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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诸     幽谷仙踪txt下载     幽谷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有何不可

    “小扣子。”身后传来男声。

    桑虞浑身一僵,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回不出一个字。

    “你当真不愿理季大哥了吗?”声音靠近了一些。

    桑虞仍不动不语,她虽不再介怀,可心里却有了另一个结,一个再也回不去那层单纯兄妹的结,她并非不理,而是不知如何理。

    “母亲跟我说了你的事,还说了你心里不怨我,我知道也许晚了,但是季大哥还是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

    季忘贴近,伸出手抚上桑虞的头发柔声继续说着:“记得在落孤城,季大哥帮你扎过好些日子的麻花辫,那时小扣子的头发没那么黑,没那么长。”

    桑虞躲开季忘的手,站起来转过身,随手化去吊床,二人面对而视。

    面前的男子一身墨绿锦袍,眉宇间煞气重重,周身散的灵力深沉浑浊,原来蓝姨所谓的错得无法回头便是指他已血沾满手,杀戮万千。

    想来魔人本也是如此。

    桑虞浮上一抹浅笑,轻唤了声:“季大哥。”

    季忘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生疏,也感觉到了面前的女子已然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他亦笑道:“你愿意理我就好。”

    “季大哥不必介怀,属于窦扣的所有已沉入竹山厚土之中,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桑虞,你没有对不起桑虞什么,而窦扣在死之前也说过原谅了你。”

    不知道这么说可不可以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和关系,桑虞面上的笑容都快僵了。

    季忘要的似乎不止于此,他目光越发柔情,又走近一步:“自那之后我亦想了很久。”

    桑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眼神躲闪:“你想说什么?”

    季忘目光紧锁着她:“我们本不是亲兄妹,我喜欢你,想娶你,想要你,有何不可?”

    桑虞被这话问得惑了,是啊,本不是亲的,有何不可?

    眼前的季忘已不再是当年少年模样,如今的他身形健硕,面容俊秀,放眼幽谷也找不出几个男蝶如此出众的,在凡界时对她亦是极好。

    若嫁了他,总不至于被欺负,再说她活到那么大岁数了,总该是要找个伴了吧。

    桑虞支吾:“话虽如此……”

    季忘追问:“你喜欢或是可曾喜欢过我?”

    “是喜欢的。”桑虞对此倒是回答得干脆。

    因为这种喜欢就像喜欢蓝姨,喜欢嗜鬯,喜欢桓奕,小五,红鹤……

    季忘有些不可置信,他大跨两步走到桑虞面前,握住她的双肩,欣喜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能骗我。”

    桑虞脑中茫然,她总觉得两人说的不在同一线上,还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无奈感。她看了看肩上的手,迟疑道:“不过……”

    季忘不想再听什么否定的话,他情不自禁一把拥桑虞入怀,打断她的话激动道:“都不重要,你喜欢我就好,不急,我们慢慢来,季大哥再也不会伤害你,勉强你。”

    好久没有靠近这个怀抱了,唤起了桑虞久违的眷恋,她亦伸手轻轻抱住了季忘,怡然闭眼。

    竟不想能得到桑虞的回应,这让季忘更是喜不胜收,他加重了双手的力道,把桑虞紧紧圈在衣袍里,生怕她飞走了。

    “姐姐,谷口那支血色玉兰……”看到眼前之景,朦胧猛的禁了声,赶忙转过身去。

    来日方长,季忘依依不舍松开双臂,柔声道别后隐去。

    桑虞心里十分越发不踏实,却又理不出头绪。

    “朦胧,过来。”

    朦胧得令,转身三步两小跑到桑虞面前,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刚那人是……”

    “你不是见过吗,蓝姨的儿子,之前我为凡人的时候,有一段时日,他和蓝姨经常来幽谷与我相见。”

    朦胧想了想:“那时只有荼青在您身边,我不过偶尔窥见过几次,不过他那时的神态气质与今日真是判若两人。”

    桑虞叹道:“也不知是好是坏。”

    朦胧突然笑出声:“姐姐刚与他抱得那么紧,真是郎情妾意。”

    桑虞缓缓渡步到树下坐在了秋千上,蹙起了眉:“他长相出众,对我也好,又是魔界君主,按理说这样的男子放在哪不抢手,他今日竟说要娶我,朦胧,你说为什么我非但高兴不起来还莫名不安?你说我犹豫什么呢?等什么呢?还挑什么呢?”

    朦胧想到那个被桑虞忘了的人,不由自主感慨:“是啊,总是比之前的好。”

    “你说什么?”

    “我说女子就应该找一个疼爱自己的。”朦胧又问:“那姐姐打算嫁吗?”

    桑虞不答而是转开话题:“我明日要出谷一趟,若有长老来探访,就说我身子不适。”

    朦胧一听要出谷就急了,这才刚回来没几日呢,况且她答应了荼青和潇潇要好生看住姐姐。

    “您要去何处?朦胧陪着吧,您身体尚未复原……”

    “你可别学潇潇那么嗦,我只是去见个老朋友,至多两三日便回。”

    南华宫。

    仙童在殿院中洒扫,见有人到访,放下手中扫帚迎了过去,朝来人行礼道:“我家仙翁日前去了蓬莱岛,桑娘娘若有事烦请两日后再来。”

    桑虞越过仙童,一边朝殿内走一边悠哉道:“不妨事,你去把偏殿收拾出来给我住上两日。”

    仙童跟在后支支吾吾道:“可是……偏殿有人住了。”

    桑虞转过身停下,有些意外:“你家仙翁向来孤僻,怎的转了性子与人结交了?”她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卧房给我住两日。”

    仙童为难:“娘娘,这不合规矩,我那漏室怎能让您屈居……”仙童压低了声音又嘀咕道:“再说,您住了我要睡哪……”

    桑虞笑道:“你不是鲤鱼吗?睡两天水里冻不死你。”

    见仙童一脸委屈,桑虞又安慰道:“别耷拉着脸,回头我让人寻几株稀有的荷花种给你。”

    仙童看桑虞是铁了心要住,便只能接受了条件,撅着嘴嘟囔:“娘娘可不能骗我。”

    “放心,芝麻小事。”桑虞催促:“别愣着了,引我前去休憩。”

    她来找南华是答谢救命恩情,顺便问问关于封印之事,身体如今的怪异是否与封印有关尚不得知。

    已不记得两人是何时相识,自她有记忆以来,南华时常出现在身侧相护,她成年后南华才渐渐淡出视线,换成她时常来南华宫串门子,久而久之,就成了忘年交。

    今日的晚膳是蜜糕,吃得桑虞有些腻,想着南华宫西边的园子里好像有一株半人高的山楂树,时逢十月初,正是果期,闲着无事便寻了去。

    可怜那小鲤鱼真就一头扎进了南华宫外唯一的水塘里,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宫里有外客,娘娘莫要乱走与人冲撞了。”

第一百零七章 我不是她

    南华宫的夜空中从来不缺星月,入夜无需燃灯,银辉撒满宫闱,景甚怡人。

    所以才不止她想出来逛一逛,那山楂树下已有人捷足先登。

    长衫曳地的男子披一身星辉背对着桑虞站在树下,身型高挑修长,散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吹斜去一边。

    惊觉冒失,桑虞悄悄朝后挪步。

    钟离阜转过身,手中捏一颗红果,朝桑虞柔声道:“很甜,快过来尝尝。”

    桑虞讶异:“怎是你?”

    钟离阜闪身至桑虞面前,递上红果:“我为你挑的,这颗果大色泽也好。”

    桑虞看着那颗确是又大又红的山楂,犹豫了小会儿还是伸出手去接了过来,而后回以一礼:“我就不打扰仙君了,告辞。”

    就上次总结的经验,这人功法高,脑袋傻,见人就亲,亲了就跑,实在不是什么正经神仙,虽不知南华何故与这人有了交集,反正她是不想与此人再有交集。

    钟离阜一挥袖,设下法障拦住了桑虞的去路:“我有话同你说。”

    桑虞心中一把火提了起来,好歹她也是神族之尊,连天帝都要以礼相待,这人毫无章程礼数罢了还三番两次拦她去路,实在气人。

    “仙君此举怕是不妥,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被你吓出个什么毛病,回头你对南华可不好交代。”桑虞不掩怒意,横眉冷对。

    钟离阜却笑了:“你如今的性子和之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不过这样的你也挺好。”

    “这就是仙君要同我说的话?”桑虞对凡界的过往无特别执着,即便是真的忘了什么人什么事,不过短短数年光阴,这人都位居神尊了,到底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连她重化新生了都还要来纠缠。

    钟离阜突然蹙起了眉,目光灼灼:“为何与其他男子亲近?你说过只对我如此。”

    “其他男子……”桑虞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忽然斥道:“你窥视我!”

    “你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拥,谈何窥视。”

    “我竟不知尊位之神连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懂!”桑虞怒火攻心,一招破了法障,转身就走,她怕再呆下去,就要在别人家里动粗了。

    钟离阜闪至桑虞身前,又伸手拦住,神情严肃:“我说过你已是我的妻。”

    “你住口!”桑虞风度尽失,退后一步化出长剑,口吻生冷:“让开!”

    钟离阜未曾想玄云宫里那个在他跟前温顺乖张的小丫头有一天竟会对他怒言相向,白刃相对。

    如今的扣儿记不得他,心里也没有他,他以为至少可以重来,一如幽谷崖上的一见倾心,或如玄云宫内的久伴生情,他都可以和她重新走一遍。

    又想起那日扣儿在于府死去之时,眼神里满是悲怨,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再与他有纠葛,致使重生后对他格外排斥。

    但是不管多难,不管是崖上的蝶音还是玄云宫里的窦扣,亦或是此时站在身前的桑虞,他都会找回来。

    “扣儿。”钟离阜不顾桑虞怒火,又靠近几步。

    桑虞把没来由的心悸抛诸脑后,对着那伸过来准备触她的手打了一功法出去,连着身子把钟离阜震退去数尺。

    只听她冷冷道:“我喜欢亲近谁就亲近谁,何时轮到你管束,我虽不记得凡界的窦扣与你有何纠葛,但窦扣已死,我桑虞清清白白的身子怎能让你口头玷污,劝仙君也莫要纠缠,我已心有所。”

    钟离阜袖下的手臂生疼,却不及桑虞此番话扎在他心里的疼。

    见钟离阜脸色瞬间阴冷下来,桑虞吞了吞口水,底气瞬间少去一半。

    紧接着钟离阜朝她快步走来,桑虞又凝聚功法再次出击,不想被钟离阜一招反制,生生压下了她的灵力,还把她紧紧困在怀里。

    桑虞气急败坏:“你放开我,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天界,容不得你胡来。”

    “若我执意胡来,谁能耐我何?”

    话音还未落桑虞就被人打横抱进了卧房,放在了榻上。

    “你要干什么?!”她眼睁睁看着钟离阜欺身而下,奈何灵力被压制,毫无反抗之力。

    然钟离阜只是埋头在她耳畔低喃:“师傅从小教导我,情爱为修行中的大忌,最易衍生心魔恶念,我便自小苦修寡淡心境,连师傅逝去时也未心痛动容,自掌管阴山以来,玄云宫万年如一日,我甚至不记得上一个住客是妖是仙,是男是女,直至有一日南华送来一个小女娃,她依赖我,恋慕我,多年来守着心思从未让第二人知道,不知从何时起我心里亦有了她,当我想要回应她的心意,当我想要好好护着她,她却猛然离我而去,连一句诀别之词都未曾留下。”

    此番话说得甚是伤情,让桑虞不知是该继续怒言相对还是该予以安慰。钟离阜口中所述的曲折情事真是比落孤城的说书先生还说得精彩,她都想拍手叫好了。

    桑虞轻咳一声:“仙君可有认真看看是否寻错了人?”

    钟离阜对此不回应而是单手解开桑虞的衣结,继而有些使性道:“你若清白给了我,心里便只能是我了。”

    桑虞本就衣着单薄,这一扯难掩春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竟不知反抗,反而……还有些许期待?

    直至唇上温热,才稍稍拉回桑虞的理智。

    她又被亲了!

    不过这感觉越发熟悉,突然脑中闪过一些零散的让人羞红脸的片段,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脑中一直回响,时而高亢,时而嘤咛。

    “大叔……”桑虞虽被人封住了唇,说得含糊,可还是让钟离阜喜出望外。

    他撑起身,看着桑虞欣喜道:“你再唤一次。”

    “大……叔?”

    “想起来了吗?”

    桑虞定睛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绝美面容,轻轻蹙起了眉。

    刚才脑中的片段现下一扫而空,她仍旧回忆不起,却已然接受了自己与钟离阜在凡间确有纠葛的事实。

    “我有话想说,你先放开我。”

    钟离阜也不为难,他直起身坐在床畔看着桑虞,莞尔而笑:“你想说什么?”

    桑虞重新整理好衣着,下了床走到窗边坐下,神色肃然:“仙君既已是神尊,何以执于凡事?即便你我二人有过什么,仅是短短几年,于你不过弹指一瞬,仙君这般纠缠未免有**份。再者世间女子千万,仙君大可不必在我这颗歪脖树上掉着。”

    “扣儿……”钟离阜无奈。

    桑虞伸出手打住:“我叫桑虞,不是你的扣儿,还是那句话,我已心有所属,望仙君莫要纠缠不休。”

    钟离阜非但不恼还保持着笑容:“你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不管忘记与否,你的心终究只认我。”

    桑虞啼笑皆非:“仙君未免……未免太过自以为是。”她起身要走,回头又道:“恰巧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嘴脸,我虽打不过你,但也不会乖乖就范,更不要妄想我会属意于你。”

    “身由心控,你刚才回应我的亲吻就如那日的扣儿一般无二。”

    桑虞在门边停下:“不知仙君修的何派道法,竟如此淫秽。”

    钟离阜不顾调侃,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我倾心于你,故想亲近于你,故不愿你亲近别人。”

    直白的情话让桑虞的心仿若被针扎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酸涩痛楚之情绪,实在是莫名,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钟离阜,咬唇说了一句“恐怕我得辜负你的心意了。”后逃命似的离去。

第一百零八章 多管闲事

    桑虞第二日又匆匆离了南华宫,却不想回谷里,便化了一身简朴常服打算去落孤城找戚沐良叨嗑几日,想着那‘痴情男’总不至于寻到这来。

    戚沐良未知窦扣已亡,故对桑虞的到访习以为常,听她说是来小住几日,戚沐良笑道:“近日来你跑我这倒是勤快,不过我虽年老,可到底男女有别,怕是不方便。”

    “我睡那就好。”桑虞指了指院中靠门的竹榻。

    “夜里凉,哪能让你个女娃娃睡外面。”

    桑虞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太阳都快下山了,难道你还要赶我走吗?这时节的夜风正舒适,睡外边更助眠。”

    戚沐良抬头看了看斜阳,又转头看了看竹榻,然后步履蹒跚地进屋去了,不一会儿抱了一床被褥一个枕头过来,他一边铺床一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真没事,就住几日便走。”桑虞挪开身子帮他东扯扯西拉拉。

    “你不说我也懒得问。”戚沐良嫌桑虞不利索,拨开她的手:“女娃娃家连个被褥都理不好,别杵在这碍事,去那边帮我烧柴火……”

    话音戛然而止,戚沐良猛然紧紧抓住桑虞的手腕,质问道:“你是谁?扮作窦扣的样子有何居心?”

