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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双晞     帝业如歌txt下载     帝业如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卫琳和王总管见到苏染面色不太好,都不敢轻易地说话,直到太后派人回来问他们是否要一同回宫,卫琳和王总管才忐忑不安地离开。转身出了岭南苑,卫琳便说王总管不应此时此刻对苏染说那些话,而王总管也愤愤不满地觉得此话此刻不说,要等到何时才能说出口。而他若不说,皇上自然更不会说,那那些不为人知的想念和为难以及难以言喻的用心就无人而知了,实则,也只需苏染知晓即可。

    而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出宫了,对于太后出宫有诸多的揣测,其中皇上派人紧随而去也是令人费解的,在他们的眼里太后和皇上一直都是表面上的平和,实则背后都是各自不相容的存在,他们都清楚夏睿文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好似后宫这些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嚼舌根的人都觉得夏睿文是沾了李家的光,而对他的隐忍谋略都一无所知的。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太后才是这后宫内的第一人的。

    不过,太后却是无奈的,回了居安宫便吩咐了秋嬷嬷预备着夏睿文喜欢的点心,她知道她的这个养子一定会来找她的,如今想想自己的举动依旧是那么的幼稚的可笑,也难怪当初先帝会不喜欢她,他们都是喜欢什么,太后早已记不清了,反正不是自己就对了。夏睿文来的时候起了风,她院子内的海棠花如雨一般的落下,明黄色的身影穿梭在粉色花海里,太后愣愣地瞧着,像极了她还是深闺少女时随着母亲去山中的寺庙上香,她新奇地看着五彩缤纷的世界,却被母亲骂不知道矜持,正悻悻不高兴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云雾缭绕的山间小道上走过来的男子,翩翩而至,带着山顶的神秘。

    夏睿文行礼之后坐在太后跟前,面色说不上不好,至少是没怒气的,太后收敛了心思,对夏睿文说:“皇上很少这个时候来哀家这里。”

    俩人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的心思,夏睿文明白,轻轻一笑,道:“母后何必说这些话,您早就知道儿臣这会儿是要来的。”

    “皇帝你到底作何打算?”太后并不生气,目光沉沉地望过去,浑浊的眼眸沉甸甸的像是那干枯的手指上佩戴着的那枚上好翡翠那颜色最深的那一抹。

    夏睿文故作不知道:“母后,咱们早已说好了不是吗?”

    “若不是哀家今日将你的人给带了回来,你要如何解释,岭南苑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平日去没人知晓?”这般喊着怒气的训斥的话,从太后口中说出来也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她最是清楚不过,如今的夏睿文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地被他们推上宝座的那个少年天子了,她还是想帮一帮那个人,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她可以去跟李宰相说,他混迹朝廷多年,定然会有办法,可这样的事儿太后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对旁人说起,毕竟,百修国不是一个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的国家,它与夏国隔着高耸的山峦,不会造成威胁,百修国的使者想来不受重视,这次国君亲自前来,形势严峻太后不得而知。

    她恨那个男人,可也放不下那个男人。

    夏睿文自己在得知太后与百修国的国君之间的前尘往事的时候心中微微不舒服,他的母亲虽然因太后而死,可也不是太后所为,他怨过太后,后来也渐渐释怀,他跟随太后十年,即便没有养母这一层身份,他依旧感激太后对自己的抚育之恩。他起初觉得太后如此是不忠,耿直的他为此疏远了太后,后来他长大,渐渐明白深宫之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这份身不由已,不知又有多少个出现在他的后宫之中。

    那一天的交谈算是顺利,而直到百修国的国君离开夏国之前,太后也没有出来相送,不过那一天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太后病倒了。明双月本是要来居安宫侍疾的,无奈长庆宫那里也不大好,如此来居安宫伺候太后的事儿便交给了刘元琦,她一大早便带着子晴和清怡过来,路上倒是碰到了华福宫的人,彼此行礼过后便散开了,也没多说话的。倒是子晴说:“那个是芸贵妃娘娘的妹妹,也不算是后宫的主子们的,美人您不必与她客气的。奴婢私下里听说这个贵妃娘娘家的二小姐心思深着呢,好像二皇子先天不足的事儿跟那个二小姐有关联的。”

    这话自然是有人传出来的。

    明双月进长庆宫的时候正瞧见宫女们慌里慌张地进进出出,她来之前是不知长庆宫内怎么了,这会儿入门就见如此心中一沉,快步走了过去,拉着一个宫女问出了何事,那宫女只是一脸恐惧地摇头,匆忙地朝着明双月福了福身子便顺着抄手走廊往后院去了。

    长庆宫有浓重的草药味,苦涩的弥漫着。明双月走进长庆宫,屋内与外头并无不同,冬月掀开帘子走过来,见到明双月来了,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一条道路来示意明双月走进去,皇后坐在床头手中捧着花样子,脸色也不见一丝一毫的不好,而皇后见是明双月来了,嘴角勾着,对她道:“你来了。”

    “您怎么了?”明双月有些不信,可那浓重的药味就在鼻下,她闻得真切,不敢不信。

    皇后仿佛是恶作剧得逞了的小孩子,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别担心,我好着呢。”说罢举起来手中的一个花样给明双月看,满心欢喜地问“你瞧着这个花样如何,将来给孩子做衣裳可好?”

    明双月是不信的,再次问:“您真的没事。”

    皇后这才想着一本正经地想明双月解释这个事儿,把手中的花样子都交给冬月,对她说:“对外头就说我病了,谁问起你你都这么说。”

    “若是皇上问起呢?”下意识地这样的话就脱口而出。

    “怎么会?”皇后摇头,丝毫不觉得难过也不落寞“皇上这会儿顾不上我的。你或许不知,妙慈要入宫了。”

    明双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皇后轻笑出声:“皇上已经拟好了旨意,就等着到日子的时候宣布下来呢。本来她也是要参加这次选秀的,中选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儿。”

    “可皇上怎的突然”明双月身为刘正一手培养起来的得力的线人,拥有的不只是吸引人的外貌和身姿,更重要的是能够察言观色,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这一点明双月好似天生如此,刘正欣慰的就是这,故而能够在诸多拥有同样身姿和美貌的舞姬中选出来她。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双月:“因为魏国公主要来了。”

    明双月相信皇后不会对她说谎话,至少现如今皇后是没有必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的,回宫途中她倒是接到了一封来自学士府上的信件,来送信的人说这是交给她的,不是交给刘美人的。

    “你在等什么?”简单的几个字,明双月却一下就看懂了,她把信纸送到红烛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瞬间化为灰烬,她转身吩咐云舒,她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皇后病了的事儿是隔天传到六宫内的,不免有人会说皇后的胎儿也不好了会不会因着贵妃娘娘出来了不祥的孩子,这样的话虽然是只有躲在角落而且是黑暗的角落里才能说出口,却如同风一样的传遍六宫,明双月也揪出了几个人来对他们进行了责罚,可是丝毫是压制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

    刘元琦捧着热茶问她:“您不是真的管不了,是不想管是吗?”

    她与皇后谋划的事儿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被旁人瞧出来,明双月摇头也没有回应刘元琦的问题,倒是对她说:“进宫这些日子,你瞧着气色没有之前好了,这几日好好养着身子,皇上若是来呢。”

    当即,刘元琦的眼睛放光了。

    在谣言愈演愈烈的时候,唐芷去了长庆宫,她那天穿着天青色的衣裳,身体自生了孩子之后虚弱至极,她闻到药味的时候蹙了蹙眉,进门掀开帘子看到皇后的半面脸,放慢了步子,视线也渐渐地移到了皇后的肚子上,探究的眼神让皇后觉得不舒服的,皇后睁开眼,看着她,俩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你来了。”皇后得体地笑着“等你许久了。”

    “为什么这么做?”唐芷天青色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深深凹下去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彩,那些珠宝堆砌在她的头上,有些想要令人发笑,格外滑稽“你那么做,可曾考虑过嫔妾的感受?那是嫔妾姐妹之间的事儿,你为何要插手?就因为你是皇后,可以为所欲为吗?”

    皇后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唐芷,才想起了她身上的这件衣裳是几年前的了,连同她头上的头饰也是许久得了,这些年来夏睿文不少给她好的玩意儿,她真真地是不至于此的。不过皇后对她为何这般模样就出了门不感兴趣,只是冷幽幽地看着唐芷道:“你偷偷地派人盯着我长庆宫,盯着我的药,盯着我的太医,你难道没有一点的目的,只是关心我?芸贵妃,咱们多年交情,你何时对我这般殷勤过?”

    唐芷无话可说,呆立在原地。

    皇后继续道:“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我自然也是没那个心情和精力去查的,可是就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要告诉我,你如今也是贵妃,怎的这么多年就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的妹妹,唐柔,想要置你与万劫不复之地,因为她知道你们两个人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第一百零七章 你的孩子是假的

    在每个日后时分,天空中的太阳落下,而灯还未亮起来的时刻,都会有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裳的女子走进长庆宫,皇后并未想着见这个古怪的人,直到第三日她闲来无事又觉得好奇,宣了她进来,朦胧的光芒下,皇后见到她抬起来的那张脸,是唐柔。

    她对皇后说,她的姐姐容不下她,她对皇后说她喜欢皇上,她对皇后说,她的姐姐知道了皇后的秘密。可是当皇后问起来:“你的姐姐,知道本宫的什么秘密?”

    一向不喜欢在旁人面前用本宫二字的皇后那一晚上说的格外地符合自己的身份,她阻止了前来点灯的宫女,借着微弱的光,盯着那双温柔如水平静到极致的眼睛问:“本宫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若是有人知道了,也是死人。”

    可是之后的每天,在这个时刻,唐柔也都会来,而皇后也都会见她。唐柔会告诉皇后她的姐姐在谋划着怎么算计皇后腹中的胎儿,那些情景根本无需她费尽心机地编造出来,对她而言,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她不过是把当初她对唐芷做过的事儿复述了一遍给皇后,而原本就做贼心虚的皇后不得不信了她,也不得不依赖。自然,这都是唐柔自己所想罢了。皇后是没有过人的聪慧,可她有陈世柏。

    偶尔在皇后的家书中会夹带着来自陈世柏的信件,以往信件都是嘱咐皇后要小心养着自己的身体,后来内容便不同了,陈世柏会告诉她如何小心提防着身边的人,而陈太医也会告诉她所有不好的事儿,甚至包括岭南苑的铜墙铁壁她都知晓了,只是她知道跃跃欲试地想要伸进她的长庆宫的手是唐芷,而不知那一次又一次想要置岭南苑内的苏染于死地的人是谁。

    唐柔所说的事儿皇后事后都会从陈世柏和陈太医那里得到认证,她丝毫不觉得唐柔所说有何不妥,而随着这样的观念的一点一点地在她的心内根深蒂固地滋生,她觉得唐芷是个可怕的人儿。而她也突然发现,她好久未见唐芷了,还有那个一出生就不健全的孩子,夏。

    可这事儿是唐芷不知道的,她还懵懂地问皇后:“唐柔?她跟娘娘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喜欢皇上,她说她想留下来不是以你芸贵妃的妹妹的身份留下来,而是以堂堂正正的皇帝的女人留下来。”皇后从唐芷的眼睛里看到了蒸腾起来的恨意,那如同蜡烛的灯芯燃到尽头的时候那一团最大最亮的火光,皇后想果真是最新的血缘才能挑起来最深的恨意,她隐去了唐柔对她说的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她知道只要你活着皇上就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想法,因为皇上说过不会留唐启山的第二个女儿,而她要是想留下来,只有你死。”

    唐芷几乎是咬着牙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她做梦。”

    她这会儿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解释皇后口中说的那些事并不是自己做的,只是盲目地想要快些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她对皇后说:“我知道你的孩子是假的。”

    皇后自然震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唐芷,期待着她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些更加荒唐的话。

    “我亲耳听皇上说的。”唐芷用同样的姿态盯着坐在她面前的皇后,她倒是有一回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皇后,原来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皇后脸上的皱纹和那隐藏在黑发中的几缕白发那么的明显,原来她们都不年轻了。

    皇后强作镇定地避开了唐芷的视线,想要随手拿起来一件儿东西把玩一番,却发现她的手边什么都没有,她有些焦躁地不安,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她吩咐冬月把她怀有身孕的喜讯传达给夏睿文的时候那一盏茶的忐忑不安,她记得夏睿文掀开珠帘走进来,额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汗水,连同龙袍都未换下来,刺目的光照过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娇羞地如同是新婚之夜刚刚被丈夫挑开红盖头的少女一般,含情脉脉地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喜和那因为激动而落下来的眼泪都是这场谎言的最好的佐证。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垂眸,道:“皇上,臣妾此生无憾了。”

    夏睿文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令她有些胆战心惊,她向来害怕夏睿文的。一双手替她拢起来了耳边落下的发,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她觉得有些疼,那样的疼痛只是轻轻一点,却是持久的,它使皇后每个夜晚惊醒,认为夏睿文不信任她。那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陈太医给她开了安神安胎的药之后才渐渐地好转。

    皇后的沉默,倒是令唐芷觉得皇后是不信任她的,便又说:“皇后娘娘,嫔妾亲耳在兴德殿听皇上说您没有喜脉的,至于您现在的喜脉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朝着唐芷扇过来,皇后悠地从踏上跳了下来,手搁在身边,细长的指甲里有红色的血迹,她毫不顾忌眼前被吓傻了的女人,用那只还有些疼,指甲里还有红色血丝的手抓着唐芷的领口,一直把她推到了盛满了各色各样的瓷器的紫檀木架前,满架子的瓷器纷纷落下,碎裂成一片又一片妖娆的花。

    “就以你的窥探监视长庆宫的举动,本宫就可置你与万劫不复之地,你若是想尝尝,本宫大可成全你。”

    唐芷气的笑了,她是有多么的窝囊,被会功夫的苏妃抓着领口推出来,又被还怀有身孕的皇后的抓着领口推出来,她真真是恨透了如今的自己,恨透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苏妃。她很不得此刻就去掀了苏妃的棺材,把她的尸身拖出来,挫骨扬灰,她的孩子,一辈子都在站不起来了,而她却无能为力。

    半边脸都是狰狞的血口,往外沁着血珠子,她的笑声凄厉如同鬼魅,她对皇后说:“你真以为你是着后宫的女主人,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李家安放在这个位置的棋子,你不中用了,这个位置就会有旁的人来坐。若是你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那不等皇上处决你,李家的人就要逼迫你自尽保全李家的清白和颜面。”

    好似人在绝境的时候总会比平日里更加的聪明。

    “嫔妾已经布置好了,若是嫔妾死了,这样的话自然会有人替嫔妾说出口,皇后娘娘,今日这一掌嫔妾不会跟您计较,您的这一架子的瓷器嫔妾也是赔不起的。”唐芷瞥了一样皇后呆愣的模样,昂起脊背说“嫔妾今日来找您,是求您办事的。您若是办了,嫔妾自然感激,您若是不办,皇后娘娘,咱们就各自替各自祈福吧,不过就是鱼死网破,咱们拼一拼又如何?”

