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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双晞     帝业如歌txt下载     帝业如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乐公主向来心狠手辣

    马钰冬身边的丫头听着这话都变了脸色的,而马钰冬却也只是抬头瞧了一眼许素雅,继续埋头拨弄着手里的丝线,不对许素雅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许素雅自己觉得没意思了,也就起身走了。听雨阁的雪还未化净,在这阴暗的宫殿内,处处都是寒冬腊月里的寒气,连同枝桠上的嫩绿的树牙长得都比外头的晚一些。许素雅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阴森森的听雨阁,今儿在马钰冬这里她压根没有寻求到心灵上的满足,反而马钰冬闷不吭声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她觉得格外地讨厌的。

    出门眉头走路,她没有顾上看前头,硬生生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本是要破口大骂的,仰头却见是唐柔,她忙禁了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想要走开的。却听唐柔哼笑:“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旧人了?”

    许素雅尴尬地笑着,停下步子,转过身,站在唐柔面前完全没了方才的威风凛凛和高高在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唐柔瞧着她瞬息万变的脸,心中鄙夷不已,也冷笑道:“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爬上龙床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取笑我的一无是处?”

    她们站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两旁都是萧条的花藤,凌冽的盘旋在这个阴暗的角落,连头顶的阳光都是绕着走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无天日了。许素雅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儿,从当初她为自己出谋划策接近皇帝时她就知晓了,不过令她不明白的事儿明明是个漂亮的人儿,如果不愿做皇帝的女人为什么待在宫里迟迟不愿离开,而如果想做皇帝的女人却又为何自己不用这样的法子,而要帮她。事到如今她更是愈发地看不懂了,就在要走之际,还是忍不出问出了口:“您如今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可当初为何要帮我?”

    “你以为皇帝是喜欢你?”唐柔已是不愿再多看一眼许素雅,扭头转身,桃粉色的裙摆在这萧条的宫殿内盈盈飘动,她还是美得,如同鬓边的桃花簪子,灼灼地令人过目不忘。可那双温柔了十几年的眼睛终于显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了“他不过想从你身上找到苏妃的影子,如今又一个跟苏妃一模一样的女人住在长乐宫,你这一生也已经走到尽头了。若是想出头,除非长乐宫的那个苏姑娘死了。”

    她的话中的冰冷和唇边的笑容着实是不相符的,那样诡异狰狞的笑容让许素雅后背都是发凉的,顾不得多想,顾不得再问,拉着珠儿匆忙地逃离了。唐柔在听雨阁的日子并不好过,那忽然沉寂下来的冷清令她烦躁地坐立不安,连同身边伺候她的贴身侍女都怕极了的她,偶尔她想找个人说个话,也是没有人可寻的。而夏睿文也再也没来过了。

    三月里下了春雨,之后连绵不绝地持续了小半个月,终日不见晴天的后宫越发地死气沉沉了,雨过天晴就是春日晴好的天,苏染那一天拉弓射箭,却射中了来前头的繁春园看迎春花的刘婕妤,这件事儿很快就把唐柔的事儿掩盖了过去,一时间成为了后宫内新的谈资。夏睿文那是时隔许多天之后再次来瞧她的,她们之间发生了矛盾,因为唐柔。苏染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其大度的女子,她骄傲地认为她喜欢的人一定会喜欢她,而且只喜欢她,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想法,可她如今喜欢的人是皇帝,她深刻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她以为自己是慢慢地接受而来这样的事儿,到头来不过是一直在极力地隐忍,而唐柔的事儿让她把所有压抑在心内许久的事儿和那些控制了许久的情绪顷刻间爆发了出来。她在那个雨夜告诉夏睿文:“即便这长乐宫再好,也终究不是我心中的长乐宫。我曾经在越城的皇宫内问过你有我一人还不够吗?现在想来这样的话倒是可笑至极的言论,放我去越城吧,那里有开的最美的梨花,那里有我的弟弟,那里曾经是我的家。”

    夏睿文用所有的耐心劝慰她,他站在她的影子里,道:“如今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长乐。”

    他不知从何时不再她的面前称我,那一晚突然的转变,情真意切。

    他伸手揽住苏染的肩膀,道:“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红烛摇曳,他放下了一个帝王的高高在上,在她面前许诺他们的未来,那无法建立在任何基础上的家和未来,苏染觉得是不堪一击的,仅有的喜欢是卑微而渺小的,在帝王家,一直都是如此,就像母亲,她想起来就心疼的母亲,即使被父亲宠爱了那般久,到头来都抵不过那抱着琵琶走进宫来的女子。

    她煮了一壶茶,外头的日头有些刺眼,袖口的金银丝线绣成的梨花熠熠生辉,茶香四溢,她抬眸,踩着日光走进来的男子面目微微有一丝怒气,实则苏染很久未仔细看一看夏睿文的脸了,她对他的记忆似乎最清晰的时候还是她是苏妃,而他在养心殿虚弱地对她笑,那几乎是透明的肌肤宣誓的是生命的流逝,那样的夏睿文是她想要记住的样子。

    阿春行了礼,道了声:“皇上您来了,娘娘她不是故意的。”

    “长乐。”夏睿文在苏染的面前站定,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甚至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苏染笑,一双眼睛移向窗外,那院子外的荷塘隐约可见春色,远处梨花林也有星星点点的花苞,她的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视线依旧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梨花上:“你能否把那支箭还我,那是我能都仅存的几件值得纪念的东西。”

    夏睿文站在她的身边不说话。

    她搁下茶盏,视线随之移到夏睿文的身上,一双眼睛干净纯粹地对上了夏睿文有些失望又有些怒气的眼睛,终究是把那支离破碎的笑容撑了下来:“你应该知道我的,长乐公主向来心狠手辣的,当初傅昭仪因我而疯癫又因我而死,你不也听说了吗?”

    “长乐”夏睿文的声音有极力压制着的怒火,他那双眼睛一直是苏染喜欢的,茶盏氤氲的白色雾气在她的眼前散开,她模糊地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只记得迷迷糊糊地她困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午后,詹杉正在收拾着药箱,她睁开眼睛看到詹杉的背影,那一刻是安心的,她缩在床上叫他詹哥哥,眼睛里的澄澈隔着一层雾气,总是不真实的。她在这个午后记起了一件事儿,苏辰才学会骑马,执意要在她的面前露一手,她们各自牵着各自的马去了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草原,草长莺飞,风筝都在对着她们笑的,苏辰在小黑马上策马扬鞭,一路狂奔前行,却在林子内迷了路,那马把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等侍卫们举着火把把他找到的时候,他正在啃着野果子训那匹马,见到苏染冲他做了个鬼脸,苏染气的哭了,她特别想告诉苏辰,其实那一晚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就够惹人发笑得了,实则是不必再做鬼脸的。

    她睡着了,做梦了,想起了这件事。她对詹杉道:“我想小辰了,詹哥哥。”

    “刘婕妤没事,你的箭不过是射中了她的衣角罢了。”詹杉本是要走的,却见到苏染醒了便放下了箱子,走过来,站在苏染两步远的地方,道“皇上担心你的,你的身子还未好全呢,好好休息才是。”

    苏染自己不知道她的身子不好是为着什么,她自己感觉不到,那场地震给她造成的皮肉伤害她早已经愈合了。只是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事儿,又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忘记,她无法控制的。最初去岭南苑的时候,夏睿文以为那是安全的地方,远离是非的岭南苑虽然环境不那么好,可至少是能够让苏染静心的,可他还是疏忽了,那每日每日送往岭南苑的食物他都层层把关的,可还是在小物件上疏漏了,那苏染最喜欢的香炉不知怎的就被人动了手脚,在那铜制香炉的夹层里暗藏的玄机令夏睿文浑身战栗地发抖。若不是詹杉在,他的长乐不知何时就要变成痴傻了的。所以他并不怪苏染。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詹杉悄悄地替她医治了这般久之后,她还是没有彻底地好起来。

    李妙歆来看苏染,带了宫外的冰糖葫芦,说是如今季节要过了,最好的冰糖葫芦很快就吃不到了,她塞给苏染,丝毫不提这些宫中的事儿,拖着下巴看着苏染一颗一颗地吃完了,又递上了一杯清茶,笑的如同天空的春日暖阳。她抖了抖自己的衣裳,站起来伸伸懒腰说:“日后我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姐姐你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便是。”

    事后阿春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都不愿来宫内陪产,便把李妙歆推了出来,虽然小丫头毛手毛脚,皇后见到也是欢喜的,便准许她可随意进出皇宫,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穿梭在皇宫内,自是一片欢声笑语的。那宫外的糖葫芦她也带去了居安宫的,太后有些意外,笑呵呵地说:“这样的东西哀家那里咬得动的。”

    太后一直对李家庶出的两个女儿不太喜欢,可年纪大了也就看开了,无论如何都是她的侄女的。李妙歆倒是说:“您吃一个尝尝鲜,剩下的让秋嬷嬷给您顿粥喝,可香了。我还晒了山楂片呢,等改日进宫了给您捎来,泡茶喝也是好的。”

    李妙歆也就是那么一说,太后真的吩咐秋嬷嬷去做了,竟然喜欢上了那样的味道,她之前一直觉得那玩意儿不是世家千金小姐该吃的,一直鄙夷着,如今真的尝了一口就爱不释手了。太后喜欢她,李夫人自然担忧的,好在她的女儿就要嫁入皇宫了,在这上面她也得了一丝安慰,李志也说魏国的七公主要来了,她不免又担心起来女儿入宫之后的位分来,无论如何定然是不能比那个魏国七公主差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要保太后长命百岁的

    李夫人盘算着这样的事儿,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入宫来,李妙慈不知为何皇帝突然会下旨要娶她,她曾经记得皇帝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再让李家的女儿的入宫,帝王也是这般说话不算话。母亲来告诉她明日入宫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跟碧蓝说着街上那个卖胭脂的刘婆婆家里的儿媳妇的事儿,说是比喜娘家的儿媳妇还难伺候,每日每日地把刘婆婆做好的上呈的胭脂偷偷地拿去自己用,回来还要抱怨自己的婆婆无能挣不到银子,而刘婆婆的那个儿子更是个窝囊的,眼瞧着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老娘训斥的一无是处,只是抱着自己的儿子在一边瞧着,着实是令人寒心的。瞧见李夫人进来,碧蓝忙端正好了自己的站姿,唤了声,夫人。

    而李妙慈倒是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李夫人担心她的腿,忙挥手示意她不要再随意地起身走路了,问起来俩人说什么事儿说的这么的热闹,李妙慈自然闭口不谈,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母亲最是忌讳街头上的那些事儿,在她母亲的眼里,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庸俗的事儿,她们别说津津乐道地谈起来,就是听一下都是有**份的。于是,李妙慈便撒了个谎,说:“母亲,喜娘最近可好?”

    李夫人不明,嗔怪道:“不惦记你母亲,倒是记挂起喜娘来了。”

    母女俩坐下来,李夫人提及明日进宫的事儿,又亲自挑了一件端庄的衣裳给李妙慈,不用多说,李妙慈就明白了。她在家里养身子的这段日子实则是见过詹杉的,那是年节之前的事儿了,父亲冬日里身子不大好,詹杉那日来问诊,也是捎带着来瞧了瞧她了。她记得格外清楚,窗户勾勒出来的外头白茫茫的世界里,一个男子穿着烟灰色的衣裳撑着油纸伞走在小路上,她瞧着瞧着就笑了。

    詹杉推门进来,她的笑容在那一刻暂放到最大处,她倚在那里道:“你来了。”

    碧蓝端了热茶来,她执意要他喝了热茶,暖热了身子再给她瞧病,或许母亲那里察觉出来什么,有人外头候着,李妙慈极其想念他,着实是想任性一回的,可詹杉不给她机会,只是像模像样地开了方子交给碧蓝,连一口茶水都未喝完就要起身走了。她急急地叫住他,问他是否希望自己入宫,若是他不希望,她就是再摔断另外一条腿也是不会去的。她的言辞铿锵有力,不像是开玩笑的话。詹杉有些担心她再次胡来,当下说出的权宜之计便是:“父母的意愿怎可违背?人生在世,抛却红尘情感,还有诸多有意义的事儿。”

    李妙慈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哼了声:“说的都是酸话。”她不爱读书,听得这文绉绉的话就是讨厌的,比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吃药还要讨厌,为了逃避读书,她宁可多喝几碗药也不愿多看看书,如今倒是后悔的,若她如同贺敏一样也是心灵手巧的,那该多好,至少詹杉喜欢。

    “我想学琴,你能教我吗?”她又想了想,比起舞文弄墨,她还是学一学琴的好,而且当初她记得那个女先生教他弹琴的时候在教她指法的时候都是手把手教的,她想想都能在梦中笑出来。

    詹杉回绝了她,屋外母亲的人也开始催促了:“詹太医,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路上积雪便不好走了。”

    她愤愤不满地撅起了嘴巴,别过脸,想着这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了,积雪早是积了的何来的这一时半会就不能走了。不过在詹杉走之前她倒是说了句自己事后想想都不知怎么出口的话:“我入宫了,就能时常见到了你了?”

    在詹杉惊愕的表情里,她看到了自己得逞的笑意,或许对她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相处。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圣旨下来,母亲来找她,她知道机会到了。次日入宫,她跟随母亲走在宫道上听到宫女太监们聚在一起说起刘元琦被那个苏姑娘射中衣角的事儿,心中想不通,若是真想害人那就大胆地下手,这样的事儿传出来不但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害人的目的也是没有达到的,何苦呢?倒是在她静静地思索着这事儿的时候,母亲一把扯过她说:“到时候我让喜娘跟着你一同入宫,碧蓝那丫头年轻,不靠谱,喜娘跟着你我放心。”

    如今母亲说什么她都答应着,背过来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可以做主了的。居安宫内一派春色,太后坐在廊下晒太阳,手边是一杯热茶,唐柔捧着佛经站在一边念着,偶尔有花瓣飘到她的裙摆和发梢上,她也是顾不得整理的,李夫人一进门就蹙了蹙眉,秋嬷嬷自然明白李夫人的意思,使了个眼色是在示意这个时候李夫人不要在意这些事儿,李夫人是个明白人,立马变了脸色满脸笑意地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许久未见李夫人,倒是微微嗔怪她:“这些日子你都忙些什么,也不知道也悄悄哀家,你若是再不来,哀家便差人去请你了。”

    李夫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太后瞧着如今越发好看的李妙慈,伸出手来,宠溺地道:“哀家知道你在家里预备着妙慈出嫁的,这次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等过些日子,哀家悄悄有哪家有年岁相当,家世相貌也不错的公子,也该为妙歆预备了。”

    从始至终太后从未主动提及过李妙歆的,即便提起来了也不是这样亲昵的称呼的。李夫人感慨之余又不得不陪着笑脸的,太后留了她用午膳,期间唐柔要走了,李妙慈也说待得闷极了要出门来走走,太后自然应允,并说,早晚都是要入宫的,出去悄悄也好。

    李妙慈谢过,转身却没了笑意。她追着唐柔出来,暮秋园一片萧索,她们站在湖边,瞅着青绿的湖面,斑驳地倒映出彼此的影子,她们谁都不用看谁的眼睛也都能知道对方此时此刻是何表情的。湖面就是一面镜子,却也比镜子更加的厉害的,镜子照出来的人都是美好的,而湖面涟漪层层叠叠,人影倒映出来也是狰狞的。

    “你换了太后的药罐子?”李妙慈开门见山,没有寒暄问好,直截了当地倒是有几分李妙歆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应是李家人的共性,可或许是李家一直高高在上,说话做事都不必考虑旁人的感受,只说自己想说的便可。

    如今也已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柔,也回答的干脆而利落:“你对太后的药罐子做了手脚?太后可是你的姑母,是你们李家的靠山。”

    “这样的事儿你管得着吗?”李妙慈的语气有些鄙夷,好在唐柔最初伺候在居安宫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也觉得见怪不怪了。

    低人一等,可不就要卑躬屈膝。

    “我自然管不着。”唐柔笑,目光平视远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令这个萧条的暮秋园生了一丝暖暖的春色,不少人都说她比她的姐姐好看多了,不少人中就有她的林毅哥哥。她忽略了自己的容貌,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她在意自己容貌的人了,斯人已逝,她心已死。“这事儿是詹太医嘱咐的,他要保太后长命百岁的。”

    青天白日里,李妙慈生生地觉得自己被雷劈中,那一刻她的大脑空白,整个人都毫无意识了,詹杉。她唇边的线条生生地被扯断了,颤颤巍巍地坡段碎裂,她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害怕,应该用羞愧才是最贴切的,她不愿詹杉看到的是那样的自己。她有些恼怒,既是恼怒自己,而是恼怒旁人,那些逼着她嫁入皇宫的人,她咬牙切齿转过脸来,等着身边的唐柔,道:“这事儿是你发觉的?”

