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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诸     幽谷仙踪txt下载     幽谷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掳入幽谷

    钟离阜招来乘云驼着三人朝其中一座浮岛飞去,岛不大,整个还不及窦扣住的安怡殿,一眼便能看到尽头。岛上花草树木很是繁盛,偏西北的地方还立着亭台小榭,看起来像是个适合休憩的雅园,所以正中那黑漆漆的大洞口显得尤为突兀。

    钟离阜走到亭里坐下,随手变出茶壶杯具酌饮,口中不疾不徐道:“出来吧。”

    洞中隐约可见一纤细人影,窦扣还未看清那人模样,只见小五急切地奔了过去,接着同那洞中之人一道出了来,两人齐齐跪在了亭外边。

    窦扣心想着眼前这人应该就是葵娘了,看来囚禁池底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不然哪能依旧面色红润,发色油亮。再看容貌,虽说被小五称为姑姑,可年级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凌虚发髻,清美容颜,一袭月白裘袍拖地三尺,连下跪的姿势都是优雅万千。

    没等钟离阜开口,葵娘率先急道:“仙尊,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人造成的,我这侄儿只是受我唆使,还望仙尊开恩,念她年少无知,饶了罪过。”

    “既然如此维护自己的侄儿,为何拿她炼魂晶呢?”窦扣按耐不住好奇问。

    钟离阜瞥了窦扣一眼,拨了拨茶叶,不计较她的无礼。

    小五抢道:“是我自愿的,姑姑知道殷哥哥要回去救人,但又找不到长生草,就听了我的建议。炼化魂晶确是有违仙道,可也不算残害生灵,只要魂晶内灵力不枯竭,我便能再修本体。为了救人,我们只好棋走险招,去到凌家后,我让凌庄主每日把魂晶放在厨房一个时辰即可,反正青漠庄每天都要杀大量的牲畜,我就顺便吸食那些死灵养着自己的魂晶,以不至于油尽灯枯。”

    “你不怪葵娘杀了你的殷哥哥?”

    “姑姑也是一时气急,杀了殷哥哥后她终日悔恨,好在青漠庄外围有严密结界,使得殷哥哥能困于庄内,为了挽回过失,姑姑让我在青漠庄内标记殷哥哥散落的魂魄,即便知道会惨遭天罚,永世不得入仙门亦决定要用禁术使殷哥哥复生。”小五看着身旁的姑姑,黯然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魔人毁了结界,小五无能。”

    葵娘搂过小五的身子,释怀道:“你能回来就好,这是我修行中要历经的劫难,不想竟不自知,才害了自己害了你也害了伯珩和凌家。”她又轻叹道:“想我已历经数劫,自认羽化之日不久矣,却不料易蔽心智最是情关。”

    钟离阜放下手中瓷杯,这才缓缓道来:“当年我在玄云宫前惩处沙华之时,你亦在场,那时我便告诫了众人‘修行最忌执念’,情爱之事不是不可有,切不可背离纲常,同类双修岂不两全?在阴山中修行之物不计其数,真正能飞升的屈指可数,你本是我十分看好的,奈何如今你变成第二个沙华,实为惋惜。”

    “葵娘有负仙尊期望,深感愧疚,只是仙尊不曾动过凡心,岂知即便法力无边,坐拥三界之人亦难自控。”葵娘看了一眼杵在钟离阜身旁的窦扣道:“若您有一天也泥足深陷,葵娘很是好奇您会如何抉择。”

    茶杯在桌上轻轻的磕碰了一下,提醒某人注意言辞。“世间万物对我来说不过过眼云烟,或许我会迷茫一时,终不会误我一世。”

    小五悄悄地看向窦扣,见她咬唇不语,神色黯然。

    “本座知你心性本不坏,不过错已铸成,此等责罚你可甘愿?”

    “葵娘甘愿,只是我这侄儿......”

    钟离阜问小五道:“你进玄云宫做扣儿的伴读可好?年纪相仿,也能做个伴。”

    “小五谢仙尊收留。”

    葵娘想不到钟离阜会如此开恩,着实受宠若惊,她拉着小五连声拜谢,好奇地多看了窦扣几眼。

    不知仙尊身旁的少女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仙尊这般重视。

    “大叔,你让他们起来吧......”窦扣扯了扯钟离阜的袖子,小声说道。

    “你先顾着自己,回去把我予你的功课全数习好,我明日检查。”总是喜欢调皮,看来要适当施压才行。

    “我们今日回玄云宫吗?”

    “嗯,回去几日。”如今鱼夜容住在宫里,总是让钟离阜静不下心来修养,虽说她来的这半余月不见有什么事发生,可她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表面越安静,心里装的事就越大,只盼不要再搅得天翻地覆便好。那么多年过去了,相信天帝的气也已消得差不多,找个时间为她除了那罪人的身份,就当是为了年幼时的那一声‘师姐’。

    钟离阜朝着小五道:“都起来吧,你跟我回去,以后每月可来看望一次。”

    两人起身又拜谢过。

    三人乘着云飞离后,葵娘望着天际,莞尔一笑:“会是她吗?”

    最近宫里的女子真是越来越多了,红鹤站在廊前看着坐在蓝花楹树干上的少女,瞪眼喝道:“那可是仙尊最珍视的一棵,你还不赶紧下来!”

    窦扣本在殿内习字,听到叱喝声,赶忙跑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五翻身下树,嘟囔着嘴走到窦扣身后朝红鹤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我只是坐在上边休息又不会弄折了它。”

    “玄云宫不比你那山野洞府,做事要谨慎安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住进来吗!”红鹤跟在钟离阜身边久了,对待山中其他小妖自是严格苛刻,不禁让窦扣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斥责嗜鬯时也是这般的‘凶神恶煞’。

    窦扣掩着嘴对小五小声道:“他其实是个闷骚,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记得这也是她刚到玄云宫时桓翁告诉她的,时光静逝,转眼已去两年多了。

    这日天界送来帖子,宴邀钟离阜,碍于宫中有个不速之客,他再三叮嘱嗜鬯要留心,有何异动都要及时传信。他曾在窦扣尾指箍了铜戒,此物已附着了仙力,它既可以让他随时知晓窦扣的动向,亦能屏去阴山对低等法力的限制,算是小小的特例,以防万一她哪天一个人跑出宫被心性不良的妖兽给叼了去。

    此行最多半月,竟让钟离阜像爹妈舍不得孩子一般。

    窦扣坐在房中对着镜子发呆,大叔走了两日了,听红鹤说是天帝嫁女儿,新郎是西海的龙太子。原来仙人嫁娶也是要门当户对的,再来个情投意合不就更完美了。小五的话又一次涌上心头:若他将来遇到了某个心仪的仙子,娶回来做山神奶奶又有何不可?

    指甲陷肉,窦扣越想越忧郁,如果真的可以这样,那大叔有可能会相中她吗?相处两年多了,她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虽无惊人身貌,却有两世都倾慕于他的心。窦扣看着镜中日渐清秀的脸,日渐削尖的下巴,不知要到何时才有蓝姨和鱼姑娘的那种窈窕韵味,一半也好,一半的一半也行......

    镜中突然出现的第二张脸着实把窦扣吓得不轻,慌乱中打翻了桌上的烛台和凌寻送给小五的那盒胭脂,小五说她已是大姑娘了,脸上也该有些粉黛,便拿给她试着涂涂。

    窦扣扶着桌子惊魂未定道:“你!你......进来为什么不敲门?!”

    鱼夜容兰花捻指,朝散落一地的胭脂粉末轻轻一挑,瞬间使其恢复原状,好生呆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接着她在床沿坐下,朝窦扣笑得温柔似水,“挺好的一盒胭脂,摔了可惜。”

    窦扣缓了缓气息问道:“鱼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外边天气不错,你能陪我出宫去走走么?眼下正是夏堇花期,我知道一处开得很是繁盛。”

    “大叔让我不要随意出宫,你可以叫小五陪你去。”自从听了桓翁所述,窦扣心里对鱼夜容十分戒备。

    “你怕我?”鱼夜容眉眼上挑,嘴角一勾笑得十分诡异。

    窦扣看得有些发毛,表面却故作镇定道:“你是大叔的故人,应该说是敬畏。”

    “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嘴倒是挺会说话,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若我想做的事情,还真少有人阻止得了......”尾音越来越小,窦扣只觉眼前的笑脸层层叠叠,渐渐模糊不清,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沁人心脾的香味随着每一口呼吸滋润着身体的每个细胞,熟悉的味道,是在哪闻过呢?窦扣双眼迷蒙,眼皮半开眨了几下,显然脑袋还处于晕眩状态,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只是她怎会睡着了?刚才不是还和鱼姑娘在房间里......

    她坐起身看了一圈身处之地,然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里是荼青带她来过的那间树屋!她怎么会在这?鱼夜容带她来的?为了什么?窦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低头寻了一遍才发现大叔箍在她尾指上的铜戒不见了。

    一股莫名的不安迅速涌上心头。

    日光透着木窗直射进来,窦扣粗略地整理了下,拉开门出了去。

    眼前的景致证实了她果真是在幽谷内,花色虽因时节有所不同,可放眼望去她最爱的那一片绒球花海依旧开得繁茂无比。

    窦扣小心翼翼地走下绳梯,荼青突然从树后冒了出来,又嗖一下在她面前化作人形,肘间挂着一竹篮子。

    荼青笑嘻嘻道:“崖壁上的山莓又大又红,是您以前最爱吃的。”

    看着荼青递过来的篮子,窦扣满心愧疚。“大叔发现了你给我的锦囊,不让我再乱跑了,所以一直没办法寻到这来,也不知道如何告知于你。”

    “荼青都知道,其实荼青一直都在玄云宫附近守着姐姐,只是怕给你惹麻烦,所以从不让你知晓。”

    听荼青又叫她‘姐姐’,窦扣便把两极麒麟坠的事告知了她。然后叹道:“看来我前世真的是妖。”

    荼青掩嘴噗呲一声笑了。“您可不是普通的妖,您是上古千翼蝶的后裔,千万年来我们这一支渺小的族群都是受您的庇护,是您召集了蝶族找到了这一块佳境,建造了家园。”

    “我前世叫什么?”

    “桑虞。”

    一切都已明了,只是今生的她怎有能力继续庇护幽谷中的蝶族?

    “姐姐……”荼青的手在窦扣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在想是谁送我来的。”

    “一个很漂亮的仙子,她说有人想见你,让你醒后去谷中最北边的大树下。”荼青说完指了指方向。“你是要自己过去,还是让我陪着一起?”

    如此神秘到底是谁想见她?鱼夜容打的又是什么鬼主意?虽说她跟桓翁多少学了些道法,可哪是人家的对手。不过已然是在贼船上了,就算死也要看清楚贼的模样。

    “我自己去就好。”切不可连累他人。

第四十六章 再见故人

    都说六月的骄阳似火,可到了幽谷的上空,却是丝毫不觉热。都说泠河内有虎蛟,可这如珍珠般光亮的流水,却是凉而不寒,清澈见底。

    窦扣沿河往北一直走,偶尔会停下来望向河那边,无尽的山峦无边无际。

    杆粗叶茂的巨树独立在崖脚,格外突兀,窦扣绕着树走了一圈,不见有人,她抬头看了看,树叶遮天蔽日,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是个乘凉的好所在。

    窦扣百无聊赖的坐在树下,等了半天不见人来,脑袋昏昏沉沉直打瞌睡。她强打起精神,走到离她不过十步的河边想洗把脸清醒清醒,碍于河内的虎蛟,她犹豫了一下,但看眼前的绿水清澈见底,估摸着这么浅的地方也容不下什么吃人妖兽,便先用手指探了探河水,瞬感清凉爽快,于是干脆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水中......却不知危险正慢慢靠近。

    打从窦扣手指伸入水中的那一刻,本在睡觉的虎蛟立马闻到了气味,它陡然睁开大如铜铃眼睛,亮如明珠的眼眸闪动着兴奋的幽光。

    味道很诱人,是个皮鲜肉嫩的女娃娃。思及此,虎蛟咽了咽口水,隐身于水中,缓缓靠近,切不可惊扰了‘美食’,万一招来那些好管闲事蝶族就费事了。它在一尺之外停下,盯着那在水中晃动的双足,正准备一个剑冲......

    突然一束强光径直打来,正中虎蛟脑门,它吃疼嗷叫,在水中痛苦翻搅,惊起数层水浪。慌乱间抬头寻那伤它之人,看清来人后却收起了愤怒,又哀怨地嗷呜了几声便灰溜溜地游走了。

    窦扣惊慌地把脚缩上了岸,匆忙穿好鞋袜,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水浪是怎么回事?刚才听到的声音又是什么?她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窦扣身子朝后挪了挪,警觉地盯着水下,直至水面恢复平静后她才松了口气起身拍落身上的草屑,突感身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

    她慢慢转身......

    风卷云舒,她不动,他亦不动,她不语,他亦不语,她薄唇轻启,神情呆滞,他莞尔而笑,展眼舒眉。

    季忘心中些许讶异,在他的印象里,十二岁时的窦扣完全和美人两字沾不上边,如今才过两年余,不想已是这般亭亭玉立,杏脸桃腮了。

    “季......大哥?”窦扣试探一唤,她不确定面前这个身形挺拔的翩翩公子还是不是当初那个把她捡回家的少年。一切来得太突然,期待已久的再见竟让她分外扭捏,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看着季忘缓缓走近。

    “钟离阜没给你吃饭吗?怎的比以前瘦了许多,还不见长高。”季忘顺了顺窦扣的发髻,话中满是宠溺:“我还是比较喜欢从前你扎着两条小辫子的模样。”。

    窦扣身躯轻轻颤抖,一声不吭地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鞋履。

    “小扣子,为什么不说话?”

    这一声烙在记忆力里的小名彻底崩塌了她最后的一丝坚强,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没完没了。窦扣双手紧紧环住了季忘的腰身,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季忘抚着她的发,像哄小孩道:“母后说得没错,你还是那么爱哭。”

    待情绪缓和了些,窦扣吸着鼻子抬起头担忧地问道:“蓝姨还好吗?上次回去有没有伤到哪?”她意指青漠庄之事。

    季忘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总是想着别人。听母后说你那日中毒伤重,好在得麒麟相救,她和钟离阜也未动干戈,见你无事便离去了。”

    窦扣松开手,退了几步,看着季忘警觉问道:“你今日来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我身上的麒麟坠?”

    季忘愕然,“你难道不知若要麒麟另择主,你就必须得死吗?你认为我会杀了你?就为了一块能提升功力的石头?”,他摇头笑得悲凉,戚戚然道:“在你心中,魔人真的就毫无人性想杀就杀吗?我以为我们再见之时能放下身份,放下立场,像以前一样看日出日落。”

    窦扣也笑了,同样悲凉,“能看几次的日出日落?你终究要回魔宫做你的魔君,我身边亦有了一些难以割舍的人,如何能两全?你和蓝姨若能离开河的那一边,天下之大,我窦扣也愿意一生相随。”这样的期盼一直根深蒂固的种在心里,即便是对大叔有了莫大的依恋,但真能让她选择的话,或许......或许她会选择回到三个人在落孤城中的日子,虽然清苦,可苦中有乐,简单自在。至于心底那份两世的执着,何不给它一条出路呢。

    “你如今活得无忧无虑,我很是安心,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无法两全,无法说放就放,我如今能做的就只是来看看你而已。”季忘未曾想过窦扣会有这样的想法,便更让他心中升起无限酸楚,即便今时今日他坐拥整个魔界,却连这看似简单的要求都无法做到。

    现实永远不会朝着自己理想的方向发展,季忘的回答在窦扣意料之内,至少憋在心里太久的想法,说了出来总是会舒心一些。

    凉风徐徐,夹杂着泠河的水气吹得整个人背脊发凉,窦扣更是冷进了心坎。长久以来想见的人见到了又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释怀了两年前对他的那份依赖而已。如今他安好,她亦安好,这样便好罢。

    那么就该谈正事了。

    “是你让鱼夜容带我来这的。”窦扣笃定道。

    季忘不答,走上前牵过她的手。“天气甚好,我们散散步吧。”

    许是好久没被他牵过手了,窦扣显得有些扭捏。

    一路无言,偶尔经过景致特别之处,季忘会停下来流连一阵,顺手要摘取一株精致小巧的野花插在她头上,却被窦扣制止。

    “花草亦是生灵,何况这谷中的蝴蝶都靠花粉为生,何必折了它呢。“

    季忘一楞,收回手,若有所思问道:“你能看到这谷中的蝴蝶?”

    窦扣轻描淡写道:“我认识这谷中一只叫荼青的蝴蝶小妖,其他的倒没见过。”说到此,窦扣记起那日元神来幽谷之时确是有见过几只其他的蝴蝶,这次肉身前来好像一只都没看到,她不由得四处望了望,刚这一路走来,除了植被和流水,还真不见其他活物。

    其实在季忘心中有个更大的疑问,他听母后说麒麟非王族不出,想当初他在巷中见到窦扣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听她自述,是个第一次进城的山野丫头,也不像是在骗人,麒麟择了她,着实匪夷所思,母后亦参不透其中缘由。

    从母后那亦得知窦扣体内有上层封印之事,如此扑朔迷离的身世将来会成为盟友还是牵绊呢?其实他更希望无论以后发生多大的变故,她都不被牵扯其中。

    “我送你回去吧。”季忘突然道。

    “嗯?”窦扣有些不明所以,把她‘掳’来就只是看看花草?难道她真的想多了,季大哥并没有觊觎她身上的两极麒麟坠。

    “若让人发觉,以后就见不到了,下次我让母后一起过来,这谷中风景甚好,气候也佳,比我那冷冰冰的行宫好太多。”

    “你如何送我回去?”

