能参与什么,母亲怎会把这样的事儿说给旁的人知道,那是多么没有体面的的事儿啊。

    “喜娘,您儿子在宫外过得可还好?”李妙慈精妙的眼睛里隐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心机和心机,那是喜娘怎么也揣测不到的。

    她出府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是雨过天晴后的第一日,也是选秀的前五日,那日母亲早就备好了马车,硬是要一同随行的,只是李妙慈婉转地找了个借口给拒绝了,她说:“哪有女儿上香还得母亲跟着的,传出去岂不要被旁人笑话了。母亲,喜娘跟着您还不放心?”

    李夫人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让自己跟着,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她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借着去庙里上香的功夫去见齐王,这事儿她绝对不允许在女儿嫁入皇宫之前发生的。她的信心这般的坚决,从未动摇,只是她得意的是,女儿恐怕是不知道喜娘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给了她,故而有喜娘在,她自然是放心的。马车一路往京郊的寺庙里去,喜娘难得地出一回府,比李妙慈还是要高兴几分的,对此李妙慈只是淡然地回应着,道:“喜娘,那事儿您都安排好了?”

    喜娘忙道:“二小姐您放心便是,只是老奴还是要劝您的,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吃苦受罪的可是您自己个儿啊,您”

    “喜娘难不成这事儿你跟母亲说了?这话也是母亲让你说的?”李妙慈依旧是笑着的,只不过那笑容却让喜娘有些后背发凉的。

    庙里人格外的多,大多都是年轻的姑娘们来请愿的,李妙慈倒是遇见了一个故友,是哪家的女儿李妙慈是不记得了,她印象最深刻便是小时候这个小姑娘总是追着自己,扯着她的衣裳说想要的。她格外讨厌被人碰自己的衣裳,也格外讨厌那个没规矩的小女孩,如今多年已过,一眼便认出来,也是挺奇特的一件事儿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认出来了李妙慈的,朝着菩萨磕了头之后便一脸惊喜地走过来,对李妙慈道:“没曾想能在这里遇见你,你也是来请愿的吗?要请什么愿?要中选吗?”

    原本端着的笑容有那一丝不自在,就好似那晚她和喜娘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烧着的灯笼一样,喜娘打量她的眼神那样的不自在。可如今这个姑娘和喜娘又是不同的,她自在记忆中觉得好似认得她,而她怎么就能这样热络地问一个女孩子**的事儿?李妙慈不愿说话,只是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来。好在她的身边有喜娘,喜娘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不然也不会在李夫人身边得了这么多年的恩宠的,她生来风风火火地把那个姑娘推开,而且还摆出了凶恶的表情警告她离远一些,李妙慈匆忙去取了香,而那个姑娘给喜娘轰走了之后,下了台阶上了自家的马车后,嘟囔道:“翻脸就不认人了。”

    跟在身边的小丫头劝着:“小姐您可别生气了,管她是不是宰相府的千金小姐,将来入了宫都是皇上的嫔妃,您要是得了皇上的喜欢,哪里还用得着怕她?”

    这样的念头,不知道在多少姑娘们的心里萌动着。

    那天回去的路上,宰相府的马车因着路滑翻了车,李妙慈生生地摔断了自己的一条腿,李夫人起初是不信的,张罗了好几个大夫来瞧,都说是真的腿断了之后,李夫人一下跌坐在凳子上落了泪,道:“这下可怎么好,眼瞧着就要选秀了,你说你”她忽而想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瞪着李妙慈和跪在一边的喜娘,眼睛里不是是烛火流动的光还是怒火“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

    可说什么都晚了的,李妙歆站在廊下本来要来瞧一瞧的,不是姐姐的意思,她觉得不来也是不好的,可李夫人这样的话倒是令她不敢在前进了。她的身体一轻,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宰相府的外头了,月光洒在地上,如霜一样的白,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面具少年,歪着脑袋问:“你一直跟着我来着?”

    苏辰点了点头。

    李妙歆继续歪着脑袋问:“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这个”苏辰有些不还意思地避开了李妙歆的视线,干咳了两声,道“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嫁给我。”

    李妙歆并没有苏辰想象中的那么的震惊,她也不过是是朝着另外一边偏了偏头,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你同意了?”

    苏辰微微摇头,注视着李妙歆道:“我告诉他,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所以,你现在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李妙歆咽了咽口水,竟然有些紧张,这样的感觉她好似多年未有过了。

第九十四章 只能是您和皇上的孩子

    “我想我该是拒绝才好,用不着考虑的。”苏辰的目光在李妙歆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了。影子落下来,李妙歆有些无措,只听得苏辰又说“只可惜,若是我回绝了宰相大人,你又要如何?去选秀?”

    “我定然不会去选秀的。”李妙歆毫不迟疑地回答,不过之后似乎觉得自己的这样的回答是没有底气的,声音也渐渐的弱了下来,有些难过地嘟着嘴巴道“林词去越城的那一日,爹爹看管的格外严,我想什么法子也出不去的,听说你去送行了,他他可有话留给我?”

    苏辰摇了摇头,并未转身道:“没有。”末了觉得这样的话该是格外伤人的,便补充道“他临时接到去越城的旨意,走的仓促,恐怕是一时忙忘了也是有的。”

    身后的李妙歆重重地叹了口气,粉雕玉琢的脸上挂满了忧愁,一向肆意洒脱的她难得有这样唉声叹气的时刻,以往不是撒泼耍混就是胡搅蛮缠的,那才是她李妙歆的风格的,不过如今她也是没了心情的,只是用鞋子不断地蹭着地面,垂着头,道:“他总是很忙。”

    苏辰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侧过身子来,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有些于心不忍的。可他最是不会哄女子开心的,一时间抬起的手又搁下,终究是什么都没做的。月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满天繁星笼罩在他们的周围,这会儿,连沉默都是闪着光的。

    那晚,李妙歆被苏辰带着回到自己的后院之后,说了句:“你不是喜欢岭南苑的那个人?我奉劝你别痴心妄想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苏辰愣了愣,明白过来之后,眼前的门已经关上了,屋内绰约的影子倒是令他扯起了嘴角的,他清楚地知道李宰相的意思,他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心腹,成为他认为的自家人,而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可以很困难,也可以很简单,李宰相从诸多法子中选了这么一个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是人之常情的,只可惜,牺牲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这会儿他倒是个十分想念也十分佩服自己的父亲的,当初魏成轩求婚的之时,父亲回绝的斩钉截铁,即便后来战乱,御驾亲征,那也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当初他的父亲真的同意了魏国的求婚,战事也是免不了的。

    深夜,李宰相还在为自己二女儿的事儿伤脑筋的,书房内的灯比平日这个时辰的要亮一些,应是刚换过蜡烛的。苏辰敲了门,得了应允之后才推门进入,李宰相手边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往日这个时辰都要歇息了,丫头怎还会特意来换蜡填茶呢。他在一边的凳子上坐定了,待李宰相合上了书,看着他,他才张口道:“大人您今儿晚倒是歇息的比往常晚了些的。”

    “你该是知晓的,老夫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摔断了腿,今年的选秀怕是无法参加。”他叹了口气,显然是格外伤神的,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可是考虑妥了?妙歆也是老夫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她母亲走的早,平日里少了管教,性子虽然顽劣,但是也识大体的。“

    苏辰只是含笑点头,并不言语。

    李志微微蹙眉,略带疑虑地问:“怎的,你瞧不上?”

    “在下不敢。”苏辰起身,朝着李志的方向保全拱了拱手“只是在下觉得如今不是时候罢了,皇上那里难免多心。”

    这些话李志倒也是听了进去,不过他只是端起茶盏喝口茶,唇边也就笑了:“难得你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你以为皇上是如今才多心的?他从未对老夫放过心,他的这个皇帝是老夫一手促成的,他想真正的君临天下,就要摆脱老夫,摆脱李家。如今,你瞧见的,刘家二兄弟,林词,束斌,都是皇帝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他要靠着那些人替他在朝廷真正地打根基呢,只可惜啊”

    后头那些话李志自然不会宣之于口的,对于那些内容,苏辰也是能够揣摩一二的,李志无非是认为皇帝选的那些所谓的心腹都太过年轻罢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齐王呢?

    不过有一事也是蹊跷的,上饶院的河道因着这次几天的大雨堵塞了,河水一直蔓延着,兴德殿门前都被水淹了,管理着园子的是李志手下的一个尚书,论起来也是不小的官职的,只是为人懦弱,又无才干,只能空顶了这个一个官职在家里听曲儿,这真正管理上饶院的纵横交错的河道是他另外安排的另一个门生,这次出了事儿了,他吓得从太师椅上跌了下来,怎么也爬不上进皇宫的轿子了。

    本来预备着等暑气散尽是再走的,如今倒是不走不行了,选秀的日期也随之朝后推了几日,李夫人听后忙催促着喜娘道:“再去请大夫来,不怕花银子,这是皇上在给咱们机会呢。”

    喜娘哪里敢怠慢,一溜烟地就出了宰相府,寻了三四个大夫回来,轮流地排在李妙慈的房间外等着去里头瞧病的,李夫人就在李妙慈屋内的堂屋内坐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大夫们,倒是弄得他们束手束脚地无法专心地诊病了,于是每个人潦草地结束,后跪成一排在李夫人面前磕头,说的话也是如出一辙的相同,总结起来,不过是静养二字。

    李夫人发起怒来骂他们没有本事,倒是有大胆的回道:“俗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二小姐这次伤的不轻,要想下地走路,也要等到过年后了。”

    屏风后的李妙慈忍不住掩嘴轻笑,低声对一旁的丫头道:“一会儿你悄悄去塞几两银子给他。”

    李夫人差人把那些大夫们轰走了之后,掀开帘子走进来,站在一边瞪着李妙慈道:“你倒是高兴了?合你的心意了?你若是无法参加选秀,那王妃就要是旁人的了。”

    “母亲怎的还惦记起了王妃的位置了?不是说好了的,要让女儿入宫为妃嘛。”李妙慈含笑望着李夫人,模样倒是乖巧温顺的。

    “你”李夫人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无奈一时气的语塞,有觉得自己原本就算计着女儿,心中有愧,只是拂袖而去了。

    圣驾回京的前一晚,夏睿文去了岭南苑,还好岭南苑地势偏高,其中又有枫树林相隔没有受到影响,这些日子夏睿文召集了陈世柏和聂远一起管理上饶院的疏通河道的工程,后宫嫔妃们能离开的都先离开了,不过是有孕的皇后和唐芷身体笨重又娇贵,便走的迟了些。实则皇后的身孕算起来也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她欣喜地躺在床上静养,不敢再同之前任性也不敢伤怀了,如今听说夏睿文去了岭南苑,陈世柏来了,皇后才要起身出去走走,奈何冬月把她拦下,劝道:”娘娘,您还是在屋内歇着吧,外头路滑,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如何是好?”

    皇后扶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笑:“我也是担心的,可是他在外头呢,我忍不住想去瞧瞧。”

    遇见了陈世柏之后皇后才明白自己曾经对夏睿文的那些依赖也只是一个女人对丈夫的依赖,那些数不清的岁月也抵不过陈世柏那温柔的一个眼神的。皇后的情绪变化冬月是最深切地感受得到的,她递上顿好的粥,伏在皇后耳边道:“娘娘放心便是,陈大人忙完了就来,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得等天黑了才好,陈大人托奴婢嘱咐您好生养着身子,您的身子最重要的。”

    皇后恬然点头笑着,宛若少女一般的娇羞:“那你先传话给他,就说我知道了,定会好生护着我自己,还有”她顿了顿,眼里的光芒愈发地柔和“还有我们俩的孩子。”

    “娘娘,您这话可说不得了。”冬月脸色一变,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道“如今是在园子里,将来回了皇宫更要小心些了,这孩子就是您和皇上的孩子,也只能是您和皇上的孩子。”

    皇后微微蹙眉,不过不愉快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喝了口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罢了,我心里明白就好。只是你记得,这事儿万万不可让李夫人知道,她本就想除掉我让她的亲生女儿取而代之的,我岂会给她这个机会?”

    冬月颔首:“自然不会的,上次的事儿,皇上已经警惕起来了,李夫人再想做什么小动作,第一个收拾他们的是皇上,咱们安安静静地不与她们多牵扯就是了。二小姐的事儿李夫人求到您了,您也办过了,事儿没办成是二小姐自己跑了,与您无关,您就借着这个机会跟李夫人划清界限。”

    “可歆儿还在宰相府呢,她若是为难歆儿呢?”皇后叹了口气“母亲走了,留下我们姐妹,我也是没尽到做长姐的责任的。本想着替歆儿寻个好夫婿的,可林词又被皇上派去了越城,那一待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了,如今我怎敢向皇上请旨让歆儿嫁给他?”

    冬月一时也不知如何,倒是天黑了下来,皇后神色一亮道:“你去外头瞧着,他若是来了领他进来,这事儿我跟他商量一下,他总是比我有主意。”

第九十五章 请你好好地守着他

    皇后无法说清自己此刻这种感觉的,明明是与夏睿文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如今她头一个想起来的可以依仗的可以替自己排忧解难地却是旁人,而且最让皇后不解的是,明明她与夏睿文都是没问题的,却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

    她本还想着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儿的,瞅瞅这背后做手脚的到底是谁的人,是否是宰相府,还是居安宫,亦或者是兴德殿。可如今陈世柏给她推荐的新来的陈太医告诉她,这会儿她该静养才能保全这一胎,如此也就罢了。只是终究是不甘心的,今晚陈世柏来的时候,皇后在想这事儿要不要嘱托他去。

    珠帘晃动,皇后欣喜地望着那珠帘的方向,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的人影,撑着脑袋的手收了起来,从床榻上坐起,这一下起的有些急,她忍不住痛的小声**了一声,便见陈世柏匆忙地跑过来跪在她的床榻边,捉住她的手,握在他自己个儿的手心里,百般担忧地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陈世柏眼中的那种紧张的神色让皇后忍不住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这样被人呵护和在乎的感觉她几乎淡忘了,曾经的她是格外贪恋的,不过那份贪恋被岁月摧残的面目全非,如今重新拾起来,觉得如获至宝。

    “我就要回宫了。”皇后终究是笑了“日后见一面恐怕是极其艰难的,若是我想你了,可要怎么才好?”