    “你拿什么跟本宫拼,你有什么?”皇后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冷笑出声。

    唐芷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同样勾唇扯出冷冽的笑:“拿命。”

    她不知自己是多么恨那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以至于可以抛却身份尊卑对皇后讲出这样的话来,那样的恨意如同长在角落的里草,不引人注目,等有一日发觉已经不可抑制,她从何时憎恨自己的这个妹妹的,她记不起来了。

    华福宫内的奴才都知道她来长庆宫探望皇后娘娘了,见到她负伤而归谁也不敢多嘴的。一路上她已经跟清灵谋划好了这件事儿,对外便说是二皇子不好了,对内,奴才们自然不敢多嘴,而唐柔,她华福宫内的大门紧闭,她不出去,唐柔也休想出去。她知道唐柔每日到那个时辰都要外出一炷香的功夫,她知道她去的是长庆宫,她料到了唐柔会求皇后,可她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见她,会信她。

    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唐柔在后宫。她说不出原因,却固执地认为就是不可,如同诅咒一般地不可违背,在她的心里是比圣旨还管用的一个念想。

    唐柔问起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她只是说:“走夜路,被墙上跳下来的野猫给抓的。你日后晚上也不要出去了。”

    十月,夏国与百修国签订了两国修好的文书,那个时候太后的顽疾已经好了不少,听到消息的时候是个明媚的日子,晴空白云下,太后呐呐自语地说:“当初留下苏妃是对的。”

    可是传言却就这么传起来了,其中除了长乐公主和齐王之间的事儿,自然还有百修国的国君当年年少时在夏国京都做过的那些风流韵事儿,甚至有些已经被文人墨客写成了戏文,不过戏文里自然不会提及百修国和太后,那是杀头的死罪的。私下里对这些宫闱秘史津津乐道的人们各个都把目光盯上了齐王府和百修国,他们不约而同地互相交换着自己知晓的消息,想要借此拼凑出来完整的故事。

    姚舒然听府内买菜的小厮说的。

    “诶,你们可知道我今日在外头听见了什么奇闻妙事,咱们王爷,当初可是给了大名鼎鼎的长乐公主定情信物的,听闻长乐公主进了咱们夏国的皇宫,做了苏妃依然日日带着,因此惹怒了皇上,寻个由头把她处死了。”

    另有凑热闹的人符合。

    “哎呦呦,我听街头卖胭脂的刘婆子说,她的一个好姐妹在宫内当差呢,说是齐王还向皇上求过让皇上把苏妃让给他呢,就是为了这事儿,皇上才把齐王调去西南的。”

第一百零八章 即使你恨朕,也要如此

    姚舒然不明白自己在齐王府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存在,齐王妃也不过是个幌子,私底下奴才们少不得要在背后议论她,都是说她不知用什么样子的法子逼迫了齐王娶了她,以至于婚后齐王甚至都不愿与她一同用膳。

    她不知道齐王每日吃的什么,府内的厨娘不会告诉她这些,而每日书房内端茶倒水,她都不能接近,齐王抗拒她,令她无法想象。她也曾背过身子就落了泪,那眼泪冰凉地划过她的脸颊,她不懂,既然齐王不喜欢她,为何还要点名要娶她。所以,这一晚,她站在夏睿华的书房廊下等他回来,远处躲在角落里笑话她的人儿她也顾不上了,可是月上中天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去过那个叫不出名字来的宫殿,那是苏妃住过的地方,破败的宫殿实则并不寒酸,从雕梁画栋依稀可见这座宫殿之前的主人是多么的得宠,拂去门柱上的的尘土,是展翅翱翔的鸟儿,伫立在万花丛中,高傲的姿态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人前,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跟在天空中飞起来的鸟儿别无却别。姚舒然知道,这不是宫人们所说的类似于冷苑的独特的存在,而是落败的辉煌,或许用尘封的辉煌更加贴切。

    夏睿文,应是真的爱着苏妃,所以因爱生恨,杀了她。

    丫头叫她回屋,她倔强地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倔强。她看到夏睿华的时候双腿已经发麻无法行走,双手被秋风吹的冰凉僵硬,她看到了他踩着星光拨开芙蓉花枝走进她的视线,她笑着笑着便哭了。那些本想摊开来说的话她想不起来了,她想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爱不爱她又如何,她爱着他就好。

    夏睿华同她点头,然后进了书房,关了门。

    姚舒然觉得,这就足够了。

    谣言没有停歇,愈来愈离谱的话传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就连在冷苑打扫的奴才们都是不是地说上一嘴,关于将军和公主,关于齐王和苏染。人们津津乐道地说着,忘记了夏睿文颁布的圣旨,他要娶魏国的七公主。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李宰相,其中自然有刘夫人的功劳,李志也是不愿的,他在大殿之上抱拳朝着夏睿文,义正言辞地说:“我夏国与魏国交战三载,如今魏国国君年老命不久矣,魏国大难就在眼前,皇上岂能在此时娶了魏国公主?皇上您这般做,可曾想过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群臣一片沉默,夏睿文面含笑意地望着李志,道:“朕意已决。”

    太后自然不愿,可也不能再在夏睿文面前说些什么,她利用了苏染,利用了夏睿文对苏染的喜欢帮了百修国渡过了今年大旱颗粒无收的难关,她没有资格再对夏睿文做出任何的要求。跟太后的尊贵比起来,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的脸面。

    不愿意的是那些女人们,她们入宫还未有半年,皇帝却公布天下他要娶旁的女人入宫来,难不成对她们来说,不被皇帝宠幸就要在宫内孤独终老了?许素雅就等着刘元琦侍寝之后轮到自己了,那个马钰冬她觉得长得不漂亮,夏睿文不会跳她,可是每日出去打听消息的珠儿回来冲她摇头,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地要摔了手中的东西,这一日她正捧着茶盏喝茶,听后要摔了手中的茶盏,珠儿拦住,劝道:“宝林您可不能再摔了,再摔坏了咱们就没得用了。”

    她们许家彻彻底底地落败了,她的父亲在惶恐不安中亲自去了勤政殿交出了自己的官职,一家人远离京城不知这会儿隐蔽在那个地方过着怎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是什么尚书的千金,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仗,除了她自己。

    可那个疯女人却还是一直会来烦她,她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披头散发的人在她的窗前晃悠,可以看到瘦弱到没有人形的那张脸趴在她的门口冲她小,她取过匣子砸过去,那匣子砸中了她的眉,她起初痛的哭了,哭着哭着便笑了,凄厉阴森地笑着,让许素雅不寒而栗。她不止一次地问珠儿:“她疯成这样,皇上为何还留她在后宫?”

    没有人知道疯疯癫癫的梁宝林为何还在后宫,而她疯疯癫癫着还能活下来,都是赵美人在照顾。偶尔许素雅也会看着赵美人在院子内的阳光下为梁宝林盘发,干枯的如同杂草一般的发在赵美人的手中都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她们谁都不说话,只有梁宝林揪着自己的衣裳的袖子喃喃自语:“她还没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许素雅听不清楚,她不在意,只是会问赵美人:“你管她做什么?让她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她这样活着倒真是不如死了好。”

    赵美人并不生气,把翠绿色的耳环给梁宝林戴上,道:“能活着,谁愿意死。”

    许素雅冷笑:“可她活着,皇上就不会来正阳宫。”

    “你可以搬出去。”赵美人并不看她。

    搬出去是个不错的法子,许素雅觉得,至少会比她现在在这里好得多的。她听闻皇帝喜欢苏妃,也听闻皇帝恨透了苏妃,无论是喜欢还是憎恨,那个女人都曾经走进过他的心里,所以她想去那座斑驳了名字的宫殿。

    可她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该如何做。就在这个时候,唐柔找上了她,那是在一个黑夜,她听到屋后有猫叫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叫的她不甚烦闷,因着被梁宝林吓的胆子变小了,她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便拉着珠儿一块去了后院,一双鞋子丢出了墙头,可是猫还在叫,许素雅推门,见到的是身材魁梧的侍卫,还有慢慢地从侍卫身后走出来的那个穿着墨蓝色衣裳的女子,许素雅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子的眼睛,平静温顺。

    唐柔走到许素雅的面前,任凭她的身影淹没在无边的黑夜之中,自从林毅死后,她格外喜欢黑夜,黑夜里她觉得林毅化作透明拥抱她,亲吻她,她喜欢黑夜就像喜欢林毅,如痴如醉。她对许素雅说:“明日皇上会去繁春园,你可选素白的衣裳。”

    许素雅知道她没有骗自己,她已经偷偷观察了许久,皇上每隔七日都会去繁春园后的宫殿去瞧瞧,而明天正好是第七日,可她不懂为何眼前这个有着温顺的眼睛的女子会在黑夜里对自己说这些话,她问她是谁,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回答她的是那个魁梧的侍卫,他的手中捏着的是她方才扔出去的软底绣鞋。

    谁也没想到许素雅会成为第一个进入兴德殿的人,包括明双月。明双月早已安排妥当,在夏祁的帮助之下,夏睿文会顺理成章地歇息在刘元琦那里,夜深人不静,她清楚地知晓夏睿文的喜好,那些曾经被刘正编撰成册让她一一背诵,如今倒是她把这些内容再一一地交给刘元琦。许素雅留在兴德殿的那一晚,刘元琦敲开了她的门,满脸泪痕地连发髻都散了,扑倒她的怀里哭了出来,她抱着她睡了一晚上,如同哄着一个孩子,她喜欢跟刘元琦在一起,只为俩人交谈时,她时不时地能听到刘元琦提到她的大哥刘元广。

    刘元广的夫人在不久之后的信件中提起了这件事儿,她轻描淡写地隐去了她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只是把这件事儿的后果用格外简单的一句话传达给了刘元琦:父亲不满,身体欠安。那封信是刘元琦当着明双月的面打开的,写信的是刘元广的夫人,字迹一般般,她唇角扬了扬,回到桌案前,取出笔墨纸砚,替刘元琦回了一封信,内容大底是劝他们稍安勿躁,可明双月觉得内容不重要,她想让刘夫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字迹。

    九月末的时候,夏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而苏染不知是福是祸,她在那场灾难中不过是负伤了,她拣了一条命,可是却不得不回到夏睿文的身边,住进他为她建起来的长乐宫,人人都称她一声苏美人。

    苏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跟越城的长乐宫一模一样的场景,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是十月末了。她看到一脸沧桑疲倦的夏睿文抓着她的手,嘴角挂着欣慰的笑意,可晶亮的眼睛里却是悲伤。岭南苑毁了,那场地震毁了岭南苑,她记得她坐在床头看书,手中的书突然掉落,她弯腰去捡,整个人却被一种巨大的冲击力甩在了地上,她的额头碰到了摆放着白瓷瓶的圆桌上,花瓶碎裂,屏风翻到,她的额头被狠狠地压在了那些碎裂的瓷器之上,鲜血蜿蜒曲折地流着,那是她还有意识的时候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儿。

    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夏睿文告诉她:“阿春好好的。”

    她点了点头,扭头看到了摆放在梳妆台子上的那个苏辰送给她的十九岁生辰的礼物,她的手抬起来把被子拉置下巴处,只留了脑袋在外,夏睿文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冰凉彻骨。外头已经飘着雪了,她睡了一个月,额前还有一道长长的细白的疤痕,从她的眉心一直向她的额头延伸,夏睿文温热的唇覆盖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她感觉到有眼泪落在自己的眼窝,她听到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跟她说:“朕早就该把你带到朕的身边,即使强迫你,即使你恨朕,也要如此。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你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 她们是皇帝名分上的女人

    那一段养身子的日子夏睿文除去上朝就是留在长乐宫,下雪了,千树万树如同梨花盛开,苏染裹着白狐披风,任由夏睿文牵着自己的手穿梭在梨树林子里,她的手在这个冬季没有冷过,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季。

    她想,自己一直如此也好。这样安静的日子,她忘记了以往的事儿,安静地如同一个降生的孩子,心思纯净地看待这这个纯净的世界,那是夏睿文替她维护着的美好完美的世界,出了长乐宫,一切依旧那么的灰暗和惊心。

    后宫嫔妃对夏睿文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人这般独宠耿耿于怀,每日聚集在皇后的长庆宫内都诉说着不满,而皇后掐指一算,她也一月有余未见皇帝了。她不在乎,可她的身子在乎,若是连她怀有身孕夏睿文都不关心她一二的话,只能说明两个问题,头一个便是她这个皇后还敌不上一个生的端庄的‘宫女’;第二便是皇后她自己心内所想了的,是不是夏睿文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龙种,故而才会如此,可无论哪一个她都承受不起。所以摒退了诸位嫔妃之后,皇后撑着腰身踩着一层一层的薄雪走进了居安宫,她对卧病在床的太后说:“皇上把她接进皇宫了,您一点都不管吗?”

    太后不知怎的从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就病倒了,来势汹涌不得不每日寻了懂一些医理的宫女太监们在身边伺候着,可宫女太监出身卑微,那里懂得这些,唐柔便自告奋勇地来了,这件事是在皇后不知的情况下夏睿文允许的,不过唐芷也没来长庆宫抱怨皇后没有关好这件事。这会儿唐柔出去看炉子上温着的药,屋内只有秋嬷嬷和冬月,太后面色不是太好,精神也大不如从前,由着秋嬷嬷把她扶起来,看了一眼皇后,说:“怎的,出了何事了?”

    皇后委屈地哭了,也不遮掩地对太后说:“皇上一个多月没进后宫了,她们都闹到长庆宫了,儿臣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那你呢?”太后的视线落在皇后的隆起的小腹上,“你的长庆宫呢,皇上去了吗?”

    皇后摇头,一双眼睛晶莹湿润,这份委屈是真的,不过不是替自己,而是替自己腹中的孩子,如今便是这样,她不敢想象将来孩子出生会是怎样的场景。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要哀家教你?”太后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句句都带着厚重的威严,一双细长的眸子里只有深不可测的潦倒,与居安宫内的奢华格格不入“今晚,送刘美人去勤政殿,就说是哀家的旨意,皇帝自然明白。”

    皇后福了福身子,心满意足地走了。秋嬷嬷送了皇后出来,风雪呼啸,她扶着皇后的手把她送进了居安宫门前停着的轿子内,嘱咐皇后一路小心。走到居安宫廊下听到太后咳嗽的声音,默默地叹了口气,手背上落了雪花,很快融化成水,秋嬷嬷不动声色地擦去,连同着落在手背上的泪水,掀开帘子进去对着太后是一如往初的笑颜。

    “哀家去瞧瞧她。”太后挣扎着坐起来,花白的发散开,满脸倦容之下皱纹分外明显,百修国连年大旱近年尤甚,龟裂的土地也不过如此。

    太后跟苏染的开场始于那罐子桂花蜜,茶水太后未喝,披着厚厚的披风的太后端坐在长乐宫的暖炕之上,翠蓝色的孔雀簪子就在她的耳边,华贵依旧,太后捧着手炉,手心还是凉的,她对苏染说:“皇帝的意思哀家不能违背,他是皇帝是夏国的国君,有决定权,可你应该知晓他是有着庞大的后宫的一国之君,即使如今夏国的后宫空虚,女人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可她们是皇帝名分上的女人,名正言顺。”

    火炉子里有夏睿文给她撒进去的梨花花瓣磨成的粉末,整个屋内都是梨花清冽的香气,她坐在下首,如今的发髻还是可以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那一道细长的疤痕,她垂头不看太后,蜷缩着的手拨弄着手腕上的碧玺珠子穿成的手钏。

    “你若是想待在皇宫里,哀家不反对,你若是现在想走哀家也赞同。”太后徐徐说来,语调难得一见的平和,一双眸子落在苏染白色衣裳的肩头,那里用金丝线绣成的梨花栩栩如生,她是羡艳的,那是一个帝王对一个自己心爱女子的所有用心,小心翼翼地不被发现,可一旦发现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希望这个曾经越国的公主现在依然有着当年身为尊贵的公主的高傲和倔强,她希望听到苏染要说离开。

    可那一晚,苏染并未对太后说一句话,直到太后说要走,她才说:“雪天路滑,您路上当心。”

    阿春伺候苏染睡下,可她辗转反侧地睡不下,她瞧着红烛下阿春麻利地收拾着她今日穿着的衣裳,问:“阿春,你的胳膊似乎好的格外地快,赶明儿詹哥哥来的时候,我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您快些睡吧。”阿春打理好了之后跪在床榻边替苏染掖了掖被子,恬然地笑着,一如她还是苏妃的时候模样“皇上交代了,无论谁来说些什么话您都不要放在心上。一切事儿只等他来处置。”

    苏染把下巴搁在阿春的手臂上,脸颊贴在阿春冰凉的衣裳上,眼睛不知看向何处:“这里谁会来,恐怕也只有太后会来罢了。阿春,皇上不喜欢太后?”

    “奴婢也不知。”阿春把苏染的头搁在枕头上,起身吹了灯,端着一盏烛台走过来搁在床头的小方桌上,她裹了被子靠在床头,合了合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娘娘,奴婢只知道您得好好的才好,那样奴婢才对得起将军对奴婢的救命之恩。”

    苏染的手心抽出地疼了一下,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春,声音沉沉地从被子下发出来:“阿春,若是我喜欢上了皇上,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昏暗的屋内,能够听得到外头雪花落下的声音,苏染听到阿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睡了,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姿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她的身边没有夏睿文,睡得不踏实,很早就醒了,阿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掀开帘子看到外头明晃晃的一片,就见阿春端着冒着白气的木盆来,冲她笑:“娘娘,雪下了一夜,可好看了。”

    她洗了脸,想起了越城,这样的大雪在越城是格外常见的,可到了夏国京都却是值的煮一壶酒庆祝一番的。皇后娘娘请了六宫嫔妃在长庆宫热闹一番,这话没有递到长乐宫,苏染自然是不得而知的,可是她见到了妙歆,她淘气地换了男儿装扮抓着雪球进来,冰凉的双手刮了一刮苏染的脸颊,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你早晚有一日会回来的,皇上那么喜欢你。”

    苏染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哈着气给她暖着手道:“贪玩了不是,今儿个特意进宫来的?”