    唐柔摇头:“詹太医医术高明,用不着旁人说的。只不过,他”唐柔顿了顿,在这瞬间,她从李妙慈的脸上的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变化,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他倒是说啊,您若是把这样的心思用到旁的地方,定然会大有作为的。”

    “是她们硬要把我弄到皇宫内来,她们每个人都在算计我,把我当做一件东西搬来搬去,觉得那里缺了就把我摆到哪里去。”她声音有些激动,那些压抑许久的话,顷刻爆发,她冷幽幽地笑着,的、用轻蔑地目光打量着唐柔“你也不过如此,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成了皇上的女人也是个无名无分的,你那些不光彩的事儿,都传遍京城了。若是哪一日皇上厌弃你了,把你赶出去,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跟他说话,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及他说过关于我的话,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李妙慈就要走了,她与唐柔之间的焦急仅此一个药罐子而已,再无其他。走至不远处都转身折回来,警告她:“此事你若是传出去,定然让你付出代价。”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詹太医为何要这般做?”唐柔并不恼怒,声音依旧平静。她认定了这个千金小姐不会就此离开的,她猜对了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他心里,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唐柔知道这个大小姐不会走,女人们在遇到有关自己心爱的男人的事儿面前都会方寸大乱的,就如那天晚上她跟齐王妃说起来那些话,齐王妃的反应已经印证了她的判断,女人啊,都是如此。有几个长乐公主那样的人,在感情面前也是这般的果敢的。

    李妙慈果然停下了脚步,她站在离唐柔几步之远的地方,用一种格外厌弃的的眼神盯着那个笑的令人讨厌的女人,她不喜欢旁人在她的面前有这样的姿态,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姿态的人都没有得到了好下场的,而贺敏算是一个例外。如今她倒是想念居安宫内那个满满都是墨香的屋子,她走进,会觉得心情平静许多。更何况她是詹杉宠爱的一个小妹,有贺敏在她身边,她将来入宫见詹杉也是容易的多的。她问唐柔此话何意,趾高气扬的,一看就是李家的女儿。

    “太后摘了长乐公主的头衔,也只有太后能回恢复长乐公主的身份。”唐柔说的平静,缓缓朝着李妙慈走过来,笑的温侯极了“由此可见詹太医的志向远大可去了,长乐宫内的苏姑娘的真实身份也不是无人知晓,这世间哪有那么相像的人。”

    李妙慈蹙眉,似乎不信。

    唐柔在她的面前站定,继续道:“他留着太后,无非是等待有一日让太后亲口承认那个苏姑娘就是长乐公主!”她顿了顿,绕过李妙慈,“你也是聪明的,詹太医若是没有旁的企图,为何会想着要有朝一日恢复长乐公主的身份,换句话说,他留在皇宫,留在皇上身边,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这个打算”

    “你闭嘴!”李妙慈不允许她继续说下去,她猛然转过身子,挡住唐柔的路,用最狠的眼神瞪着她,“这话,你最好给我烂到肚子里,别让我再听到你提起来,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柔是好奇的,她格外想看看,若是有一天,在家族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之间,这个女子会选择谁?不过后来唐柔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明明此刻这个瞧着格外听话的姑娘,会对自己的姑母动了杀心,也真真是可怕的,唐柔这会儿感念自己的姐姐唐芷,若不是经历过小时候那样的事儿,她岂会能这么耐得住这仇恨的折磨,能在仇恨的折磨中还能够有耐心去观察自己身边的一切儿的事儿,因为她知道,她总会发现什么,而那些微小的发现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是这样的事儿李妙慈虽然将信将疑,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问自己的父亲,尽管她知道对于朝政,自己的父亲无所不知。就好比她在深闺也晓得那一个一个走进他父亲的书房的那些个人里,有来自番邦,有来自东西南北各个军队里不起眼的小兵小将们,还有来自周边各个国家她辨别不出来身份的人们,她忐忑不安地缩在被窝里跟碧蓝说话,小心翼翼地也不知怕着什么:“你说父亲这样做皇上知道吗?那些军中的人出入咱们府上,军队里的将帅不会知晓吗?即便旁人没那心思,那齐王呢?”

    她自小听到最多的就是齐王的睿智聪明,她所知的齐王一直都是各个方面的楷模和标杆,曾经父亲常常拿弟弟跟齐王比,弟弟天赋如此自然不如齐王,可也不想被爹娘骂,只得躲起来哭,她这个姐姐应是从那时候讨厌齐王的,而随着弟弟的战死,她对齐王的恨意与日俱增,那是李家最灰暗的日子,父亲郁郁寡欢,母亲悲痛欲绝,而她失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对齐王她只有恨意了。她有种意识,他的弟弟就是被旁人口中那个睿智英勇的齐王给害死了,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出现,令她每每半夜醒来都冒出浑身的冷汗,涌出来深深恐惧。

    碧蓝更是不懂了,只能劝着李妙慈不要乱想,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亮起来,李妙慈吩咐碧蓝给自己预备笔墨纸砚,她思来想去,还是要给詹杉去一封信才是,她要给他一个忠告,即便她的忠告詹杉不认同甚至觉得她是虚情假意,只要她自己知道,那份虚情假意里有真心就可。

    可梨花的花苞还没完全绽放,魏国公主还在来夏国的路上,越城那边就出事儿了,魏国公主经过越城之后不久,苏辰在回越城的路上就下落不明了,这事儿在魏国七公主到来之前,消息就传到了勤政殿的,与此同时陪在夏睿文身边的是夏睿华,那份消息的到来与这份四月暖日是完全格格不入的,那一天谁也没敢进勤政殿,不识趣儿的嫔妃诸如许素雅来了,无功而返不情不愿地离开。其余后宫的女人瞧见这阵势也都不来凑热闹了,不过是晚膳时分,长庆宫的人来人求个恩旨,说是这会儿宰相府的三小姐求旨入宫来的,夏睿文不知道是不是李妙歆听到了什么风声,可他就这么拦着必然也会引起疑心的,便吩咐王总管亲自去接她,先带来勤政殿。

    宫外,连夜收拾行李离家出走的夏睿华走的静悄悄的,姚舒然知道他要走的时候披着衣裳出来,鞋子都没顾上穿,可还是没有看到自己丈夫的影子,这样不免让姚舒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可笑的,怪不得那些人都要在背地里笑话自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可笑的。如水的夜色下,她望着孤零零的映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落泪了,这份委屈她此刻有些无法承受,燕儿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劝,却听到姚舒然又笑了,那样的笑容噙着泪水,堪比月光凄美。

    “你说,他这是去哪呢?又拿我当什么?”她叹了气,目光呆滞地依然注视着夏睿华离开的方向“怎么连跟我说一声都是不愿的?他就这么厌弃我?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娶我回来?在他心里,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那会儿悲伤终于无法抑制,她掩面哭泣,不能自已,披着的褂子抖掉了,她都没有觉察,那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蜷成了一团,委屈地缩在一角。马蹄声由远及近,或许是姚舒然哭的太过专注太过伤心,根本没有发现那个身影的走进,直到有影子将她包裹起来,姚舒然才抬起来挂满了泪痕的脸,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夏睿华,本是开心地想笑的,可扯了扯嘴角,却嚎啕大哭了起来。

    夏睿华走的匆忙,本也不是不想跟姚舒然说的,可他听闻随从回来告诉他姚舒然屋内的灯已经熄了,他不想打扰她就走了,行至半路总觉得这样是不妥的,于是才折回来,果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来,伸手拍了拍姚舒然的肩膀,他明显地感觉到姚舒然浑身一颤,这样的感觉令他很不自在,可这份不自在不是这个时候所能表现的,他忍了下去,对她道:“这是秘密任务,去哪何时归来我都不能跟你透露,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也不知,更不愿随意说个来哄骗你。你只需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这话夏睿华说出口的瞬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到姚舒然破泣为笑的时候,心内也释怀了,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姚舒然扶起来,这时才发觉姚舒然那蓝色的襦裙下光洁的脚,姚舒然也发觉了,忙理了理自己的襦裙盖住了脚,害羞地垂了头,红了脸。

    “下次可要当心了,寒从脚起,你自己要注意了。”他弯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姚舒然愣愣地看着他的下巴,烧红了脸,他的披风刚好盖住她的脚,就那么一路的,他抱着她踩着满地的月光把她送回了房,临走之前,夏睿华告诉她“若是谁问起来我在哪,你只需说我在家里静心研讨一本新的兵书便可,无论是谁,都不要跟他们提起来我不在的事儿。”

    姚舒然不明白,忙叫住他问:“王爷,若是皇上问,又或者母妃问呢?我都不说吗?是什么事儿连母妃都不能知道?”

    “你放心,皇上不会问,至于母妃,你只需告诉她我很好,其余事儿我回来亲自跟她解释。”

    姚舒然还要再问什么,夏睿华却风风火火地走了,燕儿关了门瞧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姚舒然先明白过来,忙对燕儿道:“往常这个时辰王爷书房都还点着蜡烛呢,你快些去给点上,悄悄的,平日里那些进出王爷书房的人都给拦下来,谁也不允许靠近王爷书房。”

    燕儿有些为难:“平日里她们压根都没把奴婢放在眼里的,有时见了奴婢都要瞪奴婢几眼才解气的,您说的那些恐怕奴婢做不来的。”

    姚舒然有些失望,掀开被子穿了鞋走下来,对燕儿道:“这是王爷交给咱们的事儿,咱们得做好了才是,不能坏了王爷的事儿。她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怎么说我也是齐王妃,还能被她们管住不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人与女人的较量

    燕儿来不及劝一句,甚至都不曾说出俩人要不要现在商讨一下一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她们若是遇到了那样的情况该如何办才好,就见姚舒然连外裳都顾不得穿整齐就那么出去了,那书房门前往日候着的丫头们瞧见姚舒然来了依旧是行礼的,就像她们私下里说起来,这个人尽管不得齐王宠爱,可名分上也是齐王妃的,她们讨厌这个女人,可不能不给齐王颜面,行礼问安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姚舒然顾不上她们行礼的姿势是不是端正,那垂下来的脸上是不是恭顺的模样,那些对她来说都不是最紧要的,她入王府也有小半年了,这还是夏睿华第一次委托给重要的事儿要她办的,她势必不能让夏睿华失望的。当即便吩咐道:“日后你们都去旁处当差吧,至于去哪里,安排什么活计自然有府内的管家安排下去,这王爷的书房日后由我亲自看管打理。”

    门前站着的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不服气的模样,姚舒然高高地昂起来自己的下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有胆大的丫头问:“王妃可是嫌弃咱们哪里伺候的不好了,可是连王爷都没嫌弃咱们,王妃倒是从哪里挑出来咱们的错处来要撵咱们走了?”

    这话委实是不好听的,姚舒然心内想怎的就一个为夏睿华的书房添水换烛的丫头也这般伶牙俐齿,比她强多了,她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个丫头。而她的沉默和慌张令这个丫头愈发地嚣张了起来,她昂起头来,那一张明媚的脸上的笑意带着深深的挑衅的意味,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明眸皓齿的模样的确是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姚舒然愣了愣,笑自己痴傻,怎的这么久了她都没有注意到夏睿华身边的人竟然是这样的好看的。

    “王妃您这样自作主张,王爷知晓吗,咱们可都是一进王府就伺候在王爷身边的,您把咱们都调走了,王爷恐是要不高兴的,到那时再怪罪王妃您,恐怕也是不好的。”她的笑容一直蔓延到了眼梢。

    姚舒然一时有些错觉来,仿若眼前这个丫头才是齐王的王妃,而她才是伺候人的丫头。她一时又气又恼,这份气恼里还夹杂着无法对外人道也的羞愧,姚舒然握了握拳头,想着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离开,这不仅仅关系到她是否能完成齐王交代给她的任务,更涉及到一个女人的尊严,在这场女人与女人的较量中,她明确地告诉自己,不可以输掉。

    “来人。”姚舒然余光扫了一眼那个丫头,转过身子瞧着空旷的院子内早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而且姚舒然知道都是来看她的热闹的。她咬了咬牙,环顾了一下四周,无奈院子内光线不甚好,月光也是清冷冷的,她瞧不清楚站在下首的人的模样,不过这样一来,下面的人倒是老实了不少,交头接耳的也都停住了,偷偷地咬着唇忍着笑的也都死命地咬着唇血珠子沁出来也是不敢让那笑发出来的,终于燕儿悄悄地指了一个方向,那角落的阴影里站着的正是管家,姚舒然瞧着管家,心中有些不快方才他不主动走出来,他能做到管家的位置,定然是有眼力劲儿的,不会不知自己方才是在寻他,可压制住这份被轻视的不快,姚舒然道“这丫头以下犯上,管家,今儿个我赏了她二十大板,让她长个记性,你领命去执行吧。”

    管家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连身后那丫头也歇斯底里地叫着:“王妃,您怎可这样对我?您就不怕王爷,您真的不怕王爷怪罪你,王爷喜欢我,王爷一直喜欢我的”

    后面的话姚舒然不愿再听,合上眼睛,喝到:“管家,本王妃的话不顶用吗?拉下去!”

    时候燕儿告诉她当场所有人的表情,说那些话的燕儿格外地兴奋,好似被压抑了许久的她们终于挺起了腰板扬眉吐气了,可回来之后的姚舒然却一下瘫倒在了床上,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丁点的力气,她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隐隐地还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自小都是听母亲的话的,父母说的话她都是顺从的,从来没有反抗过,即使自己不喜欢的事儿也会努力地去化解掉自己的不喜欢而让父母都满意,十几年来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格外的温和的,母亲说这样的姑娘将来才能找得到好夫婿的,她觉得齐王是一个好夫君,只可惜他喜欢的不是她的。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她心中的那份不安也渐渐地归于平静了,她有什么错呢,即便她有错又如何,她就是齐王妃的。

    而那夜被带入勤政殿的李妙歆还是一身男儿装扮的,夏睿文瞧着她这般模样也没有多问,想着她定然是又偷偷溜出府玩了,至于为何这样就要请旨进宫,夏睿文倒是好奇的。李妙歆瞧着夏睿文打量自己,她知道自己这样进宫不成体统的,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未张口说话,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皇上,皇上您最是神通广大的,什么事儿您定然是头一个知道的,那个小子真的,真的死了吗?”她伸手抹着泪,哽咽地吐字都是不清晰的,却还是尽量地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说的话足够清楚“皇上,方才我在外头听戏,出门的时候见到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说起来魏国公主路过越城的时候越城守城将军在回越城的路上生死不明的,皇上您一定也接到了这个消息的,是苏隐吗,那个人是苏隐吗?”未等夏睿文说一个字,她又顺势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定然是苏隐的,越城的守门将军除了他还会有谁,魏国公主的队伍经过越城,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去护送呢?”