    “你还会想见季大哥吗?”季忘不答反问。

    “想!不管变成什么样,你和蓝姨都是我的亲人。”窦扣说得毫无犹豫。

    “我和母后在你心里会不会有些不一样呢?”季忘不等她回答,伸出手掠过她的鼻尖再抚上脸颊,让失去意识的窦扣瘫倒在自己怀里,微笑道:“可不可以有些不一样呢。”

    银铃般的笑声悠悠传入耳,鱼夜容自巨树后走出,“啧啧啧,魔君切不可辜负了良辰美景,听说您一直没破童贞,致使魔功毫无突破,莫不是为了这怀中的女子?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何不来个两全其美?”

    季忘冷眼相对,声音失掉了刚才的温柔,“魔功之事我自有打算,不劳鱼姑娘费心,细水长流方能水到渠成,你且好生送她回去,切勿打草惊蛇。”说完把昏迷的窦扣放倒在草地上,凭空打开魔门隐入。

    鱼夜容蹲了下来,用指尖轻描窦扣的脸颊,“小家碧玉,最是可人,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难怪人人都想保护,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

    窦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着整齐地躺在卧房的床上,尾指的铜戒也回来了,回想在幽谷见季大哥的情景仿若梦境一般,可她知道自己确是去过了,看来鱼夜容真的不简单。她匆匆起身出了房门,朝勾乾殿快步走去。

    穿过拱门的时候看到嗜鬯和桓翁正在院中对弈,很是悠闲,似乎没有发觉她离开过。

    窦扣悄悄绕过,却被嗜鬯叫住。

    “是身体不适吗?怎的现在才起身?”

    “昨晚噩梦连连,没睡好。”她眼神躲闪,心虚道。

    “喔?”嗜鬯捏着棋子的手停下,抬头看着她。“梦到了什么?”

    “忘了。”窦扣佯装打了个呵欠。

    “兴许是最近练功累了,以后睡前念个静心咒可助眠少梦。”桓翁不以为然,悄悄落子封住了嗜鬯的退路。又问窦扣:“你这是要去哪?”

    “睡太久,身体有些酸痛,想随便走走舒展下筋骨,你们慢慢下,我就不打扰了。”窦扣边说边走出院子,紧接着听到身后传来嗜鬯震天的咆哮:“你这狡猾的老骨头!趁我不注意悄悄落子!......”。

    看来是成功糊弄过去了,窦扣长呼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听诉往事

    鱼夜容已在房内等候多时。

    窦扣还是第一次踏进鱼夜容住的阁室,扑鼻而来的水沉香是她最为熟悉的,入夜的时候,桓翁都会在她房内添上一些,说是可以安神。

    再看这雅居内轻纱重叠遍垂,处处悬挂犹如风月之地,高台宫灯内熠熠生辉,还未日落,已使得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流光溢彩的氛围之中。

    两人对坐于蒲团之上,窦扣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魔宫的人?”

    鱼夜容莞尔一笑。“不是。”

    “那为何要带我去见他?”

    “因为他想见你。”

    这是什么回答?窦扣皱眉,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见故人,叙叙旧情,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鱼夜容看着窦扣笑得更深了。

    窦扣胸口一阵酸意。“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随你。”

    “你就不怕我告诉大叔?”

    “你不会说的。”鱼夜容胸有成竹。

    “我为什么不会说。”

    “你必然知道一旦说了以后就不能去幽谷见你的季大哥了。”

    窦扣哑口,眼前的女子不好对付,打不过人家,心计也玩不过人家。

    鱼夜容见她不语,继续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和蓝渊在天界时有些交情,上次在楼兰偶遇,就聊了一些家常,我跟她说我打算来阴山见见故人,她便向我提起了你。”

    窦扣仍有疑虑。“你真的不是有备而来?不会对大叔不利?”

    “他是我疼爱的小师弟,我又怎会对他不利?说到有备而来,却也是没错,为了让阿离兑现当年的承诺,我可是做足了准备。”鱼夜容凌空翻转而起再飘然落地,一眯凤眼回眸笑道:“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窦扣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皮相上是完全输于鱼夜容的,心情陡然跌至谷底,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故僵笑道:“但凡男子都会喜欢吧,你不仅漂亮,跳舞又好看,法力也高。”这是由衷的称赞。

    从鱼夜容那回来已是傍晚时分,窦扣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游荡在廊间。

    小五手里高举着一个木偶朝她奔来,红鹤紧随其后一边追着一边怒喊:“你给我站住!要不是看在你没有法力,我早就不客气了!”

    小五又躲在窦扣身后,漏出半张脸朝追上来的红鹤吐舌头:“小气鬼!谁让你不借我玩!”

    “你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就用法力打到你变原型!”红鹤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把玩,生怕弄脏了它,这几日趁仙尊不在,想拿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气,谁知被这小妮子给抢了去!

    “欺负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你追上我啊!”小五看准了红鹤跑不过她,貂的速度可不亚于豺狼虎豹。

    “那你出来!躲人身后又算什么好汉?!"

    “我就不……”

    两人突然觉得哪不对,然后同时看着杵在原地的窦扣,见她眼神哀怨又空洞,心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小五抓着她的手摇了摇问:“你怎么了?”

    不见回答,只是叹气。

    小五把木偶扔给红鹤,转到窦扣身前焦急问道:“出了什么事吗?”,红鹤也在一旁附和关心。

    窦扣看了一眼小五,欲言又止,须臾朝红鹤憋出一句:“身为男子,你觉得我漂亮吗?”

    此话一出把两人都给愣住了,小五顿时反应过来,朝红鹤猛眨眼睛,然某个木鱼脑袋完全不上道,只听红鹤断然回答道:“像鱼姑娘那种才叫漂亮,你顶多算是五官端正。”

    好个雪上加霜!好个火上浇油!小五白眼只差没翻到头顶去,她真想把这个不懂察言观色的笨鸟给埋土里去!

    小五一把推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红鹤,扶着脸色惨白的窦扣进了屋。

    小五关上房门,让窦扣坐在铜镜前,然后把窦扣的发髻解开。青丝流泻,长及腰臀,楠木梳穿过的每一缕都丝滑柔顺。小五十指熟练地抽挑,把头发两侧分别插上简易发簪,让几缕自然垂挂,再配以流苏华盛垂于额角,然后她满意地点点头道:“女子三分长相,七分妆容,你打扮起来是丝毫不输别人的。”一边说着一边又给窦扣抹上胭脂,还在眉心画了花钿。

    窦扣接过小五递来的唇脂,轻抿两口,搁置一旁,看着此时镜中的自己也稍显意外。其实她从未觉得自己难看,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皮相,许是身边出现的女子都有着绝美的容颜,让她尤感自卑,以至于见鱼夜容拿容貌做武器的时候使得她心里的芽苗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更加看清了自己对大叔的心意。

    窦扣一脸挫败,她到底是个凡人!俗不可耐的凡人!不努力练功,天天计较皮相美丑,不修身养性,天天想着小情小爱,若让大叔知道了她这样的心思,定是会失望之极,没准还会把她赶下山。

    “不满意吗?”小五见她仍愁眉不展,思索了片刻道:“不然明天我去狐狸窝跟那些姐姐们学一些更好看的妆容来,保证让你以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窦扣摇摇头。“你梳的发髻很好看,我只是在烦恼为何总是被这些俗念牵制。”

    “什么俗不俗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天界的西王母不也天天一身珠翠?再说了,每天把自己弄得好看些,心情不也好些么,心情好了,练功做事什么的不就更有劲些?”

    窦扣无力反驳,觉得此话颇有道理,渐渐舒展了心情,便和小五聊起了女子如何梳妆之事,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小五睡意袭来,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窦扣轻轻带上房门出了去。

    今晚的月光要比平日亮堂些,窦扣想起昨天在幽谷的时候,荼青说时常在宫外守着她,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来。

    她回屋披了件小衫,轻手轻脚地出了宫。夏蝉的叫声总是格外悦耳,却也显得夜里更加静谧。窦扣坐在台阶上,双肘撑着膝盖拖起下巴,抬头看看月亮,再看看云梯,再看看四周,不见有人,她试探地小声叫道:“荼青?”

    无人应答。

    应是今晚没来。

    窦扣又想到昨天在谷中不见其他蝶类,这让她心里更加好奇。她回头看了看宫门,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现在去幽谷看看。

    她从腰间取出两极麒麟坠,口中轻声念诀,将麒麟坠朝空中一抛,只见玉身腾出袅袅浓烟,呈螺旋状翻涌卷动,碧麟踏云而出,身躯抖擞,正打算来个仰天长哮。窦扣惊恐,食指挡嘴前,朝它使劲的‘嘘’了长长一声。碧麟仰头张口停在半空,声音卡在嗓子眼硬生生给吞了回去,不明白主人为何不让它伸个懒腰,只得静静落地,匍匐在窦扣脚边,轻轻哼着受尽委屈的嗷呜。

    真是个挠心的小姑娘,窦扣抚着它的鳞背,暖心笑道:“这么晚了还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等去了幽谷,让你嚎个够好不好?”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嗷呜。

    在阴山的夜空中飞驰别有一番景象,麒麟飞得不高,刚好掠过树梢,向下能看到许多晚上发着光的植被,簇拥一片,星罗棋布。还会看到一些在水边,在树下偷偷约会的小妖,以及一些晚上才出没的专门汲取月光修行的精灵。

    麒麟的速度比红鹤稍快一些,飞了不到一刻钟就落地了,窦扣看着眼前的山崖缺口,确认无误,这里是第一次元神来的地方,穿过去便是幽谷了。她记起那日这渗水的石壁上零零散散地也依附着几只荧光蝶,今日却一只都没有。

    月光透过缺**下来,照亮了前行的路。

    窦扣摸索缓行,麒麟跟在身侧,静谧的夜里,掉落的水滴声显得格外清脆洪亮,还伴着回音。

    走出小道,眼前的山谷皓月当空,漫天繁星,依旧是记忆中那如同白昼的夜色。

    窦扣循着荼青带她走过的路,穿过那一片又一片的花海,偶尔会神经质的猛翻开身侧的花丛,却什么都没看到。除了风吹草拂的声音,这里安静得可怕,好在身侧有麒麟陪着,不然脑中又要胡乱想象一些妖怪突然跳出来吃人的恐怖画面了。

    “姐姐,您怎的自己来了?”荼青总是这般突然出现。

    好在窦扣有所警觉,不然真会被她吓到。

    “睡不着,让麒麟带我来这走走。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山谷那么大,还能一下子就找到我。”

    荼青咯咯笑道:“只要有人进了谷,大家都会用灵力互相通报的。”

    “大家?“窦扣纳闷道:“除了你,我可是谁都没看到。”

    “他们隐着身呢,你当然看不到,除非自愿现形,不然一般人肉眼是看不到我们的。”荼青有些无奈。“蝶族生性胆小,虽然你和姐姐有着同样的样貌,可毕竟难以证实,所以他们还是把你当外人防着。”

    窦扣不以为意,反正是何身份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说不定体内的封印会困她一世,亦或是永世。

    “原来如此,难怪鲜少有人知道。”

    “一直以来我们脱离三界纷争,安稳度日,都是你的功劳,蝶族灵力弱小,特别是在白日。于是你教会了我们调配各式花粉,用以御敌和自保。你当年还和魔君祭昼定下契约,山谷一分为二,互不干扰,因你又属上古神族,天帝看你态度中立,也不干涉。”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身上的封印永远解不开,便不能再庇护你们了。”

    荼青神情黯然。“我相信你会回来,不管多久,即便阴山陨落,幽谷塌毁,荼青也会在这里等着你。”

    窦扣突然好奇自己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什么来到这,而当初是谁又为了什么要救她。夜凉如水,她躺在草地上,身侧坐着荼青,腿边趴着麒麟,继续听荼青云淡风轻地叙述一些不痛不痒的往事。

    原来上一世的她活得如此洒脱自在,没有什么烦恼之事,除却那个突然穿插进来的身影,扰乱了一池春水,便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第四十八章 红鸾星现

    此时九重天上,碧瓦朱甍的宫阙之中,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奢华的大殿,鱼贯出入的仙婢,众位仙君的桌上杯盘狼藉,却依旧交杯换盏,相谈甚欢,满堂醉语连连。

    钟离阜一身素色,正襟安坐,和这觥筹交错,鸾歌凤舞的场景十分违和。杯中仙酿许久不曾换过,一晚上婉拒了多少杯敬酒已然数不清。不管什么酒宴,钟离阜都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常年下来,在天界众仙的心中落得个清冷自负,目中无人的印象。

    驸马站在钟离阜桌前举着杯盏,一身喜庆的大红锦袍已是酒污斑斑,头顶的金冠也已松垮倾斜。他摇摇晃晃口齿不清道:“虽闻仙尊不喜杯中物,但今日可否赏脸同本驸马喝上一杯?”

    即便多么不在乎人情世故,可新郎官的敬酒还是要喝的,钟离阜起身举杯相敬,仰头一饮而尽,引得堂中一片哗然。

    驸马又道:“又闻仙尊藏书万卷,我近日在找寻一部名为《巫经》的典籍,得知在您的宫中。”

    “太慧殿书籍众多,若驸马想借阅,可去玄云宫让我那守殿的书翁帮你寻一寻。”

    “实不相瞒,我的一位好友和仙尊一样是个书痴,此番寻《巫经》,是想赠予好友。”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知道一向藏书不外借的钟离仙尊在这大喜的日子会如何拒绝新郎官的要求。

    “可让书翁复写予你。”书之珍贵,莫过原版,钟离阜如是应承,未觉不妥。

    驸马却显然不悦,想他堂堂西海龙太子,如今又是天帝之婿,这小小的山神居然连一本书都吝啬。阴山又怎么样?仙山之首又如何?即便天帝尊他,西王母敬他,可他敖聪才不放在眼里。今日大喜之日暂不与他计较,等这婚结完了,定要上阴山出了这口气!

    看气氛有些尴尬,一位仙君上来打圆场,把驸马给拉了下去。钟离阜不以为然,离了桌走出大殿,满堂酒气熏天,让他颇为不适,便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刚才感受到的异样是为何。

    食指一掐,他皱眉自语:“这么晚了,还要乱跑。”

    钟离阜掌心翻开,想看看窦扣此时身在何处,不料幻像中白茫茫一片,让他始料未及。即便是离了阴山,只要不是设有功法结界之地,他都能放眼观之,扣儿是去了哪里?

    一抹忧虑袭上心来,钟离阜心知兀自离开宴席是对天帝,对公主,对驸马的不敬,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心不下,想亲自下界找寻。

    脚还没踏出,就听身后有人问道:“仙尊这是要去哪?”

    “回宫。”简便二字,钟离阜从不刻意。

    “酒宴连摆十日,这才过了两日而已,仙尊就坐不住了,刚驸马已是不悦,你再这么一走,他必然会去天帝那参你一本。”一晚上也喝了不少,南华仙翁身子有些摇晃地走上前,同钟离阜并肩而立。

    “随他。”

    南华倒不意外钟离阜会如此回答。“既然如此安之若素,又是为了何事急于离开?”

    钟离阜沉默,他不善妄语,本是一句‘去找你当初送进阴山的孩子’就能回答的问题,却不想让南华觉得他小题大做,大半夜宁可得罪驸马也要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南华仙翁掌管人间命数,凡人命途多舛或是一帆风顺皆在他掌控,不过切不可逆天而行,擅自改命,否则牵一发动全身,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自从助窦扣进了阴山,他时常关注她命轮的变动,近日来居然在她的紫薇星盘里看到了红鸾星,虽光华极其微弱,足以让他惊愕万分了。

    姻缘红鸾星现,意为有缘之人两相仪,此星吉凶皆半,不似天喜星能助有情人逢凶化吉,稍有差池便会化作凶星,导致情断缘灭更或是生离死别。

    难道窦扣已和某人互生情愫?

    南华见钟离阜不语,又意味深长道:“尔家有女初长成,女儿家心思细腻,仙尊可要多留心。”他不确定那孩子心里装着的人是不是还和上一世一样,毕竟什么都不记得,有意外也不是全无可能,没准这意外对她来说更是好事。如若不然......南华侧过头看了一眼钟离阜,难道是眼前之人动了凡心?不过百炼钢亦可化作绕指柔,顽石亦可顺水流,情这东西还真说不准。

    南华叹了一口气,心里暗忖:若真是这样,丫头你便如愿以偿了。

    钟离阜无心深究南华所言何意,他看向身后大殿,似乎全然没有消停的趋势,此时暂离开一阵,应无不妥。

    “仙翁若无其他事,容我先告辞了。”

    南华一扫拂尘,身躯微躬。“还望仙尊快去快回,如有问及,老夫先替你应付着。”

    “仙翁不必如此,如有问及,直说便是。”钟离阜说完腾云而去。

    窦扣乘着麒麟回到宫前已近三更,照以往的经验,桓翁这时间还未起身。她悄悄收起麒麟坠,蹑手蹑脚的上前把门推开一个小缝,贼兮兮的朝里瞧了瞧,确认无人后,才放心地钻了进去。

    太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窦扣心里窃喜。不料转身合上宫门的时候惊觉身后频频传来寒意,让她身躯一僵,愣在原地。

    被发现了!夜路走多终遇鬼,得赶紧想个借口糊弄过去。

    窦扣以为是嗜鬯,她佯装镇定,一边合好宫门一边清嗓道:“今晚夜色不错,便让麒麟载着我去附近逛了一圈。”

    不见回答,窦扣纳闷地转过身,然后……然后整个人像见到鬼一样,脚一软扶着门闩,瞠目结舌。

    大叔?!大叔不是去赴宴了?