    “皇后姐姐摆席赏雪,我自然要来,不过跟着刘夫人和二姐一块来实属不爽快的,所以宴席到了一半我就偷偷溜出来了。”李妙歆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衣袖上的雪花,冲着苏染做了个鬼脸道“姐姐,你伤了之后我也没机会来瞧你,可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姐你的福气可大了去了呢。苏隐整日拉着我去庙里烧香祈福的,诺。”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护身符,塞给苏染“这是苏隐让我带给你的,说是搁在身上有神灵保护。姐姐你说可笑不,他可一直不信这个的。”

    阿春端了热茶来,苏染推着李妙歆坐下,把热茶推给她说:“暖暖身子再说。怎的还穿成这样来了?”

    “总之没人管我,我就随便穿了。”李妙歆隐去了她在宰相府受苦受难的那些事儿,嬉皮笑脸地捉着苏染的手瞧了瞧道“姐姐,你的手可真好看,我听苏隐说你弹琴可好听了,你教教我可好,林词要回来了。”

    “那越城呢?”她下意识地担心了起来,她许久未听到越城的消息了。

    李妙歆喝了口热茶,撑着下巴瞧着外头银装素裹的院子,道:“姐姐,听闻魏国的老国君没有多少日子了,他们三个皇子为了皇位争得翻天覆地的,魏国大皇子的军队就驻扎在皇宫外头,而魏国三皇子,也就是魏国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却杳无音讯了,我听爹爹他们说,若是魏国大皇子做了魏国的新国君,第一个吞并掉的就是越城。姐姐,林词不会打仗,皇上已经说了,让苏隐带兵去驻扎在越城。”

    “可魏国七公主不是要嫁过来了?”苏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份不安驱使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那是她无法控制的。

    “七公主是魏国三皇子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前些日子来的使者是魏国三皇子的人,回去魏国之后就被魏国大大皇子斩首示众了,而定下来的亲事自然是更改不了的,魏国公主本是想借此帮一帮她的亲哥哥的,如今不过也是一枚弃子罢了,她嫁来了也是无济于事的,对两国之间的关系没有丝毫的影响。”

    苏染愣住,问:“这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见多识广啊,我朋友多了去了。”李妙歆冲着苏染笑,一张明净的脸上干净的挂着最纯粹的笑容,那是苏染怀念的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因为齐王喜欢我,还是你喜欢齐王

    除此之外,李妙歆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那边是连续数月在京都内流传不断的长乐公主和齐王的感情纠葛,那样相爱不得在一起的故事不知道惹了多少闺阁内的姑娘们捏着帕子抹眼泪,在她们眼里那些不能在一起的爱情才是只得缅怀的,似乎那样的分别就是惊心动魄。

    李妙歆托着下巴等着苏染给她一个回复,可是这样的流言蜚语苏染并不觉得是流言蜚语,那些事儿多多少少有夸大的成分,可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唯独令她不明白的就是,这样的流言为何无人问津,至少她觉得夏睿文不该无动于衷。

    很快就有宰相府的人来叫李妙歆,李妙歆依依不舍地跟苏染道别,又指了指苏染手中的那个护身符,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要记得戴在身上啊姐姐,虽然这个东西瞅着不是那么好看,可是是”她顿了顿,“是旁人的心意的,你不喜欢他无所谓,可是这东西是别人的心意,丢弃了终归是可惜的。”

    苏染听说过李妙歆的一些事儿,一知半解的,可她知道这个姑娘喜欢哪位才华横溢潇洒不羁的风流才子,她倒是不觉得不学无术的李妙歆配不上那个才高八斗的状元,而是觉得那个人是不适合李妙歆的。她好好地把护身符揣在了怀中,送李妙歆出来,大雪飘飘,苏染替她把披风上的风帽给她戴上,系好了烟灰色的带子嘱咐她:“路上小心一些,可别再贪玩了,快些回家。”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几步远之后,还不忘回头朝着苏染做了个鬼脸,精灵古怪的丫头,带着苏染羡艳的人世间的烟火气息。那是在她决定嫁给夏睿文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再也不会属于她的东西,弥足珍贵的。

    清凉的风吹进她的脖颈,她只穿了一件薄衫,这会儿冷的打颤,阿春在她的身后掀开帘子唤她回去,她点了点头,看着李妙歆的额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才松了口气,阿春朝着她的手中塞了温暖的手笼过来,有些不快地问苏染:“娘娘,您认得李二小姐口中的那个唤作苏隐的男子?”

    苏染凑到火盆旁边蹲下身子取着暖,扭头看了看阿春,唇边带笑:“自然是认得的。”

    她白色的裙摆在地上怒放盛开,裙子滚边是用银色掺着金色丝线绣成的繁复的云纹,华贵大气,那是夏睿文特意准备的衣裳,他知道苏染不喜欢颜色艳丽的,可是穿成那样素白的也是不合规矩的,这样便是极好的,他不是没听过苏染穿着火红色的骑马装的时候的描述,他是渴望看到的。阿春不喜欢苏染穿成这样素雅的模样,她知道齐王喜欢看苏染穿的艳丽的样子,她知道苏染应该也是知晓齐王喜欢她的那样的,可她再也没有那样打扮过。

    这样的改变让阿春格外地害怕,她想是不是苏染真的不喜欢齐王了。

    “阿春。”

    苏染唤她,阿春的思绪突然断裂了,她忙应声问:“娘娘,怎么了?”

    “阿春,”苏染站起来,歪着脑袋打量了发愣的阿春一番,眉目清秀地勾勒出独属于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唇边带着温暖的温度“我要去勤政殿。”

    阿春怔住,脱口而出:“您要去找皇上吗?”

    苏染失笑,转身坐在暖炕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外头茫茫大雪道:“去勤政殿自然是找皇上。”

    “可皇上这些日子没来,皇上明明是”阿春急急地超前走了两步,有些面红耳赤“皇上这些日子都是有刘美人陪在身边的,您若是去了置刘美人与何处?再说,太后都来找过您了,太后的意思不是分外明显吗,她不想让您继续留在皇宫内,娘娘,奴婢求您了,咱们走吧好吗,岭南苑塌了咱们就不去岭南苑,无论去哪奴婢都陪着您,咱们走吧好吗?”

    阿春果真跪了下来,苏染有些惊异,蹙了蹙眉,从暖炕上下来,蹲下身子直视着阿春的双目,问:“阿春,你觉得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齐王喜欢我,还是你喜欢齐王?”

    头一次俩人这么光明正大地交谈这个问题,这是阿春意想不到的,她没有了最初的慌张和无措,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释放,她平视着苏染的眼睛,道:“娘娘,无论将军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义无反顾,奴婢生死将军的人,死也是将军的鬼,娘娘,奴婢能做得到的事儿,您能做得到吗?将军那么威风凛凛的一个人,却在你的面前如此卑微地哀求您跟他一起走,您不喜欢将军吗?您为何不跟他?”

    “所有的爱都是卑微的。”苏染重重地叹了口气,绕过跪在地上的阿春取过了衣架上的一件水蓝色的披风,戴上了风帽,一张素净的面容干净的像天空中的云朵,“阿春,你的爱不也是如此吗?”

    她冒着风雪走完去勤政殿的路,沿途之中的奴才们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昂首挺胸地走过,那坚定不移的脚印是她鼓足了的所有的勇气,她以为自己会一直是十六岁的模样,有父亲,有弟弟,有家,也有国,她以为所有人都可以纵容她的任性包容她的倔强包括那个在红色战马上披着日光而来的男子,她以为他是自己一辈子都会喜欢的人。她以为干净是纯粹的,不参杂任何旁的事情,如同四月盛开的梨花,母亲告诉她,在梨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她的一生都会是纯粹美好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了,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夏睿文的存在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夏国的国君,是可以娶了她然后拯救她的国家的数万名百姓的人,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母亲所说的那句话,给她纯粹的美好。

    勤政殿的门前没有一点的积雪,她的鞋子一丁点都没有沾染上雪花,他知道那是夏睿文的心思,她站在勤政殿的门前,门在她的面前打开,站在他面前的是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女子,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不过那笑容在见到她的时候戛然而止,生生地如同断裂了的琴弦,毫无征兆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震动着空气中的尘埃颗粒。

    她含笑点头径直地从刘元琦的身边走过,她知道有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身后,她这会儿那里需要什么解释。她记得夏睿文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模样,她把他所有的好都埋藏在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不是她冷血没有感觉,而是她觉得她一直喜欢的是那个披着日光而来的男子,问她“姑娘可是迷了路。”

    在喜欢谁的问题上,她想她是迷了路。

    刘元琦跨出门的时候问子晴:“她是谁?”

    子晴扶着她上了轿子,轿帘子隔开俩个人,子晴看不到刘元琦那紧张到发白的脸,才轻声说:“美人,是长乐宫的苏美人。”

    “她也姓苏?”刘元琦倚在那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散了,无奈地合上了眼睛,想起方才夏睿文与她谈笑之间眼底深处的落寞和疏远,那是她无法跨越的鸿沟。

    “听闻长得也跟苏妃娘娘一模一样呢。”子晴的声音从窗帘外传进来,她烦躁地蹙了蹙眉头,胸口中一阵恶心翻滚着,她忍不住拿着帕子掩住嘴巴,着急忙慌地吩咐“快些走,快些回宫。”

    卫琳领着苏染进了勤政殿,夏睿文依旧埋头在一厚摞的奏折后没有抬头看她,卫琳很快退了出去,整个勤政殿内只有她与夏睿文,她上次走进勤政殿的时候还是夏睿文病重的时候,那时她可以看到他透明的手指,那时生命最后的脆弱,如今想来倒是心疼的。

    “怎的又回来了,朕不是说了,朕很忙。”

    他的声音沉沉地带着极力压制地不耐烦,苏染知道他是再对方才走出去的那个女子说,至于那个女子是谁,她觉得无关紧要。

    她朝前走了两步,站在桌案前,看着自己薄薄一层的影子落在夏睿文的桌案上,他的声音更加地焦躁:“不要挡着光线,你”

    “你来了?”夏睿问抬眸看到苏染,瞬间变笑了,他漆黑的眼眸也带着笑意,苏染格外喜欢,她从夏睿文的手中抽出来了还未批改的奏折,倚在他的桌案上,一边瞅着一边说。

    “你好久未去我哪里了,所以我便来了。”她的侧脸格外好看,长长的睫毛灵动地闪着,“你什么时候让苏辰走呢?”

    夏睿文站了起来,拍了拍她肩头的雪,笑容依旧浓浓的:“朕今晚召他入宫,你留下,一块用晚膳。”

    苏染轻笑,把手中的奏折合上,丢在了桌案上,扭过身子,仰头盯着夏睿文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一个小小宫女这样岂不是太过招摇了,父皇说爱而不宠才是真正的爱。”

    “你不希望朕宠着你?”夏睿文抬起手,解开了她脖颈见的披风,搁在他的椅子上,;拉着她的手到了火炉旁,“再者说,朕不是许久未去瞧你了,她们还能说些什么?”

    苏染浅笑,任由他宽大的手掌覆盖着自己的:“如此也好,可是你知道我曾经喜欢的是齐王吗?我喜欢了他很多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小姐在华福宫内寻死

    夏睿文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那里不舒服,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的缘故,他自己在犹豫不决该怎么跟苏染说的时候,她却这么大大方方地跟自己说了出来,一时竟然让夏睿文觉得自己自己这个帝王倒是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寒冬腊月里,勤政殿屋内暖烘烘的,苏染一路披雪带风地走过来的寒冷和僵硬悉数消散了,她许久未来勤政殿,这会儿看哪里都是好奇的,夏睿文跟在她的身后任由她在自己的勤政殿穿梭着,他觉得,在勤政殿的时光也不是那般难挨的。

    苏染站在他的书架前,纤细的手翻过他翻过的书,悠然的她问:“你就不想跟我说什么?你真的对我曾经喜欢齐王一点都不在意。”

    “岂会不在意。”夏睿文移开视线,只留给苏染一个堪称完美的侧脸,清冷的雪光勾勒出来的弧线依然那么温暖而好看“不过朕早已慢慢调节,如今你亲口告诉朕,朕倒是觉得格外欣慰。”

    苏染轻笑,不再说,捡了一本好书贪婪地坐在炕上撑着下巴看着,一直等到苏辰到来,她的那本书也已经要看到末尾了。苏辰显然对苏染的存在感到很是吃惊,他呆立在勤政殿的龙腾云霄的拱门前,心中盘算好的那些话和已经练就好的表情顷刻间悉数崩塌,他扯着嘴角发不出声音,倒是苏染雀跃地如同鸟儿一般地跑了过去,扯着他的胳膊冲他甜甜地笑着,一如她还是长乐公主,而他还是越国的太子殿下。

    “小辰。”苏染唤她,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进来。

    一句话,包含着沧桑世事。

    夏睿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

    他愣愣地坐了下来,一桌子的膳食倒是能见得几道菜是越城的特色也是他喜欢吃的,苏染递给他筷子,道:“这是我选的,小辰。不过你可不要贪吃,你向来肠胃不甚好,晚上贪嘴了,夜里恐是要不舒服的。”

    眼泪那一刻就悬在他的下眼睑,好似清晨的露珠,摇摇欲坠。他常年在军营,没人会在意他的肠胃是不好的,如今更名,更是无人得知他的喜好他的不适,失而复得的感觉不只是他一个人,苏染也是红了眼眶。

    那一顿晚膳,勤政殿倒是有笑声传出来的,王总管站在廊下憋着嘴巴笑,想,果真是只有长乐公主在,皇上才是高兴的,卫琳端了茶水要送来,王总管却拉住她,嗔怪她怎的偏偏要这会儿去送,这般的没眼色。卫琳不与王总管计较,回了几句嘴,要进去,就听到后边有小太监来禀告,说是华福宫的人在外候着的。

    卫琳朝着王总管努了努嘴道:“你天天盯着我做什么,外头有的是人等着你应付呢。”

    王总管就要指着卫琳的鼻子骂她不知好人心,可卫琳却盈盈一转身进了勤政殿。王甫在一旁问王总管外头的事儿要如何处置,王总管转了转眼睛,轻哼一声道:“这么晚了华福宫来凑什么热闹,莫不是那里听去了风声?”

    王甫也是机灵的,忙低声对王总管道:“师父,华福宫内的二皇子身子一直弱,若是二皇子有事了,那咱们揽着就不好了。这出了事儿,咱们可担待不起啊。虽然是个残疾的可怎么说也是皇子。”

    一巴掌招呼在王甫的脸上,王总管怒目瞪着,伸手掐了一下王甫的胳膊,骂道:“你个缺心眼的,这张嘴巴是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这条命若是不想要了,那就麻溜地自己找个井投了去。”

    “师父莫气,徒儿知错了。”王甫忙认错,倒是解了王总管的怒火,这会儿王甫匆忙地走出来了勤政殿,正瞧着站在宫道口背着身子对着自己的是清灵,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凑上去笑道:“清灵姐姐,怎的您亲自来了?皇上这会儿在跟苏将军在里头谈事儿呢,恐是不便呢。”

    “都这般晚了。”清灵倒是探着身子朝里头瞧了瞧,却也是什么也瞧不见的,最后不得不冲着王甫笑道“这会儿我家娘娘想见皇上,可是二皇子在身边,娘娘脱不开身亲自来请,你给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做才好?”

    王甫尴尬地笑了笑,劝道:“实不相瞒,苏美人也在里头呢,皇上恐怕今晚是没有让苏美人走的意思了,您也知道苏美人几乎是跟长乐公主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怎会不上心。恐怕贵妃娘娘那里今晚是去不了了,若不然等明儿个一早苏美人离了勤政殿,奴才就去禀告皇上,皇上念及多年情分,也是会去瞧一瞧的。”

    这样的话带着施舍,清灵听着自然是不满的,她瞥了一眼王甫,把本来预备着塞给他的玉镯往自己的手腕内侧拨了拨,点了头:“总之,我们家的二小姐在华福宫内寻死呢,三尺白绫都已经悬在房梁上了,这事儿我可跟你说了,至于你向不向上头禀告那是你的事儿了。”

    王甫脸上的虚挂着的笑容戛然而止,慌里慌张地想要抓住清灵的衣袖问个一二来,却空空地抓了一手的冷气,眼瞧着清灵一路小跑地回去,王甫心内咯噔一下,想着若是不说此事是真那便是他的责任,若是说了,此事是假他也不必负多大的责任的,如此便匆匆忙忙地跑进去,伏在王总管的耳边说了方才清灵的那些话。

    那样的话王总管起初是不信的,可转念一想忙迈了步子要进去勤政殿,刚巧卫琳端着红木托盘从屋内出来,脸颊红彤彤地挂着笑意,王总管一把扯过她道:“快些给老奴让路,出大事儿了。”

    想法自然与王甫相同。

    夏睿文也无法断定此时是真是假,可既然话传到他这里,他便不得不走一遭了,离开之前,嘱咐苏染和苏辰好好地说说话,一会儿时辰到了自然会有人来引着苏辰出宫,而至于苏染,夏睿文只说:“等朕回来。”

    走了夏睿文,苏染和苏辰倒是能够好好地说说话,可碍于在勤政殿,皇帝的耳目众多,苏辰自然也不能说一些太过越规矩的话,只是瞅着苏染,咧着嘴不知要哭还是要笑地哽咽道:“姐姐,许久不见,你可还好吗?”