    夏睿文是没有妹妹的,他也向来不知道怎么哄女子的,见到李妙歆在她的勤政殿毫无顾忌地哭,他还是极其不忍的。他绕过长桌走到李妙歆的面前,蹲下身子,瞧着哭的花了脸的李妙歆,问:“你怎知那些奇装异服的男子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怎知去护送魏国公主的人就是苏将军?万事切莫道听途说。”

    哭声止住了,李妙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片刻之后,忽而咧嘴大笑了:“皇上一言九鼎,不会框我蒙我,我信。”

    “这是可也不要再对旁人说了,朕今晚告诉你一件事儿重大的事儿。”夏睿文故作神秘,李妙歆也彻底地被吸引“你所听到的那些,无非是一些人散播的流言,如今魏国和咱们夏国关系紧张,即便是魏国公主嫁过来也是难以彻底地缓解两国之间的争斗,魏国想要越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他们的野心一直都有,这次也是扰乱军心的伎俩,朕已经派人去处置这些个人了,你可要好好地替朕保密才好。”

    李妙歆只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高兴的,至少苏辰是没事儿的。夏睿文唤了卫琳进来,吩咐卫琳好好地把李妙歆送去长庆宫陪皇后,这几日也可留在宫内,宰相府那边他自会派人去穿个话回去的,李妙歆正想着好好陪陪姐姐,想着也是可时常去长乐宫见一见苏染的,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后来临走之前,夏睿文倒是又嘱咐:“方才的事儿,也别告诉你姐姐,你姐姐如今怀着身孕,听不得这些烦心的事儿。”

    如此一来,眼下算是满了下来了。可不安生的不只是此事,刘元琦的脉象突然之间就不好了,太医院一个一个的太医进进出出摘月楼,而摘月楼的灯也是彻夜未灭的,太后,皇后都亲自来瞧过的,就连一直不喜欢凑热闹的唐芷都来了,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唐芷没有冷言相向说那些刻薄的话,只是劝着刘元琦好好地养着身子才是,末了又说:“这一胎啊,若真是没保住的话,是怨谁呢?真的是你自己身子虚的缘故?”剩下的话唐芷没有说出口,可她明白,刘元琦会清楚的。

    夜晚的灯笼一路照耀着回华福宫的路,摇曳的影子晃动着,清灵与让她一同走着,唐芷的身子一直调养,却还是瘦削极了,那皮包骨头的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美感,衣裳穿在身上都是飘飘的,一点都没有了曼妙的身姿,她愁苦之余却没认命的,一直调养这,不怒不气地好好地待在华福宫,如今襁褓内的孩子已经会叫她母妃了,她是开心的。只是瞧见孩子那畸形的双腿,心内免不了又恨的,苏妃已经不在人世,她的恨意无处发泄,也在心内默默发誓,那个长得像极了苏妃的女人,她也不能让她好好地活下来的。长乐宫固然戒备森严,可那箭是自己飞出来的,这一点无可争辩的,若是刘元琦的胎儿出了事儿,那个女人不会好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在华福宫内有一位经常出入的太医,那是夏睿文派来替夏医治那一双畸形的双腿的老太医,花白着头发和胡子每日都会晃晃悠悠地走进华福宫,唐芷知道这个老太医是因为身子骨不好,可也瞧着太过不好了些,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上,可老太医又倔强地不肯让人搀扶着,这一点唐芷倒是奇怪,她今日坐在正殿内等着那老太医出现,却突然想起来她自己个儿除了夏的的病情之外,没有同他说过什么话,甚至还因为夏的双腿丝毫没有起色而指着那个老太医说他是不配进皇宫当差的。如此一来唐芷倒是担忧起来今日自己问老太医的那些话,老太医是不会回答的,她忐忑地思索着该怎么挽回自己与老太医之间的尴尬的关系,却见那个重重宫门外那个老太医来了,姿态跟往常一样,不知道那一刻身子就要倒在一边,再也起不来了。

    老太医进门来依旧是照着规矩向唐芷请了安的,不过今儿个他倒是没走,问安之后就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可也没有要跟人说话的意思。唐芷吩咐清灵端了茶水过去,老太医只是挥手挡住了清灵预备着奉上茶盏来的手,道:“贵妃娘娘,微臣向来是只吃白茶。”

    唐芷把手中的茶盏搁下,心中想着果然是如此的,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极力劝道:“向来哪有不爱茶的,您也尝尝,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是皇上特意赏给本宫的,在旁处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茶水的。”

    她想着自己说了这般多的话,那老太医也该卖一卖她的面子的,无论如何她也是贵妃,仅仅次于皇后的,心中的郁结似乎是一瞬间来的,她眼睛突然失去了焦距,越过那老太医花白的头发看向了外头那被窗棱,枝桠割裂开来的不成片的天空,蔚蓝色的天空的色彩是好看的,可离那茫茫草原上空的天还是差了许多的,她想起来魏国的七公主就要来了,那么她还会是着后宫内唯一的贵妃吗?她的心一点点地下坠,宰相府的嫡女也是要入宫的,唐芷突然想哭的,她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得力的助手,也很自己的妹妹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散去,她原本也没打算留唐柔在身边的,为此事父亲早就已经来信训斥过她了,她想事已至此不如顺其自然,既然都在皇宫内,那她做什么都方便了,即便她不是唯一的贵妃,也是那许多贵妃中的一个的,她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微臣小时候穷,吃白水吃惯了,怕是这一辈子都无福消受了。”老太医脸上依旧是往常的模样,不苟言笑,像一个严父,高高的颧骨撑起来干枯的皮肤,像是用尽了全力来维持生命的样子。

    唐芷被老太医的话拉了回来,落尽眼帘的是老太医那般的模样,一下就忍不住问:“您家里儿子女儿如今都多大了?”

    老太医的眼睛里闪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来,瞬间淹没下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谁也没有发现他叹了口气,连同着他唇边的胡子都是没有动的:“微臣如今倒是有一孽子。”之后的话老太医不愿再说,似乎是倦怠了,尽管他知道唐芷还有话未对他说,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抱了抱拳就转身走了。他的身影一点点地融入外头悬在半空中的太阳里,身后一缕一缕的光芒都是肆意飞舞的尘埃颗粒,它们像是占领了一个阵地的士兵,舒展着自己的姿态宣布自己的胜利。

    唐芷叹了口气,也觉得口中的茶香不甚之前了。

    赵美人这个时候来了,带着小孩子的玩意儿,一个一个地摆在了炕上,眉开眼笑地向唐芷讲述哪一个玩意是该怎么玩儿的,她讲述起来那些事儿的神采飞扬是唐芷没有见过的模样,也是唐芷不可以看到的模样,没有人能够发现赵美人的美,因为没有人走进过她,就连夏睿文都似乎是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即便记得也是仅存在正阳宫的美人这样的层面上,可她却觉得赵美人是美的,那种美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散发出来,而一旦爆发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唐芷随手捡了一个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小玩意儿,那是用木头做的小动物,身上涂了与真实的动物不相符的颜色,却是生机勃勃的可爱的,唐芷瞧着忍不住问:“这玩意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宫外的娘家给你送来的?难不成她们都没催你生过孩子吗?”

    没有哪个女人是不会被催着生孩子的,在他们的眼里女人天生下来就是为了生孩子的,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大的事儿,也只有能够生孩子的女人才是有用的女人。在那些怎么也怀不上的岁月里,那些家书的内容总是离不开让她生孩子的事儿的,她怎么会信有娘家不催自己的女儿为夫家生个孩子呢?那是一个女人后半生赖以生存的事儿,孩子也是他们眼里日后母凭子贵的工具,谁会排斥这样的事儿,或者谁会不希望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呢?赵美人的确是不同的,她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儿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快,反而若无其事地冲着唐芷露出了本真的笑容:“他们说了,只要我能在这宫里好好的,就不图我旁的什么了,嫂嫂已经生了一对儿龙凤胎了,父母的心愿也了了。”

    “那你自己呢?”唐芷把手中的小玩意小心地搁在了炕上,打量着赵美人,想从她的脸上发现出破绽出来,赵美人跟着她的关系算是不错的,虽然不亲昵也不时常聚在一起喝茶谈天,可赵美人也是唐芷在后宫内仅存的好姐妹了,至少是比唐柔好的“难不成你自己就没想过要生个孩子?你将来老了可要怎么办?”

    赵美人有些脸红了,不大一会儿还是冲着唐芷笑:“以后的事儿谁去想呢,太远了,想起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娘娘,您放心,二皇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这是哄我了。”唐芷轻笑,眼睛抬了抬看了看那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烟雨图,眼神也开始迷离了起来,她真怕她的儿子好不起来。没来由地她觉得自己格外地孤独,那种站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却找不到出去的路,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以好好地说话的绝望,实则是比**上的折磨愈发地令她恐惧的。实则在方才赵美人进来的那一刹那间,唐芷是想让她去做那件事儿的,刘元琦的胎儿一定要保不住才好的,只有那样,那个跟苏妃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才会受到责罚,在唐芷的心里,似乎早就认定了那个人就是苏妃的,而她之所以要进宫,唐芷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突然而来的害怕失去的感觉令唐芷及时地收住了那个念头,平静了片刻,含笑问赵美人:“正阳宫里可还好吗?听闻你对梁宝林是不错的,难怪瞧着你瘦了些呢。”

    赵美人愣了愣,似乎对唐芷着突如其来的关怀是不适应的,怔住了,唐芷倒是笑了:“你瞧瞧你,怎的还不说话了呢?这些日子啊,我一个人在宫里个怪闷的,妹妹也与我疏远了应是怨我这个姐姐啊没有安排好她的姻缘的,你若是有空闲,便留在这里陪陪我也好。”

    “可梁宝林她”赵美人有些担忧。

    这正是唐芷想要的,顺着赵美人的话就说了下去:“今儿个你留下来用午膳吧,我让清灵去接梁宝林过来,在你眼皮子下,你也安心些。”

    “梁宝林有”赵美人急急地想回答,可正因为太过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合适的,她不愿对旁人说梁宝林疯了,她一直觉得梁宝林还是以前陪着她一起住进正阳宫的那个人,就像偶尔她替她梳头时会在铜镜中看到梁宝林澄澈的眼睛,丝毫没有疯魔的样子,又或者她会在某个午睡醒来的时候看到梁宝林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绣帕子,见到她醒了,眼睛会忽然亮起来,拿着帕子给她看,并问她好不好看。

    唐芷不允许赵美人拒绝的,用坚定的语调说:“清灵会看好她,再说她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犯疯病,不是也有清醒的时候吗?”

    可能那些赵美人想不明白的时候,就是梁宝林清醒的时候的吧,她点头了,可那天梁宝林并没有来到华福宫,赵美人再看到梁宝林的时候是在繁春园,繁春园内有湖水,湖面上架起来的木桥一直通往后宫的,以往她们入宫之后头一次来的就是繁春园,那个时候阳光明媚的女子,站在桥的中央指着远处开的正艳的蔷薇花丛欣喜不已,那样的笑容是以后赵美人再也没有看到过的,也是她一辈子都怀念的,无数个夜晚,她都想念那片开到最大朵的粉色蔷薇花,想念那天湛蓝的天空,想念那天那个天真美好的姑娘和那再也看不到再也找不回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孩子怎能就那么没了

    苏染从来没有想过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自己会在自己最熟悉的场所生出一种无助和绝望感来,她不觉得是自己没有之前聪明和伶俐了,只是自己所处的角度不同,她是公主,能够在后宫嫔妃们的争斗中做一个局外人,偶尔看到不顺眼的事儿伸手帮一帮,那是她的乐子。现如今,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仅仅生活在长乐宫被人唤一声‘苏姑娘’的无名无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之中数不胜数,正如太后所说,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虽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是无法摆脱后宫的束缚,她成了一个后宫内的女人,身在局中的她竟然也是这么笨拙的。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顺而妄自菲薄,事到如今,她只想着退缩,尽管这不是父亲自小交给她的理念,小辰知道了也是要嘲笑她的半途而废,她也是顾及不到得了,若是能够回到过去,她想,自己会在父亲出征的前一天劝一劝父亲,前方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转身往回走的。

    至少,不会丢了性命,至少她还有家。

    颠肺流离的生活不过一年有余,她却恍然觉得过完了半生那般久,夏睿华,夏睿文匆匆地路过她的生命中,她知道他们都不是可以让她停留下来的地方,她厌倦了皇宫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想念皇宫外头的空气,那里,可以呼吸。

    梁宝林因她而疯魔,因她而丧命,那一滩碧蓝的湖水,吞噬了一个女子的生命,无情的不带任何忏悔的依然在那里,随波逐流,对着每一个来观赏它的人露出笑意,好似从未发生过。那一日的事儿,苏染许久之后还记得格外的清晰,她与阿春一块去摘月楼,刘元琦不好了,她不该闭门不出,她不是故意的,这样的话她要说给刘元琦听。

    繁春园繁花似锦,她路过的时候走的慢了些,那春日的蝴蝶绕着她飞来飞去,她想念骑着马追着风筝和蝴蝶玩儿的长乐公主,便问阿春:“夏国的皇宫可以放风筝吗?可以捕蝴蝶吗?”

    阿春笑着称:“您想要什么,都会有什么的。”

    在苏染的记忆里阿春想来鲜少跟她说这样的话,阿春与她的年岁相当,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稚气的,她们之间因为夏睿华时常是会在说道某个事儿的时候彼此之间进行长时间的沉默,可日子也就在那样的沉默中一点点地马不停蹄地走过,她与阿春也相识一年有余了。比起贺敏来,或许阿春也算是对她极好的,小辰说的那些也不全是对的,她怎的就分辨不出来自己身边的人是好是坏呢,至少,卫琳和阿春都是好的。

    于是在春日浓郁的花香中,苏染叹了口气,说:“抓来也是养在宫里,倒不是瞧着它们翩翩起舞来的自在欢喜,阿春,你将来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对你好的人,那样的日子才是好的。”

    这样突兀地的话就这样又牵扯出来绵长的沉默,这份沉默的尽头是苏染的自责还有阿春一点一点滋长起来的不满。而随着尖叫打破了这份绵长的沉默,廊桥那头冲过来的女人瞪大着眼睛跑的飞快,鞋子掉了一只都没有察觉,却在要接近苏染的那一刻突然歪歪扭扭地摔进了湖水里,湖水里溅起来的水花还带着梁宝林身上那份掺杂了各种色样的味道,溅到了苏染的嘴唇上,睫毛上,眼睛里,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嘈杂了起来,苏染恍惚记得,阿春在她身边对她说:“娘娘,我们走,这事儿说不清楚。”

    阿春在拽着她的胳膊,她的眼睛却睁不开,连腿也迈不动了,后来有人说梁宝林已经死了,再后来,就有人说梁宝林是她推下湖里的。苏染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所以连辩解和反驳都不愿了。头一个来劝她的是李妙歆,男儿装扮的李妙歆走进长乐宫,开口对苏染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姐姐,无论她们怎么说,我都信你不会那么做。”

    她鼻尖酸涩,唇角勾起来撑起苍凉的夜色,苏染伸手抚摸了李妙歆的脸颊,问她为何这般信任自己,明明她们是没有血缘的,明明她们也只是见过寥寥几次面的关系,这份信任让苏染忍不住想要珍藏起来。

    “姐姐是公主,不会做那般下作的事儿。”李妙歆坚定的眼神告诉苏染的不仅仅是她信任自己,还有外有的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是多么的厉害。

    她等着夏睿文,她想把李妙歆的话说给夏睿文听一听。她想,怎么也要告诉夏睿文,那不是她做的,这样即便离开她也坦坦荡荡,管他信与不信呢,她没有底气他会信任自己,那份之前不顾一切的高傲和自信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可未等到夏睿文来,也是她刚刚送走李妙歆的第二天的早上,刘元琦便小产了,随着刘元琦小产,命悬一线的刘正也一命呜呼了,宫内大悲,夏睿文亲自前去学士府上悼念自己的师傅,国之栋梁这么撒手而去,全城悲恸之下,没人顾忌得上这皇宫深处小小一隅的苏染。可因着魏国公主就要进京城的缘故,刘正的丧礼都不能大操大办的,一夜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宰相府内,刘元广,刘元峰,聂远瞅着萧条的院落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杨兰语身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前前后后地把这个家所有的一切操持的格外的好,以至于宫内的明双月想要差人来帮衬个一二都是不用的,夜晚她去偏殿陪刘元琦,丧子丧父的沉痛让刘元琦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元气,一双眼睛干涸地盯着某一个方向,没有任何的焦急,涣散的如同日头落下去的一缕一缕的残光,见到明双月瘪着嘴,眼泪似乎流干了,落不下来,那样子滑稽却也是令人心疼的。明双月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告诉她:“家里的一切你的嫂子已经处理的很好,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日子总要过,我陪着你一起熬过去。”

    那样的话说出口明双月自己都落泪了,刘元琦的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一双手死死地拽着被子,浑身发抖,便晕了过去。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就这样突然就昏了过去,明双月只能叹气,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嘱咐子晴和清怡好好照顾她,旁的什么也做不了。两个丫头倒是会在明双月身边说:“昭容娘娘您帮帮婕妤,婕妤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不甘心。孩子怎能就那么没了?”