    钟离阜回到玄云宫时再寻窦扣的踪迹,发现她已在回来的路上了,故在中庭等候,想听她会如何解释。

    “为何说谎?”钟离阜语气平淡,不显怒意,其实在看到窦扣平安出现在幻像内时,心中的怒意就已消了。对她,他并无过多期盼,她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已难得。

    窦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钟离阜,她双脚往地上一跪,硬着头皮说道:“去了幽谷。”

    “为何半夜去?”

    “你的意思是白天可以去吗?”

    “幽谷地界特殊,不在我掌控,又处魔界边沿,有魔兽栖息,你可知危险?何况你身上有两极麒麟坠,是魔人十分觊觎的神物,万一落入魔人之手,非但你性命难保,恐怕将来天界难逃一场浩劫。”

    原来大叔担心的是两极麒麟坠被夺威胁到天界,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奢望他中途离开宴席是担忧她的安危?这样的话从大叔嘴里说出来不是理所当然吗?为何她会如此心酸?

    夜色虽朦胧,可窦扣眼神中那抹幽怨却是清清楚楚。“你法力高强,不如把麒麟坠交予你保管,如此一来我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了。”

    在钟离阜的印象里,窦扣虽然经常调皮胡闹,可于他面前一向乖巧听话从未出言顶撞,他不理解为何今日她会说出此番气话。

    钟离阜怒意顿时上来几分。“怎可如此胡闹!血契结成,神物便不可随意交予他人,否则亵渎了神兽之灵,必会反噬自身。”

    在窦扣的印象里,大叔的语气一直都是温柔舒心的,今日第一次听到他对她说话的声音如此严肃强硬,让她不胜惶恐,真的是她太顽劣,让大叔失望了吗?

    记得大叔曾多次告诫过她,法力粗浅不要随意出宫,阴山虽修行圣地,却不乏心邪的妖兽。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看来真是自己越来越贪心。

    四周安静得针落有声,窦扣抿唇沉默许久,脸上阴晴不定,内心烦乱不已。钟离阜这才注意到了窦扣的变化,记得刚把她带来玄云宫的时候,小个子,圆肉脸,垂肩短发,如今再看,已是这般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了。他突然想起南华的话‘女儿家心思细腻,仙尊可要多留心’。突感刚才语气似乎有些过了,便舒开横眉,柔声道:“你起来吧。”

    钟离阜知道窦扣去幽谷无外乎是想去见故人,这孩子还是放不下那段往事,也归为他引导无能,至情至性并非恶行,何必怪她呢。

    窦扣双脚发麻,摇晃起身,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前扑去。惊叫一声,眼看额头就要磕上地面,她双手护脸想尽量找个不疼的姿势,不想一只大臂伸来把她整个揽入怀里。她惊魂未定,从指缝间窥看那个搂她的人。

    慌乱间,钟离阜的发缕掠过窦扣的脸滑入颈间,让她浑身一颤,发梢不仅挠着她的脖子,还挠着她的心。

    血流瞬间直冲脑门,窦扣双颊绯红,热如火烧。这种距离,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痴傻呆愣少许,她猛然弹开,尴尬地转过身去,语无伦次道:“那个......夜太黑,呃……地面太滑,我不是故意扑你身上的!”越描越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丢脸死了,可惜地上没洞钻。

    “我先去睡了。”窦扣站直了身子捂着脸疾步离去,她怕再呆下去,脑袋充血太多会中风。

    钟离阜看着那个慌乱的背影,皱眉不解,不就是摔了一跤而已,扣儿为何如此惊慌失措?他手中捏着刚才从窦扣头上掉下来的发簪,摇摇头无奈道:“我还没说让你走......”

    窦扣回到房内,指尖一弹,点燃了床边的宫灯,然后像丢了魂一样合着衣服直接躺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仔细回想刚才的过程,脸上神态扭捏,时而娇嗔,时而傻笑,在床上滚来滚去仿若浑身上下都是跳蚤,天微微亮才疲累睡去......

第四十九章 姐妹情深

    小五一大早就推开窦扣的房门,床上那蓬头垢面正睡得香甜的人让她不忍直视。

    “我昨晚睡得晚,你让我多睡会……”窦扣翻过身去,话说得含糊不清。

    “起来了,嗜鬯让我请你这个大小姐过去!”

    “他自己怎么不来......”以前进她房间不是很随意么。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让男子进闺房?”

    “他找我干嘛?”

    “没说。”

    窦扣被吵得睡意全无,掀开被子坐起身,顶着两只熊猫眼无精打采道:“你去告诉他,我洗漱完了就过去。”

    小五一面走出屋子一面道:“你是该好好洗漱洗漱,下床先照照镜子。”

    原本还昏沉的脑袋在看到镜中那张连自己都认不出的脸后,窦扣如同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整个精神都来了。

    左边的发簪不知何时掉了,头发整片塌陷,盖住半边脸颊,原本垂在额角的华盛也松垮地缠着发丝挂在半中,还有一部分头发杂乱的缠在另一边的发簪上,怎一鸟窝可以形容。再看昨日小五给她画的精致妆容,花钿被睡梦中不安分的手揉得面目全非,脸上的脂粉斑驳脱落,就像掉了皮的土胚墙,配上现在乌黑的眼圈,怕是鬼见了都会退避三舍。

    窦扣趴在梳妆台上叹气道:“好在这辈子没办法嫁人,不然谁在我身边醒来非得活活被我吓死不可。”

    她现在这模样,清理干净定是要费些时间的,也不知嗜鬯有什么急事不等她睡足了再去。

    安怡殿偏院中。

    气氛有些不对,如果窦扣没有看错,嗜鬯此时应是在瞪着她。

    “昨晚去哪了!?”嗜鬯直切主题。

    想是大叔告诉了他,窦扣漫不经心答道:“你都知道了,还问干嘛。”

    嗜鬯怒道:“我以为你一向都很乖,才没有时刻留意你的动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窦扣自知理亏,有些内疚地问道:“大叔训你了?”

    “你说呢!?”天还没亮他就被仙尊叫了去,美梦被扰事小,这般枉顾嘱托简直毁了他一世英名,敢情他是来玄云宫休闲度假的?亏他还在仙尊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以性命护她周全。

    “我自己去跟大叔领罚,让他不要怪罪于你。”窦扣说完作势要走。

    “你当自己是谁?能让仙尊想罚谁就罚谁?!”嗜鬯吹胡子瞪眼,“他尊驾又回婚宴了,为了你这麻烦精,冒着得罪驸马的险下来寻你。”

    “还不是怕两极麒麟坠被人夺了去。”窦扣噘了噘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去了几次?”

    “就一次。”鱼夜容带她去的那次没人知道,还是不要交代出来为好。

    “下次你要再......”

    窦扣上前拽住嗜鬯的手臂,撒娇道:“我以后再也不去了,你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英俊,而且眉头皱多了会有皱纹,你看这,还有这......”她在嗜鬯脸上乱指一通。

    “都是最近天气害的,又热又干燥,若不是仙尊要我看着你,我早去海底避暑了。”嗜鬯说完朝树阴下挪了挪。

    窦扣心里暖暖的,嗜鬯从来正经不过三分钟,也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真正的脾气,除了第一次见面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总的来说对她是真不错。

    “你可别食言!不然仙尊把我轰出阴山就都是你害的。”嗜鬯有些后怕。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被大叔训了。”

    窦扣近日十分积极,整日都在琉池练功,进步显著。她不敢告诉别人的是,每天晚上她都会拜托鱼夜容送她去幽谷,偶尔见见蓝姨,偶尔见见季大哥,要不就是三个人一同好酒好肉看夜景,荼青还会在一旁跳舞助兴。

    嗜鬯见她练功积极,一点不怀疑,就算晚上突然查寝,也会看到鱼夜容变的假人躺在床上,小指箍着铜戒。

    这大概是自落孤城中遭遇变故之后窦扣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衣暖食饱还有至亲相伴月下谈心,即便心存不安,总是敌不过侥幸。

    魔宫,死牢。

    于书娴被五条玄铁粗链缠住四肢和脖子,呈大字型吊在半空,她身上的衣物已是破烂不堪,露在外的皮肤皆印上了鞭痕,伤口上的结痂一层又一层。刚鞭打过的地方,热烫的血流顺着铁链,顺着手腿滴落进下方沸腾的熔浆里,触目惊心。

    木菁打点了看守的牢兵,换得一刻钟的探访时间。她站在牢房外,看着遍体鳞伤的于书娴,心里最不愿回忆的往事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

    当年木菁和妹妹木苓本可以逍遥自在地游历天下,却与魔君祭昼不打不相识,后被其收归麾下。木菁只是对魔宫护法的位置有兴趣,不料妹妹对祭昼芳心暗许。

    西域女子洒脱随性,不懂何谓成全,何谓知难而退,所以在祭昼与蓝渊成婚后,木苓伤心至极,便暗自计划杀掉这个突然闯入的情敌。

    趁着祭昼忙于修缮魔门无暇回宫,木苓用幻术支走了守兵和婢女,不听姐姐劝阻,一意孤行直捣蓝渊寝宫。她在茶里下了血,推开宫门时果真看到蓝渊坐在桌前,皱眉扶着头。

    木苓以为蓝渊已中毒,脸上掩不住得逞的阴笑,遂瞄准其要害刺出手中利剑,不料被蓝渊轻松夹于双指间,轻轻一弹,便把木苓震退好远。

    只听蓝渊淡淡道:“真是伤神,若放在以前,像你这种蝼蚁我是丝毫不放心上的,今日却要费我一分脑力想着如何才能让你死得更痛苦。”

    她边说边站起来,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如此运筹帷幄,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就你这种登不上台面的长相,除非祭昼瞎了,不然你可是连给他洗脚都不配。”

    话里针针见血,把错愕不已的木苓逼近疯狂,谁能容得了被情敌如此羞辱,她不顾实力悬殊,提剑朝蓝渊奋力杀去。

    起初蓝渊还陪她玩上一阵,后觉无聊便吟出青耕音,在空中化作数柄无形利器刺入木苓全身,既快又准,防不胜防。

    “杀你,不过如此。”蓝渊看着地上因痛苦蜷缩成一团的木苓,收了功力冷冷道:“不过可不能让你死得如此痛快。”

    “圣后。”木菁匆匆赶来,跪在妹妹身前求道:“木苓都是因为爱恋魔君才如此,情本无错,求您网开一面。”。

    “你会放了想杀自己的人?”蓝渊仰天大笑,“让她有朝一日再来报仇?”

    “圣后功法无人能及,木苓定是不敢再犯。”

    “我可没那么大度,我知道你并未参与其中,便不追究你,倘若你再为她求情,只怕你这护法位置不保!来人!”吼声响彻整个魔宫。

    “圣后有何吩咐?”两个上级的卫兵走了进来。

    “木苓意图行刺圣后,押入死牢!每日受骨鞭之刑,锁骨之痛,一月后扔进熔岩池!”

    时过境迁,木菁在落孤城中采集精魂之时意外看到了于书娴,她的眼神有着和木苓一样的不甘和愤怒,就连那句‘就算死,我也会回来报仇’语调都是一模一样,也许,妹妹真的回来了......

    “不要让姐姐再失去你了。”木菁站在牢外,眼中蒙上一层霜雾。

    于书娴还有意识,把睁眼的力气都放在嘴上,却也只是蠕了蠕唇,发不出声音。

    木菁看懂了,苦笑道:“姐妹俩说什么谢谢,记得以后不要再如此鲁莽行事了。”她从袖中拿出铁牢钥匙,是刚进来的时候从牢卫身上偷得的。

    木菁一边开锁一边又道:“姐姐的师傅是楼兰国的大祭司,他有办法能让你不被人发现。”

    这几日魔君和圣后晚间都不在宫里,是救木苓出去的最好时机,日后若问及,就说经受不住鞭打,命已归天,便丢进池中尸骨无存了,利用几个牢卫的舌头对木菁来说轻而易举。

    抬人出宫的时候被印月堵住,木菁只得放软语气求他卖个人情。

    “此等包庇死囚的大罪,你让我好生为难,你们女人总是喜欢制造麻烦,今日若黑风在此,恐怕就没那么好办了。”

    “印月护法说笑了,黑风因为毒刃一事不也受了刑么,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下不了床。”

    “要我放你过去也可以......”

    “条件是什么?”

    “因童真未破,魔君练的灭世神功一直没有更高的突破,你素来擅长梦魇魅惑之术,找一女子,让魔君看成是心仪女子的模样就成了。”

    “魔君有喜欢的女子?”木菁意外道。

    “你今晚去泠河边看就知道了。”

    “这就是你的条件?”未免不算,助魔君练功本是她份内之事。

    “我本就无心拦你,只是来提醒你一句,切勿让多于的感情使自己忘了身为护法的责任。”印月说完隐身离去。

    木菁苦笑,责任?若能重来,她一定不让妹妹遇见祭昼。

    窦扣听红鹤说大叔今早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回来了,算了算刚好去了十日整,她本想着再去认一次错,上次匆匆跑掉了,也不知道大叔原没原谅她,顺便把嗜鬯那份也担了,到底都是因她挨的训,心里总过意不去。

    可红鹤还说大叔看起来稍显疲乏,叫她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先不要去打扰。

    那便过几日吧,至于幽谷,暂时是去不了了,来日方长,再做打算。

    窦扣今日又去琉池练了一天的功法,桓翁说她根基不错,持之以恒应该能在三十岁前修得仙身,意思是如果她再努力一些就更快了,倒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消息。

    傍晚回到宫中,她心血来潮想吃点心,想起上次桓翁照着凌寻的方子做的莲子糕挺好吃的,玄云宫里庭院虽多,可只有心明殿的池塘里才有荷花,如果贸然去采,会不会惊扰到大叔休息?

    窦扣在廊前踌躇不定,瞥见鱼夜容从对面的拱门穿过朝心明殿去了。

    这时间去找大叔干嘛?孤男寡女大晚上共处一室,可不能怪她会乱想。

    “我只是去采莲子......”此借口甚好。

第五十章 西海太子

    窦扣轻手轻脚地进了心明殿,看到大殿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她站在桥头四下看了一圈,然后提着裙摆钻进旁边的柳树丛,找了个视野稍微好的位置伸长了脖子望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奇怪,人呢?难道在后院?那可是沐浴的地方!两人一起洗澡?!

    窦扣啊窦扣!你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她拍了拍脸颊,摇头甩掉那些幻想出来的离谱画面,大叔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殿内依旧不见人踪,窦扣心一横,打算过桥靠近些再探。

    第一次做贼,而且还是在大叔住的地方,窦扣匍匐在拱桥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大叔的感知十分敏锐,我得再轻一点’她一面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一面迈出步子。木造的桥容易发出声音,她只差没趴着前进了。

    此时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窦扣犹如惊弓之鸟,她啥都没想,迅速缩回几步,把身体藏进桥边的柳树后,幸得柳枝如帘,把她挡得很严实。

    钟离阜从殿内甩袖而出,大掌一挥,点燃了心明殿所有阁室的宫灯,照得整个殿院更添几分亮色。

    明明都在殿内,干嘛要神神秘秘的隐藏身形?害她乱想一通,松口气的同时窦扣还是紧张得冒汗了,蹲缩在树后的姿势虽然有些别扭,可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对面的人法力太高,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揪出来。

    桓翁未教过她隐身或者遁形之类的法术,眼下只能靠这柳枝‘活命’了。

    钟离阜走下台阶,似要出殿,但见鱼夜容靠在殿门边问道:“你要走?”

    “既然你想搬到心明殿,那这里所有的房间都让给你。”

    鱼夜容苦笑,“小时候你怕黑,总吵着要和我睡一间屋子,我十分怀念过去的日子,所以才跟你提了这么一茬。你如今什么都看得如此恬淡,为何独独对我心怀芥蒂?”

    “道不同不相为谋,鱼姑娘若只是来作客,就请随意,若是越了规矩,那就恕不接待了。”钟离阜太了解她,鱼夜容的目的绝非那么简单,既然敌暗我明,唯有见招拆招了。

    “好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想你现在竟是这般迂腐,口中喊着大道理,做的却是最无情的事。”鱼夜容说完飞身上前,背着钟离阜又道:“你的殿我还给你,可我的阿离,你什么时候还给我?”披一身烛光,她说完径直朝殿外走,过了拱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柳枝后那个静如雕塑的人。

    窦扣两眼哀求朝鱼夜容比了个‘嘘’外加‘拜托’的手势。

    鱼夜容皮笑肉不笑,斜眼看着窦扣,又朝钟离阜道出一句:“即便不是我,你终究也会毁在女子手里。”

    待鱼夜容出了院子,窦扣如获新生,紧张得无力思考刚才那句话的寓意,只在心里琢磨着明日要怎么谢谢人家。

    钟离阜转身朝寝居走去,把一句“扣儿,你回去吧,我累了。”丢在夜空中。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她还像个傻子一样躲半天!现在脚都麻了,站都站不起来。窦扣正欲解释她只是来采莲子的,却发现殿前早已不见人影,灯火也全数熄灭了,没有一间亮着。

    钟离阜第二日如往常一样带着窦扣去琉池,如此来来回回一晃就去了半年,鱼夜容一直没有动静,若不是了解她的为人,钟离阜真会以为她只是来小住的。

    窦扣很是用功,让钟离阜十分欣慰,只不过年岁越长,越让他隐隐不安,当初南华所说的渊源依旧不见任何端倪。她会是劫吗?谁的?还是说阴山中的万物生灵,某人会是她的劫?同受他庇佑,若真到了两难的地步,该如何决断......