    桑虞反应不及:“你何意?”

    戚沐良冷笑:“不必装傻,窦扣是凡人,体内可没有你这般灵力深沉的元丹。”

    桑虞被抓得有些疼,心想着是自己大意了,她指尖一弹施法脱离,闪身至一旁道:“你的本事倒是让我小觑了,不过你却不知当年那个抱着蓝姨来求你救治,帮你去阴山寻嗜鬯,还去太慧殿抄《巫经》给你的窦扣体内封印着她的本体元神。”

    戚沐良上下审视着桑虞。

    “你的意思是你本不是凡人,如今封印得解,回归本体?”

    “一点就通。”桑虞浮一抹笑。

    “要不是你说出过往,我还真不信。”戚沐良坐下,朝桑虞一招手:“你过来,手再给我。”

    桑虞又一闪身至他身前,听话的把手伸出去:“你还要探什么?”

    “探你是何物,看能不能拿来做长生不老药或是返老还童丹之类的。”

    桑虞被这一本正经的玩笑话给逗开了怀,正要回嘴,却见戚沐良蹙起了眉,神色捉摸不透,只听他又问道:“谁给你吃的乌冠枣?”

    桑虞想了想。

    “近日只吃了一些山梅和山楂,没吃过什么枣。”。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戚沐良收回手,徐徐道:”此果又名忘情,吃下去会将心属之人忘得一干二净,包括所有与之相关的过往。”他认真看着桑虞,试探一问:“你可记得嗜鬯?”

    桑虞翻翻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刚不还说到当年帮你去阴山寻他。”

    戚沐良叹气:“我脑袋一热就健忘。”他又想到一人,虽觉得牵强但还是问道:“那……仙尊可记得?”

    “谁?哪一位仙尊?”桑虞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让戚沐良愕然不已,须臾,他起身漠然走回屋。

    桑虞先是不解,后又想到了什么,她蜷进被褥里,此时脑中跳出那个轻薄了她两次的身影,阿良曾是玄云宫中人,那他口中的仙尊应该就是指那个登徒子了。继而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是中了什么魔怔?不然怎会喜欢那样的,幸好有人给我吃了忘情枣,得以把我这错付的心意给收了回来。”

    戚沐良透过窗瞥向桑虞,又是一叹:“丫头,为何要忘呢?仙尊虽淡然,始终有人心,山高水远,你不妨执着一些。”

    刚入卯时飘起了微微细雨,桑虞睁开眼嘀咕道:“想来我许久未去拜访司雨仙了,近日的鬼天气是越发不按常理,害得我那谷中的花草死伤无数,得让她赔我。”

    正说着,忽听到戚沐良喊话:“丫头,把被褥和枕头抱进来,那里边的绒羽可不能入水。”

    桑虞应下,起身抱着被褥施法进了屋内,把其随手搁置在一旁的圆桌上。

    戚沐良越过她,朝外瞅了瞅。

    “重阳飘雨来年丰,吉兆。”

    桑虞不以为然:“你又不种庄稼。”

    “我种别的,比如一种唤做‘多管闲事’的草药。”

    “真是不讨喜的名,你取的?”

    戚沐良啼笑皆非,这丫头变是变了,但还是有保留一分单纯。他把圆桌上的被褥抱进里屋,回头朝桑虞道:“厨房有刚煮好的热粥,我去端过来,你适才淋了雨,吃了暖暖身子和胃,可别染上风寒。”

    “我帮你?”

    “别来碍事。”

    桑虞看着阿良佝偻的背影,暖心一笑,他还是把她当凡人,他还是把她当小丫头,一如桓奕……

    对了,桓奕,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祈山,亦或是回了玄云宫,在玄云宫时桓奕可没少疼她,窦扣的死他肯定少不了伤心,想来也不是什么需隐瞒的身份,过几日便去见见他好了。

    “还很烫,吹凉些再吃。”戚沐良端来了一大碗肉粥放在桌上:“看你这风吹就跑的骨架子,要多吃点才行。”

    “我还是第一次吃你煮的东西。”桑虞舀了一勺吹了吹,毫无防备送入口中,含糊道:“好烫!不过味道不错。”

    戚沐良倚在门边,看着桑虞一口接一口,待快见碗底的时候,他才悠悠道:“这’多管闲事’草又名乌冠叶,乌冠枣消去的记忆只有吃了它才能重新找回,你刚吃了我这么大一碗,我看不止能找回,还会记得更深刻。”

    说完笑着进了里屋。

    桑虞差点被一口粥给噎死,她扔了匙勺,站起来朝里吼:“戚老怪!你到底给我吃了……”

    什么二字还未说出,桑虞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发热。

    好熟悉……好似蓝姨在竹山给她吃了那个果子后的感觉 ,突来的记忆,她猛然想起重化那日被自己忘了的一段。

    “吃下它,忘了该忘之人,所有的过往里,只会忘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细雨直至晌午才渐止,桑虞自清醒到现在已经发呆不语超过两个时辰。

    戚沐良从她身边来来回回经过,也不理她,自顾忙着手里的活。他从后院拿了一小坛子放在桌上:“没事了就替我跑一趟,嗜鬯被仙尊唤去看琉池,抽不开身,你把这坛百寒香带去给他。”

    桑虞怏怏不乐:“你何为要这么做。”

    戚沐良笑道:“我戚怪从来做事由心,喜欢就做,高兴就做,不高兴不喜欢你拿刀逼我也不干。”

    “是啊,你向来如此,可你不知我为何要忘,竟不顾我意愿妄为。”

    “丫头,你不似我半身入黄土,时日尚足,何必急着忘。”

    “多此一举,即便全部想起来,我心里多半没有他了。”

    “有没有可不是你口中说的算。”戚沐良转而催促道:“你赶紧去吧,嗜鬯可等不及了,不然这样,要是真不喜欢了,你就和嗜鬯凑一对,他之前同我说有意娶你,也同仙尊提及过,可不是玩笑话。”

    桑虞把酒坛化入袖中,狠狠瞪了戚沐良一眼方隐身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偶遇解围

    想来这些日子去哪都不得安宁,回头得让南华寻她的星盘瞧一瞧,看是不是犯了什么煞。

    琉池是关犯事妖兽的地方,不过之前除了红鹤一月一次的定期查看也不用人值守,不知钟离阜何故给嗜鬯派了这一份差事。

    原也打算找时间去见见嗜鬯,戚沐良让她带的这一坛酒正巧拿来当老朋友的见面礼。

    桑虞路过阴山一处时发现有几只小妖起了争执,正在一洞口对峙着,似乎将要大打出手。

    本来嘛这阴山的事自有他钟离阜管,可如今他不在山内,反正事不急,此番就当是帮他管教孩子了,况且她最看不过以众欺寡的。

    “你姑姑犯了如此大罪,你这个帮凶还敢回来!”

    小五面对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同族不甘示弱道:“仙尊未曾把我赶出阴山,我为何不能回来?”

    其中一黄衫女上前一步语气凶狠:“仙尊不罚你又如何,你和你姑姑害得在阴山修炼的同族备受鄙夷,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难解心头恨!”

    说完一招手,她身后四五个姐妹一众围了上来。

    小五退了几步,背抵到了洞口的岩石上。

    她轻蔑一笑:“我看你们是因为曾经打不过我姑姑,抢不到这个洞府,如今趁我姑姑不在,鸠占鹊巢来了,琉池的牢房尚且多着,你们有本事就把我杀了,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妄想。”

    那黄衫女气得两手发抖,一声喝:“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打成原形,留一口气扔出阴山!”

    “啧啧啧……”桑虞坐在枝头看足了戏。

    “谁?”黄衫女斥一声。

    几双眼唰唰唰全聚集在了桑虞身上。

    小五万分惊讶,顿时红了眼眶,低喃道:“窦扣,是你吗?”

    桑虞飞身而下立于小五身侧,挑了挑眉:“我之前不知原来你这般有骨气。”

    小五有些困惑,眼前的人除了样貌之外,衣着,神态,语气,举止都不似窦扣,可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她拉起桑虞的手小声道:“你打不过她们的,快走,别掺合。”

    黄衫女把桑虞上下看了个遍,确定从未在阴山见过此人。

    “姑娘是要多管闲事?”

    桑虞故作无奈:“恰巧我昨日吃了一种唤做‘多管闲事’的草,你看这就不自觉……”

    “我们在清理门户,你个小丫头滚远点!”黄衫女身侧一粉衫女叫嚣。

    桑虞眉头一皱:“老身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小丫头’三个字,特别是从外人口中说出,修为不过三百年就如此嚣张跋扈,真是不讨喜。”

    “你!”粉衫女作势上前。

    做领头的黄衫女到底是多了些心眼和见识,她示意粉衫女稍安勿躁,接着朝桑虞客气问道:“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

    “你们的仙尊曾亲口让小五入玄云宫予我做伴读,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们说我会不会跟钟离阜告状?你们说钟离阜会不会追究呢?”

    “众所周知玄云宫不待女客,钟离仙尊不近女色,你扯谎也要找个靠谱的说。”黄衫女一说完,众人开始大笑。

    小五看不过,辩道:“窦扣可是仙尊跟前亲近之人,若不信,你们去问仙尊的座童红鹤便知。”

    桑虞总觉‘亲近’二字怪异,正想纠正一下两人关系,又听黄衫女对着小五道:“没工夫求证这求证那的,即便是玄云宫的人又如何,你本是我族罪人,我们予以惩处理所当然,就算是仙尊亲临,也无权插手。”

    她身后接着一附和:“对!识相的闪一边,不然管你是谁,一并收拾。”

    桑虞却上前一步,轻轻抬臂,指尖光华凝聚。

    “老身似乎几万年未与人斗法了,这诀还得想一想才掐得出来,不过最近炼了一种毒粉,还未试过效力,正巧今日赶上了你们几位,那便试上一试。”

    众人一听几万年顿时抽了一气,能活到这岁数的要么是天界元老,要么是仙上神尊,要么是……上古神族。

    小五也被桑虞这番话给说愣了,暗自思忖:这人真的是窦扣吗?

    “虚张声势谁不会……”

    黄衫女话还未说完,猛然被人灌入口中什么东西,然后喉咙又中一招术法,逼她生生给吞了下去,全程不过眨眼的功夫,防不胜防。

    众人始料未及,只见黄衫女突然瘫倒在地,开始不停地挠身子,口中语无伦次:“痒!好……好痒!”直至面上浮出水泡,她捂住双颊,惊恐万分:“啊……啊!不要……不要!你给我吃了什么!”

    紧接着头丝脱落,声音渐失。

    “半个时辰之内有解药还来得及,不然就等着化作一滩血水。”桑虞漠然道。

    众人见桑虞身法不凡,都微缩退后,只其中一人站出来唯唯诺诺道:“仙子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饶阿姐一命,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为难小五了。”

    有了此话,自是好商量,桑虞慢条斯理道:“你们带她去幽谷南边闻一闻荼糜花便解了。”

    那人为难道:“幽谷乃禁入之地,据说有神秘残暴的族群栖息,我族曾有人入内便再也没能出来……”

    “你那族人是男是女?”

    “男子。”

    估计又是一个被她那些小媚蹄子给灭了的好色之徒。桑虞不以为然:“幽谷中奇花异草甚多,易迷人眼目,乱人心神,切勿采摘,如遇陌生男子相邀,切勿搭话,谨记慎行便不会有事。这几日谷口设了迷障,入谷后朝相反的方向走即可。”

    难道此人是那神秘族群中人?否则怎会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商讨着该不该信桑虞的话,想来若她真要阿姐的性命,也无需费此番口舌,眼看不能再耽搁,众人只得扶起黄衫女仓皇而去。

    小五走到桑虞面前,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拧着眉道:“我记得你之前发髻都梳不好,胭脂水粉更别提往脸上抹了。”一边说一边绕着桑虞走了一圈:“还有这身香艳大胆的衣裙,怕是连阴山狐狸窝里的那些姐姐也不及你妖娆。”

    “你可曾记得我在青漠庄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小五回想一阵,忽而拍手道:“我当时就猜是你自己的经历吧,但又看你是凡人,就没有结论了。姑姑曾跟我说过有一种用凡人肉身养元丹的历劫方式,如此看来,你在凡间的肉身一死便让你得以归元重生了?”

    “看来我认识的人都不愚笨,省得我见一个说一次。”

    “你见了谁?桓奕去见了吗?”

    桑虞摇头:“重化人身后有些不适,尚在修养,只是昨日去见了一个在凡界认识的药翁。”

    “那我们现在就去祈山见他,你出事他可伤心了,说等结束祈山的事,就去找你转世的地方,还说你体内有封印,不难找到。”

    “刚还夸你聪明,这会儿又不见得了,祈山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窦扣死了,我要这么一去,那不自找麻烦?且等桓奕回玄云宫我再去见他吧,一时半会又不急,你也别多事传讯于他,免得勿了他在祈山的事。”

    “桓奕本是让我回阴山把你的事告知仙尊,看仙尊有何指示,谁知仙尊不知去向,我便回到原来的洞府等候仙尊回山。”小五握住桑虞的手,感激道:“今日被同族欺辱,好在有你解围,刚听你话间之意,难道你原本是幽谷中人吗?”