    “若是孩子好好的,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撒手西去了。”

    明双月亦是知道是这个道理,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给刘元琦一个交代,若是皇上不给,那么刘家的人也是不会就这么甘心的。刘元广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骨子里都是偏执也不羁的,钻了牛角尖就不会轻易地逃脱。担心之余,明双月嘱咐子晴和清怡:“这事儿,我会好好处理,你们不要再婕妤面前说这些话徒惹她伤怀,刘家也不要传信过去,刘家现在折腾不起。”

    回到正殿之后,云舒伺候着明双月写了一封信,是给杨兰语的,这次她不是要炫耀自己的字迹是刘元广喜欢的小楷,而是真的要跟杨兰语说事情的。洋洋洒洒地两张纸写满了明双月的心里话,信次日递到学士府,杨兰语听说是宫里头来的信,以为是刘元琦受了委屈的,她们虽在皇宫外,可也知道事到如今皇帝也没有给刘家一节交代的,就连刘正出殡的那天,夏睿文亲自前来也只是鞠躬之后对他们说冠冕堂皇的节哀,那之后没有任何对此事的解释,不过想要天子一个解释,也是妄想的吧。拆开信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却不是刘元琦的,杨兰语把之前收到的信件拿出来对比一下,便知晓了,问:“这信可还是那位摘月楼的昭容娘娘代笔的,她还是真操心我们家的事儿的。”

    丫头香宁也只是听说过宫里头有位娘娘跟府里的关系是极好的,至于因着什么缘故,那便不是她一个丫头能知道了的,刘元广也刚好推门进来了,接二连三的事儿让他略显疲惫,人也一时间苍老了不少,他在杨兰语的身边坐下来,单手撑着脑袋,闭目不说话,杨兰语知道是丈夫不痛快了,她把丫头们都支开,撂了书信走到窗边,还未坐上来,手就被刘元广拉住,她跌倒在她的怀里,想要起身怕压着刘元广,那只拉着她的手的手又轻易地换了方向环住了她的腰,她动弹不得,只得说:“怎么了?”

    “待一会儿吧。”刘元广叹了口气,之后夫妻俩人都没有再说话,窗外的光越过她们的影子落在桌案上,那光源的中心是发黄了信纸,信纸上是端正的小楷字体,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工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只有阿春了

    再后来说起来,刘元广也只是自责自己身为刘家长子却一致无能,在军中数年也不过尔尔,如今西南边陲安稳,不用他们常年驻扎在外,越城那里紧要的地界也是用不到他了,那一场越城惊心动魄的和魏国的较量,他不明白自己怎的就不如那个叫苏隐的人了。明明他在战场上也是拼了命的杀敌毫不退缩的,怎的就这样了?他想不明白,格外地想不明白,若是他们兄弟二人其中有一个是得到器重的,他们的父亲也就不必整日郁郁寡欢了,每每想到此,刘元广都是无能为力的,皇帝不看重他们,他们即便是死在战场上也是应当应分的。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妻子说过,成婚这般久,他渐渐地也喜欢上了这个说话大大咧咧却心眼极好的女子。之后,杨兰语拿出那封信来依偎在刘元广的怀里看,她喜欢这样被刘元广圈在怀里的感觉,她觉得这样幸福极了,偶尔看到一些她自己难以拿主意的,也举给刘元广看:“你瞧瞧,这里说宫里的事儿不用咱们费心的,小妹一个人在宫里,咱们怎能不费心。我记得咱们府里还有一些上好的补品,等我过几日请旨入宫给小妹带去,她虽然年轻,可遇到这样的事儿也要好好补补身体才能好的更快。”她顿了顿,身体保持着一个姿势太长时间有些僵硬就想到换一个姿势,可她才方动了一下,刘元广便又把她圈的愈发地紧了,她脸颊一红,娇俏一笑,抬手轻轻地锤了一下刘元广的胸口“我这样不舒服,换个姿势。”

    刘元广嗯了一声,时光消磨下是无可形容的安心,刘元广把他的下巴抵在杨兰语的额头上,说:“连我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小妹。我都觉得天塌了。”对于他来说,自小在父母的殷切地培养之下长大,虽然是长子,可父母都是深明大义的人,不会逼着他去做他自己不愿做的事儿,也不会把家族的期望全都退到他的身上,他和弟弟都是潇洒地长大,边边角角都没有被世俗消磨掉,他们都保持了最本真的个性,这样的他们时常会被身在官场的人取笑不入流,可有刘正在,谁也不敢再说难听的话,母亲,父亲接连离世,刘家的天的确是塌了。兄弟二人曾经举杯对饮,说起来要撑起这个家,向来话都是说起来容易些的,如今真的面对这样的事儿,他们也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如今刘元琦已经是宫内的婕妤娘娘,他们私下里还是称她为小妹,杨兰语也是这般称呼,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对于那信纸上的字迹,刘元广除了觉得好看和熟悉之外,再也想不起什么了。

    魏国公主就是在宫内乱做一团糟的时候嫁进来的,也没有糟糕到什么都顾不上的地步,不过是接二连三的不好事儿发生,宫内人人自危,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罢了。那一天的热闹也不过如此,魏国的七公主直接被抬进了义和宫,而那之前夏睿文没有再来过长乐宫。魏国七公主嫁入夏国的阵仗是比当初苏染来的时候要隆重许多的,她倚在长乐宫内的廊桥上,望着小荷才露尖尖角,莫名地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喧嚣声直到夜幕降临才停止,阿春捧着披风来给她,劝她进屋喝杯茶热,她也只是摇头,浓稠的夜色下,她望着脚下,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也看不到路,可她知道,她在黑夜降临的这一瞬间,掉泪了。

    再次见到夏睿文是在梨花落尽的时候,她今年的生辰格外潦倒,也是,人人都记得那一天是皇帝和新进宫来的魏贵妃的良辰吉日,谁能记得那一日也是她的生辰呢?苏染没有想到夏睿文会忘记,更没有想到就连小辰都忘了她。她觉得是不可思议的,在那一晚上的丝竹管弦之声的尽头,是她独自一个人抱了一摊子酿了许久的桂花酒,穿着素白色的衣裳,在宽大的长乐空的门前的廊下举头望月,风吹起来她的发,吹动着她的衣衫,却怎么也吹不散她心中的压抑和不快。酒坛子中的酒见了底,苏染松手,赭石色的酒坛碎裂在她的脚边,如同红色的花开到荼蘼后残存着的一瓣一瓣花朵凋零。

    她的手中没有剑,却格外地想要舞剑的,可是她的宫殿里什么也没有,她唤阿春:“阿春,我的剑呢?”

    阿春只能站在那里摇头,然后她却笑了,缓缓抬起来自己的右手,如同拔剑出鞘的时候的样子,她的身姿依旧灵动,却没有欣赏,她并没有手中没有剑而在姿势上偷懒,一举一动依旧是端正的,她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如同一只没有了方向的鸟儿,没有章法地四处乱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直到那脚下的一片一片的花瓣被血染红,直到阿春在一边激烈地唤着她的名字,直到那艳丽的红染红了她的白色的裙摆,她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直断了线的木偶,站在那碎裂的花瓣上,明明是压抑悲伤的,却再也掉不出泪来。

    那是她最不快乐的一段日子,比在岭南苑与世隔绝还不快乐。

    夏睿文来的仓促,她的双脚被詹杉好好地包扎着整个人却动弹不得,夏睿文一眼就看到那白色的布上沁出来的点点猩红,他看了许久,而耳边苏染也没有唤他。他站在那里,手放在身后,大拇指上的扳指不停地晃动着,光在他身后聚集,苏染觉得他的明黄色的龙袍泛起来的光有些眨眼睛,便往里头偏了偏头。

    “别乱动。”夏睿文的声音有些怒气。

    苏染辨别不出来夏睿文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也不愿转过头去看那一片眨眼睛的光,这些日子她只能待在屋内,一时间也是适应不了那光亮的。实则她不是无话要对夏睿文说的,比如,她想问:“那个魏国公主长得好不好看。”

    比如,她想问:“你喜不喜欢她?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魏国公主,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你喜欢的女子?”

    比如,她还想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是我的生辰。”

    ……

    她想问的太多,可是见到夏睿文的那一刻起,也都不想再问了。他们之间不知是怎的了,似乎一直没有好好说话的功夫,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不会说话他不喜欢,是不是他跟父亲一样的忙,顾不上听她好好说话,她想的太多太多,每次都是想到脑袋疼,不得不停下来。詹杉告诉她不让她忧思,她听后觉得奇怪,明明她一直以来都是格外开心快乐的,哪里来的忧思,而她自己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忧思的?她有些难过,问詹杉,为何他也忘记了她的生辰。

    詹杉只是背过她,她听到詹杉叹了口气,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格外强烈。

    “发生了什么?”终于,她在沉默之后,依旧不看夏睿文,问出了口,她知道夏睿文一定知道。

    夏睿文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长乐,等你能够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剑还给你。”

    苏染知道他又走了,连坐下来喝一杯茶的功夫都没有,连这么短的时间他都不愿意分给她,她就知道夏睿文知道,可也不会告诉她的。她想站起来,她想拿到自己的那把剑。

    夏睿文带走了阿春,苏染的宫殿内再次见到了卫琳的身影,卫琳带着自己的包裹进来长乐宫的时候,苏染正挣扎着要坐起来伸手去够那桌上的水,她唤了阿春许多遍,都没有回应的,她喝了,想喝水。卫琳拖住了她的上半身把她重新扶到了床上,卫琳倒了一杯热茶给苏染,告诉她:“阿春她身体身体不舒服,许是要静养一些日子的,皇上怕阿春姑娘的病传给娘娘您,便让奴婢来伺候您了。”

    苏染捧着茶盏喝了口茶,白色的雾气寻着她的眼睛格外地湿润,她嗯了声,问:“卫琳,阿春会回来的对吗?”

    “会回来的。”那是卫琳对她的答复,苏染不知道是不是夏睿文的意思,她不安心。

    半夜躺在床上,她还是忍不住拉开床帘对卫琳说:“卫琳,如今我身边只有阿春了,你明儿能不能告诉皇上,我身边只有阿春了。”

    卫琳记得苏染抓着她手时候的用力,可她不能回以同样的坚定的力气给她,只能抽出手,把苏染的手搁在被子里,道:“娘娘,您早些睡吧。”

    不久之后,卫琳又听到床幔内,苏染沉沉的声音:“卫琳,阿春她得了什么病?”

    卫琳叹了口气,却听苏染又说:“卫琳,你别瞒我,我不希望你也瞒我。”

    “若是阿春不是王爷安排在您身边照顾您的,您还会这么记挂阿春吗?”屋内没有点灯,这个时候连月光都是照不进来的,卫琳听到床幔内有的声音,她站起来想要看一看究竟,可那声音又没了,听着动静是苏染翻了翻身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染一定会来接她回去

    如今,苏染还记得那日她问阿春她是谁的人的时候,阿春回复她时那一双充满了期望和渴求的眼神,那个时候阿春应该是格外希望能够留在她的身边的,她现在也不敢去想当时若是她没有答应阿春留下来,夏睿华会如何安排阿春,而阿春心里也应该是格外清楚的,她不在苏染身边,日后想见一见夏睿华都是难的,当初那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后来她竟然渐渐地都忘怀了。

    这事儿,是应该怪阿春自己没有定力?还是应该怪唐柔太能攻击人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对于阿春来说,她没有念过书,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世事安稳的大道理,更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她不过是想留在那个人身边,每日能够看到就已经足够。那个救了他一命的人,推开房门,屋内最先浮出来的是他的影子,阿春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一条枯瘦如柴的手臂上满满的都是伤痕,纵横交错地鞭痕深深浅浅地割裂着她的每一寸的皮肤,那就是她的生活,深深浅浅,没有平摊的路。她记得格外地清楚,那一日夏睿华穿的是一件素色长衫,银簪束发,抬脚迈进来侧过脸来,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可好些了?”

    阿春觉得那一刻,她看到了光亮。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极其好笑的,她后悔自己在最狼狈的时候见到了夏睿华。

    在王府上修养的几日,是阿春最快乐的时光,不只是不会再遭受皮肉之苦,也不只是能够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她每日最喜欢的事儿便是推开窗,看着院子内的海棠花一日一日地盛开,日光中带着她贪恋的味道,她可以听到隔着重重屋檐穿过来的夏睿华练功的声音,她希望那一段时光慢一些,再慢一些。

    终于,她再次见到了他。这一次的见面也是不如意的,她赖床了,没有早早地梳洗打扮,把自己好好地收拾一番,后来阿春想,若是她知道这一日夏睿华要来找她的,她一定会穿上前几日丫头送来的那一件桃红色的衣裳,因为那一件称着她的脸色粉嫩好看。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没有再抬头看一看他的勇气,却希望他能仔细地看着自己,尽管是痴心妄想,她也要有这么一回。暖融融的光就在她的脚边,她动一动,就会把光扯出来一片一片的如同柳絮,她喜欢海棠花的香气,喜欢这间院子,她喜欢夏睿华。不久之后,当唐柔告诉阿春夏睿华不过是利用她的喜欢控制她的时候,她其实是开心的,若是真的如同唐柔说的那样,她才是开心的,至少,夏睿华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渐渐地她又在想,自己的这份生了根的喜欢,是不是也会有一天发芽。

    唐柔的言语刺激是最好的肥料,唐柔告诉她:“齐王和长乐公主根本已是不可能了,若是有一日长乐公主不在了,而你又因为伺候过长乐公主定然会被齐王格外看待,即便是带着旁人的影子生活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不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吗?”

    唐柔还告诉她:“让齐王看到你对长乐公主的尽心尽力,那样他才会越发地舍不得在长乐公主不在的时候对你死心塌地。”

    阿春不渴望死心塌地,她只想留在齐王的身边。所以她把唐柔塞给她的药藏到了苏染最喜欢用的香炉内,她在地震来临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把苏染朝着那隔着花瓶的架子上撞过去然后故意折了自己的一条腿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返回长乐宫她一直没有机会,皇帝,詹杉都是她畏惧的人,终于,苏染想要弓,而齐王也很是放心地把那把弓交给了她。那起初并没有想在那把弓上动什么手脚,她并不懂得这些玩意儿。

    她接到了一个侍卫递来的消息,缺确地说是程三,阿春记得是秋蕊极其喜欢的一个男子,她以往没有好好瞧过程三,如今瞧起来的确是高大威武的。程三在半夜三更地朝她的房间扔了石子,她穿好了衣裳出来,瞧着正殿的灯已经灭掉了,而值夜的小丫头又是最最偷懒的了,阿春便悄悄地出去,她见到程三一身黑色的衣裳站在巨大的桐树后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的,当她走过来的时候是一位这一块是无人的,程三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丢给了阿春一个锦囊,里头装的是什么阿春不知道,可程三告诉她:“二小姐说你看过就会明白。”

    阿春收好了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开始打量程三,那样探究的目光令程三不舒服,应是做过亏心事的人都是如此的,怕别人的目光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他朝着阿春瞪眼睛,像是一种警告。

    “你为何愿意为她做事?”阿春笑,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程三的笑带着鄙夷:“你又是为何?”