    陈世柏笑的温柔:“若是想我了,便托人传口信来,我想法子进宫。”

    皇后把自己的手从陈世柏温热的手中抽出来,反握住陈世柏的手,直摇头道:“皇宫不比上饶院,那里戒备森严,我怎可让你如此冒险?”

    陈世柏任由皇后拽着自己的双手,他觉得安心,格外地安心,只有在看不到皇后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惶恐和不安,尽管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宁静安稳,可他不要那样的安稳。

    “为了你,我有何可怕的?”温柔的声音终究是把皇后惹哭了,她蜷缩在陈世柏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光滑的衣裳上,温度刚刚好地让她觉得舒服,她觉得此生无憾了。

    红烛下,皇后开口问了陈世柏关于李妙歆的事儿,她是拿不定主意的,实则之前皇后意志坚决地想要自己的妹妹幸福,这样的意志没有动摇过,在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李夫人想要把她拉下皇后的位置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而是想着要在自己还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最后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的妹妹求一个恩典,那个人就是林词,家世一般的林家皇后并未看上眼,只为妹妹喜欢罢了。只是这样的心思皇后如今倒是有些动摇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许是妹妹在自己面前提到林词的时候眼睛不会发亮了?

    陈世柏的手略过皇后的脊背,轻轻地拍抚了几下之后,道:“这些事儿我替你操心着点,李宰相的意思是要把妙歆许配给苏隐的,不过在我看来苏隐一切都好,唯独身份不明,不知当初是不是李宰相病急乱投医,选中了这么一个人养在府上。或许是李宰相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和底细,故而才把想着把妙歆许配给他。”

    “他断然不是替妙歆考虑的,不过是为了拉拢那个名叫苏隐的人才是。”皇后微微叹息,换了个姿势躺在陈世柏的怀中“你试着跟父亲说让父亲把他收做义子也好,不是非得只有这一条路才可。另外,这两日我接妙歆进宫去,也好好听听她的想法。”

    屋门外有冬月轻咳声,皇后依依不舍地从陈世柏的怀中坐起来,满头黑发垂在她的左肩头:“走吧,小心点。”

    那之后,皇后很快请旨便回皇宫了,临走之前也差人去唐芷那里问过是否要与她同行,也好免了下次再折腾一次。唐芷只是吃着西瓜,悠闲自得地逗着桌上金丝笼子里的小鸟儿,也不瞧皇后那边的人,道:“皇后娘娘想走那便让她先走吧,我等再过几日跟皇上一块走。”

    如此一来,偌大的上饶院内只留了唐芷和皇帝。皇后的马车走的格外地慢,路上冬月格外小心地伺候着,闲聊之余说起来唐芷,冬月唏嘘道:“芸妃娘娘可真是够厉害的,再过几日她哪里还经得起折腾?”末了,觉得有些怪异,又说“娘娘,您说将来芸妃娘娘会不会缠着皇上留在上饶院,那个时候可是专人专宠的了。”

    皇后倒是不在意夏睿文的身边有谁的,她闭着眼懒懒地道:“你忘了,那岭南苑还有一位呢。”

    果真是呢,苏染自从上次回绝了要跟夏睿华一起离开这里的事儿之后,阿春与她之间的交流也越发地少了,俩人之间的对话不过是日常的那些,阿春唤她起床,洗脸,用膳之类的。苏染也试图与她找个话题聊聊天说:“这桂花树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开花了,到时候咱们摘些留着做桂花蜜,听闻桂花酒也是不错的,咱们也可以酿一些留着咱们除夕喝,我跟”她觉得不该在阿春面前提及夏睿文的,便把那个名字略了去,“咱们后边的小厨房修整好了便可用了,咱们日后可以做咱们喜欢吃的。”

    她还会在晚上知了吵得睡不着的时候对阿春道:“我没有妹妹,以往一直把贺敏当妹妹看的,本想着等她长大了帮她寻个好夫婿的,可她还未长大,我们的国就没了。阿春,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我一直那你当做妹妹看待的,等将来有一日你出了这里,你会去哪?你在外头可还有亲人在?”

    不过这些,都是得不到阿春的回应的。渐渐地,好似彼此之间有了这种默契,岭南苑便越发地冷清了。期间,詹杉倒是来过,那是在苏染倒掉了那晚黑漆漆的药,以及回绝了夏睿华一起走的邀请之后不久,也是她的白玉簪子摔断了之后不久。詹杉提着药箱来的,不过他的药箱里装着的不只是那些诊病用的玩意儿,还有苏染最喜欢吃的点心,阿春识趣儿地出去了,屋内就苏染和詹杉两个人,在那个时候阿春已经沉默寡言了。

    詹杉亲自拿了碗碟来,把点心摆上来之后,想要唤阿春准备清茶来,他最是记得苏染碰见喜欢吃的东西时格外地兴奋,所以十次有七八次都是要噎着的,没有茶水在一旁搁着他断断是不会让苏染碰点心的,不过苏染倒是拦下来,道:“罢了,她这几日心里不舒服,怨我呢。茶水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我自己去取便好了。”

    “你往常哪里做过这些事?”詹杉有些心疼,站起来道“还是我去吧。”

    苏染没有拒绝詹杉,而詹杉出了门就见阿春坐在院子内的石凳子上,瞅着也是闷闷不乐的模样的,詹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端茶回来的时候阿春正在往这边看,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便问:“詹太医,一会儿到该添水的时候您叫我就好了。”

    詹杉微笑点头,进门苏染已经吃了两块糕点了,唇边都是白色,詹杉宠溺地笑着把茶盏搁在苏染的手边,嘱咐她慢点吃,自己坐下来之后才想起来,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低声对苏染道:“那药你可喝了?”

    苏染咬了半块点心在口中,被詹杉这么一说,一下噎到了,好在手边有茶盏,她把另外半块点心丢在碗碟里,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后才问:“那是什么药?”

    “自然是安胎的。”

    苏染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瞪大了眼睛,直摇头道:“我安什么胎?再说,我以为那是打胎用的。”

    “所以,你是没喝?”詹杉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扯过苏染的手硬是要替她诊脉,“这里常年潮湿,你时常待在这里那也不能去,身体这般虚弱,怎的还能好好地”

    苏染别过脸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好好的,不需打胎,也不需安胎。”

    “你”詹杉还想再劝,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詹杉哥哥,是皇上然你来的?”苏染垂眸,摆弄这自己的衣袖上的绣花,唇角勾了起来“是不是连皇上自己都认为那天晚上他强要了我?”

    詹杉皱眉:“难道不是吗?我次日去给皇上把脉,大概能约摸出来皇上体内的药量。”

    后头的话詹杉不想说,他跟苏辰一直小心呵护起来的长乐公主的人生里本应只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才对,那些藏匿在黑暗的角落里的见不得光的事儿和东西他都希望能够彻底地从苏染的世界里消失,他忘了,长乐会长大。

    “可他忍住了。”苏染的声音轻轻地落下,“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认为不可能的事儿是吧。詹杉哥哥,那天晚上他认出来是我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我不知道是谁要做什么,可我想请你好好地守着他,他跟父皇一样,都是格外不容易的。”

    詹杉一时无法断定苏染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只是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苏染,一会儿又瞧了瞧自己提来的药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你说这事儿我是否要回去告诉皇上,他还等着你显身形了去向太后求得恩旨接你回宫呢。”

第九十六章 知道了天大的秘密

    苏染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那里往常都有她最喜欢的白玉簪子,如今摸起来光滑的头发顺势滑下来,没有了发簪后他仍然没有改掉习惯性地去摸一摸自己的发髻的习惯,脸上的笑容不那么自在了,她苦笑:“回宫?我怎还会回宫?此刻我回宫又算什么?”顿了顿,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事儿你直接告诉皇上便是,让他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苏染不愿提及这些伤怀的事儿,问起苏辰的事儿,她问詹杉是否知晓苏辰还活着,以及他是何时知道的。詹杉不想在苏染面前说谎,便一五一十地说:“他的病是我医好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总之我骑着马在去山里采药的时候遇见了他,便偷偷地寻了个隐秘的地方把他安置了下来。”他看到了苏染眼中的不解以及一丝抱怨,忙又继续道“那段日子他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浑身是伤,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不过还好,他自小习武身体强健,撑过了那段日子之后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只是半边脸被划伤了,我无能为力,他只能以如今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诸人面前的。”

    “我知道你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养好伤的时候你已经嫁来这里,我也没机会告诉你了。只是,你可是要当心些的,皇上想来也是知晓了苏辰的真实身份的。不然怎会那么轻易地就免去了贺兴的一切职务,囚禁在往日的宰相府?皇上知道贺兴在越城的威望有多高,他知道免去贺兴会对越城的百姓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伤害,可他不在乎,采取这般强硬的手段也是怕咱们有一日去了复国的念头吧。”

    “那你呢?”苏染忍不住喊了出来,她这些日子以来每夜每夜地梦见以往和苏辰小的时候在一起练剑,会梦到詹杉会在开满了荷花的池塘的八角亭子下教她弹琴,那些梦从未断过。

    她摇着头,抓着詹杉的手道:“那小辰呢,小辰可也是这么想的?”未等詹杉回答,苏染便又急急地说“你替我劝劝他,一定要劝劝他,复国了又能怎样?受苦受难的不还是百姓吗?”

    詹森没有回应,倒是屋外的日头变换,打下来的一片阴影里,苏染有些看不清詹杉的表情,她摇头,道:“在你们看来,我那样做也是荒谬的吧,作为一国公主,在国破家亡的时刻,也该秉承着一个皇家公主的骨气至死不降的。我是不是丢了父亲的脸了?”

    “别胡思乱想了。”詹杉说着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站起来,“小辰没那个意思,魏国虎视眈眈地在那里,即便是复国了也难免要重蹈覆辙的,若是依靠魏国,那更是无稽之谈了。若是再不久之后的将来夏国和魏国开战,魏国若是最后的那个赢家,定然也不会允许越国的存在。若是你觉得小辰有能力在短短的时间完成复辟越国,再把越国发展成能和夏国魏国抗衡的国家,我倒是希望小辰这么做的。”

    这些话苏染也反复地琢磨了许久,直到傍晚的时候阿春唤她吃晚膳,她才恍恍惚惚地觉得时间已然过了这般久了,不过这会儿她着实是吃不下东西的,不是因为胡思乱想没有心思,只是因为吃了糕点如今也是不饿的,不过她说了不想吃之后,阿春本还笑着的脸就拉了下来,她刚巧余光扫过阿春的手,那双手起了一个燎泡,她又抬眸看了看阿春凌乱的发髻,便从阿春的手中拿过碗来,道:“今儿个点心吃了不少,可闻见你煲的汤还是觉得有些馋的。”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舒服地静养了许久,只为那天吃的有些多了。

    而那些话詹杉就照着苏染的意思说给夏睿文了,宫女们原本都拿着手巾在擦地上漫进来的水的,夏睿文挥手令她们都退下去了,之后又寻个由头支开了王总管才问詹杉:“你可把脉了?”

    在得到詹杉肯定的回答之后,夏睿文倒是有些失落了,他想着便借此弄巧成拙地把苏染重新接回他的身边,如今以来倒是觉得要另想法子了。他不是不想让夏睿华带苏染离开的,实则那晚兄弟二人促膝长谈说的就是这件事儿的。夏睿华一向是少言的,那晚却对夏睿文说了许多话。从小时候先帝发他们跪在外头背诗再到夏睿文成婚他喝的酩酊大醉地被家仆背回家,丝毫没有君臣之间的忌惮,后来说到苏染的时候,夏睿华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带她走。”

    夏睿文只是迟疑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答应了,他没什么可考虑的,原本就要放他们走的。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夏睿文也道了一个字:“好。”

    不过前不久,夏睿华进园子来向贤太妃请安的时候也来了一趟兴德殿,他起初是想对夏睿文说这次选秀不必替自己物色王妃和侧妃的事儿,虽然在去向自己的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也劝过他到了这个年纪不娶个妻子怕是要被旁人诟病的,他不在乎,直接回绝了母亲,后来离开的时候,母亲的一句话倒是令他不得不停了步子。

    贤太妃站在廊下,对他说:“若是哪一日旁人疑起了你的不娶是为了她呢。”

    所以那些打算向夏睿文诉说不娶的话,到了兴德殿却变成了:“臣弟多谢皇兄记挂臣弟的婚事儿。”

    便是那之后,夏睿文想着要把苏染接近皇宫的,这会儿出了兴德殿的小宫女们都提着水桶和手巾退到了一旁,王总管百无聊赖地瞅着远处的人在陈世柏和聂远的指挥下处理着这园子里的水道的事儿,心内叹了句许尚书要遭殃了,就见唐芷听着大肚子往这边走了过来,王总管匆忙下来扶着,嘱咐着:“娘娘您怎么这会儿来了,这滑着呢,您慢点走。”

    唐芷夸赞王总管这么大年纪了腿脚还是这般的好,走到了兴德殿的门前,还未等王总管说出那句‘詹太医在里头。’的话,她便自己扶着肚子垮了门槛进来了,进了兴德殿的门,瞧着屏风后是有两个人影的,唐芷便知道是有外人在了,一边心中埋怨着王总管怎的不早些跟她说,一边便转过身子要往外头走的,可刚转过身,迈了脚,还未走,就听夏睿文说:“怎的就没喜脉呢?”