    桑虞不答而是走到洞口朝里望了望,揉了揉鼻子。

    “这洞里潮湿又闷的,你要不要跟我去谷里住,环境可好多了。”

    小五欣喜:“求之不得,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你去收拾收拾,先同我去琉池给嗜鬯送东西。”

    “琉池?”

    “怎么了?”

    “说到琉池我想到红鹤被熬聪为难……”小五愤愤不平,口沫横飞的叙述了红鹤近况。

    桑虞意外:“喔?你说现在的阴山是熬聪坐守?”

    小五点头:“不过红鹤说熬聪只是暂代,等仙尊回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之前离宫都是让红鹤代为打理,倒也十分妥贴,怎的这次多此一举找了个纨绔草包来?”桑虞转念一笑:“估计是得罪了天帝,又不能罚,就变着法子膈应一番。”

    “窦扣,你……”小五越发伤感,眼前之人已再没有她所熟悉的影子,从前的窦扣没有这般老练世故,说话如下阪走丸。

    桑虞突然握住小五的双肩认真道:“我叫桑虞,今后只有桑虞没有窦扣,记住了。”

    小五盯着那张唯一不变的脸,良久,她咬唇轻吐一声‘桑虞’后便沉默进洞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双生魔伶

    太慧殿院内,参天大树下,二人坐于草间悠闲对奕,身侧茶点蔬果,金杯美酒,那零散下落的蓝花为此情此景更添一分惬意。

    敖聪斜躺撑着头,指尖落一颗黑子,叹道:“管兄如此心不在焉,我赢了也不光彩。”

    管夫已拿起身侧酒杯一饮而尽,心事重重:“父王的顽疾越发严重,我心中甚是忧虑。”

    “管兄此前说的三味药引,天竺圣水不在话下,我让人随时去取便可,至于其他两样……”敖聪摆手让伺候的婢女退下。

    “那红鳞蚌珠说来奇巧,前些日子我国的大祭司及其一名司女突然失踪,而在那司女的房内搜到一封信,其上内容便是那流落世间的蚌珠下落以及一行‘此物与其深埋于地不如赠予需要之人’。想来是个心善的女子,也不知两人何故要走。”

    “这么说来,就差赤炎蛇胆了。”

    管夫已点点头,又饮一杯。

    “哈哈哈哈……”岂料敖聪突然大笑,继而拿起酒杯相敬:“那就先恭喜管兄了。”

    管夫已不明所以:“喜从何来?”

    “阴山有一处琉池,那赤炎蛇受命看护,不得轻易离开,你我只要找到此处,杀其取胆。”

    “敖兄何来的消息?”

    管夫已意外不已,自西海一别,他本想跟那蛇套近乎,岂料走访阴山多地都寻其无踪。

    “他与家妹还算有点交情,去琉池前还特意去西海送了一些人间玩意于她,闲聊间便告知了家妹,我也只是不经意问了一问。”

    “可是飞升之妖不易对付,敖兄说得如此胸有成竹难道是已有良策?”

    “琉池是囚禁妖兽的地方,定不得掉以轻心,我虽打不过他,但能周旋一时。”敖聪示意管夫已附耳过来:“只要你……”

    “欠妥!”管夫已听后直摇头:“天界虽无权管制我,可敖兄难逃问责。”

    熬聪轻蔑道:“我是西海龙太子又是天帝的八女婿,我惩处一只犯错小仙有何不可?况且如今阴山归我管,他既是在此修炼便是受我管辖,日后天帝若真问起来,随便安他一个罪名便是,反正死都死了,难道天帝还能为了一个死人和我这个女婿过不去?”

    此话说得头头是道让管夫已无言反驳,心下顿时十分感激:“敖兄为了我的事如此费心,夫已何德何能。”

    熬聪蹙眉摆手:“若非你幼时相救,哪还有今日的敖聪,管兄莫再说生分的话。”

    此时红鹤提着香盏入了殿来,他见树下有人,先是面无表情地朝敖聪行了礼,而后径直朝殿内走去。

    敖聪见红鹤进了太慧殿才压低声道:“只是琉池之所在无从得知,这小仙童口风紧,我问了数次无果,碍于是钟离阜的人,又不能太拿他如何。”

    见管夫已神色顿时黯然下来,熬聪又道:“不过我近日发现他喜欢凡界小孩的人偶玩物,尤其对一个牵丝木偶情有独钟。”

    说到这,敖聪神秘一笑。

    管夫已双手一拍:“我明白了!敖兄是想让我用……”

    “咳!”敖聪打断管夫已道:“这会儿也到午膳时间了,前两日八公主派人送了一些珍奇野味来,还附带了两个会煮菜的厨子,你有口福了。”

    红鹤一面扫着书架上的灰尘,一面瞅着窗外树下的二人。

    这位姓管的一来就说要入殿参阅,而且兴致勃勃的,不过即便熬聪再怎么重视这位友人还是信守禁入之约拒绝了他,倒是让红鹤觉得这熬太子虽然纨绔无理,却还是有可取之处。

    也不知两人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再看面上神情,总觉像在密谋。

    红鹤叹气,走到一方桌前坐下,兀自嘀咕:“仙尊走了,桓翁走了,窦扣走了,小五走了,唯独把我留了下来,留下来看家也就罢了,为什么往玄云宫塞这么一个给我添堵的人,还带了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就连带来的那俩厨子居然使唤我去摘椿芽……”他往桌上倒头一磕:“仙尊啊,您快回来救救红鹤吧,再晚没准我就会被他们拿去煮鹤汤了。”

    日头渐偏,红鹤不知不觉在殿中打盹了两个时辰,他站起来朝外探去,树下已空。

    稍微理了理衣容,红鹤关了殿门出了殿后匆匆朝宫门外走,都怪他睡太熟,宫门外的传讯纸鸢飞来了好久都没察觉,也不知访客等了多久,总不好落个拒客的名。

    红鹤放下门栓,宫门大开,见一相貌清秀,衣着极为素简的男子站在门口。

    那人一见红鹤便直直跪地道:“小妖初来乍到,特此来向仙尊问安,不求能见仙尊,但求能得仙尊指点。”

    红鹤见那人头上顶着一双雪白尖耳,看来还是个刚修得人形的,正要告知仙尊不在,又听那人道:“小妖真身白鹿,修为粗浅,如今修得人形,望得仙尊赐名。”

    “仙尊近日远行不在宫内,归期不定,你回去吧。”红鹤说完正要走回。

    “仙君请留步。”白鹿起身行礼:“若能得仙君指点也是万分有幸的。”

    红鹤停下,又看了看那人,寻思一阵。

    “我真身红羽鹤,仙尊就管我叫红鹤,你让仙尊赐名定是唤做白鹿。”

    那人倒是欣然接受,又行礼谢过,接着道:“小妖在凡间多年,虽染了一身俗气,但也学会了一些手艺。”他从掌中化出一木质人偶,一边解说一边示范:“这是磨墨人偶,把先墨块放入木偶的两手间再转动背面的齿轮,只要转动两圈就能研磨一刻钟,因闻仙尊喜弄文墨,所以白鹿觉得它对仙尊来说定是有用的。”

    红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中难掩激动神色,可仙尊素来不收礼,他可没这个胆子。

    见红鹤迟疑,白鹿面上扫过一抹不着痕迹的笑,他掌心翻转又化出一衣着长相甚是诡异的木偶:“北海绒礁岛上有一哈雅族,擅制各种木艺,此人偶是用岛上特有的降龙木雕刻而成,经年不腐,据说族人将其用于参拜,祭祀,婚嫁之类的正式场合,可挡灾化厄,仙君若不嫌弃,可当吉物摆设。”

    这番话真把红鹤说动了,眼下就有一个大灾难在宫里,来给他挡一挡吧。反正仙尊不在,反正不是什么仙丹,仙草有明显贿赂之意的东西。拿了也没人知道,知道了也不是死罪。

    红鹤轻咳,一本正经道:“倒是个精致的小玩意,仙尊此次远行在外,把这人偶放入他房内,望使仙尊行事顺遂。”

    白鹿身躯微弓,双手奉上:“能为仙尊所用,是这尊木偶的荣幸,也是白鹿的荣幸。”

    “另一个也给我吧。”红鹤已经毫无顾虑,若白鹿再拿出几个,怕也要一并收了。

    白鹿一愣,赶忙又化出刚才那尊磨墨木偶递上。

    红鹤把两尊木偶收入袖中,简单交代几句:“阴山东南边有鹿群栖息,林深树茂,地平草肥,若还没找到居所,可前往探寻。能在阴山修行的大都安分守己,若真有抢夺杀戮,绝逃不过玄云宫的眼睛,安心去吧。”

    “谢仙君指点。”白鹿弓身拱手,目送红鹤而去。

    待宫门阖上,白鹿轻笑:“阿吉,要让你父王知道你用双生魔伶,小心储位不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禁池之难

    敖聪命人在勾乾殿院里修了一个高大露台,用以用膳,饮酒,小憩,四方金丝帷幔垂挂,五六随从婢女伺候。

    这哪是来阴山上任,根本就是在游乐!

    即便如此,过场还是要走的,红鹤站在高台下向敖聪简略汇报了新人拜访之事后便转身退下,至于收的东西,本就不是给敖聪的,红鹤自是没有提及。

    敖聪接过婢女递上的酒杯,小抿一口问管夫已道:“如何?”

    管夫已从袖中拿出一木偶,与红鹤收的那尊诡异木偶一般无二,他在其跟前放了一颗瓜子,只见刚走到院门口的红鹤突然绊到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扑摔。

    管夫已满意道:“果然是鹿先生,从未让我失望。”

    敖聪挑眉:“你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随从?”

    “鹿先生是父王的好友,每次我远行,他都会随形相护,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他擅使一些障眼法,却是极为管用的。”

    “那接下来要如何做?”敖聪看着管夫已手里的木偶又道:“看你刚才的举动,想是这小座童已控在你手里了。”

    管夫已点点头:“今晚待他入睡,你想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只是……”

    “只是?”

    管夫已略显忧虑:“只是这双生魔伶是楼兰审问罪犯时才能用的,若让父王知道我用在无辜之人身上,定是会大发雷霆,我王储之位恐亦会被弹劾。”

    敖聪不以为然:“只要鹿先生不说,又怎会传入你父亲耳朵里?既然鹿先生是帮凶,他自然不会说,再者你一片孝心何错之有?”

    管夫已把木偶收回,点头道:“那接下来就交给敖兄了。”

    入夜,红鹤把磨墨木偶放在床头,另一个拿在手里把玩。

    “四肢关节竟能做到如此灵动自如,身着服饰上边的一针一线也是十分细腻,整齐分明。”说到这,红鹤的视线停在了木偶的脸上,指尖不自觉抚上那栩栩如生的脸颊,又感叹道:“真是如活物一般。”

    尤其是那双混合了多种颜色的瞳孔,仿若附着了魔力一般让红鹤无法移开视线……

    夜晚的露台灯火灼灼,侍女于间抚琴,二人美酒互敬,谁知正是兴头时,管夫已突然示意抚琴女子退下,朝敖聪道:“成了。”

    敖聪伸了个懒腰:“要知如此容易,我当初何须多费口舌。”

    管夫已把另一尊木偶从袖中拿出,放到敖聪面前。

    “魔伶已入那小仙童的神识,敖兄想知道什么,可尽管问,那小仙童所知道的,这尊魔伶都会告诉你。”

    敖聪突然来了兴致。

    “既然如此,我便趁此机会挖一挖那个道貌岸然,故作清高的钟离仙尊不为人知的秘密。”

    岂料几句问下去,那魔伶不是说‘不知’就是说‘没有’,‘从未’,让熬聪挫败不已。

    忽而想到什么,敖聪又问:“钟离阜可有何收藏?”

    在魔伶说了一堆书籍之名后,敖聪听得不耐烦,正要打断,却又听魔伶迟疑道:“呃……仙尊把窦扣这些年练写的字都收在了寝居书架后。”

    敖聪立马来了兴趣,追问:“那关于窦扣,钟离阜还有何举动让你觉得不同以往。”

    魔伶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来:“自窦扣去了祈山,仙尊时常拿她练写的字出来看,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仙尊还说窦扣喜欢蓝花楹的味道,让我以后都不要扫去太慧殿的落花。”

    敖聪问管夫已道:“管兄如何看?”

    管夫已笑道:“没想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竟能让仙尊动了凡心。”

    “当初我在太慧殿里看到那两个丫头就猜到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倒是另一个相貌还出众些。”敖聪摸了摸下巴:“若让我再遇到那个凡人丫头,定要来个先下手为强,以报我大婚当日受辱之仇,等我玩腻了,再送个残花败柳给钟离阜,岂不大快人心。”

    管夫已举杯:“那就先祝敖兄心想事成了。”

    长夜漫漫,偌大殿院,露台上的二人对着一尊木偶话至天明。

    琉池。

    “翠翠啊,你是不是被窦丫头欺负了,想跑回来,才跟我撒谎的,那丫头是皮了些,可你也不至于咒她死吧。”嗜鬯倚着池边石壁,指尖戳了戳翠青蛇的头。

    绕在他手腕上的小蛇龇牙咧嘴。

    “你说我不信你?”嗜鬯直起身,“她有桓翁护着呢,又有祈山那些道法高深的地仙,谁能伤她,谁又和她过不去。”

    说到这,嗜鬯却有些不安了,翠翠从未对他说过谎,看它这般急切,难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

    嗜鬯越想越不放心,几番挣扎终是决定暂时放下仙尊的嘱托,去祈山一探究竟。

    谁知结界突然波动,嗜鬯以为是红鹤,便道:“不是说一月……”

    在看到来人后,他猛然飞身跃起至二人身前,讶异道:“敖聪?怎会是你?你竟然还带了外人来阴山禁地。”

    敖聪朝嗜鬯身后探了探,面上不屑:“之前听那丫头说得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稀奇的所在,不就一方水塘?”