    山中的杂事,无外乎是一些前来讨好的小妖或是新来的妖太霸道,引起纠纷之类的,半年来都是红鹤代为打理,让他能安心静养,如今身体已全然恢复。

    过于平静的生活总是会来些小插曲,西海太子敖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驾临让钟离阜想到半年前婚宴上的借书一事,不过声势未免有些过大,随行的侍卫、仆从、仙婢加起来百余人。

    窦扣在宫门后从隔缝看出去,这锦衣华服头戴龙形簪的男子是谁?相貌不凡的脸上却摆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态度,让人看了没什么好感。

    宫门前两人相对而立,钟离阜拱手道:“驸马随从众多,可否调选两三随我进宫便好?”

    “我出行喜喧闹,这些都是会给我带乐子的手下,不过既然仙尊都这么说了,那便依了你的意思。”敖聪带上贴身护卫再挑了个伶俐的仙婢,三人跟着钟离阜进了宫。

    想敖聪应是为书而来,钟离阜已让桓翁备好茶点在太慧殿的某间雅阁内,他不善应酬,便直入主题:“驸马要的书,我已让书翁复写完,待小歇片刻,我便让书翁拿过来。”

    “劳仙尊费心,你看我来都来了,便想去观摩一下您的太慧殿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恢宏。”

    “我让书翁引您前去。”

    敖聪站起来,“不用麻烦他人,我知道大殿就在旁边不远,我自行寻去。”

    桓翁刚去换了一壶热茶,走到门口一听此言立马俯下身隔着门朝里道:“驸马言重了,能给驸马引路是老朽的荣幸。”

    敖聪有些意外钟离阜身边的人能说出如此客套之话,他还以为个个都是讨厌的木头桩子呢,没准这道貌岸然的阴山之神私底下也是个伪君子。

    “那就有劳书翁了。”

    钟离阜待敖聪去了太慧殿,便吩咐红鹤去殿外候着,有状况随时告知,他则是回了心明殿继续看书,近日桓翁寻得一本百闻抄,颇有阅习之处。

    窦扣在太慧殿中习字,大叔给她的作业真是越来越难了,要学的字不仅笔画多,书写的顺序不能错,字意还要背下来。小五一如既往的在旁边打盹,真是个不称职的伴读。

    敖聪让随从候在殿外,然后跟桓翁进了殿。即便是看过父王的海珠阁,西王母的万凤林,天帝的金甲楼,也不禁被眼前的书海所震撼,从外面看并不觉有何新奇之处,不想里边竟是如此的天地广阔,这样的陈列,岂是朝朝暮暮能完成的。不过仙寿虽无尽,若常年只是看书打发时间,未免太过乏味。

    “我想看看原版的《巫经》,你去寻来罢,至于复写的那本,我离开的时候你再交予我。”桓翁一直跟着他,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偌大的书殿指不定能找出几本秘戏图之类的,到时候钟离阜在他面前就清高不起来了。

    桓翁不觉不妥,便应承着走上旋梯拿书去了,殿内书架众多,瞬间就隐去了敖聪的身影,待桓翁拿着五卷《巫经》走下来,已然不知敖聪去了哪边。

    打盹是会传染的,特别是在枯燥乏味的练字之时。频频袭来的睡衣让窦扣实在撑不起眼皮了,又一头栽倒在桌上......

    这里怎会有姑娘?还是两个。敖聪先是一愣,接着面露邪笑,心里猜想这俩姑娘长得如此娇俏可人难道是钟离阜的**之婢?曾传玄云宫不待女客,这样看来,倒是多了几分偷腥的嫌疑。

    “啧啧啧......若不是家中有只母老虎,还真想带一个回去。”虽然敖聪对钟离阜很是不满,可不得不承认他俩看姑娘的眼光倒是十分雷同。

    貂嗅觉敏锐,小五皱起眉头,这扑鼻而来的香味让她十分难受,不是桓翁的,不是窦扣的,不是......她猛然睁眼,看到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正色眯眯地看着她。

    “你是谁?!”小五一边摇醒窦扣,一边质问敖聪。

    “我是客人。”敖聪笑道。

    “怎么了?”窦扣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敖聪后便懒懒道:“哦,忘了跟你说早上来客人了。”

    “客人?谁啊?”小五一头雾水,今早赖床似乎错过了什么。

    窦扣摇头,遂支了小五去找桓翁,按理说有外人进了殿,他应该跟着才是。

    “公子是何人?”她问道。

    “我不说了我是客人吗。”敖聪看向桌上凌乱的稿纸,这姑娘写的字可真丑。

    窦扣在心里直翻白眼,这不说的废话么,再看此时他对她写的字一脸不屑,早上见到他时不好的印象又增了几分。她用书卷盖住纸张,没好气道:“殿内书桌有很多,公子不必和我挤在一起。”

    “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此等如花似玉的脸便能吃遍天下,何苦把最好的年岁浪费在这般枯燥无味之事上?”敖聪眉眼如月,言语轻佻。

    “人之所好各有不同。”虽觉此人无礼,但怎么说也是大叔的客人,窦扣只得收起不悦。

    “姑娘的兴趣真是让在下佩服,正如姑娘所说,人之所好各有不同,在下对房中术颇有兴趣,不知这偌大的殿内可有相关的书卷?”敖聪笑得邪恶。

    窦扣却不明所以。

    “何谓房中术?”

    原来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敖聪笑得更是隐晦,正欲解释之际,瞥见桓翁走了过来,只得无奈道:“下次再告诉你。”

    “老人家走得慢,望驸马勿怪,殿中书卷众多,驸马还想看什么告诉老朽便是。”桓翁朝窦扣使了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敖聪本就不是来看书的,让这丫头走了岂不更无聊,便朝窦扣道:“听说玄云宫里其他殿院的景色皆是一绝,不如姑娘带我去逛逛吧。”。

    “老朽可引驸马......”

    “你这龟速,何年何月才能逛完。”

    见他对桓翁无礼,窦扣怒气直冲脑门,“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目无尊长非君子所为。”

    “我又没说我是君子。”敖聪又嬉皮笑脸道。

    桓翁倒不在意,还出声打圆场:“仙尊的座童在门外候着,驸马若觉得老朽不便,可唤其为之。”

    真是个难打发的老头,敖聪甩袖而出。

    反正他打算在这住上几天,非得找出什么钟离阜羞于启齿的事情来不可。

第五十一章 无礼贵客

    窦扣和小五从桓翁那得知原来这目无尊长,嬉皮笑脸,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是西海龙王唯一的儿子,也是上次天帝招的女婿,确实来头不小。

    鱼夜容似乎有意避之,自从敖聪来后,她便不再出现了,兴许是因为身份尴尬,不想惹是生非扰了他人清净。

    窦扣以为敖聪只是拿了书就走,谁知道这一住就去了三天,每日不是烦她就是烦小五,要不就是在太慧殿里胡乱翻弄,把书丢得乱七八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嘛,来别人家做客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好在桓翁有耐心,而且整理书架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嗜鬯也是躲得远远的,听说以前因为调戏过他妹子敖吟,两人曾大打出手,如今敖聪还攀上了天帝这门亲家,若来个公报私仇,那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今日窦扣实在忍不可忍是因为早上去钟离阜那交作业时问了什么是房中术。钟离阜刚咽下喉的茶差点喷了出来,很是不悦地问她从何处听来的词,还说此话从女子口中说出实在不堪入耳,却又不解释为何意,窦扣心里委屈便跑去问桓翁,才得知其意,她又羞又恼地直冲敖聪住处,即便他是贵客,可若不教训他一下,实难咽下这口气。

    “敖聪!你出来!”窦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刚起床的敖聪还在被婢女伺候着洗漱,让这杀气腾腾的叫唤给怔了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依旧不改轻佻语调,他隔着门回应:“怎的大清早就想见你敖哥哥了?”

    窦扣怒火中烧,掌心凝气,劈开房门长驱直入,见那厚颜无耻之人还穿着两裆坐在床边,她不顾尴尬愤恨指控:“你是来报仇的吧!”

    敖聪讶异,她知道他是来找钟离阜报那婚宴上的无礼之仇?

    “窦姑娘何出此言?”

    “我上辈子欠你的吧!”

    敖聪想了一下,“姑娘上辈子欠没欠我不清楚,不过我倒是欠了不少女子的情债,算起来那些女子都已转生好几世了。唉......真是罪过。”说完装腔作势地摇头叹气。

    “你闭嘴!那些女子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话说你今日为何如此气愤?在下是哪得罪了姑娘?”穿戴好衣物,敖聪示意婢女退下。

    “房中术!你这厚颜无耻的淫贼!你害我的脸都丢光了!”想起刚才大叔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窦扣觉得人生都变黑白了。

    “喔......”敖聪憋住笑意道:“不懂就别乱问嘛,你来问我不就好了。”

    “你还强词夺理!还不都是你的错!”今日怎的也要找个出气筒,不然她会委屈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那你要我怎么赔罪呢?”敖聪双手一摊。

    窦扣语塞,刚气极冲到这并未细想要如何修理他,现在想来,若是打他不还手,万一伤了哪,连累大叔怎么办,毕竟敖聪身份尊贵。骂人她又不擅长。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道歉未免太便宜他......

    “你跪着学狗叫!”窦扣突然想到以前在落孤城中看到过孩子王都是这么欺负人的。

    “我堂堂龙太子怎可做这种有辱身份的事!”敖聪愤愤转身,“除了这种!其他可以商量!”

    窦扣胸口憋得慌,却又暂时想不出拿他怎么办才好,“那就先欠着!我想到了再来找你!”反正不能便宜了他,不能让自己白白受委屈!正欲离去,却让敖聪接下来的话给止住了脚步。

    “不然这样,你去我西海龙宫做客几日,奇珍异宝随你挑。”

    “没兴趣!”

    “你都不知道有些什么,怎知自己没有兴趣?”

    “就是没兴趣。”海里能有什么,不就珊瑚珍珠鱼虾蟹......

    敖聪耸耸肩,“我还以为谁都对自己的前世有兴趣呢。”

    “前世?”窦扣眼睛一亮。

    敖聪嘴一勾,“西海玉蛟洞深处有一只金,它的鳞片可显现人的生死轮回。”

    真有此等神物?那不就可以既不破封印又能看到上一世所发生的事了。窦扣半信半疑,好奇问道:“有这种东西那还喝孟婆汤干嘛?”

    “你以为想看就能看啊?这东西对仙者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凡飞升了的仙,想看自己的前世,前前世都是信手拈来的简单法术,只有你们这些个凡人才觉得稀奇。且说凡人又怎能入得了深海,去得了玉蛟洞,还有能耐让金乖乖听命?”敖聪嗤鼻。

    “那金听你的?”

    “整个西海将来都是我的,你觉得呢?”

    好像有点道理,只是……“我又不能去西海,不然你把金带到阴山来。”

    敖聪摊手,“那东西只能在深海中才能发挥作用。”

    这不是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嘛!窦扣瞪着他,“说了等于白说!”

    算了!反正知道了有此方法,来日方长,等她以后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再去看也不迟。

    “你欠我的!以后再算!”窦扣愤愤而去。

    敖聪突然想到什么,一抹诡笑浮上嘴角。

    心明殿中,钟离阜垂眸埋首,笔锋不疾不徐挥洒自如,这是要给扣儿的作业,虽说那孩子在文墨方面不如练功来得努力,总还是有所进步的,待这本书上的字习完,便可以阅习《道德经》了,过些日子再带她下山去游历几月,体会世间百态,方能开阔视野,扩展胸怀,兴许能淡去她心中的往事。

    “仙尊,驸马说要见您。”门外传来红鹤的声音。

    钟离阜放下笔,揉了揉额头。这几日敖聪在宫里搞得颇不安宁,还跟扣儿说什么房中术,真是有伤风化。也不知‘贵客’何时才移驾,宫中有一个鱼夜容已让他心神不宁,再来个敖聪更让他头疼不已。

    “你回驸马,说我这就过去。”

    “不劳仙尊大驾,我自己来了。”门外又响起敖聪的声音。

    钟离阜指尖一挥,殿门大开,“驸马请进。”

    “我来是想跟仙尊借一个人。”

    两人对坐于蒲团之上,敖聪一边品茶一边悠然道。

    钟离阜斟茶的动作顿了一顿,问:“何人?”

    “窦姑娘。”

    “何故?”钟离阜继续斟茶面无表情。

    “她挨训都是我的错,这不想陪个不是嘛,我便提议带她去西海游玩几日,她似乎也有兴趣,不过应该是怕您不答应所以回绝了我。”敖聪至始至终没有从钟离阜的脸上移开视线,不知窦扣在钟离阜心中到底是何分量,以他厮杀情场多年的经验,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能证实他的怀疑,那钟离阜就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了,假以时日再刺激一下,看他还怎么装清高!

    钟离阜果真犹豫了,是他对扣儿不够了解吗?在他看来,她应不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的个性,怎会对敖聪的提议有兴趣?还是说这些日子自己确是对她太过苛责,若她想散散心,也在情理中。

    既是想去散心,定是不想他一同前往约束着她,只不过此去西海有些距离,若让扣儿去了,万一有何差池,他怕是赶至未及。虽然他不是扣儿的父母,可这教导孩子的事还真是让他十分苦恼,严苛了怕她叛逆,松懈了怕她不学好。他原本对山中的万物都是一贯严明果断,却无法用再扣儿身上,每次当他想要狠下心来,但看到那张倒在他桌旁磨墨磨到睡着的脸,在睡梦中还会含糊不清的咕哝几声‘大叔’,就让他没来由地心中一暖,到底是不忍心,毕竟她年纪还小。

    “那孩子身份不同于常人,故我留于宫中看养,若有何差池,恐会酿下祸端,原由我不便多说,望驸马体谅。”

    好个不便多说,借口真是找得冠冕堂皇,不过敖聪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仙尊是觉得我西海龙宫的将士连一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么?更何况凭我父王的威名,谁敢?”

    “我并无此意。”

    “直说了吧,你给我复写版的《巫经》,让我在好友面前颜面无光,这我都不计较了。”敖聪把茶杯重磕在了桌上,“人我又不要你赠,过几日再把她毫发无损地送回来,如此你都不答应?看来我敖聪在你钟离仙尊的眼里根本连个屁都不是。”

    “驸马言重了。”

    “这姑娘一不是你所出,二不是你所爱,三不是你座童,这般护于羽下怕是会招惹非议吧,你或许不在乎,可人家小姑娘的清白可就难说了。”

    钟离阜听此言虽有不悦,却不显于面,只是眸子冰冷,“驸马所言,我定思量,不如待我问过那孩子后再做答复如何?”这样周旋下去只怕气氛会越凝重,他已不想多言,遂欲逐客。

    “那就请仙尊多思量思量了!”敖聪起身甩袖离去。

第五十三章 龙宫做客

    有法力护体,进到海里的时候丝毫不受水的影响,完全如行走在陆地上一般。海中的景色对于窦扣来说还是蛮稀奇的,一路上从未见过的生物植物应接不暇,长得华丽又奇特,色彩斑斓数不胜数。偶尔有怪模怪样的小鱼还是什么的她从身边徘徊而过……

    途中突然看到一行人身鱼尾的侍女迎了上来,砗磲辇停住,敖聪朝行礼的侍女问道:“有何要紧之事?”

    领头的侍女回道:“回太子的话,吟公主请您移驾陵澜宫,有要事相商。”

    陵澜宫是西海龙王送给女儿敖吟的成年之礼,建立在离龙宫几海里远的一大片白紫色地毯海葵上,内外极其奢华,可敖吟却任其空置,自己依旧住在龙宫里,说是还想在父王身边承欢膝下多几年,龙王听了高兴,也就随她了。

    妹妹突然让侍女半路劫他去陵澜宫,着实想不通是为哪般,他自和八公主成婚以来,这大半年都是在天界处理婚后的繁琐事宜,鲜少和妹妹联系,也不知近来可好。

    敖聪思忖一阵,便应了侍女去陵澜宫,至于窦扣和嗜鬯则是安排了护卫送去龙宫安顿好。

    窦扣对别人的家事兴趣缺缺,一副你方便就好的表情,但听在嗜鬯耳朵里就淡定不住了,他承认曾经对敖吟有过那么一点非分之想,可从未做过什么越矩之事,而且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想法,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旧识,怎有不去看望之理?

    眼下却不可离了窦扣独自前去,敖聪也定会阻拦,只能暂时先去龙宫住下再做打算了。

    龙宫果真和想象的不一样,不过住了玄云宫,去了青漠庄,这般恢宏雄伟的建筑倒是没让窦扣有过多的惊艳,漂亮是漂亮,特别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装饰物,差点没把眼睛给闪瞎了。

    龙王嘴边飘着两条像蛇一样又长又曲的肉须,讲话的时候更是舞动得厉害。

    “这两位是聪儿的客人?”

    护卫战战兢兢答道:“回龙王,是殿下从阴山请来做客的仙者。”

    龙王一听到阴山二字,拂开冕旒,又仔细地将窦扣和嗜鬯看了一回,道:“这位仙君我好像见过,是吟儿的朋友吧,至于这位姑娘,是钟离仙尊从凡间新收的座童吗?”