    阿春的笑容就那么没了,她读书少,口齿也笨,就这么就被程三给问住了实在是不甘心的,咬了咬牙,想了好久到:“秋蕊对你那般好,你为何要辜负她?”

    在阿春瞧来这是唯一一件她能记起来的跟程三有关系的事儿,而她也只能说出来那样的事儿,可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额头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击中,她的脑门瞬间红了起来,击中了她的眉骨的那块石头落地的时候又砸中了她的脚背,她也是在是倒霉的,程三警告她:“你少在我面前提起她。”

    之后,阿春揉着发痛的额头回去,那锦囊内装着的是怎么修改弓的图,唐柔事前没说过,阿春还想,怎的唐柔就那么信她一看就会懂?可她却是懂了,而且照做了,那箭就那么射偏了,正好击中了刘元琦。

    夏睿文就站在她的面前,她跪在烛光也照不到的地方,浑身麻木,却还是带有一点的期待。她听着夏睿文一点一点地把她做过的事儿都一清二楚地说出来的时候,心中还是不服气的,她明明长得也是不差的,不过是出身不如苏染罢了,可如今苏染也是无名无份的人,难道她们不是相同的吗?为何,她喜欢的夏睿华还是那么喜欢她,而连同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夏睿文在经历过那些事儿之后还是那么地信任和宠着她?

    “你就无话对朕说吗?”夏睿文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阿春似乎有些听不清楚。她抬了抬眼,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空,再次垂下了头,等天亮了,等天亮了,苏染一定会来接她回去的。

    那样的念头不知为何,阿春事后想想,也是不明白的,可是那个时候,她脑中出了苏染,她想不出来第二个可以救自己的人,那个经常在她耳边煽风点火的唐柔早已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正因为唐柔躲了起来,所以阿春双手交叠在额前,磕头道:“回禀皇上,奴婢都是受了唐姑娘的蒙蔽,奴婢是无辜的。”

    这里不是勤政殿,她不知道被夏睿文的人带到了什么地方,这里黑漆漆地看不到光亮,屋内也是阴冷潮湿的,她跪在地上这般久,已经觉得膝盖发冷发痛了,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便动了动。

    “大胆!”夏睿文真的是生气了。

    阿春浑身一抖,眼泪便落了下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再也不敢再有任何不该有动作,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不说话,无论夏睿文怎么问,她都是不说话的,直到有人举着烛台凑近她,把她照亮了,夏睿文才看到她满脸惊恐的样子,还有那几乎要被咬破的唇,他忙唤人过来:“掰开她的嘴,别让她这么咬下去,若是就在朕的面前自尽了,朕该如何跟长乐交代。”他顿了顿,又说“搬个凳子来,再加个软垫来。”

    阿春就这么在夏睿文的面前坐了下来,在还未坐下来的那一会儿她站在那里还是胆战心惊的,不敢确定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真的要被夏睿文处死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可当真的有人把凳子给她搬来,当她真的坐下来的那一刻,她心中无比地笃定,她不会死。

    果真,夏睿文说:“你放心,朕不会杀你。朕要留着你的命,你要记着,你的这条命,不是齐王的,也不是朕的,更不是长乐的,你的这条命还是属于你自己,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要你这条命。你所作所为,朕不会告诉长乐,可你若是再做出对不起长乐的事儿来,朕定然不会饶恕你。”

    天子就在眼前,她饿的就要死去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内问皇上在哪呢,为什么不管她们,她在被卖进戏班子,被人一鞭一鞭地抽打身体的时候也会在心内问,皇上在哪呢,为何皇上不管她们,难道她们不算是夏国的子民吗?为何有人每天山珍海味她们却要被饿死,为何有人腰缠万贯,而她们却要为了生计不得不把自己卖掉?

    她想起了跟着自己一起逃荒半路被饿死的姐妹,也想到了被人扒光了衣服糟蹋了一番投河自尽的同伴,她们绝望的眼神这一刻,在阿春的面前清晰,她终于忍不住问:“皇上,您真的觉得您不愧对夏国的子民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多少时间了

    这样的问题夏睿文自己也在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在征战不断的那些年里,他也曾深深地自责过自己的不称职,这个皇帝,尽管是李志塞给他的,可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应该担起来身为一个帝王的重担来,他励精图治国家却毫无起色,他培养自己的势力却总是不尽如人意,他想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隐隐之中却总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与他抗衡着,他不知是不是自己是无能的,一直以还未到成熟的时机去推翻那一股巨大的逆行而来的力量。

    他自己对自己的不满,不能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他的眸子阴冷地看一眼阿春,那一眼令阿春瑟瑟发抖,还未完全闭上的口也就那么停住,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她听到,夏睿文告诉旁人:“每日送一个馒头过来,确保她不被饿死,半个月后在送回长乐宫。”

    临到阿春听到开门声,她想着终于可以摆脱夏睿文的那种令她胆战心惊的目光的时候,听到夏睿文补充:“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哪里像是得了病的人。”

    那些话是对旁人说的,阿春也知道是对自己说的。

    苏染的的确确是觉得跟卫琳待在一起更加地轻松一些的,她们之间不会有绵长的沉默,那些沉默让苏染有些手足无措,她也不必担心在卫琳的面前会说出什么话来,惹得两个人都是不开心的,阿春是敏感的,苏染意识到的时候有些晚。詹杉来的时候,她也会问他知道不知道阿春得的是什么病的。

    詹杉只是说:“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也是传染力极强的,您现在身体虚弱,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的。”

    “小辰呢?”苏染眼睁睁地看着詹杉,想要从詹杉的眼睛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不能,詹杉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带着她最常见的笑意,她听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小辰很好,不过短期之内不会回来。

    苏染不信,紧追不舍:“你为何背着我叹气?”

    “你还不允许我有旁的烦心事了?”詹杉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地同苏染打趣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他心内根本没有把握,苏辰还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送他出来的是卫琳,卫琳伺候着夏睿文,自然知道苏辰的事儿,加之詹杉时常进出勤政殿,俩人也算的上是熟人了的。卫琳除了问一问詹杉在苏染的饮食起居之上有何要注意的地方之外,还嘱咐詹杉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更说:“瞧着詹太医今日面色不大好,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詹杉保全道谢,心内把卫琳的体贴和阿春的使小性子搁在一起比较了一番,又暗暗地在心内抹去了这份比较,阿春哪里及的上卫琳的一星半点呢,就冲着阿春对苏染动了杀心,他就不该手软的。花开正好,詹杉同卫琳告别,出门就见了喜娘在墙角贼兮兮地对着他笑,詹杉停住脚步,想要转身换一条路走回去的。

    喜娘在后唤住他:“詹太医,咱们宁妃娘娘可是等着您去春和宫去瞧瞧病呢,您倒是要往哪走呢?”

    在魏国公主入宫的时候,一起入宫的还有宰相府的嫡女,李妙慈,宫殿和封号都是早在入宫之前李夫人就跟太后商量好了的,虽然李夫人对这个妃位耿耿于怀是不满的,不止一次地跟太后要求至少也是应当是跟一同进宫的魏国公主平起平坐才是,太后听后李夫人的那些话,只是撇了撇嘴道:“人家是魏国的公主,怎的平起平坐?”

    李夫人自然不服气,回道:“咱们妙慈可是嫡女。魏国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庶出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皇后正好进门,在外人看来已经八个月的皇后身材的确是稍稍有些庞大一些的,多数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也是那些生养过的乳母们,说皇后这一胎不知怀的是多大的皇子,在肚子里就养的这么大,将来也是要难产的。皇后听到过关于这些话的闲言碎语,她让冬月给每个人分了一颗硕大的东珠,那些个人再也没有在她的背后对着她的肚子说三道四了,倒是李夫人,许久不见,瞧见皇后的第一句话也是:“皇后的肚子似乎不寻常。”

    听得习惯了,皇后也不在意了,只是朝着李夫人颔首,道:“是我太懒了,自从怀了身孕之后都是在长庆宫内闭门不出的,平日里吃的也多,就把孩子养的大了些。”

    太后招呼着皇后坐到自己的身边来,一双手抚摸了一下皇后拢起来的肚子道:“话虽如此,将来你生产可要辛苦了,这么大的孩子不好生。”

    李夫人少不得在一边翻白眼的。

    “吃这点苦算什么呢。”皇后的笑容一直蔓延到眉梢,连瞅都不瞅李夫人一眼,继续道“今儿个来也是要跟母后您说说妙慈的事儿,我亲自去春和宫瞧了瞧的,那春和宫常年无人居住,虽然也是好好地布置了一番也还是有些不妥当之处的,故而,方才儿臣又去了库房一趟,挑了一对儿上号的双耳瓶已经命人送去春和宫布置了。”

    李夫人脸上挂不住,道:“妙慈在家也是简朴惯了,布置的太过奢华了,也是要被旁人诟病的,说咱们奢靡呢。”李夫人今儿入宫的衣裳是格外径直的,且不说那用金线滚起来的金边,就光说那一对儿翡翠耳环都是价值不菲的,更别提那头上的鎏金的簪子了,她这样一身装扮,说出来这样的话着实是自己个儿不给自己个儿脸面了。

    皇后忍不住掩嘴轻笑。

    “皇后可别笑岔了气。”李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站在那里许久是没有说话的。而对于封号的事儿,想着是李妙慈想来是文静的,便取了一个宁字来,另外太后也是说,希望她在后宫一直是安宁的。这一点殷切地期望实则是许多后宫的女人们可望而不可求的,也是弥足珍贵的,可李夫人也是不满的,她明明是期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够成为后宫中的第一尊贵的女人的,这样一条路怎可安宁?

    出宫就对自己身边的伺候着自己的人道:“皇后找的那些个接生的产婆们都是哪里来的,什么底细你好好查清楚了。”

    这事儿李夫人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身边的伺候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李夫人却又补充道:“要快,没多少时间了。”

    李妙慈是不知道自己母亲要做这样的事儿的,她自从被抬进皇宫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该有不该有的心思已经悉数都变得不同了,她的的确确是得了清净的,在这春和宫内没有人会再来每日每日地念叨要她如何如何,她想习字就习字,不想就做点别的,看似等级森严又无聊透顶的皇宫给了她最大的自由,而在这里也能够看到詹杉,她觉得是极好的。

    等来詹杉虽然有些晚,可她终究是见到了。詹杉站在远离她的地方,唤她一声宁妃娘娘,她恍惚了一下,依稀记得上次他还唤她二小姐来着。

    “我不舒服。”她撑着脑袋,望着詹杉的影子,笑的格外地发自内心。

    詹杉有些为难,他一时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他一直能言善辩,也一直是有自己想法的,可对李妙慈一次次的胡搅蛮缠,他的确是毫无办法。

    “你是不愿为我诊病?”李妙慈收起手,站起来,勾着春,走向詹杉,“为何你能去长乐宫为苏姑娘诊病,却不愿为我把一把脉?”

    詹杉后退,垂首道:“娘娘您面色红润,可见身子是极好的。”

    “我极好?”李妙慈苦笑,摇了摇头,“詹太医也是医术高明的,怎的就没瞧出来我这一身的病呢?”她超前走过去,伸手搭在了詹杉的肩上,“我倒是想问一问詹太医,这相思病可有什么药可医?”

    詹杉伸手推掉李妙慈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却在手被伸出来的时候,另一只手却被李妙慈抓住,李妙慈的身子顺势倒在了詹杉的怀里,娇娇柔柔地搂住了詹杉的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样子是不好看的,甚至与那些风尘女子也是毫无差别的,更进一步说,詹杉甚至会讨厌她现在这样子,就连她自己都是不喜欢的,可她想这么做。她偷偷地看中了这么久的男子,若是一辈子只能遥遥相望,倒不如这么肆意潇洒地拥抱一会来的值得。

    结果,并不如人意,詹杉还是推开了她,告诉她:“娘娘,自重。”

    自重二字落在李妙慈的耳中的时候,她觉得心痛了一下,旋即就笑了,眼角湿润地似乎是有泪水溢出来,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笑的说不话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连同着外面守候的宫女们都听的清清楚楚,树枝上的鸟儿也晃着脑袋飞走了,人人都以为她是开心的,就连喜娘都倚在红木圆柱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只有李妙慈自己知道,笑容背后的她自己有多么的难过。

第一百三十章 真是多此一举

    夕阳残破,李妙慈只能看着詹杉离开的背影,心中怎么也无法释怀,詹杉对她的一切举动都是无动于衷的,甚至还有鄙夷和不屑的眼神,那眼神在李妙慈看到的时候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她有些感叹自己的厚脸皮,可还是忍不住在詹杉离开之前,告诉他:“你还记得贺敏吗?她很快就要来了。”

    詹杉停住了脚步,李妙慈这一刻倒是希望詹杉听到贺敏二字的时候也是那样的无动于衷的,可她的目的不就是让他留下来吗?

    “无论如何,不要伤害敏儿。”詹杉站在门边,夕阳依旧火红,窗棱割裂开来的一格子一格子的光落在詹杉的脸上,他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与她无关的话。

    李妙慈撑着从站起来,对着詹杉凄然一笑,问:“为何要我听你的?”

    外头起风了,门窗被风吹的吱呀呀地乱响,詹杉静默了片刻,伸手抱拳又做了个揖才彻彻底底里离开春和宫。贺敏的到来是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天气晴好,她最先去了居安宫拜见太后,毕竟曾经也是在太后的身边小住过一段时间的,太后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可见到贺敏的时候也不得不惊叹与这个姑娘着一年来的变化,眉眼长开了些的贺敏看起来眼梢出都带着那么一丝媚然之态,说起话来也是脱换骨的感觉,不像之前的畏畏缩缩,见到谁露出来的都是那种恐惧的眼神。

    太后倒也是问她:“这么久不见了,哀家也不该问你想不想哀家,毕竟啊,皇宫这种地方,有几个出去的是想要回来的呢?更可况,当初你在哀家的居安宫内住了这般久,哀家待你也不过如此。”

    贺敏自然是含笑称那段日子是太后照拂她才可在皇宫内平安无事的,也是有了太后的照拂,才可平安见到自己的父母的。阿谀奉承的话太后听得多了,面对贺敏,太后心知肚明这个小姑娘是来讨好自己的,就犹如那个懂得医理的唐柔是一样的目的,虽然对于她们讨好自己的目的太后是不知道的,也是不需知道的,人活在世,谁没有个想要得到的玩意呢,就连那百修国的国君……想到此,太后不免伤感了起来,她是在百修国的国君离开之后才开始筹谋帮他们百修国渡过难关的,可这事儿,百修国的国君是否会知晓?如今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她连一封信件都是没收到的,转念又想,他又何时向自己写过信呢?

    想到这些的太后,再也没有心思管那跪在她脚边的小姑娘了。贺敏出来居安宫之后首先去的便是春和宫,因着李妙慈告诉她她独自一个人去长庆宫向皇后请安问好,免不得要遭旁人的排挤和欺负的,等她先去了春和宫住下之后,就带着她一起去挨个拜访着些宫里头的娘娘们的。真的见到了李妙慈,在春和宫内的上好的扑了软垫的梨木雕花的椅子上坐下,捧着描了银边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贺敏便听到李妙慈问她:“你现在还常常写字吗?”

    许是李妙慈瞧见贺敏惊异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嗔道:“我千里迢迢把你接来可也不是就为了问你这个的,我也只是觉得你写字好看,若是就这么荒废了也是可惜的。不过,你到是来的来的挺快的,你父亲母亲可没有挽留你?我还怕他们不同意,已然做好了见不到你的准备了呢!”