    “红鹤不可能告诉你琉池的所在。”嗜鬯质问:“你把他怎么了?”

    “他可是钟离阜的座童,我岂敢?琉池既是阴山属地,我这个现任的阴山之神来此巡视,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嗜鬯向来不屑与敖聪唇枪舌战,碍于敖聪如今的身份,他心知得罪不起,但也不会任由敖聪胡来。

    “你也看到了,此地狭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若巡完了我就不送了。”

    “既是巡视,你这般拦住我是何意?”

    说完越过嗜鬯朝池边走,不想随行的管夫已却被嗜鬯拦住。

    “他不能过去。”

    敖聪不为难,便对管夫已道:“那管兄就先在此等我一等。”

    二人眼神交汇,心照不宣。管夫已为了让嗜鬯安心还退后了几步道:“是在下鲁莽了。”

    敖聪作势围着池绕了一圈,见嗜鬯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自己,他冷哼:“听说这池水是观音大士净瓶中的一滴而成,用以镇压琉珠内所囚禁的妖兽,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胡来,你何必戒心如此重。”

    嗜鬯不接话,他只想赶紧打发了这尊大佛好去寻窦丫头。

    敖聪耸肩,开始把视线集中在岛上的琉珠,他思忖道:“嗯,一颗能创造无限空间的宝珠,也确是不能掉以轻心。”

    嗜鬯对敖聪此话不意外,琉池在阴山本就不是秘密,只要不是新来的小妖,随便抓一个就能问出来。

    却不想敖聪突然飞身上岛,让嗜鬯措手不及,亦赶忙飞身而去。

    二人岛上对立,中间隔着珠台,敖聪双手举起:“不必紧张,我不碰它就是。”

    嗜鬯袖下指尖暗暗掐诀,只要敖聪再有举动,他可不管得不得罪,定要把敖聪打出结界。

    “仙尊曾交代除了红鹤不许任何人接近珠台,敖太子可不要太逾越了。”

    敖聪用双手捋了捋额发,嘴角挂上一抹不屑的笑容,神色阴冷道:“你要不这么说,我还真的没打算碰,但本太子偏偏喜欢强人所难,越得不到,越感兴趣,今日这琉珠,我是碰定了!”说完快速伸手去夺。

    嗜鬯早有防备,一招把敖聪弹开。

    二人随即大打出手,天上地下,震得池水波浪翻涌,嗜鬯怕波及琉珠,把敖聪逼退至池边。

    只见敖聪朝管夫已使了个眼色,管夫已即趁嗜鬯不备使轻功上了中岛,从珠台上一把拿下琉珠,大声道:“这色泽还不及敖兄宫里的照明蚌珠。”

    琉珠被钟离阜施了咒法,即便是随意拿取也不会有所影响,但嗜鬯哪容得了二人如此亵渎禁地神物,正要转身攻向管夫已,奈何敖聪招招牵制。

    嗜鬯怒火攻心,放出数条毒蛇暗器,四面八方攻向敖聪,趁敖聪无暇反攻之时,再一招大诀攻其要害,使敖聪瞬间吐血倒地。

    管夫已见玩过了头,赶忙把琉珠放回去,几个蜻蜓点水冲向敖聪,他把那奄奄一息的身体扶起来,朝嗜鬯斥道:“不过一场玩闹,仙君竟下如此狠手!”

    嗜鬯十分意外,敖聪不可能躲不过,即便躲不过也不至于伤成这样,他只用了三成功力,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让我看看。”他走过去,想要查看敖聪伤势,却被管夫已拦下。

    “仙君还想趁人之危吗!”

    “我伤的他,我知道如何疗伤。”

    管夫已略迟疑,但还是稍稍挪开位置,让嗜鬯接过敖聪。

    不料敖聪突然抬手趁其不备将一把利刃刺入嗜鬯胸口,而后翻身而起再付之一掌,使利刃没入心脏。

    嗜鬯被震飞出数尺,意识渐渐涣散,此时的他已变为原形,碗口大蟒蜷缩在池边,金色的鲜血晕入池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迫合作

    “丫头……丫头……”躺在床上的嗜鬯口中呓语不断,面上表情极为痛苦,五官扭成一团却又怎么都醒不过来。

    朦胧候在一旁看着床边忧心不已的主子,不解道:“他是谁?值得姐姐耗损那么多灵力?您自己都刚重化……”

    “住口!出去把门带上。”桑虞心烦身乏,不想解释,也不想听唠叨。

    “姐姐!朦胧是担心你!你要是再出什么事,你让谷里的族人怎么办!荼青好不容易……”

    “我是管不动你了是吗?”

    朦胧一愣,瞬间红了眼眶,咬唇夺门而出,从小五身边经过,向她投了一抹委屈的眼神。

    小五一进屋,桑虞便问:“都清理干净了?可不要让那两人的血污了一草一木。”

    小五先是看了一眼仍昏迷的嗜鬯,继而把视线移到了桑虞的脸上,语气带了些凄然:“窦扣真的死了,你不是她。”

    桑虞转过还沾有血渍的脸:“吓着你了?”

    “既然如此杀伐果断,为何又留了敖聪性命?”

    “我若杀了敖聪,既得罪天界又得罪龙族,西海龙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必然会让联手天帝来寻仇,我不能为了个人恩怨把族人陷于危险之中,至于那个凡人,杀了就杀了。”

    桑虞回想昨日同小五一入禁地便见到躺在池边奄奄一息的大蟒,以及那两个对她的突然出现显得手足无措的害人凶手,她二话不说飞身杀去,招招致命,几万年的修为对付这两个小喽不在话下,管夫已中了毒粉瞬间惨死,敖聪则是在不解和惊恐中逃走了。

    还好她来得及时,嗜鬯的元神尚在体内,气息犹存,桑虞不顾自身抱恙,耗损大量内丹灵力附入,终是保住了嗜鬯性命。当下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不能死,她不会让他死。

    小五抿嘴。

    “其实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不管如何变,我只要知道你没有死,你回来了,我就很开心了。”

    此番话听得桑虞很是感动,她突然觉得去凡界走这一遭很值得,世间冷暖如斯,她此前却从未感受过。

    小五被桑虞瞧得不自在,见桑虞不说话,她兀自找了个靠椅坐下,寻了个话题道:“你放了敖聪,就不怕他来寻仇?”

    桑虞轻蔑一笑:“他诛杀仙位在先,自是不敢宣扬,况且我手里捏着证据,他怎敢来犯。”

    此时又听嗜鬯呓语不断,小五忧心问:“那嗜鬯何时能醒过来?”

    “元神恢复的时间不尽相同,这样的情况可能持续几百上千年之久,也可能明天就醒过来了。”桑虞理了理嗜鬯有些乱的额发,淡淡道:“至少沉于梦境比毫无知觉来得好。”

    小五苦涩笑道:“没想到他的梦境里都是你,而你的梦里却不是他。”

    桑虞对情感之事不愿多谈,她施了个咒法清掉脸上的血渍,起身化了一套干净的衣衫走出门去。

    今日谷里的风似乎更凉了些,刚进谷的时候她随手设了严密结界,杜绝一切打扰。她需要好好理一理,理一理烦乱的心,还有那渴望已久却突如其来的感情。

    她原以为在藏芳阁房中的**一夜是幻术,所以才趁着酒意为所欲为,竟不想却真的把身子给了他。

    在她不记事这段时间,钟离阜主动来寻她,且一反冷漠常态还说要娶她,难道真的是她的感情得到了回报?还是……

    他只是来负责而已。

    说到底,是她霸王硬上弓,何需他负责。

    怀着对钟离阜的爱而生的窦扣,温顺善良,乖巧听话,不似她这般残暴冷血,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钟离阜喜欢的是窦扣而不是桑虞,正如小五所说,‘窦扣死了,你不是她’,是啊,即便钟离阜真的动了情,那也是对窦扣而不是桑虞。

    “到底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此时忽见泠河浪翻三尺高,惊得在河边生闷气的朦胧撒腿就跑了回来。

    桑虞飞下树屋,扶住气喘吁吁的朦胧,让她回屋里和小五一起,不要出来。

    朦胧忧道:“姐姐,我不放心,还是我跟您一起……。”

    桑虞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了我才不放心,听话,快回去。”

    说完一个闪身而去。

    泠河边一婀娜女子背立,桑虞瞧着背影很是眼熟。

    只听那女子道:“我觉得既然要想见到这里的主子,应该要搞点大的动静。”

    桑虞挑眉:“鱼夜容?”

    听到熟悉的声音,鱼夜容猛然转身,讶异道:“窦扣?”

    她把桑虞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又摇头道:“你不是窦扣,你是谁?”

    桑虞一脸从容:“你找的是谁,我便是谁。”

    鱼夜容却笑了:“想不到那小丫头片子竟是神族之首,真是让我始料未及,既然连我都骗过了,相信阿离也不知情吧,你隐瞒身份的目的为何?”

    “想必你来此并不是为了问这个。”桑虞水袖一挥,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化了一桌二椅好果好茶招待。

    二人入座,气氛略显紧张。

    鱼夜容卖关子:“近日凡界流传,说妖蝶即将现世为祸苍生,遂以青漠庄为首,暗自集结各方能人异士寻其以灭之。”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甚至连仙门都在找那只妖蝶。”

    桑虞目光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鱼夜容笑道:“若是让人知道妖蝶在何处,你说这幽谷会如何?”

    桑虞赫然起身:“我桑虞从来不受人威胁,若你专门来告诉我这些,那我就不送了。”

    鱼夜容挑眉:“稍安勿躁,听我说完。桑姑娘胆识过人令我钦佩,可谷中万千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你可知荒古魑兽之血可重启荒古石册预言?只要我们合作,荒古魑兽我定寻来给你。”

    桑虞疑惑:“我虽听过荒古魑兽,可从未听过它有这能耐。”

    “因为妖蝶尚且能找到,可魑兽却已是绝迹。”

    “既是如此,你又如何能寻到?”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给自己给同族也给钟离阜一个活下来的机会。”鱼夜容站起身:“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但你要知道,荒古石册从无虚言,到时候不是你死便是阿离死。”

    桑虞神色黯然。

    “他……真的会死?”

    见鱼儿上钩,鱼夜容暗笑:“山神入位需将自身与山融为一体,山在人在,山陨人陨。”

    桑虞沉默,指尖在袖下戳着掌心肉,不管是什么,她心知同鱼夜容合作定是一条不归路,她不确定鱼夜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

    她原以为经过了一些事,她可以看淡自己对钟离阜的感情,却发现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不会让他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原本鱼夜容只是想以谷中族人的性命要挟这幽谷的主人在两界交战之时对地形稍作更改,使其有利于魔军进守。却没想到窦扣就是桑虞,继而让鱼夜容想到预言中的神山,定是阴山无疑,既然手中的筹码又多了钟离阜,让鱼夜容马上更改了原本的计划。

    重筹在手,那便物尽其用。

    鱼夜容很是好奇桑虞和钟离阜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致此纠葛,她淡淡一笑:“我要你嫁给季忘。”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事将近

    蓝渊从蓬莱带了几株奇花异草,刚进谷就觉得哪里不对,外围结界内设迷障,搞不懂突然这般是要阻谁?竟不想她好不容易废了些功法入了结界却怎的都破不了迷障,蝶族在自保上的能力还真是出神入化。

    身陷重重幻境迷雾之时,忽见朦胧不知从哪跳了出来,亲切地唤了声:“蓝姨。”

    这谷里的姑娘都跟着虞儿一同唤她‘蓝姨’,倒也让蓝渊心窝里暖暖的,她故作埋怨:“你们要是再不来引我出去,怕是我这脚走断了都还在原地打转呢。”

    朦胧走上前挽住蓝渊的手臂:“蓝姨说笑了,姐姐昨日还说许久不见您,心里挂念得紧,没想到这就把您给召唤来了。”

    蓝渊刮了一下朦胧鼻梁,慈母浅笑:“就属你嘴甜。”

    桑虞坐在秋千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泠河的另一头,直至秋千被人轻轻推动,她才回过神,侧头唤了声:“蓝姨。”

    “我寻思着你身子尚未恢复,故去仙岛寻了些安神定性的花种来,已经让朦胧拿去栽种了。”

    蓝渊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一旁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一口后又唉声道:“你那谷口的迷障可真是要了蓝姨的老命。”

    桑虞仍不开怀,只是淡淡道:“晚些时候我让朦胧给您一株引路草。”

    蓝渊听着语气不对劲,忧心而问:“虞儿,何事烦心?说予蓝姨听听。”

    桑虞闭眼抬首,任凉风拂面。良久,她嘴角微微弯起,深吸一口气道:“我要与季大哥成亲了。”

    “你……”蓝渊尚未缓过来:“同蓝姨说笑呢?”

    只见桑虞下了秋千直直走过来蹲在蓝渊跟前握住她的手道:“以后我要改口唤您做娘了。”面上虽浮着笑却掩不住神伤。

    蓝渊频频摇头,她虽打心眼里希望季忘能娶桑虞,可不应该是这样,桑虞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语气,她不在魔宫,不在幽谷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你可愿告诉蓝姨其中缘由?”

