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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夭     凤凰策txt下载     凤凰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 湮罪台

    弋栖月就这么一直呆在这牢狱里,只能通过外面狭小的窗子,看着那一格的天光云影,来去徘徊。

    可笑她弋栖月,却是什么也没有。

    她攥了拳,又把头埋了下去。

    心里很苦,眼眶很涩,却是哭不出来。

    她倒是从不知道,伤心竟也会是这般感觉。

    她呆在这阴冷的牢狱里,日子过去,天气转暖了,她感受得到,可惜了,心却没有暖,她的心里没有东风过处,那里的冰面未解,寒冷刺骨。

    而她,已经记不得过去了多少日子。

    直到,那天,‘咣当’一声,冰冷的金属碰撞着,这牢门开了,几个弟子咱在门外,手中,却执着坚硬的铁链。

    她看着那链子,却忽而笑了。

    是呵,门开了,却不允她走出去呢。

    她扬唇笑笑,竟是伸出手去,意外地配合,任由他们用枷锁锁紧了她。

    “快点!今天湮罪台受审!”一个身形高大的弟子粗着嗓子吼着她,一对圆眼里满是不屑。

    弋栖月闻言,只是抬眸,倏忽间,她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了这个弟子的面上,她面无表情,那目光却仿佛地狱修罗,仿佛在冷笑着:

    你,也配吼我?!

    那弟子见状,虽知她已经被牢牢缚住,却仍是不禁周身一颤,远离她了几步,胆战心惊地回眸瞧了她一眼,却是噤了口,不再说话。

    而弋栖月依旧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她晓得那湮罪台是什么地方,可是她的心里,竟是只有微乎其微的那一点恐惧。

    一步一步,从那山巅下去,草木较她上次经过,已然葱翠了许多,戏碟娇莺翩飞得畅快。

    是呵,这分明是春天,蝴蝶都成双成对了。

    她笑笑,扭过头来,专心走她的路。

    犹记小时候,娘亲一边刺绣,一边冲她笑道:

    “月儿,你需记得,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

    是了,自己就该听娘亲的,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一路过来,自己已经看了多少景致,那景致太美,迷了心神,还让她死死陷了进去,为此,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

    那些个弟子也不再言语,任凭她一路慢悠悠走着,可走得再慢,路途在长,那湮罪台也终究是要到的。

    从大殿门外遥遥地望了一眼,却见着殿里,人来的也算是齐整了。

    师父的座位依旧是空着,想必是云游在外,依旧未归。

    是啊,师父若是回来,自己也不会是这般境地了。

    眉山掌门夫妇已经请来了,坐在贵客席位里低声交谈着什么,瞥见弋栖月出现在门口的人影,眉山夫人按了剑,起身便要来斩她。

    可眉山掌门却是轻轻按了夫人的手臂,制止了她,这是苍流,并非是眉山,纵使是惩恶扬善,也不应越过人家门派。

    眉山夫人生生咽了口气,手臂气得有些发颤,终究是坐了下来,一对美目圆瞪,瞧着弋栖月。

    弋栖月只是浅浅瞥了她一眼。

    呵,时芜嫣同她母亲,可是肖似得紧。

    随后,她把目光转向前去,看着那湮罪台的铜柱,高耸,冰凉,她要瞧着它,想象一下一会儿的情形弋栖月,你可会害怕?

    她怔愣着,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嫣儿,伤口可好些了?”

047 处置

    继而,又是一个娇弱的声音,柔媚得紧:“多谢师兄挂心,已然好得不错了。”

    “便好,嫣儿当心着些。”

    弋栖月闻言,却是一愣,匆忙朝那方向瞥了一眼,可墨苍落却不在看她,他瞧着的,是他面前的佳人,那个他轻唤‘嫣儿’的女子。

    他关心他的‘嫣儿’,爱护他的‘嫣儿’,他恨不得把他的‘嫣儿’捧在掌心,守护她。

    弋栖月苦笑。

    当真的,他并非是不暖,委实不过是不暖她弋栖月罢了。

    弋栖月记得当初榴山的盗贼肆虐,她同他前去,她心甘情愿地冲到前线,后来又带着伤,在伤兵营里四处跑动,把事务处理妥帖,为的,不过就是帮他,助他,自始至终,她从未言说过一句累,从未有过一丝的不情愿,从未撒娇,从未……

    可师兄当时,不过是笑笑,夸她能干,说着下次,定是还要带上她。

    可笑这一句‘带上她’,竟让弋栖月兴奋了许久,愈发地卖命。

    她不明白,是不是女孩子刚强了,便不会得到人的怜惜和疼爱?

    是不是,只有向时芜嫣一样,柔弱娇美,才能引起这些男人的保护欲?

    可惜,弋栖月做不到。

    她突然觉得可笑,可笑的喜欢,可怜,可怜自己跳不出来。

    弋栖月飞快地转回目光来,仿佛没有看到,时芜嫣柔弱无骨地斜倚在墨苍落的怀里。

    走进这屋去,所有人的目光,又从她身上扫过,如同冰冷的针芒。弋栖月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她依旧高傲地昂着头,立在阶下,却似是睥睨着屋中的众人。

    她不肯低头。

    并且,墨苍落还在看着她,她更是不肯。

    弋栖月默默地听着,听着眉山夫人强压怒火,声音都有些嘶哑地怒斥,恶狠狠地要求着,要墨苍落惩治恶徒,斩叛徒,正门风,平人愤!

    墨苍落却只是执盏,淡然地饮着茶水,不发一言;而时芜嫣此时,正用那一对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师兄,母亲她心疼嫣儿,此时太心急了些,栖月师姐平日里也是极好的,做这等事,想必也是一时糊涂,还望师兄能从轻发落……”

    弋栖月闻言冷笑。

    不错,不错,不愧是你时芜嫣!

    泪光点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说出这番善良温柔的说辞,愈发显得你高尚得很,而我,则愈发得龌蹉不堪!

    时芜嫣,你可当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而墨苍落依旧是不言,平日里对时芜嫣宠溺得很的他,此时,竟是一言未发。

    弋栖月苦涩而笑。

    果真……

    师兄,你是想取我的性命罢?

    是不是,因着‘我伤了她’,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我?