    他知道她千里迢迢放弃了自己喜欢的那个红色战马上的男子嫁入夏国,他知道她在皇宫内被太后羞辱着扒了衣裳,他知道她被人诬陷不得不放弃了她的长乐公主的身份,他知道她在岭南苑九死一生,他的姐姐,虽然比她大了两岁,可他还是宠着不允许旁人碰她一下的姐姐,却遭受了这般多的委屈。

    而苏染呢,眼泪落下,唇边却挂着笑,她伸手扶着苏辰半边银色的面具,冰冷的感觉让她的手心抽搐地疼:“小辰,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有你在,姐姐再也不是孤单地一个人了。小辰,我们好好的好吗?”

    苏辰很是不想点头,他有他自己的雄心和报复,那些跟夏睿华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的话,在他的姐姐面前,他不敢言一词,末了,只是问:“姐姐,你真的喜欢皇上吗?”

    “你不希望姐姐喜欢他?”苏染的手落下,眼眸落在苏辰的领口,却是没有再说下去的力气。

    华福宫内,唐柔刚刚脱离外裳,预备着就寝,就有一波人冲进来她的房间,有两三个嬷嬷跑过来架着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有小宫女忙着支凳子,更有三只白绫在她的眼前飞过,不偏不倚地搭在房梁上,她双眼恐惧,头脑嗡嗡地,却见气定神闲走进来的唐芷朝她露出轻蔑的笑,她瞪着一双眼睛,冲唐芷喊:“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唐芷冷冷地瞥着她,道:“我想做什么你看不明白吗?唐柔,咱们姐妹一场,姐姐不替你找一个好的归宿可怎么跟母亲交代?”

    “你这样,你对得起林毅哥哥吗?”唐柔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林毅哥哥不会放过你的,唐芷,林毅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尘封在脑中的碎裂的片段,一下一下地刺痛着唐芷的神经,她皱着眉头沉思着那么格外熟悉的名字,林毅,为何她觉得那么的熟悉。那脑中模糊的影响都在像这个名字靠拢,她不可抑制地心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柔,问:“他是谁?”

    似乎秘密就在在这一刻被解开,唐柔也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可夏睿文却来了,她来不及解释她们姐妹二人跟林毅的故事,就被人推着挂在了三尺白绫上,脚下的凳子被人踢翻在地上,她感觉瞬间窒息了,可那一瞬间,她真的看到了林毅冲她招手。

    她很想他,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他。他用他自己的命换来的她们姐妹的“和睦”,真的是不值得的。她那个时候很想跟林毅说,跟姐姐比起来,她更喜欢他。

    所有的宫人一瞬间消失了,等夏睿文推门进来的时候,唐柔已经被人从那白绫上拖了下来,脖子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唐柔发簪松动衣衫凌乱地跪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连一句妹妹都叫不全了。

    夏睿文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他问:“怎么回事?”

    一边清灵扶着伤心欲绝的唐柔,泪眼婆娑地跟夏睿文说:“回禀皇上,二小姐她二小姐她竟然想不开了因为,因为齐王殿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的哥哥杀回来

    这会儿无论清灵和唐芷怎么说,唐柔都是无法辩驳的,她的意识那一刻已经与她的身体剥离,她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跟着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越走越远,她的林毅,是不是合上眼睛就能看到了。

    夏睿文静默地在一旁听着清灵的叙述,他是不信的,目光移向那个狼狈至极的女人,他却是心疼的,终于还是伸手扶了起来那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子,他揽着她的肩膀跨脚迈出去,走进温暖如春的正殿,摇篮内孩子睡得格外香,似乎知道父亲来了,咧嘴竟然笑了。唐芷大喜,却还是靠在夏睿文的肩头哭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皇上,咱们的孩子,儿,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皇上,孩子将来长大了,臣妾该如何面对他?她若是埋怨臣妾,臣妾又该如何?”

    泪如雨下的唐芷这一刻是真心的,这份真心是给她的孩子。

    夏睿文宽慰着,许诺给她安排最好的太医来为她医治这个孩子,他走到摇篮旁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夏的脸颊,小孩子却很是时候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的小孩子瞪大了眼睛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却等不大一会儿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笑了,夏睿文却红了眼眶,这个真真正正地是他的孩子的。

    他嘱咐王总管回勤政殿,实则,他想安置的是苏染。

    夏睿文的旨意传到勤政殿的时候,苏染刚好把苏辰来之前未翻看完的书给看到了最后一页,心中感慨书中写出来的那些凄美的故事,而似乎是个定律,总会有美好的结局。她合上书,听完王总管的诉说,轻轻一笑,起身拿起衣架上自己的蓝色的披风,跨脚出门,卫琳打着灯笼送她回来,问她:“娘娘,皇上说让传轿子送您回去呢,这夜晚路滑,您还是坐轿子吧。”

    苏染坚定地一步一步朝前走,侧脸问卫琳:“卫琳,是因为夜晚路滑,所以他留在了华福宫是吗?”

    没有人对她说为何夏睿文会突然不回来了,她自己也不明白,可终究是忍着没有问王总管,卫琳不是外人,她想说便说了。

    一路之上,鲜少有人在,风吹过来,冷冷地刮着脸生疼,卫琳撑着宫灯,陪着苏染在宫道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呼啸的东风毫不留情,苏染握住卫琳的手,道:“卫琳,冷吗?早知我坐轿子回来了。”

    “娘娘,您想走,奴婢陪着您走走。”卫琳抽出了自己冰凉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冲着苏染笑,沉静如同莲花一般的脸庞格外好看。

    那一刻,苏染想到了阿春,她们来自己身边的方式和途径不同,最初的目的也是不同的,末了不知是不是会是相同的,她想到在岭南苑的时候卫琳和阿春之间的别扭,便问:“卫琳,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喜欢皇上了,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她等着,她觉得应该是会跟阿春一样的结论。那之后卫琳没有回答苏染的这个问题,而这一路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长乐宫。她与阿春在长乐宫的门前告别,蓝色的衣裳衬着她的脸色格外好看,她站在雕花的红柱下冲卫琳笑,头顶是红灯笼摇曳生姿,风吹起雪,挡住了卫琳回身的视线,她撑着灯笼也笑了。

    在唐柔昏睡的那一段日子里,是发生了大事了的,其中她与齐王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闹的满城皆知。而魏国的国君终究是没有活过那个冬天,他的死书猝然的,毫无征兆地就那么一名呜呼了,不过这份猝然只是对着魏国的百姓而言,而大皇子似乎早就做好了继位的准备。那把皇宫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那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何时做好的却也是最合身不过的龙袍,那一坐上龙椅就得一半文武大臣鼎力支持的势力,都昭示了他早已预谋好的野心。

    在魏国的大皇子登基成为新的魏国国君的第二日,魏国的七公主本是要寻死的,可是被破门而入的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把她从三尺白绫上救了下来,因着及时,并未造成什么必要的伤害,太医们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七公主给弄醒了之后,迎头就被魏国的新国君泼了一茶盏的凉水,那凉水打的她的脸格外地疼,一屋子的奴才都站在那里不敢吭声,只有为新国君的声音轻蔑地告诉她:“你听着,你若是死了,你的那个缩头乌龟的哥哥也只有死路一条,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得罪了整个后宫的得宠的母亲,即便朕不动她,那些已经成为太妃们的女人们也会一口一口地把她的肉扯下来。”

    七公主脸上毫无一丝的血气,水浸透了她的衣裳,潮湿地贴在她的身上,她觉得格外难受,她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一个方向,听得曾经的哥哥这般对她说,张了张口想要反驳,想要劝诫,想要哀求,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她只能用绝望而怨恨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个黄袍加身嚣张至极的男子,看着他用轻蔑不屑的眼神俯视自己,她恨恨地捏紧了自己的手。

    水湿湿嗒嗒地落在地毯上,新国君要走了,他的影子晃动地似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她鄙夷地盯着他明晃晃的身影,忍着候中的剧痛,拼尽了全力警告他:”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的哥哥杀回来?”

    那个身影停住了,他的脚边躺在地上的凳子就是刚才她踩着的那一个,她看到新国君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开凳子,又觉得不甚解气,再一脚踢翻了她的桌子,茶盏碎裂,一片狼藉之上的影子那么的可笑。

    对于夏国而言,实则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虽然说新国君性格暴虐好战,可也不是昏庸的,所以,在夏国老国君厚葬的一个月内,便预备好了嫁妆,要把七公主嫁过来。那是天健七年的事儿了。

    夏国忙忙碌碌地预备着除夕夜宴的事儿,茶余饭后的谈资从齐王和长乐公主转移到了齐王和芸贵妃的妹妹身上,流言不止,唐柔去居安宫伺候太后的时候,被太后问起来,只能忍气吞声地点了头,可她心内终究是不服气的。可太后似乎更加的不服气,唐柔不觉得太后时有多的信任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她所不满的或者说她所希望看到的不过是贤太妃的儿子不安稳罢了。

    太后在吃过药之后会跟她说:“你若是真喜欢齐王,哀家可替你做主。”

    她只能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回华福宫看到唐芷趾高气昂地站在廊下,怀中抱着孩子冲她笑,她也不敢再说旁的了,她忽视了她的这个姐姐的手腕,一直都忽视了。如若不然怎会落得林毅替她而死的下场,甚至在死后还是身败名裂的。她今儿个大大方方地走到廊下,腊月里红彤彤的灯笼随风飞扬着,她对唐芷说:“你想让我嫁给齐王,爹爹也是如此,姐姐,我若真是嫁给了齐王,你们就满意了是吗?即使齐王根本对我无意,即使他根本不愿多看我一眼?”

    “他愿意多看谁呢?”因着怀中抱着孩子,唐芷语气轻缓,她逗着夏咯咯笑着,不看唐柔“长乐公主早死了。”

    唐柔不知该不该告诉唐芷,那个宫女身份入住长乐宫的就是长乐公主。她想,或许此刻不是时候。她盯着那襁褓中的孩子笑:“即便如此,姐姐,那我便如了你们的愿就是了。”她昂着脖子,那里还有未退去的嘞痕,青紫青紫的一条割裂她细长的脖颈,狰狞停留在那里。

    除夕夜宴没有出席的只有她与那个长乐宫的苏美人了,她知晓此时此刻夏睿文不会把苏染公之于人前,而那个苏美人的称号也不过是后宫内的人叫叫罢了,夏睿文哪里下了圣旨了?她就是一个无名无分的。

    唐柔鬼使神差地想要去长乐宫瞧一瞧,她听说长乐宫有九曲回廊,有满池塘的荷花,不同时宫内其他的宫殿,可是她万万没曾想到会遇到姚舒然。她不知道姚舒然是要来长乐宫,还是要来看苏染,又或许是要来看她自己,她静静地站在宫道的莲花底座的宫灯旁,影子落在身后,而眼前的贵气庄重的女人歪着头打量她,说:“原来就是你。”

    “是。”唐柔唇角扬了扬又落下,她的眼睛注视着姚舒然的眼睛,道“就是我。”

    她们实则是见过的,那次她为她引路,去的还是曾经的苏妃娘娘待着的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宫殿来,破败的地方,却是许素雅可望而可不及得,她也算是得了一段夏睿文的青睐和恩宠,可宠就是宠,不过夏睿文连一个破败地看不出名字来的宫殿都不愿恩赐给许素雅,由此可见,恩宠也不过如此了。

    “你喜欢王爷?”姚舒然问的直接,一张素净的脸上带着深深地不悦。她是从心底里排斥唐柔的。

    唐柔并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何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倒是觉得俩人是同病相怜的,于是便莞尔一笑,道:“有何分别呢?无论是我喜欢王爷,还是你喜欢王爷,不都是相同的结果吗?王爷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她喜欢长乐公主。”

    “我与你不同。”姚舒然急急地辩解,一张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有微微的怒色,“是王爷挑中我的。”

    唐柔心内发笑,无奈地问姚舒然:“可你知道王爷为何偏偏挑中你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世间除了长乐公主,谁还能配得上他

    唐柔从姚舒然的眼中看到了渴望,她心想这个女人可也真是够傻的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就此刻姚舒然盯着自己的眼神和那不友好的语气,她想必然姚舒然是听说了那些谣言和传说的,可她并不打算告诉姚舒然。

    “这个事儿,该着你亲自去问一问齐王才好。”唐柔不愿跟姚舒然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做过多的纠缠,也放弃了去长乐宫的念头,就打算折身回去了,华福宫对她来说着实是地狱一般的存在,可她在这皇宫里除了华福宫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你等等。”姚舒然叫住她,很快她就走到了唐柔的面前,发簪上的红宝石在黑夜中依旧光芒夺目,姚舒然的手拉住了唐柔的手臂,好似不在对她放心,生怕她一声不吭地就又要走,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你真的非要嫁给齐王不可吗?”

    唐柔欣慰,果真,这个女人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的傻。她们才真正地是拥有相同目的的人,唐柔想,姚舒然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帮她摆脱齐王的帮手。她把心中盘算好的那些计策重新梳理了一遍,想要跟姚舒然说要怎么才能避免她们都不想让发生的事儿发生,可她张口话未说出口,就见灯光照亮的地面上有人影浮动,来的人是华福宫的人,称找她找的着急了,让她快些回去才是。

    她知道人人都在前头参加宴席,根本不会有事儿,可她不得不跟着这个人走,这个人是唐芷的人,而且是唐芷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她不得不离开。

    只是唐柔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愣在原地的姚舒然喃喃自语地说了句:“齐王不是只喜欢长乐公主吗?”

    这话自然是从长庆宫传出来的,姚舒然在前一些日子去长庆宫向皇后拜年,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她很是拘谨加之与皇后不熟更是不敢说话,凭着她的身份哪里是能见得皇上皇后的人儿,这份福气不过是仰仗着自己的丈夫罢了,她记得皇后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黑如墨一般的长发摇曳地托在地上,她垂着头,只能看到皇后的发梢和那灼了她的眼睛的衣裳,等她抬起头来的,皇后已经梳好了头,翠玉簪子玩起来寻常却不是尊贵的发髻,耳边东珠耳环圆唇饱满衬着皇后的脸色极好,窗外是雪光映天,皇后笑着对她说:“如今你也是齐王妃了,怎的还打扮的这样素净?”

    她不了解皇后的脾性,一时心惊胆战,她身份家世不好,出身低微,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自己是配不上齐王的,这份配不上让她无法在齐王府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雄厚的娘家,没有齐王的宠爱,她即便是齐王妃,也是挺不起来的腰板的。

    皇后并没有让她坐下,反而继续说:“齐王生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太后和本宫都计算着给齐王挑选一位家世品德相貌都配得上的女子,自然这个人选不是你。”

    姚舒然着实没有料想到皇后说话还是这般的不给她留颜面,就连在场的宫女们都有偷偷地笑的,她脸颊发烫,咬着唇忍着想要哭的冲动,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是。”

    “这话不好听,可是齐王自己挑中的你,又有什么法子。”皇后亲和地笑着,胭脂色的唇柔嫩的如同樱花一般“可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这事儿我提前说给你,你回去自己个儿好好地琢磨琢磨,齐王终究是需要一个能给他撑起来脸面的出身尊贵的女人。”

    那个时候齐王与长乐公主的谣言还愈演愈烈,姚舒然在那段日子里从旁人的口述中从那些零碎的话语和故事中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她心中的长乐公主,她想齐王喜欢那样的人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她是男子也会喜欢长乐公主那样洒脱不羁的人儿,这会儿皇后这般对她说,她格外地想回一句:这世间除了长乐公主,谁还能配得上他。

    可在长庆宫她终究是忍下了。

    此时此刻,除夕夜,她站在风口,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脖子里,冷的她打了寒战,温热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她忍着转身要走的,却在那一刻悲伤汹涌地喷薄而出,她咬着的唇沁出了血珠子,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难过地蹲在原地哭泣,丫头站在一旁撑着伞却挡不住那漫天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的雪花。

    “娘娘,您瞧。”最先发现悲痛欲绝的姚舒然的是阿春。

    苏染披着夏睿文给她的白貂裘披风,看着蹲在地上哭的肩膀颤抖的女子,莫名地心疼,她走过去,站在姚舒然的面前,对她说:“你愿意跟我进去喝杯热茶吗?”