    嗜鬯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承蒙龙王记得在下,不过这姑娘并非仙尊座童,她是玄云宫内看守太慧殿的书翁的弟子。”

    窦扣在一旁微笑地福了福身子,也不插嘴,这种场合,嗜鬯肯定比她会应付。

    龙王捋捋胡须,朝窦扣颔首道:“看起来挺水灵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窦扣吞了吞口水,龙王脸上虽是笑容可掬,可周身散发的威严却是让人不敢懈怠,她唯唯诺诺答如实回道:“我叫窦扣。”

    “嗯。名字也挺水灵。”龙王说完这句后朝身侧的老龟吩咐道:“把两位贵客安排至申苑,那里离吟儿的寝居近,若她这几日回来,兴许和这小姑娘聊得来。”

    老龟应下,领着人出了大殿。

    敖聪自那日分道扬镳后,一直没有出现,眼看已去三日,窦扣有些沉不住气了。虽说龙宫软绵绵的珊瑚床睡得还挺舒服,每日山珍海味都没有重复过,可她本就不是来散心的,自从知道了有那能看前世的金,念头越发急切。

    “我想去找敖聪。”窦扣推开嗜鬯的房门,看见他不同于以往地坐在桌前,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走过去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嗜鬯瞥了她一眼,“想姑娘。”

    “你的吟妹妹?”

    “难不成还想你?”

    “那正好,你带我去找敖聪,不就能解你的相思苦了。”

    嗜鬯挑眉,“你小小年纪就学坏了。”

    窦扣不以为然,“我不小了。”

    “话说我真不明白,在玄云宫的时候,你不是挺讨厌敖聪的,怎会跟他来西海?”

    “秘密。”这俩字挺好用。

    “你秘密可真多。”嗜鬯站起来道:“干嘛非得去找敖聪,西海我熟得很,我带你玩。”

    窦扣杵在原地,如嗜鬯所说,若她真是来游山玩水的,也不是非敖聪不可,不过却是不能让嗜鬯知道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万一被他看到她的前世,大叔那定是隐瞒不了的。她都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事情未在掌控之前,不能节外生枝。

    “我突然觉得乏,还是回屋休息好了。”窦扣起身出了屋子。

    嗜鬯皱了皱眉,窦扣越大越让人捉摸不透,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几年都是在他眼皮底下吃喝拉撒,到底有什么小心思需要这样藏着掖着。

    海底不受日出日落的影响,一天到晚被各种各样发着光的珠子,珊瑚,鱼虫照得门里门外金碧辉煌的,每间屋子都有一架小巧的水晶制刻漏显示时辰,窦扣起初住进来的时候觉得这仪器挺好玩的,可看得久了觉得这玩意更适合催眠。

    差不多傍晚的时候,敖聪回来了,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似乎心情欠佳,一进正殿就斥责了好几个下人,吓得其中一个侍女手里的茶水都打翻了,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龙王昨日去了天界会友,龙宫上下现在无人敢过问,只有老龟佝偻着身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老龟跟在龙王身侧多年,自然是看着敖聪长大的,敖聪打小就是暴脾气,他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再怎么生气,敖聪也从未把气撒到他这把老骨头上。

    “你说!我对我这个妹妹如何!?”敖聪劈头一问,把老龟吼得有些找不着北。

    俩兄妹闹矛盾?这还是头一遭啊。

    老龟使了个眼色让跪在地上的侍女悄悄退下,他回过脸来慢悠悠答道:“太子自小十分宠爱公主,可谓是手足情深......”

    这一说却让敖聪更是来气,话语间添了几分怒意和不解:“那我在她心中怎会连一外人都不如!我为了她好!她却为了那软硬不吃的凡人男子和我兵戎相见!”

    老龟不知其中原由,只知公主突然搬去陵澜宫是上月之事了,那会儿龙王还问她为何改变想法了,公主含糊敷衍,他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公主自小乖巧听话,龙王未觉不妥,便顺着她的意思了。

    今日听太子这么一说,想来事情并不简单,照太子口中所述,莫非是公主在陵澜宫藏了个凡人男子?虽说公主已年及破瓜,情窦初开属常理,不过未出阁的女子如此所为,确是有伤风化。

    老龟摇摇头,唉……即便龙王什么都顺着公主,可婚姻大事是由不得子女胡来的,这不,太子和八公主的结合就是龙王极力讨好天帝得来的。只因西海多年地形和天气的变化,海域缩减得厉害,加上西方常年酷热的气候,恐会在多年之后完全被吞没。到时龙王至少还能在天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龙王曾提及十分中意北海的大太子,言谈举止和相貌身形皆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公主若嫁过去定是不吃亏的,本就属一类,没准以后他的外孙还能坐上北海龙王之位。

    难怪公主要瞒着,聪慧如她怎会不知自己父亲的心思,龙王要是知道她私藏男子定会大发雷霆。太子一回来就毫无忌惮的跟他说得如此明白,怕是在气头上,没有多想。不过龙王那还是先瞒着为好,兴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老龟直了直腰板,转开话题,“您前几日引来的两位客人,可是一直在问您的消息呢,那仙君是吟公主的朋友,也许能劝劝。”

    敖聪一拍脑袋,“我把这事给忘了,都是敖吟给气的!你们可有怠慢了客人?”

    “自是好生招待着,那姑娘还说伺候的下人太多,菜肴太丰盛有些不习惯,让我减人减量不要浪费了。”

    “村姑就是村姑,她在钟离阜那冷冰冰又无趣的玄云宫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天天吃的都是那些山林野菜,想是此等待遇让她受宠若惊了吧!”敖聪暂且搁置心中不快,朝老龟吩咐道:“引我去她的住处。”

第五十二章 前往西海

    他好久没有站在桥上看荷花了,自扣儿住了进来,宫里多了从未有过的喧闹,但似乎也多了些生气。

    钟离阜凭栏而立,思忖着敖聪刚才说的话,也许敖聪说得不错,他不在乎世人所想,可未必扣儿也不在乎,长久以来他只是一贯的给她灌输他自己的想法,却从未听过她的心声,尽管阴山被他打理得仅仅有条,但对于扣儿来说,他应该算不上一个好家长,好导师吧。

    “仙尊唤弟子何事?”红鹤疾步而来,伏身问道。

    “你去把扣儿叫来。”

    红鹤有些纳闷,每天的这个时辰仙尊都会入定,从不让人打扰,今日非但有闲情在桥上赏花,还要见那个多事的丫头,仙尊的习性他是越发拿捏不准了。

    “是。”

    当然纳闷的不只红鹤,窦扣以为是敖聪去告了她早上的‘骚扰’之罪,这一路来在脑中编排了好些应对之词,进了殿看到钟离阜站在桥上,虽是侧脸,但看得出表情凝重,她心里就慌得不行。

    “你再过两月便可行成人之礼,若觉得在此住得压抑,这去祁山最近,可想拜入仙门?”钟离阜没有看她,口中如是说道。

    窦扣很是意外,她从未想过要离开阴山,离开玄云宫,离开他,难道真的是因为得罪了敖聪那个大人物?

    “大叔为何要赶扣儿走?”

    “你来了这几年我都未曾与你倾谈,未知你心中所想,只一直把你当孩子教导,如今你年有二八,应有自己的意愿,是我疏忽了。”

    “扣儿不想离开。”

    “不管你是何想法,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非笼中鸟,我非你至亲,是去是留,全在你自己,但你人若还在宫中,我便有护你的责任。”钟离阜不善言辞,原本是想表达他尊重她的想法,不想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生冷僵硬。

    听在窦扣的耳朵里果真就成了另一种意思,她凄然道:“可扣儿早已把您看做至亲,努力修习道法也是想早点修成仙身永远伴您身侧,扣儿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如今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已是很好了,别无他求。”

    钟离阜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少少起伏,永远是多久?即便活了数万年,他都无法参透这个词,如今扣儿轻而易举的许诺,到底是无知还是无谓?

    “常年呆在宫里,你会觉得清冷无趣。”钟离阜犹豫了下又道:“你年华静好,若时常出入心明殿,你我男女有别,终是不太方便。”

    “您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您从不在乎这些的,清者自清,若无异心,何来不便?这都您是教我的。”

    “名节于女子十分重要,我是怕你将来与人谈及婚嫁......”

    “扣儿不会嫁人的!”

    钟离阜看她如此坚持,叹了口气,算了,若她以后改变想法,再随她去留好了。他侧过身看着窦扣问道:“真打算留在玄云宫?”

    “嗯!”窦扣信誓旦旦道:“不离开,不嫁人,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刚敖聪来我这说你想去西海游玩几日,我想着是不是最近苛责了你,所以你心里委屈想去散散心。”

    那死敖聪果然来找过大叔了,窦扣在心里咒骂几句,然后低头小声道:“我哪还敢乱跑,您上次可凶了......”

    钟离阜抚了抚她头顶的散发,“我第一次凶你,你不也是第一次顶撞我么,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才不是!”窦扣努嘴咕哝:“您才不会知道我为什么顶撞您。”

    “为什么?”

    “秘密!”

    “真想去西海?”

    什么意思?大叔肯让她去?窦扣惊愕。

    看到窦扣眼中精光一闪,钟离阜心里便有了答案,他抬起她的小指,又在铜戒上附着了一层法力,“海中虽是龙王地盘,可海深不可测,亦有龙王无暇顾及之地,切不可好奇心过盛,若遇到危险,可暂时召出这戒指的防护结界,我便知道你陷险了。”

    “扣儿只在龙宫附近转转,哪都不去,大叔您就放心吧。”

    太好了!窦扣想到不久后就能解开自己前世的秘密,脸上难掩激动神色。

    钟离阜只当她是去散心的,有些不解,“真有那么开心?”

    “嗯嗯!”窦扣点头如捣蒜。

    微风把窦扣额前的刘海吹斜了一边,钟离阜抬手用指腹轻轻地把它拨顺,那双盯着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映衬着窦扣微微泛红的脸颊,如这偏西的斜阳,柔暖舒心,不知不觉中拨动了钟离阜心底深处从未触及的弦,他虽迷惑却也不在意,只是觉得心情甚好,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开心就好。”柔声细语中夹带了丝丝宠溺。

    这是窦扣第一次看到他笑,迷了眼,失了魂,定格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原来大叔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待她回过神,钟离阜已走回大殿。窦扣抑制不住欣喜,开心地蹦着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敖聪很好奇窦扣到底跟钟离阜说了什么,怎会让一向死守原则的钟离阜为她破例?看来这小姑娘对于钟离阜来说真的不一般,有机会一定要试探试探!

    第二天一大早,敖聪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玄云宫,当然窦扣也跟在其中,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大叔竟然让嗜鬯一起去,到底还是怕她乱跑,找人监督呢。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嗜鬯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栽在了窦扣手里,想从他遇到她以来,这日子就过得惊心动魄的。当两个一见面就舞刀弄枪的人终于在宫前狭路相逢的时候,敖聪差点没忍住一刀砍去的冲动,无奈窦扣横在两人中间,大言不惭的说嗜鬯现在是她的人。

    碍于地点不宜,敖聪只能作罢,公然在玄云宫前大打出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等去了西海,把这小姑娘打发了,再来收拾这只臭蛇!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飞行,众人在一片海礁巨石边落了地,海风带着咸腥味扑得面上黏糊糊的。放眼望去,碧海蓝天,天水一线,偶尔几个大浪打来夹带着一些零散的海藻搁浅在滩上。脚下砂砾松软,窦扣多踩了几下,还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和荒漠沙丘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敖聪把随行的人都遣去了,只留了两个护卫,然后从掌中变出一扇形砗磲,混合多色,很是漂亮,只见他往沙地上一抛,砗磲渐渐变大,直至一间屋子般大小,紧闭的波浪形壳嘴随后张开,拖着金色的烟罗帷幔让里边的精致摆设更添一分奢华,那嵌在帷幔上大小不一的珍珠更是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看着窦扣惊异的表情,敖聪睥睨道:“愣着干什么,进去啊。”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这是......”窦扣一脸茫然。

    “本太子的御辇,能乘坐它是你的荣幸。”

    窦扣一心想着自己的‘大事’自然不理会敖聪的调侃,径直走进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身后还有毛茸茸的珊瑚椅背可以靠,回过头却看到嗜鬯被拦在了外边。

    “本太子可没有邀请你。”敖聪挑衅味十足,这里已是他的地盘,自然对嗜鬯很不客气。

    嗜鬯知道敖聪有意刁难,但碍于离宫时仙尊告诫过他要行事低调,勿生事端,任务是照看好窦扣,便不想和敖聪一般见识,“我家丫头在你辇内,我若不进去,恐怕不好跟仙尊交代。”

    “你怕我把她吃了不成?本太子不喜欢拥挤,你若不放心,就跟在辇旁边吧!”意思是让嗜鬯和他的护卫一样护在砗磲周围,完全把嗜鬯贬得和下人一个等级。

    若放在以前,嗜鬯是完全不理会敖聪的,说得粗俗一些,敖聪在他心里真就连个屁都不是。

    西海对于嗜鬯来说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一次在仙宴上偶遇敖吟,觉得颇有眼缘,便上前多聊了几句,便成了朋友,以后每年的暑期他都会来西海避暑几月,找敖吟聊些天南地北的八卦事,可敖聪硬说他调戏他妹妹,还告诫他这等级的小仙莫要妄想攀附龙族。

    今日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嗜鬯岂会让敖聪如此嚣张,虽法术远不及仙尊,可对付这不学无术的纨绔龙太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反正敖聪从以前就不是他的对手。

    嗜鬯暗笑,记得有一次敖聪还是夹着龙尾巴跑掉的,定是心里觉得羞耻,面上无光才会如此记恨他。无非是现在做了天帝的女婿,觉得有靠山了,认为他不敢再对他怎么样了。

    嗜鬯始终想不通,八公主在他的印象里,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优秀女子,为何会选了这么个脓包,真是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我不会让窦扣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是我进去还是她出来,或者我们打道回府全在太子您的意思。”

    若让他们打道回府,他龙太子的诚信何在?敖聪见辱他不成反受威胁,怒意顿时上来几分,“你仙职不高,口气倒是不小,敢威胁我?”

    “嗜鬯不敢,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窦扣实在看不下去,见两人一人一句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起身走出砗磲,从腰上取下麒麟坠无奈道:“我坐麒麟去好了,敖聪你在前边引路。”说完招出神兽,翻身而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敖聪心知这样僵持下去自己不见得能占到便宜,既然窦扣给了台阶,那便顺势下了,他朝嗜鬯丢一记蔑视,大摇大摆走进了砗磲。

第五十四章 支开嗜鬯

    打从敖聪一回来,侍女便给窦扣带了消息,不过听说不知因为何事正在正殿大发雷霆,所以她识相的没有去‘兴师问罪’,至少人回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窦扣百无聊赖地在房中练习桓翁刚教她的易物术,专属法器可在自己的手中随意变化形态,若觉得刀剑锋利易伤人可化为棍杖防身。

    她把两极麒麟坠变成一把碧色弯弓,弓身覆鳞,两头连接无形光弦,凝气成箭。

    窦扣拿在手里端倪了一番,不解道:“小麟,我让你变个适合我的武器,可弓我从未使过啊。”

    弯弓嗖地一声从窦扣手中飞离,浮在她的正前方,窦扣迟疑地握了上去,只见尾端的光弦若隐若现,照着小麟给的提示,她汇集一股真气于掌心,有模有样的拉开了弓,蓄势待发。

    窦扣本担心自己拿弓不稳,拉玄不开,却没想到摆弄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的,此刻是越看手里的玩意越喜欢。她左右瞄了瞄,不知真气化作的箭射出去会有多大的破坏力,万一弄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岂不闯祸了。思及此,她稍稍收了些气力,瞄准了珠帘门边那用来照明的发光海藻球,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此类东西,就算坏了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双臂微抬,单眼一闭,窦扣拉开一个满月的弧度,手中气箭脱缰而去。毕竟是第一次使弓,射不中也挺正常,不过随之而来的一声闷哼让她惊觉刚刚偏离轨道穿过珠帘飞往门外的箭难道伤了人?

    窦扣慌忙收起麒麟坠,奔出去查看,见敖聪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后边的老龟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了上来,一边扶起自家主子一边朝奔出来的窦扣喝道:“怎可在宫内乱施术法,万一太子有什么......”接下来的话被敖聪抬手止住了。

    窦扣自知理亏,也不回嘴,杵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敖聪,她才用了一层功法而已,真有那么严重吗?

    “我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和窦姑娘有事要谈。”敖聪脸露不适,声音萎靡不振,好像真伤到了哪里。

    老龟虽放心不下,却也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便朝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侍女招了招手,一同应声退下了。

    敖聪待下人离去,‘卡兹’‘卡兹’转了转脖子,挺直胸膛,面上恢复了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态,对双眼瞪圆的窦扣嗤鼻道:“你真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伤到我?”

    惊愕转为怒火,窦扣横眉,“那你装什么!”

    “本太子心情欠佳,逗你玩玩咯。”

    算了!看在还有求于他的份上,能忍则忍,窦扣把气撒在珠帘上,她使劲撩开再使劲一甩,帘上的珠子碰撞得哗啦哗啦响。

    “有事进来说。”

    两人落座相对,敖聪抓起桌上的一串青绿色葡萄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懒散道:“柱州产的葡萄就是比其他地方的甜,你在那山中可有吃到过此等美味的果类?”

    窦扣不知此话何意,淡然答道:“没有。”

    “想也是,钟离仙尊不准你乱跑,就算山里有什么珍奇野味,也无从得知。”

    “你到底要说什么。”窦扣最见不得人卖关子。

    “我觉得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性格率真可爱,爱憎分明,不如我们屏去芥蒂,做个朋友如何?”