    局面正僵持着,却见医者胥先生起身,向着墨苍落拱手:

    “代掌门阁下,依胥某人所见,弋栖月虽是图谋不轨,但也是掌门亲传的弟子,并且此次事故,终究也未能造成太大后果,若是因此除她性命,恐怕不妥,还望阁下三思。”

048 当堂之争

    医者胥,素来是圆滑人,而圆滑归圆滑,却也未失那几分正气。

    弋栖月凝眸,想来,若是他认为她罪名坐实,按罪当诛,恐怕是断不肯替她求情的,此番,既是冒着风险替她说话,言辞恳切,却又模糊,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又一想,便明白了是了,医者胥医术高超,替时芜嫣包扎伤口时,想必已经发现了刀口的异状,只是碍于眉山一处才未敢明说罢。

    可虽是如此,弋栖月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感动。

    毕竟温暖再少,也是雪中送炭。

    “胥先生当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未能造成太大后果?

    胥先生乃是医者,亲口说出,嫣儿的肩膀险些被斩及骨头,难不成,非是要我们嫣儿断掉一臂,才算是有后果么?”眉山夫人闻言冷哼一声。

    眉山掌门赶忙执了她的袖子,沉声说道:“夫人莫急。”

    毕竟,还是胥先生妙手回春,医好了嫣儿,此恩情应当报答。

    眉山夫人又动了动嘴唇,经他一,终于**地坐了下来,咽着嗓子道:“胥先生,是老妇出言无状,方才得罪了。”

    胥先生闻言,心中暗自叹息,却是摇首道:“夫人言过了,是胥无状在先,还望掌门、夫人海涵。”说罢,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悠悠坐回了位上。

    墨苍落见状,微微颦眉,眸光一闪,扭头看了看一旁的时芜嫣,却见她面色发白,唇无血色,一番弱不禁风的模样,眼眶里还带着几点泪光。

    他抬了头,却正对上另一束瞧向身边女子的目光正是葬月山庄庄主越清逸的目光,越清逸见状一惊,顿觉尴尬不已,又匆忙将目光收了回去,掩袖抿了口茶。

    平心而论,今日此事,与葬月山庄毫不相干,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越清逸本是不应出现于此的,可前些日子几弯几绕,竟也搬弄了些理由,今日硬是坐到了这里来。

    墨苍落凝眉,心下有了些许明了,却也不言,也是扬袖抿了口茶水,用余光扫了一眼殿中央立着的弋栖月,却见她只是站得傲然,冷冷瞧着前方不远处的湮罪台的铜柱,眸中,竟几乎是没有惧意的。

    他收回了目光来,继续听着这殿中众人的讨论。

    “越某人妄议一句,不知当不当讲……”半晌,越清逸忽而启唇,笑呵呵地来了一句。

    墨苍落心道这越清逸有些背离规矩,不过倒也是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清逸兄请讲,苍落洗耳恭听。”

    越清逸一笑,道:“在下拙见,所谓错,即是错,无论后果如何;今朝大幸,角度偏倚,医者回春,芜嫣无碍,谁又能说得清今后?若不严惩,怕是不妥。”

    墨苍落闻言,笑:“是了,错即是错,苍落受教了。”

    却听一旁,二师兄王莜却道:“大师兄,愚弟以为,如今师尊云游在外,尚未回还,栖月又并未认下罪名,坐不实诚,若是取了她的性命,怕是太莽撞了。”

    弋栖月闻言,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了一下,一丝感动涌上了心头,不想昔日里木讷的二师兄,此时竟会在这般凶险的时局之下,站出来,替她言说申明。

    却又忽然觉得悲哀,二师兄尚且顾念旧情,可大师兄你却……

049 十剑为罚

    墨苍落闻言,抬眸瞧了瞧王筱,并未说话,倒是一旁的几位派内长老,开始议论纷纷了,几人各执一词,相互争执着,这殿中顿时显出几分混乱。

    眉山夫妇见状,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心下对这苍流未来掌门的办事效率,存了几分不满,不过他们随后便将不满强压了下去,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

    而墨苍落又岂会捉摸不透?

    终于,只见他一拂袖,轻轻将茶杯向案上一搁,‘哒’的一声,声响并不很大,却清脆得紧,只这一下,这殿中的众人便顿时安静了下来,皆是扭过头来,凝神瞧着他。

    “拓石长老,尊师远游之前,曾叮嘱苍落,说派中事务繁杂,而苍落又稚嫩了些,怕是应付不来,若是有不明之事,当闻讯于拓石长老,方为妥当;苍落瞧着,四位长老皆是明理之人,奈何时间有限,便请拓石长老指点罢。”墨苍落轻描淡写。

    拓石闻言,赶忙离席站起,拱手道:“着实是抬举拓石了,如今,拓石权且说说这一孔之见,弋栖月离经叛道,背离师门,漠视教诲,残害同门,理应重罚以平众怒;然其虽是行为恶劣,但终究是未能伤及性命,何况掌门未归,对于掌门亲传弟子,若是贸然取了性命,也是当真不妥;因此,依拓石所见,便以重罚便好,且将她缚在这湮罪铜柱上,罚她十剑,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而弋栖月也是暗暗攥了拳。

    十剑!

    十剑下来,纵使是勉强能保住性命,怕也要是半分残废了,这与杀了她又有何异?

    她狠狠咬了牙,心下却仍存着一丝侥幸,她盼着墨苍落能说些话来,帮助她。

    可他依旧是一副浅淡的模样,她竟是有一丝绝望涌上了心头。

    就像多年以前,她中了焱素,浑身无力地蜷缩在床榻上,心中也是这般绝望。

    她分明是不负苍天,却不知,缘何,天道不公,命理难说?

    正咬了唇,却听一旁的墨苍落启口道:“拓石长老所言甚是,方才,苍落也恰恰有着相去不远的想法,如此一来,便应长老所言罢。”

    弋栖月闻言一愣,猛地抬了头瞧着他。

    可他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只是一番平静,他不瞧她,忽然是回了头去,看了眼一旁的时芜嫣,道:“贵派掌门,夫人,嫣儿师妹,如此,可还满意?”