    听完这句话唐芷还是惊讶的,与清灵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了那不用明说就能够达到共识的事儿,前几日宫内诊出来喜脉的只有皇后并无他人。明明是十几年都没有消息的人,突然就在要选秀的时候诊出来喜脉来,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俩人匆忙地出了兴德殿,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地对王总管道:“瞧着里边有人在,我在外头等一会儿皇上吧。”

    王总管往里头瞅了瞅,招呼着道:“给芸妃娘娘搬个凳子来。”待那个小宫女预备着去搬凳子的功夫,王总管又叫住她,道:“再给芸妃娘娘拿个毯子来,夜晚风凉,当心扑了娘娘的身子。”

    实则唐芷现如今也没心思跟夏睿文说自己妹妹的事儿了,她仿佛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儿天大的秘密,雀跃地巴不得立马回去好好地跟清灵商量一番该如何好好利用这个秘密。她起初想着要不要在皇后还未显身形之前把这件事儿悄悄地散布出去,到那时皇后的颜面何威仪全无,在那些新人们面前也就数她这个妃最是尊贵了,转念一样,她这一胎生下了定然是要晋位份封为贵妃的,到那个时候皇后因着这是失了宠,她就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了。不过在她转转反侧睡不下的时候又想,若是皇后反咬一口说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她又该如何,到那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便想了一个新的计谋,就是等。等皇后的身形显现出来,等足了十月,皇后若真是生出来了,那那个孩子才是最好的铁证的。

    她抱着这个秘密雀跃地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生,等着看皇后的笑话,等着自己真正地成为后宫的第一人,却忘了,这次参选的秀女多得是高门大户家的千金的。

    选秀的日子很快来临,天气也格外地好,明双月和贤太妃一直盯着一关一关地过来,太后只是偶尔来瞧一瞧,不过也是把那些秀女们吓得不敢放肆的。其中刘元琦在人群里格外地显眼,虽然瞅着年岁小了些,身上那种端庄的气质却是无人能及的,太后这日来的时候刚巧看到刘元琦,记得眼熟,便问:“可是刘正刘大人家里的?”

    刘元琦端庄大放地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回答的也是格外令太后满意的,太后倒是笑着对贤太妃说:“这个姑娘瞧着是不错的,你觉得呢?”

    贤太妃点头,心中却惴惴不安地想着,太后为何偏偏就刘元琦问自己的意见,瞅着太后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心中的不安愈发地令她不自在,她的儿子可消受不起。

    比贤太妃更加慌张地似明双月,她本想着皇后主持,却没想皇后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而太后也说不参与,却偏偏今天来了。她的心思只有皇后知晓,太后那里会顺着她的意思来?

第九十七章 一见钟情

    不过后来太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地离开,留下的诸人也都松了口气,贤太妃和明双月对视了一眼,相识尴尬地笑容好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担忧。秀女中最得意的还是刘元琦,她脸上焕发出的那种不同于旁人的得意分外明显。

    实则秀女之中不乏大家大户走出来的千金小姐,若是搁在刘正正值当年的时候,刘元琦的身份的确是无人能及的,不过如今刘正缠绵病榻朝不保夕,而两个儿子虽然身在军营也立过战功,但却不得皇帝重用,刘家的声望自然而然地便如同这已经到了季节的花,渐渐地落败了。

    其中最是不服气的便是以为姓许的姑娘,生的白净可人,父亲是宰相府下头的一个尚书,本来还以为这次靠着家里的关系能够在这一批秀女中把的头筹的,不过似乎天公不作美,就在不久之前,她父亲管理的上饶院的水道竟然堵塞,这在朝中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父亲听后吓得瘫倒在地上,连夜把家里的宝贝都送去了宰相府请求李宰相高抬贵手相救一番,却也被拒之门外了,那些宝贝被原封不动地抬回了她们府上,家里人人自危,更无人顾及到她的事儿了。倒是最后这一关殿选的前一晚母亲抹着眼泪走进她的屋内,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别怪家里人拖累了你,你父亲如今吓得病倒在床上,家里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地,就连后厨烧火的奴才都收拾好了包裹就等着上头一道圣旨下来走呢。母亲本还想着你能指着你父亲得了好名声呢,如今只希望你不要被你父亲的事儿给拖累了。”

    如今想起来母亲昨夜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许素雅觉得有些荒唐,一关一关地下来,好似人人都不认得她似得。作为虚荣心极大的许素雅来说,她是不甘心的却又怕旁人知晓了她就是那个无能尚书的女儿,给自己招来笑话。今晚归来,三五个秀女门聚在一起商讨着今日太后夸赞刘元琦的话,各个眉飞色舞的说的格外起劲儿,许素雅从她们身边经过倒是听了这么一句:“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如今刘大人危在旦夕了,怎么说也是老臣,皇上的师父呢,岂可这么就被遗忘了?再者说人家家里还有两个能干的儿子呢。哪里像那个尚书家的,留着又如何,将来位分指定是高不了的,他父亲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她还来凑热闹。”

    许素雅自然是受不得这样的话的,她不愿忍气吞声就当做没听到,当时就上去扯着那个说话之人的胳膊质问她为何要这么说自己,不过那个人似乎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只是瞥着许素雅冷笑道:“怎的,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上饶院是什么地方?你父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皇上还在里头住着呢,听说水都漫进兴德殿了,若真是出了事儿,你们全家都要遭殃了。”

    “你再胡说八道。”许素雅实在是忍受不了,就与那个秀女扭打在了一起,俩人都倒在了地上,狼狈的衣裳脏了,发髻乱了。其余秀女瞧着事情就这么被闹大了,匆忙地走远了,等到管事的人来把她们二人领走,皇后也刚刚进宫。

    明双月早已经把长庆宫的一切安排妥当了,知道皇后这个时辰回来,亲自领着夏祁在长庆宫的门前等着,皇后一下轿子就看到明双月,便笑了,伸手揉了揉夏祁的脑袋,笑道:“不过数月未见,瞧着你倒是长高了。”

    “小孩子长得快。”明双月伸手扶住皇后的胳膊,夏祁也规规矩矩地请安,倒是明双月在一旁嘱咐“如今皇后娘娘怀着小弟弟,你可不许在娘娘身边胡闹。”

    夏祁如今已经懂得了这些事儿,很是听话地站在一旁,道:“儿臣知道了。”

    皇后倒是心疼地看了一眼夏祁,又对明双月道:“你可不要这么凶他,他也算我的半个儿子,我可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将来若是轮到他娶媳妇了,我也是要把把关的。”

    提及这事儿,明双月自然而然地说起来这次选秀的事儿,说起太后当众夸赞刘元琦,皇后也并没有过分的表现,直到俩人在长庆宫的床榻上坐定了,就有奴才来禀告说是秀女那边出事了。

    冬月正在帮皇后收拾着带回来的衣物,云舒跟在明双月身边,得了明双月的示意便除了门去探个究竟,回来便说:“奴婢方才去问清楚了,门外站着的是许秀女和马秀女,俩人不知为了什么打了起来,被管事的嬷嬷门带来了问一问怎么发落。”

    皇后显然格外地不耐烦,挥手示意明双月去处理,独自一人喝了安胎药便躺在了床上,冬月坐在一旁打着蒲扇,说起来那位许秀女,也是啧啧道:“奴婢听说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呢,那马秀女家里以往可是习武的,不过是她的父亲生来文弱,提不动刀,才改了行的,听闻那马秀女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许秀女竟然没吃亏。”

    “都不是省油的灯。”皇后也不在意,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这事儿免不得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给掩盖了下去了,这些秀女门中有一位秀女倒是独特的。在之后几批选秀时,夏睿文曾经带着齐王夏睿华来瞧过,说是给齐王选两个,想让齐王自己挑挑。实则夏睿华并没有心思来为自己挑选女人的,他没这个心情,不过是看到母亲肯定和鼓励的眼神的时候,才默默地在心内叹了口气,视线提起来扫视了下头的秀女们,不过穿着五颜六色的秀女门站在一起,瞧着像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夏睿文见夏睿华迟迟不开口,便伸手指了指前排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道:“叫何名字?”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走出来行礼,道:“回禀皇上,臣女姚舒然。”

    姚舒然三个字响起来的时候,夏睿文微微一愣,还未来及观察夏睿华的表情,却见夏睿华转身抱拳,屈膝下跪道:“皇兄,臣弟可否求个恩旨。”

    夏睿华的恩旨便是姚舒然。

    外人不知的情况之下,以为夏睿华是和姚舒然一见钟情的,这样的传言在民间肆意而起,称为人们茶余饭后新的谈资。苏染也是从卫琳的口中得知的,不过卫琳告诉苏染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了,只为夏睿文差人问她是否需要预备贺礼。

    苏染笑道:“皇上这么说?我以什么身份送出贺礼呢?”

    “皇上说若是您想见一面将军也是可以的。”卫琳说的声音格外地低,虽然她不明白皇上,齐王和苏染三个人之间到底在别扭着什么,可她明白,皇上和齐王都是真真正正地喜欢苏染的。实则,夏睿文还让卫琳告诉苏染那个齐王妃的名字,不过她思来想去还是瞒了下来。

    浩浩荡荡的选秀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其中最让人遗憾的便是宰相家的千金都未参加这次选秀,而齐王与姚舒然的事儿倒是成了这次最值得品味的话题的。这次选入宫了几个新人,以刘元琦为尊,分别散居在后宫各处,宫苑的安排都是明双月和皇后商量着来的,最后也是太后过目的。

    刘元琦的位分是最高的,一如宫便封为美人,随着明双月住在摘月楼里。而因为打架受到责罚的许淑媛和马钰冬也是被留在了后宫内的,马钰冬独自开了一个新的院落,倒是许素雅被分去了上阳宫,这样的安排也不知是为何。许素雅随着管事的嬷嬷们去上阳宫的时候,一进门就被疯疯癫癫的梁采女给吓找了,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上来就长牙五爪地对着许素雅露出狰狞的模样,吓得许素雅跌倒在了地上,尖叫了起来。

    贴身伺候的丫头珠儿扶她起来,主仆俩人不敢在院子内逗留,匆忙回了自己的屋子内,嬷嬷走了之后,珠儿倒了一杯凉茶递过来,许素雅仰头喝尽了,才扶着自己的胸口道:“皇后娘娘是恨我吗?我与她可有何仇?竟然这般对我,这宫里那么大,为何偏偏把我弄到这正阳宫来,这里头住着的都是什么人,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门外赵美人皱了皱眉,本来她是听了丫头们说才知道心来的许宝林被梁采女吓着了,想着来瞧一瞧宽慰一番,没曾想一走进院子就听到这样的话,倒是进退两难了,思虑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正巧许素雅还要水喝,屋内茶壶内没了,珠儿出来添茶水,就瞧见远远地有草青色的裙角的在自己的视线内不见了,她急急地走着去瞧,认出了那是赵美人,心下担心那些话是否被赵美人听到了,转身进屋就劝许素雅道:“方才赵美人来了,瞧着是听到咱们说的话了。”

    “她听到了?”许素雅微微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听见就听见吧,反正是梁采女先吓着我的,若是她去告状,上头怪罪下来,我也是有理的。”

    珠儿低声劝道:“可奴婢听闻,赵美人倒是往常跟芸妃娘娘走的近些呢,芸妃娘娘眼瞧着就要生产了,指定是要晋贵妃的,那可是极大的靠山的。”

第九十八章 能不能给我一把琴

    珠儿是许素雅家里人特意求了宫内的人留给自己的女儿的,她们家如今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无法找出合适的人来跟着许素雅进宫的,一直伺候着许素雅的丫头就在许尚书出事儿后不久就跟着府里的一个家奴跑了,临走之时不但没有对许素雅表示任何的不舍和留恋,反而偷偷地带走了许素雅预备着选秀的时候戴的一对东珠耳环,这就致使许素雅对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都是没有抱着信任的心思的,这会儿听了珠儿这般说,也是懒得去理会了。

    与她不同的是,刘元琦进宫来了两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丫头,各个都是对她死心塌地的,年纪相仿在一起也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刘元琦去向明双月请安的时候,明双月瞧着站在刘元琦身后的年纪轻轻的子晴和清怡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便说:“你身边有贴心的人是好事,只是皇宫不比在家里,你还是要嘱咐她们懂得分寸才对。”

    “是。”刘元琦应声行了礼,没有丝毫的做作,反而浑然天成。

    这样倒是令明双月微微有些不自在,想当年,她衣不蔽体地在她们家为他们跳舞献艺,她的母亲还狰狞地骂她是下贱的人,如今却眼瞧着这个识礼知书的小姑娘对着自己做出这样恭顺的动作,不免让明双月感慨万分的。她与刘元琦在窗下的榻上对坐,明双月手中缝补着夏祁的衣裳,红烛跳跃,道:“让你跟我这住在这里是委屈你了,可然你住远一些我也是不放心的,不过将来你终究会有自己的宫殿的。”

    刘元琦坐在一旁无事可做,不过觉得这样跟一个人说说话也是不错的,便也道:“我如今倒是不想这些的。”她的话实则还未说完,察觉到不该这样称呼自己,便改口道“嫔妾并未有这些想法。”

    明双月抬眸瞧了瞧刘元琦,笑了笑,低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道:“就咱们俩在这里,不必如此。不过皇上最近可是忙的不可开交,恐怕是顾不上后宫的,定然是要等些时日的,你别恼,皇上只要想起来后宫还有新人未宠幸,第一个便会是你,旁人谁也无法跟你抢的。”

    一席话说的刘元琦倒是脸红了,她却没有害羞,依旧是落落大方地笑着:“皇上是忙的。”她的眼睛瞅着外头的如同水洗一过的月亮,颜色都要比往日淡一些,那月亮就挂在树梢,她往常想着高高在上的月亮是怎么也够不着的,如今瞧着去也不觉得那么的遥不可及。

    末了俩人说了些往日的事儿,说起刘元广的那个妻子,如今也得唤作一声将军夫人的,刘元琦倒是微微有些不悦的,道:“那个人儿嫔妾瞧见过,且不说长相如何,瞧着是个不会顾家的人儿,哥哥也是那样粗心大意的人,这样下来那么大一个家怎么安心地交给她?”

    “你倒是了解她。”明双月手中的活计并未做完,不只是眼睛累了,还是想起了那个年少时期翩翩少年的模样,把针线篮子搁在桌上,道“她的性子和你哥哥的合得来。”

    之后刘元琦又表达了一下自己对这位嫂子的不满,可明双月却走了神,刘元琦知道自己该走了。门外的子晴和清怡见她出来纷纷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三人并肩而行往自己的屋内去,刘元琦走至阴影处,停了步子,子晴想着她忘了什么事儿,便问:“小姐,您怎么了?”

