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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夭     凤凰策txt下载     凤凰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 夜氏的阴谋?

    淮川的声音很低,弋栖月却听得明明白白,她自然能察觉到淮川心底的愤怒,又道:“国师?朕昔日里到常听说,东咎国师甚是能干,一人之力,可抵万千朝臣。”

    淮川闻言,冷哼一声,讽道:“一人之力,可抵万千朝臣?!可笑,怕是几个匹夫都能比及!这夜氏的老狗……”

    他还未说完,弋栖月却骤然一愣。

    夜氏?

    东咎国国师弄权,主导了这一番和亲,而那国师,竟是夜氏之人!

    她想起昔日里自己拿着奏疏予了夜宸卿,告诉他,东西两国进献皇子于她,他一脸淡然,不悲不喜,全然不在意。

    如此看来,他岂止是置身事外的默然,恐怕,这番和亲,有至少一半,还是他的作为!

    好你个夜宸卿。

    她拢在袖中的手默默成了拳,忽而展颜,起身,走进淮川,笑道:“看来殿下今日可是不情不愿,不过无妨,凡是朕想要做的事,无论如何,朕都会做到……”

    淮川一愣,不想她却已经倾身向前,伸出纤细的左手手臂来,突然间抱住了他的肩膀,她扬唇一笑,继而把脸庞凑近他的脖颈。

    她的呼吸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的周身环绕着一种醉人的香气,这香气不似那般女子身上浓重的脂粉香,而是一种冷清却又迷人的冷香,似是那冬日梅花的香气,当她凑近他,竟能让他动弹不得。

    “……你……”淮川咬了咬牙,却又无法推开她。

    莫名的,这女皇陛下竟有一种惑人的力量。

    “你?今后由不得你这般称呼朕……”弋栖月扬唇一笑,探出舌头来,轻舔了一下他的脖颈,却是浅尝辄止。

    “今后,要称朕,陛下。”她的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犹如千斤之重。

    说着,她的左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她的长发松垮地在他的脖颈处摇晃着,引得他莫名心乱,愈发动弹不得。

    “是……陛下。”他咬牙切齿,终于吐出这几个字来。

    哼,这才听话。

    弋栖月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眸中却又闪过一丝阴翳。

    夜宸卿,好你个夜宸卿,你便要用他来对付朕?

    朕偏就不让你得偿所愿!

    只一瞬间,她探出右手去,飞快地在淮川背上一点,只这一下,淮川便觉得眼前一黑,继而便是不省人事。

    弋栖月的美眸里似有暗渊潜涌,她运了力气拖住他的身子,咬紧了唇角在那里立了一会子,忽而转身,将他放至了婚床上,覆上了层衾被,随即抚了抚袖子,轻轻整理了一番衣裳,转身而去。

    ‘吱呀’的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门前守候的碧溪和湛玖皆是一愣,看着立在门前的,光华四射的女皇陛下,竟是双双没有反应过来,略一痴愣,方行礼道:“陛下。”

    “陛下您,怎的出来了……”碧溪小心翼翼地问道。

    弋栖月面上毫无表情,只是沉声道:“淮川公子今日喝得多了些,不能行房事,今日便算了,你二人莫要说出去。”

    “是,陛下。”二人匆忙应道。

    “那陛下现在是……要去哪里?”碧溪忙从一旁执了袍子来,问道。

062 触怒

    “随意逛逛,不必跟着。”弋栖月将目光移开,瞧向那天边的明月,沉声答道,也没有接碧溪递来的袍子,便举步离去。

    碧溪叹口气,同湛玖合上了门。

    “陛下,向西北方去了……”

    这一路上,弋栖月狠狠攥着拳头,未曾在意那周遭的草木,亦是未去在意那当空的明月。

    潋玉宫的琴声浩渺苍茫如同溪流之水,却又有那江海之阔,可映在她心中,却似是一团火,是烈火又是怒火,充盈了她的内心。

    夜宸卿,你何时能放下你的苍冷,放下你那虚伪的顺从!

    既是随朕回来,你便是朕的,无论是人,还是心!

    她弋栖月,最恨的便是欺骗和背叛!

    她疾步行至那牡丹花镂雕的门前,竟是丝毫不加迟疑地,一把推开了那屋门。

    只听‘砰’的一声,屋内的琴声戛然而止,正是夜宸卿压了弦来,只见他今日着一件红黑相间的长袍,夜已深了,此时的他并未束发,那三千墨发低垂,摇摇曳曳,松散却自是有一番惑人之美。

    “……陛下?”他抬起那对凤眸来,眸中,带着几许意外。

    “陛下,今日,不是和东咎大婚的日子,陛下怎么……”

    “怎么?你不愿瞧见朕,不愿让朕踏入你这潋玉宫,扰了你的清净?”弋栖月冷哼。

    “不,陛下能来,臣下……受宠若惊。”夜宸卿垂了眉,又沉声道:“臣下只道是,陛下……不会再来瞧臣下了。”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落寞,在她听来,却是这般刺耳。

    夜宸卿,你又何必装得这般无辜?

    她冷哼一声,几步上前,竟是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来,硬是将他拖到了墙壁一侧,毫不客气地一把撕开他的衣衫,侧过头来,不由分说,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锁骨。

    夜宸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锁骨处骤然一阵刺痛,可却是硬生生受了下来,任凭她折腾。

    “夜宸卿,你装什么装?朕是不是还应当谢你,帮朕送来了一个世所罕见的美人?”弋栖月的一对美目里危机四伏,仿佛是一条野狼。

    “陛下……臣下不明……”夜宸卿轻轻咬了咬唇角,轻声说道。

    弋栖月双手一支墙壁,两条腿也自膝盖处支起,在他的周遭支出一块空间来,她居高临下的瞧着他,此时他被她摁在墙壁上,衣袍上方也被她凶狠地撕开了,红痕和血迹从裸`露的颈项、锁骨乃至胸膛一路游弋。

    看来,方才她下手的确是重了。

    可这分分明明都是他自找的。

    “不明?呵,夜宸卿,东国送皇子,乃是国师一手促成,而东国国师所属夜氏这一切明明白白,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弋栖月冷哼,抬手紧紧扣住他漂亮的下颌。

    夜宸卿闻言,一对凤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抬眸瞧着她,方才启了薄唇,便被她一口咬住。

    弋栖月的吻狠狠地撞落,银牙咬破了他的薄唇,甘甜的血味便蔓延开来……

    夜宸卿一声不吭地,兀自闭了眼。

    可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肌肤相触间,弋栖月能感觉到他滚烫结实的胸膛,沉重剧烈地起伏着……

063 晕厥

    弋栖月伏在他身上,如同一匹久饥的、嗜血的野狼,用他的血肉果腹,在红妆之夜她被他惹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可如今却没有一丝解气的快感,口间血腥味蔓延,她只觉得挫败而又……有些心疼。

    折腾了一会子,她才松开他的嘴唇,那里早已被她咬破,一行殷红的血渐渐流下。

    弋栖月却并未打算就这般放过他,而是侧过头去,停顿了一会子,竟是张口咬住了他的颈项,此番的力道较之前确是小的,想来,她也是怕将他咬出个三长两短来。

    夜宸卿依旧是一言不发,顺从地任由她咬着,起初还略微颦眉,末了便索性垂了眼来,温柔如故,也不加辩解。

    甚至,他还一如既往地举起手臂来,拦在她腰身附近,担心她重心不稳出个闪失。

    而这,她却不知。

    窗外,月上柳梢,清辉铺洒,窗内,却是这一番光景。

    鲜血从夜宸卿的颈项上缓缓流下,他却仍旧是不吭一声,而弋栖月满腔怒火依旧未熄。

    她一手勾住他半边的窄腰,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力道皆是不轻,银齿探入他的颈项,仿佛是一头野兽。

    他的皮肤光滑白皙,就这般落下了伤口,虽然她心下自信,自己并未咬到要害。

    再何况,她伏在他身上,隔着衣衫都能察觉到他结实的身形,他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岂会经不起她的一番折腾?

    如此想着,愈发肆无忌惮,直到她肩头一沉。

    什么东西撞落在她肩头。

    弋栖月一愣,随后直起身子来,一回头,却见夜宸卿已然闭了眸,青丝微扬,头无力地伏在她肩上。

    他的唇角带着几分苍白,那一丝血迹分外扎眼,他高挺的鼻梁上映着窗外的月光,愈发显出几分苍凉。

    只有他缓缓呼吸,还能让她感觉到他的生气。

    被愤怒充满的心终于多了几分清明,她一愣,宸卿?

    她扶住他,轻轻动了动身子,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他的手臂,她疑惑地微微侧过身去,却见着他那拦护在她身侧的手臂他已经昏了过去,他的手臂却依旧坚持着拦在那里。

    弋栖月又是一愣,眼眶忽然有点湿润。

    此时此刻,夜宸卿凌乱的衣衫上,裸`露的胸膛上,血迹斑斑。

    “来人,来人!”弋栖月心里一急,抬手轻拍夜宸卿的脸。

    潋玉宫刘公公匆忙跑了过来:“陛下。”

    进来了,却又犹豫着低头又抬头,垂眼又抬眼,不敢瞧屋里场景。

    “快宣太医。”弋栖月急急地吩咐,话一出口,又纠正道:“去太医院唤了薛太医来,快些。”

    “是,陛下。”刘公公自然不敢耽搁,赶忙转过身去。

    孰知,走了没有几步,身后陛下的声音再度传来,却是冷得能结冰。

    “还有,此事,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否则,朕便将你的舌头拿去喂狗。”

    “是,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刘公公闻言身形一阵,战战兢兢地答道,得了她的示意,赶忙疾步离开。

    弋栖月扶着夜宸卿,身子顺势一歪,干脆坐在地面上,靠着墙壁,伸出胳膊搂过他来,一手扶着他,一手整理着他凌乱的衣衫和长发。

    他的唇角,还有裸露的脖颈和锁骨上皆有斑斑的血迹,而她,就是那罪魁祸首。

    他的凤眸紧闭,皮肤带着几分苍白,眼眶周围还微微有些发青,她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勾勒着那一圈青紫的色彩,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温度。

    瞧着他被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狠心又可恨。

    也许是因为今晚多饮了些酒?

    弋栖月下手不曾这般很,可她偏偏又是习武之人,不是那种只会粉拳乱挥的女子。

    她微微垂了首,眼泪却止不住地砸了下来,一滴一滴洒在他如瓷如玉的面庞上,他依旧是丰神隽逸,就如她初见他一般,也如……她初见墨苍落一般。

    耳畔,忽然响起他那带着些许落寞的一句:

    “臣下只道是,陛下……不会再来瞧臣下了。”

    她咬了唇,忽然把脸庞埋在他颈窝间,双臂紧紧地搂他在怀,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沙哑:“宸卿……你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就这般紧紧抱着他,他的身上很温暖,他血的殷红和她红色的喜服融成一色。

    直到,耳边传来几许脚步声,以及一声“陛下。”

    弋栖月终于直起身来,看着面前的薛太医,他是她昔日里救下的,也是她最为信任的一位太医。

    她这才定了定神,用内力强撑着,摇摇晃晃地把夜宸卿扶到榻上。

    半晌过去,薛太医终于转过头来,道:“启禀陛下,夜公子并无大碍,只是积劳成疾,恐怕今日又受了些惊吓,加上这几处外伤位置敏感,又流了不少血,因此心神恍惚,昏了过去。”

    弋栖月一愣,却听他继续说着:“陛下,老臣斗胆一言,陛下且看这颈项上的伤口,虽是控制了方位和力道,但是瞧着这血迹,纵使这夜公子有几分武功底子,也是危险了些,陛下……”

    “朕……明白的。”弋栖月沉声答道,垂了眸来。

    她今天真是疯了。

    “烦请薛大人开几副药来,让刘公公随着去取来吧。”她低沉着声音,又说道。

    “是,陛下。”薛大人忙颔首道。

    弋栖月也是颔首,谢过了薛太医,又看了看一旁的夜宸卿,便也让他走了。

    薛太医见状,行了礼,转身离开,一旁的刘公公见状,也转了身去,正要匆忙跟上,却被弋栖月启口叫住:“刘公公,宸卿这几日,怎会有积劳成疾一说?”

    刘公公一愣,转过身来,面露难色:“老奴不知,只知自西国来朝之后,夜公子便是日日抚琴,直到夜半,早晨起得早了,便又是抚琴,其他,老奴也是不知。”

    西国来朝?

    西国来朝至今,她弋栖月都不曾踏入这潋玉宫,不曾来见过他。

    她咬了咬唇,终于颔首道:“去吧。”

    刘公公方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屋中又只剩他两人,方才这般状况,气得她下了重手,终于把他折腾成了这副样子。

    弋栖月坐在榻边,咬了咬唇角,忽而抬起手来,轻轻抚弄着他略显苍白的面颊。

    夜宸卿……

    她还记得当初在夜云天,眼波流转的公子抬起温热的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那一瞬间的撩拨,让她动了想带他回来的心。

    可是,这么久了,依旧读不懂他,更占有不了他。

    弋栖月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探出手来,撩开他的长袖,执了他的手臂来,那日他落下的疤痕已然轻了许多,可还是分外扎眼。

    一句抱歉梗在她的咽喉,她对着他的手臂瞧着,忽而俯下身去,在他的唇上烙下了一个吻,却是她从始至终予他的,最温柔的吻。

    半晌过去,直到,刘公公在门外唤一声‘陛下’他已然取了药回来。

    弋栖月回过神来,抬眸看向窗外,天边,已然蒙蒙亮了,似是在这一瞬间,她才想起来,那东咎国的三皇子淮川还被她晾在婚房上,那边的一切,还等着她去善后。

    她略一犹豫,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向着刘公公道:“再唤两三个人来,好生照料着夜公子,莫要有闪失,还有,以后……告诉他莫要在晚上抚琴了。”

    她愣了愣,继而,低声说:“他若固执不听,便说……是朕的旨意,也无妨。”

    而此前,她都是不允说出来的。

    “是,陛下。”刘公公弯腰颔首道。

    弋栖月又回过头去,垂眸瞧了瞧夜宸卿,终于沉声道:“朕回去了。”

    说着,已然抬了步子,朝着门口走去,她的背影里有着高傲,却也带着几丝难以言说的无奈。

    “恭送陛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榻上,那对勾人心魄的凤眸,却也睁了开来。

    夜宸卿拂了拂衣裳,抬手轻轻触碰着脖颈处,锁骨处包扎好的伤口,终于手臂一撑,直起身子来。

    “主子。”侍候在一侧的刘公公见状,俯身行礼,声音,却不再是方才那尖细的太监声音。

    夜宸卿略一颔首,将散乱的长发拢至身后,凤眸里闪过一丝诡谲。

    “主子,您可还无恙?”刘公公战战兢兢地问道。

    “无妨。”夜宸卿薄唇轻启,言简意赅。

    “那这些药……”

    “不需要,收起来便是。”夜宸卿扫了一眼那边的药材,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

    “是,主子。”刘公公忙颔首道。

    夜宸卿回头望了眼窗外,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派人去告诉夜伦,若是做不成事,便让贤禅位,莫要赖在那里,坏了大事。”他忽而沉声说道,凤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犹如寒冬的烈风。

    刘公公忙行礼道:“是,主子。”

    夜宸卿瞧着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又抬起手来,触上自己的脖颈和锁骨的伤痕,略微颦起眉来当真是痛。

    陛下总是这样,动手之时从不留情,事情毕了,却又开始后悔。

    他叹口气,不再去管自己的伤口,又将长发向身后一拢,躺下身来,想着折腾了一夜该歇歇了。

    可谁知一闭上眼,就想起方才她那温热柔软的唇,还有那滴落在他面颊上的眼泪。

    疯了,他也真是疯了。

    夜宸卿苦涩地笑了笑,皱起了眉头。

064 花下对剑

    白日里,淮川迷迷糊糊地被弋栖月糊弄过去了,便由庸和引着去了主殿之东的沧雪轩。

    弋栖月扫了他们一眼便回了屋,不想再想昨日之事。

    被夜宸卿惹得气闷,索性不再想他分毫,一门心思处理好了各项事务,其后便坐在日光下的台阶上发懒,闲散地抓起几块石子来,向着不远处的一棵桃树掷着石子,看着手法简单,却是发发命中,每一个石子过去,皆有一片叶子落下来。

    碧溪立在一旁,也知她在想着事情,也不多言,更是不敢提醒她:九五之尊这般懒散怕是不妥。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举步走了过来,行礼道:“启禀陛下,公子炙来了。”

    弋栖月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让他进来。”

    依旧是闲坐在这阶上,只是抬眸,看着公子炙一袭紫白相间的长衫,身后带着个捧着食盒的小厮,缓步往这里走来,今日他的头发束得倒是齐整,看上去远不是那日红妆酗酒的懒散。

    弋栖月瞧他一眼,抬起左臂来,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道:“怎的走得这般慢,既是来了,便快着些。”

    百里炙闻言勾了唇角,却是不听话,只是回头看向那桃树,道:“陛下原是在这打叶子玩呢。”

    弋栖月挑挑眉,收回手来,看着他的侧影,手中原来的一把石子却并未再往外丢,只是放在手里上下掂量着。

    百里炙却也不再耽搁,抬手接了一片飘飞而来的叶子,那上面恰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他心下微微一诧,却是扬唇笑笑,执了这片叶子疾步走了过去。

    “陛下好身手。”

    百里炙一笑,在她面前蹲下身去,将这叶子递向她。

    弋栖月抬眸瞧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过这叶子来,只是手腕一转,挑了一绺他的长发,在手指上随意地缠着:“今日怎的来了?”