    时芜嫣闻言,抬起美目来,眸中闪过一丝依赖与温存:“那便全依着师兄的。”

    眉山掌门夫妇也道:“如此也是妥当了。”

    墨苍落闻言颔首,冷冷瞥了一眼弋栖月,一挥广袖,冷声道:“来人,将罪人弋栖月,缚至湮罪柱上,一个时辰后,便请拓石长老行刑,以示惩戒。”

    几个立在门口的人高马大的低等弟子闻言,拱手‘诺’了声,气势汹汹地,便向一旁,走了去取那些行刑的工具来。

    医者胥此时走上前来,看着弋栖月,这丫头瘦弱得很。

    他像一个寻常医者一样打量着她,似是奉命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免得一会子赔了性命。

050 护住心脉

    弋栖月瞧着这老先生,竟从他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同情。

    她平日里极为痛恨同情二字,因着她不肯当那弱者,今日,却是破天荒地有几分感动。

    却见医者胥似是平常地拿着烟斗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弋栖月的肩膀很消瘦,可她却隐约感觉到似是有什么东西从烟斗上落了下来,落到她袖旁,她眼疾手快地握在了手里。

    摸上去,是一个圆圆的小珠儿,光滑,坚硬。

    弋栖月一愣,略微张了张口,却又合了起来,只是用探寻的目光瞧着面前的老先生。

    医者胥却只是和蔼地笑了笑,将烟斗放在口中,虽为点着火,却依旧是呼了一口烟气一般的模样。

    弋栖月一愣,瞧着他转身离开,对墨苍落禀告道:“代掌门阁下,弋栖月身体无碍,应当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墨苍落颔首,此时他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桌面,一下一下,却似是击打到了她心上。

    轻轻浅浅,遍体鳞伤。

    弋栖月凝眉,心中却似乎明白了胥先生的用意,干脆一闭眼,一掩袖,不着痕迹地将这小珠儿吞入了口中。

    此时也无水可以和着,她便硬生生咽了下去,想着这应当是丹药,用以护住心脉保住武功的丹药。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弋栖月所猜非虚。

    硬生生受下那分外实诚的十剑,若是没有这丹药,她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一个时辰,本可是漫长的,可如今,竟是飞快地逝去了,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弋栖月便被那冰凉的铁链绑到了高高的铜柱上,那链子硌着她细嫩的皮肉,生疼,想必已经红了一片了。

    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拓石长老立在她面前,缓缓抬起剑来,这剑锋映着天光,反射出白色的光辉,却是丝毫没有日光的温暖。

    她看着他拿袖口缓慢地蹭着这剑刃,心里也不免发毛。

    这剑,一会子,便要在她的身体里,来来回回,进出十次……

    弋栖月忽而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战栗着,可却也勉强维持着冷静,赶忙调用了气息内力,护住自己的要害,免得被刺得不治身亡。

    直到拓石长老终于净了剑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着剑柄,一对粗粗的眉毛微微一挑,又蹙起,他拿那对眼睛狠狠盯着她。

    拓石长老当她是叛徒呢,弋栖月苦笑,今日,虽是得了这丹药,自己又可有活路可走?

    “开始罢。”身后,炙木长老估摸着时辰,说道。

    拓石长老闻言颔首,眸中寒光一闪,骤然抬起剑来,只是须臾之间,弋栖月便觉得肋边一阵钻心的剧痛,她周身猛烈地颤抖着,似是想要蜷缩起来,可那铁链束缚着她,她动弹不了,只能剧烈地原地颤抖着,牙齿拼命地打颤。

    拓石长老却是手腕一转,又狠狠将这长剑抽了回来。

    “唔……呃!”弋栖月不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可是却又马上狠狠咬住了唇,不肯再吭声,她不肯丢了尊严,哪怕死在这里,也不肯丢下她的高傲与尊严!

051 湮罪受剑

    弋栖月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她咬牙,重新凝了气,调动了内力,护住自己的要害,她能感觉到,肋边的伤口正在淙淙地流着血,而那温热的鲜血,正在沿着冰凉的铜柱流淌……

    “嘶……”饶是她再能忍耐,也不免抽着冷气。

    疼,当真是疼。

    而拓石此时却是并不放手,也不拭去那剑上的血液,只见他手腕一转,又是一剑,这一下,弋栖月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随即,左臂便抽搐了一般,不住地抽动着,她将唇狠狠咬出了血来,眼眶里强忍着泪水,战战兢兢地略低下头去,看着那鲜血如同山涧的瀑布一般,喷涌而出。

    拓石又是手腕一转,再度将这利剑抽了回来,一瞬间,肩头有一种分离的皮肉又牵强地粘附在一起的感觉,却是相互刺激着,愈发地痛了。

    弋栖月一咬牙,偏过头去,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然是一阵酸麻,头脑也发昏了,但她明白,此时自己若是昏了过去,任由他再刺上八剑,便当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她强忍着痛意,支起精神来,一对凤眸狠狠盯着面前的拓石。

    她自然能感觉到,此时,温热的鲜血正在从这两处剑伤伤口处向下流淌着,赤色的血已然将她缟素的衣裳染成了一片骇人的殷红。

    一旁的众人见状,皆是骇然,方才看热闹的心思已然消失的杳无踪迹了,每个人都觉得周身皆是冷汗冒出,不由得也浑身颤抖,有着不少的人,已然用袖掩了面,着实瞧不下去了。

    呵,旁人瞧不下去了,掩了面便可;可她弋栖月,却真真是跳脱不出去。

    弋栖月咬着一口银牙环顾四周,看见时芜嫣嘴唇发白地瞧着她。

    弋栖月忽然扬唇,冷冷而笑,时芜嫣,拜你所赐,我弋栖月终于沦落到了这步田地,呵,你终于得偿所愿了罢?!