    桑虞心里清楚若告诉蓝姨自己已恢复记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其实恢不恢复又有何所谓,她已然不是窦扣了,无需让别人的过往来困扰自己。便道:“前些日子季大哥来找过我,说了一些话让我很是感动,我思来想去,季大哥确最是真心待我,他昨日让人来提亲,我便答应了。”

    桑虞说得自然,却让蓝渊觉得自然过了头像是一早就想好的台词。

    “蓝姨是过来人,你这神情可不是自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蓝渊心里估摸着那乌冠枣是不是失了效应。

    “蓝姨觉得我应该想起什么吗?”桑虞抬起头认真道:“其实想不想起有何关系,嫁一个能善待自己的夫君足矣,至于那些属于窦扣的记忆,既然忘了想必也是些不好的过往,我只是有些心烦意乱,想来是因为即将嫁人心里紧张的缘故。”

    蓝渊觉得心中甚是压抑,或许她不该给桑虞吃乌冠枣,若真因此让桑虞嫁了不爱之人,万一她日后想起过往,岂不相怨。

    魔宫。

    这红绫高挂,众人忙进忙出的模样让蓝渊想起当年与祭昼大婚,手被夫君紧握一步一步走入大殿,万人拥呼声不绝于耳。

    ‘恭贺圣君,恭贺圣后’……

    情是把双刃剑,一面是血,一面是花,你见过它最美的样子,也见过它最残忍的样子。

    “圣后?圣后?”侍女见蓝渊看着某一处出了神,轻唤几声催促道:“君上已在偏殿久候您多时。”

    蓝渊回过神:“他倒是还记得我这个母亲。”

    殿中全数换上了红烛,无处不在宣示着喜事即将到来,蓝渊却瞧着讽刺。她见季忘站在窗前,指尖捻起一缕幽火,时而显蓝色,时而显紫色,蓝渊冷道:“魔君功法进步神速,短短数月就突破了两层,看来黑风替你做了不少‘好事’。”

    季忘转过身,行礼唤了声:“母后。”

    蓝渊来回渡着步子,上下打量着季忘道:“你如今的功法怕是我都难以镇住了,我可真是有一个肯努力,懂上进的儿子。”

    季忘知道蓝渊在气他杀害无辜,事实如此,他不奢望母亲能原谅,只是默然看着母亲。

    见季忘沉默以对,蓝渊更是气上心头。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若怪我杀了黑风,我无话可说。”

    季忘摇头:“母后想杀谁便杀谁,您心中欢喜便好。”

    越是这般云淡风轻越让蓝渊心里堵得慌,季忘早已不对她交心,不再予她说心里话,不再对她吐露真实情感和想法。蓝渊何尝不知季忘是不想她再卷入是非之中,故意疏远。

    “娘就问你,你说了什么逼得虞儿嫁你。”

    季忘蹙眉:“逼?”

    “难道不是?娘眼睛不瞎,看得出她心有不愿。”

    季忘转过身看着窗外,神色黯然:“母后多虑了,我不曾逼她,也不会逼她,若她真不想嫁我,这满殿红烛可随时撤去。”

    “你若不说我能奈你何?但我要提醒你,她若真的嫁予你,将来定会怨你亦会怨我,娘未曾教过你感情之事,是娘之过,可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放手,心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心若不是你的,要一副躯壳有何用?”

    见季忘又是沉默,似乎全然听不进去,想来也是,情最能蒙蔽心智,她也没想过三言两语就能让儿子打消念头,撤了即将到手的幸福,既然如此,只盼日后少些唏嘘。

    蓝渊摇头而去,出了大殿迎面碰上鱼夜容,见其身侧还跟着木菁,她轻蔑道:“看不出你来我魔宫短短时日竟虏获了不少人心。”

    木菁心虚行了一礼。

    鱼夜容回以一笑:“圣后过奖。”

    “也是,你本就想要坐这魔君之位,迟早是要笼络人心的。”

    鱼夜容笑得隐晦:“慈母上座,儿孙满堂,我相信圣后定是向往的,不然当年也不会甘为农家妇十余载。我给季忘想要的,给你想要的,你们则给我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相互利用而已。”

    “若你真能让季忘脱离倒也是件好事,至于我就不劳费心了。”

    “能得圣后信任深感欣慰。”鱼夜容又道:“对了,圣后可知那幽谷的蝶族之首是你熟识之人。”

    蓝渊心中升起一丝警惕:“知道又如何。”

    “我在玄云宫中曾与其见过几面,觉得是个无城府的姑娘,此番和魔君结为连理,倒也是佳话。”

    “佳话?”蓝渊轻叹:“鱼姑娘可曾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原本一脸从容的鱼夜容愣了一愣,支吾道:“兴许……有过。”

    “你呢?”蓝渊又问木菁。

    木菁想了想,摇头却说:“我曾见过我妹妹木苓喜欢过某人,那种奋不顾身犹如中毒一般听不进任何劝阻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像她那样。”

    “说起你妹妹。”蓝渊又是一声叹:“倒是我下的杀手,想来情本无错,却容不得第三者。”

    “圣后问这何意?”鱼夜容着实理不出何谓真心喜欢……一个人?她这一生真心喜欢的只有无上的功法,所有的人对她而言不过是顺眼不顺眼,合意的留在身边,不合意的不相往来,仅此而已,即便是阿离,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儿时的宠物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有时候我真羡慕像鱼姑娘这样的冷血无情之人,身后无顾虑,心中无牵绊,来去自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牵制住你。”蓝渊回头看了看大殿又道:“自然也是体会不到那种爱不得,恨入髓的痛苦。”

    “听圣后此番感慨,莫不是不看好此桩喜事?”

    “那丫头心中之人本就不是季忘,我怎能看好,只怕这喜事将使魔宫不得安宁。”

    鱼夜容自是知道蓝渊言下之意。

    “还请圣后相信我的能力,大婚当日,绝无意外,即便有,不过助兴。”

    钟离阜即便心中无桑虞,也断然不会让她与魔为伍,相安无事最好,如若不然,蓝渊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钟离阜再夺桑虞回去践踏身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似是故人

    空空大殿灯火阑珊,木菁倚着躺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里的尸香魔芋花。

    黑风护法奉命行事,衷心不二,被蓝渊所杀却未得魔君只言片语,仿若从未有过此人一般,哪怕一句缅怀都不曾从季忘口中说出。

    木菁有时候回想起过往,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懦弱,骨子里的忠诚换来的从未是好的结果。当年妹妹木苓死在蓝渊之手,祭昼亦不闻不问,她那时竟觉得是妹妹自作孽不可活。

    这么些年过去了,在落孤城中遇到于书娴,把她放在身边,也只是因为能在于书娴身上看到一些妹妹的影子,却不想终究还是让第二个妹妹死在蓝渊手里。

    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就为了那个叫窦扣的小丫头?

    木菁把手中花瓣捏得粉碎:“我尝了两遍的痛苦,你们也来尝一遍可好?”她站起来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方盒,她一面打开一面道:“书娴,你想报的仇,想杀的人,姐姐会替你完成。”

    那盒中放着一颗已经干瘪的果核,看不出是什么物种,却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木菁突然匍匐跪地,对着那盒子无比诚恳道:“阿达纳提女神,不管我身在何处,我依旧是您的子民,我愿以生命为代价,请您赋予最烈的毒,它将会在人最幸福的时刻发作,让那些珍视她的人痛不欲生吧。”

    魔君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九州四海,三界内外,前来送贺礼的小妖络绎不绝,多数都想在魔界谋个差事,脱了那层野妖的名。

    黑风不在了,木菁又被派去跟着鱼夜容,这些繁琐事自然就落到了他印月身上。

    也不知为何要如此隆重,当年他爹祭昼也只是关门自办,还婉拒了所有访客。

    印月是越来越看不懂季忘了,当年把他从落孤城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惊恐万分的少年,如今的做派不但比他爹张扬,行事还比他爹残忍无情。

    但不管如何,他印月这条命是祭昼救回来的,势必会护好祭昼唯一的血脉,也会护好魔界千万年基业。

    季忘不知何时站在了印月身后,见印月出神,他轻咳一声:“印护法如是乏了,便回殿休息吧。”

    印月一惊,赶忙起身退至一旁行礼道:“属下……”

    季忘摆手:“免了。”又道:“看册子,这几日来的人着实不少,确是辛苦印护法了,我来是想帮帮忙,毕竟是我的婚事,想亲力亲为。”

    这话让印月无法推拒,他把座位让给季忘,自己则站在一旁,此时见一小兵匆匆跑了过来,跪地后把手里的竹简递于桌上道:“这是上个时辰的访客名单及赠物,请护法和魔君过目。”

    季忘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就让小兵拿下去了。

    印月心中疑惑,便问道:“君上是在等什么人来吗?”

    季忘看着不远处魔门大开的地方,那里依旧人声鼎沸,众人进出不断,他微微一笑:“我希望他来,却又不希望他来。”

    印月满头雾水:“属下不明。”

    “若你心爱的女子被人抢了亲,你会如何?”

    “当然是抢回来。”

    季忘笑意更深:“是啊,他若来了,便是证明心中有情,我这一棒子打得可真痛快。”

    “那又为何不希望他来?”

    “这几日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小扣子喜欢的人,若我真的杀了他,小扣子会如何对我,如何看我?又或者他杀了我,那小扣子又如何释怀与他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印月瞬间明白了所说的他是何人,季忘想杀的不过一个钟离阜。

    自古情关难过,印月亦深有体会,他抚了抚腰间的白玉萧道:“我相信君上努力至此并不会为了儿女之情放弃家仇,窦姑娘即将和君上喜结连理,今后日子还长,总会看到君上的诚心。”

    季忘点点头,憧憬中带些凄凉。想起那天鱼夜容突然来跟他说幽谷桑虞就是窦扣之时,他早已知情所以并无惊讶,但随即听鱼夜容说桑虞答应成亲让他猛地从座上弹起来。

    “你说什么?!”

    鱼夜容依旧一副老谋深算的淡然样:“本是闲来无事去拉关系,竟不想替你拉了个新娘子回来,你可要好生谢谢我。”

    季忘又惊又喜:“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她答应得爽快,说什么考虑了这几日,终觉得你最是她值得托付之人。”鱼夜容想了想:“好像也没说什么了,你们俩的事,我还真搞不清楚。”

    季忘想,难道是那日在幽谷中的话感动了小扣子?可是她心里有钟离阜,怎会变心如此快?倒也罢了,只要她答应嫁予他,感情之事日后可慢慢培养。

    这大概是自落孤城变故之后,季忘心情最好的几日,也是最担惊受怕的几日,婚礼之日越近,他越发坐立不安,干脆就来亲自监察了。

    此次如若能引钟离阜前来,便是大好的机会,神石对天界来说远不及一位神尊来得重要,有鱼夜容相助,定有九成把握能擒住钟离阜,若失败,也可测一测自己如今的功力到底和钟离阜悬殊几何。

    他对小扣子的心意不假,娶她的诚意不假,可利用此次婚事,利用她引钟离阜来也不假。

    看着魔门前依旧不见钟离阜的影子,季忘却松了一口气道:“倒是希望他不来多一些,这样婚事就能顺利些,将来小扣子也少怨我一些。”

    印月目送季忘离去后,又坐回位子,此时见一抹蓝衣飘入魔门,在挤挤嚷嚷的人群中格外显眼,窜得也挺快,不意外就被关口的守卫拦下了。

    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也听不见说的什么,印月付之一笑,自言自语道:“总算是来了个有趣的。”他挥了挥手,让守卫把人带过来,他倒想听听这蓝衣小妖何事如此匆忙。

    朦胧忙着甩开要架住她的手,一路斥道:“别碰我!小心我姐姐剁了你的手!”好不容易甩开那两只粗膀子,朦胧转过脸仔细瞧了瞧面前带着金色魍魉面具的高大男子,那头红色的长发令她打了个激灵,一整个让人生畏。

    朦胧吞了吞口水道:“喂!红毛怪!快带我去见你家主子!我是幽谷之人,你们若是怠慢了我……”

    印月痴痴走上前来,眼眶里盈上了红丝,他缓缓伸出手……

    朦胧下意识躲开,退后几步惊恐斥道:“你要作甚?!”

    印月取下腰间九节白玉萧递向她,柔声道:“玉儿,是你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偷听墙角

    “姐姐不喜欢大红,等婚宴过后,这些纱帐,床褥要马上换掉。换成水色,牙白,竹青色都可。”朦胧对侯在一旁的侍女如是说着。

    她绕了新房一圈,除了那些大红的装饰摆设有些生气之外,整个室内空间给人一种无比沉闷冰冷的感觉,连她一路走来所见之景都令人无比压抑,在这种地方住久了会不会得抑郁之症?不知魔界的土壤能不能栽活幽谷那些‘身娇肉贵’的花草,回头得搬一些过来试试。

    被人盯得背脊凉飕飕,朦胧终于转过身正视印月那双炽热的眼睛。

    “我说过了,我不是玉儿,我叫朦胧,护法大人可否先去门外等着,这装点新房的杂事,你个男子自是不懂的。”

    印月退了几步至门边,面上柔情万分:“我就在这看着你,不会碍事。”

    朦胧撇撇嘴,没好气道:“你是怕我偷这里的一杯一器呢?说实话,这屋里的东西你送我我都嫌占地方。”她径直走到桌前,用手敲了敲桌上的铜镜,口中不屑:“你瞧瞧这梳妆镜,连人都看不清楚,还不如端盆水照……”

    朦胧一连串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她神色惊恐踉跄几步退到床后,指着镜子语无伦次道:“里面有东西……不!不对……有人!不!有鬼!”

    印月箭步上前,先是对着镜子施了个法,而后走过去扶住朦胧的肩膀温声道:“没事了。”

    朦胧定了定心神,她拍开肩上的手,侧身又瞧向那镜子,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印月遣了侍女下去,回道:“这是往生镜,你若心中无疑,看它便如正常铜镜一般,你若心中迷惑,便可在往生镜中看到你想知道的过往。”

    “你的意思是我心里对自己的过往有疑惑?”朦胧说完陷入沉思。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印月此刻更是笃定眼前的女子便是当年的玉儿,至于为何会死而复生,为何又忘记前尘,为何又会成了幽谷蝶族之人,看来还得等婚宴过后再向魔后讨教了。

    朦胧似乎想不出什么,自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帮着母亲打理各种花田,后来母亲去世,把她送到了姐姐那里,她的身世,荼青,潇潇都知道,哪有什么疑惑之说,若真要纠结,那就是为什么荼青和潇潇不用,只有她的内丹需要姐姐一年一次取出灌入灵力,姐姐去凡间那几年,便是鱼尾长老代劳,她也曾问过缘由,姐姐说她身体有顽疾,只能如此,倒也不觉有他。

    朦胧此刻对那其貌不扬的铜镜充满了好奇:“不然你再让我看看?”