    她平日里是个随性的人儿,不像寻常的帝王,她懒得设置条条框框总让人来瞧她。

    而在此之前,夜宸卿几乎从不会主动前来,每每,都是她前去,或是派人去传他。

    只有极为罕见的几次,他才会沉默着自己来瞧她。

    可如今,百里炙,显然不同于夜宸卿。

    “臣下许久未见着陛下了。”百里炙一笑,一对潋滟的桃花眼看向对面的女皇,头发被她抓在手里玩弄,他也是欣然受之。

    弋栖月将他的头发微微撩起,莫名地察觉到他的头发很香,似乎是一种栀子花的花香,仅仅执着他一绺头发,竟也觉得清香醉人。

    她干脆执着他的头发嗅着,随口笑道:“炙且说说,多少日了?”

    百里炙一笑,竟是脱口而出:“三日有半了,陛下。”

    弋栖月一愣,他竟能记得这般清楚,她知道,从前墨苍落从未在意过她,后来,夜宸卿怕是也未曾上心,只是冷清。

    可如今的公子炙……

    她说不好,但是,寥寥几句后,她仿佛触到了许久未见的在意和温暖。

    这种感觉,分外踏实。

    “新来的淮川公子,你可见过他?”弋栖月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他坐下。

    百里炙见状,有些为难地瞧着她手里的头发。

    弋栖月见状笑笑,顺手松开,待他坐下,竟是偏过头去,把头靠在他肩上,贪婪地嗅着他的发香。

    反正都是成过亲的人了,她也懒得那般惺惺作态。

    百里炙一愣,随后唇角一挑,便抬起手臂来护在她身后:“除了那日大殿里遥遥看了个身影,不曾见过,还等着陛下安排个时候,也让我们三人见个面。”

    弋栖月一笑:“不想你还盼着见他们。”

    百里炙却摇首道:“盼着可是谈不上,炙巴不得陛下的后宫中只有炙一个人,可他们都是在的,那礼节上也应到位才是。”

    他说话绝不拐弯抹角,他想说什么,便如此大大方方地说出去了,可弋栖月却偏偏享受他这番在意,她脸上笑意愈发浓了,忽然伸手出去,探到另一边,玩弄着他的耳朵和鬓发,抬头瞧着他,笑道:“你也不知装得大度些,可当真是个傻的。”

    百里炙却道:“宁愿是傻的,也不肯丢了陛下。”

    弋栖月闻言一笑,继而又只是嗅他的发。

    半晌才忽道:“炙可还会舞剑?”

    “许多日没有碰了,怕是生疏了许多,但应当还是会的。”

    百里炙勾唇笑道。

    “便好,今日便同朕耍上一回,可好?”弋栖月直起身子来,挑眉瞧着他。

    百里炙一愣,世人皆知,入宫之人,若非是钦点的侍卫,皆是不允携带,触碰刀剑的,陛下当真会允了他在宫中同她对剑?

    却也无心多想,只是道:“那是炙的荣幸。”

    弋栖月抬手唤侍从取了剑来,一会子,二人便各执一柄,对立在桃树一旁,只听弋栖月笑道:“炙若是生疏了,便先出招罢。”

    百里炙抬手抚了抚剑身,扬眉笑道:“炙倒是想钻这空子,可这剑方才好像在对臣下说,说陛下长得好看,当是陛下先来。”

    弋栖月闻言一笑:“那朕便先来,炙可是要接好。”

    说着,舞剑生花,已然向着百里炙刺去,百里炙身形微微一侧,抬腕一个反挑挡下,弋栖月见他反应这般迅捷,回手又是一劈,向着他的腰间袭去。

    百里炙手中执剑,自下向上,从容一挑,挡了她的剑,随后又手腕一翻,竟能趁机反攻。

    弋栖月勾了唇角,翻手一挡,一个后仰,抬腿直踹,百里炙见状,挥剑而斩,而她早已翻了回来,长腿一扫想乱他下盘。

    百里炙剑尖对地一撑,顺势跃起,又回剑向下刺来,弋栖月单膝着地,反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两剑剑刃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陛下这般可是不利,只能比较力气,怕是无处可躲了。”二人招架着,百里炙却忽然挑挑俊眉,说道。

    “哦?这可不见得。”弋栖月扬唇一笑,同时,腿向上猛地一踹,硬生生将他的剑踹开,同时身形向后一闪,拔剑再度刺去。

    百里炙微诧,却是一笑,抬剑一挡,又是回手一刺。

    弋栖月经他一挡,剑向后一走,又飞快地调整过来,抬剑又和他过起招来,在桃树附近便响起了噼噼啪啪对剑的声音。

    终于,百里炙挥剑一舞,反手袭去,而弋栖月见状却是不躲,而是用脚猛地一点地面,借力一跃,凌空跃到了他的左后方,这一跃,还顺手挑开了他的发带。

    随后她落了地,丢下剑,侧首嗅着他的头发。

    仿佛这一番周折,只是为了嗅他这一头长发。

    百里炙一愣,手中回刺的剑骤然一顿,也干脆甩了开来,他任凭她吻着,乖顺地低下头去,抬起手臂来抱住她。

    桃树的叶子随风摇晃了,弋栖月却贪恋着他的温度,他的发香。

    以及,不论真假的在意。

    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当初她费尽心机篡夺皇位,终于能够跑到寺庙里,见她的母亲,母亲自从她被带走便皈依佛门为尼,这些年来,日日祈福,见了她,愣了几许,只是笑笑。

    却是不愿同她回宫,哪怕宫里是锦衣玉食。

    因为,她的母亲,更多的看见的,是那背后的血腥,杀人如麻。

    “月儿,你的手,沾满了鲜血。”她沉声说着,拒绝了弋栖月。

    弋栖月一愣,顿觉心间一空,哑着声音:“是了,沾满了血,可……我无非是,不希望他人手上,沾了我的血,沾了我亲故的血,谁人为之,虽远必诛。”

    弋栖月不肯丢下高傲与尊严,不肯屈居人后,这世界苦寒,她便用仇人的血取暖。

    母亲不随她走,她却也不能强求,只能命人将那灵隐寺修缮得完好一新,更是命寺中众人好生侍护她的母亲,若是出了什么偏差,定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随后,她回了宫,依旧是一个人。

    那时宸卿还没有来,夜里的宫很冷,哪怕她是皇帝,她曾想着,这寒冷的宫里,究竟存在多少枉死之人的冤魂?

    这豪华美丽的宫殿,便是个阴宅。

    弋栖月闭了眼,忽然松开手,反手搂住百里炙的腰身,把头贴在他温热温暖的胸膛上,她笑着,语气却是不容他思量犹豫:“炙,今日你既然来了,便留在这养心殿罢。”

    “陪着朕。”

    百里炙微微一笑,低头凑近她耳畔,双手抱住怀中这惊艳天下的女皇陛下,笑道:

    “炙巴不得能日日伴在陛下左右,纵使是变作陛下手边的砚台,榻上的香枕也在所不惜。”

    弋栖月一扬唇,只是淡淡而笑。

    她无心管他是不是油嘴滑舌了,他是温热的,而她想要的,委实不过是这温度罢了。

    百里炙却忽道:“见着陛下倒是糊涂了,忘了还带了茶点来,虽是来时装在了盒子里,此时若再耽搁,只怕是要凉了。”

    弋栖月闻言,作势撇撇嘴道:“凉了便凉了,炙今日便在这陪着朕,朕思量着,连午膳也改了罢,便吃这炙做的茶点。”

    百里炙却道:“做来也未尝不可,陛下欢喜,炙也开心,可这正餐只吃些茶点,未免仓促,陛下若是不嫌炙的手艺,炙便去做些饭菜。”

    弋栖月眼睛一转,倒也应了下来。

065 完婚

    正午,鎏金的榴木桌前,弋栖月已然向着这一桌子菜动了数次筷子,碧溪在一旁侍候着,也笑道:“真真是奇了,未尝见着陛下这般欢喜哪些饭食。”

    百里炙轻轻将长发拢至脑后,垂眸一笑。

    他曾可惜她是女皇,他是她宫中的面首,

    如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他必要将她娶回家去,日日为她做这饭菜,做这茶点,日日守着她。

    不过,如今这般,也是不错。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大太监庸和却急匆匆跑了进来:“陛下!”

    弋栖月闻言,这才从一桌子的美食中回过神来,抬眸瞧向他,问道:“怎的这般急?出了什么事了?”

    庸和闻言定了定神,却低声道:“奴才……不知当不当在此说。”

    弋栖月颦了颦眉,终于扬了扬手:“便在此说罢,无妨。”

    庸和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弋栖月,这才说道:“启禀陛下,方才,仇将军派人来报,说是守军得到了消息,再有十日,苍流掌门便要同眉山掌门之女……完婚。”

    完婚?!

    弋栖月闻言一愣,原本抓在手中的筷子轻轻抖了两下,复便被她放至了桌上,她沉了眸,定了定神,道:“知道了,你退下便是。”

    语毕,她垂眸不再向前看去,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弄了一下手腕上的木镯。

    这镯子可真凉。

    呵,师兄,你终究还是娶了她……

    “陛下?”百里炙在一旁,低声唤了她一声。

    弋栖月抬了眸,面无表情道:“不妨事。”

    说着,她执了筷子,继续吃着,可明眼人皆能看出,兴致已是大不如前了。

    百里炙坐在一旁瞧着她,俊美的眉眼间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疑惑。

    半晌,弋栖月却忽而起身去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柄纤长冷冽的长剑,那剑柄上镶着的黑曜石反射着金色的日光,璀璨美丽。

    只见她抬手将这长剑递给百里炙,扬眉笑道:“炙可喜欢?”

    百里炙见状接了过来,打量着剑身,心下却多出几分疑惑,世人皆知,这皇宫之中,除了陛下,若非是钦点的侍卫,皆是不允许佩剑的。

    弋栖月见他犹豫,扬唇道:“莫要犹豫,喜欢便是喜欢,说出来便是。”

    百里炙挑挑眉,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那幽黑却又璀璨的黑曜石,笑道:“如此美的物什,谁人能不欢喜?”

    弋栖月闻言一笑,顺势抬手执了他的一绺头发,一边放在唇角吻着,一边笑道:“炙既然欢喜,便予了你。”

    这剑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剑,正是南方五派之一遥江派的掌门剑,剑身乃是百年玄铁所制,这剑柄上的黑曜石也非是寻常物什。

    百里炙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道:“多谢陛下。”

    “朕允你在宫中练剑,若是有人质询于你,便说是朕应允的。”

    弋栖月又夹了口饭菜,说得轻描淡写。

    忽又抬头道:“再过几日,便随着朕去南部一趟,这几日也打点打点行李。”

    百里炙眸光闪了闪,颔首道:“是,陛下。”

    弋栖月抬眸瞧了瞧他,却是一笑,抬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道:“这般僵着脸作甚,朕若是不信着你,便不让你随着去了。”

    百里炙闻言勾了唇角,抬手执了她的手,在唇边吻着,心下却仍旧在疑惑,不知那将要完婚的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两日后。

    汇中殿里,主位空着,下面三个位子里,三位研磨公子皆是做得端正。

    一旁的侍从太监们赶忙理了桌,摆了茶,随即立在一旁好生侍候着,此时,只听门外公公道一声:“卧雪姑姑到”

    三位公子闻言起身,只见卧雪举步走了进来,却只是立在门口,道:“陛下折子还未批完,忙碌得紧,便派婢子来说一声,让三位公子一同喝会儿茶,陛下便不过来了。”

    三人闻言,回道:“多谢姑姑。”

    卧雪点点头,转身便也离开。

    这屋子里陷入了一番死寂,三人皆是一言不发,夜宸卿从桌上执了茶盏,垂了眸来,浅浅淡淡地抿了一口,随即便又将茶盏放至一旁,面无表情,仿佛对这屋中一切都全然不在意。

    百里炙也抬手执起茶盏来,却并未呷茶,只是拿着那盛着茶水的杯盏把玩了起来,一旁的侍从见他拿着这几乎盛满了茶水的杯盏玩弄,心中皆是暗惊,可瞧着他一副游刃有余,兴致正浓的样子,也渐渐松了气来。

    淮川将手摆在桌案上,抚了那茶盏,斜眸瞧着那两人,一言不发,半晌,终于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

    这屋子本是极为安静,他这轻哼一声,听来分外清晰。

    夜宸卿闻言扬了扬唇,却依旧是不说话,长发轻晃间竟露出了前些日子包扎在伤口上的绷带,他颦了颦眉,复又将长发拢了去,掩了伤口。

    一旁的百里炙却仿佛不曾知晓淮川的动静,依旧对着那杯盏兴致勃勃,也不知是否瞧见了夜宸卿这一虚晃的小动作。

    淮川又瞥了一眼百里炙,瞧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颇为轻佻,却也懒得搭理他。

    他将手离了盏,忽而笑道:“这位便是夜公子罢,许久之前,川曾听闻公子大名。”

    夜宸卿闻言垂眸一笑,他岂会不明白外界对他的那番污言秽语?如今这淮川以此说事,当真是用心颇深不知是指那‘面首’的传闻,还是说他夜氏的身份。

    却是一笑,沉声道:“淮公子谬赞了,夜某不过是恰好逢着陛下,幸蒙垂爱罢了。”

    淮川闻言,眸中现了几分不屑,虽是不知夜宸卿这伤口从何而来,却依旧嘲讽道:“这宫中本应是安逸得紧,倒不知颇受垂爱的夜公子,怎的伤成了这般?”