    那是姚舒然第一次走进长乐宫,她走进去的时候并不知那是长乐宫,她很冷,冷的忘记抬眼去看那宫殿的名字,她跟着苏染走进了暖融融的正殿,褪去了外裳,坐在炕上捧着热茶,眼睛通红,脸上的妆也花了。

    “你可是迷了路?”苏染张口问姚舒然的瞬间,便怔了怔,她有些伤怀地垂下了眼帘,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暗纹刺绣,想着,这样的话曾经是夏睿华问过自己的。她是记住了这句话,还是念念不忘那个人?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那句话最是常用的,跟夏睿华没有关系的。

    姚舒然摇头,不敢在苏染面前掉眼泪,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却被这华丽的宫殿给震撼了,她还是拘谨的,这个人一定是位份极高的娘娘的,且不说绫罗绸缎白貂裘的披风,就连那桌上随便一件的摆件她都很少见过,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她觉得那是比长庆宫的东西质地看起来还要好的。她茫然地慌张,想要站起来给苏染行礼,刚巧阿春捧着药膏递过来,苏染接过来递给姚舒然说:“你的唇破了,这药膏最是好用的,你拿回去按时抹伤口,很快就好也不会留下伤痕的。”

    她怔怔地点头,有点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势给震慑住,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令她愈发地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

    苏染没有继续追问姚舒然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也没有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长乐宫附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姚舒然喝了茶,看着她脸色红润了些才吩咐阿春取来了另外一件绣着梨花盛开的纹样的披风给姚舒然,说:“这件至少比你身上的暖和,你拿去用。”

    姚舒然的确是冷的,她不愿意让旁人觉得她身材臃肿,今日出门就穿的少了些,就连披风都是不加棉花的,单薄的一层贴在身上,丝毫是不暖和的,就看苏染手那洁白细长的风毛,她就知道苏染说的地对的,她伸手接过去,福了福身子问:“我该如何还给您?”

    “算是我送给你的,这是今年冬天新作的衣裳,我还没穿呢。”苏染笑着送了姚舒然出来,风扑过来,姚舒然披上她的那件新作的披风渐行渐远。

    阿春陪着苏染站在廊下,直到不见了人影,阿春在嘟囔着:“这是哪的小姐?娘娘,您见过吗?”

    “我哪里见过,不过是看她哭的伤心,心疼她罢了。”苏染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进去,挽着阿春的胳膊,笑道“阿春,今儿个可是除夕夜呢,您可有什么愿望?”

    姚舒然在走出长乐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是长乐宫的。那一刻她竟然挪不动身子,她听说皇上大兴土木地建造了一座独属于长乐公主的长乐宫,可如今长乐公主已不在人世,那住在这里的这个人又是谁?她恍然地明白,隐约听人提及其在这里的苏美人地跟长乐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的手抚摸着披风上光滑的锦缎,心中默默地想着:原来长乐公主生的这般模样。

    出宫的时候,她在轿子内一言不发,夏睿华身上有酒香气,她着实是有些委屈的,倒是夏睿华问她宴席间去了哪里。

    她本想着夏睿华不会关注自己,故而自己离席也是不会被发现的,这会儿夏睿华一问,她倒是激动地哭了出来,夏睿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忙劝着:“我并无他意,也不是要管着你,只是怕你在皇宫内迷了路。”

    听得这话,姚舒然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抬起眼眸盯着夏睿华,头一次他们俩个人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块,也是头一次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夏睿华的眼睛,她喜欢夏睿华的眼睛,尽管她害怕那双眼睛深处的冷漠,她还是欲罢不能地贪恋着。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歪着头,对夏睿华说:“今日我的确是在皇宫内迷了路的,而且,那位好心指路给我的人跟王爷您说的话是一样的。”

    夏睿华蹙眉,这才发觉姚舒然穿的衣裳不是来时的那件。他的视线固定在那披风上的梨花花枝上,错落有致地盛开着的梨花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问:“你这衣裳是哪来的?”

    他的声音微冷,堪比马车外的雪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都是比我命好的人

    姚舒然本事要解释这间衣裳是从何而来的,可她发觉自己不过是张了张口,不远处的夏睿华已经对她还有对她的这件衣裳失去了耐心,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一如在长庆宫时一样的拘谨不敢乱动,一直到马车在齐王府停下来,夏睿华未对她多说一句话就去了后院的书房,独独留下她和丫头站在马车旁,任由纷扬的雪花在她的周遭飘飘落下,一如春日里被风吹散的洁白梨花。

    她着实有些难过的,加之夏睿华的不理不睬,她愈发地委屈,回到房里,解下了那件衣裳就扔在了地上,丫头要捡起来,她却喝住了,转身站在火盆胖,看着火盆内的通红的炭,伸出手来,冰凉的手瞬间温暖,她呼了口气,问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丫头:“这件衣裳好看吗?”

    丫头点头,她却冷笑了:“哪里好看了?方才王爷明明是不喜欢的。”

    耿直的小丫头道:“夫人,奴婢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衣裳的。”

    王府内的人并不少,聪明机灵的就愈发地多了,可那份聪明机灵都不在姚舒然的身上,她断然也不会留她们在自己的身边的,实则她深知是怕那些心气高的丫头们看不上她这个齐王妃,不敢留她们在身边罢了。如今贴身伺候她的这个姑娘还小,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去年才入的王府,那日她拘谨地抱着一盆花问她搁在那里,她一眼就瞧上了,亦或者,在诸多她在王府内见过的奴才们中,只有这个小姑娘会对自己露出害怕身子小心谨慎的样子来,在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低人一等的,所以她把这个小姑娘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唤她燕儿。

    最初小姑娘是叫艳儿,她觉得太过招摇便换做了燕字,小姑娘不识字,也听不出差别来,只是觉得燕字看起来是好看的,便欣然答应了。

    姚舒然和燕儿的关系说不上好,可也不是不好的,燕儿还小,姚舒然平日里对她并不太严厉,偶尔也是说几句真心话的,一如今晚。

    “那你的意思便是这么好看的衣裳,我穿上不好看了?”姚舒然的语调并不严厉,脸色也因为周围有烛光的照耀而格外地柔和,只是一双眼睛盯着那地上的衣裳,眼睛里透漏出来的神色并不是好的。

    燕儿吓得跪在了地上,忙称是自己错了。

    倒是姚舒然叹了口气,道:“燕儿,你起来,把那件衣裳也收起来,改日进宫我还给那个娘娘。”此话说完她便伸手自己脱了头上的发簪,满头乌黑秀发垂下,她忽而又记起一件事儿,便招呼着燕儿为她取衣裳来,她要去书房的。

    燕儿愣愣地不明白,手中还拿着刚刚重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件绣梨花花枝杏色滚边的披风,不等她问要取哪一件出来,姚舒然已经从她的手中扯过披风自己披上匆忙出门了。燕儿记得在身后跟着唤她:“夫人,夫人”

    “你别跟去了,预备好温水,我回来沐浴。”姚舒然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盈盈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而散了宴席之后的唐芷坐着轿子回华福宫,听得清灵告诉她唐柔在她出来参加宴席的这段时间内出了华福宫的门,更说了跟齐王妃碰上的事儿,末了还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整个除夕夜宴下来唐芷不慎疲惫,听得这事儿,也不甚在意,只是冷冷地哼笑:“她还能玩出来什么花样子来,是她自己自投罗网的,在我眼皮子下边耍花招,我岂会让她好过。”她微微眯了眯眼,换了个姿势,微微蹙眉“只是,清灵,你可知林毅是谁?她与唐柔是何关系?为何在那日他会说林毅不会放过我?”

    清灵是后来出事儿之后去的唐芷的身边,唐启山在那段日子里把唐芷身边的所有人都更换了,甚至连藩王府内的奴才也都悉数更换了,为此唐柔还曾耿耿于怀父亲只是对姐姐好,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不过那样的情绪很快地就调节好了,聪明的唐柔知道每一件事儿事情在她的眼里都能转变成机会的。好比她借此得到了唐芷的数十年的信任,就好比她终于成功地害了她的孩子。所以清灵不知,只是简略地告诉唐芷:“奴婢也只是听闻,好似是之前大学士家的儿子,后来犯事被老爷处决了。”

    听得此话,唐芷心内更加的得意了,她觉得唐柔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威胁自己可见她在自己面前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回到华福宫之后有人禀告说是唐柔已经睡下了,唐芷也没有再折腾人去把她叫起来来正殿问话,瞧了一眼儿子,也睡下了。

    这一晚夏睿文按照惯例是去了皇后的长庆宫的,可皇后觉得不自在,跟夏睿文坐在一起也是说不了两句话的,偶尔提起来太后,提起来李家也是寥寥几句话带过去的,夏睿文除了嘱咐皇后养好身子之外,更对她说:“太后卧病在床,你可经常去瞧瞧,旁的后宫之内的事儿就交给明婕妤去办就是。”

    得此机会,皇后笑了笑,倚在那里,对夏睿文说:“明婕妤的位分许久未进了,就连承宠过的刘美人和许宝林也都还是入宫册封时候的位分,这事儿传出去恐怕是不妥的。”

    夏睿文撑着脑袋点头,她们俩人谁都没有提及那长乐宫的苏染的名不正言不顺的,起初称呼美人的那个奴婢在旁处得了错处被打发了,后来加之天气寒冷她身子骨弱就在除夕夜之就丢了性命的,而不明所以的人只以为是她唤了那长乐宫里的那个女子不该叫的称呼,三人成虎,奴才们诚惶诚恐不敢再随着之前的那个奴婢叫苏染苏美人了,对苏染的称呼就像对之前她曾经住过的那个斑驳了名字的宫殿一样,成了谜团。

    实则没人知道,那个奴婢只是瞧着苏染好看罢了,她觉得那样好看的人称呼美人是应当应分的。

    而后不久明婕妤已经是明昭容,刘美人成了刘婕妤,许宝林成了许美人了。而随着这消息晓谕后宫的时候,摘月楼又添了一门新的喜事,刘元琦有孕了。宰相府内上下大喜,刘正也在得到消息的那一日进食比往日多了些,刘元广和妻子陪在刘正身边,就连一边伺候的下人们都笑的格外地开心,他们刘家好似又看到了希望了。

    对比之下,那日姚舒然匆匆忙忙地裹了衣裳去夏睿华的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夏睿华颀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脚尖,她莫名地就止住了步子,焦躁的心那一刻沉静下来,才看到落在自己视线处的那一株梨花,她懊恼自己冒失了有有些怨燕儿没有及时拦住她,可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夏睿华见她站在门前不挪动,便问:“有何事?”

    “王爷。”姚舒然唤了一声,挪动步伐走进书房,随手合上门,她站在那里,瞧着夏睿华胸前的暗紫色滚边上的云纹,心内还是慌的,思来想去终究是说“王爷您难道不觉得娶了妾身委屈了吗?”

    夏睿华不明白姚舒然这样无厘头的话是怎么突然就窜出来的,他只是摇头,道:“不觉得,倒是怕你跟我委屈。”

    姚舒然想哭,咬着牙忍下了,临走之前背着身子对夏睿华说:“王爷,您考虑纳个侧妃吧,妾身觉得唐家二小姐也是极好的,虽然比不上长乐公主,可至少是比妾身强多了。”

    这些话她不敢正对着夏睿华说的。她关门出去,悠悠荡荡地回到了正殿,褪去衣裳在木桶内洗澡,半夜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拉着被子把自己缩在里边哭了出来。在宫内刘元琦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到王府内的时候,她正跟燕儿商讨着屋内的那个桌子上拿来观赏的瓷瓶是不是需要换一下才好,因为那瓷瓶的颜色着实跟屋内的陈设是格格不入的,想着赶在开春之前换了个浅色的来。这样的消息让姚舒然一时有些犯懵,瞧着燕儿手中的那些图样子,伸手推开,重重叹气道:“都是比我好的,都是比我命好的人。”

    燕儿在一旁问:“咱们是不是要往刘婕妤那里送些贺礼。”

    提及刘美人姚舒然倒是怔了怔,后来才明白过来早在之前她就听说宫内的娘娘有一部分是进了位份了的。其中就是有这位运气家世极好的刘婕妤,她原本还是跟她一起参加过选秀的,那个时候刘元琦还是秀女们唯一的一个跟太后说过话的人,不过后来却因此闹出了矛盾的,那个许素雅,她也是记得的,如今竟然也能被人称作许美人,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她本来是觉得那次她们被人请进长庆宫出来之后是再也不会有前途的了,倒是她想错了的。

    苏染自从知道刘元琦怀有身孕的消息之后是不甚高兴,这与她得知皇后怀孕之后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或许是那段日子她还想着跟着夏睿华一起去西南看那大片大片的栀子花,或许是这段日子苏辰的离开让她有些忐忑不安,如今的越城是混乱的,因为魏国新国君的登基,周遭的局势都跟着变了。阿春在屋内整理衣物,今儿个太阳是好的,她坐在廊下裹着披风看着日光变换,不多时眼睛就疼了。阿春举着一个落了灰尘的匣子出来,问她:“娘娘,这匣子里是什么?奴婢瞧着都落灰了,是否要拿去库房存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晚也要来

    那个匣子上的尘土在太阳下格外清晰,阿春拿到一旁吹散了那匣子上的尘土,而她也渐渐地想起来了那匣子里那个东西的主人,魏成轩。她与魏成轩着实是没有交情的,她不过在她还是长乐公主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她的思绪顿了顿,沉沉地压着她,她恍然明白,那匣子里实则并不是魏成轩的东西,而是她自己的。

    苏染在那个午后格外地想要拉弓射箭,那样的念头如同冬末初春破土而出的幼苗一般不可抑制,她从阿春的手中拿过那匣子,搁在自己的双腿上,掀开匣子,里头有久未遇到过的阳光的的味道,那铺着红色的绒布上的是一支箭,剑身上刻着梨花花枝,那是他的父亲嘱咐兵器营特体为她打造的独属于她的标志,已经不怎么锃亮的箭头上同样雕刻着一枚小小的梨花,她瞅着这样的一件旧物,心中格外地难过的。

    当年她从越城的皇宫内出来,除了脖颈间的那个梨花吊坠和她的腰间的那把剑,她什么都没带走,一来是怕睹物思人,二来也是不愿破坏越城皇宫的内的一草一木,不单单是养性居,她在临走之前交代了越城内留守下来的宫人们:“如今你们能留下,本宫替父王向你们行个大礼,感念你们在此关头还能保持忠心。”

    她所说的行大礼是真的,如今越城内的宫人们都记得,在那个梨花凋零的季节里,天空中有一朵一朵聚了又散开的白云,他们国家唯一的留存下来的皇室的血脉,他们的长乐公主,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梳着姑娘们最喜欢的发髻,插着红珊瑚的簪子,对着他们行跪拜大礼。

    不少人在下首暗暗啜泣,不少人在那日记住了长乐公主火红的衣袖上绣着的一朵又一朵开到荼蘼的梨花。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传出来,只是没人信罢了。

    苏染从匣子中拿出那只箭,把它举过自己的头顶,看着光芒在它的周边分崩离析,她勾了勾唇角:“阿春,哪里能找到弓?”

    阿春不知道这匣子里一直是装着箭的,她看到的时候有些惊异,可苏染问她要弓,她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是摇了摇头。苏染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重新把那只箭搁在匣子里,那天一直等到傍晚黄昏,夏睿文也是没有来的。

    可他们明明说好了的,他会在日落之前来长乐宫,这一次夏睿文又食言了。

    苏染甚感无趣,命阿春拿了琴来,搁在桌上,抬手轻抚,清脆的声音响彻长乐宫,可她不过是弹了半首曲子已经没了耐心,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廊下,听着雪花融化的声音,一点一点的雪水落在地上,她轻叹了口气,瞅着回廊那边的荷花池一片死气沉沉,心中愈发地郁结,这样的她惹得她自己格外的厌烦,她着实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往日那些觉得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儿,她都不想做了,直到阿春唤她:“娘娘,回屋吧,外头冷。”

    “阿春,昨个卫琳来过吗?”她进了屋,取过阿春递上来的披风,随手拿着任凭她披风落在自己的臂弯里,她走进内殿,把披风扔在了暖炕上,自己取下发簪,褪去外裳坐在了床上,藕荷色的床幔在她的脸上打下了半片的阴影,阿春呆立在一旁,她只能看得清苏染的半张脸,她却觉得这半张脸格外地像极了一个人。

    听不到阿春的回答,苏染又叫了她:“阿春?”