    印月摇头:“需得问过主人才行,等你姐姐嫁过来,你再看也不迟。话说现已过酉时,君上命人备了膳食在偏殿,其他琐事等用过膳再来安排吧,君上还说请朦胧姑娘多住上几日,需得把夫人的喜好禁忌都打点好,以免日后影响感情和睦。”

    朦胧点点头,心想确是不好随意动用别人的东西,便对印月说:“你家君上倒是有心,只不过姐姐不知道我来了这,若是几天不回去恐会派人寻我,我就住今晚,明一早就得回去,晚些时候你让人带我在宫内走上一圈吧。”

    “我陪你走,不用他人。”

    他还是把她当成是玉儿,朦胧也懒得再解释,这人饭也陪着吃,逛也陪着逛,走在前头还时不时回头对她莫名一笑,引得她浑身一阵疙瘩。

    朦胧便好奇问道:“那位叫玉儿的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印月回过头,想了想:“妻子。”

    朦胧眼一瞪,这货在占她便宜呢!

    “那你妻子现在何处?”

    印月垂睑:“死了。”

    竟不想是如此,朦胧咬唇尴尬道:“对不起。”

    印月又挂上笑颜:“朦胧姑娘的脸长得和内子如若双生,此前有所唐突还望姑娘体谅。”

    这话说的谁还能过意不去呢,朦胧此刻倒是有些同情及伤感了,三界所传魔人冷血无情,残暴杀戮,其实真正接触下来,未来姐夫挺好的,眼前的这护法也是个爱妻情深的男子,比那高高在上的某仙尊有人性多了。

    “护法应该还有事务要处理吧,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回去的路我记得,就不劳烦护法了。”朦胧说完行了一礼。

    印月寻思着宾客竹简应该堆积如山了,以后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再见,便回礼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的话让侍女来找我。”

    朦胧点头,目送印月消失在回廊尽头。她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冷清又无聊的地方,还是我幽谷有意思。”

    说完又漫无目的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石廊,一路上把守的卫兵都面无表情,对她视而不见,仿若雕塑一般。

    突然一院繁花印入眼帘,朦胧喜出望外,径直奔去。

    阵阵花香入鼻,朦胧化了蝶身飞入园,找了一朵最大的牡丹,她停在花蕊上浑然忘我。

    ‘看来是可以种活的,回头让大家把花种都搬来。也不知这里是谁的杰作,难道是姐夫特意为姐姐种的?那真是太有心了!’

    朦胧心中对季忘瞬间好感倍增,一面品着饭后甜点一面在脑中规划着以后要如何改造魔宫的花田。

    忽觉有人进了来,朦胧隐去身型气息,想着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若让人看到了,得说未来的魔后族人不懂规矩,随意乱闯。

    蝶族的隐术即便是鱼夜容这般的高深功法也不易察觉。

    木菁跟在后,却驻足在月门道:“鱼姑娘好生歇息,近日大婚事多人杂,我先去帮忙了。”

    “等等。”鱼夜容唤住她:“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答应了你师傅,便不会食言。”

    “鱼姑娘是要我做什么?”

    “其实若我自己来做倒不是难事,只不过祈山那些人见过我,我若出手杀了人,你师傅定会被疑有同伙之嫌。祈山规制,若无传位手谕,便是以功法最高者接任,只要如今的掌教一死,祈山也无人是你师傅的对手。”

    木菁明白了:“你想让我去杀了祈山掌教。”

    鱼夜容摇头:“我要你露个脸而已,以你的能力要杀邬落英实属勉强。”

    “既然是师傅想要的,我定竭力配合。”

    直至二人离去都未察觉一只小蓝蝶扑在某朵花蕊里把所有的对话内容都听了去。

    她不仅闯了别人的园子,还听了别人的墙角,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姐姐对自己族人都管不好,以后怎管魔宫。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听到了什么?杀人?看来并不是每个魔人都像姐夫跟那个印护法那般人好心热,坏心眼的大有人在,一不留神就给她碰着两个,真是触喜事的霉头,也不知这俩是什么人,管他呢,等婚礼过后,定要让姐姐好好管教管教这些不怀好心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回祁山

    嗜鬯依旧昏迷,小五看出窗去,见桑虞又是独坐在秋千上,阖着眼,看似悠闲缺显得孤零,小五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活了数万年的人是如果度过漫长岁月,难道就是这般独处一处,听风闻雨?

    想想就觉得憋闷,小五又想到玄云宫里的仙尊,也是长年读读写写,要不就是弹琴喝茶,都快活成石头了。难道修为高了都会变成这样吗?便不忍叹气道:“你空有窦扣的躯壳,却少了属于窦扣的灵魂。”

    秋千上的桑虞睁开眼,又半咪了回去,朱唇轻蠕:“你想说什么?”

    小五被这隔空传音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么小声的自言自语也能被桑虞听到,不过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便下了树屋,走到桑虞身边的草地坐下,双手为枕躺了下去,悠然道:“我在想你为何会答应嫁,我记得窦扣心里喜欢的可是另有其人。”

    “我不是窦扣。”

    “我一开始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窦扣,可是看你如此费心救嗜鬯,我就知道你不止是窦扣,也是桑虞,在于你愿意用哪一面示人。所以我觉得,”小五胸有成竹:“既然你不愿成为窦扣,自然是不愿让窦扣喜欢的人影响到现在的桑虞。”

    “分析得不错。”桑虞似乎无感。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做窦扣,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在凡界的那些年,我们一起在玄云宫的日子,比现在来得更开心吗?”

    “窦扣只是我失了本性所衍生而来。”

    “你为何不觉得其实窦扣才是你的本性,桑虞只是你多年来身处高位,肩负重任,不得不顾虑太多,压抑自己的衍生品?”

    桑虞浅笑:“你可知我为何会去凡界做了那么些年的凡人。”

    小五坐起身来,认真道:“愿闻其详。”

    桑虞也坐直了身子,指了指泠河的方向:“我曾为了救一个人,形体在那里灰飞烟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本性,也随了自己的本性,却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她侧头瞥向小五又道:“若你身处我的位置,你觉得应该以本性示人还是以理性示人。”

    小五心中苦涩,情事她懂,感同身受,桑虞所指何人她心里亦清楚。

    “你后悔当初救他了?”

    桑虞勾如弯月的嘴角透着一丝凄凉,她何曾后悔过,若是后悔又怎会答应鱼夜容。

    “我从未后悔,也从未怨他,只是从今往后不再将心予他。”

    “从今往后……”小五不解:“这么说你现在心里还是有他的,那又为何一口答应了别人的提亲,若是……若是仙尊心里也有你呢?”

    桑虞仰天长长呼了一口气:“那也好,我尝过的苦涩滋味,他也来尝尝才公平。”

    小五气不打一处来:“你就非得这么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

    桑虞一挥袖将自己化成小黄蝶,扑腾着翅膀钻进了不远处的绒球花田内。身后还伴着小五大喊:“我只是不希望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不希望你将来不开心!”

    “你在喊什么呢?谁不开心了?”朦胧突然出现在小五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五拧着眉:“我干嘛要多管闲事,还不如回祈山陪我的伯珩哥哥,省得留在这堵心。”

    “祈山……”朦胧嘟囔:“你近日还是不要去的好。”

    小五转身问:“何出此言?”

    “只是偶然听到有人要谋害祈山掌教,取而代之。” 朦胧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打打杀杀的,还是远离一点,免得殃及池鱼。”

    “谋害掌教?”小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哪听的,听谁说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伯珩哥哥会不会有危险?不行,她不能让伯珩哥哥再出事,不管消息真假,总归是空穴不来风。

    “我昨日……”朦胧见小五没等她说完就匆匆朝出谷方向走,便叫道:“喂!你干嘛去?”

    忽一术法打来把小五定在原地,伴着空灵懒散的声音:“就你如今的修为,要去祁山少说也要四五天,等你到了,没准人家都杀完了。”

    小五动弹不得,站在原地埋怨道:“你不阻我,我会更快,伯珩哥哥在祁山,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他。”

    桑虞又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倚在秋千上对朦胧道:“我会在大婚之日赶回,荼青和潇潇明日回谷,你们三人帮我照顾好嗜鬯,切勿出差错。”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姐姐的决定,只能怪自己的大嘴巴,朦胧噘嘴:“姐姐可不能耽误婚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

    桑虞闪身来到小五身后,解了小五身上的定术:“走吧,去护着你的伯珩哥哥,我也顺道去见见桓奕,免得他挂念我。婚宴若能多个熟人,总归是热闹些。”

    小五喜出望外,嗖一声化了貂身钻进桑虞的袖子里:“你这个人还真是外冷内热。”

    祁山

    自窦扣出事后,桓奕从未离开过祁山,拜师大会草草落幕,新弟子的归属也是匆匆分给了一些稍微有资质的弟子。

    明亦因伤害同门被毁功法,逐出山,而了真得尤璃求情,邬罗英念其本性纯善被人利用,且中途有悔改之意,故降其为末等弟子,帮厨十年,守山门十年方可再修。

    桓奕自始至终认为窦扣的死同秦殊遥拖不了干系,而秦殊遥的突然回山且不同以往的冷静处事,更让桓奕认为她不是不动,而是在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至于是要做什么,桓奕不敢想,也懒得去想。他虽仍挂着祁山弟子的名,却早已不把自己当祁山人,他留在这只为了查明窦丫头的死因,这丫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未曾与人结怨,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今早上小五被两名弟子带到了桓奕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那双眼睛灵动有神,很是熟悉。

    桓奕问小五道:“得仙尊的指示了?”

    小五摇头:“没有,不过你放心,我让红鹤一有消息便传讯给我。”

    “既然如此,也只能等红鹤的消息了。不过你这丫头,都放你出山了,又回来做什么。”桓奕看了看桑虞,斥道:“还带了……朋友?你当自己家呢?!”

    小五准备好了预先想好的台词,可怜兮兮道:“她是我表姐,刚入阴山又遇仙尊远游,人生地不熟又无人照拂,我那些同族最爱欺负人,我就只得先把她带在身边,等仙尊回山,再去玄云宫讨个居所或是让仙尊指点一处也好。”

    入山前,桑虞让小五什么都不要说,免得打草惊蛇,没准是虚惊一场也不一定。再者桑虞在祈山是个死人,她才懒得跟一些不相干的人解释为何死而复生,也没那个必要。

    桓奕没好气:“人家要不是看在我的老脸,能让你这么随意的带外人入山?”

    小五走过去摇着桓奕的手臂撒娇道:“你这么年轻,哪里老?我发誓,表姐一定安分守己不给你添麻烦!”

    小五的举动让桓奕怔了一怔,当初窦丫头也是爱这般在他面前撒娇,想到这,桓奕眼眶不忍泛红,算数落入了桑虞眼里。

    桑虞心里不经感慨:她做凡人的这些年,忽视了所有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唯独把心放在了一个漠视她的人身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栽赃嫁祸

    下午的时候,小五不见了,桑虞知道定是去了殷伯珩那里,当然,桓奕也是能猜到的。这一来二去,弟子们都知道有个小貂鼠看上了那个笨头笨脑一身病的小师弟,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当初既是隋何允了,倒也没人去阻拦二人相见。

    桑虞在树下品着弟子送来的糕点,瞥见桓奕走了过来,她起身行了一礼。

    桓奕见她不说话,问道:“姑娘为何以纱遮面,是有难言之隐吗?”

    他越发觉得这姑娘的眼睛熟悉,甚至是身型都甚似一个人。

    桑虞微微变了声道:“小女子幼年时毁了样貌,故用面纱遮掩以免惊他人。”

    桓奕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竟会觉得面前之人会是窦扣。

    声音大不同,性格也迥异,窦丫头就算是让她装也未必装得出这般温婉的模样,说出这般用词精致的话语,她从来说话不经修饰,从来做事风风火火,又怎会是眼前这位仪静体闲的女子。

    “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桓奕鞠礼道。

    “仙上言重。”桑虞亦欠了欠身子。

    此时见一弟子入了园来,行至桓奕身前拱手道:“护教让弟子来请师叔公去议事堂商议关于辜师伯的弟子分派。”

    桓奕无心理会祈山琐事,但碍于挂了一层辈份在此,还是得做做样子。便问那弟子道:“怎么不是掌教让你来?”

    “掌教近日劳心劳力,今晨练功不慎损了心脉,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这接二连三的大小事一起来,确是喘不过气,想着那日还因窦扣的事逼迫于他,着实有些不通情理。

    桓奕寻思道:“你去厨房让老耗子做一碗参汤给掌教送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亲自做。”

    那弟子应声退下了,桓奕跟桑虞招呼了声后也离了园子。

    桑虞又坐下,指尖延着茶杯边缘画着圈圈,而后化作一缕黄烟消失在了墙角。

    掌教寝居外的花团上停了一只小黄蝶,缓缓煽着翅膀,一上一下。

    房门是开着的,从外可以看到房内的邬落英双目紧闭,在蒲团上打坐调息。以桑虞的修为,隐藏灵力不被邬落英发现是轻而易举之事,想到曾经她还是窦扣之时,邬落英于议事堂众弟子面前让凌央杀了她这个麒麟之主为阻妖蝶祸害三界。说起来 ,无论是窦扣还是桑虞,在邬落英眼里都是要杀之人,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二者竟是同一人,也万万没想到等不到红月之夜,麒麟之主却被杀人所杀。思及此,桑虞竟觉得无比滑稽,心里还莫名痛快。

    生为凡人,她未曾行恶,生为‘妖蝶’,亦未曾为祸,一朝预言,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何不先发制人,逆了这乾坤?