    夜宸卿闻言,本是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阴翳,却是又扬了唇,道:“不过是磕碰,夜某一向佩服淮公子,在东咎本应有不少挂念,却能义无反顾地跑来,连母妃和皇妹……都能放心的下。”

    他说着,俊美的凤眸在最后一刹那却似是烈烈寒剑,北风生寒,他浅掠了一旁的淮川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淮川闻言,面色却骤然间发紫,眸中闪过一丝震恐,动了动唇,却终于还是未再发声。

    一旁的夜宸卿唇角扬了扬,也不再做声,而百里炙依旧在把玩那杯子,嘴角也带笑意。

    而这番笑意却更是激怒了淮川,只听他咬了牙,向着百里炙道:“百里公子可知些礼节?坐在这大堂之中,竟是始终忽视我二人,单单瞧着那杯子。”

    百里炙闻言,眸子狡黠地一溜,勾唇道:“公子真倒是有趣人,怎的不去在意陛下瞧不瞧淮公子,反倒要在意在下瞧不瞧?”

    此言一出,分明是暗讥淮川有龙阳之癖,淮川已然在袖中攥了拳,而周遭的侍从们皆是在暗自发笑,却又断断不敢笑出声来。

    百里炙复又取了那杯盏的盖来,笑道:“炙为陛下而来,对这陛下的杯盏,也是要多瞧上几眼,倒是对淮公子,可是没什么兴趣。”说着,嘴角竟起了几丝玩味。

    淮川闻言,拢在袖中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又道:“川自然是在意陛下,可公子身处陛下宫中,也当懂些礼节,这般肆意玩弄物什,不顾理人,可不像是堂堂皇子所为。”

    百里炙闻言,却是反手放了那杯盏的盖子,面上毫无恼意,只是笑道:“皇子?淮公子莫要忘了,如今你我都已是陛下的研墨,再以皇子自居,怕是不妥了罢。

    何况,炙如今尽心同着淮公子说话,公子却说炙不顾理人,当真是……好生冤枉。”

    他狭长的凤眸好似狐狸一般狡黠,瞧着淮川已被他讽得面容酱紫,心中更添了几分玩味,竟是毫无收手之意,又启口道:

    “实不相瞒,炙虽是念着陛下,却也是想同二位公子聊聊的。不料方才坐下,便瞧着淮公子总是瞧向夜公子,偏偏淮公子心思又是如此细腻,竟连炙未曾瞧见的伤疤都说出来了,啧啧……

    炙真真是不明所以,却既是无意,也是不敢打扰淮公子雅兴,便只得在这边赏着杯盏,只当未曾见着,怎的却平白受了这般冤枉。”

    说罢,眸中还满满的皆是无辜和理解之情,他笑吟吟地瞧向淮川,而淮川却分分明明从他眸中瞧出了一番嘲讽之意。

    淮川闻言,已是不由自主地狠狠咬了牙,愤怒之情竟引得他险些将一旁的桌子带得颤抖起来,

    这个百里炙,张口闭口,尽是暗中说他有龙阳之癖,真真是没完没了!

    一旁的丫鬟侍从们,连着立在门口的公公,此时都不免强掩了口来。

    他张口正欲吼一声:“百里……”

    却只听一旁的夜宸卿淡声道:“天色也是不早了,二位公子不妨先回去歇下,改日待陛下来了,也好再细细交谈。”

    倒也不是他嫌烦,真是看这二人斗嘴久了,虽也有趣,可淮川也被百里炙玩弄得太过狼狈,饶是他夜宸卿方才被他出言顶撞,也难免起了几分同情。

    两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隐约间,竟还可见百里炙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惋惜之情。

066 宸卿,你可后悔?

    殿中众人互相瞧了几眼,终于起身相互道了声告辞,携了侍从便向各自的宫室去。

    百里炙心里早就挂着几日后同陛下外出,匆忙带了人便回去收拾打点了,而夜宸卿一路上倒是走走停停,并不着急,一路经了那水边的凉亭,忽而侧身问向一旁的侍从:“可是带着琴了?”

    侍从闻言一愣,瞧了瞧一旁的凉亭,略微犹豫,终于道:“回公子,带着呢。”

    夜宸卿微微扬了扬唇角,笑道:“那便将琴放过去。”

    侍从一愣,道:“公子,天不早了,也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此时,公子便回去好生歇息罢,在此处弹琴……”

    夜宸卿心下明白这侍从不明所以,只当他是那等羸弱的公子,便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何况公子炙走得快些,已然向西边回宫了,我在此弹琴,想来也不会叨扰了他人。”

    侍从闻言明白是自己多言了,只得道:“奴才多嘴,这便去收拾。”

    夜宸卿颔首,启步走到那水边,任凭水面的清风拂过他的面颊,掠过他的长发。

    这宫里的水日日在这泉边流淌,不止不息,当真不知见证过多少香消玉殒。

    他微微闭了眼眸,修长挺拔的身影映着天边的夕阳,显现出几丝落寞与冷清。

    他来到这里,已有一年多了。

    听着身后长琴放置好的轻响,夜宸卿回了神,转身行至琴边,悠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修长硬朗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掠,便有悠扬的乐音喷薄而出。

    正是一番古调唱晚,他随性而弹,偏就奏了这曲子。

    一旁的侍从听着这天籁一般的乐音,也是痴了,可忽而又回神去估摸着时候,掐指算来,恐怕已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侍从自然记得,陛下有吩咐过,不得让公子总是弹琴。

    他张了张口,可又噤了声,夜公子此时正微闭双眸,抚动那琴弦,他又岂敢打扰。

    侍从迟疑着,夜宸卿又全然忘了时间,直到那夜风轻抚,皓月渐出,群星已隐。

    弋栖月在养心殿里足足忙了一个下午,且不说批了那堆积成山的奏折,思量了下月大典的事宜,她还平白给自己弄出不少事务来接下来几日暗中跑出宫去,要把一切安排好。

    做完这一切,却见碧溪和卧雪两个丫鬟已经候在了一旁,碧溪此时一脸正色道:“陛下还未用晚膳。”

    弋栖月闻言面色显出几分尴尬,碧溪自幼时在她家中便是这副一丝不苟的模样,认真起来她也真真是没有办法,只得比了比一旁空空如也的盏:“方才那燕窝已然吃了,也不必用什么晚膳了。”

    卧雪闻言忙上前收了那空盏,碧溪则道:“陛下这些日子操劳,婢子也是知道的,可夫人前些日子还交代过,说万不可让陛下忙垮了身子,奴婢自是不敢违命。”

    弋栖月闻言,脑海中出现了母亲在寺庙里念经的场面,心间不由得一暖,定了定神,便道:“朕是知道的,方才那燕窝也是不少,再吃也是不必了,朕掂量着些,不若一会子来些宵夜。”

    碧溪这才颔首:“是,陛下。”

    弋栖月立起身来,松了松筋骨,伸了个懒腰,心道这皇帝当真是不好当,忙起来更是没个始末,想来自己连今天下午同那三位的会都错过了,也不知那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是该寻些时候找程公公问问。

    不过,宸卿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有这等想法,弋栖月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般信任他。

    分明,之前可能还被他算计了一笔。

    也许是因为他来的时间最长罢。

    弋栖月心里算计着,已然信步溜出了殿去,想着透透气,散散心。

    不想没走几步,便听见了那一番琴声。

    她本是习武之人,行走江湖,刀尖舔血,也是有些时候的,对于声音,本就极为敏感,如今听了这琴声,也道应当是夜宸卿,犹豫了一下,终于举步循声而去。

    这些日来,念及那晚她的所作所为,五味陈杂,却又似鬼迷心窍,不肯去瞧他。

    她至今也不信,他有那般无辜。

    一路上时快时慢地走着,直到那水边。

    凉亭里,那抚琴的人儿凤眸微闭,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长发束起,随着他那广袖随风飘扬,依旧是如墨的头发,映着那皎洁的月光,如梦似幻。

    弋栖月凝眸瞧了瞧他,轻轻咬了咬唇角,这才举步,轻声向前走去。

    夜宸卿是爱琴的,自他入宫一来,便更爱抚琴了。

    她向那一旁正欲行礼的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做声,便举步进了那凉亭。

    微风轻抚下他的长发掠过那瓷玉一般的脖颈,那出惨白的包扎愈发扎眼,她不着痕迹地又咬了咬唇角,上前半步,微微俯身,伸出手去,轻轻撩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处伤口。

    夜宸卿经她这一触碰,方才抬了眸,瞧见她,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他停了琴,正欲起身道一声陛下,却被她伸手按住。

    弋栖月瞧着他那伤口,心知,在他锁骨处应当还有一处,再早些,在他手臂上,又有另一处刀伤。

    她的心莫名的一紧,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抱怨,依旧是这般安静。

    莫名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日情景,他昏过去的时候,依旧拦在她身后的,那一条手臂……

    弋栖月咬了咬唇,忽而手臂一转,扶着他的头,俯身将他的头扣在怀中,侧了头去,靠着他的长发。

    夜宸卿一愣,身形微微一震,他能嗅到她身上那如梅的冷香。

    “陛下……”他低声唤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

    而弋栖月却依旧抱住他,半晌沉声问道:“宸卿……当初在夜云天里,你应允随着朕回来,如今……你可是后悔了?”

    夜宸卿一愣,启口道:“当初既是随着回来,便不后悔。”

    弋栖月扬了扬唇,眸中闪过了一丝奇诡,又沉声道:

    “……若是如今,朕告诉你,你还能出这宫门,离开这皇城,回到那夜云天,你可愿意?”

    夜宸卿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声音却依旧是温润顺从:“臣下是陛下的人,若是陛下不嫌,不赶着臣下离开,臣下便日日呆在这宫里,陪着陛下。”

    弋栖月闻言却不再言语,只是低下头来,吻了吻他颈项上那一处伤,她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凑近了他,夜宸卿只觉微微发烫,却依旧是不动弹,像昔日里一样,格外的顺从。

    她的吻便一路游移向上,顺着他白玉一般的颈项。

    她的唇掠过他喉结的一瞬,夜宸卿的身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颤。

    夜宸卿一如既往地抬起手臂来,拦护在她身侧,这琴无人奏,本还有余音,如今已然哑了,女皇陛下的吻,伴随着的只有泠泠的水声。

    可是,弋栖月的唇,只是停在了他的下颌,随后,她便抬起头来,又瞧了他一眼,然后,只是倏忽间,她直起身来,收了手,广袖一扬,转身便走。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来了,又走了,仿佛刚才她的触碰,她的话语,她的吻,都是水月镜花……

    他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夜宸卿微微扭过头去,望一眼她的背影,那背影孤寂而又高傲,仿佛一匹在黑夜里独行的狼。

    他回了眼,手指在琴弦上撩拨,便有一串婉转的乐音,流淌而出……

    弋栖月听见后面的乐音,不由得停滞了脚步,她凝了眉,侧耳听着。

    晃了晃手腕上那木镯,感受着那质朴的触感,她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凛冽。

    方才还是一曲唱晚,如今,竟是一曲送别。

    送别、送别。

    究竟是无意之举,还是他再告诉她,他猜出来她要离开宫去?

    夜宸卿,你当真要如此,揣摩朕的心思?

    朕的心思,又岂容你肆意揣测?

    几日后。

    树上的蝉儿鸣得分外聒噪,眉山之上,时芜嫣的身影躲藏在一处小阁室里,她手里执着几柱香,面前的小桌上,零散地摆着些果品。

    侍婢小菊随在她身后,瞧着自家小姐瘦弱的身影,轻声道:“小姐,日头高,小姐身子又热,这小阁子里没有加冰,小姐还是快些回房吧。”

    时芜嫣闻言,手中动作一停,却不回头,只是沉声道:“小菊,你听,外面的蝉儿又开始叫了,小菊,你说,她可怨着我呢?”

    小菊闻言一愣,知道是小姐依旧念着多年前被弋栖月隔门飞剑刺死的蝉儿,那日的剑直穿蝉儿的咽喉,蝉儿当场毙命,临死时怒目圆瞪,不向着门外,却想着立在那边的,她的主子时芜嫣。

    自此以后,时芜嫣日日惊悸,是了,原本她说,只是要蝉儿引来弋栖月,此后遁入这屋中,她自会保她周全。

    可她时芜嫣食言了。

    她立在门边,亲眼看着蝉儿被一剑穿喉,却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那次的计策,拖垮了弋栖月,笼络了墨苍落,让她时芜嫣,离着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愈发得近了,可每每念及此事,她也觉得脊背发凉。

067 他来了

    时芜嫣上了香,依旧默然立在那里,却听身后,小菊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

    “婢子和蝉儿一同长大,蝉儿聪颖善良,是不会记恨小姐的,这一切……都是那弋栖月的过错,若不是她扬手出剑,蝉儿又岂会当场毙命?她,才是那刽子手……”

    时芜嫣闻言颔了颔首,轻声道:“但愿如此。”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小厮的叫喊:“小姐,小姐?”

    时芜嫣闻言一愣,匆忙回身出了门,小菊在一旁忙合上门来,二人定了定神,才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何事这般惊慌?”小菊见他跑得摇晃,拦在时芜嫣身前问道。

    那小厮道:“墨掌门来眉山看小姐了,方才已到了正厅,老爷夫人寻不到小姐,派人四下找呢。”

    时芜嫣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柔软的笑意,不想再过上不到两日便是婚期,不想一直以来冷静镇定的大师兄,婚期将近,竟会这般沉不住气。

    师兄,等不及了?

    嫣儿……自然也等不及了,想早点嫁给你呢。。

    便笑道:“那好,我这便去正厅。”

    待她到了,正厅里,老爷坐在主位上,夫人和墨苍落分坐两旁,夫人的眉眼里尽是笑意,显得慈眉善目的:“墨掌门,嫣儿是眉山的独女,再过些日子便随了墨掌门,这丫头被惯坏了,身子骨也不大强,只盼着掌门多包涵些。”

    墨苍落闻言,唇角温柔地上扬,弧度恰好:“伯母过谦了,嫣儿贤淑温柔,善良大方,苍落能娶她为妻,乃是天大的福分,宠她惯她自也是分内之事,苍落定会照顾好嫣儿的。”

    眉山夫人闻言,面庞似是要笑成一朵花儿,她扬眉瞧着自家这文质儒雅的贤婿,忙不迭地颔首:“如此,老妇也放心了。”

    时芜嫣闻言莞尔一笑,莲步轻移入了大殿,款款行礼道:“父亲,母亲,大师兄,嫣儿来晚了。”

    这等大喜的时候,众人都高兴得紧,她纵使来得晚些,自然也是无妨。

    眉山掌门夫妇只是一笑,墨苍落却轻声道:“再过些日子,便不必叫大师兄了。”

    时芜嫣闻言心头一喜,美目含波望向他去,四目相对之间,真真是金枝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眉山夫妇见状皆是喜笑颜开,只听眉山掌门轻咳一声,道:“后面还有几个弟子,需我去督查下剑法,老夫便先去了。”说着,拂袖起身,朝墨苍落拱了拱手,墨苍落起身回礼,此时掌门夫人也起身道:“那老妇自也要随着老爷去了,墨掌门,先走一步了。”

    墨苍落笑笑,又拱手回了礼。

    只留一旁的时芜嫣面颊通红,立在那里,连小菊都哄着众人走了。

    墨苍落抬眸瞧着她那一番娇羞模样,只是温和一笑,道:“嫣儿怎还立在那里?再过几日你我便要拜堂成亲了,还这般扭扭捏捏的?”