    窦扣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怒意确是去了一大半,“这就是你要谈的事?”

    “既是朋友,那就应该互相帮助,有难题有疑问应该互相探讨对吧。”

    窦扣以为敖聪说的帮助是指带她去找金之事,连连点头赞同。

    敖聪放下手中的水果,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十分崇拜钟离仙尊,只是他常年幽居在自己的宫中,鲜少得见,这不想从你口中探听一些他的喜好嘛,日后好表心意。”

    “他喜欢看书。”窦扣不觉有他。

    敖聪心里直翻白眼,谁都知道的事还用你说?“我对书没什么研究,有无其他?”

    窦扣想了想,“偶尔......喜欢弹琴。”

    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姑娘应该和钟离阜也没多少接触,敖聪见问不出什么,转了话向:“那日太慧殿内和你一起在的姑娘是仙尊的弟子吗?”

    “仙尊只有红鹤一个弟子,小五是受罚进宫做我的伴读。”

    受罚?敖聪来了兴趣,“看起来不像是会干坏事的小妖,是犯了何事?”

    “她姑姑害死了人,她是帮凶,姑姑被关进了琉池,大叔念她本意不坏就从轻发落了。”

    “琉池是什么地方?”敖聪眼珠一转,难道阴山中还有什么秘密?

    敖聪不知道琉池?窦扣惊觉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思绪迅速运转,开始打马虎眼:“琉池......是她姑姑原来住的洞府,刚好就用来囚她了。”

    “洞府的名称怎会叫池?”

    窦扣心虚不已眼神乱飘,“谁知道。”

    此神态全被敖聪看进了眼里,他笃定窦扣隐瞒了什么,心里暗暗高兴,总算没有白费口舌,不过眼下再继续问下去肯定都是忽悠他的,为了不让窦扣对他设防,敖聪答应过两日就带她去找金,成功的把窦扣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送走了敖聪,窦扣欣喜之余,忽的想到受命来保护她的嗜鬯,务必是要支开他才能去的,得想个计策才行。

    窦扣从多嘴多舌的侍女那得知敖聪心情欠佳的原因,添油加醋的描述也不知有几分真实,不过倒是给她想到了支开嗜鬯的办法。他不总心心念念想着他的吟妹妹吗,如今情敌出现,她就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窦扣主动告知,嗜鬯就风风火火地找来了。

    “敖吟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嗜鬯表情严肃。

    “一点点而已,也不知是真是假。”

    “敖聪来找我,让我去陵澜宫见敖吟,说若能劝住他妹子,他便屏去对我的成见。他怎么想的我不在乎,只是我问他出了何事,却又不说,昨日看他和你相谈许久,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跟我提敖吟,我是从下人那听来的,说吟公主金屋藏娇,瞒着龙王在陵澜宫养了个凡人男子。”

    嗜鬯愣道:“养男人?”

    在他心里,敖吟一直是自重自爱的女子,怎的一年不见,竟招了入幕之宾?到底是何等人间俊才竟能敌过天界那些排着队等她青睐的仙君们。

    窦扣以为嗜鬯受了打击,安慰道:“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实,或许两人只是朋友而已,就像我和你一样。”

    “如果只是朋友,敖聪定不会来找我,连他都解决不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嗜鬯思索片刻后又道:“不如你明天跟我一起去陵澜宫,你就当是去玩玩,仙尊让我好生护你,咱俩还是不要离太远好。”

    “我在这宫里能出什么事,不还有敖聪么,他护卫那么多,你还怕我被大鱼叼走了不成?”窦扣为了使嗜鬯更安心,亮出小指的铜戒,继续给他打强心剂,“大叔在这戒指上附着了法力,万一遇上危险它会第一时间保护我。”

    原来仙尊考虑得如此周全,不过窦扣毕竟是有‘前科’,嗜鬯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能答应在我回来之前一直第待在宫里?”

    当然......不能,窦扣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对不起,一咬牙,心一横,咧开嘴笑着保证道:“我等你回来再带我出去玩!”

    那就再信她一次,这丫头若再敢骗他,他以后绝对!绝对!……不对她好了!

    嗜鬯眼神锋利,看得窦扣心里发毛,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容不得她反悔了。再转念一想,不过是去探访只鱼而已,看了该看的就回来,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只要敖聪不说,就没人知道。

    总算是成功地支开了,窦扣看着起身离开的嗜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叫住他:“我想问你个事。”

    门帘边的嗜鬯回过头。“嗯?”

    “阴山的琉池是秘密吗?”

    “不是。”

    窦扣松了一口气。

    “不过......”嗜鬯又道:“除了山中的生灵,很少有人知道琉池是用来干嘛的。”

    “我昨天不小心跟敖聪说漏了嘴。”窦扣不安道:“竟不想他不知道此处,我便胡编滥造说是一个洞府的名字而已,他看起来似乎不信。”

    嗜鬯轻笑两声,“小丫头心细了,会观察人了,不用多虑,以敖聪的脑子,就算给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搅不出什么名堂来,更何况还有仙尊在,那地方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说完掩帘离去。

    她是不想惹什么麻烦,免得大叔又想把她送去仙门。窦扣抓起几颗葡萄朝嘴里扔,一扫疑虑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

    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若真能看到前世的自己,那如今身体里的封印对她来说就形同废纸一张。虽不知道冲破封印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初衷就只是想弄清自己的来由而已,其他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什么神族,什么姐姐,什么恩怨情仇都随风消逝吧。

第五十五章 楼兰王子

    第二日,嗜鬯前脚刚走,窦扣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敖聪了,事情还是尽快解决了好,免得夜长梦多。

    她被侍女引着朝敖聪寝宫一路走去,路过一条贝壳铺成的甬道,五颜六色,光彩夺目,。踩在上边还伶仃作响,让窦扣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玩心大起地提着裙摆跳来跳去。每只贝壳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即使毫无旋律,却十分清脆悦耳。

    “姑娘当心些,壳面光滑,可是会摔的。”红衣素面的侍女在一旁低着头轻声提醒,怎么说也是自己暂时的主子,万一磕着碰着,定会安个疏忽之罪。

    窦扣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停下来理了理衣裙,却见侍女慌乱地跪了下去。

    “你……”

    窦扣正纳闷侍女突然跪下干嘛?只听她道了声:“殿下。”

    窦扣以为是敖聪,边转身边道:“我正要去找你……”声音在见到身后两尺处的俊秀男子后全给噎了回去。

    “姑娘找我何事?”男子话间带戏谑,他当然知道这姑娘找的不是他。

    眼前男子光看穿着已然身份不凡,锦袍大氅,金丝珠翠带,绾发的玉冠上还嵌着成色极好的红宝石,再看刚才侍女对他的称呼,窦扣心里多少有底,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殿下。

    侍女见两人皆是一脸茫然,便出声解释道:“殿下,这位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客人。”

    男子朝窦扣点头以礼,笑着问道:“你喜欢音律?”

    窦扣怔了一怔,记得曾经在梦中也有人问过她同样的话,亦是同样温柔的语调。

    男子被窦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别扭,他清咳两声又道:“不过姑娘似乎不懂音律。”

    “尊驾是何人?”窦扣尴尬地偏了头去,正如他说,刚才自己是乱踩一通,哪有音律可言。

    “殿下是……”

    男子抬手止住了侍女的话,“你我同是客人,就不必拘泥于身份了,在下姓管名夫乙,敢问姑娘芳名?”

    “窦扣。”

    “原来是窦姑娘,你此番是要去找敖聪?”

    窦扣点点头。

    “正巧我也要去找他,姑娘可介意同行?”

    窦扣正要拒绝,但见不远处老龟正朝这边来。

    “二位既然都在这,也省得老奴两边跑了,太子在偏殿设了茶宴,请二位一同去品尝鲜果。”老龟走上前来行礼作揖如是说道。

    “估计又是哪个爱奉承的小妖找来的珍奇果类吧,敖聪就爱这口。”管夫乙朝老龟点点头,示意他前边引路。

    听口气,这管公子似乎和敖聪挺熟,不过好友叙旧为何要拉上她?窦扣纳闷地跟在后边,好意邀约,又不好拒绝,她摆明是去找敖聪的,不能因为半路杀出个不相干的人就打道回府,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猜测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种事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觉得是秘密,摆在人前,别人甚至都懒得看一眼,她也没必要这般神神叨叨的。

    桌上的十几种水果是窦扣见都没见过的,形色各异,香臭混杂,听说有些水果闻起来臭,吃起来可是欲罢不能。

    敖聪用筷子挑起一坨榴莲肉递到窦扣面前,“尝尝。”

    窦扣捏着鼻子把头偏得老远,“无福消受。”

    管夫乙淡定地夹了一块往嘴里送,“良药多苦口,好果味难闻。”说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反正她打死也不吃,这东西光是闻着就反胃。

    敖聪不勉强,他放下筷子,打了个响指,一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的是那《巫经》的复写版。

    管夫乙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端倪了一番,揣得紧紧的,生怕给摔了。

    “只可惜不是原版。”敖聪自责。

    “已是难得,敖兄不必介怀,此等大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当初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敖兄竟记挂于心。”

    原来他和阿良一样为此书着迷,窦扣不以为然,继续吃着桌上其他的东西。

    听敖聪又道:“还没正式介绍我的这位朋友呢,窦扣姑娘,太慧殿守殿书翁的弟子,管兄可是遇到贵人了。”

    “姑娘芳名已知晓,不过身份还真令我大吃一惊,对我这个书痴来说,姑娘可是比什么仙君大神更值得结交。”

    从未遇过如此客套的场面,窦扣干笑回应,不知如何接话。话说回来她虽时常出入太慧殿,可看过的书寥寥无几,这管公子看她的眼神,欣赏中带膜拜,她怎好意思承受。

    “这是西域楼兰国的大王子殿下,中原名字管夫乙。”敖聪朝窦扣道:“你和管兄都是我的朋友,日后还需多相照应。”

    窦扣突感好像上了贼船,照应俩字的意思摆明是如果以后管夫乙想看啥书,她窦扣就应该去太慧殿里寻来。

    不过目前来看还是得随了他的意思,窦扣又扯出一抹笑,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不舒服,等看了她想看的,离了西海,再找借口不往来便是。

    “你答应我的事……”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我寻思着玉蛟洞那边前两日有海妖在决斗,弄塌了海床,下人来报说洞中的珊瑚林地塌出了一个大口子,有异气渗出,暂时查不出缘由,为了你的安全还是推些日子吧。”

    好不容易支开了嗜鬯,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窦扣心急问道:“何时能查出?”

    “没有万全之策不能轻易进入,总不能拿士兵的性命开玩笑,我已派了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驻守在四周,一有消息就回报。”

    窦扣咬着下唇,来回转了几圈小指上的铜戒,心一横,说道:“若你是担心我的安慰,那就大可不必了,我身上有防护结界,遇到危险还是能全身而退的,不如你把我带到洞口,给我一个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让金乖乖听命,这样你便不用跟着去涉险了。”

    这小妮子如此猴急是为哪般?前世对她真有那么重要?搞得他都有些好奇了。经窦扣如此一说,若他不跟着进去,别人会说他胆子还不如一黄毛丫头呢,敖聪最听不得别人激,让她孤身进洞,自己的脸往哪搁?

    敖聪见管夫乙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神态,更拉不下这个脸,“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我答应了仙尊要好生护你,定是要跟你一起的,但话我说在前头,万一有何差池,仙尊可不能怪我。”

    “若有差池,仙尊必然知道是我自己执意要去的。”窦扣心里也没底,不过侥幸战胜了担心,这是唯一一种既能不破封印,又能知道她身世的方法了,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你说的话,我都存在脑子里了。”万一有什么,日后可提取记忆作为证据。

    “都还没出门呢,你就别乌鸦嘴了。”窦扣丢一记白眼,“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则如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敖聪朝老龟招了招手,“你先带管兄下去休息。”

    管夫乙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去,不用管我。”玉蛟洞里就一只老到已经游不动的金而已,他是没什么兴趣。

    “晚些时候等我回来再去找管兄对饮可好?”

    “把窦姑娘的事办妥了要紧,你这次安排的下人棋艺不错,我倒是觉得比你有趣多了。”

    “管兄这话可真是伤了我的心……”

    魔宫。

    季忘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那个始终过不去的功法瓶颈,房内魔气萦绕,昏天暗地,他眉头紧锁,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渗出,滴落,把贴身的薄衫浸湿了大片。

    身体越发感到不适,他开始颤抖,接着越来越剧烈,握紧的双拳青筋暴涨,猛地一声巨响,他一拳打在了地上,震碎了青石地板,陷下去的指印凹槽血迹斑斑,他又飞身而已,把体内乱窜的魔气汇集于掌心打出,毁得房内一片狼藉。

    “又失败了?”蓝渊倚靠在门边,脸上满是心疼。

    季忘捡起地上的外罩,遮住自己全身因练功变得红到发紫的皮肤,“再试几次应该就可以了。”

    “忘儿……”蓝渊叹气,自儿子坐上了魔君的位置,完完全全和他父亲当年一个样,认定要做的事,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她亦知破损的亘门若不修缮,天界随时有机可趁,到时候祭昼所有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

    “母后不必忧心。”

    “做娘的哪有不担心儿子的。我来是想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找个心仪的女子入主后位,一来可以帮你打理一些杂事,二来还能助你练功。”

    “此事孩儿自有打算,断不能为了急于练功便随便毁女子清白,没有感情的结合无疑是害人一生。”

    “知子莫若母。”蓝渊无奈摇头道:“只是窦扣心里装的人不是你。”

    季忘倒是十分坦然,不过这句‘心里装的不是你’让他颇为诧异。“她心里有人?”

    “在幽谷见她的时候母后试出来的,如果女子有了情愫,一旦谈及她心仪之人,所表现出来的神态和语调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心仪之人?是谁?”季忘思及在于府时窦扣挺身相救的蛇仙,此人长相俊秀,又常伴她身侧,难道是日久生情?

    “是谁有何重要?反正她亦得不到,你们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蓝渊纤臂一挥,斑驳狼藉的屋内在法力的促使下恢复了完好无损的状态,她走上前,扶着季忘坐在床边,“你体内气息凌乱,母后帮你舒缓一些。”

第五十六章 林中凶兽

    这时有魔兵急匆匆来报,“启禀魔君,圣后,禹门附近传来消息,浑沌池底塌陷出一个四尺来宽的缺口,守池凶兽不知去向。”

    季忘眉头一锁,“缺口连接何处?”

    “西海玉蛟洞,离龙宫大概两百海里。”

    “叫印月和黑风来见我。”

    “是!”魔兵领命退下了。

    季忘转头对蓝渊说道:“母后,看来这次要劳烦您了,浑沌凶残暴戾,恐在西海领地致杀戮,切勿此时引起争战,万一让龙王得知缺口通往魔界,定会绕过魔门直接攻入,我功法尚浅,实难抵御。”

    蓝渊点头,“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

    “我和两位护法随后就到,至于魔宫的杂事,暂时就交给木菁。”

    魔界共有六门,西边分别是亘门和禹门,东边元门和邢门,南边辟门,北边契门,每道门封以魔神血印,皆有上古凶兽镇守,亘门因血印受创,已渐渐失去防护能力,唯有得到上古女娲神石,以魔君之血祭祀,方能重设封印。

    季忘站在浑沌池边,听着魔兵战战兢兢地汇报刚才搜寻的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他忧心问道:“圣后去了多久?”

    “一个时辰有余。”

    他遂对身侧的黑风和印月下令道:“多派些人守在这,以防和那边起冲突。”

    “是!”两人齐声应道。

    给自己周身设下防护,季忘走入水中。

    印月疑虑道:“魔君只身前去怕有不妥,不如让属下随行。”

    “不必,我找到圣后就回来,其他人继续在池里搜寻,若发现浑沌踪迹,立刻缉拿。”

    黑风俯身道:“这边交与我和印月可保万无一失,只是魔君此去可要当心,毕竟海域凶险未知。”

    季忘点头,身形瞬间在乌黑的池水里隐去。

    此时窦扣和敖聪已临珊瑚林入口,两人一出砗磲,领头的护卫就迎了上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窦扣朝护卫身后看去,果真如敖聪所言,海床塌陷出一条锯齿深沟,把原本为一体的丘陵硬生生截成两半,深沟那边,海脊底部,密密麻麻的厥藻充斥着整个视野,把天然形成的玉蛟洞口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敖聪指过去,实难让人发现。

    如此覆盖,也不知洞口大小,那绿油油像葡萄一样的藻类上下漂浮着,窦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对这种密集簇拥的东西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见护卫支支吾吾仍说不出异气归属,敖聪眉头一紧,心中暗暗掂量:深海未知的妖兽多如牛毛,记得小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灰牙海床玩,差点被在那里栖息的八爪海妖吞食,幸得父王及时赶到,当时也是费了好些气力才降服它,如今若真碰上什么凶恶妖兽,他亦无把握全身而退,更何况敌暗我明。

    “你若不想去,就让他带我进去吧。”看出敖聪在犹豫,窦扣指了指面前的护卫道。

    “你真不怕有危险?”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

    “怕。”窦扣笑了笑道:“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小题大做,但前世的种种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舍命奉陪了。”敖聪硬着头皮朝护卫吩咐道:“我和窦姑娘要进去找金,你多派几个人跟着。”

    护卫迟疑道:“属下担心……”

    “你让人在前方探路便是,若有不妥,我和窦姑娘先行离开。”不容再议,敖聪迈着大步朝洞口走去,护卫朝躲在暗处的手下下达命令,只见从四方凭空飞出八个身型矫健的剑士,四人引路,四人围护。

    来到海脊脚下,一剑士抽出腰间长剑走上前拨开一部分藻类,窦扣这才看到了此洞穴原来是向下延伸的,洞口比玄云宫门还要宽大,朝里看去,不似想象中的漆黑一片,也不知金用了多少鳞片,竟覆满了整个洞壁,金灿灿一片,一直延伸至深处,省去了照明的器具。

    众人齐齐入了洞,剑士继续于前方探路,一路警觉,丝毫不懈怠。

    “那裂口在何处?”敖聪走了一段,发现无异常,便如是问道。

    身侧的一个护卫开口回道:“回殿下,过了珊瑚林就能看到了,原本是平整的石面,此时已裂成无底渊。”

    前方巨大白色鱼骨做成的骨梯赫然出现在眼前,听敖聪说下了骨梯便到了金的栖息之地,于是众人开始下行,不料敖聪行至中途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神色紧张道:“这……是魔气!”