    青漠庄那些凡人联盟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若今日杀了邬落英,无疑和天界结了梁子,到底是归属天界的地仙,天帝若是追究起来,无疑是撕破脸一场战,好给其他仙门交代。

    桑虞叹了口气:“估计是日子太闲了,先祖想给我一些磨炼吧,要不然预言谁不好,偏偏扯到我,总不好真的把那些整天只会勾搭异性,只会涂脂抹粉的男男女女都推出去打架吧,打情骂俏他们在行,打架还是算了。”

    正想时,桑虞感知到一股阴冷之气逼近,同周围的纯然仙气大相径庭,她心里暗衬:还真是空穴不来风。

    倒也好,借他人之手杀了邬落英也省得与天界结梁子了,不过她却对这黑手好奇不已。于是便又化了一阵轻烟寻着那股异常之气而去,那人见行踪暴露,避至后山,桑虞一路紧追,轻而易举把人拦下了。

    在见到是木菁后桑虞颇为惊讶:“季大哥让你来杀邬落英?”她实在想不通理由是什么。

    桑虞怎会知道她和鱼夜容打算做什么?木菁不解的同时迅速想着应对之词,她心知自己如今不是桑虞的对手,若来硬的,免不了吃亏,便软着语气道:“魔君只是让我来取一件东西,并非要杀人。”

    不想桑虞脸上竟有些失望:“那就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要杀邬落英呢。”

    木菁意外:“怎么,你想杀他?”

    桑虞露出一个模凌两可的笑容:“你猜。”

    木菁朝桑虞身后看去,见邬落英居室方向紫光连闪三下,这是她与鱼夜容的暗号,意思是人已死,速就位。她心生一计,朝桑虞道:“魔君要取之物就在邬落英的寝居之内,是一颗有助修炼的上古灵石,既然魔后在此,可否助属下一臂之力?”

    桑虞虽心有疑虑,但一听是为了季大哥练功所用,想着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点头答应了。

    二人随即施法回到了邬落英居所,正当桑虞回头想让木菁在门口放风,却发现木菁已不知去向,再看房内,邬落英仍是之前的姿势,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不对,气息!没有气息!

    桑虞现出身型,冲入房中,推了一下邬落英道:“喂!你……”

    邬落英顺势倒下,重磕在地,桑虞一探,发现他五脏俱损,内力功法全失,魂魄早已离体。

    桑虞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糟了。”

    也正是此时,寝居外前前后后迅速围满了祈山弟子。

    隋何和龙幽潜并肩而立在前,桓奕同尤璃,秦殊瑶紧随其后而来。

    只听龙幽潜朝里大喊道:“大胆魔人,竟弑杀仙们至尊,今日你插翅难飞,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桑虞至此恍然,她面上冷笑,起身走出门去,见一众弟子将四下围得水泄不通,漠然道:“消息可真快。”

    桓奕一看是跟着小五一同来祈山的那个蒙面女子,心里暗骂小五:死丫头,又闯祸,还是那么大的祸,这下看谁能救得了你。

    不过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要骗小五带她上山,又为何要杀邬落英?是与祈山有仇还是与邬落英有仇?

    见桑虞毫无降意,隋何同龙幽潜联手攻去,桑虞不想伤人,只得退守,却被逼至中庭,不知从何方打来的术法,趁桑虞无暇还手之时袭掉了她脸上的面纱,桑虞一惊,却已于事无补。

    隋何和龙幽潜皆停了手,桓奕神色呆滞,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尤璃和秦殊瑶,以及那些见过窦扣的弟子。

    “你……”

    “窦丫头……”

    小五这才匆匆赶来,一看是眼前这般状况,她疯了似的跑过去拦在桑虞身前慌乱喊道:“你们肯定误会了!我们是因为听到有人要谋害掌教才回山的,桑虞是要来救人的,怎么会是凶手。”

    桑虞把小五推开,如此人赃并获的情况下又怎是一句话就能开脱的。她无奈笑道:“就当是我杀的吧,反正你们也奈何不了我。”

    “桑虞!”小五真的快疯了,想不到她还说这样的话。

    龙幽潜是个暴脾气,一听这嚣张无比的话就气冲脑门,正要拔剑又被隋何拦下。

    隋何到底是个理性之人。

    “本门绝对不会冤枉姑娘,若真非姑娘所为,还请拿出证据。”

    “我没有证据,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

    小五一听寻了些理智回来,追问桑虞道:“是啊,你在这干嘛呢?”

    偷东西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桑虞想了想,看着那团稀稀落落的野花漫不经心道:“赏花吧。”

    “简直是胡言乱语!”龙幽潜压不下怒意。

    桑虞看着龙幽潜讽刺道:“人家都说修道之人处事淡然,性格温和,我看你修的不是道法,是妖法吧。”

    龙幽潜正要发飙,猛然想起当初桓奕那小丫头徒弟也是这般羞辱过他,他愕然道:“你真的是那死丫头?你不是……已经……”

    桓奕此前还因这句讽刺龙幽潜的话暗自开怀。此时再听桑虞口中说出,他几乎泪目。

    唯一的解释是:禁灭封印解除,真正的她重生了。

    桑虞朝桓奕眨眼轻笑,心照不宣。而后朝隋何道:“掌教一死,谁最得利,你是聪明人。正如小五所说,我是来救人的,不过既然救不了人,那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隋何心中疑惑不已:“姑娘是何方高人?当初屈尊为我祈山弟子有何目的?诈死重回祈山说要救人又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老身应劫为凡人十余载,所见所做都是自然而然,没有你说的什么目的,至于消息也是道听途说。”

    龙幽潜不削道:“尊位之神才需应劫,看你不过千年小妖,还不快说实话!”

    桑虞冷眼:“我最讨厌别人唤我小妖,小丫头。”话音未落,瞬间移到龙幽潜面前,扣住他了脖子,指尖一弹,一阵轻烟灌入鼻。接着抓起一旁的小五飞天而去,留下响彻天际的话:“此毒十日后自解,就看他熬不熬的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态度坚决

    远处立在树颠的鱼夜容,颇有兴致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只是让木菁做替罪羔羊,木菁即便是逃离不了,死了也算是报师恩。却不想桑虞插了一脚进来,这木菁倒是聪明,既能自保,又丝毫不会牵扯到秦殊瑶。

    鱼夜容小施一法袭掉了桑虞脸上的面纱,正玩得尽兴之时感到身后有异。她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来的老朋友嗔道:“你吓着我了。”

    二人立在树颠,丝毫不被人察觉,钟离阜不知来了多久,视线一直锁在被众人围困的桑虞身上,直至桑虞离开后才转而看着鱼夜容淡淡问了一句:“何时去天界请罪?”

    鱼也容满不在乎:“你是来抓我的还是来找你的相好?”

    见钟离阜不语,鱼夜容又故意道:“呀!我差点忘了,人家马上要嫁人了,可不能再叫你的相好。”

    “天帝未说要我带你回去,是我自己想让你回去请罪,这也是师傅归去前对我的嘱托。”钟离阜回避了关于桑虞的话题。

    鱼夜容突然变了脸:“别把师傅扯出来,还有别跟我说那些什么大道理,念及你我幼年之交,我不想与你兵刃相向。”

    “鱼……”

    “行了!”鱼夜容不耐烦:“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最在意的不是这个。在我面前就别藏着了, 就你刚看她的那深情款款的眼神,还能瞒过谁?当初我还嫉妒那丫头来着,现在看你两人这般倒觉得挺有趣。”

    “有趣?”

    “你可知桑虞心里为什么明明有你却答应嫁给季忘?亲是我提的,她丝毫不犹豫,一口就应下了。”鱼夜容卖着关子。

    “原来你一早与魔界有瓜葛。”

    “别扯什么魔不魔,仙不仙的。”

    “她吃了乌冠枣,不记得我,心里自然是没有我的,才会答应嫁给别人,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扣儿与魔人为伍。”钟离阜对此态度十分坚决。

    “喔?”鱼夜容想了想:“不记得?可是从我和她的对话来看,她可是什么都记得,不过她可不是窦扣了,她现在身上背负的是全族的生死荣辱,一则预言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你可曾为她想过?若得了魔界势力,即便她与全族行踪暴露于三界,也无人敢轻易来犯,说到底她的处境跟你脱不了干系,啧啧啧,你不但想毁人家姻缘还想再害人家一次?”

    想起来了吗?那为何不来寻他?就是为了寻求庇护所以要嫁他人?

    “事由我起,便由我终。”钟离阜神色黯然,失了沉稳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容姐姐,我知你本性不恶,只是想由心而活,我近日一直在想,我若由心又如何,我若罔顾其它只护她一人又如何?我若不顾她意愿,她又会如何……”

    鱼夜容怔了一怔,自她回来,钟离阜这还是第一次唤她容姐姐,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总是追不上她的脚步,然后气喘吁吁喊:“容姐姐,等等我。”

    “你和桑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荒古石册开启预言。”

    钟离阜直言:“二十年前的天魔之战,她以身相救,却用神力封印了所有人的记忆,除了蝶族,没人知道我为何活了下来。”

    “就你刚说的那番话,真是打算弃阴山,弃身份不顾了?荒古石册从无虚言,看来果真如此,你即便是知道如何逃避却无心逃避。神山陨落,尊位幻灭,两者大事,也难怪能开启预言了。”鱼夜容叹道:“你若现在回阴山继续做你两袖清风的山神,她无论怎样你都视而不见,不去插手,兴许还有那么一丝转圜的余地。阴山众多生灵,若因你而陨,你所犯之罪必然招来天穹之劫,渡不过便是灰飞烟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会弃阴山的生灵于不顾,也不会让她沦入魔道,她已将身予我,已是我的妻,我怎能视而不见,又怎能让她再嫁他人。”钟离阜不愿多说:“你不愿跟我回天界,我也奈何不了你,那便罢了,只望你记得师傅的往日教导,不要再作恶。”

    鱼夜容默默看着钟离阜隐去,暗自笑道:“得来不易才珍贵,没准你以后还要谢我。”

    桑虞虽然不明白为何木菁要陷害她,但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季大哥的意思,想来偷神石只是借口,杀人才是目的。可是季大哥为何要杀邬落英?真正动手的又是谁?是谁将取而代之?和季大哥又有何关系?唯一明显的是,本来属于木菁的角色被她扮演了,要不是祈山的人大都见过窦扣,不然真是有口难辩。

    不过既然她即将入主魔宫后位,那木菁竟不怕开罪于她,不怕冠以陷害魔后之名而遭惩处,确实匪夷所思。

    桑虞懒得琢磨这些于她无关紧要的事,但是仇是肯定要记下的,来日方长,那木护法可得把皮绷紧了。

    昨日桑虞带着小五又从祈山回到了幽谷。

    姐姐之前还严禁族人带外人入谷,现在自己却带了两个回来,回头肯定得被长老们碎碎念了。荼青一边擦拭着床上嗜鬯的脸,一边埋怨:“好你个朦胧,我一回来你就脚底抹油,丢个要死不活的人给我照顾……”

    这时小五端盆水进了来,见荼青黑着脸,她关心道:“你去休息吧,这交给我就好了。”

    荼青对小五仍有防备,虽说是姐姐带回来的,总归不是同族人。她把巾帕放下,起身走出屋,从头至尾未搭理小五。

    小五自讨没趣地把水盆搁在架上,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嗜鬯道:“人家都不把我们当自己人,我倒是想带你离开,可是能去哪呢?玄云宫吗?窦扣不在我也不想回去,思来想去还是安心住在这吧,鸟语花香空气好,桑虞虽然个性古怪了些,总归对你我都是极好的。”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蓝渊心里仍旧不踏实,这几日越发忙里忙外两边跑,像老母亲嫁女儿一般。今儿个一早又来了,此刻和桑虞坐在花间露台天南地北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打发时间的话题。

    桑虞未提及在祈山被木菁陷害之事,在她看来,要是说了,以蓝姨的性子,定是马上冲回魔宫追根究底的,倒显得她这个未来魔后的气度小了。

    午后的暖阳总是熏得人昏昏欲睡,桑虞半眯着眼,随手给二人各化了一方软枕,懒懒道:“蓝姨请便,我先睡一会。”

    蓝渊迟疑片刻,从掌中化出一枚铜戒,放在桌上语重心长道:“这是窦扣的东西,上面的法术我已经去除了,蓝姨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希望你想起来,却又怕你想起来。”

    桑虞睁开眼,看着那枚曾经箍在尾指的铜戒,那是钟离阜监视……怕窦扣有危险,送给窦扣的东西,桑虞以为这戒指已经随着泥土沉入竹山,没想到被蓝姨拿了。

    “很精致。”桑虞说完又眯了回去。

    看桑虞的反应是真的没有想起来,蓝渊原本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却又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便忍不住道:“虞儿可知你心里其实……”

    “蓝姨可听过荒古魑兽?”桑虞打断。

    蓝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然后想了想道:“曾有耳闻,据说是上古魔兽。”

    “关于它,蓝姨还知道什么?”

    “你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桑虞敷衍:“帮族里长老问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蓝渊不觉有他:“我虽然不清楚,但有一本《万魔录》记载了很多上古魔兽,魔族之事,可寻来看一看。”

    “《万魔录》……”桑虞听着书名熟悉,而后想起当年刚入玄云宫不久,桓奕说有一本书可以让她了解魔界之事,好像就是这名。

    桑虞始终不相信鱼夜容,看来要证实鱼夜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跑一趟太慧殿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中计而来

    嗜鬯是死是活尚不得知,若是活的,上天帝那一告发,这诛杀仙位的罪责,后果可是想都不敢想,且不说窦扣为何会出现,又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功法深不可测。敖聪惶惶度日,无心再管阴山杂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西海,此时的玄云宫偌大四殿就剩红鹤一个独居儿童。

    红鹤给小五的纸鸢上写的是仙尊本已回宫,却又于今晨离开,不知去向。

    竟连嗜鬯弃池失踪也不闻不问不追究。

    在嗜鬯这件事上,小五和桑虞倒是一致认同不要声张。

    眼下去太慧殿寻书正是时机,碍于红鹤不知窦扣之死,桑虞回宫前化了一身窦扣平日的衣着,连发髻也是当初不修边幅的凌乱模样。一进宫门就看到红鹤那双差点哭出来的眼睛,在敖聪身边做事,着实难为他了。

    红鹤在桑虞耳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无外乎是问她怎么不和桓翁一起回来,为何没有给他带好玩的。丝毫不觉得桑虞一回来不去寝居而是直奔太慧殿的行动怪异。

    “帮我找一本《万魔录》。”桑虞一边翻着书架,一边对红鹤道。

    “奇怪了,你们怎么都要看这本书。”

    桑虞回过头:“我们?还有谁?”

    “仙尊啊,桓翁不在,我对书的摆放不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仙尊自己来找到的。”

    “那书呢?”