    时芜嫣闻言,举步朝他走去,轻声道:“嫣儿若是只当大师兄是爱我护我的师兄,倒也好撒个娇,使些脾气,一想要成了夫君了,反倒不好意思了。”

    墨苍落闻言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见你使什么脾气。”

    时芜嫣闻言脸一红,忽道:“只是嫣儿没料到,大师兄竟是今日来了,依照北幽国那边的习俗,婚前一个月,二人是不当相见的。”

    墨苍落一笑,见她还立在那里,也广袖一拂立起身来,走近她,低下头去,用温热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道:

    “那是北幽的习俗,于我等何干?更何况,嫣儿……师兄想你,可是想念得紧……”

    他的声音如同呢喃一般,一字一句,就这般撩拨着时芜嫣的心弦。

    这一瞬间,时芜嫣只觉得当初,莫说是牺牲一个蝉儿,便是牺牲再多的东西,能换他如此相待,也是值得的。

    时芜嫣笑了笑,侧过头去,轻轻靠着他宽广厚实的肩膀,一副柔若无骨的娇弱模样。

    “我的嫣儿还是这般瘦……”他抬起手臂轻轻抱住她,低声说着,又道:“嫣儿,从今往后,我墨苍落便是倾尽一切,也要护你周全,不会再让旁人欺你、伤你。”

    “便是一分一毫也不成。”

    他的手虚扶在当年她肩头的伤口处,时芜嫣知道,他此时信誓旦旦,恐怕是想起了当年的弋栖月。

    她向他的怀里靠了靠:“嫣儿……一切都信师兄的,一切都听师兄的。”

    北幽南部一向混乱,不为其他,只因南蛮的存在。

    北幽南部的老百姓一向叫那些人‘蛮子’,而这些‘蛮子’,却也不是真的荒蛮无比,只不过是尚武之气更加严重,在各个方面不甚在意礼法罢了。

    而原本也不叫南蛮,而叫南岳。

    如今的南岳掌舵人,正是世人皆知的大力首领耶律。

    耶律生得高大健壮,剑眉鹰目,菱角分明,平日里随身挂着一柄沉重的大刀,却依旧行走如风,不显疲惫之色,自从当年玄暮洞一战,他率人大肆屠杀,以至于草木染血,便名扬天下。

    这耶律人高马大,也算是事业有成,更是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于弱冠之年便娶了潇湘洞的美人杨秀秀为结发之妻,偏偏杨秀秀又命里多子,先后为耶律生下三子二女,耶律爱惜娇妻,也不曾纳入妾室,这一家人,可谓是和乐美满。

    南岳的大殿里,耶律正凝眉瞧着岸上的一副书卷,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的耶律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却是健壮依旧,如同三十有余的小伙子。

    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在大殿里响起,随后,一个一袭海蓝色长衫,衣衫边角银线密嵌的男子举步走上前来,只见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脚踩一双漆黑发亮的马靴,英姿飒爽。

    耶律闻声抬头,看向这男子,男子行了一礼,随即单膝跪地,道:“父亲。”

    耶律一笑,道:“泽儿,此番外出访五大教派,可有收获?”

    耶律泽颔首道:“自是有的,苍流、眉山、葬月、遥江、入晦五大教派皆是异心极大,欲反北幽,脱离而自治,只可惜如今兵力太过欠缺,有心无力。”

    这耶律泽虽是高大健壮,可容貌终究还是随着母亲的多些,他的面容俊美而又显出几分刚毅,一对眸子乌黑如墨,熠熠生辉,他的唇不是很薄,饱满而又红润,显得格外健康,他的鼻梁高挺得紧,这是所有南岳人的外貌特征,长在他面上,却不显突兀,只显得俊美。

    人的相貌是有差异的,同样是俊美的男子,可若是同墨苍落的相貌相比,耶律泽的面容,显然带着浓浓的南域风情。

    耶律闻言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看来之前我所料非虚,我耶律便是要他们有心无力,从而动摇他们中立于南北的立场,让他们听从调遣。”

    耶律泽一愣,道:“父亲,孩儿以为,如今若是急着同他们合作,施以援手,反倒显得我们太过心急,会让人以为我们外强中干,反而不肯服从于我们,倒不如暂等时机,等五大派被北幽挟制,进退两难,我们再去作他们唯一的救命之草。”

    耶律闻言一笑,道:“为父也是如此想,泽儿真是愈发稳妥了,不错,时局如此,我们应当先按兵不动,观其两虎相争,方为上策。”

    耶律泽正要再说话,却见帷幕后面,一个玄衣男子信步走出,只见那男子虽是身处南岳大殿之中,却依旧是压低了帽檐,让人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那薄而红润的唇和白皙的皮肤。

    他侧着头,还能隐约瞧见他高挺的鼻梁映在他面颊上的阴影,他双手执着茶盏的托盘,动作规矩而又优雅。

    耶律泽暗道是心中不曾见过这男子,不知他是何许人,又知父亲平日里最烦恶他人窥探,便不着痕迹地移回了目光,道:“父亲,孩儿已经安排将军们加强练兵,强备粮草,如此下来,一年半载,想来远征也是足够了。”

    耶律侧过头去,抬手接过那男子端来的茶,那男子规规矩矩放下了茶盏,回身立在一旁的幕前,在这大殿里显得瘦弱却又隽逸。

    耶律笑道:“泽儿所算倒是精准,那也无需为父再去交代了,甚好。”

    他停了停,又道:“对了,后日便是苍流和眉山联姻之时了罢,泽儿可是休息好了?若是疲惫,也莫要强撑着,便安排你二弟筹备些礼品前去祝贺罢。”

    耶律泽却道:“父亲挂念,孩儿感激,不过昨日已歇了多时,去趟苍流自是不成问题的,便无需劳烦二弟了。”

    耶律豪爽一笑:“果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那好,你收拾收拾,备些礼物,便代为父前去祝贺吧。”

    耶律泽闻言,颔首称是,又行了礼,见耶律又低头看了起来,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渐渐在大殿门口消失,那边的侍从们也合了门出去,此时,立在一旁的低帽男子终于启唇,声线里竟是胜似女子的魅惑:“王的大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像极了吾王。”

068 婚期已至

    一日后。

    苍流山的大殿里,乃是一片喜人的红。

    墨苍落一袭火红的喜服,立在苍流的门庭外,面上隐隐含着笑意,接待着来来往往的宾客。

    五大派,本是苍流、眉山、葬月、遥江、入晦,此次前来的,除了各派掌门和首席弟子,还有原来南部地区的官吏、当地有势力的乡绅、以及,南岳的使者。

    东咎国和西宛国念及同北幽的关系,自是不会前来,一心收复南部的北幽国,名义上便更是不可能了。

    墨苍落立在门前,眸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戾气,他知道,今日,她一定会来。

    可惜这五大派,早已编织出了天罗地网,只等她来跳。

    墨苍落兀自咬了咬唇,垂了眸来,再张开,又是一副温和与谦敬。

    心下却也知道,前些日子以越清逸身体抱恙莫名易主的葬月,便是此次的最高嫌疑之处,他估摸着,如今的越清御,恐怕便是弋栖月的傀儡!

    正想着,遥江派掌门岳勤已经带着门人,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岳勤一向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如今已经年近花甲了,须发皆白,走起路来却是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遥江派这些年来行事最善,极少杀戮,却多在灾荒中救济穷苦人家,墨苍落一向敬服这老先生,见状忙颔首道:“先生来了,敝处真是蓬荜生辉,晚辈苍落谢过先生。”

    岳勤闻言一笑,捋了捋胡子,笑道:“墨掌门年少有为,又是一等一的俊俏后生,这等才子佳人相配的典礼,老夫怎忍缺席呢?”

    墨苍落闻言,眉眼里也尽是笑意:“多谢先生了!”

    岳勤笑着捋了捋胡子,拱了拱手,这便带着门人,随着前面的苍流弟子入了山门。

    墨苍落也拱了手,再回眸,却见到耶律泽一袭蓝衣,带着侍从和礼物,浩浩荡荡地来了。

    他微微一愣,却依旧是扬袖拱手道:“世子大驾光临,墨某有失远迎,过意不去。”

    耶律泽闻言,眸光一闪,扬唇一笑道:“掌门客气了,怎会是远迎?今日是掌门大喜的日子,父王同泽可是向来惦记着呢。”

    墨苍落一笑,道:“小家之事,多谢世子挂怀。”说着,手臂一抬,侧身到:“请。”

    耶律泽拱手一笑,道:“多谢墨掌门了。”便也带着人进入了。

    墨苍落暗道,之前南岳一直没有明确地拉拢五大派,如今竟这般积极主动,难不成是想以他的婚礼为契机,试探五大派的心思?

    不过,倒也无妨,五大派此次给弋栖月设下罗网,而北幽南岳想来交恶,耶律泽又还未当上南岳的直接掌权人,定不会来淌这趟浑水,纵使是参与其中,想必也不会相助北幽。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匆忙跑上前来,向他行了礼,低声道:“掌门,方才线人传来消息,说是昨晚葬月出了大的变故,据说是之前被越清御设局囚禁的越清逸终于重新掌控了葬月,还反手把越清御软禁了,昨晚葬月皆是一夜未眠,整顿门风。”

    墨苍落闻言,身形一颤,凝眉问道:“此事不可胡言,你可当真?”

    这小厮道:“那线人明明白白告知于小的的,一字不差!”

    墨苍落心下依旧存疑,不过点了点头,挥袖让他离开了,又拢了袖子,在此处立着,静静地等待着葬月一派的到来。

    过了一会子,只见山前,一个一袭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举步走来,面容文雅温润,不正是越清逸?

    墨苍落见他前来,赶忙几步迎上前去,道:“清逸兄,都道你身体抱恙,如今倒也安然回还了,想来,苍落也有许久未见到你了。”

    越清逸面色带着几分苍白与疲惫,闻言道:“唉,今日是苍落和嫣儿大喜的日子,便莫提我那派中之事了,嗨,出了内鬼,可是害得越某好苦!”

    墨苍落闻言,在心中暗自印证了方才的听闻,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墨苍落自是谢过了越清逸此番带病前来的情义,此后,这才拱手暂别。

    墨苍落回眸瞧了瞧他的背影,心下也暗自算计着:

    若是从前的越清御是弋栖月掌控的,那她便能很轻易地潜入葬月的队伍中,他们的围剿之计也便成了,可如今,越清逸不仅复出掌门,还通宵达旦地整饬门风,想来弋栖月蒙混过关已是难上加难……

    难不成,他们五大派的计策,便要自此落空了?

    又过了些时候,锣鼓声起,一片热闹非凡。

    眉山掌门夫妇早已立在正堂之中,眉眼含笑。

    墨苍落一袭红衣,立在门前,眸中溢满了温柔,似是要溢出,他的眸子本是极美的,如今,更似是一潭让人能溺死的深潭。

    这是,接引的丫鬟到了,时芜嫣一袭红色的嫁衣,披着红盖头,莲步轻移行至那门前,今日的衣裳火红而又华美,据说,她这嫁衣,可是墨苍落特请阳山第一绣娘缝制的。

    这嫁衣,可谓百年一件。

    苍流身为五派之首,这大殿本就阔亮的紧,如今点缀上了喜红,如火的红似是在昭告天下今日,他要娶她为妻。

    瞧着这四处的模样,显然,这是每一个女子都渴求的婚礼,时芜嫣在今日,便是这世上最为幸福的女子了罢?

    一旁的宾客皆是低声赞叹,便是那南岳世子耶律泽,见状眸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奇,心下却暗道:

    自幼及长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从未见过这般隆重的婚礼,如此一来,倒不像是娶亲,倒像是一种暗自的夸耀和彰显。

    却是不知,如今苍流如此作为,却是为何?

    一旁,遥江的队列里,一袭道袍的弋栖月眸中闪过一丝光,她今日在这遥江的弟子之中,潜藏得甚为严实,她见到这般情景,轻轻晃了晃手腕,感受着那木镯和手腕相互碰撞的感觉师兄,这镯子是你当初予我的,你可记得?

    可惜,可笑。

    她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看了看那边一脸笑意地墨苍落,轻咬唇角回过头去。

    却见一旁的百里炙只是盯着她,并未看向那边的一切,见她突然也看向他,他一勾唇角,沉声道:“……小师妹,怎么了?”

    弋栖月见他这般机灵,脸上也多了几丝笑意,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师兄,站得久了,着实是累,借你靠会儿。”

    百里炙一笑,身形微微一歪,顺从地给她靠,长袖又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拢,轻轻巧巧便遮了弋栖月的手臂去。

    弋栖月一笑,手飞快地在袖中一探,便摸出了个东西,紧紧攥在掌心,她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敲了敲百里炙腰间的剑,便又收了手,纤细的手指暗自鼓捣着。

    百里炙依旧是无比地顺从,被她敲了剑,只是轻轻挑眉,也不做声,拢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攥住了一个碧蓝色的小珠儿。

    大堂正中,墨苍落终于举步,向着他娇美的新娘,一步一步走去,他探出手来,便要接过那边那红色的绸缎……

    这绸缎中间是红色的喜花,一旁是新郎,一旁是新娘。

    时芜嫣也依旧立在那里,蒙着盖头,无人看得见她的模样,只知道她的身形玲珑而又美好,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便是那尽是一色喜服也遮掩不去。

    “郎才女貌,真真是天作之合。”

    一旁,有宾客低声赞叹着。

    那绸缎只离墨苍落数寸之远,很快,便要被他执在手中。

    ‘啪嗒’

    忽而一声脆响,正是配剑落地的声音,响彻在这大堂。

    众人闻声,皆是一诧,而不少五大派之人,则已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墨苍落也身形一滞,眸中的温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见他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如剑,探视着这大堂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忽然回过头去,看向身后,却只见眉山夫妇身旁,入晦掌门的关门弟子,正匆匆忙忙低头捡剑,面上满是尴尬他也不知为何,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剑鞘,那一瞬间,剑便落了地。

    墨苍落颦了颦眉,难不成当真是个意外,可不待他细想,便听着身后的宾客一阵惊呼,而他面对的眉山夫妇也皆是一脸震惊。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可能是时芜嫣出事了!

    他骤然转过身去,同时从袖中向外取着短匕,可方才瞧见那一幕,动作便是一顿

    闹事的竟不是他们预料的弋栖月,而是今日刚刚回归的越清逸!

    此时,只见那一袭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倾身向前,双臂探出,紧紧地抱住了时芜嫣,竟是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墨苍落迟疑了,呆愣了一下,只得缓缓放下手来,心下拿不出主意来,只是在心下暗悔之前他明明知道越清逸对嫣儿的心思,可却一直当越清逸是爱护嫣儿的正人君子,何曾料到他会做出这番糊涂事?