    众剑士一听,皆骇然,纷纷抽出武器。

    窦扣眼看目的近在眼前,顾不得什么魔不魔的,反正她不是第一次和魔物打交道,于是双脚蹬起,飞身落至骨梯下方,敖聪来不及阻拦,只得吩咐两个剑士赶紧跟上去,自己则是边下梯子边在周身设下感知结界。

    身处巨大珊瑚形成的树林,窦扣脚下踩的亦是金色鳞片铺成的地毯,和洞口同样的海藻依附于珊瑚枝上,有些过于长条,垂吊下来,形成天然帷幔,如此‘枝繁叶茂’,最易藏险。

    她四下张望,不见影,回过头看着姗姗来迟的敖聪,纳闷问道:“要如何寻它?”

    敖聪直觉身处之地魔气漫天,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身边的剑士虽都是佼佼之辈,可魔物天性狡诈,恐暗箭难防。

    “珊瑚林说大不大,说下也不小,金年事已高,耳聋眼花,靠唤是唤不出来的,想要找它还需要些运气。”敖聪示意剑士继续开路。

    窦扣凝气于天门,使用感知术观察着四周,除却那频频袭来的魔气和同行之人,方圆数十米一点活物的气息也没有,魔气侵体,她微感不适,幸得体内有功法抵御。

    这林子真的不小,而且毫无方向可言,若无人领路,她怕早就迷路了。

    西北方一点金光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敖聪舒心一笑:“终于给找到了。”

    窦扣欣喜,正要奔去,却被拦下。

    “急什么,我让人把它带过来就是了,你我就在原地等候。”敖聪朝其中一剑士下了令。

    那人立刻应下,领命前去。

    谁知不到片刻,剑士便匆匆赶回,神色慌张跪地道:“殿下请速速离开此地。”

    敖聪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内丹已失,精魂被吸食,尸身皆是啃咬伤痕,挂在珊瑚枝上……”

    窦扣闻此言后,身体仿若被抽空一般,呆愣在原地。大费周章千条路远地执意赶来,却不敌意外。

    到底是不得如愿以偿,还不如不要给她希望,至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失望。

    敖聪虽不知窦扣为何执意探究前世,可看到她此时的神情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当初是他承诺于她,现在看来不得不失信于她了。

    敖聪无奈道:“此地已有凶险,我们先出去吧。”

    窦扣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突然一阵恍惚,身体踉跄不稳,她反射性地扶住身侧的高大珊瑚,不小心被梗上的细刺把手指割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涌出,浑在了海水里,她吃疼的‘嘶’了一声,把手指放入口中允吸止血。

    敖聪提醒道:“此地的珊瑚都是带刺的品种,你当心些。”

    窦扣又点了点头,却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季忘进了裂口,先是探了探身处的环境,确保没有威胁后,用传音法寻找蓝渊,随后不出意外的看到蓝渊从珊瑚林内走出。

    蓝渊遍寻浑沌无果,刚刚发现栖息在此地的金被杀,更是让她忧心万分,西海龙王若追查起来,免不了冲突。

    失去守门凶兽事小,若让他人知晓此裂口通魔界,怕日后不得安宁。眼下唯有在他人未发觉之前抓回浑沌,再及众人之功力修补裂口,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母后先回去吧,找寻浑沌之事交与我。”

    “即便你是魔君,但凶兽心性不定,一旦脱离禁锢,我怕它会伤你。”蓝渊担心道。

    “灭世魔功里有记载驾驭上古凶兽的咒法,我反是担心你被伤才过来的,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蓝渊心头一暖,上前把儿子拥入怀中,“娘怎放心你一个人。”

    “黑风和印月的功力不及你,有你护在后方,我很是安心,至于浑沌,孩儿有把握收服它,这也是一次历练的机会。”季忘轻轻推开蓝渊,“时间紧迫,您快些回去吧。”

    蓝渊抬起手臂,碧罗鸟从袖中飞出,停在季忘肩头,“万事小心,你若有麻烦,它会回来通知我。”

    季忘点头,目送蓝渊进入裂口,方才转身开始四下搜寻……

    浑沌吸食掉金的精魂后,因生性胆小,于是藏匿于珊瑚林中极为偏僻的一角暂时休憩,忽闻水中融入一丝血气,其味香醇,属上品,这对于嗜血而生的凶兽来说可谓是极佳美味。

    美味就在附近,浑沌摇着锯齿大尾循着气味靠近,隔着数条垂落的海藻,从缝隙中窥探着目标,寻找捕食机会。

    敖聪一行人正往回走,周身的剑士护在五米之内,高度警觉。

    眼看美味越离越远,浑沌越发急迫,玲珑青绿眼珠轱辘一转,它快速移到两百米之外的另一个方位,仰头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咆哮,然后又快速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成功的让敖聪把手下全都派过去缉拿凶手。

    窦扣被刚刚那声咆哮吼得心有余悸,并不是她胆子小,毕竟是她执意让敖聪引她来此,伤了她不打紧,万一敖聪此等尊贵身份有何差池,怕是会怪到她的头上,免不了连累大叔。

    想到这,窦扣把小指上的铜戒摘了下来,递给敖聪:“你先把这个拿在手里,等出去了再还我。”

    敖聪一把塞回给她,怒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是怕你有危险,我的命不比你……”

    敖聪正要说什么,忽觉身后有东西袭来,他一慌,急急念了个咒法,不料刚设下的结界被突然出现的肥圆巨虫一口就给咬得粉碎,那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不停地滴着气味腥臭的褐色唾液,让人闻之作呕。

    窦扣被敖聪一把拉至后方,踉跄不稳险些跌倒,等反应过来,眼前已是这般惊险对峙。

    敖聪不敢大声唤人,怕惊动眼前的魔物,他拉着窦扣不着痕迹的缓慢向后移动,掂量着自己若化为真身与其相搏,亦无十足取胜把握,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拖延时间等那几个手下快些回来助他了。

    浑沌双眼不离窦扣,舔了舔舌头,又靠近一步。

第五十七章 假装挟持

    “禹门凶兽,还不速回魔界归位!”

    身后传来洪亮男声,敖聪不敢轻易转身查看,双眼仍戒备地看着浑沌,只是开口问道:“是谁在那?”

    窦扣欣喜道:“季大哥!”

    敖聪疑惑,“季大哥?你们认识?”

    季忘走上前来,敖聪这才看到了窦扣口中之人,只听他对着浑沌又喝道:“怎么?这幅神情是不甘臣服,让我亲自动手的意思?”

    浑沌只是龇牙咧嘴,发出极为不爽的闷哼声。

    季忘不以为然,视线移到了窦扣身上,他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如水:“别怕,有季大哥在呢。”

    就如当初在巷中相遇,季忘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轻声细语地说着让她安心的话,窦扣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后来的变故,或许让她心心念念之人应是季大哥吧。

    “你是魔人!”能对魔物发号施令,敖聪笃定。

    窦扣意识到立场不同,急道:“他虽是魔人,可从未行过恶。”

    敖聪嗤之以鼻,“天大的笑话,魔……小心!”

    浑沌趁人不备猛地欺身扑来,越过季忘,血盆大口直逼窦扣,她的血就像毒瘾一样让它备受煎熬,大不了回去让魔君惩罚,先满足了口腹之欲再说。

    季忘完全来不及念咒法,惊慌之下用整个身体护住窦扣,迅速凝集功力抵挡攻击。

    浑沌被内力反震飞出,滚摔去老远,见自己伤到了主人,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季忘背上一大半都是齿印,顿时血流成河,他练的魔功小有成效,但抵御这上古凶兽的攻击,虽伤不到内里,可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窦扣被眼前的大片腥红惊地语无伦次,“季大哥,怎么办?怎么办!止血……怎么止血?!”

    此时一无所获的剑士全数归来,看到的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环抱着窦姑娘。几人十分戒备地护于敖聪身前,其中一人问道:“殿下,刚发生何事?此人是谁?”

    季忘用内力止了血,虽面上略失气血,但周身仍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站起来道:“我不想生事,你们带着窦扣离开吧,若硬要纠缠,我魔君季忘也定奉陪。”

    敖聪惊讶,想不到眼前的男子竟是魔界头领,万恶之首。遂一抹阴笑浮上嘴角,此刻他孤身一人,又身负重伤,乃绝佳的机会,若今日他敖聪擒获此人,便是头功,足以让天界众仙刮目相看,到时候让天帝封个天神于他,定非难事。

    敖聪朝剑士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箭步上前猛地拽回窦扣,其他七人分别朝季忘各个方位杀去。季忘寡不敌众,节节败退,龙宫的剑士非等闲之辈,剑术结合仙法,着实让他吃不消,身上不经意间又添了几道伤痕。

    窦扣不料敖聪会有此举,推开身前的剑士,冲了出去,趁其不备,施法伤了两个连续朝季忘出招的剑士,她身子移到季忘身前大声喊道:“住手!”

    敖聪亦不料窦扣会伤自己人,他让剑士停了攻击,不解问道:“你为何帮他?他可是魔头!”

    “我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份!”

    “你是修道之人。”敖聪愕然,“助纣为虐就不怕仙尊惩处?”

    窦扣凛然道:“我这条命是他救的,知恩图报仙尊定会理解,你若想杀他就先杀了我。”

    “我既然答应了仙尊护你周全,又怎会伤你,”敖聪走上前来,变出随身武器,“只是你身后之人,今日我是一定要生擒的。”

    强撸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敖聪使了个眼神,两剑士立即领会,飞身跃向窦扣。窦扣后退几步,对季忘急道:“季大哥,你快点挟持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季忘明白她的意思,虽觉此举小人,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先委屈了她。他一手把窦扣拽进怀中,双指尖低着颈间脉搏,对敖聪喝道:“你们若再往前一步,我就掐断她的脖子!”

    剑士立刻停住了攻击,纷纷看向敖聪,等候命令。敖聪看情势已不再自己掌控,明显慌了手脚,无论如何,窦扣是不能有何损伤的,他虽急功近利,但也不会枉顾性命。

    “你放了她,我让你走!”大好前程化为泡影,敖聪说得咬牙切齿。

    做戏就要做足,季忘冷笑道:“尔等出尔反尔不无可能。”

    “我等仙班怎会同魔人一样阴险狡诈!还不快滚!”一个剑士喝到。

    “那我说等我回到了魔界,再把人给你完好地送回来,你信?”

    “不把窦姑娘留下,你休想离开此地!”敖聪目露凶光。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杀她。”季忘指尖又陷进去几分。

    窦扣对敖聪道:“只要让季大哥安全离开,他定不会伤我,若是拖延下去,待到魔兵前来支援,恐怕到时候反是我们难以脱身了。”

    敖聪确是没有想到这点,顿时没有了刚才的狠戾,他招回围在季忘周身的剑士,妥协道:“我让你走!希望你信守承诺,不伤她分毫。”

    看着两人消失在珊瑚林中,敖聪迅速离了此地,眼下得赶紧召集人商量营救之事,如果那魔头言而有信把人安全送回来,那便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只得禀明父王和仙尊,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虽惹了祸事,可救人要紧。

    窦扣以为季大哥会在脱离危险之后放了她,谁知直至裂口前已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手被他紧紧握着,甚至有些生疼。

    蓝渊已在裂口处接应,神情焦急,一看到季忘出现,便奔了上来,“碧罗鸟说你有危险,我便立即来寻你,传音又不见你回复,母后真是急死了。”随后看到季忘浑身是伤,她盯着那触目惊心的咬痕痛心不已,“就不该让你一个人!”

    “浑沌可有回去?”季忘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伤。

    “那畜生已被铁锁禁锢在池底,等你回去处置。”蓝渊往他身后一瞟,愕然道:“扣儿?你怎会在这?”

    窦扣勉强扯出笑道:“说来话长。”

    可眼下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她又道:“蓝姨。您和季大哥快些离开吧……”话音未落,被人劈晕。

    “你……”蓝渊不懂儿子何故如此。

    季忘扶住窦扣瘫软的身子,打横抱起。“回宫。”

    陵澜宫偏殿,烟纱珠帘装饰的高台之上,一男一女正在对弈,两人身侧炊金馔玉,尽显奢华。

    嗜鬯心不在焉,已被敖吟落子封掉了好几条退路,美人浅笑道:“你这局若是输了,可是要帮我做一件事的。”

    嗜鬯却把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罐,站起身来正色道:“你可知此人身份?”

    敖吟无趣地朝嘴里塞了一颗果子,不以为然道:“大概知道一些,不过他是什么身份于我何干?”

    “青漠庄虽是凡间势力,可结交能人异士众多,又是麒麟王族血脉,我怕你会惹祸上身,更何况此人是祁山忘尘真人高徒,仙门那边也定会来要人。”

    敖吟捏着果子的纤指一顿,“你怎会如此清楚?”

    “我游历人间的时候,曾去青漠庄住过一段时日,和这凌少主有过接触。”嗜鬯没想到竟是这般巧合,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男子居然是凌央,若是让窦丫头知道了,不知是何反应。

    敖吟轻笑,“那日我让哥哥先来此,也是顾虑到了这一点,便让他用身份先稳住祁山那边,就说是请他的徒儿作客几日,祁山倒也识相,从未来打扰。只不过哥哥不愿我和凌公子在一起,才被我气走的。”

    “你就不怕龙王知道?”

    敖吟脸上失了笑,心虚道:“哥哥不会说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打算瞒到何时?”

    “若你是来劝我的,那就不必了!”敖吟起身飞下高台。

    瑶台琼室,银屏金屋,敖吟一人独饮,刚在凌央那又吃了闭门羹回来,已然不知是第几次了。她只是想见见他,说几句话而已。算了算她把人强行带来已有大半月了,她从不强迫他,除了离开这,她也最大限度的给他自由。

    回想第一次见到凌央时的情景,湖中画舫,他倚栏赏景,不知心中有何愁绪,眼眸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无限落寞。她本是在这淡水湖里换换水气,奈何被他摄去了心神,若他心中思念之人是她该有多好……

    年过舞勺,她虽从未触及情事,却从天界仙子口中耳濡目染不少,原来这就是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感觉。

    突然风雨大作,船身摇摆不定,凌央被大浪卷入湖中,船上的护卫纷纷跳水营救,奈何怎都寻获不到主人的影子。待风歇雨停,众人慌乱之际,看到船头甲板上放着一片龙鳞,其上显着‘西海龙族相邀’几字,只得回庄如是禀明于庄主,凌肃芒虽有疑虑,却也只能暂时静观其变。

    凌央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正打算出门探究,看到侍女进来伺候,便从其口中得知这里是西海龙公主的宫宇,故想到昏迷前在船上遇着的狂风暴雨,原来是龙女所为,不过为何要掳了他来?

    每日饫甘餍肥,倒是过得惬意无比,公主除了时常来唠嗑一阵也不见有何正事,凌央便打算告辞离去,不想公主心一急就说出了自己的倾慕之意,着实让他大为意外。龙女身纤貌美,身份尊贵,能相中他,说来算是福气,不过他心中已另有其人,故婉言拒绝了她,谁知这叫敖吟的女子,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把他囚禁在了宫里,理由是:日久能生情。

    陵澜宫设有结界,凌央不但出不去而且连报信的法术都施展不开,敖吟如此强人所难,实难让他对她有好感,本以为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竟不想这般骄纵任性。

第五十八章 共商对策

    凌央刚又把敖吟拒之门外,得让这个一意孤行的公主看到他的决心,不然她真以为只要把他留在这,就能对她生情了。

    敲门声又响起,以为还是敖吟,他叹了口气朝门外无奈道:“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你的。”

    “凌少主何须拒人于千里之外?”

    凌央直觉这男声耳熟得紧,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便走过去拉开房门,意外地看到那个曾和小豆子一起去青漠庄的仙君正站在门外。

    “难怪我觉得声音耳熟,原来是仙君大人。”凌央行礼道。

    嗜鬯绕过他走进屋内,环顾了一周道:“敖吟对你真是无微不至。”

    凌央苦笑道:“感情之事怎能勉强?也不怕仙君知晓,在下心仪窦扣姑娘已久,打算待她成年便让师傅上阴山提亲,若仙君是来当说客的就不必了。”

    嗜鬯倒不意外,早在青漠庄之时,他就已看出凌央对窦丫头的心意,只是没想过凌央会上山提亲,且不说窦丫头答不答应,若真去提了,仙尊那放不放人还是问题。

    “凌少主就不担心自己是一厢情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小豆子一定会被我的诚意所感动!”凌央胸有成竹。

    嗜鬯嗤鼻,“你想让那木鱼脑袋为你开?只怕是把阴山塌平,也未必能让她点头。”

    “仙君何出此言?”