    “仙尊拿走了呀,这会应该是在房中。”

    桑虞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是说他今早离开了,不知去向?”

    “我给小五的纸鸢你怎么会知道?”红鹤嘀咕道:“我就纳闷了,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好像有事瞒着我,仙尊也不知为何要骗小五说他离开了。”

    竟中了人的计,桑虞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不意外看到了殿外蓝花楹树下负手而立之人。恍若隔世的再见没有让桑虞心里有多大起伏,反而充斥着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

    “红鹤,你下去。”只听钟离阜轻声吩咐道。

    红鹤见气氛诡异,摸了摸鼻子,应了一声后赶紧溜之大吉,心想着窦扣这丫头不知又犯了什么事,总是不让人省心。

    桑虞一挥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她缓缓走下阶梯,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弯下腰拾起一朵蓝花:“花赠予君,书借予我,如何?”

    “草间多露水,当心地湿滑。”

    这句话让桑虞不禁想到多年前,她刚到玄云宫,蓝花树下,他盘腿抚琴,她从殿中匆匆奔来,他轻声提醒:草间多露水,当心地湿滑……,钟离阜是故意的。

    桑虞面上依旧淡然:“若是仙君不肯借,那我便告辞了。”

    钟离阜笑了,灿烂的,却隐了一丝无奈:“我既然让你来了,自是不会让你再走的。”

    桑虞愣了一愣,不是因为钟离阜说的话,而是他……终于不再像个石头。当七情六欲注入人心,喜怒哀乐自然表露,只可惜窦扣没能等到。

    桑虞亦笑了:“仙君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回头我夫君若是寻不着我,可是会闹脾气的。

    “你是真心实意要嫁?”钟离阜蹙起了眉。

    桑虞又是一笑:“若仙君不嫌弃,欢迎来喝一杯喜酒。”

    “你知道除非我让你走,否则你永远都无法离开玄云宫。”

    这醋吃的,若她还是窦扣,或许会心花怒放,喜极而泣。不过这样的话听在桑虞耳朵里却只会让她痛苦万分,心如针扎。

    桑虞缓缓靠近钟离阜,指尖撩起他的一缕头发绕着圈圈,媚声道:“不知老身何处引仙君挂念,真是罪过。”说着绕到他身后双臂环上他的腰,踮起脚在他耳边吹气:“可惜呀,我不是窦扣,你的深情可是诉错了人。”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碰触,现在那么轻易的把他整个抱在怀里,桑虞不由得收紧了些臂力,藏在心底深处始终不变的爱恋一瞬间迸发,融合了无限酸楚,使桑虞身躯微微轻颤止不住抽搐了一下,盈了两行泪来。

    钟离阜任由桑虞抱着,身后之人虽是细微的动作,却让钟离阜了然。

    原来真如鱼夜容所说,她想起来了,竟还在他面前装失忆。

    “扣儿。”

    “嗯?”

    反射性的应声让桑虞尴尬的推开了钟离阜,眼神无处安放,只得转过身去,有些语无伦次:“还……还请仙君借书一阅,若是不借,也请不要拦我去路。”

    “三日,留在此处三日,我便不拦你了。”

    她本是来寻书看的,婚期定在五日后,只要不误,这几日住这里倒也不碍事。

    再度回到当初的寝居内,桑虞心里五味杂陈,她缓缓走过抚过房内的每一个角落和摆设。梳妆台还摆放着用过一次的胭脂,窦扣第一次上妆还是小五给画的,尤记得那夜偷跑出去,回来被钟离阜抓个正着,跪久起来后差点摔跤,被钟离阜接住抱在了怀里……

    枕头下放着一朵干掉的蓝花,那是从钟离阜头上摘下来的,被窦扣悄悄放在了枕头下面,还有一些纸张,是钟离阜教写字的草稿……

    当年的小心思如今看起来虽幼稚却是纯真难得。

    墙角放了一个背篓,里面放的破旧衣物,几根火折子,还有爷爷做的竹笛以及那本南华在寺庙中给她的《衍息心法》。

    桑虞摇头一笑:“南华你是老糊涂了吧,竟觉得此等修身养性的书能压得住我的本元?我当初还傻了吧唧练了好久,真是……”

    背篓里面的衣物还沾有斑斑血迹,回想起来,似乎一切自有安排,即便是没有遇到蓝姨跟季大哥,南华指不定会想什么别的法子送她入阴山,不然干嘛躲在落孤城外装庙祝。

    说好是给她安排了五世轮回,却逮着机会就把她往火坑里推,要不然窦扣又怎会遇到钟离阜?这下好了,二人命轮纠葛,扯出了大事,开启了预言,那老头见势头不对,这段时间人都溜没影了。

    这时听到红鹤在门外喊:“仙尊说你要看的书在心明殿的案台上,想看的内容在书的第八页。”

    桑虞琢磨着钟离阜怎会知道她要找什么,还专程让红鹤来传话,他让她留在这里三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知道了。”

    红鹤总觉得这次回来两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窦扣又不说,他又不便问仙尊,兴许只有等桓翁回来,才能知道些什么。

    “窦扣。”红鹤又喊了声。

    桑虞顿了顿,才应道:“怎么了?”

    “仙尊其实很挂念你,你不要总是让仙尊忧心……”

    “红鹤,我累了。”

    红鹤自讨没趣抿抿嘴:“那我先走了,对了,厨房有一些我刚做好的莲子糕,是之前跟小五学来的,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点,吃完顺便给仙尊送一些过去。”

    三天,就三天,她做回窦扣,给自己也给钟离阜一个圆满,记忆恢复之事,想来钟离阜多半已知晓,倒也无谓继续隐瞒。

    她的以身相救换了他十几年的养育教导,至此两清。

    纵使有情,不敌世事牵绊,纵使有情,已物是人非。

第一百二十章 误饮毒酒

    桑虞换上了窦扣的衣裳,洗去了脸上的妖媚妆容,坐在镜前梳了个极简的发髻,她对着镜子俏皮一笑,眨了眨水灵的大眼,而后起身出了门去。

    她从厨房拿了些红鹤做的糕点,踩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心明殿,走到木桥中间时停了下来,对着塘中开得正茂的荷花道:“你们有没有想我啊?”说完笑嘻嘻朝正殿走。

    殿门是开着的,桑虞探身朝里望了望,不见人,她走进去把点心搁在桌上,试探喊了一声:“大叔?”

    无人回应。

    再看案台上确有放着一本书,走近一看真是《万魔录》。

    第八页吗?桑虞伸出手却又迟疑了。想着三日后再看吧,反正现在走不了,看了也是徒增烦恼,倒不如给自己三日清闲。

    “大叔?”桑虞又在空空的大殿中喊了一声,接着走回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糕咬了一口,嘀咕道:“这时间不都是在殿里么,能去哪?”

    一块糕下肚,桑虞拍了拍手上的糕屑,百无聊赖在大殿中左摸摸右看看,又走回案台边,被身后书架上一沓厚厚的纸张引去了视线,她便拿了几张起来。

    这是……她学写字的稿纸?钟离阜留着它们是因为思念窦扣吗?

    桑虞从架上把稿纸整沓取下,坐在案前一张一张翻看,想知道钟离阜是从何时开始收起来的,看得多了,眼酸神乏,竟枕着一堆稿纸睡了过去。

    梦中的大叔抚着她的额发,笑眼温润,轻声说:“还是像个小丫头,吃东西沾得满嘴都是。”

    边说边伸手帮她抹了抹嘴边的糕沫。

    桑虞抓过那只手枕在臂弯里,用脸蹭了蹭,闭眼傻笑……等等,这触感!她猛然睁眼,惊见钟离阜就坐在身边看着她,手被她紧紧拽在怀里。

    桑虞赶忙松开,坐直了身子,有些难为情:“你怎么……不是……我……”

    “虞儿想说什么?”钟离阜收回手。

    桑虞理了理心绪 ,问道:“怎的不唤扣儿了?”

    “不管虞儿还是扣儿,都只有一个你。”钟离阜又伸手过去顺了顺桑虞的额发,柔情满面。

    “大叔……”桑虞回以柔目。

    钟离阜宠溺一笑:“不装失忆了?”

    桑虞抿嘴:“瞒不过,索性老实些。”

    钟离阜虽然对桑虞突然的转变有些不解,但只要她留下了,其他都不重要,什么都依她。

    “若是还想睡,大叔在这陪你。”

    桑虞摇摇头,双手撑着身子凑到钟离阜面前,指了指案上的稿纸问:“大叔喜欢我?”

    钟离阜只笑不语。

    桑虞又问:“从何时开始的?”

    还是笑而不语。

    桑虞又凑近了些,不放弃追问道:“像我喜欢大叔一样吗?”

    钟离阜不躲避,双眼直勾勾对视,缓缓道:“许是一样的喜欢吧。”

    这是什么答案,桑虞不依:“那爱吗?你爱不爱扣儿?不是那种对阴山万物生灵的爱,而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爱恋,你想亲她,抱她,日日都想见她的那种感觉。”

    钟离阜伸出手抚上桑虞的脸,而后挑起她的下巴,双唇贴近,唇尖刚碰到,桑虞却猛的躲开了。

    虽说做回窦扣三日,可到底是与季大哥有了婚约,又怎可与他人行逾矩之事。

    “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桑虞寻了个话题缓和气氛。

    钟离阜施法把桌上的糕点移到了案上。

    “大叔陪你一起吃。”

    殿内此时的气氛暧昧压抑,桑虞起身道:“不如去蓝花楹树下吃吧,扣儿好久没听大叔抚琴了。”

    钟离阜‘嗯’了一声,拉住桑虞,大袖一挥,将两人瞬间移到了太慧殿前。

    眼前那常年飘落的蓝花,桑虞虽也看了好些年,可从未觉得看腻,不禁提起裙摆跑到树下,伸手接过下落的一两朵,轻声自语:“真想把你们移栽到谷里。”

    钟离阜亦行至树下:“虞儿看这树周围的花草,他们都曾是修成人身,开了灵智的妖幻化而来,有些死于劫难,有些陨于心魔,有些困于情爱甘愿长眠,执念不灭,则花开不尽,落而为肥,天道轮回。”

    “意思是这蓝花楹树下都是灵,若树离了这里,就枯萎了。”桑虞绕着树走了一圈:“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倒也没真想挖它走。”

    悠悠琴声入耳,这是……

    第一次见他时,他说:你飞上来不易,便多弹一曲予你。

    这是当时的那首曲子。

    又听钟离阜附着琴律缓缓道:“蝶自谷中来,喜闻丝桐音,皎皎白衣人,问其有无名,其未有所语,白衣取字尾,唤其蝶音兮。”

    桑虞莞尔,原来他在南华宫是想知道当年的细节。

    桑虞走到琴尾处抱着双腿坐下,一只手撑起下巴:“大叔当时穿的可不是白衣,是水色长衫,淡淡的蓝甚是好看。”她又用指尖敲了敲琴尾的某个地方道:“蝶音当时停在这里可是瞧得清楚。”

    钟离阜浅笑不语,却突然止了弹奏,说道:“我忽而想起,远年一次在西王母寿宴上听过的一席闲谈之语,是优伶舞毕后,西王母感叹上古千翼蝶之舞姿乃三界一绝。”他侧头看着桑虞:“虞儿可愿?”

    桑虞想了想:“我记得上一次跳舞是……族里有喜事,我喝多了,就兴起跳了一段,绝不绝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天谷里的花都开了,许是舞的时候没控制住灵力,乱了花期,不过倒是听荼青说自那日后,族里的姑娘争先恐后来求我教,都让荼青给挡了回去。”

    “正巧这树下埋了一些桓翁自己酿的酒。”钟离阜手一挥,在二人前化出一席一壶两盏,还施法将杯里都斟了八分满。

    “你喝酒?”这倒让桑虞很是意外。毕竟相处这些年,她从未见过钟离阜喝茶以外的液体。

    “不常喝。”

    桑虞端起杯先是凑鼻尖闻了闻,再小抿一口,惊喜道:“是果酒!香甜回甘,饮多不醉。”说完一口气连饮下三杯。

    琴音又起,桑虞放下酒杯,起身,抬首,伸手又接住一朵蓝花,脚尖微微踮起一旋身化了一身白底蓝花轻纱广袖烟罗千层裙,她随手将指尖蓝花插入发髻,再轻轻一蹬,悬空而起。

    她随着琴音而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不足以形容其美,琴音渐入高亢,那抹倩影却隐入树巅,没入花海,待钟离阜抬首寻去,惊见星光点点洒下,色彩万千,缤纷斑斓,桑虞于光晕中缓缓而落,身后不计其数,形色各异的蝶翼飘散,那星辰之光便是从蝶翼上迸发而出,翼尾如烟帛,一层一层把钟离阜围了起来,桑虞落在他身后,双手环上他的肩,脸枕其上,柔柔道一句:“好看吗?”

    “虞儿……”钟离阜已乱了心神。

    “嘘……你不用说我知道。”桑虞越发靠近钟离阜的耳垂:“不过为何我会觉得……觉得……”她突感异样,匆匆隐去蝶翼,松开钟离阜,退至一旁指了指酒壶道:“这酒?这酒是何物酿制?”

    钟离阜拿过另一杯,用指尖伸入酒里探了探,继而眉头一紧:“桂雾,桓翁怎会用它酿酒?”

    桂雾?桑虞听着十分耳熟,对了!当年她入阴山寻嗜鬯,凌央告诉她那长相甚是可口的大红果名叫桂雾,还说吃下去会中毒,如无解,便会爆筋而亡。

    她中毒了?

    桑虞立马盘腿调息,压下体内频频袭来的炙热感,血液此时如沸水般灼着每一根筋脉,可似乎越压制越加剧,乃至陷入昏迷。

    “虞儿,醒醒!”

    钟离阜的声音听在桑虞耳里浑浑不清,只知他抱住了她倒下的身躯,并有一股清透的灵力输入她体内。

    “解……解药。”桑虞眼神涣散,气虚无力。

    钟离阜速传音于红鹤,让红鹤速去祈山寻桓翁回来,这酒是他酿的,他应该知道如何解,不!他必须知道如何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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