    可惜他同越清逸素来是至交,五派之人皆知二人关系,并且如今大典未成,他也并非是嫣儿的夫君此番自也是容不得他出手。

069 婚礼惊情

    局面僵持。

    墨苍落蹙了眉,心下想着:

    如今最好的办法无非是两种,一则是嫣儿自行甩开越清逸,一则,便是眉山夫妇出马,拽开越清逸。

    他攥了拳,想上前去,又硬生生停了步子,只能抬眸看着时芜嫣。

    如今的她,经由越清逸突然的拥抱,红盖头都滑落了下去,那一头原本装饰得精致无比的头发,如今也显出几分散乱。

    只见她满脸通红,双手筋骨微凸,一小截白皙细嫩的手腕从嫁衣里探出来,她愣了愣,开始奋力推着越清逸却是无济于事。

    墨苍落又回了下头,却见眉山夫妇竟是呆立在原地,并未走上前来,不仅如此,甚至连话都未说一声,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家女儿的贞操名声。

    其实他如此想可是冤枉了眉山夫妇,这二人岂会不想上前来,或者出些声响,可是方才莫名其妙地,竟被人制住了穴位,如今皆是动弹不得。

    周遭众人见状也没了主意,一旁的耶律泽不动声色抬袖掩了口众人此时都莫名地感觉,墨苍落的头顶,有一片繁茂的草原。

    墨苍落咬了咬牙,终于自己抬起步子来,赶向前去。

    嫣儿是他的未婚妻,纵使尚未完婚,他也不能任凭其他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轻薄于她!

    弋栖月立在一旁,看见他如此郁结犹豫,心下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快感,相反,竟觉得空落落的。

    她身形轻微地颤了颤,却是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拢在袖中的手又有了动作……

    她的袖里,是一个玲珑的偶人,被她捏在手中。

    此时,只见墨苍落箭步上前,正欲伸出手去拉开越清逸,却只听那边,紧紧搂着时芜嫣的越清逸,终于开了口:

    “嫣儿,嫣儿……我等了你十多年,为何你终究还是嫁给了他?”

    “你难不成竟是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时芜嫣闻言紧紧咬住下唇,唇红齿白掩不去满面狼狈,她张了张口,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倒并非是另有隐情,真真是不知如何作答。

    却听越清逸继续启口说道,声音里满是苦涩:

    “嫣儿……你可还记得八年前,我在眉山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你还只比那桌案高上一点点,你可还记得,你在眉山后园里跟我说,说逸哥哥好看,你以后要嫁给逸哥哥?”

    此言一出,大堂里一片哗然,墨苍落也愣在了原地。

    一旁,有的宾客开始啧啧称奇,说时芜嫣不知廉耻,勾三搭四;有的宾客则暗自说着越清逸不知好歹,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也要当真,还偏要到人家的婚礼上砸场子。

    时芜嫣一愣,她可是记不得当初和越清逸的初遇了,更记不得当初年纪尚小的自己有没有说过这番话,她犹豫了一下,只得道:

    “这……嫣儿着实记不得了。”

    “可嫣儿……是要嫁给……”

    越清逸苦笑一声,任凭她挣扎,依旧不放开她,打断她的话:

    “是呵……你忘记了,所以你要嫁给他,而不是我越清逸。”

    墨苍落站在二人身后,此时已然拧起了秀美的眉毛,他听着前面越清逸念念不忘地拿着小时候莫须有的事情说事,又不肯放开时芜嫣,终于忍无可忍。

    显然,两人本是至交,可如今这层窗户纸已经被越清逸亲手捅破,毫不留情,并且,就是在他墨苍落的婚礼之上那么,他又何必多留颜面?

    不仁不义之徒,是他越清逸!

    墨苍落伸出手去,正要拽上越清逸的衣领,却听越清逸再度启口,说了起来。

    这一番话,惹得方才下定决心的墨苍落,也不由得身形一滞!

    可说来也奇怪,越清逸背对着他,本是不应知道他的动作的,可是这一前一后的这些情景,越清逸说话的时机竟是刚刚好,仿佛对他的动作一清二楚!

    可是如今的众人,皆是无暇在意此事了。

    “果然,嫣儿……你利用完了我,便是弃若敝履了……嫣儿,你可还记得,那次算计弋栖月的事件?

    你设计全局,又委托我前来,用局外人的身份去替你说话,说服他们严加惩治。

    我知道你一向不欢喜她,大概也是因为你师兄,所以哪怕你是胡闹,我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我真的按照你说做了,我当堂分析,尽了力了,可是呢?

    我只看见你缩在他怀里,对着他笑语盈盈,看都不看我一眼……嫣儿,人心皆是肉长的,我……”

    可是,不待他接着说,时芜嫣便声音发颤地叫出声来:

    “越清逸,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次我肩膀受了重伤,哪里有经历去寻你帮助?更何况,若是我能主宰全局,我又何必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越清逸的手臂陡然一紧,搂住她颤抖的身子,道:

    “嫣儿,我也道是你不必如此……既是苦肉计,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知道吗,每每我念及你那伤口,便觉得你爱他爱得好辛苦……”

    “越清逸,你……你胡说!”时芜嫣红着眼睛吼道。

    越清逸苦笑:“如何来的胡说呢?

    嫣儿,当初我听闻你受伤,去瞧你,你不是哭着把自己的肩膀给我瞧了吗,一声一声地跟我喊疼,扎得我心里疼。”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随随便便就把肩膀露给别的男子看。

    此时此刻,一旁的入晦大师姐哂笑一声:

    “当真是个荡`妇。”

    这入晦大师姐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加上此前时芜嫣将一位入晦的小师妹赶出派去,更是瞧她不顺眼。

    时芜嫣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可是嫣儿,我瞧得出来,你那伤疤是近身匕首所为,我私下问过,弋栖月用的是长剑,如何能出那等伤口呢?”

    “嫣儿,你算计别人,我不在乎,莫说是你设计捅她十剑,便是你直接取了她的性命,越哥哥都不会在乎,可是嫣儿,你为何偏偏要刺自己一剑……”

    “嫣儿,你可知道,当初你那一剑,险些削到骨头,废了你一条手臂啊……你,怎能为了他,对自己下这般狠的手……”

    时芜嫣疯狂地摇着头,发上簪子皆是零零落落,她涨红了脸,拼命地探出纤细的手臂推着他。

    “越清逸,你给我滚!你胡说,你胡说!!”

    越清逸抱着她的手却是愈发用力了,时芜嫣根本挣脱不开。

    “呵……嫣儿,你曾告知我,说我不应将此事讲出,可我便是要说出来,这样子,你若是众叛亲离,便只能随了我了……”

    越清逸笑笑,继续开了口。

    时芜嫣抬起眸子来,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墨苍落她的未婚夫。

    却见此时的他,紧紧拧了眉毛,袖手而立。

    时芜嫣心里一沉方才他明明是想要上前来拉开越清逸的,可是如今,他,竟然也放弃了……

    他这冷清的姿态,惹得她心如刀绞,她不在意那周遭宾客的唏嘘之声,甚至,也可以不在意远处父母投向她的,闻讯却又震惊的目光!她只在意墨苍落可是他,已经不打算救她了……

    一瞬间,时芜嫣的眼中尽是泪水,她的手在颤抖,心神恍惚间,她攥紧了拢在袖中的短匕这本是婚礼之前,墨苍落亲手予了她,让她防身的,因为他担忧弋栖月出现伤了她。

    可是,时芜嫣万万没有想到,此次最大的威胁,不是弋栖月,却是她从未怀疑过的越清逸!

    她狠狠一咬牙,手拢在袖中,按在他的胸膛上,暗自打算要一刀取了他的性命,让他不再说下去了这一切,容不得他再说了!

    可是刀探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怎么,她疯了?

    难道要当堂杀人,相当于自行承认?

    更何况,在时芜嫣心里,越清逸终究还是那个自小护她的好哥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忍心下手取他性命。

    她痴愣了一下,大殿里依旧是一片唏嘘,愈发混乱了。

    一旁,弋栖月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却不是他人那般的幸灾乐祸,而是一种更加深不可测的笑容。

    时芜嫣,朕可是忍了五年有余。

    在婚礼上遭人唾弃的感觉,大喜大悲,是不是很畅快?

    呵,放心,还没有完……

    那边,越清逸又启了口,道:“你可还记得之前那个小蝶师妹?其实,她……”

    “不要再胡说下去了!”

    时芜嫣颤着声音打断他。

    正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随即,只见越清逸高大的身影颓然一倒,竟是全然无力地倒在了时芜嫣的身上!

    鲜血喷涌而出。

    时芜嫣本就是武功不好的弱女子,气力更是不强,如今又受了惊吓,经他这一压,竟也是身形颤抖着颓然跪在了地上,浑身都被喷满了鲜血,她手臂剧烈颤抖着,赶忙推开了越清逸。

    可这一来,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越清逸仰面倒在地上,双眼睁着,紧紧盯着前方,他的衣衫原本是月白色,如今竟然被染成了一片殷红,那里,一处孔洞若隐若现,鲜血依旧在向外涌出。

070 杀人偿命

    一地残红。

    周遭众人皆是大惊,低声念叨着,这时芜嫣也太过凶狠,纵使是有深仇大恨,也不应当一刀剜心,取了性命,可惜越清逸本也是对她痴心一片……

    时芜嫣见状一个惊愣,手臂抖得无比厉害,眸子瞪大,紧紧盯着面前躺倒的、方才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看着越清逸那一对死不瞑目的、死死盯着她眼睛,她心中的惊恐更甚,手臂抖得也愈发剧烈,随即,只听‘当啷’一声是金属坠地的声音。

    伴着那声音,只见那短匕如死鱼一般,坠至地面上……

    这一瞬间,举座皆惊,众人皆是直愣愣地看着那染血的短匕,以及,那倒在地上的越清逸,一脸震恐。

    墨苍落也一愣,心下只觉得时芜嫣真真是疯了!此事无论真假,如此杀人缄口都算是坐实了这罪名!

    时芜嫣听了这一声脆响,面上惊恐更甚,本就柔弱的身子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此时也管不得那三千发丝凌乱不已了,口中惊叫道:“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啊!”

    可如今她这般说,可还会有人相信?

    她面上全是泪,复又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墨苍落:“师兄……师兄,他说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墨苍落叹口气,拢在袖中的手已然攥紧成拳。

    大殿里里一片混乱,忽然间,寒剑出鞘之声划破了这嘈杂,这大殿里瞬间弥漫了一种沉寂、阴沉而又危险的气氛,人们都是不再发一言那拔剑之人,正是葬月的门人。

    此时,只见越清泗越清逸同父同母的弟弟,拔出剑来,那寒芒直指时芜嫣,他冷声断喝:

    “时芜嫣!

    哥哥一向痴心于你,替你隐瞒了如此之多的丑事,而你为了堵住他的口,竟用这般下流凶狠的手段,取了他的性命!今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让你为他偿命!”

    今日越清逸方才囚禁了越清御的党羽,带来此处的,都是他的亲信,对他忠心耿耿,这些葬月门人此时皆是眸子通红,拔剑出鞘,数把剑直逼瑟瑟发抖的时芜嫣。

    时芜嫣看着那围绕了她一圈的剑刃,在阳光之下反射出光芒,寒冷逼人,她心里委屈混乱,却是无法解释,只能抽抽噎噎地哭:

    “不,我无意杀他的……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说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她吓得语无伦次。

    可惜她的哀求,只换来了越清泗一声冷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一旁,墨苍落默然而立,如今这葬月门人正在气头上,这一切对他们而言,也是名正言顺,他思索着,应当如何打破这僵局……

    身后,眉山夫妇方意识到,自己是在之前那剑掉的瞬间,便被莫名其妙地点了穴位,因此动弹不得,如此,对这时局,便是无法帮助,连话都说不出来,二人看着宝贝女儿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皆是无比心疼,只得咬了咬牙,毅然用自己的内力去与那穴道对撞,也是分外辛苦。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想这时芜嫣看着是个好好的姑娘,实际上心思这般歹毒!”

    “可不是,杀人灭口……”

    “虽是越清逸无礼在先,可是直接杀了他……啧啧,最毒妇人心,当真是不假啊。”

    “可惜了墨掌门,还险些给她骗了。”

    而其他的宾客,此时皆是满面大惊,有的为越清逸不平,有的在感慨时芜嫣的凶狠,还有的人,依旧在回味墨苍落头顶上那绿油油的大草原,更有不少人,真真是在看热闹。

    南岳世子耶律泽依旧是以袖掩口,看得好不热闹,他看见一旁的诸位乡绅之流已然悄然起身,沿门溜出,笑意更甚:这真真是一场好戏,那筹划之人真是大手笔,他可巴望着再有趣一些呢。

    “世子,要不……我们也走?如此是非,可是吃罪不起。”一旁的侍卫小心翼翼,抬手虚指着那边溜走的乡绅们。

    耶律泽却饶有兴致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是突然前来,干不着我们的事……何况,这殿中可是有一位高人,若不看看,一饱眼福,岂不可惜?”

    那侍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都未听懂,不过隐隐觉得世子说得一定是有道理的,便颔首从命了。

    “……师妹?”此时,百里炙依旧是扶着弋栖月,突然低声叫了她一声。

    他本就不是那等日日将家国大事挂在心上的男子,心中所念,唯独便是那日酒馆里逢着的一个她罢了,此时,他才懒得管什么时芜嫣墨苍落,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葬月,他只想着他的陛下。

    他想起那天红妆正好,陛下和自己分着房,清晨自己举步出屋,却见陛下面上泪痕隐隐,口中喃喃的,恰是两个名字时芜嫣,墨苍落……

    百里炙记得,那时候陛下很痛苦,也许她只是想起了过去,便如此痛苦,他根本无法想象,当初的她,究竟遭遇过什么。

    弋栖月闻言抬起头来,面上,却是不悲不喜,她轻轻探出手来,抚了抚他瓷玉一般的脸颊:,声音很轻:“怎的,师兄累了吗?”

    百里炙摇了摇头,只是用温热的唇角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同之前她的手臂一样冰凉,莫名的,他好想将他的温度传给她,他侧头贴近她的耳畔:“不是……我是怕,师妹伤心……”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意外地有磁性,同他的温度一起,让弋栖月瞬间察觉到了一丝罕见的温暖这种温度,在墨苍落那,在夜宸卿那,她都不曾拥有,更不曾占有。

    可如今,百里炙心甘情愿,悉数给了她。

    弋栖月扬了扬唇,侧过头去,轻轻咬了一绺他的发丝,轻声道:“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不必担心。”

    炙闻言扬了唇角,愈发显得好看了。

    一旁的遥江弟子见他二人这样,皆是不自然地回了头师父私底下藏的这对金童玉女,真真是日日赖在一起,简直无休无止了。

    弋栖月和百里炙是怎么进来的?

    实际上,这之间的偷梁换柱,就连岳勤本人,都迷迷糊糊说不明了,可这老道人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严谨人儿,偏偏又常因为交情收人,因此糊弄一下,也就带上他们来了。

    那边,局面却是愈发混乱了,出离愤怒的越清泗竟一扬长剑,与此同时,其他葬月门人也是一愣,众人同时举剑而起,向着时芜嫣便狠狠斩去

    此时,南部,夜云天高阁耸立。

    这座建筑总是幽深而又神秘的,正如夜氏一般深不可测,哪怕是五大派之人,也不敢轻易冒犯于它,夜氏神秘,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府邸,更是因为那夜云天之主究竟是谁,如今无一外人能说明。

    对外人而言更是如此不仅仅不知名姓外貌,便是是男是女,都是一个谜。

    此时,夜云天院落之内,一个侍婢和两个侍从匆忙沿着楼梯向上,随即,在那精巧的楼阁里左拐右绕,终于进入了一个东方乌木所制的门里。

    几人小心地进入,只见那屋中正前方,一个水晶珠儿点缀的帘子低垂,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一个修长的身影,长发垂下,对着帘子,静静地坐在那里。

    “主上!”