    可是,别忘了,我弋栖月便是做了恶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时芜嫣见到她那嗜血的眼神,虽是明了弋栖月已然被锁链牢牢缚住,此时又伤痕累累,奈何不了她,可弋栖月的眼神依旧是吓得她身形剧烈颤抖了起来。

    弋栖月见状,心中冷笑,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不屑地扭了头来。

    纵使是被她算计得体无完肤,她弋栖月也绝不肯高看她一眼。

    可弋栖月未曾料到,见到时芜嫣娇弱的身躯颤抖着,墨苍落竟从一旁探出手来,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了时芜嫣的眼眸,他启了口,声音低沉:“嫣儿,身子还未好全,莫看这血腥罢。”

    时芜嫣经他这般安抚,竟似一只撒娇的猫儿,身形一软,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柔弱无骨地依偎着,仿佛在寻找着依靠。

    弋栖月见状,苦笑,拓石长老又是一剑狠狠斩来,鲜血四溅,可这么一瞬间,她竟是丝毫未察觉皮肉的痛楚,只觉得心似是要裂开一般,疼痛得让人窒息……

    ‘噗通’一声,骤然间,弋栖月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床板上。

    手有些痛,一经刺激,她猛然睁开眼来,伸手一拂弄,却发现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

    “陛下……可还无恙?”

    床榻边,红衣公子眉眼如画,他启了唇,轻声问着她。

052 宴会

    弋栖月经百里炙这一问,脑中才反应过来,如今,这里是她的皇宫,旁边,是她昨日方才娶来的男人。

    分分明明只是红妆之夜的一个梦,却偏偏这般真实,仿佛一瞬间,沧海桑田。

    她伸手掖了掖龙衾,定了神,说得轻描淡写:“无妨,害了个噩梦罢了。”

    百里炙闻言,凝了那狭长的凤眸看了她,竟是忽然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拂去面上的泪水。

    现在,他眼前的女皇陛下,竟不是昨日那般霸气非凡,那面庞上晶莹的水珠儿,分分明明,便是泪水。

    弋栖月见他这般,却是别过头去,躲开了他那白皙修长的手。

    百里炙见状,扬唇一笑,竟是毫不介意地收了手回来,道:“是臣下失了礼节。”

    弋栖月闻言,终于抬眸瞧了瞧他,想来今日的百里炙已然是醒了酒的,一言一行远不似昨日那般莽撞,倒是多了几分夜宸卿一般的顺从,温顺得恰似林间的幼鹿。

    她定了定神,思量了下,又沉声道:“不妨事,不过,朕还想交代一二公子炙,既是入了朕的宫中,无论如何,事关两国交好,便由不得你任性。”

    百里炙闻言,顺从地颔首道:“臣下昨日醉了酒,扰得陛下不快,过意不去,今后,必定不会再如此行事了。”

    弋栖月见他这般说,瞥了他一眼,马马虎虎地也听之任之了:“如此便好,退下收拾好罢,今日事务虽不及昨日多,但也繁重得很。”

    百里炙点点头,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弋栖月微微眯起眸子,瞧了瞧他,倒也唤了碧溪来,开始起身收拾着了。

    大典虽是结束了,可是西宛国的使臣还未走,而东咎国的使臣也即将到来,弋栖月自是忙了个焦头烂额,好不热闹,傍晚,因着西宛国的使臣次日启程离开,又是一番酒宴,辞酒送别。

    弋栖月坐在那龙位上,手里执着酒盏,自是轻轻浅浅饮着酒水,今日也算是一整日闷在屋里,疲乏得紧,到了用膳的点也不觉饥饿,更何况今日的菜肴须得考虑远客的口味,这西宛国人大多喜好油水多、丰盈而偏咸的菜肴,大鱼大肉的上着,不亦乐乎。

    可她偏偏欢喜寡淡的口味,加之今日本就烦闷,那桌上的饭菜,她也未动上几筷,只是执着盏,祝酒撑着场面。

    可她本就端庄霸气,龙威慑人,这般来,倒也是出乎意料得自然大气。

    西宛国有一使臣,名叫纳加,据说是西宛国宫廷内的掌事,想来,他对那宫闱之事应当是十分了解的。

    弋栖月眸中闪过一道光去,却是收敛了眸光,浅酌了口清酒,都说这纳加掌事忠心耿耿,心思细腻,可她弋栖月,却偏偏要从他口中问出些事情来,无论难易。

    她微微扬唇,笑得深不可测。

    时辰后,殿外的凉亭里,这凉亭的一旁是潋滟的水光,想来是天气暖了,那水中的草木也悉数复苏了来,一片欣然与美好,夏风将至,是一番醉人的温柔。

    凉亭里,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留着络腮胡子,行装略显几分怪异,可他面上的神色却甚为庄重。

053 玉佩

    “朕许久之前便听闻了纳加大人的名号,甚为敬仰,可惜一直未能觅得良机拜会,可是巧了,今日竟在这处遇见了。”

    只听一个优美却又凌厉的声音骤然响起,纳加闻言一愣,匆忙回过神来,扭头看去,却见北幽国的女皇陛下,一袭龙袍,眉眼袭人,青丝高束,正微笑着朝他走过来。

    他心中微微惊诧,只觉这等威仪,与十八岁的年纪甚是不符,可是偏偏却出现了,还是切合得紧。

    赶忙道:“纳加愚钝,失了礼节。”

    又道:“纳加见过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弋栖月见状,也是明了,如今自己这般突然出现,怕是吓到了这纳加大人,一笑,道:“大人且请坐下罢,也是朕久慕大人之名,来得唐突了些。”

    纳加闻言,颔首道:“谢陛下。”

    说着,弋栖月坐于凉亭桌案的一边,又笑着抬手示意了他一下,纳加见状,终于坐在了这凉亭桌案的另一边,却是带着几分拘谨。

    弋栖月一边抬手,示意碧溪和卧雪等众位丫鬟去备些茶水茶点来,一边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对面的纳加,瞧见他这般拘束,心中也是了然。

    这纳加以男儿身,却能在西宛国的宫闱之中任职,精明能干当是必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是小心翼翼,从不做那般逾矩之事,因此颇为符合君主的心意。

    念及此,她莞尔一笑,道:“久闻大人在贵国宫中,颇善事务,行事严谨,看来当真是如此。”

    纳加闻言,忙道:“陛下谬赞了,纳加欲报穷途相救之恩,必是要竭力尽忠。”

    弋栖月笑笑,自是明白这纳加防备着她,却似是不在意一般,道:“今朝,贵国将三皇子殿下送来朕的身边,三皇子炙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又生得甚是漂亮,真真是世所罕见的佳公子。”

    纳加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亮,道:“三皇子殿下能得陛下倾心,实乃大幸。”

    弋栖月一笑,看似不经意地抬了手,不知如何,竟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来,那折扇下端的圆孔里,端端正正地,系着一个绿莹莹的玉佩,精致漂亮。

    纳加见状,一开始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是眼光划过那玉佩后,面上的惊愕竟是再也掩藏不去了,又意识到了失态,似是想要再度掩饰,可是却又顾不及了。

    这玉佩,为何如今便出现在了这北幽国陛下的手中?