    刘元琦的目光看着远远地天际,道:“你们说那个长乐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子晴不明所以地蹙眉,随口就说:“小姐,您好端端的问苏妃娘娘做什么?”

    一边清怡给了子晴一个颜色,子晴忙噤声不语垂了头,刘元琦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屋了。夏睿文的确是忙的,八月就是太后的寿辰,六十岁的寿辰应该好好热闹热闹才是,不过唐芷的产期也是在那个时候的,加之这齐王要大婚了,许多事堆在一起,明双月自己一个人定然也是吃不消的,太后倒是恩准刘元琦跟着明双月学着怎么处理那些看起来很简单里头却处处是门道的琐事,刘元琦格外地聪明,做起事来连皇后都忍不住夸赞她。

    这日午膳明双月和刘元琦都被皇后留在了长庆宫,为了顾及皇后的胃口,饮食一应是清淡的,三人刚刚坐下,外头便有声音说皇帝来了。明双月就在皇后身边,扶起来的速度是比冬月要快的,皇后习惯了如此,一个眼神递过去,就是陪伴多年的默契的。夏睿文进门叫起了之后,由着冬月给他盛了一碗乌鸡汤,他端起来喝了一口,问了问皇后最近身子如何,才瞧见默默地坐在一边的刘元琦,起初愣了愣,不过很快地适应了他的身边有新人进来的事儿,便说:“今儿个早晨听说你父亲的身体又不好了,朕预备着一会儿去学士府上瞧瞧,你若是无事便随朕一同回一趟娘家,顺便也给你的哥哥们送个行。”

    皇后没有丝毫的不痛快,只是问:“这么快就要走了?”

    “边疆不安宁,就连东北大山那头的小国都开始百修国都开始打仗了。”这么轻而易举地一句带过的事儿,后宫中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们自然是无法想象的,就连在风尘中待了数年的明双月也无法深切地感知那样的场景。

    倒是一边的刘元琦道:“听闻百修国物资匮乏,今年大旱,也算是一劫,百姓们食不果腹,自然会有暴动。”

    皇后和明双月都格外惊异一向寡言的刘元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在夏睿文的面前,不过夏睿文却格外地意外,目光中有着赞赏之意,笑道:“你说的没错,外人都说刘大人学富五车,两个儿子却都从武了,你却给朕惊喜。”

    一顿午膳下来,夏睿文倒是与刘元琦格外地谈得来,皇后和明双月都极少地能插上嘴的,实则明双月不是不知,只是不愿说罢了。夏睿文起身离开长庆宫之前,还嘱咐刘元琦道:“一会儿回去收拾一下,朕差人去接你。”

    刘元琦点着头目送着夏睿文离开,之后眼角余光看到皇后和明双月,便匆忙地屈膝跪了下来,身后的子晴和清怡不明所以,可见自家主子跟着跪了下来也跟着跪在了那里,这一下倒是令皇后觉得荒唐,笑道:“你这是做什么?皇上愿意和你说话,是你的福气,不是你的过错,这边的事儿你暂且不用操心了,回去吧。”

    从长庆宫出来,明双月倒是惊奇地同云舒道:“我也不是不了解她,她爱看书写字是没错的,只是不过是平日里爱看些诗集罢了,怎的还看起了史书来了?”这话说出口明双月便知道不该说的,显然是小姑娘为了皇帝下功夫用心思了。

    刘元琦出宫并未同夏睿文同乘一辆马车,不过对于她来说已是格外满足,马车在经过上饶院的时候停了下来,上头有人过来传话说是让她自己先回家等着,皇上去上饶院处理一些事儿,随后再去学士府。刘元琦在不明白的情况下回了家,迎进门来的就是那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嫂子,可是嫂子对她很是热络,拉着她的手硬是要带她去看后院已经出了花苞的桂花树,刘元琦不好推脱,只得跟着嫂子去了后院,心中还惦记着在半路绕走的夏睿文,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上饶院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之后,夏睿文却还惦记着在岭南苑的苏染,牵了马来,径直地穿过已经红了的枫叶林子策马扬鞭地往岭南苑来,下了马车见到苏染站在院子内仰头看着院子内的那个桂花树发呆,他不忍打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在那个时候来了一阵风,环佩叮当响,苏染扭头来看他,眼睛里丝毫没有意外。

    夏睿文笑了,问:“你知道朕要来?”

    “听见了马蹄声。”苏染收回目光,也不再仰头瞧着桂花树,日头静静地落下来,她白色的衣裳周围都是柔和的光,夏睿文呆呆地在一旁瞧着,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却听苏染继续道“能不能给我一把琴。”

    夏睿文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他朝前走了一步,道:“无聊了?”

    苏染没有否认地点了点头,夏睿文就站在他的身边,仰头望着上头,那是苏染方才瞧过的地方,绿色的嫩叶间有朵朵的白色的花,花苞还很小,想要真正地开花,还需假以时日才好。

    “改日我来带你去临溪楼听书,那里的先生讲的格外好。”夏睿文极力地想找一些话题能够让苏染开心一点,心内却翻来覆去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实则也没去过临溪楼,只是听林词在他的面前提及过,觉得有意思便记下来了。

    苏染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想出去。”

    “为何?”夏睿文心内有些慌,不等苏染回答,又急急说“若是你觉得跟朕一块不舒服,那朕不去,让卫琳和阿春陪你去,让詹杉随同也可。”

    苏染没有回应,夏睿文在心内叹了口气,又觉得不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苏染,复又笑的灿烂地对她说:“无妨,你何时想好了想做什么,随时告诉卫琳。”

    夏睿文要走,苏染猛然转过身,跟着他走了一步之后站定问他:“琴你何时差人给我送来?”

第九十九章 我要给他弹一首曲子

    夏睿文不知道为何苏染执着地要向自己要一把琴,而且还是这么的急不可耐,直到那天齐王大婚,他才明白过来。

    那把琴,苏染格外地熟悉,手指摁在琴弦上的感觉许久未有,她和阿春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铺上了绒布,把琴放在绒布上,阿春之所以这么听话地配合苏染做这些事情,只为苏染摁着琴弦的时候,说了句:“我要给他弹一首曲子。”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阿春心知肚明那个苏染口中的他是谁。不过苏染久未碰琴,如今弹起来倒是有些生疏的,月凉如水的夜晚配上苏染哀婉的琴声,倒是把李妙歆听哭了。她从墙头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伸手一抹眼泪,破涕为笑:“姐姐,你这是弹得什么曲子?我往常就觉得那些红楼里的姑娘们弹得曲子好听,如今才明白这琴声不只是好听,也是活生生有感情的玩意,小时候爹娘逼着二姐学这个,二姐却也是个没天赋的,后来还连累琴师被训了一顿。”

    一句姐姐,让苏染的眼底突然温暖了起来,不是贺敏,却让苏染觉得这冷冰冰的岭南苑不再孤独。或许也是这姐姐二字对苏染来说是特别的,她时时刻刻挂念着的弟弟,曾经也是这么亲昵地叫她。李妙歆与她不过是数面之缘,叫出来的姐姐却丝毫不生硬,这样令她觉得格外舒服。

    李妙歆在苏染的身边坐下,一身男儿装的她依旧是英姿飒爽的,不过这衣裳苏染瞧着有些眼熟,打量了一番,才问:“你是怎么进来了?外头的那些人呢?这墙这么高,你一个人如何能做到?”

    “我自然是做不到的。”李妙歆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琴弦,格外欣喜地笑着,碰到了之后晃动了两下,听到琴声响起来之后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外头那些人啊,等皇上一走就又开始偷懒了,你这外头那两个还在谈天说地把酒聊哪个红楼里的姑娘身姿曼妙呢,顾不上这里。可我纵然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推门进来的,就爬墙了。我的功夫自然是没有姐姐你的好的,我现在连马都不会骑,不过我有个好兄弟帮我。”

    李妙歆朝着方才自己跳下来的地方使了使眼色,苏染顺着去看,就见那个地方再次有人从墙头跳了下来,苏染瞧着那绛紫色衣裳的男子如同燕子一般地落地,开心地笑了。苏辰没有不自在,他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站在李妙歆的身后,望着自己的姐姐,嘴边的笑容沾染了月光的光芒。

    说了那般多的话,李妙歆倒是渴了,唤了阿春来:“你这里有茶水吗?没茶也行,喝水也是好的,我口渴了。”之后又挤眉弄眼地跟苏染说“姐姐,我这个兄弟可是极其崇拜你的。”说罢还拽着苏辰让他在自己的身边的圆凳子上坐下,告诉他“现在叫苏妃娘娘也是不合适的,你叫长乐公主吧。”

    苏辰的目光这才从苏染的身上移开,他瞥了一眼李妙歆,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如今叫长乐公主恐怕更不合适。”

    几个人相视笑了起来,喝茶赏月,格外舒坦惬意。要走的时候,李妙歆拉住苏染的手,嘟着嘴巴道:“姐姐,你帮我想个法子可好,爹爹一直想要我嫁给我这个地兄弟,所以今年的选秀就没让我参选,可他是我好兄弟,我怎能嫁给自己的好兄弟?”

    苏辰离得远,自然听不到李妙歆的这些话,苏染只是远远地看着越来越壮实的弟弟,由衷地欣慰,可又不能承诺也不能阻拦,只能默默地拍了拍李妙歆的手背,什么也没说。

    齐王大婚定在八月里,姚舒然的娘家算不得大门大户,却在婚事定下来之后宾客络绎不绝,姚舒然的爹爹最是喜欢清静的人,姚夫人也是格外地不耐烦这些平日里没有交情,如今应是要找个理由来登门拜访的,一应地把前来送礼的人都堵在了门外,几日下来,京城内倒是说这姚家如今高攀不起了,连同宰相府都望尘莫及的。

    这些话自然难听,可姚家的人也都不甚在乎的,姚夫人关起门来为自己的女儿准备出嫁的嫁妆,这日有齐王府的人送来了后日的嫁衣,说是齐王亲自挑选的,十分精致。姚舒然捧着嫁衣羞红了脸,她以为齐王真真地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迎亲的队伍来的那日,她满心欢喜地换上了嫁衣,坐进了花轿里,心内澎湃地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俊朗的齐王,几次她都想掀开红盖头挑开轿帘子去看一看前头那骏马之上的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的人,却每次都忍耐了下来。

    规矩的繁琐之多没有让姚舒然觉得不堪重负,她每个细节都做的特别好,一直到夜色降临的时候,她被宫里头的人领着进了一个院落,走进了一间房才得以喘息地歇一歇。一边的丫头们提醒她说:“夫人,王爷在外头应酬呢,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呢,您若是觉得饿了,奴婢给您盛碗粥回来可好?”

    “不是要吃饺子?”姚舒然忽而说出口,却因为一整天都未说话一时声音有些艰涩地难听,想着一会儿要跟齐王说话,便说“那你去拿碗粥来。”

    夏睿华的这场婚礼格外盛大,贤太妃列席就坐在夏睿文的身旁,整个人容光焕发地,五十有几的她还是那么的美艳动人,坐在上首依然能够吸引起不少朝中老人的目光,他们举杯欢庆交头接耳地说起来,谈论的不是新娘子,却是当年的贤妃娘娘如何的绝美无双。虽然他们身为臣子不该对君王的女人有任何的想法,可人都有追逐美的本能,更有痴迷于贤妃的人,称她的美空前绝后,那是极高的评价。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古乐声停,中间的高台上缓缓地走来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薄纱遮面,长发飞扬,圆滚滚的月亮就在她的背后,美得不可方物。下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地揣测着此人的身份,可夏睿文和夏睿华却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子是何人。

    苏染坐在高台子上,风吹动她的红色衣裳,一如当年她十六岁的时候,穿着红色的骑马装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肆意地奔腾时风撩动她的衣裳。在她未弹琴之前,诸人都以为她是要跳舞的,直到她端端正正地坐定,摆好了姿势,直到琴声响起来的时候,诸人又都瞠目结舌地叫好了,这样的琴声实乃一绝。

    贤太妃对苏染不慎了解,并不能从身姿和形态上就认出来她,可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儿子的眼神里,她能明白那个女人在儿子心中的位置来。可远远地她又被那把琴吸引,瞧清楚了之后,喃喃自语道:“那不是刘美人的琴?”

    因着跟夏睿文坐的近一些,这些话夏睿文自然也有听到,他朝贤太妃微微一笑,眼底里也是放下的淡然。那一晚上,人们口口相传的竟然是久久未出现人前的贤太妃,还有那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女子。

    夏睿华推门进来的时候,姚舒然的身体绷紧地坐直了,随着脚步的临近,她的心也一下一下地剧烈跳动了起来,头上的喜帕猝不及防地被掀开,她抬眸看着眼前同自己穿着一眼颜色的衣裳的男子,那精锐的眸子里对她没有温柔,姚舒然有些怕,不知是不是突然而来的光亮和陌生的环境令她格外地不适应,还是眼前这双冰凉的眸子里没有她想要的温柔,她不敢去看,想要垂下来,却听得一个声音:“累吗?”