    “娘娘。”阿春忙应了声,晃了晃脑袋,道“娘娘您怎么了,卫琳姐姐昨个明明是来过的,您怎的这么快就忘了?可是还没好全呢,奴婢明儿个去找詹太医,让詹太医来给您瞧瞧可好。”

    岭南苑的那次天灾,地震之时,她砸到了自己的脑袋,如今额头上还有一条细长的疤痕在,只是连夏睿文都不知道苏染自那之后是健忘的,她一阵一阵地反复着,有时会突然记得很久远之前的事儿,有时会连最近的事儿都给忘了。詹杉当时不是没有诊出来苏染是有这个病的,可他隐瞒了下来对,夏睿文。只是会在每次来请脉的时候对阿春说“若是娘娘再忘了什么事儿,记得及时知会我。”

    詹杉说这话之前,苏染有问阿春:“你叫什么?”

    苏染摇头,那之后她与阿春似乎无话可说了,便洗漱躺下了,被子落在自己的脖颈处,睁着眼睛盯着床幔顶部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记着有人掀开她的床幔,还记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掠过了她的脸颊,她冷的缩了缩脖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昏暗的烛光下,那个疲倦不堪的男子是夏睿文,他的唇边还有细细碎碎的小小的胡渣,眼睛也不如之前明亮,苏染一下就安心了,她撑着坐起来,问:“现在是何时?”

    “四更天了。”夏睿文扶着她的肩膀令她重新躺在那里,苏染怔了怔。

    “这个时候,您怎的还来了?”

    “朕说了要来瞧你,再晚也要来。”夏睿文的手落在她的发上,她往里挪了挪,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来那样的动作,等事后她与夏睿文对视,也大大方方地说“您要不要歇一歇?”

    夏睿文对她摇头:“睡吧,朕看着你睡。一会儿便要去上朝了,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朕去处理。”

    苏染觉得有些不快,可也没有继续要求,只是嗯了声,合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睡意。

    夜晚静默无声,外头连风声都没有,她什么也听不到,包括夏睿文的呼吸声,她有些担心他不在了,忙睁开眼睛,却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苏染轻轻地坐起来,不敢弄出来一丁点的声响,她四处看了看,蹑手蹑脚地取了衣架上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夏睿文披上,又拿了枕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背后,自己重新躺在床上,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时辰王总管要叫夏睿文起身去上朝的,便又蹑手蹑脚地下来,拉开帘子,外头站着的阿春便问:“娘娘,您怎的这个时辰就起了?”

    苏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伏在阿春的耳边道:“一会儿你转告王总管,让他晚半个时辰再来叫皇上起身。”

    “这恐怕不合适。”阿春有些不情愿,可不等她说完,帘子就被苏染重新放下来,而阿春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了。

    几番折腾,苏染躺在床上终于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极好的天气了,她发觉自己塞到夏睿文身后的那个大枕头如今躺在自己的脚边,阿春听到了声音捧着水盆进来,她问:“皇上何时走的。”

    “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的。”阿春应着,把水盆搁在那里,过来服侍苏染起身,苏染有些疲倦,不愿起身,可阿春的语气格外的坚决“娘娘,您必须要起来了,太后娘娘唤您过去呢。”

    苏染有些不安,等一切都妥当好了要走去居安宫的时候,阿春指着长乐宫门前的轿子说:“娘娘,这是太后娘娘派来接您的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太后此举越发地让苏染不明白了,可她没有多问,只是上了轿子,轿夫们稳稳当当地把她抬起来,一路往居安宫去。这会儿嫔妃们从长庆宫散了各自回宫,自然都是瞧见了从她们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的轿子,有嘴快的嫔妃们指着那渐行渐远的轿子道:“呀,那不是太后娘娘的轿子吗?”

    人群中有人探出来脑袋,想要瞧一瞧居安宫内轿子风采,可却又有人笑:“那里头坐的可不是太后,身边的那个丫头瞅着眼熟呢。”

    许素雅也是挤着要瞧一瞧的,可她这么一挤却是不小心踩到了赵美人的脚了,赵美人痛的发出了声音,却得了许素雅的一记白眼,有看不惯的嫔妃们指责许素雅没有规矩,可许素雅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赵美人后,冷哼道:“赵美人,你何必小题大做,方才我不过是不当心,而且又没用力气,怎会这样疼?”

    如今许素雅也是正阳宫的美人了,即使没能如愿住进那个破败的宫殿里,她这会儿还是格外满足的,不过是觉得正阳宫那里的风水不好,住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宝林,还有一个不招人待见的跟她位份相当却总能够在旁人面前多的一份脸面的赵美人。

    赵美人自然不愿跟许素雅计较,转身便走了,周遭的嫔妃们都知道这个许美人是不好招惹的,便也都随着赵美人散了去,随后出来的唐芷见她还待在长庆宫的门前,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地上了自己的轿子。许素雅自然羡慕至极,心想着终有一日她也会位列贵妃的,到那个时候她定然不会用黑不黑紫不紫这样的颜色做轿子,实在是太过老气也太过难看的。

    她知道长乐宫内住着一位大家都不说可已经认定是是那个人就是皇上的女人的女子,往前人人称呼一声美人,却也不知那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那人的身份,她倒是好奇了。她跟赵美人一前一后地回正阳宫,梁宝林依旧疯疯癫癫地扒着门缝,许是见到赵美人回来了,殷勤地去跟赵美人引路,许素雅瞅着发笑,道:“瞅着倒像是哈巴狗一样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辈子无名无分

    疯癫以来的梁宝林鲜少听得懂旁人说的话的,唯独赵美人对她来说与众不同,在梁宝林的眼里,那只是一个会给她洗澡梳头,会在吃饭的时候给她夹菜盛汤的人,她觉得那就是对她最好的人。

    赵美人没有拉住她,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许素雅的面前,珠儿吓得连连后退,而许素雅一整个冬季下来懒散惯了,行动有些迟缓,没来得及跑开,就看着梁宝林张牙舞爪地朝着她冲了过来,她早已见怪不怪,唇边依旧噙着冷冷的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如今也就只能算得上示一条狗,没人要的的狗罢了。”

    不远处的赵美人喝住了许素雅,自己也匆忙地要过来,却在那之前,梁宝林用自己并不锋利的指甲在许素雅的脖颈处抓出了几道伤痕,皮肉翻卷,鲜血往外渗着,许素雅疼的尖叫,狠狠地一掌甩过去,骂了句:“贱人。”

    可那一掌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赵美人的脸上,而被赵美人拦在身后的梁宝林还要挣扎着朝许素雅扑过来,许素雅自然害怕地后退了两步,指着她们却气的说不出话来,回到自己的屋内,珠儿问是否要去请太医,却被许素雅扔过来的匣子狠狠地砸中了脑袋,她吃痛地跌倒在了地上,头顶是许素雅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方才去哪了?”

    珠儿自然无话可说,她方才是真的怕了的,实则她比许素雅更加希望能够搬出正阳宫,或者,她更加希望疯疯癫癫的梁宝林就那么死去。

    瞧着珠儿倒在地上不动,许素雅更是怒道:“请什么太医,去勤政殿请皇上过来,就说梁宝林要谋杀我,快去。”

    谁知珠儿刚出门,就见赵美人站在门前,许素雅怒极了,走过来昂首挺胸地不顾脖颈见狰狞地伤口对赵美人说:“你来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还是要替那个疯子求情,我不会放过她的。”

    “这事儿,能否不闹到皇上那里?”赵美人无心与许素雅多言那些无用的,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态度着实是令许素雅意想不到的,见到许素雅是没有反应的,赵美人又补充道“我保证以后派人看好她,不会再让她伤了你,若是你想搬出去正阳宫,那便由我去求贵妃娘娘,去求皇后娘娘,给你一个更好的去处。”

    这些话许素雅是断然不信的,可她格外好奇一个入宫多年无恩无宠的赵美人怎的会这么大的口气跟自己说这些话,便想要试她一试地便答应了下来,等赵美人走了之后,许素雅招呼珠儿,对她说:“一会儿你该去勤政殿就去勤政殿,悄悄地,若是赵美人的那边人看到了问到你要去哪,你就说炭火不够用了,去内府领些新的来,去了勤政殿这话儿一定要传到王总管的耳中,但是话就不要像刚才那样说了,你就说我被梁宝林抓伤了,伤口颇深怕留下伤痕,能否请王总管做主派个得力的太医来瞧瞧。”

    珠儿虽有些不明白,可也不能再这个时候多嘴,只是问道:“若是王总管让奴婢去找皇后娘娘亦或者去找明昭容娘娘该如何?”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需要静养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惊扰了皇后了,摘月楼里不也住着一位孕妇吗?明昭容哪里忙得过来的?”许素雅说了这般多的话,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脖颈还在不断地往外沁着血,痛的她唇色发白,挥手示意珠儿快些去办,自己就拉下帘子往暖阁内去了。

    珠儿照着去做了,她没有碰到赵美人的人,一路上顺顺当当地到了勤政殿,在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见到里头有人出来,缩在墙根埋着头,只看得到地上稀薄如同一层薄薄的霜一般的影子晃动着,还有那句极其好听的声音:“改日定然送到王爷您的府里去,我们家那位可是有名的懂花的人儿,家里那盆培育的极好。”

    声音渐行渐远,珠儿敢抬起来头的时候连个背影都是看不到的,她正唉声叹气地的时候,有人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她瞧着是王甫,忙行了礼问:“王公公好,王总管在吗,奴婢找王总管有些事儿要说。”

    王甫微微有些不悦,道:“怎的,跟我说不行?是嫌我没法子跟你做主不是?师父在里头伺候皇上呢,你以为我有几个胆子敢进去叨扰皇上?”

    珠儿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道:“多谢王公公好意,奴婢还是等等王总管吧。”

    “你”王甫气的甩胳膊就走了。

    而在勤政殿附近转悠的不止珠儿一个人,太后让苏染去居安宫,只是传召了苏染一个人去的,阿春并不得随行她走到一半就离开了,她听闻在勤政殿附近可以看到齐王,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的,今儿个齐王果真是来了的。柳树发了新芽,嫩绿是长在阿春背后的柳条上,齐王见到他止住了步子,跟刘元广道别,之后走来问阿春:“可是有事儿?”

    阿春不能说是自己想要见他,可好在她反应极快,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道:“王爷,娘娘她想要一个弓。”

    夏睿华嘴边扬起一抹笑,道:“明日你来这里,会有人交给你。”这样的话说完,他们根本也就无话可说的,夏睿华转身走远了,徒留阿春站在那柳树下愣愣地出神儿,她这一刻完全没有能够见一面齐王而感到丝毫的喜悦,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悲伤来,她想,是否她跟夏睿华之间除了苏染就没有任何旁的话可说了?她着实不想这样的。

    太后今日召见苏染并不是心血来潮,她知道夏睿文留在了长乐宫,虽然记档一次都没有,可太后终究是不安心的,唐柔就伺候在太后的身边,帮着太后捏着肩膀,她如今真正地认识到了,在宫内还是要有个靠山的才好,而太后此时此刻需要她,她却也知道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后如今说话已经不避讳她在身边,所以她听得太后问苏染:“不是哀家有意针对你,这事儿你应该清楚,虽然你已经失去了长乐公主的身份,可你终究是,即便哀家摘了你长乐公主的头衔,可哪一日说出来你是长乐公主,也不是没人不信的。不过哀家不愿意对你斩草除根,为了皇帝也为了”想到百修国国君那绝望的眼神,太后心内一阵刺痛,用咳嗽来掩饰了尴尬,恰好唐柔端了热茶来,太后很是满意地可口茶水,来证明她真的是嗓子不舒服了。

    那之后太后没有再说话,倒是秋嬷嬷领着一个太医进来,苏染旋即明白了,规规矩矩地伸出手让太医为自己的把脉,那太医很快便好了,之后对太后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就又跟着秋嬷嬷退了下去,太后很满意,可这满意不过也是短暂的,她脸上的笑容干枯地像是毫无水分的花瓣,风一吹就要散了,太后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可病情不见减轻也不见严重,一直都是如此的。

    “还有一点哀家要嘱咐你,皇帝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可你不能仗着皇帝喜欢你就任性胡为。”太后目光投过来,依旧带着凌厉之气的。

    苏染知道太后所指是今日这件事的,便说:“他太累了。”

    太后觉得不可思议,连一旁的唐柔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倒是赶来的秋嬷嬷忙解释道:“那日刘婕妤的胎不大好,皇上去陪了大半夜,想来去长乐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事儿,你可也没跟哀家说呢,那个刘婕妤的胎儿不好了?是何情况?”太后急急地问秋嬷嬷,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依旧是半躺着。

    秋嬷嬷道:“就是怕您担心,已经无大事了,只需好好静养过了这头三个月就好了。”

    “那就别让旁人去打搅了,送礼祝贺的也等三月满了胎儿稳定了之后再说。明昭容是个能干的,有她看着,哀家也算是放心了。”太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方才跟苏染说的话,一时间也不愿再提,而太后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苏染,便转了话题问苏染“我这几日着人在宫外给你看好了宅子,风景极好,你改日可去看一看瞧一瞧,若是不满意哀家再派人给你看新的,只是这皇宫,哀家着实不能留你。”

    曾经她想着自己命不久矣,看着自己的样子好好的也是一件积福的事儿的,自从过了年,她虽然觉得身子没有好可也觉得不如之前那般的糟糕的,心境不同,对人对物的态度也是不同的了。这一点倒是苏染没有想到的,如今她静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太后,您真的想让我出宫?那么您瞧着,我去越城的皇宫内待着如何?”

    “自然不可。”太后毫不犹豫地反驳苏染,声音也微微提高了些,她有些不悦地盯着苏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的。”

    苏染平静地看着太后待着怒气的眼睛,缓缓问道:“您怕什么呢,怕我一个女子来复辟已经消亡的越国吗?”太后哑口无言,苏染微微叹口气,轻笑“在您眼里,我还真是个厉害的人!太后,若我真是有您那样的想法,为何要等到这时候?您就是想让我离开他,可如今,我想明确地告诉您,即便在皇宫内一辈子无名无分,我也想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让六宫陪葬

    唐柔格外羡慕苏染,她羡慕苏染可以在太后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思,也羡慕苏染说出自己心思的时候那种毫不畏惧,她羡慕苏染在太后面前以我自称,那是她怎么也不敢的。可太后似乎也并不生气的,也或许太后并没有把心中的怒气表露在她的脸上,自从太后身体倒下了之后,她就很少发火了,这是唐柔观察到的。所以,没有追究的情况下,就让秋嬷嬷送了苏染回去了。那之后,唐柔也要起身告辞回华福宫了,她不敢央求太后可以让自己留在居安宫内住下来以为了伺候太后方便,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也不愿住在贺敏曾经住过的小黑屋内,她还是怕黑的。

    出门院内清冷的日光晃了晃她的眼睛,秋嬷嬷已经折身回来,她沉了沉心思朝着秋嬷嬷使了使眼色,她是有话要对秋嬷嬷说的,秋嬷嬷是明白的,人已经要走了,就听太后在屋内喊人过去,唐柔离得近一些,便首先过去了,太后打眼瞧了瞧,并未对唐柔的冒失流露出来任何的不满和厌烦,反而吩咐:“一会儿膳房要送午膳来,有一道汤是皇帝最喜欢的,你既然在,便送去勤政殿吧。”

    唐柔欣喜若狂地应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要对秋嬷嬷说的话,规规矩矩地守在太后的身旁,等着一会儿亲自送去勤政殿。太后面色倦怠地叹了口气,静默了许久之后,许是因着闲的发慌,便随口问唐柔:“齐王那边可给了你回复了,是齐王不答应,还是那个齐王妃从中阻拦?可需要哀家替你做主?”