    弋栖月瞧见他面部这一番挣扎,心下暗笑,道:“大人怎的了?可是有些不适?”

    纳加赶忙摇首,道:“多谢陛下关心,纳加无恙,方才只是有只虫儿飞来,失态,失态,着实惭愧。”

    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瞧向那玉佩,在心中盘算着不知这玉佩究竟是真是假。

    弋栖月却是扬起唇角,这一笑,光华四射,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大人所见,怕是一只通体碧绿的虫儿,漂亮得紧罢。”

    纳加闻言,周身一颤,战战兢兢地瞧了面前的女皇陛下一眼,骤然起身,声音颤抖:“纳加失礼了,请陛下……”

054 定情信物

    弋栖月却只是一笑:“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失了分寸,倒是让大人担惊受怕了,且快快坐下。”

    纳加小心地瞧了瞧她,却见她唇角微扬,美眸流光,真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犹豫片刻,也终于重新落了座。

    只觉后背和额头上细密地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心中也不免疑惑,这女皇陛下虽是位尊权重,但终究是北幽的女皇,处置不了他纳加,他却是为何被吓成了这般模样?

    弋栖月一笑,瞧着碧溪和卧雪终于取了茶和茶点来,忙探出手去,亲自向杯中倒了茶递给纳加,含笑道:“朕年纪尚幼,拿捏不好分寸,白白害得大人担惊受怕,且用这茶水算作赔礼罢。”

    纳加见状,赶忙道谢,接了过来,略微犹豫,终于饮了口茶水。

    倒当真是好茶,入口微苦,时间久了,却是香甜。

    弋栖月也执了盏,轻轻浅浅地饮了几口,半晌,似是随口说道:“大人方才,想必也是在瞧着这玉佩罢?实不相瞒,这玉佩,确是炙予了朕的,应当是西宛之物罢,大人瞧着眼熟,也是情理之中。”

    纳加闻言,放下杯来,道:“也是纳加失了礼节。方才不过是想着,这玉佩倒像是三皇子的那个,不想,倒是碰对了。”

    弋栖月闻言,垂眸,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又抬起头来,笑得无机:“朕瞧着炙也颇为欢喜这玉佩,可是他予了朕,也不肯说些原因,朕也是过意不去,生怕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她笑得带着几分温婉,实际上全是胡诌。

    纳加一愣,半晌笑道:

    “三皇子能得陛下眷顾,实乃大幸!

    实不相瞒,这玉佩原是西宛国文若皇贵妃和皇上的定情信物,文若皇贵妃正是三皇子的母妃,她与吾皇情投意合,神仙眷侣,这玉佩,也是上等的琉璃和翡翠镂雕加工而成的,乃是稀世的珍宝。”

    弋栖月闻言,执着折扇的手微微一抖,翻过手腕去,抓了这玉佩来瞧着,她曾觉着这玉佩华美精致,可未曾料到它竟是大有来头。

    “可是,若是如此,如今,这玉佩又为何会随着炙来到北幽?”她忽而启口道。

    纳加叹口气,沉声道:“文若皇贵妃生得标致美丽,只可惜红颜薄命,在三皇子五岁时,便殡天了,这玉佩便到了三皇子殿下手上,如今,自然也随着他来到了北幽。”

    弋栖月听着,手中执着这带着几分凉意的玉佩,这玉佩很美,而她却感觉到了一番彻骨的凉薄。

    君心的凉薄。

    昔日的情投意合,待人去了,便当真是肯舍了那段记忆。

    她攥了攥这玉佩,沉声道:“朕只当是这玉佩甚为珍贵,大人一说,倒是朕孤陋寡闻了,险些辜负炙的一番美意,今日,多谢大人了。”

    “陛下过谦了,纳加可当不得这‘谢’字,只盼着陛下能和三皇子殿下情投意合,北幽和西宛永世交好。”

    弋栖月闻言,笑得端正美丽:“纳加大人如此说,朕心甚安,但愿两国修好,永不交兵。”

055 冷情人

    二人又聊了几句,纳加却是愈发觉得面前的女皇陛下美则美矣,尖刺满身,稍不留神,便要着了她的道儿。

    可她明明才是个十多岁的女孩,本不应有这般深沉的心机。

    纳加自家丫头现今十七岁,算是和女皇陛下年纪相仿,可她却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对眸子流波含笑,含苞欲放待君摘,这才是少女本应有的模样。

    纳加心下疑惑,却也是暗自发虚,于是,匆匆说了几句,便称事告辞。

    弋栖月只是笑笑,她明白纳加行事小心,口风极紧,而她今日,也并非想探得什么宫闱机密,委实不过是想知道百里炙是何居心罢了。

    毕竟,她总归不能任由身边掩藏着一把又一把利剑。

    弋栖月晃了晃腕上的镯子,玉手轻轻把玩着这荧绿的玉佩,当真是稀世的好玉。

    却不知,百里炙为何会将他父母的定情信物,轻易予了一个连真实面貌都未曾见过的黑衣女子,还只是将袖往岸上轻轻巧巧一抚弄,是另有所图,还是当真是不在意?

    还是说,这玉佩,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赝品?

    弋栖月凝了眉,百里炙美则美矣,却真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主儿,可他又偏偏得留在她身边,她也推脱不开。

    她四下望了望,又呷了几口茶水,随后便起身,举步而行。

    这狭径两侧的草木甚是繁茂,一眼看去眼花缭乱,娇莺和蝶儿舞得肆意,溪水浣岸,凉亭有荫,显得景致愈发撩人了。

    弋栖月缓缓走着,恍然间,却听着那潋玉轩里,悠然的,传来些许琴声。

    叮叮淙淙,婉转而又流畅,浩渺而又空灵。

    弋栖月不免凝了眉。

    如此琴声,在这宫苑之中,怕是只有他一人能奏出。

    夜宸卿。

    她,已经有多少日,不曾去看他了?