    “娘娘!”贺敏这才想起来如今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宰相府的二小姐,而是这后宫之中的宁妃娘娘,她懊恼自己的不识礼数,忙站起来要补个礼的,可袖子扫到了手边的桌上的茶盏,茶盏碎裂在地上,贺敏忙要弯腰去捡,却割了手。

    李妙慈笑她:“你这么冒失做什么?”说完这些话,倒是灵机一转,唤住要去帮贺敏处理伤口的喜娘,吩咐道“别看是小伤,也是要格外注意的,你去找詹太医来瞧瞧,有贺姑娘在,不怕詹太医不来的。”

    喜娘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也有旁的丫头来收拾了那一地的残局,李妙慈的后半句话让贺敏听了不舒服,不过也就这样了,旁人不知道,她自己还是清楚的,她与李妙慈哪里来的交情,她又怎会是真的想念自己才会把自己接近皇宫来,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了的,只有回到皇宫,回到这个国家权力最顶端的人所在的地方,她才可以确切地知道关于苏辰的一切,她才可以知道苏辰是否还活着。

    詹杉来的很快,见到贺敏的时候步伐也慢了些,彼此都红了眼眶,在一旁打圆场的是李妙慈,不过有眼力劲儿的李妙慈知道应该留给詹杉和贺敏一些独处的时间,便关了门出了去。喜娘在门外候着,见到李妙慈出来了,倒是有些意外,问:“娘娘您怎的出来了,留詹太医和贺姑娘在两个人在屋内好吗?您真的不担心詹太医和贺姑娘之间有点什么?老奴可是觉得不那么简单,方才老奴不过是说了贺姑娘的名字,詹太医二话没说就跟着老奴来了。”

    “喜娘您活了半辈子了,有些事儿倒是看的复杂了。您瞧着我是那么傻的人吗?若真是您说的那样,那我忙活了这么久是做什么呢?”李妙慈招呼着守在廊下的人都散了去,而至于那天詹杉和贺敏都在她的屋内说了些什么,她也是不感兴趣的,无非是那些就不见面的老话罢了,她猜也是能猜出来的。

    其中有一件事儿,是詹杉主动提起来的,他帮贺敏把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对贺敏说:“你苏姐姐还在长乐宫内,伤了脚,不能随意走动,你有时间去瞧瞧她,她见了你定然高兴。你不知啊,詹哥哥已经许久未见到你苏姐姐的笑了。”

    其实,只有贺敏自己知道她与苏染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或许苏染也是能够感觉得到俩人之间的别扭的,可这份别扭贺敏不能让它一直蔓延下去,她将来要跟苏辰在一起的,在那之前怎能不讨好苏染。于是便挤出了眼泪,哽咽道:“詹哥哥,敏儿这些日子一直想念极了苏染姐姐的,真不知苏染姐姐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能无名无分地在宫内生存下去,辰哥哥定然也是心疼的,詹哥哥,你可知道辰哥哥的消息吗?敏儿听说”

    “这事儿万万不可告诉你苏姐姐。”詹杉忙喝住和贺敏要说的话“在这皇宫内你更要小心谨慎些才是,如今朝廷只有一位苏隐将军,哪里来的辰哥哥?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可是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那之后,他们俩再也没话说了。当天晚上,贺敏趁着李妙慈去居安宫的功夫悄悄地出了春和宫,一路往长乐宫的方向去,当长乐宫的门柱牌匾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身在越城的皇宫内的错觉,长乐宫的守门侍卫自然是百万阻拦,贺敏摸了摸身上,才想起来今早詹杉给她的一个信物,她亮出来给长乐宫守门侍卫瞧了瞧,便畅通无助地一路走到了廊下来。

    屋内是欢声笑语,贺敏蹙眉,听得有些刺耳。

    “姐姐,那个说书的先生可逗了,明明是他记错了话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错了,可应是顺着那错的方向一直编了下去,这编故事的功夫还真是只得佩服的。”

    苏染的声音中也带着笑意:“当初我在越城的时候也是常常去听书的,那些说书先生们虽然常常说书,可也时常有出错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的。有一次许是说书先生起的太急了,衣裳反着穿着就去了,台下的听众哄堂大笑,眼瞧着那一场戏就要毁了,老板都站在一旁抹汗水,许是想着招牌就这么被砸了。”

    “可是真的?怎的旁边伺候的小厮们也没提点着点呢?由此可见小厮也是不跟那个先生是一条心的,先生肯定日常薄待了那个小厮的。那后来呢?”

    这样的趣事儿,苏染曾经也是这么跟贺敏讲过的,当时小辰也在场的,如今听得苏染这样跟旁人说说笑笑,她心中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想着詹杉哥哥也真是多此一举的,她长乐公主哪里会缺说话的人,而她自己也真是傻了的,还想着苏染在宫中固然是孤独的。

    她转身要走的,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想着就这么被人看到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的,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的就要她灰溜溜地走开呢。于是乎便挺直了腰板,站在烛光最亮的那里,冲着长乐宫门的方向露出了笑意。

    苏染和李妙歆是相互挽着胳膊出来的,她们热络地道别,李妙歆脸上的笑容让贺敏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依赖和喜欢这个姐姐的。最先看到贺敏的是卫琳,而那一刻,苏染和李妙歆脸上的笑容都戛然而止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长乐宫只能听得到贺敏幽幽地说:“姐姐,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做那样的事儿,迟早要出事

    李妙歆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熟悉的,可一时儿也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盯着贺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也只得向卫琳和苏染投去了求救的目光。苏染有些不敢相信,贺敏要来的事儿从未有人向她提起过,所以,苏染也向卫琳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来,卫琳摇头,称:“这事儿,奴婢提前也是不知的,皇上他从未向奴婢提起过。”

    “看来姐姐是真的觉得敏儿来的突兀了,赶明儿还是提前差个人来提前跟姐姐定好了日子,等姐姐预备好了,敏儿再来吧!”贺敏很是规整地行了礼,也不管苏染是什么表情和模样,转身就要走了。

    她的手臂被苏染拉住,可这么一下碰到了今日贺敏的伤口,贺敏痛的倒吸了一口气,眼泪也就出来了,她的这般模样着实是把苏染吓住了的,苏染有些惶恐和无措地站在那里,瞧着贺敏痛苦的模样,想要伸手去安抚,却又怕自己的举动弄疼了贺敏,那样子有些笨拙的可笑。

    “敏儿,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见到你很开心!”她尽力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怕自己说的哪句话是贺敏不愿意听的,惹得贺敏伤心,她知道这个小姑娘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叫自己姐姐的小人儿了,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可她是想尽力地维持之前的那些还存在的感情,小心翼翼,不愿再伤害之前残存的感情。

    卫琳也忙着对李妙歆道:“这个是贺敏小姐。”

    李妙歆也只是听过贺敏的名字,之前并未见过这个小姑娘的,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贺敏,李妙歆自然热络地同贺敏问好,她以为年龄相仿的她们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的,就像她与苏染是一样的。可对贺敏来说并非如此,她打量着李妙歆,用一种探究的目光,那目光中占据着大多数的并不是好奇,而是之后的那种复杂,贺敏同李妙歆一样,很早就知道彼此的存在,却是从未见过的,她听闻李妙歆的名字的时候已经是离开京城回到越城的时候了,那样的事儿她是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的,知道这件事的她久久地站在门前,没有推开门的勇气,外头冷飕飕的风刮过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那会儿她是没有知觉的,直到母亲推开门猛然见到她站在门前,心疼不已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屋内,骂她太傻,她瞬间流泪了,趴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哽咽不清地说:“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了,让我嫁给小辰哥哥吗?”

    母亲只是说,上头有意把宰相府的三小姐许配给苏辰,至于上头是谁,贺敏不知,当下却也知道上头是自己不可撼动的力量,她本不想在母亲面前掉眼泪,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这一哭,母亲也跟着落泪了,贺敏只记得母亲的眼泪好似比自己的还要亮些,母亲也告诉她:“当初越国还在,如今咱们受制于人,往日的那些话怎还能作数?”

    如今受制于人,贺敏想,是否会有不是受制于人的时候。

    她曾经在苏辰前去越城的时候悄悄地去军营看过他,她是雀跃欢喜的,换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也梳了一个自己一直喜欢却又不敢尝试的发髻,她问就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你是苏辰哥哥吗?”

    那时苏辰的身边还有旁的人在,夜晚风大,苏辰无法确定贺敏的声音有没有被旁人听去,可他还是用之前的温柔亲和的微笑对贺敏微笑,并告诉她:“是。”

    那天晚上,是贺敏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试图问过苏辰为何要隐形埋名留在夏国的朝廷中,这样的话没人敢明目张胆地问出来,除了夏睿华,可对夏睿华可以说的话,苏辰自然不能告诉贺敏,他更怕贺敏把这样的话传给苏染,只是说:“你长大了就懂了。”

    贺敏懂得这件事的时候,是在苏辰消失的时候,她疯了一般地要冲出去找自己的父亲,却被母亲拉住,告诉她:“殿下做那样的事儿,迟早是要出事的,不是皇上容不下,就是魏国容不下,敏儿,你清醒些,咱们安安生生地待在这儿,才不会再给殿下惹更多的麻烦。”

    事到如今她的父亲母亲还都称呼苏辰一句殿下,贺敏不知道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法更改,还是真的是苏辰告诉她,那些事儿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了。她忍下了要对母亲说得那些话,因为那些话告诉母亲也是无济于事的,反而要惹了母亲伤怀的,那些话,她要说给有用的人听才是。

    李妙歆着急忙慌地要回长庆宫了,说是回去晚了皇后要担心她了,如此贺敏才收回了那样的目光,欠身相送,之后又苏染来拉着她的手让她进屋去,她也听话地跟着去了。对于没有见到阿春的事儿,贺敏倒是觉得奇怪的,似乎是随口问起来,正好端着茶水的卫琳把茶盏递给贺敏,道:“阿春病了,恐怕要等一些日子才能来伺候娘娘的。娘娘昨个儿还念叨着想念您了呢,您今儿个可就来了,可真是”

    “卫琳姑姑,有玫瑰花茶吗?”贺敏掀开茶盏,瞧了一眼蜜茶,合上盖子问道,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喜欢,口中却说“不知怎的就喜欢玫瑰花茶了,卫琳姑姑,姐姐这里有吗?”说罢,倒是做出了懊恼的模样,伸手拉住苏染的手,道“姐姐,是我不好了,打断了卫琳姑姑的话,姐姐可不要怪我才好。前些日子我病了,太医嘱咐不能喝蜜茶的。”

    什么病,苏染自然是不知道的,而卫琳也忙撤下来了那盏茶,立马应道:“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换了玫瑰花茶来。只是娘娘不喜欢喝玫瑰花茶,还得容奴婢好好找找才是。”

    正是如此,贺敏含笑相送,屋内剩余了她与苏染,而阿春又不在,卫琳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苏染有很多的话想要跟贺敏说的,不过她一张口,还未说出话来,就看到贺敏在她的面前落泪了,苏染慌张地伸手擦去贺敏的眼泪,问:“怎的了这是,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了?若是真的受了委屈了便跟姐姐说,姐姐虽然现在是个无名无份又无身份的人,可也容不得旁人欺负了你?跟姐姐说说,你这次为何要入京?可是跟上次是一样的缘故,若是如此,姐姐明日就去求了皇上,让她放你回家。”

    “不是。”贺敏抽泣了几下,摇着头,“是敏儿一如宫就听到姐姐最近遭遇到的那些事儿,又瞧见姐姐伤了脚,实在是难过。当年姐姐也是咱们越国的公主,那里受过这些苦这些难!若是这样的事儿,被辰哥哥知道了,辰哥哥自然要心疼姐姐,又要自责他自己没有照顾好姐姐您的。”

    苏染忙道:“这些事儿万万不可告诉小辰,你的家书中也不可写,他在越城,保不准贺相会告诉他这些事儿的,他若是知晓了怎还可安安心心的?”

    “敏儿倒是希望小辰哥哥现在知道可”已经止住的眼泪瞬间崩塌了,贺敏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来。

    这样的贺敏,苏染实在是没瞧见过的,就连当初那晚贺敏知晓自己要随着她自己远道而来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的伤心欲绝,苏染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才好,一双手一遍一遍地拍着贺敏颤动不已的肩膀,她自己丝毫没有意识道贺敏所说的话是有着另一层意思的。

    贺敏听不见苏染问自己,只好渐渐地止住了哭泣,抬眸,泪眼朦胧地对苏染说:“可是姐姐,敏儿不得不告诉您,辰哥哥现在现在下落不明,甚至,连生死也是不明的。姐姐,敏儿求求您了,只有您可以救辰哥哥的。”

    下落不明,生死不明那样的字眼进入苏染的脑中的时候,她还是恍惚的,可一瞬间也就突然明白了,小辰若不是出了意外怎会忘记了她的生辰,詹杉又为何会在她提及小辰的时候背过身子唉声叹气?那样整个人再次被掏空的感觉,令苏染害怕极了,她握紧贺敏的手,一遍一遍地坚定地告诉贺敏:“小辰,一定不会有事。”

    卫琳端茶进来的时候,贺敏早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只是眼睛红红地看着是哭过的,姐妹相见激动地落也是最正常不过了的,故而卫琳并未多想,只是搁下了茶盏就要退出去,却在转身的时候被苏染叫住。

    苏染往着卫琳,平静地道:“卫琳,皇上曾说,若是我的伤好了,就把我的剑还给我,如今我的伤虽未好全,可也是就要可以下地走路了,你明儿个等午膳过后去勤政殿问一问皇上,能否把我的剑给我。”

    卫琳颔首,倒也是不明:“娘娘,为何要等到午膳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您从未怀疑过皇上吗

    只不过,未等苏染回答卫琳,贺敏便直接了当地说:“卫琳姑姑,敏儿记得您之前可是极其听姐姐的话的,既然姐姐如今这般说,这样安排自然是有姐姐的道理的,怎的您还非得弄个清楚明白呢?再说了,哪有一个奴婢要弄清自己主子所思所想的道理,可不是越了规矩,没了本分了。”

    卫琳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她训练有素,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色是难看的,也知道若是自己不收好自己的表情,会让苏染觉得为难,可她的的确确地无法装作没事儿一般的,只是垂首应了声,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染蹙眉,瞧着坐在自己的对面,若无其事地喝着玫瑰花茶的贺敏,觉得这样的贺敏有些陌生,她只得小心地劝道:“卫琳也是关心我,敏儿,卫琳她很好。”

    “姐姐!”贺敏提高了音量,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她重重地搁下了茶盏,清脆的声音有些刺耳,苏染想着,在她的长乐宫这样的声音许久未有了。

    “姐姐,您难道就没想过为何辰哥哥会突然遭遇不测,而皇上明明是知道的,又为何瞒着您吗?”贺敏有些焦急地抓住苏染的手,“所以,姐姐方才的话不能让卫琳姑姑听到,不管您怎么怨敏儿都好,敏儿都不在乎,敏儿只希望辰哥哥能够平安无事的。难道姐姐您不希望吗?难道姐姐您从未怀疑过皇上吗?”