    这三人见状,皆是俯身行礼,一脸恭敬。

    那帘中人只是轻咳一声,示意他们不必拘礼,随即,只听‘嗖’的一声,便只见一张纸,被一把短匕刺着,从帘内向外飞来,一个侍卫凌厉地一个翻身,用两指夹住那短匕,刺破手臂,似是在验那纸张的真假,半晌,终于将纸条递给了另外两人。

    只见那字条上,赫然是一行字

    ‘明日晚至后日晚,夜幕降下只红日初升,派人在平城东郊小树林东侧,距驿站五里处候一男一女二人,护送二人至夜云天,不可有半分差错。’

    下面,又是一行小字,简单写着这二人的容貌特征,甚是详细。

    三人看了这字条,皆是行礼:“是,谨遵主上意愿!”

    那里面的人依旧是不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广袖。

    “主上,夫人来问,说主上是否是改变主意,要留下来了。”

    半晌,那侍婢颤抖着声线,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旁的两个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谁知,帘子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那婢子跪在地上,半晌,声音比之前又小了许多,竟是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主上,夫人……夫人托下人们说……夫人想您了,希望此次您能留下,便是……便是半月也好……”

    “不留。”

    终于,帘中人沉着声音启口,可是只有这简简单单两个字。

    那婢子周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只能颤声道:“是……婢子明白,这便去复命……”

    一旁的两个人,更是不敢多言,只得,行了礼,架起那婢子,三人小心翼翼地从屋中退了出来……

071 当堂争执

    “呲”的一声,数柄长剑同时斩下,那剑刃之上的寒芒直刺人眼。

    鲜血滴滴答答地滴下,同那殷红的婚服交错融合……

    “……大师兄?”

    时芜嫣本是紧紧闭着眼睛,此时,突然睁了开来,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鲜血淋漓的墨苍落,眸子里,瞬间满是震恐。

    墨苍落无力地扬了扬唇角,抬起手臂来搂她入怀。

    “嫣儿莫怕……我,自会护你周全。”

    时芜嫣的眸子瞪得愈发得大了,她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他用身体为她挡了剑,虽不知是否伤及要害,但是如今,也已经鲜血淋漓。

    “师兄……你……”一瞬间,时芜嫣的声音哽咽了,反手抱住他,感觉到他也是摇摇欲坠。

    周遭宾客皆是大惊,葬月门人一愣,也不再抬剑,只是呆愣地看着这一切。

    弋栖月站在遥江派的队伍中,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切只可惜,她是在墨苍落疾步向前之时,便猜到了如此结果。

    呵,不幸言中了呢。

    她扬了扬唇角,猜测的准确程度甚至使得她的身形都不曾震动。

    多么好猜,想当初她独闯苍流,举剑直刺时芜嫣,他也是这般,不顾死活地挡上前去,一剑入了心窝!

    呵,墨苍落,你可真是个好男人!

    为了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罔顾自身死活!

    弋栖月又瞥了那边一眼,然后回了眸,只是看似随意地玩弄着腕上的镯子,可是一双手却在剧烈地颤抖着,她咬紧了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处,耶律泽却是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身形愈发得稳了果真,方才若是走了,可就错过了这一番好戏。

    “看来……这屋中的高人,真真是不少。”他垂眉,轻声笑着。

    且不说这设局之人乃是高人,以入晦为油头,挑出眉山、葬月的矛盾,同时也激发葬月和苍流的矛盾,若是当真杀了那时芜嫣,想必眉山和苍流也会有不小的矛盾,这样一来,五大派,至少有三派便会暗生异心,可真真是妙计……

    这墨苍落也真是个高人,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最初不肯动手,怕误了苍流和葬月的关系,等那‘时芜嫣动手’才跑上前去,如此,也算是保住了苍流和眉山的关系,这一挡,真真是一石二鸟!

    他扬了唇角,心下也知自己今后所遇之人断不会简单,至少这二人,或多或少,恐怕皆会同他打交道!

    那边,墨苍落虽是落了不少伤,但终究是未伤及要害,如今,只听那边,越清泗满面怒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墨苍落,你为何要替这贱女人挡剑?她杀我大哥,不识好歹,心肠歹毒!你便起开,不然,我们同你一并杀了!”

    说着,又抬起剑来,寒芒刺眼。

    墨苍落却依旧是用身体护住时芜嫣,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嫣儿是墨某的未婚妻,墨某……自是不能让她在大堂之上受什么委屈,清逸兄之事,苍流眉山皆脱不开干系,可如今斯人已逝,我们也当将一切说清,还个真相,清逸兄也好安息……若是如此动手,怕是鲁莽了,也伤了和气。”

    时芜嫣闻言,心神终于安定了,柔若无骨地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格外心安。

    越清泗闻言,冷哼一声,依旧不放剑,只是冷哼道:“将一切说清?这有何不清楚的?时姑娘怕丑事败露,用短匕刺了我大哥的心窝,一刀毙命,这有什么可说的!”

    墨苍落闻言,咬了咬薄唇,轻轻摇了摇头,垂眸来,却依旧抱着时芜嫣不肯放手。

    越清泗冷哼一声,回头正招呼道:“动手!”

    此时,只听那边,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越公子且手下留情,老夫还有一言。”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头去,却见那边,眉山掌门时过口边皆是殷红的血迹,气喘吁吁地说着。

    众人一愣,方才没人留意那边,皆不知这未来的老丈人是如何弄成这般模样的,墨苍落也凝了眉,而时芜嫣则失声叫道:“爹爹”

    时过却未理她,只是拱手向越清泗道:“如今嫣儿处事不当,自是逃不开干系,所谓杀人偿命,老夫……也是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只听时芜嫣又带着哭腔道:“爹爹,爹爹,不是嫣儿……嫣儿没有杀他……嫣儿……”

    时过只是疲惫地冲她摆了摆手,面色有些苍白,嘴角的血迹分外明显,又道:“可如今,嫣儿乃是眉山独女,眉山代代传子传女,老夫也不能让血脉,断在这一代。”

    越清泗闻言,依旧不放剑,只是拧眉看着他。

    时过又道:“因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由老夫被越公子带回,听从处置,以代替嫣儿受罪?老夫,必定遵守诺言,定不会有半分违抗。”

    此言一出,大殿里皆是一片安静,隐隐地传来时芜嫣低低的啜泣声,她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墨苍落紧紧捂住了口。

    时过这才走过去,扶住一旁的眉山夫人,此时,她也是唇角带血,好不狼狈,她抬眸瞧了眼自家老头子和丫头,只能叹口气,拿出帕子来,手抖着拭去唇角的血迹她本就是个爱惜颜面的妇人,岂肯保持着等模样?

    越清泗颦了眉,心下也知道,如今再不应允,恐怕便说不过去了,苍流眉山两派合力对抗他葬月,一不留神,恐怕不仅不能替大哥报仇,自己这些人的性命也要搭了进来!

    终于颔首,妥协道:“那便请时掌门随我等回葬月罢。”

    时过点点头,举步走上前去,也不顾时芜嫣的哭喊,任凭葬月之人挟制住了自己。

    那边,眉山夫人叹口气,忽又道:“如今……老妇也不知当不当说,此时虽是嫣儿不对,可也是事出蹊跷……且不说别的,方才自那入晦小师弟掉了剑,老妇随着老头子便不能动弹了,连话都不能说。

    越掌门上前时,我二人便也无法处理局面,如今终于勉强用内力破开,却也害了内伤,老妇不知……”

    此言一出,那边眉山掌门时过已然狠狠颦眉,心下直骂自家夫人不识好歹。

    而耶律泽也是干笑一声,心道这眉山夫人果真是个没心眼儿的妇人,心直口快,不识局面,倒是着了那设局之人的门道!

    这一句话,分明是将入晦派也拽了进来,使得四派生出嫌隙,这妇人口不择言,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可是,不待众人多说,便听着入晦大师兄文瑜冷哼一声,道:“怎的,眉山自己杀了人,反倒要将罪名甩给我入晦不成?

    小师弟方才入派,习武不久,又一向身子弱,如今只是掉柄剑,便惹人诟病,难道夫人习武时,剑就没脱过手?!

    再说这时间,夫人说是时间恰好,可仅仅是一面之词,夫人有什么证据?莫要为了脱罪就血口喷人!”

    眉山夫人闻言,倒未料到,自己的言语不曾让人细想眉山遭遇,反倒惹了入晦的不满,可心下也是不甘,毕竟她思来想去,便是刚刚好的时间,谁又能说他入晦没有嫌疑?!

    她便又冷哼道:“你这后生好不识礼节!老妇只说是时间,又未强加罪名,你又何必多想?何况如今情况,众人皆是亲眼所见,又何必如此言明!”

    那入晦大师兄冷笑:“多想?夫人说得好生委婉,晚辈斗胆相询,前辈言下之意,又是为何不能动弹?”

    那眉山夫人冷哼一声,道:“老妇便立在这边,大庭广众之下,谁人能动手脚?那前排的想来是不可能的了自是这后排之人所为。”

    而入晦派又恰恰在这后排,此言一出,入晦派内众人皆是一愣,继而便都启口,低声说着这眉山夫人诬赖好人,不明真相。

    而一旁的耶律泽闻言,也知自己所处偏后,却不多说,心下也清楚,眉山夫人此意乃是暗讽

    入晦脱不开干系,并非是说其余门派,此时若是心急解释,反倒有问题了。

    此时,只听入晦大师姐瞿叶终于也忍不住了,她本就是强势骄傲的人儿,自也受不得这等委屈,便冷声道:

    “夫人矛头直指我入晦,可是看我入晦气弱,以为可以随意欺侮?!

    倒是不知,那剑本是附在腰间,滑落而下,能干夫人的动弹什么事?何况,我小师弟是师尊的关门弟子,来此没有几日,功夫尚浅,学艺未精,哪有如此武功,能定住二位?

    倒不知夫人,狠心诬陷这无辜后辈,于心何忍?

    又说我大师兄不识礼节,夫人同这礼节二字,可是沾边?!依我看,便是觉得眉山帽子太重,想硬推给我入晦一顶!所谓的名门正派,呵,好生可笑!”

    这入晦大师姐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几句话下来,当真将那眉山夫人噎得说不出话,正张口想要破口大骂,便听那边,眉山掌门时过沉声道:“夫人,且歇息罢。”声音里满是无奈。

    他又向入晦赔礼道:“内人莽撞,不知事,还望诸位见谅。”

    那入晦大师姐一仰头,道:“清者自清,无需多言!”

072 明日,再办一场婚礼

    此时,入晦各弟子皆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拔剑了,而眉山弟子那边也是一阵骚动,惴惴不安。

    大殿里又是一片混乱,耶律泽暗自扶着腰际蓝宝石所制的腰封,眸中闪过一丝光去。

    突然间,只听岳勤沉声道:“大家且冷静些,容老夫一言。”

    此言一出,倒也终于安静了些,墨苍落此时见葬月终于放松了口风,便扶着时芜嫣立起身来,只是冷眼瞧着这大殿里密集的、骚动的人群。

    这一切……只是个意外?

    那边,遥江派岳勤掌门继续道:“诸位且听老夫一言,今日本是苍流眉山联姻之大礼,这堂中一切,皆是无比妥帖,不料横生枝节,前因后果,孰是孰非,诸位皆是一清二楚,也是无需多言。”

    时芜嫣至今却依旧没有停下流泪,满面愁容道:“岳伯伯,嫣儿,嫣儿真的没有……”

    岳勤扫她一眼,叹口气,道:“如今尘埃落定,也莫要多言了。”

    周遭只她一人,还有那明晃晃的短匕,若说不是她杀的,又还能有谁?

    时芜嫣只得噤了口,委屈地哭着,却又不敢哭出声来,一旁墨苍落看她一眼,也是一言不发。

    那边,岳勤又道:“如今越掌门英年早逝,众人皆悲;眉山夫人所言之事,也的确蹊跷,值得深究,可如今,却又无头绪……”

    此言一出,虽是平心静气,却听那边眉山门人中,有人冷声道:“遥江无事,岳掌门自是站着说话不觉腰疼。”

    岳勤闻言,身形一滞,微微颦眉,道:“阁下此言,怕是不妥,这屋中众人,皆是此事的参与者,谁人能托开干系?”

    岳勤是个明白人,在这种情况下,三派出事,入晦被莫名其妙牵连,遥江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公公道道的先发制人。

    一旁,只听又是一人冷笑道:“不少人方才已经溜走了,如此便无事了,谁知他们是否动了手脚?”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五大派本是暗中针对弋栖月,此时皆是心起惊慌莫不是让她逃了?

    墨苍落也是一颦眉,挥手叫来众位弟子,道:“马上按照请帖去寻了宾客来,无论如何,当让他们回来。”

    众位弟子称是,赶忙整顿好了,离殿而去。

    岳勤见状,又道:“众位也不应忘记,今日,本是墨掌门和时小姐大婚的日子,眼下,老夫也想知道,墨掌门意下如何?”

    他说得委婉,实则是问,时芜嫣污迹斑斑,他可还愿娶她?

    墨苍落却只是拂了拂袖子,启唇不加犹豫:“苍落识得嫣儿,有十年了,她虽是有时不分轻重,做了些错事,可也分分明明是念着在下的,苍落本就是要娶她为妻,如今,纵使如此,也无意离弃……”

    殿中之人闻言,皆是安静了下来,心中各有所想。

    弋栖月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

    把当年的事抖搂出了一大半,他是真的……还想娶时芜嫣?

    还是想要借机留下众人,瓮中捉鳖?

    若是后者,师兄,你这筹码,可是下得太狠太重了!

    栖月不知,自己何时让你痛恨至此,以至于你无论如何,也想置我于死地?!

    弋栖月略微颤着手,扣上了腕上的木镯,这镯子乃是木质,本不应显冷,可却这般苍凉。

    她的唇角漾起一抹苦涩罢了,师兄,你若想反击,便随你罢。

    面庞上,又是风平浪静,她回眸看向一旁的百里炙,却见他此时正瞥着那眉山夫人,唇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不消说,她也知道,这厮定是为着他弹珠点穴的把戏暗喜着呢。

    忍不住抬手,轻轻敲了敲百里炙的额头,低声道:“别幸灾乐祸了,这一来,你我这两日怕是离不了这苍流了。”

    百里炙闻言一愣,敛了笑容,回眸看她,低声道:“为何?”

    话音刚落,便听那边的墨苍落继续说着:“今日这大堂,宾客,皆已制备完好,苍落记得,明日也不失为一吉日何况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若是不介意,不妨在敝处留宿一晚。

    待明日,定会再行举办一场婚礼,还望众位,予墨某几分薄面。”

    婚姻大事,竟能这般草率、仓促地决定?!

    更何况,如今,时芜嫣声名破败……

    大堂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可又一细想,不少人也明白了墨苍落的目的想必他是怀疑眉山夫妇之事乃是有人设计安排,想要查清此事。

    可是,如此作为,不计后果,难免武断了些,当真值得吗?

    却见大堂正中的墨苍落,虽是浑身是血,伤得不轻,但依旧面色冷峻果敢。

    众人心底也自然有着犹豫谁又知道,今日留下,是吉是凶?