    猛然提及这事儿,唐柔一时有些慌张,还在这么多年她早已处变不惊,只是沉默着垂着头,她不能回应,她知道在这件事儿上说什么都是行不通的,她的姐姐唐芷那一招真是太狠了,几乎不给她一丁点的退路的。可她的沉默倒是令太后费了心思的,招呼秋嬷嬷道:“你去请贤太妃来居安宫,这个年也没见她几面,哀家倒是想她了,她当年那么张扬,如今却低调了,那样的人整日闷着,不也是可惜了的。”

    太后对贤太妃的怨恨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洗涤而渐渐消散,反而愈来愈额频繁地想起之前的事儿,令她无比厌恶的事儿。午膳,太后留下了唐柔,差人传了话去了华福宫,唐芷刚刚送走了太医,命人打开窗户散散屋内的苦涩的药起,看着脸颊粉嫩的孩子冲着自己笑,她自己跟着笑着笑着就哭了,恰逢清灵来转告居安宫内的话,唐芷无暇顾及,只是不悦地问:“怎的长庆宫那里没有消息?齐王妃跟皇后娘娘也算是妯娌,怎的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清灵劝道:“这哪里是皇后一人可做主的,齐王纳妃,即便是侧妃也是得一层一层地往上头禀告才是,更何况是齐王自己不愿意呢。”

    “看来齐王对长乐公主也不过如此。”唐芷冷哼,她如今也算是活了小半辈子,明明知道自己一年不如一年,明明知道那些新入宫的一个比一个水灵,可她还是想要得到夏睿文的恩宠,她瞅着摇篮内的孩子,想着自己要给这个不幸的孩子生个弟弟才好,将来就算她不在了,兄弟二人也好照顾彼此,今夜这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她欣喜若狂地想要告诉清灵,却沉了沉心思,想着还是要把唐柔整出宫去才是,如此便又说“流言蜚语传的那般的难听,皇后对他说的那么的清楚明白,难不成齐王也竟是这般无情?”

    主仆二人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这件事情有一些进展,居安宫内午膳已经摆好了,对贤太妃来说,许久未与太后在同一个桌上一块用膳,还是感慨的,可太后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贤太妃身边,时不时地拿着眼睛瞥一眼贤太妃,心中还是嫉妒贤太妃那张绝世无双的脸,还有那比自己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肌肤来,她想,是不是上次百修国的国君来的时候自己的脸色也是这般的难看,若真是如此,她真真是追悔莫及的,下次再见不知何时,而下次再见,她又不知苍老到何种程度了。

    贤太妃对太后依旧恭敬,夹菜盛汤,做的一丝不苟,而侍候在一旁的唐柔一语未言,倒是太后问起来贤太妃是否要考虑给齐王纳个侧妃,理由也是挑不出错来的:“瞧着你那个儿媳妇甚至柔弱,不是个好生养的,一同册封入宫的刘美人都怀了身孕了,你那儿媳妇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

    这样的话着实是令贤太妃没有想到的,她与太后之间从来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一说话的,如今天这般的情景还是开天辟地地头一回的。唐柔知道太后要提自己的事儿,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太后实则是瞧见了,不过念着女孩子家的脸皮薄一些,也就没有叫住她,待唐柔离开之后,太后又说:“哀家也是为你着想,将来若是有一天哀家去了那边,见到了先帝,先帝要是觉得哀家亏待了你,这样的罪名哀家可再也担待不起了。”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秋海棠开满了院子,那个时候她还是贤妃,而太后还是皇后,先帝因为朝政之事不得不跋山涉水地去了百修国,宫内留下来的女人们把所有的心思都从皇帝身上收回来,算计起了后宫的这些女人们那个是最得宠的,贤妃首当其冲成为了众矢之的。她位列贤妃,也算的上是一宫的主人,不过真是应了那句亲贤臣远小人的说法,后宫的女人,识大体的并不多,大多都是那些难养的小人的,一个一个地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在贤妃每日去花园赏花的那条路上做些手脚让贤妃摔个底朝天在奴才们面前丢丢脸,还商量着每个人拿出多少提及的银子收买了膳房的厨娘们,在贤妃的膳食中加入比平日多十倍的辣椒,让她许久嗓子都是哑着的,所有的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人敢真正地去对贤妃做些什么大事儿来,因为那时的皇帝很是明确地在六宫面前说:“贤妃若是有闪失,让六宫陪葬。”

    当时太后就站在先帝的身边,看着下首一个一个地女人恭顺地应着,却在先帝离开时之后掩嘴轻笑,太后知道那是在笑自己无能,她着实是不能忍受的,可是她也不敢动贤妃,因为背着这些女人们,先帝也对她说了一句话:“贤妃若是无事,朕可保你们李家平安无事,若是贤妃有个好歹,你们李家做的那些事,随便拉出来一件,朕就可以诛你们李家九族,让你们李家颜面尽失,后继无人。”

    太后听得这样狠厉的话,竟然在先帝面前笑了出来,她鬓边落了海棠的花,衬得她的肌肤红润白皙,可是无人欣赏,太后抬眸直视着先帝,说:“没了李家,您又当如何呢?没了李家,夏国又当如何?”她张扬地笑,那笑容带着最深的恨意和绝望。

    可还是有人想要试图验证先帝话的真实性,有个美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买通了厨娘,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毒药,总之那晚带着毒药的汤送到了贤妃的手中,当晚贤妃就中毒了,不过贤妃命大,喝的并不多,而那毒药也不是剧毒没有当场暴毙而亡。那个美人跪在长庆宫内,浑身瑟瑟发抖,太后坐在那里褪去了自己发髻上的红色的芍药簪花,取了红宝石的耳环,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站起来,盯着那个美人,问:“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门外是太后的贴身侍婢禀告:“皇后娘娘,圣驾还有半个时辰就回京了。”

    那个美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连同哀求的力气都没了,可是眼泪却一直不停地往下掉着的。长庆宫门外有嘈杂的声音,秋嬷嬷说是美人的儿子在外求皇后娘娘开恩,饶过他的母亲。那个只知道流泪的美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眼泪那一刻戛然而止,可明白过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之后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匍匐到太后的脚边,脸颊伏在太后的脚面上,断断续续地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嫔妾的儿子。”

    太后笑了:“你们母子俩倒真是有意思的,他求本宫饶了你,而你又求本宫饶了他。你可真是傻啊,你有儿子还有何不满足的?就连本宫都束手无策,你倒是自不量力了?”

    美人使劲儿地摇着头,太后厌烦地抽开了自己的脚,扶着秋嬷嬷的手预备着去外有迎接圣驾归来,太后感叹,百修国那么远的地方,那个帝王是怎的做到一天一夜就能赶回来的。她走至正殿的门边,那美人嚎啕大哭地爬到她的脚边,抱着她的双腿,求她:“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放过我,皇后娘娘,嫔妾不能死,嫔妾还有儿子,嫔妾不能死啊。”

    她歇斯底里地叫着,太后厌弃地瞥了一眼,试图抽出自己的双腿,无奈以失败而告终,太后没有了耐心,使了个眼色便有大力的太监们把那个美人拉扯开来,太后盯着她说:“既然你已经下手了,为何不下手重一些,直接把她杀死,也算是替哀家办了一件事,那样哀家自然会善待你的儿子。”

    那些话,全部都被站在院子内的海棠树下的那个小男孩儿听到了。

    他是,夏睿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怀鬼胎

    那段往事太后许久不提了,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嫌恶的,那一天圣驾还未归来,就有消息传来说,那个美人在她的长乐宫内自杀了,血顺着台阶流了下来,如同一条红色的河流,而河流那段站着的是夏睿文。太后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解释这件事,而那个时候的夏睿文也是不愿意听那些解释的。

    贤太妃大难不死,先帝如获至宝,从那之后对后宫之内的女人越发地不闻不问,甚至是厌恶至极的,因为一个美人的一时糊涂断送了后宫那么多女人的前途,谁都是恨的,可是美人已死,仇恨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美人留下的孩子夏睿文身上,总之先帝也是厌弃他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太后于心不忍,养在自己膝下,当初虽然俩人的关系是剑拔弩张的状况,可如今也算是好了许多了。对于贤太妃而言,对夏睿文更是不堪要求和渴求太多的,她清楚地知道那个美人是因为自己而死,尽管是她先下手害的自己,故而在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事情上,她不能对皇帝和太后要求太多,她的这条命是先帝给她的,即便是有那个‘护身符’保她们母子一声平安,可谁又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儿呢,倘若哪一日李家不在乎了,又或者当今的圣上太过在乎,她们母子迟早也是要认命的。

    “孩子们的事儿,嫔妾不好强求。”贤太妃淡淡含笑,语气柔和。

    太后哼了一声,似乎是对贤太妃这样的回答是不满和不屑的,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若人人都是你这样,那世上哪里还有恶人?在先帝的眼里,你是哪里都是好的完美无缺的,倒是我们都是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贤太妃忙起身屈膝道:“太后言重了,嫔妾不敢。”

    “哀家也不愿做恶人。”太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边的笑依旧倨傲“可哀家要为先帝的子嗣负责,至于你儿子和媳妇愿不愿,那就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事儿了。那个丫头都已经那般做了,齐王还无动于衷?是真的要把那丫头逼死才是?”

    那话也是平常不过的话,可话中涉及到生死,那便是极重了的话了。贤太妃应声,一顿午膳也食之无味了,之后出居安宫的时候倒是没有瞧见那个太后口中的丫头的,饶曦不解太后为何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的事儿这么的上心,贤太妃却已然明了太后的用意,她无力违抗,也深知那理由是自己这会儿担心的,便问饶曦:“刘婕妤有了身孕的事儿想来已经传出去了,你可注意到王妃来宫里贺喜?”

    饶曦摇头称:“奴婢也没听说,再说了,王妃来了哪有不去给您请安的道理?”

    贤太妃微微有些纳闷,不过那些话也没说出口,只是对饶曦说:“你悄悄地派人去王府上知会一声,改有的规矩不能少了,另外我瞧着王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年纪太小了些,怎的王府上的老人王妃都不满意?”俩人说着也已经远离了居安宫了,来的时候并没有乘坐轿子,回去也是走着的,路途上安宁,贤太妃也安心地同饶曦说“方才居安宫内的话你不要背着我私下里告诉华儿,等让我想好了怎么跟华儿开口再提这事儿,这样的事儿我不能直接跟儿媳妇说,不能让儿媳妇觉得是我逼了她,她心寒了,那那个家也好不了了。”

    尽管贤太妃知晓这正是太后的意思,可她还是要尽量地用自己的法子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把这件事办好了。

    而令苏染没有想到的是,阿春竟然真的给她弄来了弓,更令她惊喜不已的是这把弓的也是上乘的,她站在院子类拉开弓箭对准远方瞧了瞧,格外喜欢的,末了才想起问阿春这把弓的来历,阿春对她说:“奴婢宫内的一个老相识,他平日里也是喜欢这些的,自己私下里藏了起来闲来无事自己瞧的,奴婢管他要来的。”

    这些违心的话是给她送来弓的那个人说的,她不明白为何齐王不让她提及是他送来的,她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终究她还是不愿违背齐王的意思,撒了谎的。这会儿的苏染沉浸在重新获得一把弓的喜悦中,实则对阿春说的那些话也没有细细地琢磨,也是无心追究的。苏染举着爱不释手,后又对阿春说:“阿春,把那支箭给我拿来。”

    阿春愣了愣,忙问:“娘娘,您要干什么?”

    苏染见她紧张,笑了笑:“我就是想试一试我的箭法有没有退步,你瞧见远处的梨花树枝上的那堆雪了吗?我试试我能不能射中它。”

    “可要是”阿春还是有些不安心的,“可要是射中人了怎么办?”

    “怎么会射中人?”苏染笑“我可从来没有射中过人,刚刚开始学射箭的时候也没有。”

    那一日,唐柔按照太后的吩咐去勤政殿给夏睿文送汤来,当时夏睿文正在跟朝内大臣商量着如今国家的严峻形势,对于魏国新国君和魏国国内的党派之争,他们都是乐观其成的,而林词据自己在越城内这么久的经验谈起来也是言之有理的,他由内而外散发而来的自信倒是令夏睿文欣慰的,谈笑间,夏睿文调侃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你爹娘虽然不在朕跟前抱怨,可心内也该是怨朕的,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朕把你派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可不是耽搁你的终身大事了。”

    林词仰头大笑:“皇上,您说这话怎么听着婆婆妈妈的,跟小媳妇似的。”他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倒是少了一些书生的儒雅之气,说话也越来越豪放不羁了,连一旁的束斌朝着使眼色,林词都是没发觉的。

    夏睿文喜欢这样爽利的人,嘱咐他:“可别在军中待久了忘了自己个儿是咱们朝廷的状元了。”

    “自然不会,皇上若是不信,明儿臣就给您写一篇文章来,您瞧瞧。”说罢端起茶盏喝茶,想起来如今京中一直流传的李妙歆和苏辰的事儿,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又问“皇上,臣斗胆,若是臣真的有了心上人,您能同意吗?”

    夏睿文和束斌对视了一眼,道:“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

    林词怔住了,脑中浮出来的的的确确是李妙歆的音容样貌的,可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的,也只好作罢了,只是潦草地笑了笑:“容皇上恕罪,臣开玩笑的。”

    之后林词和束斌起身告辞离开,唐柔这才发觉天色已晚,而且汤盅内的汤也凉了,便问王总管能否行个方便,容她把汤热一热再给皇上呈上去,王总管本是为难的,可念着这也是太后的心意,不敢怠慢,就吩咐了卫琳带着唐柔去后面的厨房去,卫琳和唐柔时常遇到,可也只是寒暄的,这会儿唐柔对卫琳说:“许久未见姑姑了,姑姑果真是福气极好的,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御前了。”

    卫琳不愿跟唐柔说话,她算不上阅人无数,可也是能看明白人的,对唐柔是没有一丝好感的,只是点头应着,要从丫头手中接过托盘,唐柔抢先一步拦了下来,端着红木托盘四处看了看,问:“姑姑,您告诉我用那个炉子,我自己来就好。”

    “哪能让您亲自动手。”卫琳朝着唐柔伸出手,想要接过来。

    可唐柔盈盈一转身,随意找了个炉子,便自顾自地动起手来了,等一切都妥当了,又对卫琳道了谢,亲自端了要给夏睿华送去的。走到跟随着她一起来的宫女身边时说:“咱们出来了这么久了,太后那里恐怕要等着急了,你先回去复命,让太后安心,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小宫女应声走了,唐柔转头看了看卫琳,浅浅一笑,盈盈跨脚迈了出去。卫琳心中有些不舒服,那份不舒服来的很快,令她无法安静下来,等唐柔进了勤政殿,卫琳扯着王总管的袖子到了一旁,问:“公公,您瞧着唐二小姐这是唱的哪出戏?这芸贵妃娘娘已经生产这般久了,华福宫内人手也够了,唐二小姐就一直在宫内这么住着?皇上那里也没什么旨意?”

    王总管撇撇嘴:“唐启山的心思皇上岂会不懂,把唐二小姐留在皇宫内,这是给唐启山希望,拖着他呢。若是放唐二小姐回去了,唐启山指不定要使什么手段来算计咱们皇上的。”

    卫琳有些不快:“芸贵妃娘娘如今在宫内也是位份极高的,唐大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非要把自己的二女儿也送进皇宫来?”

    王总管摇头,卫琳也叹口气离了去。

    而唐柔端着汤进来,夏睿文正从炕上起身,见到她来了,直接吩咐道:“汤放在这里,天色已晚,朕命人送你回去。免得你回去晚了,你姐姐担心你。”

    唐柔并不气恼,小心翼翼地把汤搁在炕桌上,并不顾夏睿文说的,自顾自地盛了一碗汤端着走到了夏睿文的面前,正要屈膝行礼,却被夏睿文拽住手腕,她惊愕地抬头盯着夏睿文,却见夏睿文脸上微微有些怒色,警告她:“朕说的话你可是没听懂?”