    苏染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贺敏,道:“敏儿,时候不早了,姐姐送你会春和宫。”

    在贺敏的记忆里,这个姐姐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气急了的时候做过的最过分的动作也是拍一拍她的脑袋,贺敏也会傻傻地笑,她没有见过苏染这样严肃的模样,快乐的,嚣张的,高傲的,她几乎见过苏染所有的样子,唯独这个样子令她心生畏惧,再也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来,乖乖地跟着苏染走出长乐宫。卫琳早已经备好了灯笼,等在廊下,见到苏染牵着贺敏的手出来,福了福身子。

    果不其然,苏染道:“卫琳,你送敏儿回春和宫。若是宁妃为难,你就往我身上推便是。”

    四月夜晚,月光皎洁,敏儿跟在卫琳身后,也低头道声抱歉,这是苏染想要看到的,站在廊下看着贺敏和卫琳渐行渐远,她这才欣慰地舒了口气。

    魏国的七公主没想到第一个愿意跟她说话,第一个愿意登门拜访她的竟然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可她一眼就被这个女子所吸引,她有着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气质,那才是真正的公主该有的,只可惜,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公主,竟然没有一天敢这样走在人前。她的母亲也是得宠的,她的哥哥也是得到父亲器重的,可是她就是不敢这样的。

    苏染这是继上次梁宝林出事之后,再一次走出长乐宫,宫道上的人见了她都敬而远之,就连义和宫守门的侍卫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这样还惹得魏国公主忍不住问身边的丫头:“这是那个宫里的哪位娘娘?”

    其实苏染来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是站在魏国的公主面前,问了一句话,便扭头就走了。本来还在院内赏花的魏国公主,瞧见如此,更加地羡慕这样的洒脱的女子。可羡慕过后,免不得又要问:“你说她无名无分的,怎么敢这么嚣张?”不等丫头回答,魏国公主又纠正道“也不是嚣张,只是觉得格外地与众不同,这样的人儿,我着实是没见过的。”

    在苏染还未完全走出义和宫的时候,魏国公主认不出伸出头又瞧了许久,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才收回目光,走了两步要回去,恍然大悟地立在原地。

    “你经过越城的时候,走的是哪条路?”这是苏染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她问我,我经过越城的时候,走的哪条路。”魏国公主蹙眉,费劲儿地思索着,“这话,我听着格外熟悉。”

    从魏国一路跟随而来的侍从,是个精明的女子,被唤作莲雪,听到魏国公主嘀咕,便说:“当初三殿下失踪不见的时候,黛青也是这么来问咱们的。”

    提及那至今没有音讯的哥哥,魏国的七公主也是没有了心情去理会旁的事儿了,只是叹了口气,自己闷闷不乐地进了屋。

    而苏染出了义和宫,径直地就是往勤政殿去的,她走进勤政殿的门前的时候,正是以李志为首的大臣们从内出来,苏染站在门前,没有让路,大臣们对她嗤之以鼻,走远了些,还有人小声抱怨她是红颜祸水,更有人诅咒她早晚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卫琳捧着长长的匣子正走下台阶,见到苏染,唤了声:“娘娘。”

    苏染走过去,未说一词,打开卫琳面前的匣子,日头下,她的那把剑闪着寒光,她手握剑柄,稳稳当当地把那软剑重新搁在了自己的腰间,那一系列的动作,连同守在门前的束斌都看呆了。苏染没有同卫琳说话,拾级而上,月白色的衣裳上隐约可见梨花花瓣的轮廓,这才是她的这身衣裳的精巧之处,这花瓣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显现,所以,新婚之夜夏睿文会说她的衣裳不合规矩,就连太后也是要因为她的这要扒了她的衣裳。

    她的背挺得格外直,这样的气势不免让卫琳想起来在越城的大殿之上头一次看到苏染的场景。在勤政殿门前,束斌自然要伸手拦下,道:“请您取出您腰间的那把剑,否则不能进入勤政殿半步。”

    自古臣子不得带刀进入勤政殿,就连束斌进勤政殿的门也是要取下自己的武器的,唯独一个可以带刀进门的是夏睿华,这是先帝之前留下来的口谕,那个时候先帝身体还康健,不知为何说这样的话,下这样的旨意来,夏睿文继位,这样的规矩也是不好更改的,他也觉得,自己无须畏惧夏睿华,无论是他带刀进入勤政殿,还是带兵进入皇宫。

    苏染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束斌就无话可说,可也并未把拦着苏染去路的手放下来。从里面出来的是王总管,伏在束斌耳边说了几句话,就笑脸相迎地让苏染进入了勤政殿。

    夏睿文正坐在炕上,翻看着奏折,手边搁着一杯茶,氤氲的热气袅袅飘散,他的手上的墨玉扳指衬着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几乎是要透明的程度,这让苏染记起来那一段日子,她希望他就这么死去,又心惊胆战地怕他死去。夏睿文抬眸望着他,眉目清明,唇角含笑,他唇一张一合,唤她:“长乐。”

    她贪恋这样的称呼,可不得不割舍这样的称呼。

    苏染超前走,直至走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夏睿文那细密纤长的睫毛,她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要出宫了。”

    夏睿文的脸上波澜不惊:“出去瞧瞧也好。”

    “我不会再回来。”苏染斩钉截铁地告诉夏睿文,一双眼睛都在诉说着坚定不移。

    夏睿文没有说过多挽留的话,唇边依然带着薄薄的一层笑意,可那薄薄的一层笑意一直蔓延到他的眼睛深处,苏染可以感受得到他眉宇之间的温柔,那样的温柔让她慌张,让她心痛,让她失望,让她悲愤,让她不忍离开。

    她背过身子要走,听到夏睿文告诉她:“我等你。”

    这次离宫,苏染什么都没有带,她在日落黄昏的时候收拾了几件衣裳,捎带了一些银两,牵着一匹马,走出了夏国的皇宫,没有卫琳,没有阿春,夕阳影子下,只有她和那一匹红色的马。她在夏国的门前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走。直到与那半空中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那高高的角楼上,站着夏睿文,他一直望着她从长乐宫走出来,望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己,他想起来她所有的样子,也记得她所有的样子,他不知道苏染会不会再回来,若是她真的待在自己身边不快乐,他宁愿她不回来,可他还是愿意等。

    一直神秘的长乐宫突然空了下来,里头人的去处惹得诸多人遐想连篇,李妙歆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急的站在廊下抹眼泪。她想要跑去勤政殿问夏睿文为何,却被明双月拉住,告诉她:“皇上这会儿定然是比你还要难过的。”

    如此,李妙歆回到长庆宫自己躲在屋子内哭了许久,皇后一遍一遍地问,她也只是咬着牙不说话的,晚膳也是没用的。皇后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任由李妙歆自己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再慢慢地拉着她的手劝她:“哪有人能一辈子都是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会姐姐也是要离你而去的,那个时候妙歆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才好。”

    “不!”李妙歆努力地摇头,伸手抚摸着皇后的肚子道“姐姐要跟妙歆一起长寿,若是姐姐也不要妙歆了,妙歆也活着没意思,倒不如随着姐姐您一同去见母亲。”

    皇后听得这话,有些伤感,如今只有她们姐妹相依为命,李家哪里是能指望的上的,她的手隔着李妙歆的手停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她们最亲最近的人,陈太医说她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么她活着就不仅仅是为了看到李夫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了,她还有更大的事儿要去做。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有命

    对于苏染的离开耿耿于怀的宫内的女人当属刘元琦莫属了,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够下地走路,只不过脚踩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连同影子都是一样的,瞧着要比旁人倒映在地上的要薄一些,她在四月末的时候还是穿着厚重的衣裳,捧着手炉站在院子内,瞧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粉色花瓣,愣愣地出神。子晴端了补药给她,她也不闪躲不闹腾,端起来仰头喝下来,之后依然保持着那个仰望的姿势,清怡和子晴会在背地里讨论刘元琦到底在看些什么,她们也会在刘元琦的背后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有云朵晃动,她们看不到其他。

    有一日,子晴拽着清怡的袖子低声说:“补药吃完了。”

    这话被刘元琦听到了,她才想到自己病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药。她对子晴和清怡说,日后不用再给她熬药,她也不愿每日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苦涩的药味,她更是抱怨:“她就那么走了,这么满腔的怨恨要如何发泄?”

    唐芷和赵美人走进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她们几个人就站在门前,日光变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各不相同的,刘元琦有些后悔自己突然这样口无遮拦地说话,她不敢这么放肆了,她知道夏睿文不喜欢她,她也知道她的父亲不在了,庞大的家族瞬间没落,她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还是嫂子的话说的是对的,她得好好地想一想日后要如何才能更好地生存,是生存,不是生活,她是如此,宫外的刘家人亦如是。

    “管她作甚。”唐芷尽管宫里有残疾的孩子,身材和容貌也恢复不到从前,可她还是可以放肆地大笑,不必顾忌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笑意,也不必在乎宫里头又多了一位的贵妃,她对刘元琦说“宫外生存,生死有命,你该高兴才是。”

    那话,是认定了苏染就要死在宫外头的。刘元琦不知道为何唐芷说的这般的肯定,可她却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笑了的。

    不久之前嫂子进宫来看她,说起来她跟家里的小厮们去外头集市上被人偷了钱袋的事儿,嫂子提起来的时候是格外生气的,刘元琦觉得不至于此,至少她觉得刘家还是有点家底的,嫂子大可不必为了这么一点小钱生气,因为母亲生前告诉她生气的女人是老的最快的。嫂子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时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刘元琦想,嫂子是专程来瞧自己的,宽慰道:“丢了就丢了,嫂子不必如此,家里头的银子不是您管着的?”

    言外之意,杨兰语自己管着银子,即便丢了钱袋,也不必朝着别人伸手要银子花的,哪里需要烦恼。当时刘元琦的确是那么想的,可如今唐芷这么对她说,她想,外头的世界的确是不太平的,或许老天爷真的长了眼,替她报了仇呢?

    刘元琦真正地好起来的时候,是嫂子传来喜讯的时候,她正在屋内同明双月下棋,是清怡雀跃地进来传的话,她听后心中舒了口气,却听到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的凌乱的声音,刘元琦确定自己手中的黑子还稳稳地在自己的手中,她抬眸,正好对上明双月一双凌乱的眼睛,明双月对她笑,那笑容,满满的都是不自在。那会儿,刘元琦觉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一些以往自己一直不知道的秘密。

    她问明双月怎么了,她知道可能自己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在,可还是问出了口。明双月自然也不会告诉她怎么了,只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你可想回家瞧瞧?你嫂子她如今这样,恐怕也是不好入宫来看你了。”

    “皇上那里怎么说?皇上会不会觉得我不安稳,不听话。”刘元琦想回家瞧瞧的,她经历过这般多的事儿,有时候说起话来还是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明双月笑,可那笑意像是应是被人扯着脸扯出来的,一点也不好看:“旁的事儿我去张罗,你想想跟你嫂子带什么贺礼就是了。”

    刘元琦是喜欢明双月的,她突然间就说出口:“感觉,你更像我嫂子,你比我嫂子还要疼我。”

    这自然是胡话了,可是明双月没有板下脸来告诉她别胡说,她听后也是默然,扯了嘴角,想要说什么,却变成了半个微笑。

    在身子好了之后,刘元琦去长庆宫拜见皇后,去居安宫拜见太后,人人见了她都说她瘦了一圈,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她瘦的太多就不好看了,她想起来唐芷那一张皮包骨的脸,深深凹下去的眼窝里头的眼睛就像是悬在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一吹就要掉了,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她不想自己变成唐芷那模样,也不愿夏睿文看到自己那模样,所以那一段时间,即使夏睿文来摘月楼,她也是不去凑热闹的,夏睿文也会来看她,可她都称病不见了。那段日子陪夏睿文最多的不是明双月,而是许素雅,有时碰见,许素雅脸上张扬的笑容诉说着她的与众不同和得意满满。

    她扭过脸就对清怡说:“我往常也是这个模样吗?日后你要提点着我点,那样真难看。”说那话的时候,刘元琦丝毫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没有以后的事儿。

    出宫回家那日,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她在子晴和清怡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路上她觉得冷,也只能咬牙忍着了。出宫门的时候和一辆宝蓝色的马车擦肩而过,风吹动帘子一角,刘元琦看到那辆马车,马车车轮甩出来的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她蹙眉,伸出一根手指擦掉,别过脸去,下马车的时候,她问:“今儿个进宫的是什么人?”

    子晴撑着伞,清怡拢了拢她的衣裳,告诉她:“是齐王府的马车,应该是齐王妃无疑了。”

    “她急冲冲的进宫作甚?”刘元琦不解,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已经见到大哥二哥出门来向她屈膝行礼见她娘娘了。

    她站在高高的门廊下,当下就哭了。

    嫂子脸色格外地好,有红晕,眼睛明亮,刘家人也是如此,喜气洋洋的。她坐在床边,盯着嫂子的肚子,想起来自己,就伤感了,红着眼睛,也不说话。杨兰语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把眼泪忍回去,说:“嫂子,我冷。”

    毛毛细雨,润物无声,她裹着嫂子的披风坐下,同嫂子说起来一些很久的趣事儿,还有在宫内经历过得那些事儿,兜兜转转了一圈儿,还是说:“嫂子,赶明我把宫里头的那些衣裳给你送来吧,我也用不上了,给我的小外甥用也好。”

    杨兰语忙摆手,有些惊恐:“说的什么话,谁说你用不上了?”

    那之后,她们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刘元琦喝了口茶,才听杨兰语说:“你二哥回来带回来一个疯女人,如今就住在咱们府里,瞧着你二哥待她极好,我怕极了你二哥要娶她为妻,我应嫂嫂的,不能说一些重话,你好好劝劝他,咱们刘家可不能再被旁人取笑了。虽然如今咱们刘家没落,可也是书香门第,怎能娶那么一个女子?”

    刘元琦好奇:“是怎么疯法?”

    “总之是不能进咱们刘家的门的,若是我松口了,赶明儿怎么去跟咱们爹娘交代?”杨兰语提起这事儿来有些苦恼,可见此事是真的。

    刘元琦嗯了声,又问:“那大哥怎么说?”

    “你大哥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说起来自己的夫君,杨兰语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比明双月的浓烈许多,刘元琦心想。

    她与嫂子的话,说尽了,外头也有人叫她回去的,她还纳闷,怎么就这么巧了,自己同嫂子的话刚说完,就到了时辰了。刘元琦站起来,想了想,对嫂子说:“嫂子,你可知道明昭容?”