    可是为何,他的琴声里丝毫不带哀怨和寂寥,唯有冷清和淡然?

    冷清,冷清!

    弋栖月恨他的苍冷,恨他的不在乎。

    夜宸卿,他留在她的身边,难不成,当真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难不成,若是与墨苍落有着肖似的面孔,肖似的身形,便不会对她动心动情?

    可她不愿,可她不肯,须知,自她逢着他,从红妆夜里抢了他,她便只想着占有他,他的一切,都只能是她的,她弋栖月的!

    弋栖月知道这也许是因着她对墨苍落的爱恨纠葛,她知道这对夜宸卿极为不公,她知道,如此行事,太过自私。

    可她无可奈何,每次瞧见他的身形,他的面庞,她就想着,她要占有,他是她的。

    莫名地,只是这一瞬间,方才游玩的心思竟是消失殆尽,杳然无踪了。

    她苦笑,抚了抚鬓侧的青丝,听着这空灵浩渺的琴声,只觉得这抚琴之人,竟似是一个无心无情之人。

    弋栖月骤然转过身去,一步步离开了这方土地。

    夜宸卿,你不在意,你不稀罕,你避之不及?

    朕便如你所愿。

    夜色深了,酒宴也散了。

    觥筹交错间,狼藉的杯盘,且息的舞袖。

    弋栖月送走了到来的宾客,在正堂又站了些时候,直到碧溪瞧了时辰,回来劝她: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056 百里炙

    弋栖月原本正瞧着那边的一个抹桌子的丫鬟,经碧溪一说,回过神来,思付一二,道:“不必急,朕再去瞧瞧公子炙罢。”

    碧溪愣了下,却也道:“是。”

    赶忙唤了人来,招呼着备好轿子,弋栖月却摆了摆手,道:“晚风也是凉爽,朕溜达着便好。”

    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殿的门口。

    碧溪叹口气,陛下如今倒还是小时候的性子,有主意得紧,却也随性。

    一旁的湛玖见陛下走了出去,也匆忙跟上前去,碧溪见状,赶忙从一旁的下等丫鬟手里取了件袍子来,上前轻轻抻了一下他宽广的袖口,轻声道:“湛哥儿,外面风是不小的,陛下若是在里面呆得久了,你在屋外候着,怕是要受了凉,且带上这袍子去罢。”

    湛玖本是匆忙跟着陛下,经她这一拽,也不得不停了步子,回头瞧了一眼,却见碧溪一脸认真,也是不免失笑,他本是习武出身,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如今又在入夏的时候,在这夜里待上些时候,自然是无碍的。

    便匆忙道:“碧玺姑姑有心了,不过湛玖糙得很,不顾及那夜风,好意心领了,在此谢过。”

    说罢,又转了身,发足跟了上去。

    碧溪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却是齐整地又收好了这袍子,唤着一旁的丫鬟随她回去收拾打点了。

    再说弋栖月,步子极快,一路向西,一会子,便到了流萧阁。

    一旁的侍卫兢兢业业地守卫着,见了她,匆忙要行礼通报。

    弋栖月抬手免了他行礼,瞧着仆从们进去告知了百里炙,也信步向着阁内走去。

    却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公子,一袭红衣,面庞含笑,美目流波,迎了出来,正是百里炙。

    “臣下百里炙见过陛下。”说着,便要行礼。

    弋栖月一笑,伸手虚执了他的手臂,示意无需行礼,笑道:“朕想着今日你母国的人便要走了,怕你恋家,便来瞧瞧,看你这精神气儿,倒也放心了。”

    百里炙闻言,眸光闪了闪,扬唇笑道:“多谢陛下挂念,外面天凉,请快快进屋去罢。”

    弋栖月便道:“炙有心了。”同他一同向屋里走去。

    百里炙瞧着身边女皇陛下的笑颜,心下也是有些疑惑,以他之见,女皇陛下对他,应当只是应付了事,今日为何却这般温柔?

    忽道:“陛下,臣下这便去备些茶点来。”

    弋栖月听他这般说,本想说着让下人们去便好,可又一想,这是她弋栖月的后宫,谅他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何况世人都盛赞那西部的茶点,说是口味甚佳,今日若是能尝一尝新鲜的,也是不错。

    念及此,倒也安安稳稳地拂袖坐在桌案旁,把玩着那腕上的木镯,静静等着。

    一会子,便见着百里炙带着几位仆从,拿了茶点和茶具上来,百里炙依旧是一袭红衣,浅笑盈盈间,她却瞧不清他的情感。

    “陛下今晚饮了不少酒,饭食倒是没怎么动,如今,臣下虽是技拙,但也盼着陛下尝尝,莫要委屈着身子。”百里炙行了礼,笑道。

057 西国的糕点

    弋栖月闻言,心下暗惊他竟是这般细心,见他已然倒好了茶呈了上来,倒也微微一笑,抬手接过:“炙当真是有心了。”

    却是不急着饮那茶水,而是在手中把玩着杯盏,晃了晃,定了定神,方才缓缓地呷了一口。

    抿了两口,搁了杯子,笑道:“炙怎还站着,忙了半天,且坐下歇息着。”

    说着,扬手向一旁的座位示意,百里炙见状笑道:“谢陛下。”便也顺从地坐下。

    弋栖月瞥了一眼身旁的公子,心下又是暗探他真真是个尤物,却是扭过头来,取了一块茶点,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这茶点入口微凉,却是绵软而又醇香,带着丝丝的甜意,又是恰恰不发腻的,细品来,滋味更是让人流连。

    弋栖月细细尝着,心下也不免惊异于这等手艺,这等厨艺,怕是连御膳房的大师傅,都要自愧不如的。

    吃了这一块,又取了那一块,一会子,似是意识到自己吃得多了些,弋栖月笑笑,道:“朕竟是吃得忘了饥饱,也怪这茶点太过香甜了,炙,可是你亲自做的?”