    “不怕告诉你,若她有意于你,你们早在禁阁公示后便成亲了,你爹没跟你说吧,你们凌家有延续麒麟血脉的使命,窦扣作为麒麟主本就应该与你结合的,但她却跟你爹承诺,此生都不会嫁人,使得麒麟血脉无法延续,但也不会流于外人,只等百年以后,她归黄土,麒麟易主。”

    “她不是在修道?若得了仙身,何来归黄土一说?”

    “那就是千年万年的守贞了。”

    “她宁可这般也不愿嫁我?”

    嗜鬯同情地看着凌央道:“天下美女千万万,你何须在这颗歪脖树上吊死。”

    凌央神情黯然,显得备受打击,他到底哪里不好?还是说小豆子心有所属?他突然想到师傅带来的那个钟离道长,难道真的是他?

    “仙君可否告知那日带小豆子走的钟离道是何许人?”凌央不甘问道。

    嗜鬯不解,“为何问及此人?”

    “在下思来想去,小豆子对我如此决绝的原因应该就是那人了,从她的神情语调多少能看出一些,她定是倾心于那个钟离道长。”

    嗜鬯略有深意的看了凌央一眼,“你是说窦丫头竟敢对阴山之神,钟离仙尊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他是阴山之神?”凌央愕然,难怪当时师傅如此严厉地斥责他,想来他那天的态度确是无礼。“那小豆子如今是在……”

    “你想得不错,她住在玄云宫里。”

    看凌央呆若木鸡的神情,嗜鬯又道:“她这次跟我一起来了西海。”

    凌央回神急问:“那她也在陵澜宫里?”

    “她在龙宫。”

    本以为可以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了,凌央欣喜的神情顿时又落寞下来,“敖吟把我囚禁于此,你是知道的。”

    “我来是想告诉你,与其等那镜中花水中月,不如多留意身边的美景,人总是觉得越得不到的越珍贵,殊不知往往最好的就在自己指间。”

    “我并不觉得敖吟不好,只是她的做法实在是让我难以接受,更何况我心里已有了小豆子。”

    “算是小姑娘第一次遇见心仪之人乱了手脚,不知所措吧。我和敖吟相识数年,从未见她如此六神无主过。”嗜鬯转身离去前又回头说了一句:“青漠庄和祁山那边我都再去知会过了,你先安心住在这,若非你是窦丫头的旧识,我才懒得管这档子事。”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谁知道呢,没准再去个一年半载你都走不了。”尾音消失在门外。

    凌央颓败地坐在床沿,心中思绪如麻,他还未来得及消化窦扣坚决不嫁他的事实,此时又面临被人无期囚禁的境地。

    既然小豆子人在西海,他怎的都要亲自去问问她的意思才能死心!如果小豆子真无意于他,那他从今往后便不再打扰。

    凌央打算拜托嗜鬯带他去见小豆子一面,一出门让看到侍女侯在门旁,说是伺候实则监视,他冷冷瞥了一眼道:“你可知刚才那位仙君住在哪个殿?”

    侍女唯唯诺诺答道:“仙君住在公主的殿院里,最左边的房间。”

    凌央皱眉,“陵澜宫没有其它偏殿了?”

    孤男寡女共住一个殿不怕遭惹非议?还是说敖吟本就是宁多勿缺的豪放女子。

    算了!与他何干,她爱跟谁好就跟谁好,他倒落得清静。

    侍女倒是挺护主,听出凌央话里的意思,赶忙解释道:“凌公子误会了,公主和嗜鬯仙君是多年的好友,从不拘泥礼节,仙君体恤下人便不让我们另整理一方偏殿于他,说这次只住几日就走。”

    “多嘴!”凌央丢下一脸委屈的侍女,朝敖吟的住所走去。

    行至长廊时看到有鳞甲侍卫匆匆而过,亦去往敖吟的殿院,凌央停了脚步,问身侧的侍女:“此类打扮的是什么人?”

    “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

    看那侍卫行色匆忙,定有要紧之事。他现在去找嗜鬯必然会和敖吟打照面,既然太子有事找她,估计敖吟抽不开身来打扰,倒少了麻烦。

    凌央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被敖吟的贴身侍女迎头撞上,步履急促慌慌张张往前赶也不看路的,他正要训斥,见那侍女朝地上一跪,急道:“凌……凌公子,奴婢正要去找您,公主和嗜鬯仙君请您到大殿一叙,有要事相商,说是关于一位叫窦姑娘的,让您务必快些赶去。”

    凌央一听,心下更是乱了,人好好的在龙宫能出什么事?听口气似乎还不是小事,难不成是做了什么惹恼了龙王或是太子?若真是这样,叫他去也支不出招啊。

    他三步并两步,甩了身后的侍女老远,一进大殿就看到嗜鬯神色凝重,锁眉不开,敖吟则是在旁事不关己地喝着茶。

    见凌央来了,敖吟把手中茶杯搁下,慢悠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和这窦姑娘是什么关系?”

    凌央走过去坐在了嗜鬯身边的琉璃椅上,被敖吟问得摸不着头脑,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朋友关系。”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也罢!”敖吟站起来,“反正她现在生死未卜,我犯不着计较。”

    “吟儿!”嗜鬯责难。

    “生死未卜?!”凌央惊愕:“到底怎么了?!”

    始终站在一旁的鳞甲侍卫提醒道:“太子殿下让各位去龙宫商谈应对之策,刻不容缓,毕竟魔人残酷冷血,万一窦姑娘有何意外,恐怕牵扯甚多。”

    嗜鬯拍桌而起,愤然道:“让你家主子好生看着,竟给看出了这等篓子,莫说仙尊那难以交代,若一本仙褶呈上去,此等致人命丧的罚令他敖聪担得起?!”

    “小豆子被魔人劫走了?西海怎会有魔人?”凌央不解。

    敖吟听到凌央如此亲昵的称呼,酸意直冒,把刚才侍卫所述的珊瑚林裂口一事添油加醋地又讲了一遍,刻意重诉窦扣被挟持的细节,听得凌央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嗜鬯朝凌央道:“敖聪的意思是暂时先不要声张,那魔界圣后蓝渊曾和窦扣在凡间有些亲缘,只盼她能念些旧情,你师父是仙门尊长,故唤你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凌央点头道:“那我们先过去会合再做商谈。”

    一行人遂离开了陵澜宫。

    已是第三天了,窦扣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季大哥自带她回来后,从未来看过她,听伺候的婢女说季大哥在闭关养伤,不让人打扰,思及他那日伤势颇重,窦扣心里也是担心不已。

    蓝姨今日又送了些颜色鲜亮的用物过来,说是魔宫里的东西常年受魔气熏染,皆呈暗色,怕她住着不习惯,便让人去凡间采买了些喜庆的床褥,用具之类的。

    看蓝姨如此费心,窦扣想离开又于心不忍,还是等季大哥的伤养好了再走吧,毕竟那日匆匆一见也没能好好说句话。

    蓝渊在窦扣房中指示着搬进搬出的下人,这边放烛台,那边放桌椅……回过头来看到窦扣不知所措的神情,蓝渊走过去搂过她的肩慈笑道:“你看多了这紫红相间的颜色,像不像新嫁娘的房间?”

    窦扣心里挺不是滋味,她又住不了多久,蓝姨却连桌上的杯具都换掉了,着实铺张浪费,但看蓝姨笑逐颜开的样子,她怎忍心泼冷水。

    “恩,好看。”窦扣回以微笑。

    “等你季大哥的伤养好了,我们再好好聚聚,蓝姨知道你爱吃煎饼,在落孤城中的时候你盯着隔壁那孩子手中的煎饼直吞口水,蓝姨在院中可是都看见了,回头我多做些。”

    直戳泪点,窦扣难以自恃,瞬间红了眼眶。

    蓝渊心下亦是酸楚,她语重心长道:“若你季大哥将来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原谅他,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做娘的总不能偏袒一边。”

    窦扣声音哽咽,“蓝姨放心,我相信季大哥不是坏人,若真走了错路,定是有苦衷,扣儿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把他拉回正途。”

    若你便是他错误的根源,那你能如何?蓝渊苦涩一笑,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两全……

第五十九章 险些**

    现在嗜鬯一定很跳脚,明明答应了他不会乱跑,又再一次辜负了他的信任。大叔那也不好交代,此次回去可能真要被送去仙门了,窦扣觉得自己似乎总是在给别人制造麻烦,特别是对她好的人,心里越发内疚得紧。

    魔界的天空从早到晚都是阴沉中透着诡异的暗红,看久了让人心情十分压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窦扣倚靠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盹,直至有婢女送来安神的熏香,才闻香而醒。她朝窗外看了去,皱了皱眉,临夜的天空更是毛骨悚然,她来了这么些天,依旧没能看习惯。

    “在想什么?”季忘提着餐篮走了进来,挥手让婢女退下。

    窦扣跃下窗边的竹榻,奔至季忘身边欣喜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没好我怎会来看你。”季忘把餐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从里拿出几碟点心,还有一盘香气四溢的葱花煎饼,“母后特地为你做的,让你趁热吃。”

    “怎不见蓝姨?”

    “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有些事需交与她帮忙打理。”季忘拉着窦扣坐下又道:“让季大哥好好看看你,钟离阜可有让你受委屈?”

    一提及大叔,窦扣面色微红,腼腆道:“他对我挺好的。”

    季忘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原来他猜错了,窦扣心中之人不是那个蛇仙。而后季忘凄楚地笑了出声,他终究会找钟离阜报杀父之仇,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谁死谁生,都会伤了她。

    天意弄人!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恨自己吧,季忘眼中寒光迸出,看得窦扣窦扣心里发毛。

    她不懂季大哥为何突然大笑,也不懂他面上阴晴不定,变化多端的表情是在想什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窦扣转开话题道:“茶凉了,我让人换壶热的来。”

    正要起身,却季忘被拉住,只听他温柔似水道:“小扣儿,季大哥想问你几个问题。”

    这一声‘小扣儿’让窦扣有些不知所措,季忘从未如此唤过她,今日的季大哥好生奇怪。

    “你要问什么?”窦扣缩回被他拉住的手,若在以前,她丝毫不觉异样,在落孤城中季大哥总是这般拉着她,可现下却尤感尴尬。

    季忘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凉感入心,“在你心里,季大哥重要吗?”

    这什么问题,不重要她会去阴山?不重要她会冒险相见?不重要她会不惧勾结魔人的罪名也要护他?窦扣鼓瞪着眼珠怒气冲冲不说话。

    季忘伸手过去揉开她那能夹死蚂蚁的眉头,“其实我都知道,只是想听你说出来而已。”

    气氛说不上来哪不对,但窦扣如坐针毡,身旁的季大哥让她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还是让人进来换茶吧。”

    “小扣儿……”

    “季大哥,你还是叫我小扣子吧,我听着习惯。”

    “我觉得小扣儿比较亲昵一些,适合女孩子家。”季忘提起茶壶给两人都重新斟上一杯,茶水滚烫,热气腾腾,让气氛更添一丝暧昧,他接着问道:“你可有喜欢的男子?”

    窦扣眼神躲闪,把那杯热茶拿起来遮去脸上心虚的表情,抿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没有。”

    小丫头学会撒谎了,季忘不戳穿,只是略有深意问道:“那……你觉得季大哥怎么样?”

    “你很好啊,把我救回家,给我吃的,保护我,哄我开心,而且脸长得也俊……”窦扣想也没想噼里啪啦说一堆,而后猛然噤声,后知后觉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希望是她想多了……

    季忘又伸出手握住她,“既然我在你心中如此优秀,不如你嫁我可好?”

    窦扣猛地把手抽回,起身退了几步,不可置信,“你是我哥……”

    “我不是你亲哥。”季忘逼近。

    窦扣又退了几步,贴到了床沿,“我就把你当亲哥哥一样啊!”

    季忘眼中带着怨怒,“你为何要撒谎?若不是你心中有了那人,你本就是我的,从以前就是我的了!”

    “那人?”季大哥指的是谁?他怎会知道她心里是谁?窦扣一时慌了手脚,眼看自己被逼至床角,又惊又惧,她从未见过季大哥这幅模样,也从未听过他如此狠戾地质问她。

    “你心里清楚我指的是谁,何须装傻。”季忘眼眸泛起红丝,见窦扣无处可退,他笑得诡异,更是欺身向前。

    窦扣已背抵石墙,见季忘没有退开的意思,她握紧床沿的手掌摊开,聚集法力打算把他震退,不料却被季忘反手制住,紧紧拽于掌中。她另一只手顺势攻击,也遭同样下场。

    季忘双手一使劲,把窦扣摁倒在床,窦扣动弹不得,只得双脚乱踢,却被猛然点住麻醉穴,再禁了她戒指上了法力。

    窦扣整个人瘫软无力,眼睁睁看着季忘脱掉她的鞋子,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她想喊,奈何喉咙亦无法发声,唯有瞪大眼珠。是魔气使季大哥变成这样的吗?蓝姨变了,季大哥也变了,她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可怕。

    季忘用指腹拂去窦扣眼角的泪水,而后拂过面颊,略过鼻尖,停留在她微阖的唇尖,上下来回摩擦……她却连把嘴唇抿紧的力气都没有,心下又羞又恼。

    季忘似乎不打算停手,手指滑到窦扣的颈项,一路向下,轻轻一挑,解开了她的衣结。

    谁来救救她,窦扣在心底凄声呐喊,忽然记起只要有求生意志,体内的灵力就会出来救她,窦扣眼睛紧闭聚气凝神想激发出体内潜能。

    季忘看她此举笑道:“小把戏。”

    此话一落,他在她胸口埋入结界,让窦扣顿时心如死灰,不再挣扎,眼神空洞看着纱帐。

    是她欠下的债,季大哥想让她如此回报,也罢了。

    季忘低头抵着她的额,温热厚重的喘息一遍一遍拂过她的脸颊,他继续压下,鼻尖相抵,此时朱唇在嘴边,软玉在身下,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了。

    到底是不忍心伤害她,到底是不想那张开开心心叫着‘季大哥’的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因他而笑。

    良久,季忘放开了窦扣,帮她重新系好衣结,也解了她体内的禁锢,他站起来颓败地走出房间,发现蓝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帘后边。

    看到季忘出来,蓝渊心酸的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他问道。

    “母后知道你不会。”

    季忘苦笑而去……

    窦扣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脑中空白一片,连蓝渊走进来坐在了她身边都拉不回思绪。

    蓝渊痛心不已,揽过窦扣的肩膀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心中自责:不要怪蓝姨自私,蓝姨也是希望你离开钟离阜,他不可能成为你的归宿,蓝姨怕你将来为情所苦。

    钟离阜站在桥上拂去水中的虚象,胸中闷气化作轻叹吐出,他眉头深锁,心中莫名烦躁。若非上次扣儿偷跑去幽谷,让他无处寻踪,他才在戒指上多附了一层的法力,否则此次他怎会知道她又不听告诫,还被魔人给抓了去,眼下虽暂时保住了清白,万一魔君去而复返,谁能救她?

    钟离阜走回殿内,传了桓翁来商谈此事,如今魔界亘门易攻,只是没有天帝命令,他怎可为了一个凡人不顾大局。若只身前去,阴山无主,天梯失守,鱼夜容万一和魔界有勾结,调虎离山里应外合之下,必然威胁到天界安全。

    向来遇事肃然沉稳,波澜不惊的钟离阜,此时握着茶杯的手,拿起又放下,叹气一声又拿起,袖中食指来回摩擦,愁思万般,脑中遍寻救她之法,连桓翁走了进来跪在殿内都没发觉。

    桓翁不解,更为吃惊,这还是他上山以来头一次见到仙尊走神,“何事让仙尊伤神?”

    钟离阜抬起头,把茶杯落下,面上恢复淡然的神情,缓缓道:“扣儿如今落在了魔人之手,我找你来是想看看有何万全之策。”

    桓翁惊愕,那丫头不是随驸马去了西海?怎的玩到魔宫去了?

    “仙尊是担心若是亲自去救人,阴山空置之下鱼姑娘会有所行动?”桓翁跟在钟离阜身边虽不及红鹤时间长,可论了解钟离阜,他还是略胜一筹。

    钟离阜点头,“她意欲为何,纵然难以揣测,但绝非如眼下这般平静,我身负天责,自是不敢侥幸。”

    桓翁想了一下,突然计上心头,“既然鱼姑娘法力不输仙尊,不如您以旧识身份去求她,若她肯,便洗去了和魔界的瓜葛,若她不肯,且听理由,人在借故推辞的时候多少会露些马脚,只是得先委屈了您。”

    “无妨,此法可以一试,若她肯,也不能完全相信她和魔界无瓜葛,毕竟她心思太过缜密,怕是为了洗脱嫌疑才应允。”

    “仙尊所虑有理,老朽受教。”

    鱼夜容对钟离阜的突然造访似乎并无意外,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他竟为了一个女子来求她。

    鱼夜容敛去不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钟离阜,“你为何自己不去?顾虑我?”

    “身负重任,我不能让天门受到丝毫威胁。”

    “你不信我,我何苦作贱自己。”

    “救人性命,何言作践?”

    “帮助一个处处防着自己的人就是作践!”勾乾殿院中轻风阵阵,鱼夜容伸手凭空取来一片娑罗叶,戚戚然道:“你曾在此叶上写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你竟忘了。”

    “树是此树,叶非彼叶,人是此人,而心亦非彼心。记得又何如,你我终究不似当年。”钟离阜不善求人,此番对话也听不出蛛丝马迹,但已然鱼夜容不会帮他救人,故不再多言,淡然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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