    磁性的声音让姚舒然红了脸,不过也是瞧不出来的,她点了点头,想着长战沙场的男子还是有着蜜意柔情会体贴人的。

    “以后跟着我会很累。”夏睿华依旧站在姚舒然的对面,眸子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

    姚舒然坚定地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怕累。”

    眼前的男人勾唇,眸子里依然没有笑意。那天晚上他们只说了这几句话,翌日晨起,夏睿华带着姚舒然去向自己的母亲和太后谢恩,他们出了门才知道,昨日他们大婚之夜,华福宫的芸妃生产了,孩子没足月都出生了,生下来很是瘦弱,可若仅仅是如此也没什么也伤心的,毕竟是个儿子,而唐芷心心念念地就是儿子,只不过,孩子似乎不大好。

    孩子出生是在后半夜,产婆门都在打着盹,被突然叫醒一时手忙脚乱地装在一起跌倒在地上再爬起来,唐芷已经痛的昏了过去。折腾了许久,孩子都未生出来,清灵和华福宫的诸多人等在院子里,格外忐忑不安,院子内瞬间灯火通明了起来,清灵探着脑袋焦急地搓着手跺着脚,满院子只有唐柔一个人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夏睿文来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屋内凄厉的叫声让夏睿文心中一颤,诸人跪在地上让出一条道来,夏睿文顾不得许多快步走上前去,却在走至台阶处被唐柔挡住,唐柔站在夏睿文的面前没有行礼问安,直接到:“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朕去瞧瞧你姐姐。”夏睿文绕开,却再次被唐柔挡在前头,跪在一旁的清灵格外厌烦地扯了扯唐柔的裙摆,也是无济于事的。

    唐柔伸开双臂,道:“您是皇上,您不能再往前走了,不详的。”

第一百章 齐王妃是不祥之人

    这样的举动不免让夏睿文想起来那个曾经拔剑对着自己的女子,用起来曾经这二字,夏睿文倒是觉得是不妥的,他和苏染也不过才认识一年罢了。一年前她带着对他的信任,把她的国家和她自己交付在了自己的手上,尽管他知道那份信任是怎样的被逼无奈,他也是感激的,或许为了这个,他可以接受魏国的提亲。

    他知道,魏国想要大大方方地监视他,不惜牺牲一个公主。

    孩子是不健康的,夏睿文听不到孩子嘹亮的哭声,屋门推开,风吹着屋檐下的红色的灯笼晃动着,奶娘抱着黄色的襁褓里包裹着的是他的孩子,奶娘面色苍白地走到了夏睿文的面前,说:“皇上,是个皇子。”

    他嫌少跟奴才们搭话,伸手撩开看到了熟睡的孩子,轻笑:“你不高兴?”

    唐柔已经退在一旁,奶娘看了看她,见她并不说话才知道是问自己的,忙吓得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发抖了:“皇上,奴才不敢。”

    后来,知道真相的夏睿文也是不高兴的。他不敢去看孩子,于是在唐芷醒来的时候管他要孩子的时候,他只能告诉她:“孩子太小,奶娘们看着呢,等你养好了身子,再看看。”

    她还是哀求:“皇上,为何不让臣妾看孩子?”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下半身的疼刺痛着她,令她不得不重新跌回了床上。唐芷不知道生产那天她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如今她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封为贵妃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那天她靠在巨大的靠枕上替自己的儿子挑选着了料子的颜色和花纹的样式,其实她本想自己做衣裳的,不过清灵告诉她月子里伤了眼睛不好,她也就作罢了。一屋子的人欢天喜地地接了圣旨,唐芷却瞧见清灵捧着圣旨落了泪,她纳闷就问:“你哭什么?我以后可是贵妃了。”

    清灵摇头,眼泪被甩到了脖子里,冰凉凉,她笑:“奴婢高兴的。”

    本该热热闹闹的华福宫却一直大门紧闭,在唐芷看来这是皇帝的恩旨,她以为是夏睿文觉得她的身体虚弱,想要让她好好养着,殊不知在这华福宫外头,却是另外一番见解的。人人都知道华福宫生了一个皇子,可也仅仅知道华福宫生了一个皇子,对于旁的他们一无所知。太后听明双月告诉她那个孩子的状况,只是双手合十朝着居安宫内大大的佛像呐呐地告罪,也有好奇的人去摘月楼,明双月不在的时候都是刘元琦应付的,她像极了一个宫里的女主人,把那些来看热闹的人请进屋内来喝茶,只是寡淡的笑着,望着那些欲言又止的女人们,她们也不敢开口问了。

    这件事儿是詹杉来岭南苑的时候苏染才知道的,她无法想象詹杉口中那个双腿扭曲地如同干枯的树枝一样的孩子有着怎样的一张惹人喜爱的脸庞,心中却堵得说不出来话。这份悲伤来的莫名其妙,她无法抑制地想要哭,为了那个畸形的孩子,也是为了那个再也不属于她的夏睿华。

    詹杉还告诉她:“宫里人倒是说齐王妃是不祥之人。”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她与齐王的新婚之夜唐芷早产生了一个畸形的孩子,实则宫里人人都知晓那个孩子是不好的,不过是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好了,是缺胳膊少腿还是天生就是一个丑陋至极的,这样的好奇导致风言风语越来越激烈,就像秋日肃杀的风,不知不觉地就席卷了整个京城。

    阿春和苏染一起在院子内洗着桂花预备着酿桂花蜜的时候,倒是听到守门的两个侍卫互相嘟囔着说起齐王妃的事儿。

    “我瞧着啊,这齐王妃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当初说的什么一见钟情可不都是胡扯嘛,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也没见齐王站出来为自己的妻子说句话。”

    “你知道什么啊,我听我相好的说,齐王根本就没动齐王妃,这事儿啊千真万确的,我相好的好姐妹那天就伺候在喜房外头,收拾东西的时候瞧见的。”

    “……”

    水划过指尖,苏染愣愣地出身,阿春在一旁笑了出来,唤她:“娘娘。”

    “你笑什么?”苏染把整个手淹没在水中,她嫌少对阿春说重话的,“她是齐王妃,无论如何都是齐王妃。”

    阿春固执地说:“可王爷根本不爱她。”

    “不爱她,她也是齐王妃。”苏染有些不耐烦,她把手从水中抽出来,站在一旁,院里阿春,她自从知道阿春是夏睿华的人之后就一直对她隐忍包容,或许在阿春的眼里亦是如此,因为自己是夏睿华喜欢的人,所以在对自己隐忍包容,这份仅此而已的维系没曾想也有一天会成为她们疏远和分歧的原因,这一会儿,她倒是想念卫琳的。

    门外的侍卫还说:“听闻齐王在越城的时候瞧上了长乐公主。”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苏染的嗓子里,令她脸说话都是疼痛的,阿春慌张地站起来的时候踢翻了地上的木盆,木盆里头的水流了出来还有那些已经可以装罐密封的洁白的桂花,阿春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娘娘,怎么办?”

    流言蜚语传的很快,姚舒然回门的时候被母亲拉着问一些琐事,多半是齐王待她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关心的只有此了,姚舒然端着微笑,厚重的头发盘起来,她觉得脖子有些凉,格外不适应,这便是身为齐王妃的代价,她无奈地笑了,对母亲说:“您放心便是,他待我极好。”

    姚夫人自然问起这些天的流言蜚语,说到伤心处倒是落了泪:“你命苦啊,背上这不详的诅咒,还要忍受”

    “他待我极好。”姚舒然不允许母亲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她起身,身上的衣裳是齐王府内备好的,红色的纱衣上都是细细碎碎的她说不出来的花纹,她不喜欢这样艳烈的红,可是丫头们告诉她,齐王喜欢。

    前头院子内,她看到父亲与自己的夫君道别,她落落大方地挽起了夏睿华的手,俩人并肩走了出去,马车之上,夏睿华与她拉开了距离,姚舒然却坐了过来,如此夏睿华没有再次避开,一路上沉默着回家,夏睿华回书房,而她回他们的寝居,实则是她自己的寝居,他的丈夫,从来没有回来过。

    身边的小丫头们围起来也是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些流言蜚语,她气的训斥了她们一番,独自一个人掩面哭泣,任泪水流过自己的指缝,好似大雨天调皮地接着那三千无根水,却是抓不到的。她感觉手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握起来,泪眼朦胧地她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丈夫。他的眸子里依旧是冰冷地没有温柔,却尽量用极其和缓的声音说:“我带你入宫,舒然。”

    她不知,为何他叫起来她的名字那么的自在,比跟她说起的每句话都自在,好似只有这个名字他才叫的心甘情愿。

    虽然一次在人前的恩爱不能证明什么,也无法说明任何,可夏睿华想这么做,他牵着姚舒然的手一路走进皇宫去向太后请安,向皇上请安,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被诸多人看在眼里,说法各有不同。饶曦早早地便得了贤太妃的吩咐预备好了午膳等着齐王夫妻二人来寿安宫,好在太后和皇上都没有为难和阻拦,贤太妃在午膳时分如愿地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贤太妃中间寻个由头支开了夏睿华,牵着姚舒然的手走进内殿,瞧着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家也是懂规矩的,贤太妃很是安慰,她独自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姚舒然不要拘谨,姚舒然颔首坐下,贤太妃这才说:“宫里头传的那些话你不必往心里去,这深宫里的人整日整日地闲着没事做,晚上也是睡不着的,他们除了传些闲话给自己找个乐子还能做什么?你是聪明的孩子,不必为这些所烦忧。”

    “二皇子”姚舒然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那个在她新婚之夜降生的孩子到底是何模样,只是抬眸对上贤太妃的眼睛,便噤口不言了,贤太妃温柔如水的眸子里竟然也有这样威慑人心的时刻,她果真是万万想不到的。

    贤太妃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别怕。”

    一句温暖的话惹得姚舒然红了眼睛,那些闲言碎语,听进去了,岂能一时半会儿就忘记了,恐怕这个不详的名称要一直跟随她直到老去,亦或者不必等她老去,有多少人能够死去的时候是白发苍苍的?

    可她还是怕,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而是夏睿华看她的眼神,明明来的时候一路上他们离得那么近,她却感觉不到温暖。本来说好一起出宫,谁曾想夏睿华却被夏睿文叫去说是有事商讨,她领着王府里的丫头们预备着出宫,却在走出寿安宫的时候,她告诉丫头:“我想去苏妃娘娘以前住的地方瞧瞧。”

    丫头有些为难地告诉她:“夫人,这皇宫里的路奴婢不熟悉。”

    姚舒然应了声径直地朝前走,丫头以为此事儿就这么了结了,可走出宫道走到人多的地方,姚舒然却拦住宫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在得到了指引之后片刻也不停留地往那个方向去,迎面撞上人了才停了下来,姚舒然没进过皇宫,也不怎么认识宫里的娘娘们,站定了之后盯着眼前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辨别不出此人的身份。

第一百零一章 让她滚

    唐柔本是去内府领药的,她的姐姐如今的芸贵妃自生产之后身子便虚弱极了,每日必须靠着大补的药来填补元气,至于好不好得了她是不清楚的,她不过略懂些医理。她希望自己的姐姐好起来,她希望她长命百岁,她希望她的姐姐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辈子经历无法站立的痛苦,想想都觉得痛快。

    “王妃安好。”唐柔欠了身子,抬眸从姚舒然眼中看到惊讶,也懒得解释,扭头便走了。

    父亲一直催促着她能够和夏睿华有新的进展,甚至还告诉她即便是做个侧妃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全族的人的性命多一份保障。父亲来信之中还说,魏国皇子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全因老国君又病重了。作为一个夏国的子民,唐柔着实是不知为何父亲要把魏国的事儿跟自己联系起来,她觉得魏国君病不病重与自己无关,即便他死了又如何,魏国会有新的国君,而那个新的国君还是会征讨新的土地,造成新的杀戮的。

    她写给父亲的上一封信中只提及了姐姐的状况,而至今未收到父亲的回信。实则她不止一次地见过姐姐的孩子,只是看到了脸,眼睛不敢再往下挪,那张脸好看极了,像她们的母亲。

    她没有去太医院,回华福宫的时候,清灵正在伺候着唐芷吃药,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唐芷对唐柔的态度柔和了许多,唐柔回应:“姐姐,今日外头天气极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外柔的阳光温度正好,没有夏日的灼灼,没有秋日的清冷,站在日光里会有春季的温暖,唐芷答应了,她披了一件厚重的翠蓝色的斗篷,整张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华福宫看门的小太监早早地得了夏睿文的吩咐,提点着:“贵妃娘娘您这是要出门吗?皇上嘱咐了,这几日天气阴晴不定的,您还是好好歇着才是呢。若是被风扑了身子,皇上是要担心的。”

    “我待的心烦,走走便回去。”唐芷面上带笑,身后清灵追出来想要一同跟去,却听唐芷吩咐“清灵,给儿的衣裳还未做好呢,你盯着点,这天说冷就冷了,儿身子弱可是冻不得的。”

    夏睿文给唐芷生的二皇子起了名字,唤作夏。

    她们沿着宫道预备去暮秋园的,路上奴才们毕恭毕敬地对她磕头行礼,唐芷以为是身为贵妃的尊贵,殊不知在那些奴才的眼里只是对一个母亲的可怜。她们方才出了华福宫不远,就有奴才们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跪在地上说:“二皇子不好了。”

    直到说完话,奴才们才发觉出来站在他们眼前的是芸贵妃,而皇帝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儿,他们一时也急的忘了。只是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这般许多,二皇子性命垂危了。

    这是唐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在灯火通明的院落内,她看到摇篮内的孩子涨红的脸,她看到孩子无助地挥动着自己的手在空中乱抓,她看到那空空的襁褓下他畸形的双腿,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害怕要尖叫要晕倒的时候,她却笑着抱起了摇篮里的孩子,而那个孩子神奇地在她的怀里安静了睡了过去。明双月匆匆忙忙地和夏睿文一起过来,太医也跪满了院子,四周围满了人,却静悄悄的。

    夏睿文走上前去揽住唐芷的肩膀,告诉她:“让太医瞧瞧。”

    唐芷乖乖地点头,抱着孩子蹲下身子递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医跟前,嘱咐道:“你们轻轻地,别弄疼他。”

    惊心动魄地一夜之后,唐芷固执地要把孩子带在自己的身边,一个奶娘们都不允许靠近,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这个残疾的孩子,眼泪只在黑夜里落下,无人知晓。曾经那么爱打扮的她一点也顾不上自己如今的模样,虚弱的身体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养好了,她坚强地让人不可置信。

    明双月同皇后说起来,唏嘘之外还是格外心疼的,皇后如今怀了孩子,格外担心这事儿,便问起来:“她的孩子,为何会是那般模样?”