    杨兰语点头:“自然知道。”

    “明昭容聪慧,连太后都时常找她拿主意的。这事儿我回宫问问明昭容,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二哥对我极好,我也不愿去说那些话惹二哥伤心的。”她抖了抖身上的披风“这衣裳我穿回去了,路上冷。”

    在离开刘家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自己二哥身边的人,果然见到一个生面孔,男儿装扮,眉目清秀是个女子,女子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根本没发觉刘元琦打量她。倒是刘元峰最先发觉,朝着刘元琦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口,本想叫二哥的,却被油纸伞遮住了整张脸,再后来被伺候的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塞进了轿子里,一路往皇宫去了。

    许是因着下雨天,外头的空气格外地清新,刘元琦掀开帘子,格外贪恋,清怡在一旁不停地提点着她注意这点不要着凉,可刘元琦就是倔强地不愿放下帘子,毛毛细雨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觉得有些痒,脑中浮现出那个眉目清秀却是男儿装扮的女子,回想起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一直念念不忘。

    “长乐公主现在在哪?”刘元琦突然问起来,没头没脑地“她为何要出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或许我们有一天还会战场上见

    好在那会儿雨声不小,那些话并没有什么人听得到,刘元琦自己咬了咬了唇,搁下帘子,倚在马车的后背上,重重地舒了口气。以往她板着那样的姿势坐累了也想靠在马车上,可是母亲都会板着脸冲她摇头,警告她那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儿,这会儿她竟然分外想念自己的母亲,母亲那么在乎名声的一个人,自然也是不希望二哥娶了一个疯子做妻子的,她觉得嫂子说的是对的。

    回宫之后,刘元琦先去勤政殿叩拜皇帝的恩赐,勤政殿内一直还是最初的模样,只是刘元琦觉得夏睿文比往常更加的寡言少语了些,眼睛也没有之前明亮,脸上疲惫极了。她看着夏睿文的身影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心内还是忍不住雀跃地跳动,夏睿文的手搁在她的肩头,一如那个令她悲痛欲绝的午后,他摁住她的肩膀,告诉她夏国的子民都要坚强,那句话让她撑过母亲的离世,自己孩子的离开和父亲的去逝以及刘家的没落,她在一年之内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的确是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力气,时常她辗转反侧睡不下,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得罪了上天,这一辈子,得到这样沉重的惩罚。坚强,是她这一年以内学会的唯一的一件事儿。

    夏睿文什么都没对她说,而是吩咐清怡把她扶起来,送她回去。刘元琦很是听话地站起来,转身走了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夏睿文说:“皇上,咱们夏国的子民都是坚强的。”

    她看到夏睿文的后背那一刻僵在那里,于是,她肃穆地垂首,扶着清怡的手走出勤政殿。她想能够为夏睿文做些什么,母亲也曾经告诉过她,即使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能够让他不忍心伤害自己,能够让他忍不住对自己宠爱,也算是赢了的。

    对于那辆匆匆而来的马车,停在可碎了一地的粉红的宫门前,饶曦撑着伞迎着姚舒然入宫,姚舒然见到贤太妃,眼睛突然红了起来,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直言说自己闯了大祸,不知带该如何办才好,娘家那里没有人能够帮得上她的忙,燕儿也在一帮帮姚舒然说话,自然也会哀求贤太妃不要责怪姚舒然。

    贤太妃一直在等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入宫来,她亲自下来扶着姚舒然坐起来,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姚舒然让她擦一擦自己的眼泪,又让饶曦上了一些点心蜜饯,看着姚舒然吃了一颗酸梅子后,才问:“急冲冲地冒雨前来,是该有事儿的。”

    姚舒然一下没忍住,眼泪又夺眶而出,哽咽不已:“母亲,府里一个叫红棉的丫头”提起这个名字,姚舒然哭的愈发地厉害,梨花带雨地模样着实是让贤太妃于心不忍的。她见姚舒然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便扭头问燕儿。

    燕儿也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道:“红棉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

    贤太妃愣了愣,蹙眉,安抚姚舒然道:“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哭哭啼啼这么急冲冲地跑进宫内来找我?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岂不要说我嚣张,更要说你没有规矩了不成?男人三妻四妾最平常不过,这话我是对你说过。”

    道理姚舒然自然是懂得的,这事儿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没有了当初告诉夏睿华去娶唐柔的决心,只想跟夏睿华一直在一起,即使是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形式。可当她听到红棉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的时候,感觉到的是羞辱。若是说夏睿华只喜欢长乐公主,她也就认了,可为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一个夏睿华贴身伺候的丫头怀了身孕,而她自己还没有被夏睿华碰过一下。

    她掩面哭泣,不能自已,哭的累了,便对贤太妃说:“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是王爷的孩子,可我不信。我不信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我恨极了那张脸。”

    这样的话她都没有对自己的母亲说过,却在贤太妃的面前说的酣畅淋漓,她内心实则是渴望着有朝一日贤太妃能够把她所说的这些换传给夏睿华,让他知道她是痛苦的。

    “孩子,万万不可生了这样的心思。”贤太妃柔声劝着,“如论如何,此事要等到华儿回来再做定夺,那个丫头怀有身孕的事儿,你管好府内的人勿要让他们说出来,此事传出来不好,若是宫里头人知道了,那就必须给那个丫头一个名分,不管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至少,太后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姚舒然点头,她知道贤太妃这是在向着自己,可点头之后,又抬起来朦胧的双眼,泪眼巴巴地问贤太妃:“可是母亲,我根本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回来还会要我吗?”

    贤太妃嗔道:“傻孩子,别说傻话,你永远都是齐王妃,擦擦脸,回去吧。我会对外称病,你也说是来瞧我的,其余的事儿,母亲相信你能管理好。”

    夏睿华知道自己的行踪是逃不过自己的母亲的眼睛的,母亲看不到也会猜得到。他走之前不担心自己的母亲,反而担心姚舒然。他是奉命出宫来寻找苏辰的踪迹的,顺便秘密打探一番魏国那边的动静,魏国的百姓都清楚地知道他们还面临着更大的战役,那个备受先帝的宠爱的三皇子,迟早有一天是要回来的。这样的谈论在夏睿华步入魏国的都城的时候,在哪里都能听得到的,有一日黄昏,他在二楼的临窗的位置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楼下是宽广的街道,吆喝的小贩们有的已经开始收摊回家,有的却还在兴致勃勃地跟行人们介绍自己的东西,他看着圆滚滚红彤彤的太阳悬在屋檐上,仰头喝了一口酒,背后是五六个男人。

    “诶诶诶,你听说了吗,咱们公主出嫁的时候在越城出了事儿的,可这消息应是被压了下来,夏国的国君如今还蒙在鼓里呢。”

    “听说是咱们七公主不想嫁,故而在她的马车上动了手脚的。”

    “这话可不许胡说,七公主向来体弱多病,生下来就养在尼姑庵里,哪会这么有心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闻七公主为了不嫁给夏国,在皇宫内还寻死过呢,不过被咱们国君给救了下来。”

    “我还听说咱们三皇子就隐匿在越城附近一代,谁知道七公主的举动是不是为了引出三皇子呢。”

    “七公主又不傻,三皇子这会儿出现,国君定然不会放过他。”

    ……

    小二过来要银子,夏睿华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子搁在桌上,拿起了桌边的那把剑站了起来,他牵着马走在街道上,黑夜降临,红色的灯笼次第点亮,马儿嘶鸣了两声,他抬头,见到路中央跪着的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簪子低着自己的喉咙,哭喊道:“别逼我,否则我就在死在这里,我若是死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踏进这座楼。”

    涂着厚厚脂粉的胖胖的女人倚在门前,屋内是一帮看热闹的姑娘,那个胖女人呸了一声,道:“老娘白养着你?你倒是给老娘接客啊。”

    “三皇子会来接我的,我要等他,我不能接客。”

    夏睿华站在那里,瞧着这个狼狈至极的姑娘,用自己的生命做下最后的赌注,为了一个还不知是生是死的人,夏睿华欣赏这个女子的痴情,又感慨对面女子的无情。最终女子被人拖了进去,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街道上又恢复了安静,依然有姑娘站在门前招呼着来来往往的男子进去坐坐,夏睿华想魏成轩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否则也不会有女子对他这般的死心塌地,而且是一个阅人无数的风尘女子。

    他从魏国返回越城的时候,接到了宫内传来的消息,消息的内容是长乐离宫了。这消息不是夏睿文给他的,而是他自己的亲信,他快马加鞭地往越城赶去,在越城的城门前的那颗巨大的桐树下等了三天四夜,他终于看到一个女子穿着白衣,骑着红马,飞奔而来。

    夏睿华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牵住苏染的马匹,朝她伸出手,道:“等你多时了。”

    苏染并没有把自己的手搭在夏睿华伸出来的手上,她翻身下马,满脸的疲倦眼睛却是明亮的,她焦急地问:“你为何在这里?你也知道小辰遭遇不测了?你在这里,可听到了些什么,可有什么消息?”

    月光落下,夏睿华踩着一地的月光走进苏染,他的手抚了抚苏染散乱的发,摁住了苏染的肩膀,用力地握了握,告诉苏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我们不会再回皇宫。”苏染仰头看着夏睿华,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我和小辰,宁愿隐姓埋名,就这么直到老死。”

    夏睿华轻笑,拦着苏染的肩膀,牵着她的马匹朝越城内走去:“可苏辰并不是这么想的。苏染,或许我们有一天还会战场上见,到那个时候,你说我该如何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个公主,怎能说死就死了

    苏染知道夏睿华的这些话不是开玩笑的,天下大势,本来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如今这般的乱世格局,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统一天下,可是那个人是谁,苏染不知道,她心中想要那个人是夏睿文,这样的想法她自己倒是觉得她自己可笑的,在她的眼里,夏睿文并不算是一个英雄,也可能是她没有机会看到他英勇神武的那一面而已。

    她耸了耸肩膀,把夏睿华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抖掉,然后往右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视线平时前方,这里是越城的街道,她再也熟悉不过,闭上眼睛凭着感觉也是不会走错地方的,她听着春末的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带着越城这座靠近北边的城独有的凉爽和清新,她知道这风是从越城的草原吹过来,她莫名地就放松了下来。她张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夏睿华的交叠在一起,那样的明目张胆,不像她之前,走在夏睿华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怕自己的脚尖踩到他的影子。

    “你出来,皇上知道吗?”苏染终于问道。

    夏睿华想了想,其实这事儿并没有什么需要想的,他知道苏染不喜欢追问旁人的问题,她若是想知道的事儿会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搞清楚弄明白,她不想知道的事儿,即使别人跟她说过再多的遍,她也只会淡淡地回应一句‘我忘了’。对夏睿华而言,他真的是鲜少跟着苏染一同这样肩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一次,他送她白玉簪子的那天晚上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会儿旧地重游,早已不是当年的心态。

    “知道。”夏睿华的目光落在苏染的侧脸上,他看到她的睫毛动了动,也看到了她的唇角动了动,她知道苏染是有话想要跟自己说的,这样的苏染令他格外地心疼,想当年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地长乐公主果真是一去不复返了?他真的不愿看到事实是这样的,他想,是否他们可以回到过去,即使回不到过去,他们是否可以一直前行,直到太平盛世那一天,他还是会把她当做自己心头的那个公主,宠爱呵护。

    苏染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握住马儿的缰绳,歪着脑袋打量着夏睿华,她的眼睛晶亮,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夏睿华忍不住收回了自己握着缰绳的手,苏染告诉他:“若是你有小辰的消息那就恳请你告诉我,若是没有,那我定然也不会跟你一块去找。你放心,我不是怨你,只是不愿他知道我的消息。”

    夏睿华看着苏染再次翻身上马,朝着岔路口的另外一个方向调转马儿,他站在那里,眯着眼睛,感觉手心没有了缰绳可握,空空的,他看着苏染飘飞的长发,乱了的心怎么也平复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苏染远离他的视线,眼底深处的疲倦终于尽显,他垂下头,苦涩的笑容感染了月亮,月亮躲在云层后,露出了一半身子,方才的光亮也被乌云遮挡住,他疲倦地倚在粗壮的桐树树干上,合上了眼。

    可是他还是接到了来自夏睿文的密信,百里加急送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内舞剑,他在越城城郊租了一所院子,院子内是青石板路,砖头垒起来的花圃内种着木兰花,如今还未开花,绿莹莹的叶子上的露水还未干,他偶尔烟灰色的衣裳触碰到了花枝,会有雨珠落下,染湿他的衣裳,屋檐一角挂着太阳,苍白的太阳歪歪扭扭地慢慢升起来,他拔剑收起来,伸手接过拆开来自夏睿文的信,信里的内容除了交代了一些他得到的魏国事儿,说的是魏国的三公主要回魏国庆贺新国君登基,由此可见,西罗国也是要凑一凑热闹了,还有提及他的母亲贤太妃的身体抱恙的内容,通篇并没有提及苏染的事儿。

    顾不上用早膳,夏睿华提笔写了一封家书,他自然是担心自己母亲的事儿,可他自己觉得是愧对姚舒然的,不敢提太过无礼的要求,篇问候王府内的情况之后,转而提到若是姚舒然有时间可去宫内多陪陪母亲,末尾写到自己一切安好,勿用挂怀。这样的家书,他寄出去,信差收了银子取了信,便走了。

    夏睿华唤了仆人去马厩内给他挑了一匹健硕的马,取了一件披风便走了,他去拜见了贺兴夫妇,得到的消息却是苏染并未来过这里。在牵着马匹路过街市的时候,夏睿华碰到了卖酥饼的婆婆,想到那个被苏染咬了一口的酥饼掉在了地上的场景,他的唇角勾起来,问婆婆要了两个酥饼,婆婆盯着他,问:“瞧着你眼熟,可是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你可是许久未来了?”

    酥饼的香气扑面而来,夏睿华看着自己已经有人在自己的身后排队,不愿耽误婆婆多挣钱,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婆婆倒是笑着叹了口气:“当初啊,长乐公主可是时常来的,自从嫁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人们都说她在夏国的皇宫得罪了太后被处死了,可一个公主,怎能说死就死了,但愿上天有眼啊!”

    夏睿华掏出了银子搁在婆婆的桌上,接了酥饼走了,排队的人群中也是有伤感的人的,同婆婆寒暄起来,都是念念不忘那个明媚的长乐公主。其实往常夏睿华一直不明白为何苏辰那么有信心一定可以复辟越国,如今倒是想明白了,那不是苏辰一个人所想的,而是越城上上下下的所有的百姓都希望的事儿,人多力量大,将来这个问题也是棘手的,不过皇上不知作何打算。

    对夏睿华而言,他是不信夏睿文完完全全地信任了苏辰的,帝王,很难去信任一个人,他们所说的信任,不过是可以很好地把那人控制在手中,若是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那便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这是帝王的通病。

    越城的日出很美,越城的地理位置很好不但但是从军事方面来说,它的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南面是重峦叠嶂的山峰,景色也是极好的。隔着山的那头,就是易城,是夏国自古以来的领土。山路不好走,魏国七公主的队伍就是从不好走的山路上走过去的,对于此,夏睿华有诸多的疑虑的,通往夏国的那条大道虽然要绕的远一些,可毕竟平摊的大道,好走,速度走起来也是快的,所以计算起来跟走山路差不了多少的,魏国的队伍要走山路,美其名曰是为了不耽误婚期,这事儿细细推算,的的确确是蹊跷的。

    最大的可能便是魏国的国君真的盘算着要在近几年来完成他的父亲未完成的统一大业,而这第一步,就是把在上次交战中英勇神武的那个苏将军给解决掉。

    他在步入山口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半山腰的苏染,苏染换了一身男儿装扮的衣裳,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无论她怎么变换,背影总是不会变的。他看着苏染的背影随着日头的升起一块回过神来,他冲着苏染举了举手中的红红色麻绳系起来的酥饼,他记得看到苏染笑了。

    苏染从半山腰下来,接过夏睿华手中的酥饼,问:“婆婆还好吗?”

    “好,只是想念长乐公主。”夏睿华拍了拍苏染的肩膀,低了低身子,望着苏染“我要去魏国办事儿了,苏染,保重。”

    他们就此分别,或许很快就会再见。

    苏染吃了酥饼,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往下走,山林子中有野桃树,她知道那是可以用来充饥的,也可以缓解自己的口渴。她在伸手去够很远的枝桠上的一个很大很红的野桃子的时候,不甚从山崖上跌了下去,在掉落下去的时候,枝桠勾住了她的梨花形状的吊坠,而在苏染跌落山崖之后,背地里尾随着她的两拨人,一拨人拿着吊坠紧急返京,一拨人沿着小路一直往山崖下去找寻苏染,在来之前,夏睿文交代给他们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若是长乐有事儿,提头来见朕。”

    而夏睿华的人不能明目张胆地跟着苏染,夏睿华知道即便夏睿文让苏染出宫,也不会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出来,他的人只能跟在夏睿文的人之后,连同去山崖找寻都是不能擅自做主,若是再山崖下碰到了夏睿文的人,说出去就是欺君和大不敬的罪名的。所以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地去追赶夏睿华问一问该如何做,另一队人马就在山林内驻扎,以便能够及时得到消息。

    在五月末的时候,长庆宫的皇后出现了早产的迹象,整个皇宫内手忙脚乱地乱作一团,可是却不见夏睿文进进出出的身影,李妙歆一直守在皇后的身边,自然是气不过皇上一直不来瞧一瞧自己的姐姐这样的事儿,这一日皇后在午膳过后又一次腹痛,陈太医忙上前诊脉,所有的人都被命令守在外头,李妙歆咬了咬牙就往勤政殿跑,冬月手慢也是没有拦住的。迎面出来撞见唐柔,李妙歆也顾不上说什么抱歉的话,倒是唐柔走进来瞧见冬月一脸焦急地站在廊下,便走进了些问:“皇后娘娘可是要生了?算着可是还差一个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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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如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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