    百里炙闻言笑道:“正是,陛下若是喜欢,臣下便日日为陛下做来。”

    弋栖月一笑,从一旁的卧雪手里取了帕子来,细细擦着手,又扬手令众人退下,笑道:“传言倒是当真不错,炙真真是个绝世的公子,名不虚传,可是朕想不明了,炙身为西宛三皇子,难不成,自幼不习武功,偏学着厨艺?”

    百里炙一愣,道:“臣的厨艺乃是母妃所教,自幼,也是习那些兵法武功的。”

    弋栖月垂下头来,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哦?不知身手如何?”

    百里炙听她这一说,骤然一愣,半晌,忽然扬唇笑道:“炙自以为还是尽力学了,可惜自幼在深宫,是优是劣说不来,算是……简单会些罢。”

    弋栖月闻言,也是扬起唇角,却骤然间立起身来,凌厉地出手,一把扼住了一旁百里炙的下巴,一对眸子里暗渊潜涌:

    “可朕瞧着公子这手上的茧子,想必公子不仅仅是会些武功,还是一等一的善剑之人。”

    百里炙却笑得不紧不慢:“善剑谈不上,略懂一二,欢喜罢了。”

    弋栖月冷哼一声,腾出另一只手,骤然一挥,转眼间,手中赫然出现了那日的荧绿色的吊坠,她的手指细白,略显慵懒地晃动着这吊坠,一侧的嘴角微扬:“那这吊坠,公子又作何解释?”

    百里炙见状,眸光骤然一闪,随即,那凤眸中竟是一番风云暗涌,在一瞬间,他的面上失却了方才的顺从和恭敬,竟是流露出些许戾气来,仿佛在这短短的刹那,便揭下了披在狼身上的羊皮。

    弋栖月心中也明白他武功了得,却是扬唇一笑,带三分邪气:“哦?终于原形毕露了?”

    百里炙见她如此,心下也明白,今日女皇陛下定是有备而来,却是一声不吭,任由她捏着他的下巴,一对眸子里闪着寒光。

058 挑衅

    弋栖月见他不动弹,一笑,俯身过去,用牙齿轻轻地咬着他的耳廓,他的耳廓软骨甚是分明,薄脆白皙,她微微眯了眼,一下一下,渐渐加大了力道。

    忽而,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百里炙,朕劝你一句,不论如何,入了朕的宫,便是朕的人,且将各种小心思收起来罢。”

    朕的江山,岂是你能撼动的?!

    百里炙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毫不示弱,沉声道:“陛下堂堂九五之尊,为难一个弱女子,抢了东西来,竟也觉得光明正大?”

    弋栖月闻言,倒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却是平添几分玩味,笑道:“光明正大?呵,朕便是光明正大地取了这玉佩来,你能如何?”

    说着,她抬了头,那拿着玉佩的手轻轻地描画着他俊美的面庞,她的面容绝美而又娇艳,她微微眯着眸子,仿佛面前,只是一个漂亮的玩具。

    她弋栖月便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宛若一朵罂粟,美却让人窒息。

    百里炙狠狠咬着牙,感受这她冰凉的指尖在他的面庞上游走着,手紧紧地攥起成拳,可她依旧是扼着他的下巴,他竟也不能轻举妄动。

    “松开你的拳头罢,这样一来可是不听话了,宸卿伴了朕有些时候了,可是从未忤逆过朕,炙,你这般做,可是危险得紧……”

    弋栖月轻哼一声,用指尖逗弄着他纤长的睫毛,玩得不亦乐乎。

    百里炙见她这般轻描淡写,玩世不恭,索性卸了力:“臣下听话便是,可陛下着实不必为难那姑娘,臣下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弋栖月闻言,展颜笑道:“这玉佩是大有来头罢,可是你母妃同你父皇的定情信物?”

    百里炙一愣,却是扬唇,笑得带几分诡谲:“是了,陛下信不过臣下?”

    “朕自然是信你,便是萍水相逢,可是这般贵重之物,为何要轻易予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还是草草一拂袖,当真是用这稀世的宝玉,去偿那几口薄酒?”

    弋栖月斜眸,笑了笑。

    自然是萍水相逢,她弋栖月,从前自然是未曾见过他百里炙的。

    语罢,随手将这玉佩递上前去

    百里炙闻言,愣了愣,眸光骤然一闪,扬眸又瞧向她,却是忽而浅笑:

    “臣下当时,只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贪玩跑出来,不料,竟是阴差阳错,逢着了陛下。”

    他抬手,从弋栖月手中接过那玉佩来,垂眸看着,他的睫毛很长,拢在凤眸上,在眼睛下方落下了不深不浅的阴影。

    弋栖月心下暗叹他聪明得紧,闻言只是一笑。

    “陛下……且请松了手罢,可是弄疼臣下了。”却见百里炙移了目光去,突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瞧着她细白的手臂。

    弋栖月见他转变这般快,不由得一愣,却是松了手来,道:“公子这散漫的性子,倒是实实在在。”

    百里炙一笑,也不辩驳。

    “功夫……也当真是出类拔萃。”弋栖月眸光一闪,又启口说着。

    百里炙闻言,身形微微一颤,忽而抬眸瞧着她,道:

    “陛下若是着实信不过……”

    他忽而咬了咬薄唇,继续说道:“那,臣下便自断筋脉,废了这武功罢。”

059 背后有人

    百里炙的声音很低,可那末了十个字,却是重重地落下,惊得弋栖月也是一愣。

    她拂了拂袖子,心中终究是不忍瞧着这般风华绝代的少年,断了筋脉,成为一个行走都吃力的废物,摇首道:“不必,你且安生着便好。”

    她扬了头,估摸了一下时辰,转过身去,正要道一声辞去,却听他沉声说着:

    “陛下……”

    她回头,笑得戏谑:

    “明日还忙,朕先回了,你可是要安稳待着,若是不老实些……莫说是十天半个月,便是一年半载的,也不来瞧你一眼。”

    百里炙闻言,只得噤了口,垂眸道:“恭送陛下。”

    他抬了眼眸,瞧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陛下,你可知,那日在那京郊的小旅店里,我瞧着那窗畔的天光里,一袭玄衣的女子,冷冷清清地坐着,孤傲,却又寂寥,我在想,我若是能陪伴着她,可比嫁给一个未知的女子好。

    而他之所以把玉佩给了她,也是想着,这样一来,以后他的暗卫就有寻到那女子的线索了。

    他怔愣了一会子,忽而沉声唤道:“宇。”

    一旁,一个侍从赶忙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只见百里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来,竟是一脸随意,道:“处理了它去罢。”

    那名为‘宇’的男子一愣,忙道:“殿下,这……”

    百里炙见他如此迟疑,冷笑道:“怎么?不肯?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

    那男子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声音颤抖,低声道:“殿下……可,可陛下……”

    “陛下?”百里炙冷笑:“宇,你的主子是谁,你可想得明白?”