    “您别担心。”明双月明白皇后所担心的是,递上来太后寿宴的单子,边说“那样的事儿是鲜少见的,娘娘您可不许胡思乱想,孩子在肚子里都有感应的。”

    皇后笑了笑:“那我不开心孩子也跟着不开心?”

    明双月点头:“自然如此了。”顿了顿又说“太后说了为了给孩子积福,六十寿宴就不大操大办了,只是家里人热闹热闹就好了。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赶着太后寿宴,魏国和百修国有使者来贺寿,也不让太过简单,这分寸嫔妾还是不好拿捏的。”

    皇后打眼瞅了瞅,问:“没安排戏吗?”

    “安排了。”明双月收起来清单递给云舒,又从冬月手里接过来滋补的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皇后的唇边,眼瞧着皇后喝了下去,才继续道“余下的事儿嫔妾交给刘美人了。”

    皇后轻笑:“你倒是抬举她,你不怕她有一日越过了你去?”

    “她的身份家世摆在那,越过嫔妾也是迟早的事儿。”明双月伺候着皇后喝了几口汤之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道“终归嫔妾也是不在乎这些名分的。”

    “你不在乎可是夏祁在乎。”皇后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捏着自己丰腴的手腕,微微一蹙眉随即就笑了,“说起来也改为夏祁安排个师父才是,皇上一时忙忘了,赶明儿我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他是长子,该为弟弟们立个好榜样。”

    “皇上已经跟嫔妾说过了,安排了陈世柏做夏祁的师父,骑射功夫就跟着束斌学就是。”明双月垂头把手绢收好,并未看到皇后眼里闪着的光亮,夜色渐浓她起身告辞了。长庆宫内也逐渐熄了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几日夏渐渐好转,六宫嫔妃开始去华福宫向唐芷祝贺,这本来也是该有的礼数,不过是皇上那边有旨意,一拖便是这些时日了,不过眼瞧着要到满月了,唐芷就吩咐了清灵预备着一起就是了,唯独一个人被唐芷请了进去。

    实则姚舒然不是特别想要来瞧一瞧这个芸贵妃,她们王府实属与华福宫没有交情的,这样来的突兀而不合时宜,临出门之前她担心瞒瞒地去书房跟夏睿华说:“我自己害怕。”

    她着实不想在夏睿华面前表露自己的胆怯,可又无人可说无人能分解她心中的胆怯,夏睿华是唯一的人选,她不愿憋在心里只能告诉他。红烛已经快要燃尽了,进来换蜡烛的丫头手脚麻利地换了之后退出去,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又关,一阵风吹进来,她鬓边的发散了些,抓绕着她的脸颊微痒,她有些不安,怕等不到夏睿华的回应,更怕夏睿华的回应是冷漠的。

    还好,夏睿华抬眸对着她勾唇一笑,宽慰道:“母亲会随你同去。”

    “我不想牵连母亲。”姚舒然心中稍稍安慰,却又觉得不舒服“不该把母亲牵连进来。”

    贤太妃还是跟着去了,也正是因为有贤太妃在一旁,唐芷才给了她一些面子,而她不详的言论就随着她进了华福宫而烟消云散了,殊不知她前脚刚出华福宫的门,后脚唐芷就把她送来了的小孩子的玩意都扔了下来,一声不吭地又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半夜孩子哭了,清灵举着烛台进来想要点灯,唐芷却冲她摇头,道:“别点灯,唐柔呢?”

    清灵立马明白唐芷的意思,又吹灭了一根蜡烛,屋内灯光稀薄,她看着孩子在唐芷的怀里安静地又睡了过去,才低声道:“二小姐早回去歇息了,这些日子来咱们宫里的嫔妃们都是二小姐应付的,奴婢不放心把您交给二小姐。”

    “你也觉得她不单单是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唐芷的枯瘦的一张脸毫无生机,而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也溢满了恨意,她冷笑“给父亲去封信,让她滚。”

    清灵担忧道:“老爷心心念念地想让二小姐嫁给齐王,怎会就这么接二小姐回去。”

    唐芷咬了咬牙,恨意滋生之下她的眼睛都成了嗜血的红色:“那就让她嫁给齐王。清灵,你可还记得咱们在草原上,你对我说过的话,齐王对苏妃有意。”

    “可苏妃娘娘已经死了。”清灵伸手护住烛台,晃动的烛火火苗大了起来,着凉了彼此的脸,“咱们若想用苏妃的事儿威胁齐王,恐怕是不能如意了。”

    “威胁?”唐芷冷笑“我自然知晓利用苏妃已然无用,可齐王必然会顾忌苏妃死后的名声和颜面,他不会坐视不理,令外让皇后去说这事儿,你忘了,咱们可是知道皇后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她必须替咱们办了这件事。”

    话说完,她换了个姿势抱着夏,似想起来什么,又问:“齐王曾经看上长乐公主的事儿是谁传出去的?”

    清灵摇头称不知,夜色深深,露水深重,唐芷转了转眼珠,没在吭声。翌日她装扮好了去长庆宫请安,久违出现在人前的她一出来就被众人瞩目,赵美人瞧着她如今如此,不免觉得心中不好受的,皇后挥手赐座,新入宫的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唤她一声贵妃娘娘。

    新人之中一人跌倒在地上,请安的声音被那人打断,唐芷昂头看去,一双冷冽的眼眸盯着那个藕荷色衣裳的女子,冷冷一哼,看向皇后,一言未说,皇后便点头示意:“你看着办就是。”

第一百零二章 休想如愿

    唐芷并没有心情去管这些新入宫的来的人,她不过是想在皇后面前耍个威风罢了,而许素雅很不幸地成了唐芷所利用的对象。

    “这般没规矩,跪在皇后娘娘的长庆宫也是不妥的,清灵,领着她去后头的暮秋园。”唐芷移开了视线,冲着皇后笑了笑,她的脸凹了下去,笑起来着实是吓人的。

    早晨就碰见这样的事儿,皇后没有心情嘱咐她们这些时日少折腾一些,毕竟太后六十寿宴就在眼前,不要惹了太后生气,皇上烦心,这些话她都不愿说,冬月上了茶水来,有些人的茶盖还未拿开,皇后就让她们走了。明双月瞧着皇后的脸色不对劲儿本是要留下来的,不过碍于太后那边传她过去,而唐芷又迟迟不肯走,她也随着人群出了长庆宫。

    出门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的嫔妃们见到明双月都屈膝行礼问安,倒是赵美人过来问:“明婕妤,这芸贵妃娘娘也没说让许宝林跪多久,您说嫔妾该不该去问问?”

    “这会儿还是别去了。”明双月没想到赵美人会来问话,心中倒是欣慰的,想着这个一直闷不吭声大大咧咧的赵美人也会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转念倒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了,在这深宫内院里,又有哪个人不是小心翼翼地过着?她本搭着云舒的手要去居安宫的,可赵美人却没有走的意思,明双月皱眉,恍然,嘱咐道:“你换个说法就可了,不要直来直去地去问贵妃娘娘要罚那个许宝林多久,就说让她为着六宫和谐着想,更何况太后寿宴在即,容不得出不好的事儿。”

    赵美人欣喜地道谢了。

    皇后本来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倦怠的不行,瞧着唐芷不愿走,便问是否有事儿的,唐芷只是潦草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皇后的肚子上,打量着道:“瞧着娘娘的肚子要大一些呢。果真是一两个月?怎么瞧着像是三个月的?”

    此话一出,皇后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倒是冬月强压着心内的不安,问唐芷是否需要添些茶水,亦或者是否觉得冷,用不用拿个毯子过来之类的闲话,唐芷只是摇头,眼睛一直盯着皇后的面容,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皇后起初慌乱的眼神让她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她格外满意,想着来日方长,便起身行礼回去了。

    皇后抚着自己的肚子恨恨地瞪着门口,那里唐芷早已不见了踪迹,可皇后的目光却依旧没有移开,冬月过来宽慰她,皇后却道:“话说到三四月份在开始显露身形的,她到底是那只眼睛瞧见了我这肚子不像一两个月的?他今儿个入宫了吗?”

    冬月起初愣了一愣,忙点头道:“陈大人如今是大皇子的师父,这会儿大皇子还未下学,陈大人自然是走不了的。”

    皇后松了口气,道:“预备些夏祁爱吃的点心,送去书房,顺便把我的话带给他,再有,去请陈太医过来。”

    不知何时皇后已经习惯了依赖陈世柏,即便是他不在自己的身边,即便是说句话都是要谨慎的,她还是想念他。她起初以为自己贪恋的是陈世柏的怀抱,那个比夏睿文的怀抱温暖的地方能够暖热她的身体,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身体冰冷远远抵不上心里的温热。

    这日唐芷在长庆宫闹了一阵子离开之后,刘夫人就请旨来了这里,冬月不在身边,皇后觉得不自在,刘夫人倒是毫不见外地径直地坐在皇后的对面,笑着如同唐芷一样盯着她的肚子露出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来,那目光在唐芷看来是令皇后有些后怕,而刘夫人却令她觉得厌恶,她在想刘夫人是否也用这样的眼神盯过自己母亲的肚子,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刘夫人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皇后不耐烦的目光,她笑道:“你如今倒是时常用这样的目光瞧过,以前你哪里敢?你就这么肯定你这一胎会是个皇子?若是生个公主,岂不是跟没生是一个样儿的。”

    “你有事儿便说。”皇后别开脸不去看刘夫人的那张脸,她想毁了却又在此刻不能毁了的脸,每每多看一秒都是煎熬的。

    “你父亲让我来的,一来是来瞧瞧你的胎,不过你这两三个月的胎能瞧出来什么?”刘夫人轻哼,伸手习惯地去拿茶盏,却发现手边的四角桌上压根没有茶盏,她冷眼瞧着皇后道“如今连口茶水在你这里都喝不上了,可李妙歆还在我们李家吃香的喝辣的。”

    皇后冷漠地撇过来:“妙歆是李家的女儿。”

    “是,是李家的女儿就要为李家出一份力。”刘夫人的笑容不怀好意,一张脸上厚厚的脂粉堆砌起来的容貌不算美,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风一吹就会碎成粉末“你父亲说了,让她嫁给苏隐,李妙歆不愿,这事儿便要你这个姐姐来劝一劝了。”

    容不得皇后反驳,刘夫人已经站起,环顾了一下长庆宫,道:“改日我把李妙歆送进宫来权当是陪陪你,你好生劝劝她。”

    “把他收为义子难道不可吗?”皇后在刘夫人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说“你明明知道妙歆从小喜欢林词,咱们也明明说好了的,让妙歆”

    “说好了?”刘夫人侧过脸来鄙夷地瞥了一眼皇后“是说好了,可妙慈如今还在家里躺着呢。你的一次失误,让我所有的计划都前功尽弃,我着实是想不出旁的法子来送妙慈进宫了,这就是你李妙音算计好的,跟你们的那个娘一样都是会算计的。你不让我如愿,你们也休想如愿。”

    皇后张了张口,话未出口,刘夫人已经走了。皇后被气得小腹疼痛,不得不躺在床上静养,陈太医来瞧了瞧也说并无大碍的,只需静养勿要动怒即可。皇后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如何,她唤陈太医来自然有旁的事儿,皇后说:“查清楚二皇子为何会是这般模样,当初说是苏妃下药要害芸贵妃的胎儿,是否与那事儿有关。”

    陈太医自然是信得过的,他是陈世柏的一母同胞的兄弟,俩人关系格外的亲厚。在陈太医调查唐芷为何会生出畸形儿的时候,来自百修国的使者提前到来了,令夏睿文没想到的是,如今已经六十有几的国君亲自来了,夏睿文携带齐王、李宰相亲自迎接。百修国的国君虽然年岁已高,精神矍铄,参加了宴席之后丝毫不觉得困累,执意要去向太后请安的。不过这事儿被明双月拦了下来,说是天色已晚,明日不迟。

    太后那日却是一夜未眠的,秋嬷嬷陪着她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天蒙蒙亮了,秋嬷嬷劝道:“您倒是歇一歇吧,不然而明儿个精神可就不好了。”

    太后翻过身来,问:“我白发多吗?”

    秋嬷嬷摇头,太后却不信,道:“都这年岁了,除了白发还能有什么?”

    一直到翌日晨起太后早早地便起床了,洗漱过后,太后亲自挑选了一件翡翠绿的衣裳,瞧着是与年岁有些不符的,秋嬷嬷挑出来的还说:“这还是您十年前的衣裳呢,都这么多年没穿了,也不知道丫头们拿出来晒没晒。”

    “不碍事的。”太后眯着眼睛盯着秋嬷嬷手上的衣裳,又亲自跳了耳环戒指,忙活了一上午在端坐在正殿内的椅子上,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居安宫的大门,可以一眼就看到有人走进来。

    不过,那天上午没人来。

    太后有些失望地站起来,独自一人走到廊下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叹了口气。之后躺在屋内的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这之前,皇后有向夏睿文提过新人侍寝的事儿,夏睿文应声答应了下来,本该就这几日就安排刘元琦侍寝的,可百修国的国君却这般火急火燎地来了,夏睿文自然顾不上后宫的。明双月和刘元琦依旧会每日来长庆宫处理一些宫内的琐事,皇后说起来这事儿告诉刘元琦:“别急,忙过这段就好了。”

    刘元琦表面上点头,心中却格外失落,她知道这事儿过了就要除夕,皇上不会再有闲暇的时候了。前几日家里的嫂子来信告诉她家里一切安好,她的父亲的病情也是稳定的,在信的末尾问起来刘元琦侍寝的事儿,她格外地不舒服,也不知她的这个嫂嫂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这样的事儿,即便是见面也是难以启齿的,怎的她就这样轻易地写进了信里。

    明双月整理着内府递上来的单子,发觉上饶院和岭南苑那边的开销,在那一页停留了片刻,这细小的举动被皇后发觉了,便问:“怎的,有何不妥吗?”