    但若是不留,恐怕便要留人话柄,仿佛是心虚,想要早日逃离此处,免去罪责。

    此时,遥江派里,一个师兄低声嘀咕着:“这可是婚事。就这么定了?哼,我看这苍流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才不肯留下。”

    岳勤掌门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却未开口。

    一旁,弋栖月拢了拢面巾,压低了声音:“师兄如此说,虽也不错,可如今动手脚之人尚未查明,我派乃是五派中唯一一个未受波及的,若是急着脱离,怕是无异于招惹事端。”

    一旁,百里炙不着痕迹地压了压面巾,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立在她身后。

    他二人前些日子便是化作了岳勤手下的那一对‘金童玉女’,这一对人乃是岳勤昔日里从大火之中救出的,起了怜悯之心,收作了徒儿,这一对人儿以面容毁坏为由,自觉无颜面示人,便恳请师父藏起他二人,岳勤一向好说话,便也答应了下来。

    只可惜,这善良的掌门人至今也不知道,那二人,本就是弋栖月派入他身边的卧底。

    岳勤叹口气道:“荣儿说得不错,何况,如今,嫌疑最小,也可以说成是嫌疑最大,是断然不能现在便离开的……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自然要留下来,也莫要让别人小瞧了我们去。”

    众弟子颔首称是。

    南岳国的使者队伍中,侍从低声询问着耶律泽,耶律泽却毫不介意地笑笑:

    “我南岳干干净净,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既然本就为庆贺而来,自然是要留下的……何况,父王本也说,此事过去,便让我歇上些时日,如此,也耽搁不了那边的事,无妨,自然要留下。”

    “可是……殿下,留下恐怕……”侍从吞吞吐吐,心中满是不安。

    “呵,不错,这殿中,卧虎藏龙。”耶律泽声音又低了许多,几不可闻,又道:“可是,所谓的高人,不一定全是立在你敌对一方的……换句话说,若是永远也不肯与那高人相遇,又能有什么机会?!”

    侍从闻言噤了声,颔首称是,退了回去。

    耶律泽兀自颦了眉,聪明如他,能隐隐地感觉到,墨苍落的心思,怕是不仅仅停留在婚事上反而更像是在还击,想要同什么人一决高下。

    不过耶律泽也不可能想得明白,在墨苍落心中,还击和终身大事,究竟孰轻孰重。

    不一会儿,果然,殿中众人皆表示,愿意留下,参与明日的婚礼。

    墨苍落闻讯一扬唇,拱手道:“那苍落在此,便多谢诸位美意了!”

    说着,一扬广袖,让弟子分别领了各个队伍,前往已经安排好的住处了。

    弋栖月随着遥江的队伍一步一步走出这大堂其实,她自然不需要那弟子的引领,因为这苍流派,便是她长大的地方。

    最后瞥了一眼墨苍落高大挺拔的身形,弋栖月低下头去,蒙着半张脸,拢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不要理他,不要看他。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谁知,临出门,她依旧是听见了身后,墨苍落压抑的咳嗽声……

    是了,替时芜嫣挡下那一剑,他伤得不轻。

    弋栖月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起,牙齿也咬上了唇角,却是依旧往前走着,不肯回头。

    遥遥地,听见身后,时芜嫣焦急的声音:“师兄,师兄你没事吧……师兄……”

    弋栖月闻言,不着痕迹地拢了拢面巾,强迫自己松开那攥紧的拳头弋栖月,你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为他而心疼呢?

    他注定是你的敌人,而对敌人的丝毫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今,你难道忘了当初,那毫不留情的十剑?那冷若冰霜的眼神?

    弋栖月啊弋栖月,当年,他对你,可曾有过丝毫的疼惜?

    别忘了!想当初,每每你为了他弄个伤痕累累,却只能换来他一句:“不错,下次,再随我出去罢。”

    弋栖月渐渐松开手来,一步一步,直到那身后的交谈声,再也无法听清……

    夜幕初降。

    百里炙坐在榻边,垂着一对眸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剑柄。

    弋栖月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手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纵使那是一片漆黑她在凝眉思考着什么。

    半晌,忽而听见百里炙轻声笑道:“……今日,可是炙第一次,同陛下同房。”

073 逃离苍流

    弋栖月闻声一愣,正想告诉他隔墙有耳,莫要叫她‘陛下’,一回头,便见到百里炙这厮已经凑近了自己的肩头,附在她耳畔,这才轻声开口说话。

    弋栖月难得地笑了笑他倒是听话得很,聪明得很。

    她扬了扬唇,收回话来,思量着他的话语,顺手撩起一绺他的长发,在手中玩弄着他所说的,倒也不错。

    大婚之夜,他宁愿喝个酩酊大醉,也不肯圆房,后来,没了那等条条框框,她也自是无意圆房,于是,从他来至今,竟是从未同房。

    可他也不需冤枉,毕竟,她弋栖月,并没有这种打算。

    弋栖月眉头微微一颦,却不多言,继而扬唇一笑,扭过头去,轻声道:“炙只要那酒,不要朕,自然是同不了房……怎的,你难不成还怪着朕呢?”

    百里炙闻言,也知她是调笑,侧过头去,凤眸里闪过一丝光:“自然是陛下要怪臣下了臣下酗酒,当真该罚。”

    弋栖月笑笑,这公子炙向来是说说笑笑,似是极少顾及龙威的,若是夜宸卿的话,想必回她的便会是一句:“臣下不敢,请陛下责罚。”

    冷冷清清,平平淡淡,是他长久的顺从和沉默。

    弋栖月忽然回过神来,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他来,随后摇了摇头,便也揭过去了。

    “其实……今夜,也是不能同房。”

    百里炙闻言一愣,继而又一笑:“陛下无意等到明日的婚礼?”

    聪明如他,自然能意识到,这墨苍落,在陛下的心目之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弋栖月却摇摇头,面上既无喜悦,也无伤悲,只是沉声道:“这婚礼早晚举行,明着举行,暗地里举行,都是他们的事,朕管不了,也无心再管。

    此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实际是为着五大派,如今,目的既已达到,留在此处,又有何用?

    肯娶的,想嫁的,热闹欢喜不论真假,都随他们去了。”

    百里炙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不禁愣了愣,随即,唇角一扬,弧度恰好:“陛下……果真是明辨是非的君王。”

    弋栖月笑了笑对啊,明辨是非的,君王。

    她这么做,才像一个皇帝啊。

    回了神,她凑近百里炙的耳畔,低声交代了几句。

    百里炙却一愣,道:“陛下,纵使熟悉路途,如此,也太冒险了……炙倒是无妨,可是陛下……”

    弋栖月扬了扬唇角,道:“湛玖他们便在平城郊外接应,何必担心?何况,如今身份敏感的不仅仅是朕,你这西国的皇子,他们若是知道了,也会死死盯着。

    此番若是不暂且分头善后,而是贸然离开,不仅目标太大,也容易被人察觉,你便按照朕之前交代给你的路径行事,朕的路径你也知道,但若无其他事情,时间应是差不多的,若是你先到了,便领着湛玖他们沿路接应,如此,也免于一同被擒。”

    百里炙闻言,终于点头道:“那好,陛下千万要小心。”

    弋栖月只是一笑:“莫要担心朕,炙一路上小心着些毕竟,这也是朕从小长大的地方。”

    百里炙一愣,也察觉到她笑意之中的凄凉,咬了咬薄唇,沉默着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后。

    原本二人的屋内,苍流派两个负责杂物的弟子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而他们身上,已然被套上了遥江派的衣着。

    弋栖月身着那久违的苍流衣饰,又潜回杂物室,将遥江某位师兄的随身玉佩掷在了杂草堆中,转身正欲离开,却突然发现,在此处向东一点点,便是她昔日的房室。

    那个她从小居住的地方。

    可她是苍流的罪人,她不知道如今这房室是否还有人居住,还是说,已经被废弃,甚至,已经被掌门、长老们禁封……

    弋栖月突然觉得不舍。

    当初,不管她被多少人唾弃,至少这屋子,还是陪着她的。

    她咬了咬唇,一跃上了房顶,遥遥地望了一眼,本只想留个念想,谁知瞥了一眼,却意外地看见,那空旷的院子的正中,有一个人一袭白衣,迎风而立,安静得出奇。

    只是一眼,弋栖月便愣在了原地。

    不由自主地低下身去,伏在这房顶上,微微眯起眼睛来看向那个人的身影。

    这院子已经荒芜了,四下杂草枯枝,没有那等蓬勃的春意,但也不是废弃丛生,乱得不成样子显然,许久以来,这院子还是有人打理的。

    可弋栖月并不知晓,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

    她凝眸看着庭院里的身影,那身影挺拔,修长,却又冰冷。

    弋栖月看着他立在那里,也看得出,他体现出来的,分分明明地羸弱是了,白天里,他为了时芜嫣,受了不轻的伤,自然不可能好的这般快。

    白日里他那压抑的咳嗽声又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狠狠摇了摇头弋栖月,你何必如此自作多情,你知道吗,他不稀罕,不稀罕!

    她在心中恶狠狠地冲自己吼叫着,可是眼圈也不自觉地湿润了。

    十里春风初识君,岂料西风草木寒。

    她又瞥了一眼他,定了定神,想要起身多留无益,他和她,已注定是死敌。

    正欲转身,却忽见那庭中之人有了动作,只见他一拂广袖,手探入袖中,须臾之间,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什,遥遥看去,并不大,呈一个小环。

    墨苍落低下头去,一对凤眸盯着那东西,一手执着,一手在上面抚摸着,他的长发映着那惨白的月光,显出几分缥缈朦胧。

    他还像是当年,她躲在树后,看着的那个拔剑起舞的少年。

    弋栖月紧紧地攥住了右手手腕上的木镯,咬紧了唇盯着他的身影,是了,他手中那东西,她又岂会认不出?那,分明是当年,他予她的木镯的另一只……

    原本这两只木镯,是一对。

    弋栖月又瞥了一眼他的身影,身上卸了力气,半卧在房檐上,眸光一闪。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断不会贸然前去,哪怕她想跳下去,想到发疯。

    可谁又知,如今他究竟是真心于此,还是……诱她出动?

    若是后者,她只能冷笑,笑他的精明!

    弋栖月就这般卧着,半晌,终于拂袖起身,冷冷的身影上洒了些许月光,显不出真切。

    她回头浅掠一眼,继而飞身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银色的面具,恰好能遮掩眉眼。

    她伸出手来,将这面具覆在面上,随即在房顶上轻踏一下,那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须臾之间便没了踪迹。

    弋栖月在这苍流的夜中穿行着,如今的她躲躲藏藏如同一个贼,可这分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分明是她昔日里最爱的地方,分明是她曾经想要舍命保护的地方,分明是……那时她心上之人所在的地方……

    弋栖月咬了咬牙,任凭泪水在眸中打转,可是不肯滴下。

    只能疾行如风,尤如一匹孤傲的狼。

    过了那寂静的庭院,她双脚一踏离了地,继而跃上了墙头,想要从那人迹较少的后院出逃,这也是她和百里炙约定好的。

    只是一个凌厉的翻身,弋栖月便立在了高高的院墙之上,正欲飞身而下,却听身后一声低笑:

    “阁下真是好手段。”

    弋栖月闻言,身形一滞,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听此人的声音,并非是她所熟识的人,但是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在这里出现,又能有什么好事?

    更何况,此人方才说的并不是‘好身手’,却是‘好手段’,是否是在暗指,他认为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切都是她设计而为?

    不过,若是经他这一句话便认了,那可就真真是个痴傻之人了!

    弋栖月冷哼一声,低声道:“阁下所言,在下倒是不懂了。明人不做暗事,若是想讲明白,不妨现身说话。”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倒也毫不在意道:“暗事?我又未曾躲藏,不过是在此歇息罢了。”

    说着,一个尚未成熟的坚硬果子便不知从哪里投了过来,弋栖月立在墙头,身形微微一侧,抬起手来,准确地抓住了这东西,只是接了个片刻,便松开手来,任凭其落到地面。

    一对眸子却循着果子投来的方向瞧去,正是那边的一棵高树枝叶密集处,隐隐约约,可看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散漫悠闲地闲坐在树木的枝桠上。

    弋栖月兀自撇了撇嘴,侧身瞧了瞧他,随即在那高高的院墙上狠踏一脚,翻身便跃上了那树干的一棵树枝。

    “呵,胆子也是真够大的,这般冲上来,不怕栽了跟头?”那男子从一旁树上叼了片树叶下来,衔在口中晃悠着。

    弋栖月闻言,定了定身形,心下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名义上是说她一跃上树太过冒险,实则是暗指她一手操控五大派参与的婚姻太过冒险,不怕栽了跟头。

    她却是装作不懂:“打小身子轻,这种事做得也不少,自知压不坏这枝桠,至于公子,身长体重,恐怕就当小心着些了。”

074 交代

    那人听她这般说,也是心下明了,却道:“我?呵,我……为何要小心?这院落,本就是我应在的院落,阁下,才是闯入之人。

    若是苍流来了人,擒走的也是阁下,而非是在树上歇息的我。”

    弋栖月却笑:“阁下此言,可是混淆视听了;在下驻足于此,潜身至此,并非是想辩明,你我二人究竟谁应当被擒走,而是想知晓,阁下最初之言,却是为何?”

    那男子又晃了晃树叶,如是,此处本就是晦暗的,又是月光不明的夜,弋栖月瞧不清他的脸,如此距离,只能看到一个晃来晃去的树叶。

    对方却毫不在意,轻笑道:“阁下无需如此,想必阁下也明了,在下非是那五大派之人;不错,在下乃是南岳国世子,耶律泽。”

    他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吊儿郎当地自报家门。

    弋栖月确是知道今日有这号人物,可他坦荡如此,心下也是存了疑惑,于是未发一言,依旧是冷冷立在那里。

    耶律泽也知道她是信不过,一笑:“我坦诚相见,阁下却是不信了;不妨不妨,在下身上随意一物,都是铁证,若是不信,大可来验。”

    弋栖月面无表情,只是低下身来,将身形匿入树影之中,口中跳出三个字,分外生硬:“没兴趣。”

    耶律泽闻言笑道:“我可是摊开来等着阁下来验查,如今,阁下既是不肯检验,我便当你是信了的。”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也无需避讳,若是在下所猜无差,阁下绝非什么简单人物,此次前来,设巧计离间那五大派,应当……便是北幽之人。”

    弋栖月闻言扬唇而笑:

    “北幽?呵,若我当真是北幽之人,你又能奈我何?”

    她带着的银色面具映着零落的月光,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挑衅。

    耶律泽一笑,顺手又掷了个玉佩给她,笑道:“在下能肯定阁下并非南岳之人,也绝无加害阁下的意思。

    如今,在下分明是有意合作,这便是诚意。”

    弋栖月扬手接了那玉佩来,眯起眼睛来瞧了瞧,继而冷冷笑道:“不错,不错,阁下可是个痛快人,成全了在下的好事。

    如今,在下正好能将事情嫁祸给南乔,留给这里一锅乱粥,把事情彻底撇清,干干净净。”

    说着,竟然还晃了晃那坠子,她是在威胁面前的男人,不要多管闲事!

    谁知,耶律泽却只是一笑,狐狸一般的眼睛眯起,笑得诡谲:

    “嫁祸给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可惜,阁下怕是没有时间了呢。”

    说着,他勾唇而笑,随手向外一指,指向那东北方向……

    那边,隐隐约约,能听出几分嘈杂人声……

    弋栖月见状一愣,眸中顿时寒光一闪,反手便是短匕一刺,直指面前的男子。

    心下却也赶忙算计着,想起百里炙所走的路线,应当是不经过此处的,才松了口气。

    耶律泽却是不慌不忙,任凭她将匕首架在他的颈项之上,接触处已然划破了一个小口。

    他扬起唇角,笑道:“阁下如此,可是恩将仇报了,多亏在下好心留下阁下,如今阁下才免于杀身之祸;刚才又是好心提醒阁下时间不够,不想如今竟被寒刀相向,啧,真是心寒。”

    弋栖月狠狠一颦眉,冷声道:“可笑,苍流弟子今晚本应是四下分散,外出寻人,岂会在那一小处聚集那么多人?现在这样,必定是有人指使!”