    那男子忙将额头向冰凉的地面上磕去,颤声道:“是……是殿下,臣飞宇,谨遵您的意愿。”

    百里炙一笑,眸中闪过几丝诡谲:“那便去罢,记住,鬼阁里面,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废物。”

    几日后,东风已息,东咎国的皇子也到了。

    世人皆言:

    这东咎皇子离宫之日,他的皇妹淮柔哭得昏天黑地,舍不得兄长离开,可碍于国师和大臣的阻挠,终究是阻挡不了和亲的大势。

    弋栖月坐在熠熠生辉的龙位上,垂眸听着阶下的刘公公禀告这传闻,半晌,冷哼道:

    “东咎国闹这一出,可真真是妙计,反倒是朕惹得他们家庭离散,倒是朕无情了。”

    刘公公闻言,身形一颤,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旁侍候的碧溪也抬眸,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手中备茶的动作不由得一慢。

    “……非是你的过错,且起来,下去吧。”弋栖月沉默半晌,终于沉声说出了这几个字来,可面色却依旧是一片冰凉。

    “陛下,请用茶。”碧溪终于移了步子,把茶盏奉至弋栖月面前。

    弋栖月也是不答,执起盏来,一口便饮了这茶水。

    她才不稀罕什么东咎国的皇子,当初也不过是同夜宸卿赌气,糊涂地批下了那奏章,谁知道如今竟惹来这般麻烦。

    无奈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当真如同泼出去的水,断然收不回来了。

    可她嘴角忽而又扬起一抹笑意,这东咎国,当初殷勤地要献皇子给她,如今又上演这一番苦情戏,这幕后的推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060 公子淮川

    半晌,弋栖月收了心思,估摸了一下时辰,想来下午大典方毕,如今,也是该去瞧瞧那东国的皇子了。

    念及此,终于拂袖而起,去换了身更庄重的妆容,向那新房走去。

    都道是帝王逍遥自在,可若是有了苦情,也只能自己吞咽。

    弋栖月之前从未曾见过这男子,今晨见了一眼,只觉得虽是俊美,但终究不是她心头所欢喜的模样,她明了,这男子,不过是她赢了江山的报酬。

    可笑,赢了江山,却赢不了心上人的心。

    她一路上莲步轻移,过了长廊,听着那响动,她晓得主殿里夜宴未毕,仍是热热闹闹,不过,再过些时辰,应当也是安静了的。

    她敛了那凌厉的性子,她要让东国的人瞧着,如今的女皇,是端庄稳重的,是不容轻视的。

    弋栖月立在那门前,门里,是一个东国的男人。

    她定了定神,终于伸出了手去,推开了这门。

    她想着,这东国的皇子,会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是夜宸卿那般的顺从温柔,还是百里炙那般的魅惑婉拒?

    门开了,里面烛光摇曳,一个身形修长的公子坐在榻边,一袭大红色的喜服,一头长发系得精致华美,这如墨的黑和那火一般的红肆意冲撞。

    他的五官极为立体,棱角甚是分明,他的额头略宽,一对剑眉硬朗得紧,鼻梁高挺,嘴唇薄却透出几分严肃,面容白皙,身材健壮,旁人饶是简单一眼,也能看出这皇子绝非泛泛之辈。

    不得不说,这东咎国的皇子淮川,也是不折不扣的俊美人儿。

    可弋栖月却不在意他的容貌,她只是在恼火,恼火他鹰目之中那睥睨的,傲然的姿态。

    那是一种高傲,高傲而又冷漠,拒人千里之外,仿佛他才是帝王,而她不过是她宫中一介小小的后妃。

    她斜睨了他一眼,定了神,似是未曾注意到他目光里的轻视,只是举步缓缓向前走着。

    “臣东咎淮川,参见陛下。”淮川终于站起身来,却未行正礼,只是抱拳相代。

    弋栖月瞧了他一眼,道:“免礼。”

    随即径直走到榻边,端正坐下,却是丝毫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

    淮川见状,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干脆微微倾斜了身子,靠在了一旁的墙面上,眸中的冷漠是丝毫未去,他不甘心,自己乃是尊贵的东咎皇子,如今竟被献到这宫中做一个女帝的面首!

    弋栖月晃了晃腕上的镯子,终于启口道:“朕听说殿下出宫之时,公主柔啼泣以留兄长,可有此事?”

    淮川闻言,闷哼一声:“柔儿年纪尚小,舍不得家人罢了。”

    弋栖月一笑,似是全然不介意:“朕方才听闻,东咎宫中,与殿下同母的皇子皇女,只公主柔一位,既是如此,公主如此也是正常,却是不知,最初贵国又何必上奏疏言明此事?”

    淮川瞥她一眼,依旧是满脸冷漠,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国师。”

    弋栖月的话语愈发撩拨起了他心中对于国师的恨意,东咎皇后无嗣,贵妃嚣张跋扈,而他和柔儿是贤妃之子,本就处处受人排挤,如今,国师为掌控大局,竟联合皇后,将他献给了这女帝,如今,母妃和柔儿又是怎样过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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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抢了个男人,当做心上人的替身…… —— 她爱的那个男人,坚若玄铁,冷若冰霜。 女帝倾城,赢了天下,却赢不来心上人的心。 却在红妆夜里,做了回荒唐帝王,将与心上人肖似的他劫回了宫中。 自此,他成为女皇的面首,她的后宫,只他一人。 可谁又知,江山的算计,权利的争夺,又会如何自枕边向天下蔓延……凤凰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凰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凰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