    “倒不是不妥。”明双月本不愿瞒着皇后,她和刘元琦在圆桌上坐着看账本,皇后在内殿歪着同她们说话,明双月距离皇后是有些远的,便把单子递给刘元琦,示意刘元琦转给皇后,一边说“娘娘您瞧瞧上饶院那边的开销。”

    刘元琦不明白,接过单子之后出于本能粗略地看了一眼就转交给了皇后,皇后拿着单子瞧了一样,便丢给了冬月道:“早就料到如此了,皇上一直惦记着那边,有什么好玩意自然先送去那边了。对了,这单子每个月太后还细看吗?”

    明双月站起来接过冬月递过来的单子搁在桌上,道:“太后偶尔会看一看,也不是这么仔细的。”

    “这单子你还是改一改再递给太后,这里头有一件玩意是太后格外喜欢的,仅此一件,皇上都送去了那里,太后怎会满意?”皇后无奈地摇头“皇上这是糊涂了?他难道不知居安宫还有一位太后呢?”

第一百零三章 若是想接她回来

    那是一件上好的玉石,通体白色,晶莹剔透,奴才们搬进来的时候苏染一眼就喜欢上了它,随着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张图纸,送来这些东西注定是要引人注目的,可卫琳却丝毫不在乎,兴致冲冲地把那张图纸展开来给苏染瞧,开心的像个小姑娘,是苏染没见过的模样。

    “娘娘,您瞧,这是皇上亲手画的,余下来的玉石您打成玉佩或者镯子都可以,花色纹样娘娘您自己挑就好。”

    有日光穿破那个巨大的玉石,光线清冷冷地落在苏染的脚下,她晃了晃身子,影子随之而动,薄薄得一层,她看着稀薄的如同以往贪玩跑到农舍里瞧见的袅袅炊烟,她听一个道士说,人死之后,就成了烟,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无拘无束。

    影子如烟,她不想变成没有轮廓和形状的烟,而想成为影子。

    “你带回去吧。”苏染倚在门边,瞧着摆放在正中间的那个玉石,眼睛落在远处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枫树林里“这东西放在我这做什么,梨花四季都开就不叫梨花了。”

    那幅图上是夏睿文亲手所画的一株梨花树,处处细致,苏染惊叹地喜欢。她幼时渴望有这么一株永不落败的梨花树,是因为梨花盛开的时候是她的生辰,而父亲和弟弟会在她生辰的时候满足她的一切合理的或无理的要求,她当时觉得幸福,更贪心地想要这份幸福延续,而她简单地以为有常开不败的梨花就会延续这份幸福,真真是可笑极了。

    卫琳的笑容是突然断裂的,苏染有些心疼。

    她站在院子内,踩着青石板缝隙里长出来的嫩草,看着他们有费劲地把那巨大的玉石搬到了马车内,车轮滚滚,声声落下的是无穷无尽的不舍与留恋。

    阿春问她为何不留下来那个玉石,苏染无法辨别阿春的用意是单纯地好奇还是在探究她对夏睿文的情意,她向来是看不懂人心的,这点小辰比她强的多了,应该说她能一看就看穿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是不是个好人,却无法辨别自己身边的熟悉的人是不是个坏人,她天生蠢笨,苏辰骂她头脑简单,她觉得亦如是。于是她把自己练就了四肢发达,骑马射箭,舞刀弄棒,她都略懂一二,她认为自己强大了,就不怕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总之自己能保护自己。

    她细细地打量着阿春那张渐渐张开的脸,眉目清秀的阿春是她见过的长得极其有特点的女子,美得不浓烈,却让人觉得舒服。她勾唇轻笑,把肩膀倚在已经斑驳了红漆的木门上,视线望着那一片火红,道:“我怕遭贼啊,阿春,那是多么名贵的。”

    秋日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不能再去院内跟昆虫玩儿,便时常坐下来抚琴,她的琴技在没有詹杉的督促下突飞猛进。夏睿文是在雨后天晴来的,背后是一弯彩虹,连接天地,通向未知,她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发觉雨停了,发觉彩虹出没,发觉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夏睿文。

    “为何不要。”夏睿文的肩头还有雨滴,像是露珠留恋树叶,不愿落下碾入尘土,他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她,唇边有不可言说的苍白,“朕送你的白玉簪子,你可是不喜欢?朕从未见你戴过。”

    她漠然地收回了手,道:“恩,不喜欢。”

    夏睿文没有坐下来慢慢说的意思,苏染想他应是很快就要走的。

    “朕记得,你以往常戴着一根白玉簪子。”他搁在背后的手的拇指上是一块上好的墨玉扳指,冰凉地禁锢着他的手指,“想家吗?”

    她点了点头,那种淹没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的情感顷刻迸发,她极其不喜欢这样的雨季,缠绵不绝地阴**丝令她觉得整个世界就是这样单调的灰色,她想念越城湛蓝色的天,想念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想念彩色的风和云,她想家了。

    “太后跟朕说了一件事儿,朕觉得该告诉你。”他依旧站在背光里,倾压下来的影子落在了苏染搁在双腿上的手背上,如一块胎记一般很是不好看,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抬眸注视着夏睿文的眼睛,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她希望朕能下一道圣旨。”夏睿文顿了顿,这样忧伤的长乐令他心疼,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纵使他能调整平衡朝中的势力却只在这个女子面前毫无办法,那些他认为可以很好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都不想用在这个女子身上,他舍不得“她们希望朕下一道指婚的圣旨的,替苏辰和李妙歆。”

    苏染觉得很平静,对于苏辰的身份,她早知夏睿文是知晓的,而从苏染的表情中,夏睿文已猜出她的心思,他急于解释:“长乐,朕说过会依旧尊他为大将军。”

    “你做到了。”苏染漠然移开视线,屋檐下落下来的雨滴穿破彩虹,折射出来的光芒亦是毫无温度“我若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长乐,朕不会伤害苏辰,更不会伤害你。”夏睿文的声音有些急,“朕听你的,你若说不,朕绝对不会下这一道圣旨。”

    苏染知道,她不该左右弟弟的婚事,就好像之前弟弟也不阻碍她喜欢那个红色马背上的夏睿华一样,弟弟已然长大,她在一旁看着便好。苏染的沉默让夏睿文知道他或许应该给他们姐弟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地相见,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回宫之后,夏睿华去了居安宫,太后面色红润地正在与秋嬷嬷谈笑风生,见他进来,笑容收敛了起来,却依旧是带着和善的笑,百修国的国君如今住在皇宫内,等着参加太后六十岁寿宴,魏国的使臣就在路上,而夏睿文也不知这魏国的使臣里有没有那个传闻中的七公主,他不公之于众,就是不愿后宫前朝以至百姓人心惶惶,伤亡惨重之后换来的片刻安宁,根本不需要他去娶那个魏国的公主,而他若是娶了,那之前的那场战争又算什么?

    太后见他闷闷不乐,倒是问:“怎的,皇帝遇到烦心事了?”

    “母后”夏睿文欲言又止“儿臣以为还是先把妙慈的事儿定下来才好说妙歆的事儿,只要俩人有感情,等一等又有何妨?再者说,如今刚刚选秀,齐王也方完婚,宫里上上下下忙碌不堪,等明年再议此事可好?”

    “你说的在理。”太后倒是点头“再者说如今外国使者在此,再预备那些事也是手忙脚乱了。此事,是哀家疏忽了。”

    之后再也没话说,太后欲言又止也是最终默然,茶水凉透了,刘元琦领着夏祁来请安,出门撞见了夏睿文,俯首行礼,听话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没有纠缠夏睿文的意思,夏祁也是懂规矩的,道了声父皇安好,便有模有样地站在一旁,他如今已经长到了夏睿文腰间,过不了两年已经要是大孩子了,夏睿文欣慰地揉了揉夏祁的脑袋,道:“听说你最近格外用功,赶明儿父皇带你去围场转转。”

    “父皇,你可还记得要答应儿臣的事儿?”夏祁一本正经地昂着脑袋盯着夏睿文,格外真心。

    夏睿文倒是忘了,侧了侧身子看了看王总管,王总管也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最近都忙糊涂了。

    夏祁并不在意夏睿文忘记了对自己的承诺,他反而格外兴奋地说:“父皇,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草原上,你告诉儿臣,若是儿臣舞得好,便赏儿臣一把真的剑的,儿臣想要跟苏妃娘娘一样的剑。”

    王总管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而开着窗,临窗而坐的太后自然也是听到了,她远远地朝着夏祁招手,唤道:“到祖母这来,祖母预备了你喜欢吃的糕点,最后一块,你若不来,可就要被秋嬷嬷她们抢走了。”

    夏睿文回头看到太后笑着,满头华发滋生,他也勾唇轻笑,墙头的海棠花伸出来三两只,夏睿文走远了些,追出来的是秋嬷嬷,秋嬷嬷站在海棠枝桠下头告诉他:“皇上,太后说,皇宫里的冷苑还空着,您若是想接她回来,太后不反对,可恢复身份是不可能了。皇上,太后也是心疼您的。”

    “替朕谢过太后。”这是夏睿文听后说的一句话,秋嬷嬷揣测不出什么意思,也只是颔首应着,回去告诉太后。进了居安宫的门,却见刘元琦站在那里,秋嬷嬷微微一愣,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地问:“美人怎的还不进去?”

    窗下早已不见了太后的身影,不知是被夏祁缠着去哪里了,秋嬷嬷恍然大悟,低声问:“美人都听到了?”

    “嬷嬷。我是不是不该听,也不该问?”刘元琦笑容尴尬,稍纵即逝又苦笑“可我忍不住想听,忍不住想问,嬷嬷,您能告诉我,岭南苑住着谁吗?”

    秋嬷嬷无奈叹气:“您知道了又如何?”

    “皇上一直惦记着的就是那里?”刘元琦抬眼瞧了瞧依旧湿漉漉的天空,隔着一层水雾的蓝色触不可及,就像抓不到的光,也似够不着的断了线的风筝,可她却在追逐的道路上乐此不彼,再看向秋嬷嬷的时候已经眼泛泪光,心中苦涩还是涌上了眼眶,她记得摁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宽厚有力的手,她觉得那是她一辈子的依仗,她记得雨过天晴后的海棠树下,她对秋嬷嬷说。

    “嬷嬷,我喜欢皇上。”

第一百零四章 等了三十年

    刘元琦的这话随着秋风瑟瑟飘散了,秋嬷嬷恍若未闻地目视着前方,道:“美人,奴婢就当没听到。”

    “嬷嬷”刘元琦急急地叫住了秋嬷嬷,转身瞅着那红木窗子下头依旧没有太有的身影,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秋嬷嬷的手,“嬷嬷,您帮帮我。”

    她不觉得说出来自己的喜欢是多么可笑的事儿,她也不认为说出来会觉得羞愧,她喜欢皇上就是喜欢皇上,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秋嬷嬷还是用摇头和无奈地叹息来委婉地回绝了刘元琦。

    太后六十寿宴哪一日,魏国使臣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了两国长修旧好共筑太平盛世的愿景,在坐的大臣们自然有唏嘘不已的,多数人是不怎么信的。每每挑起争端的就是他们魏国,如今却说这样的话来,可信度自然低的可怜。夏睿文举着酒樽微微含笑没有回应,魏国使者不免有些尴尬的,他环顾了一下宴席之下的人,见得夏睿华,便举杯走来,道:“这位便是齐王殿下,久仰大名。”

    夏睿华拢了拢衣袖站起来,举杯含笑,如同夏睿文一般模样地给以表面的尊敬却不与他有过多的言语交流,这样君臣一心的场面倒是令在做的一些人觉得无趣,在民间,关于皇位的传说始终有之,他们茶余饭后关起门来谈论着的便是齐王与当今的皇上谁更适合做皇帝的问题,说起来也算是关心国家大事儿的,追随齐王的多半是家里头带孩子的妇人以及闺阁内的小姐,而追随夏睿华的那些多半是一些年迈的老眼昏花反应迟钝的上了年纪的人,保持理智的年轻人对于这样两虎相争的局势始终保持着格外大的好奇心,在他们看来,五年前未上演的皇位斗争迟早会重现的。

    也有人问起来:“如今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全为何不寻个由头处决了齐王,以保日后万事无忧。”

    不懂得人自然会说:“齐王手握军权,可与皇上抗衡,数十万大军逼宫,不是闹着玩儿的,皇上又不傻,岂会做这样的蠢事的。”

    兜兜转转地说着这些大不敬的话,一边想要看看那些传闻之中的惊心动魄的皇位之争到底是何模样,一边又期待着这场皇位之争来的慢一些,让他们再过一些好日子。

    百修国的国君对这些事儿不甚感兴趣,出面祝贺太后寿比南山化解了尴尬不已的气氛。太后往常都是寿宴进行到一般就体力不支地先行离开了,如今年岁大了,离开的也比以往早了些,可今日明双月在半场的时候来悄悄地问太后是否要去歇息一下却被太后回绝了,直到宴席结束,太后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明双月要送太后回居安宫,太后摇头称:“这里的事儿离不开你,哀家自己回去便是,不用担心哀家。”

    宴席过后夏睿文亲自接见了来自魏国的使者,在勤政殿,旁人不得入内。李宰相一行人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外正好遇上了夏睿华,俩人颔首问候彼此,苏辰就站在李宰相的后侧,他的目光落在夏睿华的身上,嘴角含笑。

    他们是在京城轿外的一个林子里会面的,苏辰身上有酒香,夏睿华提着两坛酒踩着月光而来,他丢了一坛酒给苏辰,自己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在苏辰对面的坐下,地上是落了一地的枯叶,苏辰瞅着自己怀中的酒坛子,道:“又到一年叶落时。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少废话。”夏睿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目光落在苏辰背后的月亮上,“为何要来这里?”

    苏辰也不矫情,揭开酒坛盖子喝了之后笑道:“怎的,连你也认为我是有野心的,要复辟越国?”