    对方一笑,斜眼瞧了瞧她手中的玉佩:“此言不错,有人指使,可绝非是在下我乃南岳之人,同这苍流,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相信与否,今日结交于我,应当都不是什么坏事,这玉佩,还请收好若是来日你我能再打上什么交道,也算是熟识的了。”

    弋栖月垂眸看了看这玉佩,只道是上等的好玉,一时却也辨不分明这究竟是何物,心下也难免有些戒备,只是在手中执着,并不收起,又道:“阁下并不知在下为何人,就敢将物什予我,也不觉莽撞?”

    这南方一代虽是不显,但在西南方向蛊术、毒术皆是盛行,她轻易是不肯收下这玉佩的,毕竟并不知其中有什么门道。

    耶律泽却毫不介意地笑道:

    “莽撞?看来是阁下依旧信不过我。不如这样,我们坦诚相见:一则,在下心中认定,白日之事,与阁下脱不开干系,却也无意介入,高高挂起罢了;二则,这玉佩,便当是对阁下心思的敬意,当礼物罢了,阁下若是肯要,那便留着;若是不肯,那便丢了如此,可好?”

    弋栖月闻言,心中疑惑更甚,依旧是将那玉佩执在手中,半晌,抽回匕首来,银质的面具映着月光,声音里并无什么感情:“随你如何想,如何说;我且拿着玉佩去寻个酒馆,当了换酒喝。”

    对方见状,一边抬手拂了下颈项上细微的伤口,一边毫不介意地笑道:“也好。”

    弋栖月也不答话,只是立起身来,转过身去,迎着那月光,背对着身后的男子,忽而将这玉佩在手中,上上下下,肆意掂量把玩了一会子,随即猛地一转身,一个短匕便脱手而出,一刀便刺穿了他的衣服,将他‘钉’在了那粗壮的树干上。

    这男子一愣,刀光一闪,硬是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匆忙回过头去瞧,却见她手法分外娴熟,竟是只穿破了衣服,丝毫未伤及皮肉,心下不免感叹其手法纯熟,同时也知对方非是那等无恶不作之人,方定了神,回头看去那女子却早已没了踪影。

    他兀自扬了扬唇,也懒得拔出这短匕,干脆就这般被‘钉’得死死的,悠闲地歇在这树上,半晌,还吊儿郎当地微微闭上了眼……

    在南岳,他的两个好弟弟日日觊觎着世子之位,想害他落马,他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个后路?

    弋栖月未曾料到一路上会遭逢这一出,心下也摸不准,这男子究竟是不是那南岳的世子,如果是,那边密集的苍流弟子又是不是他暗中指使……

    若是如她所见,不久之前,墨苍落还立在那破败不堪的院落里兀自发呆,并无动作,如今这弟子齐齐聚集在那边,又会是何人指使?

    好在,如今,百里炙八成是安全的。

    弋栖月在一个转角的阴影里匿了身形,心下细细盘算着应当如何。

    半晌过去,听着远处的嘈杂声愈发得大了,灯火在外面晃动交替,弋栖月也不敢贸然现身,只怕被人发现,只能手中操持着兵器,在这角落里小心翼翼。

    她不能肯定方才那神秘男子的来头,因此自然不会原路返回,如今,前路情急,也是有些困顿。

    谁知,不一会儿,这边的嘈杂声却愈发得大了,弋栖月闻声一愣,低头查验了自己这一身行头依旧是一袭苍流的装束,所幸咬了咬牙,猛跑几步出去,瞧见那边人影晃动,忽而扭过头去,将那面具拽下来,拢了拢领子,挡住下颌和口,忽而半蹲下身去,身体向一侧明显地栽歪着。

    那边人见了,冲这边吼道:“那边的!偷懒呢!”

    弋栖月知是在吼她,也便当真,忙哑着嗓子回道:“方才从这墙上越过去一个女子,我未设防,竟被她横了一腿,栽了跟头,崴了脚,这才歇歇。”

    那弟子闻言,几步上前,拿灯照了照她的装束,定了神,又问:“哪个方向?你且说明白,再回原处休息!”

    弋栖月咬了咬牙,声音里装出满满的痛苦,手指一抬,指向西边的墙:“那边,就是那边,从那墙上越过去了。”

    这弟子抬头瞧了瞧那墙,招呼了人来,让人速去追,自己也抽身要走,临了吼了句:“可还走得动?需要人扶着?”

    弋栖月依旧栽歪着身子,道:“不需的,我歇歇,一会子便自行回去。”

    那人也是心下急切,闻言自不再多说,拔腿便随队伍上前去了。

    弋栖月松了口气,又将领口向上拢了拢,站起身来,假装一瘸一拐地往人来的方向走着,一路上时不时地还刻意被人撞个几下,头脑中辨明着方位,寻思着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藏。

    正走着,却听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都是往哪里去?”

    弋栖月一愣,飞快地循声望去,却见墨苍落在前方不远处负手而立,此时他正凝眉问着一旁一个匆忙向前赶着的弟子。

    只听那弟子道:“回掌门,主事让我们去那边!”

    手指着那边的高墙。

    墨苍落闻言抬眸,瞧向西边,仿佛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为何?去那边抓人?”

    那弟子又道:“说是有个极厉害的女子逃了过去。”

    墨苍落闻言颦了眉,故伎重演,弋栖月岂会是这等痴傻人?当初的错误,想必她不会犯第二次。

    心下却也说不准,只得颔首,道:“那便去罢,告诉主事,也莫要让人都去那边,四下都搜查着就好……还有,此事,切不可让嫣儿和眉山之人知晓。”

075 她的玩物

    弋栖月见状一愣,咬了咬唇,随即将面庞低下,映入那阴影之中,依旧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她知道墨苍落就在她的前方,可她无可奈何,若是不往前走,便相当于自寻死路。

    那目光分明是没有温度和重量的,可她却好像能感觉到,墨苍落的目光,已经扫过了她。

    弋栖月狠狠地咬了咬唇角,依旧是一言不发,垂着头,仿佛是在盯着自己受伤的腿哪怕,那里本是完好无损。

    继而,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是那种‘咚、咚、咚’的闷响,而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每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那是他。

    就像当初的她在苍流之巅的牢房里,也是听着这一番声响。

    弋栖月听见那脚步声渐近,知道自己已是躲不过了,干脆停在了原地,压着嗓子道:“弟子……见过掌门。”

    她自然地垂着头,本就存在的身高差距和一侧房檐落下的阴影,恰好挡了她的脸。

    心下却已经想好了,如今周遭只她他二人,她不敢说原本武功上下,但敢说,如今的他有伤在身,她是绝对可以抢占先机的。

    若是墨苍落认出她来了,要取她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做当年的那个弋栖月,任人宰割!

    墨苍落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是一言不发,半晌,忽然启口道:“未曾伤到腿脚,何必一瘸一拐?”

    弋栖月不言,依旧栽歪着身子,拢在袖中的手颤抖着握住了一柄短匕。

    墨苍落依旧是毫无动作,依旧是那冰冷而又沉稳的声音,这也是她以前最为喜爱的声音:“既然不肯放下尊严,为何要低头而行?”

    弋栖月闻言一愣,随后心里便已明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墨苍落究竟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她咬了咬唇,依旧哑着嗓子,道:“掌门怕是言重了,弟子只是伤了腿脚,这尊严二字,不知应从何说起。”

    她不曾抬头,却听他轻笑一声:

    “从何说起?心中所念,手中所做,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皆是敢说出来,能当得起的事,便是尊严。”

    弋栖月闻言,心中冷笑。

    她今日在此设局,亲身涉险,岂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敢说,也当得起!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是为了墨苍落,却敢说,自己更多的,是为着离间五大派的同盟,为着加速南部的回归与统一,南部三州,本就是她北幽的疆土!她要收复!

    见不得人的是谁?

    不正是他那要明媒正娶,至死不渝的嫣儿?!

    不正是他们这些为一己之私阻挡统一大势的‘名门正派’?!

    弋栖月冷冷一哼:“敢作敢当,有何不敢?”

    “弋栖月,你真是个泼皮。”

    墨苍落的声音很轻,弋栖月听不分明,只当他是又轻笑了一声。

    随即,冷不丁地,她竟察觉到,自己的一绺长发已被人撩起,她知道这是他做的,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她不会抬头,也不肯抬头。

    因此,弋栖月永远也不知道,在这一晚,婵娟西楼,月华如练,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曾撩起她一绺长发,放在唇边清浅地吻着;他落下吻的时候,轻轻垂着凤眸,他的唇形如画般勾勒,触碰着她的长发……

    而她,只知道,他莫名其妙地,撩起了她的头发。

    可哪怕他只是这样,她心中,竟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留恋。

    他分明是她从小就爱慕的师兄,这一点,她不曾欺骗过自己的心。

    自打她在苍流之巅看见他迎着那初升的红日肆意剑舞,广袖流云间千万风华,从心至口,便都已承认了,她心中所倾慕之人,便是他。

    可如今,说那些,又有多少用?

    弋栖月咬了咬牙,忽而翻手出了那短匕,那寒冷的刀锋迎着凄凉的月光,她猛地一扬手臂,对月一挥,竟是硬生生地,断了自己这一绺长发。

    如今是这细小的一绺,她肯断,可她知道,哪怕是更多的头发,哪怕这一刀挥下她会是无比的不堪她也肯断去。

    墨苍落一愣,手中依旧执着她的断发,这已经被她舍弃了的断发。

    不着痕迹地一拢手臂,他只是定了神瞧着她,瞧着她终于抬头看他,眉眼如初。

    眸中,又是一番冷清。

    弋栖月抬起眸来,也恰而对上那一番苍冷。

    她笑了。

    是自嘲的笑。

    她笑她在方才的一瞬,竟依旧会心跳加速

    怎么,弋栖月,你,还没对他死心?!

    墨苍落微微低头瞧着她,手也默默按上了腰间的剑,他沉默了一会子,忽而道:“把事情弄明了,此事,便算过去。”

    弋栖月一声冷笑,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狠厉:

    “明了?墨苍落,五年之前,这事情就注定不会明了!我心明了,你心明了,谁又知谁是真心明了!我说了,你就会信?!”

    “如何会不信。”墨苍落颦了颦眉。

    弋栖月哼了一声:“信?墨苍落,你若是信了,如今又岂会这样就像五年之前,我把一切都说了,你又信了几分?”

    墨苍落颦了颦眉:“我若是说,我全都信了呢?”

    弋栖月心里冷笑是啊,越清逸当堂说出来,当堂被杀死,你现在当然是全都信了,可是当年呢?

    “那好,那我说。”弋栖月抬起头,眯着眼睛瞧他。

    墨苍落垂下眸子来,默然颔首。

    “我什么都没做。”

    弋栖月大言不惭地胡诌,偏偏还是一脸正气。

    怎么,就许他不信,不许她说谎?

    墨苍落睁开眼来,叹口气:“说实话。”

    “就是实话,你信不信?”弋栖月挑了挑眉。

    心里忽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偏偏又掺杂着失落。

    你看,师兄,你还是不信。

    墨苍落闻言,秀眉微微一颦:“不妨,这是苍流我等着你说实话。”

    弋栖月冷笑:“墨苍落,你以为你留得住我?”

    墨苍落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眸光深不可测,忽而一抬手臂,长袖翻覆间,只见那一侧的墙壁上,十几位弟子同时跃了出来,看那身法,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弋栖月一愣,心下却也不得不承认,墨苍落本就心思深沉,自己之前算计了他,却又被他的暂留之计扳回了局面,如今,谁胜谁负,怕是无人能说。

    看着墨苍落的身影在月光下冷情依旧,那些弟子们步步逼近,弋栖月咬了咬唇角,飞快地收起了短匕,双手分别执了双剑的一把……

    忽然间,只见墨苍落身后不远处,一点寒光若隐若现,陡然一闪。

    随即,墨苍落便察觉到,背后,有一处冰冷的、坚硬的触感,那上面满是杀气,仿佛转瞬之间,便会取了他的性命。

    墨苍落一愣,随后,却向着弋栖月笑道:“怎么,还特意带了个人来……是,为了这婚礼?”

    他的眸子如同深不可测的暗渊,这一笑,便是潜流激涌。

    弋栖月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却见墨苍落身后,百里炙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的目的,无需你多言。”

    百里炙的话语,是一番从未有过的冰冷。

    墨苍落闻言一笑,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后心被他人用剑狠狠地抵着,他身形陡然一闪,自腰间出剑,便要挑开百里炙的剑!

    ‘叮叮当当’数声,电光石火。

    直到冷光一闪,百里炙的长剑已然斜抵在墨苍落的颈项上。

    “阁下伤成这样,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为好。”百里炙那一对凤眼一斜,挑眉看着墨苍落,仿佛是一只狐狸。

    墨苍落抚了抚心口,只是一笑,那冰冷又有磁性的声音,再度从他口中发出:

    “哦?这般知道护主……可惜了,你再用真心,你在她心中,恐怕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

    他的唇角勾起,那个弧度深不可测,他能感觉到,在他开口的瞬间,他身后的男子,剑刃轻轻一颤。

    弋栖月闻言,心中一酸,竟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恨意,酸楚,以及……一种心疼。

    她忽然身形一侧,飞快地扬手掷出了那早已被她握在手中的短匕,只听‘嗖’的一声,转瞬之间,这短匕便向着墨苍落狠狠刺去……

    趁众人痴愣的瞬间,弋栖月疾步闪到百里炙身侧,抬手一拽他的胳膊,百里炙扭头瞧她一眼,那一瞬间的眸光惹得她一愣她分明从他那凤眸中看出了一丝莫名的委屈。

    弋栖月手臂一紧,时机不容她多言,她只是抬起另一条手臂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那边,墨苍落被弋栖月的短匕刺了手臂,向侧边晃了晃身形,忙抬起另一只手来扶住自己的手臂,他抬起那乌黑如墨的眸子来,看向墙壁上那两道飞快掠过的身影。

    给这二人逃掉了。

    他眸光一闪,骤然间一挥手臂,声音里满是冰冷:“跟着那个方向,带上暗器,追!”

    众弟子称是,赶忙备了东西追上前去。

    一旁,又有几位弟子跑上前来,飞快地拿了医药物什,给他包扎起来。

    “掌门,要不还是速速回……”

    “不必了,快快包扎好便是,我随他们去瞧瞧。”墨苍落微微一垂眸子,仿佛皮肉之痛和他毫不相关。

    弋栖月拽着百里炙,一路东躲西藏她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地势地形,真真是无比熟悉。

    百里炙任凭她拽着,也飞快地随着她躲闪,单是听周遭的风声、脚步声,他也能知道,身后的追兵绝不会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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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抢了个男人,当做心上人的替身…… —— 她爱的那个男人,坚若玄铁,冷若冰霜。 女帝倾城,赢了天下,却赢不来心上人的心。 却在红妆夜里,做了回荒唐帝王,将与心上人肖似的他劫回了宫中。 自此,他成为女皇的面首,她的后宫,只他一人。 可谁又知,江山的算计,权利的争夺,又会如何自枕边向天下蔓延……凤凰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凰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凰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