    “听懂了。”唐柔没有执意要屈膝行礼,就此站直了自己的身体,直视着夏睿文的目光,毫不闪躲地说“小女想看着皇上您喝完了才能走,这是太后交给小女的事儿,小女要办好了才能向太后交差。”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齐王自己不想反罢了

    夏睿文因为小时候遭受过巨大的心里磨难,以至于他很小的时候就把封闭起来,嫌少与人接触,对于女子的认识也格外的晚一些。他记得自己的婚事被定下之后不久,就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半夜推开他的房门走进他的书房,他惊愕地瞧着,质问她们为何要突然闯进来,又对她们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几个姑娘眉目含笑,其中有胆大的娇嗔地说:“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们来伺候您的。”

    夏睿文觉得那样的声音极其难听,他甩了手中的书卷把那些女人们一个一个地都赶了出来,事后还觉得屋内有难闻的香气,令他透不过气来。故而,他对女子没有好感,新婚之夜见到皇后,并没有多少的惊艳,他知道那是他的养母为她安排好的,便没有拒绝,更何况他也知道那是他拒绝不了的。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夏睿文觉得自己一生也就如此了,直到他见到明双月,才知道原来女子还有他不知道的姿态。

    对于那个他一早就知道的长乐公主,他不相信那些传言,他觉得那不是一个女子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儿,故而对长乐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实则对于唐柔,夏睿文一直是退避三舍的,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看着温柔恭顺地极其听话,他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可就是太过温柔听话,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了。算起来唐柔来宫里也这么久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看清楚过这个女子,这不免让夏睿文觉得有些可怕的。

    唐柔的话在他耳边,他心内烦躁极了,伸手取过唐柔手上的碗,那碗在他的手里还是有些发烫的,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唐柔的手,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女子怎么举着这么烫的碗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而且还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唐柔知道夏睿文在打量自己,她抬眸对他浅笑,一双眸子里都是乖巧极了的神色,温柔而无害。夏睿文是一个帝王,他有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势和尊严,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这个小女子敢在他的膳食上动手脚。换而言之,他岂能被一个小女子给震慑住了。

    仰头喝尽,他把碗递给唐柔,道:“你可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唐柔双手捧过碗,转身走了几步把碗搁在了炕桌上,转身又朝着夏睿文走过来,她的步伐轻盈,淡粉的裙角如同一朵盛开在湖面的荷花,却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星星出没,夜色浓稠的如同一潭死气沉沉的水面,没有丝毫的涟漪来昭示着生命的存在。已经是冬末了,雪化了,梨花就又要开了。

    夏睿文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女子,皱眉问:“你可还有事儿?”

    “有事儿。”唐柔在离夏睿文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这次一本正经地屈膝行礼,格外认真的模样竟然微微令夏睿文有些吃惊“小女可否求皇上替小女做主?”她不等夏睿文说话,便又说“外头都在传小女子是喜欢齐王的,甚至不惜为了嫁给齐王而不顾自己的生死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皇上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夏睿文不解:“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唐柔焦急地辩解,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夏睿文,那灼灼的目光令夏睿文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可唐柔对他目光的回避是不满的,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夏睿文视线所及之处,喊道“皇上您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是父亲和姐姐想把小女子嫁给齐王!那样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地位才更多了一份保障,无论是皇上您还是齐王,他们都不会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夏睿文负手而立,那藏在宽大的袖子内的手握成了拳头“你可知你口中的父亲和姐姐以及你们番邦的族民会遭受到怎样的命运?”

    唐柔唇边含笑,温柔无双:“难不成皇上不喜欢听真话吗?”

    屋内的香料不知是不是昨夜加多了的缘故,这会儿闻起来是有些呛人的,夏睿文双目微微眯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也笑了:“朕自然喜欢听真话,你对朕说这些,可是要朕怎么帮你做主?难不成让朕即刻就处决了你的父亲,以缓解你的后顾之忧?”

    唐柔的笑容竟然没有丝毫的凌乱,一如她此刻的发髻,顶着冬日的寒风走来,却还是一丝不苟的,连同耳边的粉色桃花簪子都是那般的端正,那一刻,夏睿文才知道这个女人内心之强大,而她的这个强大是跟长乐完全不同的。长乐的强大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心疼,而唐柔的,却是令他鄙夷的。

    “皇上您也不是不知,魏国不止是一次地想拉拢父亲为他们效力了,父亲一直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是因为皇上您一直以来的优待番邦的政策。可如今您有意想要削弱那些个番邦部落的势力,他们抱成团自然是要抵抗了的。”唐柔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明天天气如何’这样极其稀疏平常的事儿一般,她的影子落在地上,稀薄的如同一层覆盖在地上的黑雾,风一吹就要散了“不只是父亲,这天下人人都知当初齐王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着,您如今能都坐上皇位都是由太后有李家,而且人人皆知,现在齐王手握兵权,如今天下安稳地在您手中,不是因为齐王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您抗衡,而是齐王自己不想反罢了。”

    屋内沉静了好大一会儿,空气中粘稠的香味,这一刻显得那么的多余,好似他的勤政殿从未这样安静的令他觉得烦躁又觉得恐惧,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最不得被外人道的事儿,此刻全部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了出来,他此刻格外想问一问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在她的眼里自己算什么,而她又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跟自己说这些话。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暴露自己,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他的宽容,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承受他的责罚。

    “唐启山果然是好样的,养出了你这样玲珑聪慧的女儿。”夏睿文勾着唇角,笑容在他的传遍幻化成了最冷的花,他的眸子深深,毫无赞许。

    唐柔的视线依旧固定在夏睿文的下颚处,这勤政殿内的柔和的烛光勾勒出来的那下颚线的弧度像极了她的林毅哥哥,她格外地想摸一摸那令她朝思暮想的人的影子,却在手伸到一半处,不得不收了回来,她的眼睛片刻间濡湿了,她瞧着夏睿文胸前的那象征着一个帝王身份的五爪金龙,露出了自认为凄惨的笑容,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变了方向往上移了移,粉色的丝带飘落在地上,像极落英缤纷,她退掉了自己的外裳,退掉了自己的中衣,退掉了自己的底衫,她站在夏睿文的面前,笑容没有丝毫的异样,她望着他的眼睛道:“皇上,事到如今,您还不愿把小女子收在您的后宫吗?您真的想让小女子嫁给齐王,让父亲如愿吗?”

    夏睿文的目光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女人退掉了衣裳而有丝毫的变化,那幽深的眸子里露出来的依旧是令唐柔捉摸不透的,她这近一个月一来一直早保养自己的身体,她的肌肤雪白嫩滑,她觉得自己的身姿也是不错的,任凭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这一刻她看到夏睿文眼皮都没动一下之后,才明白,原来她忘记了这个人是皇帝。

    实则,勤政殿的事儿只要御前的人不说,是没有人知晓的,更何况是唐柔这样的事儿。只是那晚闯进勤政殿来的是夏祁,他不顾王总管的阻拦执意要来见夏睿文的,只因为他说夏睿文答应了三日后教他怎么才能把剑法练得跟苏妃娘娘一样的好,另外他还是想求夏睿文让自己去长乐宫瞧一瞧那位跟苏妃娘娘长的极像的女子,并且当着她的面问问她是不是也是会舞剑的。可他推开门,就看到了唐柔褪去她自己衣衫的场景,好在王总管在后跟着,瞧见了立马捂着夏祁的眼睛把他拖了远了些,俩人站在松柏的影子下,王总管心内唏嘘不已,面上却严肃地嘱咐夏祁:“大皇子,您方才可什么都没瞧见,这事儿可不能到处乱说?”

    可王总管忽略了夏祁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他正处于懵里懵懂的年纪里,王总管嘱咐不让说的话,他不明白,还是做出一副很是费解的模样问:“公公,方才那个女人是谁,是父皇亲纳的妃子吗?”

    王总管有些为难,可又不得不回答,只是敷衍道:“日后您便会知道的,今个儿皇上恐怕是顾不上您了,明儿个老奴提点着点皇上跟您的约定。”

    夏祁半懂不懂地跟着自己的乳母们回摘月楼,刘元琦正巧从明双月的屋内回来,见到夏祁格外喜欢,想着将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便停了下来招呼夏祁过来,夏祁首先朝着明双月瞧了瞧,得到明双月的应允之后才走过去问了声安,刘元琦羡慕地伸手揉了揉夏祁的脑袋对明双月说:“可真是听你的话,将来长大了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明双月笑道:“你定然是比我有福气的。”

    俩人谈笑间,夏祁突然问:“母亲,父皇最近又纳了新的妃子吗?可孩儿怎的瞧着像是芸贵妃娘娘宫内的那个格外温和的姐姐?”

第一百二十章 无耻的女人

    对于夏祁说的这些话,明双月虽然心中有疑虑可是也是没有流露在脸的,而刘元琦不同,她的深情那一刻突然呆住,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浓浓的笑意,明双月知道她自小都是个敏感的姑娘,这会儿不免担心的,吩咐乳母们带着夏祁离开之后,才走过来搀扶著刘元琦的胳膊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刘元琦呆呆地任由明双月和清怡扶着她一路把她架回去自己的宫殿,到了屋内,才恍然回神过来的模样,瞧着身后已经合上的帘子,怔怔地盯着明双月问:“皇上”两个字出口,她倒是先哭了出来,这眼泪来的莫名其妙,子晴匆忙拿了娟子递过来,清怡接过替刘元琦擦掉那眼泪,却是擦不尽的,她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一直断断续续地哭了好久,明双月不能离开,便留下来赔了会儿,瞧着刘元琦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说:“可别难过了,且不说在宫里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儿,就是你现在着身子骨也不该如此,怎么着你也该为你的孩子想想才好,你身子弱,这一胎能保下来实属不易的。”

    失去理智的女人自然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夏睿文与她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承诺,伤心到不能自拔。那一夜,她是哭着睡过去的,第二日晨起就觉得腹痛难忍的,太医匆匆忙忙地往斋月楼里赶着,居安宫那边也被惊动了。

    太后翌日才知唐柔那一夜在勤政殿是没有出来的,当下也是有些懵的,免不了要拉着秋嬷嬷问:“那个丫头不是喜欢齐王吗?”

    秋嬷嬷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今日一早勤政殿的王总管就亲自来过,那个时辰天还灰蒙蒙地,日头还没出来,太后也是没起身的。王总管把她叫到远处跟她说:“恐怕一会儿太后起了这事儿也是瞒不住的,皇上去上朝去了,可勤政殿里还躺着唐家二小姐呢,皇上也没吩咐怎么处置,可若再让她在勤政殿待下去,就是不合规矩了。这我在宫内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遇到的,您瞧着这是是跟太后说说让她老人家拿个主意,还是跟皇后娘娘说说,总的有个主子说句话才好啊。”

    “皇上可有会意?”秋嬷嬷同样是不明的,可这会儿不是问缘故的时候,那勤政殿向来嫔妃是不得留宿的,当初苏妃在勤政殿霸占那么久,早已被朝内大臣们抨击的一无是处了,自那之后且不说夏睿文恩准,即便是得到了应允,也是无人敢在勤政殿留宿了,就连当初得了几天恩宠的许素雅也是要按时被送回来的,秋嬷嬷一面叹息唐柔也着实是不懂事的,一面又想了想,道“这事儿皇后娘娘听了自然是不舒服的,可太后身体一直不好,哪能再操心这样的事儿,明昭容哪里你可差人去传话了?”

    事情就那样传到了斋月楼里,好在明双月也是懂事明理的,一早就候在居安宫的门外,太后这边起身她就来了,一边伺候太后梳头,一边把勤政殿的事儿和刘元琦胎动不安的事儿都说给了太后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太后,没有发怒,只是若无其事地问:“她现在还在勤政殿呢?”

    “臣妾差人给她梳洗好用轿子抬出来了,现如今在勤政殿后头的佛堂呢,等皇上一下朝,下了旨给了位份在给她安排新的去处。”明双月从秋嬷嬷的手中接过来佛珠,缕好了递给太后,又搀扶着太后走至窗下,期间再未多言。

    太后静默沉思地片刻,外头的膳桌上奴才们正在摆着早膳,有甜甜的粥的味道缥缈地传过来,诸人见太后都沉默地不说话,一时也慌了神了。秋嬷嬷小声问:“太后娘娘,不妨您先用早膳吧,这事儿明昭容已经处理的极好了的,皇上想来一会儿也是要来跟您请安的,一切事等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芸贵妃可知道?”太后点了点头,看向明双月“你瞧着这事儿是不是芸贵妃授意的?”

    明双月的笑容有些尴尬,只能照着秋嬷嬷说的话,把太后扶起来搀扶着她去用早膳的,等太后刚刚坐定,夏睿文竟然带着大腹便便的皇后一同来了,太后见到皇后走路费力,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奴才们赶紧扶住,皇后抬脚跨门槛的时候,瞧了一眼夏睿文,多日不见的他们似乎是没话说的,这样的陌生令皇后微微有些忐忑和不自在,更令她猜疑是不是夏睿文已经发觉出了不对之处,正当她脑中胡思乱想之时,夏睿文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她稳稳当当地走进来,冲着夏睿文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没有得到夏睿文的丝毫的回应,最后也只得僵在皇后的脸上。

    太后招呼着皇后免了行礼,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起初自然是要问一问这些日子胎儿是如何的,说起这事儿,太后免不得要提一提今早在斋月楼胎动不安的刘元琦的。夏睿文请过安之后起身坐在皇后身边,瞅着明双月问:“朕方才在路上听说了,可是怎的了?太医不是说胎儿好好的?”

    不等明双月回话,太后抢先一步哼道:“皇帝自己做的好事儿如今自己这般快都忘了?”之后不免叹气“这宫内人人皆知那个丫头为了想要嫁给齐王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的,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可不是要让旁人指责皇帝你不顾兄弟情谊抢了你弟弟的女人?”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连同端着端庄的笑容的皇后都不得不换了一副模样的,本来坐姿不舒服的皇后还想挪动一下身子的,这下也只得忍着了。

    夏睿文倒是端起来眼前桌上的碗亲自给太后盛了一碗粥搁在太后跟前,末了自己坐定之后才说:“这话母后倒是言重了,若是齐王兄喜欢唐柔那就罢了,可齐王兄明确地跟儿臣提及过,此生有一个王妃已经足以,不考虑再纳侧妃了。儿臣也不能把唐柔硬塞给齐王兄不是,儿臣昨夜也是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了,也是儿子的错。儿臣回去就下旨让她跟着马御女住就是了。”

    太后一时哑口无言,垂眼瞧着方才夏睿文替她盛的那碗粥,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拿起勺子舀着喝了,又对皇后说:“你如今喜欢吃些什么,酸的还是辣的,这里有没有你喜欢吃的,若是没有,那你说说你想吃什么,让秋嬷嬷吩咐下去给你准备。”不等皇后应,太后又说“既然皇帝你已经打算好了,哀家便不多说了,至于给个什么位份,还是你跟皇后商量着来,皇后如今虽然怀有身孕操心不得,可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凡事儿都交给明昭容也是不妥当的,她哪里又有空闲了,还有大皇子和刘婕妤等着她照看呢。”

    “母后说的是,不过儿臣并未打算给她定什么位份,就先住在宫里吧。皇后身子虚弱,一早詹太医就跟儿臣说过瞧着皇后的面色不大好,儿臣也是心疼皇后。”夏睿文已经端茶漱口起身了,“等皇后产下皇子,这六宫的事儿自然还是要有皇后定夺的。”

    夏睿文走了,太后和皇后都愣住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太后招呼着秋嬷嬷道:“你快些追出去问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胡闹吗?若是那个丫头怀了龙种可怎么办?”

    秋嬷嬷年岁已高,明双月拦住了秋嬷嬷,自告奋勇地追了出去,王总管行礼转达了夏睿文的话:“皇上着急去长乐宫,就不亲自跟娘娘您说话了。皇上让老奴转告娘娘,别说唐姑娘不会怀孕,若她真的怀了生了下来,那也是芸贵妃娘娘的孩子。”

    可随着唐柔搬入听雨阁,伴随着她怎么爬上龙床的闲言碎语就传开了,其中还夹杂着关于唐芷无能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住的言论,这话传到华福宫,唐芷听罢怒不可歇,指着那听雨阁的方向便骂道:“我们唐家怎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无耻,不只是唐芷一个人说,而那随风一般传遍后宫的她在勤政殿一件一件脱了自己的衣裳的事儿更是令人唏嘘不已的。与苏染如今被人称作苏姑娘不同,提起来唐柔,大多数人是改了称呼的,他们口中对着后宫内第二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直接称呼为:“那个无耻的女人。”

    这样的话不能明着说,背后就说的愈来愈严重了,而一向安静的听雨阁便变得不安静了。一起入宫的许素雅今儿个是头一次来听雨阁,见了马钰冬,寒暄了几句话,顺带着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首饰,实则也不是那般名贵的,兜兜转转地一圈之后才问:“你说说你啊,怎的就跟那个女人住在一块了呢,外头都说她在勤政殿脱光了自己的衣裳站在皇上面前呢,这样人儿啊,你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你若是不离她远一些,咱们姐妹可都是要离你远一些了。”

    马钰冬并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埋头绣着自己的帕子,许素雅对于她的不理不睬格外地来气,一把扯过手中的绣帕扔在了炕上,不满道:“看在咱们一起入宫的份上,我好心来提醒你小心那个无耻的女人,你倒是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难不成你也是那类不要脸的女人,瞧多这样的事儿见怪不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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