    “你若是真想做,有那个能力。”夏睿华的目光落在苏辰的眼睛上,那目光毫不闪躲,尖锐地如同战场上他直指苏辰时候的那把剑,在金戈铁马的战场让人一眼就看到也一眼就恐惧。

    “多谢抬举。”苏辰已经站起来,他的袖子上沾上了地上的干枯的树叶,吹了风,又落下,黑色无边的树林时不时有风,呼啸地如同野兽的咆哮,他的半面银色的面具在黑夜之中闪着点点光芒,头顶星光流动,他脚边的酒坛子倒在了地上,空气中都是酒的清香,苏辰转过身,背对着夏睿华,有风盈袖“不错,我就是要如此,我要在不费一兵一株,不动一草一木的状况下完成复辟越国,吞并夏国的决心,我毫不顾忌地告诉你,你若是想杀了我,大可以如此,我不会反抗。”他的影子被风吹散,身影的轮廓也被黑夜吞噬,只有声音那么坚定那么决绝地传到了夏睿华的耳中。

    “你可以提着我的人头去勤政殿向皇上表示你齐王的忠心。”苏辰补充道。

    夏睿华冷笑,把身体后倾,倚在干枯的树干上,右手提着酒坛子朝着口中又倒了酒,那双能够看穿人的眼睛的眼眸漆黑的如同树林的尽头,那曾是苏染迷醉的地方,苏染说过,她喜欢他的眼睛。可夏睿华清楚地知道,他的眼睛不是最好看的。他的思绪会在不知不觉地脱离他的控制,那个女子总会出现,对她笑,他没见过苏染哭,他不想让苏染哭,所以他在战场上留了苏辰的一条命。当他在越国的大殿之内看到盛装打扮的苏染,她如同炙热的烈火一般,眼眸中晶莹剔透,却没有泪水。

    “苏辰。”他心痛地皱起眉,目光移在苏辰挺值了的后背上“你想过苏染吗?”

    他们的对话就此终结,苏辰知道他与夏睿华事事都是处在对立面的,唯独一样他们是共同的。

    苏染,他们都深深地爱着那个女子。

    寿宴那一夜,太后见到了百修国的国君,在八角亭内,亭角挂着灯笼,被风吹的的晃动,雀跃着。太后脸上不见丝毫的疲惫,翠绿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有着威严的,她眼角的细纹散开,被岁月无情雕刻下来的痕迹,被夜晚的灯光温柔地抚平,她搁在双腿上的手抖了抖,脸上的笑容鲜少有的紧张,百修国的国君在走进距离八角亭两步远的地方停了脚步,他有些迟疑的模样让太后脸上的神情越发地紧张了起来,俩人远远地对望着,鬓边都花白了的头发的彼此好似隔着一个时光的距离。

    太后先是放松地笑了,美丽的眸子一如三十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远远地百修国的国君却红了眼睛,他垂下头不敢再去看那一双自己念念不忘三十年的眼睛,走进亭子内,老国君站在那里,没有继续走近的意思,他的影子歪歪斜斜地落在那里,被红木栏杆割裂成不规则的模样,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稳当,抱拳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吃力的。

    “不要多礼。”太后急忙喊出了声,外头的秋嬷嬷看过来确认无事之后才又转过了头,而百修国的老国君显然是被太后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愣了愣之后,后退了半步,却又听太后说“不要对我多礼。”

    百修国的国君的笑容有些潦倒:“我是不是不该来?”

    “不。”太后急忙反驳“我想见你。”

    “三十年不见了。”百修国国君笑了,尽管岁月无情,依旧可以看到他年轻时期的俊朗的面容,“你还是那么的直接。”

    时隔三十年,这样的寒暄结束之后似乎没有话可说,又似乎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了。

    太后的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你也好。”

    “我”百修国的国君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想求你一件事。”

    太后格外直接地问道:“你说。”

    百修国的国君身体晃动的更加厉害了,太后以为他是见到自己紧张的缘故,也不在意。

    “百修国今年大旱”百修国国君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格外地纠结和痛苦。

    从他一张口说出百修国今年的旱情的时候太后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不过明白过后不免觉得有些悲凉的,太后缓缓站起来,一只手撑着身后的石桌才站稳了,她盯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的男人,冷冷地笑着:“我等了你三十年,却等来了你这句话。”

    她昂首挺胸地从百修国国君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连衣裳都没与身边这个男人的碰到一起,在太后走下台阶刚迈出步子之后,背后有声音响起来,百修国国君的声音有些哽咽:“太后。”

    “我本想着归西之前还能做些什么事儿,思来想去夜夜不安,想着啊,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完了。”太后没有回头,没有转身,脚踩在地上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向前明明是平整的地面,连个硌脚的石子都没有,可太后就是觉得每一步都是疼的,她仰起头,温热的泪水落下,她想起上次哭也因为这个男人,三十年了,原来这个还是未变的,她忍着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百修国大旱,我夏国三年征战刚刚结束,你想让我怎么做?而你觉得我又能怎么做?我是夏国的太后,而不是助你百修国百年昌盛的工具,你可懂得?”

第一百零五章 敲山震虎

    太后昂首挺胸地走回去,握住秋嬷嬷的手的时候,一双手前所未有的冰凉,她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的难走,可恍然梦醒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走完了大半生,眼泪落下,她觉得是冰凉的,那是与雪花被风吹着扑在脸上还要的冰凉。

    苏染对太后的突然到来感觉到手足无措,她拘谨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太后下来马车,背后的阿春伸手捅了捅她的后背,俩人对视了一眼,却又都没有挪动身子,在这岭南苑里待了这般久,她们连行礼的规矩都忘了。好在太后也是不语她们计较的,晨曦阳光微露,挂在枫树林树梢上的红彤彤的太阳普照大地,苏染眯着眼睛瞧着太后有些费力地朝她自己走来,觉得恍如隔世。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被人摁着肩膀跪在居安宫内,她还记得那里的檀香,还记得院子内的海棠花,她还记得这个威严的太后指着她的鼻子命令旁人来扒了她的衣裳。岭南苑的落败和居安宫的奢华自是无从比较,可今儿个跟着太后一起来的没有精壮的嬷嬷。

    “咱们许久未见了。”太后眉目含笑地望着苏染,没有起初的戾气和恨意。秋嬷嬷在一旁使着眼色,阿春才着急忙慌地去屋内搬了凳子来给太后坐,又急着去沏茶来,太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抬手示意苏染道“你也坐下吧,这样站着哀家瞅着你也费劲儿,也不能好好说话。”

    虽然苏染实在是觉得自己与这位强势的太后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还是老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不过觉得实在无话可说,便想着阿春怎么这么慢,明明就是煮好的茶水,为何这般久了还不来。

    “你可怪哀家?”太后那有些慈祥般的眼神令苏染格外不适应,她木讷地盯着太后看,眼角余光瞥见了秋嬷嬷朝着自己使眼色,忙垂下了头。太后却又说:“无妨,今日好好说说话,不必拘着规矩。”

    只是,苏染实在是觉得自己跟太后无话可说。

    秋日的日头落下,苏染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她的不安悉数落在了太后的眼中,就算是尴尬地互相对坐,太后却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阿春端了茶水过来,太后瞅着茶杯淡淡地笑了,看来皇帝真的是不曾怠慢着岭南苑的,从外头看过来,岭南苑就是岭南苑,屋檐破败,墙体剥落,苔藓滋生,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冷苑,可走进屋内就能闻到桂花香气,浓郁的桂花香气很好地驱散了这院子内的阴冷潮湿到来的发霉的味道,茶水都是带着桂花香气的,太后闻了闻,觉出来不对劲儿,桂花香气一直不变,酿醋来的桂花蜜却是不尽相同的,她品了一口,问阿春:“这是哪来的桂花蜜?”

    阿春倒是机灵地回道:“回禀太后娘娘,这是奴婢今年新酿的桂花蜜。”

    起初太后是没有回应的,只是看了一眼阿春,低头又喝尽了茶盏水的茶水,这一路从皇宫走来着岭南苑,路途虽不算遥远,可她坐着马车,不能走去上饶院的那宽广的大道,她的马车穿不过那一望无际的枫树林,如此一来只能沿着直接来岭南苑的小路,颠簸的一路前行,马夫不敢走的太快,本来早早地就能到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你这般模样,可记恨哀家?”太后目光移了移,盯着苏染,倒真真是像极了向好好地跟苏然说话的样子。

    苏染抬眸,直视着太后的目光,不躲避不闪躲,如今她的身上依旧穿着初次入宫的时候穿着的那件素白色的衣裳,太后若是如同往前一样不喜欢,照样可以命人扒了她的这身不吉利的衣裳,可她的腰中没有剑,她这回倒是有些抱怨夏睿文为何迟迟不把她的那把剑给她送来,他留着自己的剑着实无用,之因她曾经听夏睿文最擅长的是射箭,百步穿杨毫不夸张。

    不过她好像想多了,太后抚了抚自己的鬓边的碎发,笑容依旧温和地望着她,道:“都说了不必拘礼,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哀家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秋嬷嬷和阿春都可作证。哀家是言而有信之人。”

    她自然知道太后是言而有信的人,否则她的性命早就没了。苏染点了点头道:“是怨过。”这些话说出口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终究她已经是一无所有,可话音未落,刺目的光一束一束地落在她的周遭,她想起了那日午后跟着李妙歆一起翻墙进来的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她慌张地摇头,“现在已经不怨了。”

    事到如今,苏染也不觉得自己如今是多么的可悲,在旁人眼中那个无忧无虑的长乐公主做任何事都任性道谁人也无法的倔强又骄傲的被人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着前后相差之大真真令人心疼。

    “这桂花蜜时间久了吧。”太后唇角勾着轻缓的笑,唇边细小的皱纹深深浅浅地镶嵌进了不同的情绪“这味道,哀家倒是觉得熟悉。”

    阿春慌张了,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看向苏染,可苏染并未看向她,给她安心的眼神,这一点阿春觉得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的,往日里苏染都会给她坚定的放心的眼神,她不免觉得有些委屈,是否是因为齐王已经成亲了,苏染断了那份情,就像那点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的白玉簪子一样,可明明齐王那么喜欢她。她记得那天她看到齐王一个人孤独离开的背影,那是她见过最悲伤的场景,不用听一个字,便已经落了泪。

    “是贤太妃娘娘送的。”苏染丝毫不避讳,她觉得无所避讳,太后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心中有数了,她再多说也是徒劳的。

    太后并未生气,点头道:“你倒是实诚,这样味道的桂花蜜也只有贤太妃酿的出来,往常先帝最喜欢的了,想来齐王也是喜欢的。只是皇帝受不了这样浓郁的桂花香气。”她没有问这罐子桂花蜜是从何而来的,她们与贤太妃又是有的怎样的交情,不过太后沉默了片刻倒是说:“若是哀家准许你回宫呢?”

    对于回宫,苏染从未有过幻想,即使夏睿文希望她回去,她也没有抱有期待,她在皇宫那样四四方方的地方生活了十九年,她曾经跟父亲说过自己不喜欢四四方方的宫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长乐宫,不过如今也是空空如也了吧。终究是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好意的,那个新建成的长乐宫她好似也没有住几年的时间,当初越城还是越国,那个时候国库紧张,没有多余的银两来为她筹建长乐宫,在次年开始兴建的时候,又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恶劣天气,那年全国优势颗粒无收,她看到父亲花白了的头发,便依偎在父亲身边告诉她:“父皇,长乐不喜欢四四方方的宫,可长乐喜欢四四方方的宫里有您和弟弟在,有您和弟弟在,长乐在哪里都无所谓。”

    她还是摇头了。

    所有的要说的话都这么断了,太后好事消磨了早已准备好的耐心,而苏染也不是那种善于主动与旁人搭话的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是太后。可是夏睿文的人就这么急冲冲的来了,冲进来的是王总管和卫琳,瞧见太后在俩人都愣在了门口,倒是王总管先反应过来脸上堆着笑容用胳膊肘捅了捅卫琳,俩人带着一样尴尬不自在的微笑走来向太后请安,模样有些滑稽。

    太后冷冷一眼瞥过去,道:“不在兴德殿伺候皇帝,都跑到这岭南苑做什么?难不成哀家能信你们是来这儿伺候哀家回宫的?”

    王总管刚要解释个一二,太后却已经站起来目不斜视地从王总管和卫琳的身边走过,只留下岭南苑的诸人一脸不明白地站在那里。马车声音渐行渐远,卫琳便立马跑过来问:“娘娘,您没事吧,太后来这里找您是为了何事?”

    苏染摇头称:“我没事,是皇上让你们来的?”

    卫琳要说什么,王总管上来一把卫琳挤在一边,做出哀求的模样道:“娘娘啊,老奴求您了,您就答应了皇上不行嘛。您在皇上身边皇上还能照看着您一二,如今离得这么远,皇上那边分身乏术,这边奴才又都不得力”说着这话,王总管瞅了瞅阿春,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又继续道“娘娘,真不是老奴哄您,魏国国君就要不行了,番邦那边早就闹腾的不安稳,就连那边的百修国都对咱们有企图了,如今咱们四面楚歌,皇上真的是挺难的。”

    “所以这是他的意思吗?”苏染淡漠地移开了视线,透过红墙而来的是无数片的光,她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若是夏国不保,越城自然保不住了。王总管,您今个儿来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自然不是。”卫琳抢先一步走过来,瞪了一眼王总管,道“娘娘,皇上下了朝之后听说太后朝您这边来了格外担心您的安危,所以特意让奴才们来瞧瞧的,之所以让王总管跟着来,纯属是怕太后真的为难您,王总管还能说的上几句话的。”

    “是是是”王总管忙应着,笑道“老奴怎么说也是跟着先帝那么多年,太后怎么着也会给老奴一些薄面的。皇上是怕太后为难您。”

    苏染蹙了蹙眉,想起太后临走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问道:“太后来这里,不是皇上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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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如歌介绍:
那年,她一身素色白衣入宫,嫁妆是她的国家。 新婚之夜皇帝握住她欲要拔剑的手,道:“早前听闻越国公主文武双全,只是大喜之夜,良辰吉日,我们自有旁的事儿要做。” 她未看皇帝,只说了四个字:“恕不奉陪” 大臣说她嚣张,后妃说她跋扈,宫人说她冷漠…… 乱世动荡,皇帝御驾亲征。 宫廷深深,她一身红衣,仰望回宫之路,等君回。帝业如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业如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业如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